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简介和作品评论
一年一次的纪念——小波五周年祭
作者:狮子王
好的教授应当是这样的:把一个复杂的概念讲得清晰明了,让你觉得如果你听不懂除非是傻瓜,因为他所讲的全是依据常识就能领会的道理。从你已有的常识,把你引领到一个深邃的境地,遇到这样一个教授,那一定是你一生的造化。我读了几十年的书,一辈子从没碰到这样的教授,真是我的不幸。
我自己教授别人的经验可以做反证。当学生的提问我自己所知有限,或者虽然知道但尚未融会贯通时,往往会套用一些深奥的术语,一些古怪的名词。最后把学生完全镇住,末了再问一句:听懂了吗?学生往往似懂非懂的点头称是,但从他一头紧张的汗水看来,他还和我一样糊涂。
所以我特别尊敬一些能把道理讲得简单明了的人。碰到一些满口术语,信口雌黄之辈,就恨不得当众脱下他们的西装裤,露出他们二尾子的本相。如果你这两天碰到一些张口“后现代主义”,闭口“解构”和“制度经济学派”的人,千万不要受我的蛊惑去脱他们的裤子来验证。一是整个验证的过程奇臭无比,你一定会窒息。二是他们必定会狡辩,搬出整套的体系和理论来证明我们凡夫俗子眼中的二尾子其实不是二尾子。这是一个死循环,要 “break”才能跳出 “loop”,咱们实在犯不着。
但是有一个人你们一定不必去验证,他就是那位你一辈子难得碰到的好教授,他就是王小波。这也是为什么我至今仍然怀念我们这位兄长的原因。一转眼已经五个年头了,还有这么多人没有忘记他,实在让我感慨。小波的墓地似乎是在北京的昌平县吧,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得带瓶好酒看看他。
九七年读到他的文字时,感觉这是一个小李飞刀一样的英雄。高大挺拔,偶尔咳嗽一下,似乎有些病态,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击倒他。他的胸襟和思想,和李寻欢一样让你信赖。你可以想象一个寒冷的晚上,孤独的阿飞向他讨教什么是胸襟,他开口说:所谓胸襟,就是“有些人不值得一交,有些事不值得一做,有些生活不值得一过”!然后阿飞又讨教什么是参差多态,什么是自由,他说:所谓diversity,就是“你的把把再好,总不能代替我的把把,更不能代替天下所有人的把把”!所谓自由,就是像我的猪兄一样“两眼炯炯有光。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阿飞又问:“什么是理智?”小波叹口气说:“唉,理智就是:如果一件事情太神奇,太对你有利,一定不要轻信”!
阿飞听完这些,想到了一个女人,手里的剑有些颤抖。
我想说,阿飞能听到这些简明的道理,真是他的幸运。这些道理比读五马车的圣贤书还有用。因为这些道理是专为解开我们普通人困扰的,不像圣贤书是专为把我们普通人陷入困扰的。就好像林仙儿让阿飞陷入困扰。
现在该谈一下我为什么要说张口“后现代主义”,闭口“解构”和“制度经济学派”的人是二尾子了。我身边有人瘦得像火柴,还整天学人家大胖子,嚷嚷着要减肥。不但自己要减肥,还斥责身边饿得面黄肌瘦的兄弟:“追求温饱太庸俗了,整天净想着填饱肚子简直就是猪!为了填饱肚子才工作,根本就不是人!”。我身边还有一个算卦的先生,碰到一群凶神恶煞的土匪打劫穷人,土匪为了让穷人“被打劫”得心服口服,就让算命先生出来说一段。这位先生说:“穷人兄弟,你的钱到了谁的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钱土匪兄弟们会替你好好使用,好好投资,甚至为世界产生出更多的财富也不一定”。我敢说这位穷人真恨不得一把揪下他的小鸡鸡喂狗吃。所谓“解构”和“制度学派”当然不是芦材棒,也不是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的招牌上没有写着“特异功能,制度学派”,没有挂羊头卖狗肉。芦材棒的名片上也没有写“解构减肥公司经理”。所以他们之间有本质的区别。至于区别是什么,我这个向来归纳中心思想水平很差的人斗胆分析出以下两点:一是穿不穿西装短裤,二是西装短裤底下有没有“声称”东西。
说到这里,我的这篇文章一定会让一些朋友气愤:你是来纪念小波的还是来验证二尾子的?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最后只想找一个借口来为自己开脱,以下就是我的借口:我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起来后完成我的project。别人的事一概与我无关。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很久了,已经很习惯了。却不知为什么今天有些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个黑影在我的身后,有双眼睛在我的上方。仔细一想,没欠别人什么钱,也没看恐怖电影呀?为什么六神无主,良心不安?查一下日历,才发现下个礼拜是小波的忌日。而我曾经发誓在小波的忌日一定打破沉默,说点什么。莫非真有鬼怪显灵吗?我不相信鬼怪,就像王二的姥姥不相信亩产万斤一样坚定。
但是王二生前是个让人头疼的捣蛋鬼,死后可能也异于常鬼,who knows? 为了今天晚上睡个安稳觉,只好打起精神说点什么了。以上就是此文的来由,为了纪念小波,我最尊敬的精神上的师长,也为了遵守自己的承诺。
□ 作者:王小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