卷十二
●曹操汉中破张鲁
曹操将征西军士分为三队：先锋夏侯渊、张郃，自统中军，诸将俱在后队，曹仁、夏候惇押运粮草。比及起程，早有细作报人汉中。张鲁与弟张卫商议退敌之策。卫曰：“汉中最险要者，阳平关也，我去左右依山傍林，下十余个寨栅，迎敌曹兵，兄在汉宁，尽拨粮草应付。”鲁遣大将杨昂、杨仁引兵来助。卫即日引兵到阳平关，下寨已定。夏侯渊、张郃前军已到，知阳平关有惟（准）备，离关十五里下寨。是夜，军士疲困，各自歇息。忽被杨昂、杨仁引兵来劫寨。郃、渊大败，退见曹操。操怒曰：“汝二人行兵许多年，‘兵若远行疲困，可防劫寨’。如何不做准备？”欲斩二人示众，以正军法。众官告免。
次日，操自引兵为前队，见山势凶恶，树木丛杂，不知路径。恐有埋伏，遂令军下寨。乃与徐晃、许褚曰：“吾若知此地险恶，亦不起兵来此，”徐晃曰：“事已至此，主公休悔。”次日，操只带许褚、徐晃二人，转过山坡，望见张卫寨栅。操乃扬鞭指与二将曰：“此寨坚固，急切难下！”忽山后一声炮起，箭如雨下，操大惊。只见杨昂、杨仁分两路兵杀来。许褚曰：“吾当先破赋，公朋（明）可保主公！”许褚纵马向前。二将双至，不能当褚之勇。被褚杀退，诸人不敢向前。背后徐晃保着曹操，三匹马从万军中杀出，前面夏侯渊、张郃听见喊杀声，亦引兵来接迎，杀退杨昂、杨仁，救得曹仁（操）回寨。重赏三军。两边相拒月余，各无胜负。曹操传令退军。贾诩曰：“贼势未见强弱，主公何故自退？”操曰：“吾料贼兵每日提防，难以取胜。吾退军回，贼必来追，却分轻骑抄袭其后，必胜贼矣。”诩曰：“丞相神机不可测也。”于是令夏侯渊、张郃分兵两路，各引轻骑三千，取小路去打阳平关后。操大军拔寨尽起。杨昂听知曹兵退去，便与杨仁商议，要追曹兵，杨仁曰：“恐操诡计，未知真实，切不可追。”昂不听，自起五寨人马杀奔前来。是自（日），大雾漫漫，对面皆不相见。杨昂军至半路扎住。
夏侯渊急引兵抄过山背后，见重雾垂空，不闻人语马嘶，恐有伏兵，急退人马，行进误走到杨昂寨前。内有老少守寨军士，听得马蹄响，只道杨昂兵回，遂大开寨门以纳之。军马一拥而入，渊见是空寨，放起火来。五寨军士弃寨而走。比及雾收，杨仁未（来）探消息，见五寨火起，引兵来救，正遇夏侯渊，战不数合，背后张郃兵到。杨仁杀开血路，望汉宁、褒州而走。杨昂待要回时，已被夏侯渊、张郃占住了寨。背后曹仁赶杀，两下夹攻，四面无路。杨昂被张郃一枪刺死。余军败回阳平关来报张卫。卫知二将败走，诸营已失，即弃关，奔南郑、褒州。曹操遂得阳平关并诸寨。却说张卫、杨仁来见张鲁。卫言二将失了隘口。张鲁大怒，欲斩杨仁。仁曰：“某曾谏杨昂休追曹兵，不听从，故有此败。仁乞一军前去再战；如不胜，该斩。”鲁从之，即与杨仁军二万，离南镇下寨。
正值夏侯渊引军哨路。杨仁令裨将昌奇出马，与渊战不两合，被渊斩之。杨仁自出，与渊斗三十合，又被渊斩之。军士大败而回。曹操知渊斩了杨仁，即催军，直抵南郑下寨。张鲁急聚众商议，阎圃曰：“某保南安庞德，可敌曹将。其人昔跟马超，今降主公；后马超投西川时，庞德卧病不能行，今蒙主公恩养，何不令其退敌？”
鲁即请德，重赏，令点军一万随行。忽行人报知曹操，操嘱付诸将曰：“庞德乃西凉勇将，原属马超；今依张鲁，未称其心。吾欲得之。汝等皆宜缓斗，待其力乏，可以活捉。”诸将得令，张郃、夏侯渊、徐晃三人轮流出战，数合便退。临后许褚出，战五十余合方退。庞德力战四将，并无惧怯。诸将皆于操前夸德之勇。操心甚悦，与众商议，如何得此人投降。贾诩曰：“某闻张鲁手下有一谋士杨松，此人极贪贿赂，丞相可暗以金帛送之，使疏庞德，事必济矣。”操曰：“何由得入南郑？”贾诩曰：“来日令将交锋，诈败，将庞德引数十里远；夤夜却去劫寨，德必往城中走。却遣一能言者，扮作步军，杂在阵中，便得入城。”操然其言，唤一军士，将金掩心甲一副，交披在贴肉内，穿着汉中军士号衣，于半路上等候。次日，先拨夏侯渊、张郃远去埋伏；却交徐晃战，不数合败走。庞德招军掩杀，曹兵急退。德遂夺了曹操寨栅，寨内粮草极多，申报张鲁，鲁大喜。当夜二更，只见三路火起，却是徐晃、夏侯渊、张郃三路劫寨。庞德急上马，冲杀出寨，望城中走。背后三路兵追到城边，庞德唤开门，引军入城。
此时细作已杂在城中，径投杨松府下见松，说：“曹魏公闻公盛德，故使某送金甲为信，更有密书在此。其中但欲疏远庞德，乞公千万勿外。”松见了大喜，曰：“交魏公放心，某自有良策疏德。”遂入见张鲁，说庞德受曹操金珠，卖此一阵。鲁大怒，唤庞德入责，欲斩之。阎圃苦谏方止。鲁曰：“你来日出战，不胜必斩！”德怀恨而出。次日，曹兵攻城，庞德领一军冲出。操令许褚交战，褚佯输诈败，德遂赶去。操自立马于土坡上唤曰：“庞令明，何不降汉？”德寻思曰：“若拿得曹操，胜斩千员大将！”飞马上坡来杀操。忽一声喊起，连人和马一齐跌落陷坑。只见两边钩索一齐向前，活捉庞德，众人押上土坡。操下马，叱退军士，亲解其缚，劝德降汉。德思无路，遂乃降之。操亲扶上马，共回寨中，故意交城上望见。人报张鲁，庞德与曹操并马而行。鲁信杨松之言，却不知是曹操之奸计也。
次日，操令四面竖立云梯，飞炮攻打城池，甚是危急。鲁见势急，与弟张卫商议。卫曰：可放火烧尽仓库房屋城廓，出奔南去，守巴中可矣。”杨松曰：“不如开门投降。”鲁犹豫不定。卫曰：“只是放火便行。”鲁曰：“本意欲归命国家，而意未得达。今因战败而逃出，不得已也。若宝库仓粮，国家之物，不可废也。”遂尽封锁。是夜二更，引全家老小，开南门而去。曹操令休追赶，乃入南郑。闻张鲁封锁库藏之意，操甚怜之，遂使人往巴中说降。鲁心欲降，张卫不肯。杨松密使入报操，便交进兵。操乃分兵攻巴中。鲁令张卫出战，被许褚斩之。败军回报张鲁，鲁令坚守。杨松曰：“今若不出，必遭其困。某守城池，主公当出决一死战。”阎圃谏曰：“休出战，只坚守。”鲁不听，亲自出阵。未及交锋，后军先走。张鲁急回，背后曹兵赶来。鲁到城下叫开门，杨松乃闭门不纳。鲁无去路，回走之时，曹操大叫：“下马早降！”鲁乃下马投降。曹兵入城，操念鲁封仓库之心，重礼相待。遂封鲁为镇南将军，阎圃等五人门首扣拜。于是汉中皆平。操令各郡分设太守，大赏士卒。杨松卖主求荣，斩于市曹。静轩先生作诗以嘲之曰：
妨贤卖主逞奇功，积得金珠总是空。
家未久长身受戮，令人千载笑杨松。
曹操已得东川，主簿司马懿进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曾归心。主公今得巴中，益州震动，可速进兵临之，势必瓦解。不可失此机会也。”操叹曰：“‘人苦不知足，吾既得陇，复望蜀耶！”刘晔进曰：“刘备，人杰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今破汉中，蜀中震恐，其势自倾。因而取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善于治国而为相；关、张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以定，据守险要，再难犯矣。今若不取，必有后忧。”操曰：“士卒远涉劳苦，但且存恤。”按兵不动。
却说西川百姓听知操已取东川，料必来取西川，一日惊恐，但有风吹草动，老幼不安。探卒报知玄德，玄德请孔明商议。孔明曰：“亮有一计，使操兵自退。”玄德问计如何。
●张辽大战逍遥津
孔明曰：“曹操屯兵于合淝，独拒孙权。主公遣便利之士，分二郡还吴，陈说利害，令吴国起兵以袭合淝，牵动其势，操必勒兵南还矣。”玄德曰：“谁可为使？”伊籍进曰：“某原往。”玄德作书备礼，令伊籍入吴，先到荆州，见云长，说拨长沙、桂阳、江夏以还东吴。然后入吴，来见孙权，先通姓名，权乃召籍入。问曰：“汝到此何如？”伊籍曰：“昨承诸葛子喻（瑜）取长沙、江夏、桂阳三郡，为军师不在，失于交割，今专令某来退还。所有荆州、南郡、零陵、武陵本欲送还，争奈曹操去取东川，使关将军无容身之地矣。今合淝空虚，望君侯起兵攻之，则操必撤兵去救矣。待吾主公取了东川，则还荆州全地矣。君侯若疑而不行，只恐曹操必南征，此时恐措手不及。”孙权曰：“你且居馆驿，容吾商议。”权即问众谋士，张昭曰：“此是刘备恐操去取西川，故有此言。虽然如此，可因曹操在汉中，可乘势取合淝，亦是上计。”顾雍所见皆同。因此令伊籍回报，令两下各起兵共破曹操。伊籍辞回。孙权令鲁肃去交割长沙、桂阳、江夏三郡，屯兵于陆口；取吕蒙、甘宁回，又去余杭取凌统回。
说三军皆起，吕蒙献策曰：“曹操令庐江太守朱光，屯兵于皖城，大开稻田，纳谷于合淝以充军食。可先取皖城，后出合淝。”孙权然之。令吕蒙、甘宁为先锋，蒋钦、潘璋为合后，权自引周泰、陈武、董袭、徐盛为中军。
人马渡江到皖城，太守朱光，使人来合淝求救；自守城池，坚闭不出。权自到城下看时，城上乱箭射下，射中孙权麾盖，权回寨，问众将：“用何计取得皖城？”吕蒙曰：“可乘此时三军锐气，四面夹攻。平明进兵，来午可下。”权从之，次日，令三军大进。城上矢石如雨下。甘宁手执铁链，先冒矢石而上。城上以弓弩射之，宁拨开箭林，一链打倒朱光。吕蒙亲自擂鼓，士卒皆腾涌而上，乱砍死朱光。降者数万人，得了皖城，方才辰时。张辽军至半路，哨军回报皖城已陷，辽即引兵回合淝。
孙权入城，大赏三军毕，人报凌统至。权慰劳了，令吕蒙代赏，设宴以待诸将。时甘宁穿吴侯所赐锦袍，坐于席上，吕蒙夸其功劳。酒至半酣，凌统想起杀父之仇，又见甘宁夸口，心中大怒，睁目直视，以手拔左右佩刀，立于筵上曰：“筵前无乐，看吾舞剑。”甘宁便会其意，推开案桌，在左右手内抢两枝戟，两手绰定，纵步出曰：“看吾使双戟。”吕蒙会意，便起身，一手挽牌，一手提刀，立于其中曰：“二公虽能舞，不如我巧也。”破步便舞刀牌，将二人分为两下。早有人报知孙权。权拍马直到筵间，自与甘宁、凌统二人解和，二将方才放下军器。权曰：“吾常言劝汝二人休记旧仇，今日为何又如此？”凌统哭拜于地，孙权以言劝之方息。次日，起兵取合淝。
张辽因失皖城，回到合淝，心中忧闷。忽曹操差薛悌至，送木匣一个，上有操亲封记，旁边有数字云“兵来乃启。”是日，人报孙权自引精兵十万，来攻合淝。薛悌交张辽启匣视之，内云：“若孙权至，张、李二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勿得与战。”张辽将教帖与李典、乐进视之。乐进曰：“将军主意何如？”辽曰：“主公远征在外，吴兵以为破我必矣。可出城战，挫彼锋锐，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李典素与辽不和，默然不答。乐进曰：“贼众我寡，难以迎敌，不如坚守。”张辽曰：“汝等皆以私意，以废王事。吾今自出，与他决一死战。”便令备马来。李典慨然起曰：“此乃国家之大事，吾岂敢以私忿而忘公义乎？愿将军指使。”辽大喜曰：“既然公肯相辅助，来日可引军于逍遥津北埋伏，待吴兵杀过小师桥，吾与乐进击之。”李典自去埋伏。
却说孙权兵至合淝，相近安寨，便下令曰：“兵贵神速。吕蒙、甘宁当先，凌统随吾为次，诸将陆续进发。”甘宁出阵，与乐进战不数合，进诈败而走，甘宁招吕蒙引兵赶去。
权自领第二队，听得前军得胜，权兵行到逍遥津北，忽听连珠炮响，左边张辽杀出，右边李典杀来。惊得孙权手足无措，急令吕蒙、甘宁回救之时，张辽兵已到。凌统手下止有三百余人，张辽铁骑势如山岳。凌统大呼曰：“主公可速渡小师桥！”言未毕，张辽向前，引二千铁骑，箭如雨到。凌统翻身死战。孙权策马上桥，桥南已拆丈余，无桥板以渡。牙将谷利大呼曰：“主公何不勒马退后！”权遂按辔退三丈余，尽力加鞭，那马一跃飞渡过南桥。后史官有诗赞曰：
滴（的）卢当日跳檀溪，又见孙权败合淝。
退后着鞭驰骏马，逍遥津上玉龙飞。
孙权跃马过桥南，徐盛、董袭驾舟相迎。凌统、谷利再杀入重围，与张辽大战。甘宁接住李典厮杀，吕蒙接任乐进厮杀。吴兵损折大半。凌统所领三百余人尽被杀死，凌统得脱，杀到桥下，其桥已断。统身被数枪，绕河而走。孙权舟中望见，急令董袭棹舟接之，统乃得渡。吕蒙、甘宁皆上舟而回。这一阵杀得江南小儿亦闻张辽之名，不敢夜啼。后人有诗曰：
諕杀江南众小儿，张辽名姓透深闺。
才闻你母低声语，夜静更深不敢啼。
众将保得孙权回营。折军大半，权犹惊恐不定。众将曰：“至尊乃万民之主，自当持重。今日之事，若无天地垂佑，斯已危矣。愿主公可将此为终身之戒。”权垂泪曰：“罹此大惭，谨以刻心，非但书绅也！”权重赏诸将，收兵回濡须，整顿船只，商议水陆并进，即差人回江南取兵助敌。
张辽回城与众将商议曰：“今虽逍遥津胜了孙权一阵，今又分屯在濡须，商议水陆并进，此间兵少，必须报与丞相，早添兵来救护。”令护军薛悌星夜往汉中报知曹操。操与众将议曰；“今可取西川否？”刘晔曰：“今蜀中稍定，已有提备，不可攻也。可撤兵去救合淝之急，就下江南。”操留夏侯渊守汉中定军山隘口，留张郃守蒙头岩渠山隘口，遂拔寨起兵，号四十余万，杀奔濡须坞来。
●甘宁百骑劫曹营
孙权在濡须口收拾军马，人报曹操自汉中领兵四十万，来救合淝。权与谋士商议，先拨董袭、徐盛二将督五大楼船，于濡须口停泊；令陈武往来带领军马于岸上巡哨。张昭曰：“今曹操远来困乏，当先杀一阵，以挫其锐气。”权问众将：“谁敢当先迎敌？”凌统出曰：“某愿往。”权令带二万军去。统曰：“三千人足矣。”甘宁曰：“小将不用三千人马，只须带一百人足可以破敌。”凌统大怒，两个在孙权面前又争起来。权曰：“先交凌统带领三千军去破敌，甘宁为第二队。”却说凌统引三千军出濡须口，与张辽战五十合胜败未分。孙权恐凌统有失，急令吕蒙接应回营。
甘宁见凌统回塞（寨），即入见权曰：“宁今夜只要一百军去劫曹营，若折了一骑也不算功。”孙权令宁去选一百精壮军；即与酒百瓶，肉百斤，赏犒百人。甘宁领至营中，请一百人嘱曰：“今夜奉主命劫寨，请诸公满饮，各人俱要努力！”百人面面相觑，皆有惧色。宁知其意，乃拔剑立于其中曰：“我为大将，尚且不惜其命，汝等何故缩首！”百人见宁作色，皆起拜曰：“愿效死战！”宁大喜，将酒肉令百人饱食。是夜二更，宁取白鹅翎百根，每人各插一根于盔上，披甲上马，衔枚疾走到操寨，砍开鹿角，直杀入中军来捉曹操。原来中军又以车仗穿连不断围绕，宁不得进。百骑只在军中驰骤纵横，逢者便杀。各寨尽皆鼓噪。烽火如昼，喊声大震。宁从南门杀出，曹兵莫敢当。孙权令周泰引军接应。宁引百骑已回到濡须。曹兵恐有埋伏，不敢追赶。有诗赞宁曰：
鼙鼓声喧震地来，雄师到处鬼神哀。
百翎直贯曹瞒寨，尽说甘宁虎将才！
甘宁领百骑回营，不折一人，至寨门，令百人皆打鼓乐，口称：“万岁！”欢声大震。孙权亲自接着，甘宁下马拜伏。权执宁手曰：“将军此去，足以惊骇老贼矣！非吾舍卿，正欲观卿胆智耳！”即赐绢千匹，刀百口。甘宁拜受讫，分赐百人。权遂封宁为平虏将军。乃顾诸将曰：“曹操有张辽，孤有兴霸，足可以相敌也。”
次日，张辽引兵搦战。权自上马，使凌统出马与辽战八十余合，胜负未分。曹操听得，亲自乘马到门旗下。交曹仁放冷箭射凌统坐下马。仁射一箭，正中凌统马胸膛，那马直立起来，却把凌统掀在地下，乐进挺枪来刺，将及统身，却得甘宁一箭射中乐进面门，翻身落马。两军各出救了回阵。凌统回寨，告知孙权，权曰：“放箭救汝者，甘兴霸也。”凌统顿首拜宁曰：“不想兄长施恩如此！”宁曰：“主公常劝我仇将恩报，今稍报公万分之一耳。”凌统自此与甘宁结为刎颈之交，誓同生死相救。后人诗曰：
解下冤仇结凤毛，削酬恩义在龙弰。
阵前一箭成功处，从此翻为刎颈交。
操见乐进中箭，自往帐中看视，遂传令催趱人马当先冲阵。操自引兵，令张辽、李典、徐晃、庞德各引兵一万，分四路来攻濡须。时董袭二将，在五楼船上见五路兵来，诸军各有惧色。徐盛怒曰：“食君之禄，命悬君手，何惧群贼哉！”遂牵马下小船，飞身上马，引数百人，杀入李典中军去了。董袭在船上，令众军呐喊擂鼓，以助其威势。忽然江上猛风大作，白浪掀天。军士见大船将覆，众军士下脚船逃命。乃大呼袭曰：“船将沉矣，请将军快下船走！”袭仗剑喝曰：“将受君命，在此防贼，何敢弃而去之？再言者斩！”须臾，风打船翻，董袭溺死于江中。徐盛于李典军中冲击，军士亦被杀伤。
却说陈武听得江边厮杀，引军来助，正与庞德军相遇，两下混战。孙权听得曹兵杀至江岸，遂自引军前来看阵。只见徐盛在李典军中搅做一团厮杀。张辽、徐晃两枝军到，把孙权围在垓心。曹操在高阜处见围住孙权，两员将当头死战。操曰：“谁敢去冲开权手足而擒之？”许褚应声提刀，杀人军中，把孙权兵冲做两断。
周泰保孙权从军中杀出，到江边，回头不见孙权，复杀入阵，见了孙权，曰：“主公快随我杀出！”曹军乱箭射来，泰以身左右遮护，身被数箭，箭透重铠，救得孙权到江边。吕蒙引水军到江边，救得孙权下船。权曰：“吾得周泰三番救解，得脱虎口。徐盛被困在垓心，如何得脱？”周泰听说，又杀入阵，救出徐盛。二将各带重伤。吕蒙交放箭射岸上兵，却救二将等下船。
陈武与庞德大战，只见后面无兵接应，回马便走，被庞德赶到山谷，斩陈武下马。操见孙权走脱，自驱人马赶到江边对射。吕蒙矢尽，正慌之间，却得陆逊船到，引军射退曹操，大败而回。因此于乱军中寻见陈武尸首。孙权知董袭沉江而死，哀恸至切，情感三军，令人水中寻见尸首，皆厚葬之。史官有诗赞董袭曰：
忆昔征黄祖，全凭董袭功。
飞身临战阵，挺刃断长虹。
图写丹青上，魂游雪浪中。
濡须船碎裂，名誉冠江东。
静轩有诗叹陈武曰：
鏖战曹兵血刃红，杀身报国尽孤忠。
将军一死虽常事，取义捐生万载功。
两边罢战，各守营寨。孙权得周泰救回，乃作宴以谢之。自举杯至周泰面前，把其臂，流泪而言曰：“卿为吾兄弟，战如熊虎，不惜性命，被数十枪，肤如刻画，孤心何安？不待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任乎！卿乃孤之功臣，孤当与卿同荣辱，共休戚也。”言罢，令泰解衣与众视之，肤如刀刻，遗体瘢痕。孙权自指其痕，一一问之，泰回言战斗之所。一处伤痕，饮一杯酒。是日大醉。权以自张青罗伞赐之，令出入张盖，以显耀之。其余各各赐赏。
权在濡须，与操相拒月余。张昭、顾雍上言：“曹操势大，不可力敌，若与久战，徒损士卒；不如求和，以安百姓。”权从其言，令步骘往曹营求和，许年年纳贡。操见江南急未可下，遂从其请，令孙权先退兵，然后班师。步骘回复孙权，权留蒋钦、周泰守濡须口，自引兵回东吴。曹操留曹仁、张辽屯合淝，自班师还许昌。
建安二十一年，魏侍中王粲颂操德于都堂，群下【皆贺。其颂曰】：
从公有苦乐，但问所从谁？
所从神且武，安得久劳师？
相国征关右，赤怒展天威。
一举灭獯虏，并力服羌夷。
两收边地贼，忽若俯拾遗。
陈赏越山岳，酒肉逾川低。
军中多饶饫，人马皆溢肥。
徒行兼乘远，空出有余资。
招（拓）土三千里，往返速如飞。
歌舞入邺城，所愿复无遗？
操大喜，遂议进爵为王，建立王宫。尚书顾琰力言不可。众官曰：“汝独不见荀文若乎？”琰大怒曰：“时乎！有常有变！有兴有败！”内中有恶顾琰者，告知曹操。操大怒，收琰下狱，髡其发，琰挽发直视，大骂曹贼。廷尉报知操，操令杖杀于狱中。有诗赞曰：
清河顾琰，天性刚坚；虬须虎目，铁石心肠；
奸邪辟易，志节轩昂；忠于汉室，千古名彰！
夏四月，群下奏知献帝，言：“魏公功德，极天际地，虽伊尹、周公，皆不及也，理宜进爵为王”。献帝准奏，即命钟繇草诏，册立曹操为魏王。
●魏王宫左慈掷杯
曹操既受王爵，出入用天子车服仪卫，出警入跸于邺郡。盖造魏王宫殿。议立王太子，正妻丁氏无嗣，妾刘氏生子曹昂，为征张绣时没于宛城。卞氏生四子：长曰丕，次曰彰，三曰植，四曰能（熊）。于是立卞氏为正宫。第三子曹植，字子建，极聪明，举笔成章。操常欲立曹植为嗣。丕心怪之，乃问大中大夫贾诩，诩教之如此如此。但凡曹操出征，四子皆送行，曹植乃称述功德，发言成章，左右之人皆敬之，操心甚喜。惟曹丕但辞，只是涕泣而拜，左右皆伤感。于是操疑植聪明，诚心不及于丕也。丕常使人说父近侍，皆言丕之德。操欲立后嗣，踌蹰不定，乃问贾诩曰：“孤欲立后嗣，当立谁？”诩默然不答。操问其故，诩曰：“正有所思，放不对耳。”操曰：“有何所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也。”操大笑，就立曹丕为王世子。
冬十月，魏王宫成，预期差人往各处取异果珍奇之物。使人往福建取荔枝、龙眼，入吴地取柑子。使者到吴，见了孙权，传魏王令旨，要温州柑子。那时吴正尊魏，便选温州大柑子四十余担，送至中路，脚夫担得疲困，歇于山下，只见一先生，眇一目，跛一足，白藤冠，青懒衣，近前谓脚夫曰：“汝等挑担生受，贫道替你挑一肩，每担各挑数里。”但是先生挑过，其担轻。众夫皆疑。先生临去，与押柑官曰：“贫道乃曹魏王乡中故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号‘乌角先生”。如回到郡，可致申意。”慈乃拂袖而去。
取柑之人至邺郡见操，呈上柑子。操亲剖之，只见空壳，内并无肉。操大惊，怪而问之。挑柑之人以左慈之言答之。操未深信。门吏忽报：“一先生自称左慈，求见王上。”操召入。取柑入认曰：“正是途中所遇之人。”操叱曰：“汝以何妖术，摄去吾佳果？”左慈乃笑曰：“岂有是事！”取柑剖之，皆有肉，其味极甜。操但自剖，皆是空壳。操大惊，赐左慈坐而问之曰：“汝何术，以至如此？”慈曰：“贫道于西川嘉陵峨眉山中学道三十年，忽闻石壁中有声，呼我名字，及视不见。至十余日。忽有天雷震碎石壁，乃得天书三卷，名曰‘遁甲天书’。上卷名‘天遁’，中卷名‘人遁’，下卷名‘地遁’。能飞剑掷刀，取人首级。王上位极人臣，何不退步，跟贫道往峨眉山修行？当传三卷天书与王上。”操曰：“吾亦思急流勇退，奈朝廷未得其人耳。”慈曰；“益州刘玄德乃帝室之胄，何不让此位与之，可保全身远害矣。不然，吾亦飞剑取汝之首级矣。”操大怒曰：“此是刘备细作！”喝令左右拿下。慈大笑不止。操令十数狱卒拷打，但见皮肉粉碎，慈齁齁睡着，全无痛楚。操令取大枷铁钉，送下牢中监收。令人看守，只见枷锁尽脱，慈乃仰卧于地上，并无伤痕。连禁七日，不与饭食，及看时，左慈端坐于地上，只见面皮转红。人报曹操，操令取出问之。慈曰：“我十年不食亦不妨，日食十年亦能尽。”操无如奈何。
次日，操设宴待诸大臣。正行酒之间，只见左慈足穿木履，立于筵前。众官惊异。左慈曰：“大王今日水陆俱备，大宴群臣，四方异物极多，内中欠缺何物，贫道愿取以献大王。”操曰：“吾欲得龙肝，汝能取否？”慈曰：“有何难哉。”取笔墨于壁上画一条龙，以袍袖拂之，于龙腹中提出心肝一副，鲜血尚滴。操不信，叱之曰：“汝先将此肝藏于袖中矣！”慈曰：“今天寒无花，大王欲甚好花？”操曰：“吾欲得牡丹花。”慈日：“易耳。”取花盆于筵间，以水噀之。顷刻发牡丹一枝，开双头花。众皆惊异，邀慈同坐。少刻，庖官进鱼鲙。慈曰：“必须得松江鲈鱼作鲙方美。”操曰：“千里之外，安能得之？”慈曰：“易耳。”交取钓竿，于堂下大池内，顷刻钓数尾献于宴上。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鱼。”慈曰：“大王何相欺也？天下鲈鱼只有两腮，惟松江鲈鱼有四腮可辨。”众视之，果是四腮。慈又曰：“食鱼鲙，虽得紫牙姜亦可。”操曰：汝可取之否？”慈曰：“易耳。”令取金盆一面，于袖中簌簌然倾得一满盆献操。操以手取之，忽盆内有书一本，题曰：《孟德新书》。操取视之，一字不差。操大疑，以目视之，有杀慈之意。慈取筵前白玉杯，满酌佳酿，进操曰：“望大王满饮此酒，寿可延千岁。”操曰：“汝先饮之。”慈拔冠簪，于杯中所画，先饮其半，这一半如水所凝，以劝操饮。操叱慈不饮。慈掷杯于空中，化只白鹤，绕殿而飞。众皆仰面看鹤，忽失左慈所在。操急问左右，人报已出宫门而去。操令许褚领铁骑五百，赶至城门边，望见左慈穿履在前，缓步而行。褚飞马追之不上，赶到山畔，见一群羊，慈立于羊群中。许褚急取箭射之，慈在羊群之内即时不见。褚将群羊尽杀之而回。时牧羊小童守羊而哭，忽见羊头在地上作人言，唤小童曰：“汝可将死羊头凑在羊项上。”小童依言将头凑上，忽变成左慈，将群羊百余尽皆凑合活了。慈乃拂袖而去。
小童归告主人，主人不敢隐，去告曹操。操令画影图形，各处捕捉。不三日，城里城外，所捉与左慈一般模样者三四百个，闹动街市。操令以猪羊犬血泼之，押赴城南教场，引众兵数百围绕，皆命斩之。各处一道青气，到半天聚为一处，化成左慈，招白鹤一只骑于云端，大笑曰：“玉鼠随金虎，奸雄一旦休！”操令众将以箭射之。忽然狂风大作，走石飞沙，所斩群尸皆跳起来，手提人头，奔上演武厅来打曹操。文官武将掩面惊倒，各不相顾。须臾风息尽皆不见。群臣扶操回宫，感而成疾。有诗赞左慈曰：
飞步凌云遍九州，独凭遁甲自遨游。
金盆当殿呈鱼脍，玉盏飞空化白鸠。
顷刻开花红影乱，片时结果翠阴稠。
左慈有此神仙术，点悟曹瞒不转头。又诗曰：
人言左道非真术，只恐于中未得传。
若是真传心地正，何愁物外不成仙。
此言世传左慈道术乃不正之法，非真也。但恐人心自不正耳，故以此诗解之。
●曹操试神卜管辂
曹操心疑左慈，因而成疾，服药不愈。忽太史令许芝，自许昌来见曹操。操令芝卜《易》。芝曰：“王上曾闻神卜管辂否？”操曰：“曾闻其名，未知何为神卜。愿闻其故。”许芝曰：“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为人好酒疏狂，容貌甚丑，八九岁，好观天文，夜不肯寐。父母不能禁止。常自言：‘家鸡野鹤，尚自知时，何况为人在世乎？’及其长大，乃深明《周易》，相法通神。琅琊太守单子春闻其名，召辂相见。时值座客百余人，皆能言之士。与子春问辂鬼神之事，座上宾客皆被辂难倒，从晓至暮，酒食不行，客大奇之。于是天下号为‘神童’。后有利地名居民郭恩，兄弟三人皆得蹙疾，请辂卜之，曰：‘卦中有君家本墓中有一女人，非君伯母即叔母也。昔饥荒之年，曾谋君数升米之利，推落井中渍之。其尸被一大石压破其头，孤魂痛哭，诉于天，以致君兄弟，故有此报。’郭恩兄弟伏罪，答曰：‘果有此事。’于是留管辂在家。忽一日，有一鸠飞来梁上，其鸣如哭。恩请辂卜曰：‘今日午时，当有一亲人年老，从东方来，乃携猪肉一方、浊酒一瓶，主宾对饮。笑中有疾，主有小惊。’是日，果有姨丈携酒肉至，与郭恩兄弟共饮。恩令家僮杀鸡为食，隔篱误伤邻家女子，左手流血，如此之验。安平太守王基，知辂神卜，请往其处。因信都令妻常患头痛，其子心痛，举家常患病惊恐，乃请辂卜之。辂曰：‘君北堂西埋有两尸：一男子提矛，一女子持弓箭，头在壁内，脚在壁外，提矛者主刺头，故头痛不能举也；持弓箭者主射胸腹，故心痛不能食也。昼则浮游，夜则来伤，故主病人惊恐也。于是掘入地八尺，果有二棺，一棺中有矛，一棺中有角弓及箭，遂移徙骸骨去城外埋之，家中始无病患。又馆陶令诸葛原迁新兴太守，辂往送行。客言辂神卜。原不信，暗取燕卵、蜂窝、蜘蛛网置三盒中，令辂卜之，辂即写诗四句于盒上，一曰：‘含气须变，依乎宅堂；雌雄以形，羽翼舒张。此燕卵也。’其二曰：‘家堂倒悬，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窝也。，其三曰：‘夜解屯营，还吐丝成；罗网求食，利在其昏。此蜘蛛也。’满座皆惊。后乡中邻妇失牛，乃求辂卜之。辂曰：‘此乃北溪之西，七人宰之；疾速去寻，皮骨尚在。’其妇即往寻之，果见七人于茅舍后煮肉食，皮骨尚存。妇告本郡太守刘邠，遂将七人获断。问其妇曰：‘汝何以知之？’妇告以管辂神卜。刘邠不信，请辂试之，取印信囊及山鸡毛藏于盒中，令辂卜之。辂先卜其—曰：‘外围内方，五色成文；合保守信，出则有章。此印囊也。’其二曰：‘岩岩有鸟，锦体朱身；羽翼玄黄，鸣不失晨。此乃山鸡毛也。’刘邠大惊，待辂为上宾。忽一日春暮，辂出郊闲游，见一年少锄田，管辂立于道傍，闲看良久，问曰：‘少年高姓？青春多少？’少年答曰：‘吾姓赵，名颜，年一十九岁矣。，辂曰：‘汝眉间有死气，三日内必死矣。吾乃管辂也，见汝貌美，可惜无寿。’赵颜急奔归家，告知其父。父子赶上管辂，哭拜于地求救！辂曰：‘此天数也，安可以救之？’父曰：‘某止有此子，望乞救之！’辂见父子哀求至切，乃曰：‘汝可办清酒一樽，鹿脯一盘，来日往南山之中、大树之下，盘石上二人弈棋：一人向南坐者，衣白袍，其貌甚恶；一人向北坐者，身穿绛衣，其貌甚美。汝子可将酒脯跪而献之。待饮食毕，哭告其事，必添寿矣。切勿言我姓字。’老人请辂在家。次日，令赵颜携酒脯，往南山中。果见二人于松树下弈棋，全然不顾。赵颜跪进酒脯。二人贪着棋，不觉饮食已尽。颜哭拜于地而求寿，二人大惊。其衣红袍者曰：‘此必管子之言也。吾二人已受其私，必须怜之。’穿白袍者，乃取簿看之，‘汝今年十九岁。吾于“十”字上添一“九”字，汝可寿至九十九岁矣。你回见管辂，交他自后再休得泄漏天机，必有大罪。’衣红者出笔添讫，香风过处，化作白鹤二只，冲天而去。赵颜归问管辂，辂曰：‘穿红者南斗；衣白者，北斗也。’颜曰：‘吾闻北斗七星，今何其一也？’辂曰：‘散而为七，合而为一也。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今已添寿，子复何忧？’父子拜谢。管辂自此恐泄漏天机，再不与人卜矣。今此人见在平原，主上欲卜休咎，何不召之？”操闻大喜，即差人往平原召管辂。
辂至，参拜讫，操令卜左慈之事。辂曰：“此幻术耳；何必忧疑？’操心乃安。操又令卜天下之事，辂曰：“三八纵横，黄猪遇虎；定军之南，折一大将。’操又令卜寿数，辂曰：“狮子宫中，以安神位；王道鼎新，子孙极贵。”操问其详，辂曰：“茫茫天数，不可预知；后有应验方知。”操大喜，欲命辂为太史令。辂曰：“命薄相穷，不称其职，不敢受也。”操问其故，辂曰：“某额无主骨，眼无黑睛，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只可泰山治鬼，不能治生人也。”操曰：“汝相吾若何？”辂曰：“位极人臣，又何必相也？”操再三问之，辂但笑而不答。操令辂遍相文武官员，辂曰：“皆治世之臣也。”操又问休咎，皆不肯尽言。后人有诗，赞神卜管辂，诗曰：
平原神卜管公明，能算南辰北斗星。
八卦玄微通鬼窍，六爻玄奥究天庭。
预知相法应添寿，自觉心源极有灵。
可惜当年奇异术，后人无福授遗经。
操令卜东吴、西蜀二处。辂卜云：“东吴必主亡一大将，西蜀有兵犯界矣。”操不信。忽合淝来报：“东吴陆口鲁肃身故。”操大惊，即差人往汉中探消息。不数日，飞报：“刘玄德令张飞、马超兵犯下辨取东川。”操大怒，要自起兵再入汉中伐蜀。令管辂卜之。辂曰：“王上不可妄动，来春许都必有火灾。操见辂言有验，不敢轻动。留居邺郡，令曹洪行兵五万去助夏侯渊、张郃同守东川。又差夏侯惇领兵五万于许都，来往巡警，以备不虞。令长史王必总督御林军马。主簿司马懿谏曰：“王必嗜酒性宽，恐不堪任军国重事。”操曰：“王必是吾披荆棘、历艰难时相随之人，心如铁石。孤心实倚托也。”遂委王必领御林军屯营于东华门外。
●耿纪韦晃讨曹操
时有少府耿纪、司直韦晃在私宅共饮，请密议曰：“操贼纂逆有心多时，吾等为汉臣，岂可同恶相济？”晃曰：“吾有心腹人姓金名祎，字德伟，汉相金日磾之后，常见操入内，喟然长叹，素有讨操之心，更兼此人与王必甚厚，若得同谋，大事济矣。我等当往说之，谋诛操贼。”于是，二人到金祎宅，祎接入后堂坐定，晃曰：“德伟与王长史甚厚，吾二人实有所求。”祎曰：“公所求何事？”晃曰：“吾闻魏王早晚绍汉天下，公必高迁，若得提携，平生感德不浅矣。”祎拂袖而起，值从人持茶进，祎将茶泼于地上。晃曰：“德伟何薄情也！”祎曰：“吾与汝交厚者，为汝等皆汉朝臣宰之后，今不思报本，皆欲助造反之人，吾有何颜与汝为友？”晃曰：“乃天数至此，不得不和光同尘。”祎大怒。耿纪、韦晃见祎有忠义之心，故尽情告曰：“吾二人实为汉朝来求足下，故反说也。”祎曰：“吾累世汉臣，安肯从贼耶？汝要扶汉，有何高见？”纪晃曰：“虽有报国之心，无有扶危之计。”祎曰：“吾欲里应外合，去杀王必，夺其兵权，扶助銮驾，诏刘玄德为外应，则曹操可灭矣。”二人闻之，顿首拜谢。祎曰：“吾有兄弟二人为心腹，可为羽翼，乃太医吉平之子，长曰吉邈，次曰吉穆。昔为董承衣带诏，被操杀其父，二子逃于远方，今见在此。”纪、晃大喜，便欲相见。
祎唤二吉至，言其年少，二吉怒气冲天，即与共议。金祎曰：“正月十五夜，城中大放花灯，庆赏元宵。耿少府、韦司直各起家童至王必营前看灯，只看营中火起，分两门杀入，如杀了王必，可跟我入内，请天子登五凤楼，召百官以安万民也。吉邈兄弟却于城外杀入，放火为号，各各俱要扬声叫百姓诛斩操贼、以安汉君，截住城外救军。待天子降诏，招安已定，却杀奔邺郡，以擒操贼，即发使赍诏取刘皇叔。今日约定至期，初更如期而至，勿效董承，自取其祸。”五人对天发誓，歃血为盟，各自归家整顿器械行事。
且说耿纪、韦晃二人各有家童四百余人预备器械，吉邈兄弟亦聚百余人，只做围猎，排布已定。? 却说金祎先期来见王必，言今海宇平安，魏王威镇天下，不可不放花灯，以显太平气象。王必然之，遂令各处放灯火。王必与御林诸将在营中饮酒，忽听营中呐喊，人报两路火起。王必慌走出看时，两下大乱，火光中见营内有变，急上马出南门，正遇耿纪，纪不知是王必，只顾引弓射之，一箭正中王必，几乎坠马，便走出南门，背后却有军赶来，王必弃马步走，至金祎家扣门，那时，金祎使人去营中放火， t随后亦去助战去了。家中得知人扣门，只道是金祎回家，祎妻隔门便问：“杀了王必那厮否？”必大惊，方知金祎同谋。便往曹休家报知金祎、耿纪等谋反。休即披挂上马，引千人在城中拒敌，城内四下火起，烧着五凤楼，帝仍避于深宫，曹氏心腹牙爪死拒城中。是夜，但闻人叫：“尽杀曹操，以扶汉室。”
原来，夏侯惇引五万军巡警，离城五里屯扎，遥望城中火起，尽起大军，前来围住许都。一枝军入城接应曹休，休战到天明，耿纪等无人相助。人报金祎、吉邈兄弟皆被杀死，耿纪、韦晃夺路杀出城门，正遇夏侯惇大军，皆被活捉，将纪、晃手下之人尽皆杀死，入城救灭了火，尽收五人老小宗族，使人飞报曹操，操令皆腰斩于市。就召许昌百官赴邺都听处。
夏侯惇押耿纪、韦晃至通衢，纪厉声大叫曰：“曹阿瞒，吾生不能杀汝，死当作鬼以杀贼：”刽子以刀搠口流血，尚曰：“吾被群鼠误耳。”连声大骂而死。韦晃以面颊顿地曰：“可惜哉！”咬牙瞋目而死。后人有诗赞曰：
耿纪精忠韦晃贤，各持空手欲扶天。
谁知汉祚当将尽，恨满心胸赴九泉。
王必发箭疮而死，惇将百官解赴邺都。曹操于教场立红旗于左、白旗于右，乃降王旨曰：“昨者耿纪、韦晃造反，放火焚许都，汝等众官有出救火者，有闭门不出者，曾救火者立于红旗之下，不曾救火者立于白旗之下。”众官自思：救火者必无罪，多去红旗下立，三停内只有一停立白旗下。操将立白旗下者尽皆赏赐，仍令还许都，其立红旗之下者，尽皆拿下。操曰：“汝等非是救火，实乃助贼图害吾宗族也。”尽令牵出漳河，斩之三百余员。静轩先生有诗叹曰：
韦耿心怀辅汉忠，谁知天命属奸雄。
可怜俊杰遭诬死，血染漳河水浪红。
操令钟繇为相国，华歆为御史大夫，曹休总督御林军马，受爵封官，朝廷又换一班人物。操方信管辂火灾之应，遂重赏辂，辂不受。
却说曹洪自到汉中，张郃、夏侯渊各据险要，洪自进兵，直抵下辨。马超、张飞各守一处隘口，超取下辨，吴兰为先锋；张飞守巴西，雷同为先锋。曹洪至下辨，正遇吴兰军马。吴兰欲退，牙将任夔不从，来与洪战，被洪斩之，乘势掩杀，兰军大败。回见马超，超责之曰：“不得吾令，何故轻敌，以致此败！”兰言：“任夔不听，故有此失。”超令紧守关隘，待申报主公，且看主公回音，然后方可进兵。曹洪恐马超有谋，却引兵退回南郑。
却说张郃来见曹洪曰：“将军既斩将，如何又退兵？”洪曰：“吾见马超不出，恐别有谋。又因在邺都时，神卜管辂有言，当于此处折一员大将，吾疑此言，故退兵耳。”郃大笑曰：“将军相持半世，岂可以卜术惑其心哉！郃虽不才，愿领本部去取巴西。”洪曰：“巴西乃张飞守把，不可轻敌。”郃曰：“人皆惧张飞之勇，吾视之若小儿耳。此去必然擒之。”洪曰：“倘有疏失若何？”郃曰：“甘当军法。”洪勒了文状，令郃进兵。
●瓦口关张飞战张郃
张郃屯兵三万，分为三寨，一名宕音易渠，二名蒙头，三名荡石。三寨人马各分一半取巴西，留一半守寨栅。
张飞在巴西关中守城，知张郃兵来，飞即唤雷同商议，同曰：“关中地面山路险阻，可以埋伏，将军出战，我出奇兵，必擒张郃矣。”飞拨精兵五千与雷同，飞自引兵万余。离阆中三十里，与张郃兵相遇，战到二十余合，背后雷同从山中杀出，两下夹攻，郃兵大败。张飞、雷同连夜追袭，直赶到宕渠山十里下寨，次日引兵搦战。张郃在山上大吹大擂饮酒，并不下山。张飞令军士山下大骂，郃只不出，飞收兵回寨。次日，令雷同去山下搦战，张郃又不出，雷同驱军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折了数十人，雷同急退。荡石、蒙头两寨兵出，杀败雷同。张飞次日去搦战，郃只不出，飞使军人秽骂郃，山上亦骂。飞寻思无计可使，相拒五十余日，飞就山前扎住大寨，每日饮酒至醉，坐于山前，辱骂张郃。
玄德差人军前犒劳，见张飞饮酒，回见玄德说飞饮酒，恐失军务。玄德大惊，乃问孔明，孔明笑曰：“原来如此。军前恐无好酒，成都佳酿又多，可将五十瓮装作三车，送至军前，与张将军饮之。”玄德曰：“吾弟自来饮酒误事，军师何故反送许多好酒与他？倘饮醉必被张郃所害。”孔明笑曰：“主公与翼德许多年为兄弟，尚不知其心也。翼德性虽刚强，收川之时，义释严颜，此非勇夫所为也。今在宕渠与张郃相拒五十余日，近闻饮酒醉时，只在山前秽骂，非是真杯，乃赚张郃之计也。”玄德曰：“虽然如此，未见真实，可使魏延助之。”孔明令魏延押酒至军前，车上各插白旗，大书：“军前公用好酒。”魏延解到寨中，飞问此酒来历，延答曰：“乃主公赐将军所饮。”飞拜受讫，分付魏延、雷同各引一枝军马，以为左右翼，只看军中红旗起，便各进兵。飞令将酒摆到军前，令军士畅饮。
有细作报上山来，张郃自来山顶，望见飞坐于帐中饮酒，乃令二小卒面前相扑为戏。张郃曰：“张飞太欺我也。”传令今夜下山劫飞寨，又令蒙头、荡石二寨军马一齐皆出，以为左右援。张郃乘月色微明，引军从山侧而下，径到寨前，遥见张飞大明灯烛，正在帐中饮酒。张郃当先大喊，山上擂鼓为助，直杀入中军把枪去刺张飞，却是个草人，身上披张飞头盔衣甲。张郃见是个草人，急勒马回，帐后连珠炮起，张飞当先拦住去路，却与张郃交锋。郃只望两寨来救，不知被魏延、雷同杀败，就势夺了山头。张郃与张飞死战到十余合，见山上火起，已被张飞后军夺了寨栅，张郃败走，飞赶了一程，回守宕渠三寨。飞报入成都，玄德大喜，方知翼德饮酒是计也。
却说张郃退守瓦口关，三万军已折大半，遂差人去曹洪处求救，洪大怒曰：“汝不听吾言，务要进兵，却失了宕渠山紧要隘口。”不肯发兵相救。却使人催张郃出战，郃心慌，只得定计，分两军于关前山僻埋伏：“我佯输诈败引飞，汝等皆出截住归路。”郃遂出与雷同战。郃诈败走，同赶来，被郃刺死。败军回报张飞，飞自引军来与张郃战，郃又诈败。如此三次，飞知是计，不赶，回寨却与魏延商议曰：“张郃用埋伏计，斩了雷同，今又诈败来赚吾，可将计就计而行。”延问如何，飞曰：“我明日引兵当先去，汝却引兵后来，待彼伏兵出，汝可分兵击之，用车数十乘，各装柴草塞住小路，放火烧之，吾乘势擒张郃，与雷同报仇。”延领计行。
次日，张飞引军与张郃战十余合，郃又诈败，飞引军赶去，过山谷口，郃将后军为前队紥住，与飞又战十余合。郃指望两处伏兵出以擒张飞，不想被魏延兵到，赶入谷口。延将草车截住，两路放火烧车，山谷草木皆着，烟迷其径，兵不得出。飞来冲杀，郃兵大败，走上瓦口关收聚败兵，坚守不出。飞连日攻打关隘不下，张飞退军三十里，乃与魏延等自来关前哨探小路，忽见男女数十人，各背小包于山僻小路扳藤附葛而走。张飞在马上指与延曰：“我今夺瓦口关只在这几个百姓身上。即分付军士休要惊他，交唤至马前，飞用好言以安其心，问是何方百姓，众人告曰：“某等皆是汉中居民，今欲回乡，听知大军厮杀，闭塞阆中官路，今过苍溪，从梓橦山出会釿川，入汉中回家去。”飞曰：“这条路取瓦口关多少远近？百姓曰：“从梓潼山小路，却是瓦口关背后。”张飞大喜，带百姓到寨，与了酒食，同魏延议曰：“汝可引兵打关，我自引轻骑五百出梓潼山拔关后，可擒张郃矣。”延领命而去。
却说张郃为救兵不到，心中正闷，忽报魏延在关下攻打，郃欲披挂下关出战，急报山后五路火起，不知是何处兵到。张郃自引兵来，正遇张飞，郃见大惊，急走小路，马不堪行。后面张飞追赶甚急，郃弃马步行，上山寻路而走。比及走脱，随后止有十余人。走至南郑，来见曹洪，洪见张郃止有十余人，大怒曰：“吾交汝休去，汝立下军令状要去，今日折尽人马，尚不自死，还来见我！”急令推出斩首示众。时有行军司马郭淮至，交且留停莫杀。淮谓张郃曰：“我保汝去取葭萌关，将功赎罪，若何？”郃曰：“愿往。”淮入见曹洪曰：“古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张郃虽然有罪，乃是魏王爱将，不可诛之。可再与五千军令去取葭萌关，牵动各处之兵，汉中自安矣。如不成功，二罪俱发。”洪从之，又与五千军去取葭萌关。
却说守关将孟达，霍峻只要坚守，孟达却要引军迎敌，便引军下关，与张郃交战，大败而回。霍峻急申报成都，玄德与孔明商议，孔明聚众于堂上曰：“今葭萌关紧急，往阆中取张翼德，方可退得张郃。”法正曰：“翼德屯瓦口关，镇守阆中，亦是紧要去处，不可取回。帐下诸将内，可选一人去破张郃。”孔明曰：“张郃魏之名将，非等闲可及，不取翼德无人可敌。”老将黄忠厉声出曰：“军师何视人如草芥也？某虽不才，愿斩张郃首级来献。”孔明曰：“汉升虽勇，今已老矣，非张郃对手。”黄忠听了，白发倒竖而言曰：“某不老不老！两臂尚能开三石弓，浑身还有千斤力，何为老？”孔明曰：“将军年近七旬，如何不老？”黄忠即趋走下堂，取架上大刀，轮动如飞。取壁上硬弓，连拽折了几张。孔明曰：“将军要去，谁可为副将？”老将严颜曰：“我两个同去，定要立功。但有些疏虞，先纳下这两颗白头。”玄德大喜，即令黄忠、严颜来救葭萌关。
●黄忠严颜双建功
黄忠、严颜将行，赵云谏曰：“今张郃侵犯葭萌，军师休以为儿戏，若葭萌一失，益州危矣。若破张郃，就取汉中，何故以二老将当此大任乎？”孔明曰：“汝以二人老迈，不能成事，吾料汉中必在此二人手上可得。”赵云等各哂笑而退。黄忠、严颜到关上，孟达、霍峻闻二老将至，心中亦笑曰：“孔明如此调度，岂能用人？这般紧要去处，交这两个老将来。”随即交割印牌。黄忠、严颜使两员健将将两把大旗去关上竖定。张郃听知是黄忠、严颜到，心中暗喜，次日引军搦战。黄忠与严颜曰：“你见众人动静，笑我二人年老，必建奇功以服众心。”颜曰：“愿听将军之命。”黄忠当日引军出关，与张郃对阵，郃曰：“许多年纪，尤不识老，尚敢出战！”忠怒曰：“汝欺吾年老，你看我手中宝刀却不老。”拍马向前，与郃战至五十余合，忽被严颜从小路抄在张郃军后杀来，首尾夹攻，张郃大败。黄忠、严颜追赶九十里收兵下寨，俱各按兵不动。曹洪在汉中听知张郃又败了一阵，又欲加罪，郭淮谏曰：“今张郃事急，若再激之，他必投西蜀矣。可遣副将相助，就使监临，使不生异外之心也。”曹洪从之，即遣夏侯惇侄夏侯尚并降将韩玄之弟韩浩引兵五千前去助战。二将到张郃寨中，问及军情，郃言：“老将黄忠甚是英勇，更有严颜为助，不可轻敌。”韩浩曰：“我在长沙，足知老贼之事，他和魏延献了城池，害吾家兄，今日既然相遇，必当与兄报仇。”遂与夏侯尚引新军来敌。
原来黄忠连日哨探，已知路径，严颜曰：“此去有一山，名天荡山，乃是曹操屯兵积粮草之地，若取那个去处，其势可破。汉中军必自相离散矣。”黄忠曰：“将军之见，正合无（吾）意。可如此如此而行。”严颜领计，自引军去。
却说黄忠听得夏侯尚、韩浩兵来，引兵出迎。夏侯尚、韩浩双出，大骂：“黄忠老贼！”拍马挺枪来敌，黄忠力战数合，忠诈败而走。二将赶二十余里，夺了忠寨，忠又草创一营。次日，夏侯尚、韩浩又来，忠又出战数合败走，二将又赶二十里，夺了营寨，却唤张郃守后寨。张郃乃来前寨谏曰：“黄忠退去二日，其中必有诡计。”夏侯尚乃叱张郃曰：“据你如此胆怯，可知失了宕渠山隘。汝再休多言，看吾二人成功。”张郃羞惭而退。次日又战，黄忠又退二十里。二将迤逦赶上。黄忠向前而走，连败数阵，黄忠退走上关，二将扣关下寨，忠坚守不出。孟达暗地发书申报玄德，言：“黄忠连败五阵，见今退在关上。”玄德慌问孔明，孔明曰：“此老将骄兵之计也。赵云等未信。玄德差刘封到关上接应，黄忠问刘封曰：“此来助战，何意？”封曰：“父亲知将军数败，故差某来接应。”忠大笑曰：“此是老夫骄兵之计，看今夜一战，可尽复诸营，夺其粮食马匹，本是借寨与彼，令安辎重也。今夜留霍仲邈守关隘，孟达搬夺粮草马匹，汝等今夜看吾破敌。”
是夜，忠引五千人马下关来，二将见关上连日不出，军士尽皆懈怠，黄忠斩寨直入，只见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拼命而走，比及天明，一连夺了三寨。寨中遗弃马匹粮草，尽交孟达搬运入关。黄忠催军随后赶来，刘封曰：“军士力乏，可以暂歇。”忠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将努力向前，张郃兵反被自家败兵冲倒，后面追兵甚是危急，众人都把不住，望后而走，弃了许多寨栅，直走到汉水边。
张郃寻见夏侯尚、韩浩议曰：“此去天荡山乃屯粮草之处，便接米仓山屯粮之地，是汉中军士养命之源也。此处倘有疏失，大事去矣。”夏侯尚曰：“米仓山有吾叔夏侯渊分兵守护，那里正接定军山，不必忧虑。天荡山有吾兄夏侯德镇守，我等宜往投之，就保此山。张郃同二将连夜投天荡山来，见夏侯德说：“黄忠用骄兵之计诱到关下，军马突出，势不可当，又被连夜追赶，自相冲击，故弃了许多寨栅。”德曰：“吾此处屯十万兵，汝可引去，复取原寨。”郃曰：“只宜坚守，不可妄动。”言未毕，报说黄忠兵到。德大笑曰：“老贼不知兵法，只恃勇耳。”郃曰：“黄忠有谋，非止勇也。”德曰：“川兵远涉，连夜疲因而更难入我境。此无谋也。”张郃曰：“亦不可以料敌，且宜坚守。”韩浩曰：“某愿领引三千精兵出敌。”德与浩兵下山，浩与忠战，被忠斩之，忠乘势催军杀上山来。张郃、夏侯尚急引军来迎敌。忽闻山后大喊火起，夏侯德引兵来救，正遇老将严颜，亦被颜斩之。原来黄忠预先使严颜伏于山僻小路，只等黄忠兵到，故来此放火。严颜既斩夏侯德，从后杀来，张郃、夏侯尚前后不能相顾，只得弃了天荡山，望定军奔投夏侯渊去讫。黄忠、严颜守定天荡山，差人到成都报捷。玄德急聚众官，俱各庆喜。法正曰：“昔日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平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留夏侯渊、张郃守之，自引兵北还，遂致不能广其境土。今吾料夏侯、张郃之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主公若举大兵亲征，汉中可克矣。平定之后，广积仓粮，观其衅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农桑，广开境土，下可以固守险要，为图操之久计。此盖天与其时，不可失也。”玄德然之。遂令翼德、子龙为先锋，亲起蜀兵十万，出葭萌关下寨，来取汉中。差人唤黄忠、严颜到寨重赏。
玄德曰：“人皆言将军老矣，军师独知其能，今果立奇功，世之罕有。今有汉中定军山，乃南郑之保障，粮食之根源。若得定军山，阳平一路无足忧矣！汝还敢取定军山否？”忠慨然应诺，要领兵去迎敌，孔明扯住曰：“将军固自英雄，非夏侯渊之对手也。渊熟诸韬略，善识兵机，曹操依托为西凉之保障，故先令屯兵长安，以拒马超。今得汉中，又令镇守，以渊有将才也。将军虽胜张郃，未可以胜夏侯渊也。吾欲斟酌一人，去荆州替关云长来，可敌夏侯渊也。”忠慨然曰：“昔日廉颇年八十尚食斗米秤肉，诸国尚且惧其勇而不敢侵犯赵邦。何况吾年未及七旬，军师何言吾老？我并不用副将，只带吾二千本部兵，立斩夏侯渊首级以献麾下。”孔明再三不容忠去，忠坚执要行，孔明曰：“既将军要去，吾交法孝直为监军相助，凡事商议而行，吾即拔人马来接应，你可用心。”黄忠应允，和法正领本部人马而去。
●黄忠馘斩夏侯渊
孔明告玄德曰：“此人不用言语激之，决不能成功也。今彼即去，须要拨人马接应，恐有疏失。”玄德然之。孔明令赵云引一千军于小路出奇兵接应黄忠，若忠胜则不必出；倘忠有失，即出救应。又令刘封、孟达引三千军于山谷险处多立旗幡，以为伏兵之意，令敌人惊骇。封领兵而去。孔明又差人去下辨授计于马超，令如此而行，又令严颜去巴西换张飞、魏延来取汉中，兵分三路而进。
却说张郃与夏侯尚引败兵径投定军山，来见夏侯渊，说：“天荡山折了夏侯德、韩浩二人。今闻刘备自引兵来取汉中，可速报魏王早发救兵，前来退敌。”渊差人报与曹洪，星夜往许都奏知魏王。曹操闻知大惊，即聚文武商议。长史刘晔曰：“汉中肥饶之地，倘若有失，中原震动，主公不可不亲征。”操自悔曰：“恨当初不用卿言，以致如此！”遂传王旨，起兵四十万亲征。时建安一十三年秋七月，曹操兴兵，九月至长沙（安），军分三路而进，夏侯惇为先锋。兵出潼关，操在马上望见山边一簇林木甚茂，问近侍曰：“此何处也？”迫侍奏曰：“地名蓝田，其茂林间，乃蔡邕庄也。”操与邕素善，邕有一女，名唤蔡琰，曾被北番掳去，与胡人生一子，因作《胡笳十八拍》流人中原，操甚怜之，使人持千金入番，取蔡琰回。左贤王番夷惧操之势，送蔡琰还汉，操赐金帛配与董纪为妻。当时操想起蔡邕之事，令军马先行，操引近侍至庄前下马。时纪在任所牧民，止有蔡琰在庄。琰闻操至，即出拜迎，侍立于前。偶见壁间悬一碑文图画，操起身观之，问于琰，琰曰：“此乃曹娥之碑也。昔和帝朝会稽、上虞，有一师巫，姓曹名旴，能婆娑乐神，五月五日醉舞舟中，坠江而死。其女十四岁，绕江啼哭七昼夜，跳入波中，后五日，负父之尸浮于江面，乡里人葬于江边。后上虞尹度止（尚）奏闻朝廷，表为孝女，尚令邯郸淳作文勒碑以记其事。淳年十三，文不加点，一笔挥就，立于墓侧。先人因公干经由会稽、上虞，过江边谒墓，观碑索笔题八字于背后，因印记文而归，此先人遗迹也。故悬在此。”曹操详观八字云：“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操间琰曰：“汝解此意否？”琰曰：“虽先人所题，妾原未曾请问，妾不知其意。”操回顾众谋土曰：“汝等能解此意否？”众皆低首无语。惟主簿杨修挺身答曰：“某解其意。”操曰：“卿且勿言，容孤思之。”操别琰上马，行三十里，猛然省悟，乃问杨修曰：“卿试言之。”修曰：“此隐语也。黄绢，色丝也，色旁添丝，乃‘绝’字；幼妇者，少女也，女旁有少，乃‘妙’字也；外孙，乃女之子，女旁添子，是‘好’字；齑臼受五辛之器，受旁加辛，是‘辞’字也。总结上文，乃‘绝妙好辞’。此是赞羡邯郸淳之文，乃包藏‘绝妙好辞’四字也。”操大惊曰：“正合吾意。”此时，操因杨修之才高出于己，故有杀修之心，恐人议论，故佯笑而行之。
兵到南郑，巴州曹洪接入，言张郃之败，操曰：“非郃之罪，兵家胜负，盖不常耳。”洪日：“即日刘备使黄忠攻打定军山，夏侯渊听知王上大军至，故未出战。”操曰：“若不出战，是其懦也。”差人持节到定军山，令渊进兵。长史刘晔曰：“渊性太刚，只恐中贼奸计。”操曰：“吾批手教与之。”批了，唤使即行，使到渊寨，出操手教付渊，渊读手教曰：
魏王手教示夏侯渊妙才：为将之道，当以刚柔相济，不但恃勇也。然此时尔当少壮为本，行之以智计，若但任勇，则是一匹夫之敌，何足道哉！孤今屯大军于南郑，欲观卿之妙才，勿辱二字可也。张郃同此知悉。
曹操教武将谋士，后来王友直有诗曰：
尽道粗官不足为，粗官必也是男儿。
知兵岂在识戈戟，临阵当专望鼓旗。
应节便能分散合，随麾不与正为奇。
他年恢复中原后，看取凌烟更有谁。
夏候渊得手教与张郃商议：“今魏王大兵已到南郑，必欲征讨刘备，吾与汝久守，安能建功？来日便可出战。”张郃曰：“黄忠智勇双全，更兼法正有谋，此间尽是山险路径，只宜坚守，他必自退。”渊曰：“若待他人建了功劳，吾与汝何颜见魏王乎？汝只管守寨，吾自有谋以擒黄忠。”传令：“谁敢出哨诱敌？”夏侯尚曰：“某愿往。”渊令尚引军直扣黄忠寨搦战，只要输不要赢，吾自有计。”尚引三千军马望定军山大寨而行。
黄忠与法正自至定军山寨界口，屡次搦战，渊只不出。忠待进兵，又恐山路险恶，难以料敌，只得据守。当日报来，夏侯尚引兵搦战，黄忠便自欲出。牙将陈式曰：“将军且未可出，式往一战以探虚实。”忠许之。式引军出，与夏侯尚交锋，尚诈败，式赶去，后面黄忠恐式中计，急引军赶来接应，到半路被两山上擂木炮石打下，不能前进。陈式急引军退时，背后夏侯渊出战，生擒陈式。余军尽降。败军回报黄忠，言陈式被擒，忠慌与法正商议，正曰：“渊为人轻躁，恃勇少谋，可激士卒连营稍进，步步为营，诱渊来敌。此乃反客为主之计，夏侯渊一出可擒矣。”忠用其谋，将营中应用之物，尽赏三军，欢声满谷，皆愿死战。忠即日拔寨而进，步步为营，住下数日，又进。夏侯渊知，便欲出战，张郃曰：“此乃法正之谋，反客为主之计，不可出战，战则有失。”渊不从，郃苦谏。渊令夏侯尚引数千兵出战，直到黄忠寨前。忠上马提刀出战，与夏侯尚交马，只一合，生擒夏侯尚归寨。
败兵回报夏侯渊，渊慌使人到黄忠寨，说将陈式换夏侯尚，黄忠约至阵前交付。次日，两军皆到山谷阔处，布成阵势。黄忠、夏侯渊皆横刀立马，于阵前答话已了，各推出人至阵前，并无袍铠，只穿薄衣，将陈式、夏侯尚各放回阵。陈式已奔过来，夏候尚比及到阵门边，被黄忠一箭射中夏侯尚背心，尚带箭回阵，渊大怒，骤马径取黄忠。忠正要激渊厮杀，二将战到三十余合，曹寨鸣金收军。渊慌回阵，被忠乘势杀了一阵。渊向拨官曰：“缘何鸣金？”拨官曰：“遥望山谷内，数处有蜀兵旗幡，恐有伏兵，故招将军回。”渊信其说。原来却是刘封、孟达散军在四下里虚作疑兵，因此渊怯不敢出战，却被黄忠一直赶到定军山下。法正以手指曰：“定军山有一座对山，其路险阻，若得此山，足可以观定军山之虚实，取定军山亦在掌中矣。”忠仰视山前稍平，山上有些小人马。是夜二更，忠引军直上山顶，时有副将杜袭，止领数百人守把，见忠大队拥上，遂弃山而走。忠却占住山头，与定军山相对。法正曰：“待夏侯渊至，吾举白旗为号，将军可击之。此是以逸待劳、反客为主之计，渊有勇无谋，来日必到，汝可伺之。”
却说杜袭走回，见夏侯渊，言失对山之事，渊曰：“今被黄忠夺了对山，不由不出战。”张郃谏曰：“此法正之谋也，不可出战。渊不听，引军搦战，从辰骂至午，忠坚闭不出。法正在山上用白旗一招，鼓角齐鸣，喊声大震。黄忠一骑马当先下山，如天崩地裂之势。夏侯渊措手不及，被黄忠直赶到麾盖之下，黄忠大喝一声，如雷震耳，渊未及相迎，早被黄忠连头带项斩为两段，曹兵大溃逃散，蜀兵大胜。史官有诗赞黄忠曰：
苍头临大敌，皓首逞神威。
力趁雕弓发，风迎雪剑辉。
雄声如虎吼，骏马似龙飞。
馘斩功勋重，开疆展帝畿。
又诗言云长之功不及黄忠此一阵之高也，诗曰：
飞出山头鼓震天，欢声馘斩夏侯渊。
一朝尽夺中原气，关将何由效后先。
黄忠既斩夏侯渊，乘势夺取定军山，张郃引兵来迎，又被黄忠、阵式杀退。郃正欲回山去，山边引出一军，截断去路，乃常山赵子龙也，从小路杀出。
●赵子龙汉水大战
张郃被两个夹攻，杀开一条路走脱。前迎一军，乃都尉杜袭，因被刘封、孟达夺了定军山，引败军与张郃合兵一处，却临汉水扎寨。袭劝张郃权挂夏侯渊都督印，以安众军，令人飞报曹操，操听知渊死，放声大哭，方信神卜管辂之言：“三八纵横”者，建安二十四年也；“黄猪遇虎”者，是年岁在己亥春正月间也；“定军之南”者，乃定军山之南也；“伤折一将”乃夏侯渊也。渊与操兄弟之情，又是爱将，操哀甚切。操再使人寻辂，不知所向。操恨黄忠，遂令徐晃为先锋，自起兵来到定军山，要与夏侯渊报仇。张郃、杜袭接着曹操说：“定军山已失，某等恐失其利，将米仓山粮草移于北山寨中屯积，然后进兵。”操从之。
却说黄忠将夏侯渊首级，来葭萌关见玄德，玄德大喜，加忠为征西将军，设宴庆贺。忽牙将张著来报：“曹操自统大兵二十万，来与夏侯渊报仇，即日差张郃在仓山搬米数万斛，屯移于汉水北山脚下。”孔明曰：“今操兵临至此，恐粮米不敷，故勒兵来运粮。若得一人深入其境，烧其粮食，夺其辎重，减操之威，此为上计。”黄忠曰：“老夫愿往。”孔明曰：“操领二十万之众到此，必有大将看守，非比夏侯渊、张郃之兵也。”玄德曰：“夏侯渊虽是总帅，乃一勇之夫，安及张郃？吾意若斩张郃，胜斩渊十倍。”孔明交赵云同往。
黄忠回寨，请子龙计议，子龙曰：“今操领二十万兵，分屯十数营，今主公教夺粮草，非同小可，当用谁先去？”忠曰：“我前去。”云曰：“我先去。”忠曰：“我是主将，你是副将，如何争先？”云曰：“都是一般与主公出力，何必计较？二人可拈阄，拈着的先去。”忠从之，黄忠拈着先去。云曰：“将军先去，我后来接应，约定时刻，如将军不应期而还，云当破阵来救；如将军应期而回，云不动兵。”忠曰：“子龙言者极当。”赵云回寨与副将张竖曰：“黄汉升约定明日去夺粮草，若午时不回，交我接应，我等营寨前临汉水，地势险要，汝宜紧守寨栅，不可轻动。”张翌应允。
却说黄忠与副将张著曰：“吾斩夏侯渊，张郃丧胆矣。今日去劫粮，只留些小军士看寨，汝可助吾。今夜三更饱食，四更离寨，杀到北山脚下，先擒张郃，后劫粮草回寨。”张著依令。当夜黄忠领军在前，张著在后，偷过汉水，直到北山，时东方日出，见粮草堆积如山。看守军士见蜀兵到，尽弃而走。黄忠令马军一齐下马，取柴放火，正欲举火，张郃兵到，与黄忠混战。曹操听知，令徐晃接应，把黄忠围在垓心。张著引三百军，正欲回寨，被曹将文聘拦住去路，后面曹兵又至，把张著围住。赵云见黄忠不回，急披挂上马，与张翌曰：“日已平西，黄汉升危矣。汝可坚守本寨，两下多伏弓弩，以作准备。”遂领三千马步军，直杀将来。正遇文聘部将慕容烈、焦炳拦路，皆被赵云搠死，杀散围兵，直到北山下，杀开张郃、徐晃，救出黄忠。云曰：“将军先行，吾当断后。”黄忠军士疲困已久，遂先出重围。
子龙在后，且战且走。曹操自上高阜处观之，见子龙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操惊问左右曰：“此何人也？”有识者答曰：“乃常山赵子龙也。”操曰：“昔日长坂坡英雄尚在。”乃下令：“凡子龙所到之处，不可力敌。”因此，曹兵只看山上旗号指之，指东则杀东，指西则围西。子龙引三千兵杀透重围，无有敢敌，见东南围绕甚急，必有蜀兵。子龙不归本寨，杀奔东南上来，所到之处，但见常山赵云旗号，又在当阳长坂各知其勇，互相说知，尽皆逃避。又救出张著。
曹操见子龙所到之处，不敢迎敌，遂自招呼左右来赶，赵云杀回本寨，部将张翌接着，望见后面尘起，知是曹兵追来，闭上寨门，上敌楼防护。子龙大喝曰：“吾昔日匹马单枪在长坂坡，觑百万曹兵犹如无物，吾今有军有将，何足惧哉！”遂拨弓弩手入寨外壕中埋伏，将寨中旗幡尽皆倒掩，金鼓不鸣。子龙匹马单枪立于寨外。张郃、徐晃引兵赶至寨前，时已黄昏，见寨内掩旗息鼓，子龙匹马单枪立于寨外，其门大开，二将不敢进。曹操亲到，见寨中如此模样，操曰：“此必无谋，且进兵急攻，如寨中惊动，可乘势杀人；不动，则急退兵。”前军得令，大喊杀奔寨前，见子龙全然不动，曹兵转身便回。子龙把枪一招，壕内弓弩齐发，又值天色昏晚，正不知蜀兵多少，操先回马走，只听背后喊声大震，鼓角齐鸣。蜀兵赶来，曹兵自相践踏，涌到汉水河边，落水死者不计其数。子龙、黄忠、张著各引军赶来。曹操正走间，又被刘封、孟达从米仓山中小路放火烧着粮草，操弃了北山粮草，连夜走回南郑。徐晃、张郃扎脚不定，亦弃本寨而走。赵云占了操寨，黄忠夺了粮草，又得汉水边军器无数，差人去报玄德。玄德同孔明至汉水凭高望之，问子龙部将曰：“子龙于此地如何厮杀？部将答曰：“曹兵二十万漫山蔽野，杀奔前来，子龙引三千兵直杀人重围，救出黄忠并三千军。子龙左冲右突，往来厮杀。曹兵散而复合者六七次，子龙全无惧怯，又杀人重围，救出副将张著人马，然后匹马单枪立于寨门之外。操亲率大兵杀至营前，被子龙把枪一招，弓弩齐发，射中曹兵死于汉水者不计其数，因获全功。”玄德、孔明听罢，看了山前山后崎岖险峻之路，与诸将而言日：“子龙今已大获全功，一身都是胆也。”有诗赞子龙曰：
忆昔战长坂，威风犹未减。
突阵显英雄，破围施勇猛。
鬼哭与神号，天昏并地惨。
常山赵子龙，浑身都是胆。
玄德号子龙为虎威将军，大赏军士，饮宴至晚。忽报曹操又引兵出斜谷，来取汉水。玄德笑曰：“曹操此来无能为也，吾料必得汉水矣。”遂列兵于汉水之西，以待魏兵到。操令徐晃为先锋，再来与玄德共决胜负。时牙门将军王平字子均，与操曰：“平颇知地理，愿助徐将军共破刘备。”操大喜，就令：“王平为副先锋，相助徐晃，协力破刘，吾当重赏。”操遂屯军于定军山下，徐晃、王平引军于汉水下寨，令前军渡水列阵，平曰：“军若渡水，倘要急退，如之奈何？”晃曰：“韩信用兵，背水为阵，此按孙子之法，置之死地而后复生。”平曰：“非也，昔韩信料陈胜无谋，而用此计，公今能料赵云、黄忠否？”晃曰：“汝可引步军拒敌，看吾引马军破之。”命搭浮桥两条，即日完备。
●刘玄德取汉中
徐晃引兵前渡汉水，黄忠与赵云曰：“徐晃恃勇而来，且休与战，待至日暮，兵气摇动，分兵两路击之。”云与忠各整一军拒住寨栅。徐晃军从辰时至申时分，见蜀寨中不动，晃催弓箭手向前、望蜀寨射之。黄忠曰：“晃领弓箭手来射，彼必退军也，可乘势击之。”晃后军果然要退，忽黄忠寨内鼓声震地，黄忠左出，赵云右出，晃兵大败，尽死汉水。晃死战得脱，回寨责王平曰：“汝见吾军势败，如何不救？”王平曰：“吾若出救，此寨不能保也。吾前日劝公休渡汉水，不听吾言，故有此败，何故反见罪于我也？”晃大怒，欲杀王平，平知徐晃妒害之意，是夜引本部兵就营中放起火来，曹兵大乱，徐晃弃寨而走。王平渡汉水来降赵云，云引见玄德，王平画汉中地图献上，玄德大喜曰：“王子均陈此良策，吾得汉中无疑矣。”遂命王平为前将军，领向导使。
晃来见曹操，说反了王平，去降刘备。操大怒，自引兵来夺汉水寨栅。赵云恐孤寨难立，退还汉水之西，两军隔水相距。玄德与孔明来观地势，孔明见汉水上流头有一带土山，可以埋伏。孔明回寨，唤赵云吩付：“汝可引五百人，皆带鼓角伏于土山之下，或半夜或黄昏，只听我寨中炮响，汝便一齐发擂，却休出战。炮响一番，发擂一番。”云领计而去。孔明却在高山上窥望曹寨，但见曹兵到来搦战，寨内尽数伏定，无一人出，弓矢益不发。当夜更深，孔明见曹寨内灯火稍息，军士歇定，遂放号炮，汉水边赵云鼓角齐鸣，曹兵惊慌，只疑劫寨，及出迎时，不见一人。待曹兵歇定，号炮又起，鼓角又鸣，山谷相应。曹兵一连三夜不安，曹操心怯，引兵退二十里，就空阔去处安营。孔明笑曰：“曹操知兵法，不知谲（诡）计。”遂请玄德渡汉水，背后（水）结营，以疑其心。玄德问计，孔明曰：“如此如此。”
曹操见玄德背水结营，心中稍疑，使人下战书，孔明批来日决战。次日，两军会于中路五合山前，布成阵势。曹操出马，唤玄德打话，玄德引刘封，孟达诸将而出。操扬鞭大骂玄德：“忘恩失义，背反之人。”玄德曰：“吾乃大汉皇叔，奉诏讨贼。汝僭天子仪鸾，自立为王，非反如何？”操怒，令徐晃出马，刘封出迎。玄德先走入阵，刘封敌徐晃不过，拨回马走。操下令：“捉得刘备者，便为西川之主。大军呐喊，杀过阵来。蜀兵望汉水而逃，尽弃军器于地上。曹军争竞取之，操急鸣金，收军休赶。众将曰：“某等正待擒刘备，王上何故收兵？”操曰：“吾见蜀兵背汉水安营，其疑一也。多弃金鼓衣物而去，疑之二也。此必有谋。传令：但取一物者斩，火速退兵。”曹兵方回时，孔明号旗便起，玄德便出。左边黄忠杀来，右边赵云杀来，曹兵大乱而走。孔明传令：连夜追赶。操奔回南郑，见四路火起，人报：“魏延、张飞袭了南郑。”操遂退守阳平关。玄德却入南郑、巴州，安民已了，玄德问孔明曰：“操败兵退者，何也？”孔明曰：“操平生为人多疑，虽能用兵，疑则必败，吾故以疑兵胜之。”玄德曰：“今操退守阳平关，其势已孤，用何策以破之？”孔明曰：“可差张飞、魏延两路分兵去劫曹操粮草。赵云、黄忠分兵两路去放火烧山，使操粮草尽绝，操岂能久住乎？”玄德然之，众将领计而去。
曹操退守阳平关，令军哨探，回报：“蜀军将远近小路尽皆塞住，便堆积柴草处处焚烧，不知兵在何处。”操正疑问，又报张飞、魏延来劫粮，必须要军防护。操问帐前：“谁敢去敌张飞？”许褚应声愿往，引一千军于阳平关路上接粮。当日，粮官参拜许褚毕，便曰：“若非将军到此，粮不能到阳平关矣。”将车上酒肉献于许褚，褚与诸将共饮，不觉大醉。褚乘酒兴催粮车起行，粮官曰：“前面巴州山势险恶，可等来日再去。”褚大怒曰：“吾有万夫不当之勇，岂惧他人哉！”便自当先横刀在马上，催军前进。时已二更，巴州路行过了一半，忽然山凹里鼓声震天，张飞引军杀来，许褚舞刀相迎，只一合，刺中许褚肩膊，翻身落马。众将拼死向前来救，退入车中，乱箭射住张飞，不能前进，只夺了粮草而回。后人有诗赞张飞曰：
雄哉翼德，锐气如虎。
据水断桥，横矛一举。
入川释颜，袭粮刺褚。
威镇曹公，分茅列土。
众将救许褚见曹操，操令行军医士治疗，遂自提兵来与蜀兵决战。玄德令刘封出马，操指而骂曰：“卖履小儿，常使假子拒敌，我若唤黄须儿来，将汝假子砍为肉泥！”刘封大怒，直取曹操，操令徐晃迎之，封诈败而走，操引兵追来，蜀兵营四下炮响，鼓角齐鸣。操疑是伏兵，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回到阳平关，蜀兵东门放火、西门呐喊，南门放火、北门发擂。操大惧，弃关而走。背后蜀兵赶来。操正走间，被张飞、赵云前拦住，大杀二阵。黄忠又从褒州杀来，操兵大败。诸将惊慌，操在马上言笑自若。正走到斜谷界口，一彪军到。操曰：“此处又有伏兵，吾等休矣。”近前视之，乃是操次子曹彰，年二十三岁。操先令彰引军五万伐乌桓，得胜回兵，听知父亲在阳平关败绩，故来助战。操言“黄须”者，乃曹彰也。操见彰，大喜曰：“吾儿到来，破刘备只在目前矣。”众将曰：“大兵势弱，何能再胜？”操曰：“吾儿一扫北方，千里皆平，今以得胜之兵助吾，安有不胜之理？”遂传令勒兵复【回】。
●曹操杀主簿杨修
人报玄德言：“曹彰引生力兵来到。”玄德问：“谁可敌曹彰？”刘封出曰：“儿愿往。”孟达曰：“某亦愿往。”玄德曰：“你二人同往，看谁见功！”于是，二人各引兵五千来迎。刘封倚仗是玄德义儿，索强先去，孟达存兵在后。刘封前进，与曹彰交战，封大败而回。孟达却引兵前进，方欲交锋，曹兵阵后大乱。原来是马超、吴兰两枝人马杀来。曹操先自胆寒，却被三路兵冲杀。是时，马超兵闲养多时，人人勇猛，势不可当。曹操兵回，与吴兰相遇，曹彰出战，遂斩吴兰。三兵混战，曹退兵于斜谷道内屯扎，屡被马超侵击，昼夜不安。刘封惶恐，无颜见父，听知孟达得胜，自此结冤。
操屯兵日久，欲待进兵，又被马超拒守，张飞、赵云、黄忠不时搦战，欲要收兵回长安，又恐吴蜀取笑，心中不决。忽值庖官进鸡汤，见碗中有一鸡肋，因而有感于怀。正沉吟间，夏侯惇来禀号令，为夜间之用。操随口曰：“鸡肋。”惇与众将传说。有行军主簿见传“鸡肋”二字，便交随行军士收拾行装，准备归程。有人来报夏侯惇说知，惇大惊，来问杨修曰：“主公并未分付，公何故收拾起程？”修曰：“以今夜之号令可知也。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又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矣。故先装束，庶免临时慌乱。”夏候惇曰：“公深知魏王肺腑也。”遂亦收拾行装，寨中将士各各准备。是夜，曹操心乱，不能稳睡，手提钢斧，绕寨私行。只见夏侯惇寨中军士收拾，操大惊，急回帐召夏侯惇，问其故，惇曰：“此主簿杨修先察王上班师之意。”操召杨修问之，修以鸡肋之事答之。操大怒。
修，字德祖，汉太尉杨彪之子，博学多闻，九流三教无所不通。修为人自恃才学放旷，数次犯着曹操甚怒，操虽能用才智之人，只恐他人高过于己。一日，操命造花园一所，工完，请操观之，操不言好歹，取笔于门上书一“活”字而去，人皆不知其意，惟修知之曰：“魏王门内书‘活’字者，乃‘阔’字也，丞相嫌阔，于是再促墙围，又请观之，操乃喜，曰（问）问（曰）：“谁知吾意也？”左右曰：“杨修也。”
当日，操大怒，欲斩夏侯惇，众官告免，遂斩主簿杨修，喝退夏侯惇，令来日进兵出斜谷，再复汉中。魏延搦战，操令庞德迎之，二将正斗间，人报寨内火起，马超劫了后寨，操拔剑在手日：“诸将乱动者斩！”众将努力向前，杀退魏延，投山僻小路而去。操方回兵，复来战马超。背后张飞引军杀来，操令分兵一半敌马超，一半敌张飞。操立马上高阜处，看两头各效力死战。忽魏延引军到，一箭射中曹操，翻身落马，延便拍马抢上坡来杀曹操，却得庞德奋力战退魏延，保操前进。马超已退，操得回寨。当门折了二齿，令医士治疗，方忆杨修之言，令收葬之。遂下令班师，交张郃、庞德引精兵断后。操卧毡车之中，左右护卫，虎贲数万俱起。忽报斜谷两边山上人马喊起，马超伏兵赶来，操令急行，锐气尽丧，又见四山火起，都是马超燃放，人人丧胆，个个亡魂，连夜奔回长安，方始放心。原来，孔明见操退于斜谷，知操必从汉中走，故差马超、孟达、黄忠等分数十队而来，如常攻击，操因此不能久住，遂议回兵之计。请看下回分解。静轩先生有诗赞曰：
昭烈兴师取汉中，曹兵数万扫尘空。
阿瞒纵恃奸雄计，谁识川中有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