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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宫驼记

索靖宫门,感怀荆棘。参军赋笔,追慨芜城。盖一姓之兴亡,亦万古所凭吊。非特阿房楚火,红啼蜀道之鹃,鉴阜繁霜,白染明陵之草已耳。秋间行次北京,遍览宫阙。延秋萧寂,中夜闻乌。太液潺湲,三秋折柳。斯亦齐云摘星之遗迹,玉仪御杖之遣徽乎?

宣武门,一称顺治门,即曩日福临窃帝位所自入,故名。崇文门,一称哈达门,胡语也。二门东西夹辅,中辟御道,为君主郊析出入所由。其门曰大清门,近改大清门为中华门。都中盛传谶语谓,明亡于崇祯,清亡于宣统。崇文、宣武二门,早启明清结局之兆。而禁城东西二门,一曰东华,一曰西华。今改大清为中华,又预合华夏昭苏之符。琼岛在北海之沚,为清光绪养疴之室。或谓光绪不得于西后,后乃锢诸琼岛,讳言养疴。室凡二十三楹,海中植芙蕖。北地秋深,露盖风柄,不复得见。琼岛遥对分科大学。昔大学造讲室岑楼,已构,避窃觇宫禁嫌,竟致改筑。天子声威,炙手如此。

南海、北海、中海有二三石粱可渡。粱侧守河监,一善操京语者,可微探曩日宫禁事。其一语余曰:“君吴人,应识陆师傅。”余颔之。监曰:“师傅常来授万岁书,月入宫数次,俸千金。读书人究饿不死。若某王、某王者,今且设白肉馆作狗屠生涯矣。”

东华门常扃,出入以侧户。守门阿监见西服者拒之綦严,必大袍阔褂,且娴京语者,乃得偶然放行。入门颓垣靡芜,红紫剥落。社屋未年,已若杜陵野老春日曲江之游矣。清室典制,惟二物触目无恙,即阿监颅上粲若朝霞之缨帽,与鬖髿如蓬之辫发也。

煤山之颠,万卉郁葱。冬青霜冷,衰柳枝黄。一亭兀然,俯临御街,乃思宗殉国地。亭凡二层,承以六柱,甍色惨绿。亭顶朱漆葫芦,闪烁云际。百年松翠,凤子凄凉。一树残阳,鹃声悲惋。山巅初许,拾步游眺,自汪精卫君炸弹案发,遂禁登览。盖山下御道为清摄政醇王所必由,桥下马惊之警,犹未已也。

禁城殿阁,鲜有华朴适宜者。江南农舍,差胜燕北皇居。盖栋榱之拙,丹碧之俗,惟此不识寸尺之天子始居之弥安耳。自前门沿禁城而进,历览禁中诸殿。蝙蝠宵飞,棘荆风咽。所谓“正大光明”者,直阐若古刹,非特长林丰草,禽兽居之已也。

有唐太监者,积资巨万,设球房于东安市场,日与诸少年逐。其义子为前某部郎官,照例值署以外,辍欹帽,袒襟絮叫天笼,从乃父游,京师竞称之小唐郎中。春间兵变,东安市场夷为瓦砾,独唐监球房岿然未罹劫火。渠述宫禁事甚悉,余有绝句云:“凤屏春晓日迟迟,六院分饲哈叭儿。昨夜千秋亭子上,为听霓羽立多时。”即唐亲述诸余者。

东安市场有女卖技者一,昔为南皮张香涛家侍儿,舞双刀如飞,幽燕健儿叹为未及。貌斌媚,双瞳剪波,长眉拥黛,而英武之概奕奕飞舞。自言北道键儿,沧洲为著,他则未见有胜我者。渠尝走岭南,能打高马,此派为北方所无者。

旗女非无粲者,只以粉黛油脂,历乱涂抹,遂现恶相。清亡以后,渐多易汉家装束,然涂抹之习,冥顽未格。间有一二轻清流利者,则百啭京谈,双跌光致,在吴侬见之,殊不亚虎邱、山塘间香尘宝幰,搴帷一笑之姝也。

颐和院在西直门外西山之麓。规模闳丽,可征君主宫室供奉之侈。

太圆宝境,为园中正殿。中供西后画像,闻为美人某画师之笔。银镫立凤,绣袱飞龙。围椅一,约可骈肩坐二人。后障铜屏风,刻云中宫阙及锦衣云裳之仙女数十人。其一飘裾回袖,倘非合德之舞,不殊霓羽之盘。左侧一室为西后卧处,金钩锦帐,衾枕俱以黄缎为之。床外书案一、围椅一,案侧白玉美人,高二尺许,莹白倩好,嫣然双靥,如闻笑声。茜窗锁月,兰麝余香,一代风流,犹可想见已。

自太圆宝境而上,曲廊绕云,飞檐揽月,如见曩日晓妆初竟,宫女送花,阿监传膳之概。廊凡二百余级,曲折而上,不啻唐元宗踏虹访霓裳羽衣人。覆道中折,渐入山径,有亭翼然,凡栋榱甍瓦,以及棹椅窗槅,悉为铜制。其地山色四围,长松数树。自山麓至此,微觉热燥,得此清凉境界,冷然意远,乃信铜亭造作之妙。铜色黝剥,绝似紫檀,叩之琅琅,如万树夕阳中一声清磬。

铜亭而上至众香阁,为西后拜佛处。俯视太圆宝境,已在云下。凭兰远眺,视禁城一带,真有“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之概。阁门扃锁綦固,非西后拜佛,中户不辟。闻阁内有巨大之玉佛一,当日受自和阗者。

颐和园为西后长驻之地。闻诸人云:每岁西后至园,其宮人之求得随侍入园者,不啻京吏之外放。幸而获选,则尚膳应茶之余,嗔花骂草,备极谑浪,甚且有偶假出入之隙,流落人间作厮养卒妇者。故余入园之倾,颇留意花阡曲阑间,冀有马嵬妇人太真遗袜之佳遇,然竟不可得。而触目皆是者,惟彼状元、宰相徒增人厌之应制诗耳。

昆明湖上,长堤精舍,映水生姿。而桥卧明波, 柳礁近黛之致,恰似明圣湖头。余谓姚雨平曰:“此际惜无三五明月,不然荡桨载酒,吹玉笛,歌秋水伊人之章,差胜莫愁湖招饮矣。”

上林化草,葳蕤殊甚。秋老风凄,自非杨柳芙蓉未央太液之比。沿路得长相思草一种,花色浅紫,叶如碧玉,掩映红栏曲砌间,颇饶姿态。旧时依裙惹带之卉,乃今露零月冷,记我游踪。

石舟在昆明湖阴,筑大理石为础。凡两层,其上层悉装五色琉璃。游踪至此,恒具小饮,惟必自携榼具,而湖中银鳞雪翅,垂钓即是。虽非尚方之供,颇似西湖酒家活水青鱼也。舟首四眺,桥堤绵亘,一角为龙王庙,一角为三潭印月。而龙王庙翼然湖中,以一长桥通东岸,尤多薄暮渔歌、中宵碧海之概。

湖中故有一艇,明波寥岸间,橹声款乃,呼语相应,不复如北地名园。湖凡十余里,湖上建筑,悉依西湖。而西山塔影,倒映湖中,尤为西湖所未有。

湖上回廊,周匝十余里。栋间俱词人应制之作,今渐驳落破裂。如所谓张百熙、孙家鼐诸人,其字在鄙夫得之,引为荣宠者,在此中视之,直不值一顾。

戏台在园东侧,其额似为阳和协律,不能详忆。凡三层,构造系旧制,而轴轳帷幕之制,颇似沪上诸舞台。刷中神将、仙女之俦,则饰以彩云,破空而下,幽魂故鬼,则出自台下。惟今则锦幕尘封,管弦零落,不复霓裳羽衣之观矣。

后园颓败弥甚。霜枫露荻,萧瑟不春,惟牡丹一坪,每干高四五尺许,凡二三百干,幸而无恙。惜时值秋杪,不克睹魏紫姚黄之盛。倘花开时节,踏春访之,应胜于太液芙蓉,沉香芍药也。

后园之西有仿田舍家风景者数椽。临水蓼莪,绕池葕?,颇有南亩唤耕、北邸叱犊之致。小溪之阳,有修树数十,叶至繁茂。不待风动叶,叶自能作声讽讽,与泉水相应,令人如读欧阳子《秋声赋》。余历览全园,虽金晖碧映,而适然可观者,无逾于此。惜非张茂先,竟不能名此异卉也。

后园闻毁于火。余初疑即圆明旧址。据导者言,则圆明旧址在后园外,榛莽益甚。然比近未闻有圆明而外罹于劫灰之宫苑。或者,园非圆明,同遭曩日之劫火者乎?

园中石刻,西后手笔为最多,乾隆次之。万寿山巅之碑亦其手撰。而他如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亦间有题咏。然富贵中童騃之主,何能悉娴词翰?习闻曩日多有捉刀子一二词臣者,则宜乎硃文铁勒之御宝,多于败麓残笺矣。

颐和园外,旧有各部办事处。华丽整洁,以外务部为最。当日西后居园中,各部尚侍例随跸至此。入值之外,虽居私第之时多,而随扈门面不可不设。但“粉饰太平’四字为前清君臣所优为。名园歌舞,曾陪华黼于丹墀;春殿琼筵,时颁御厨于戚里。而政治之谘询,则直元之又元者。

海淀毗近颐和园,酒家有莲花白一种,实为十余年酒肠得意之作。味醇而腴,直可瓦砾视玫瑰葡萄诸酿。尝沽一樽于车中,引吭酣然。轮蹄尚未至颐和园,已倾一瓶许。馋酒之癖,行足自笑,而普天下酒人幸而至海淀,实不可不栔榼以随者。

京人忌骂。舆夫、走卒之酬对亦绝少江南恶口头,而尤恶辱及祖宗父母之谩辞。苟有犯者,立攘臂与斗,甚且白刃相加,决诸生死。京东诸郡县如之,殆亦燕赵烈士之遗风欤。尝见两御者轂相击于道,其一偶施恶口吻,立解控,令车中人他适,奋搏不已。然此风独钟于市野间。彼高冠华盖之伦,虽日唾其面,亦鲜有自省羞恶者。此屠狗之交所以为古人隽思不忘者乎?

词曲中率常用一“您”字,如“相思您是不能闲,又那有工夫恨您”,都读如“你”,其实“您”字应读纳应切。京语用之以称所敬爱者。今渐搀入市井语中,因所加于人者异,意义亦渐变。余甚愿存此风流隽永之意义,为词章家煊染笔墨之材也。

京中妇人再醮之风甚于南方。再醮时,居然仪仗奕耀,鼓吹登堂。惟例不得日间迎娶,故中夜戊亥之交,遥闻乐作,则群相告曰:“某家妇作新嫁娘矣。”传闻此例始于满俗,汉族习之,遂成定例。读吴梅村《大礼恭逢太后婚》之词,应知作俑者之为大贵人矣。

万牲园即珊贝子园。人称三贝子园者惧。吾友浦醒华,居园中者日余,有《意难忘》一阕云:“天锦初裁,是五云机上,仙子描来。青娥偷药怨,玉杵捣霜才。花薄命,月成胎,箫管正琼台。知甚处帘栊风起,环珮魂回。倚阑人兴豪哉!有杨枝艳曲,荷叶新杯。蟾光溶宝雾,蛾影剔残灰。新旧恨,梦为媒,往事未堪哀。听十里藕花塘外,声走轻雷。”

清室祀祖宗之宇曰:“堂子。”《啸园杂录》记之綦详。在吴人闻此名辞,颇可发噱。以一代祀典尊严之区,与江南歌伎乐倡争此二字,亦一曲巷佳话。京师有东堂子、西堂子之二胡同,疑即依义于此。

陶然亭一名黑窑厂,又名江亭,在宣武门外,去寓所仅数百步。斜阳啣山时,时一登眺,芦荻酿秋,烟云向晚,清旷殊甚。璧间题咏,绝少佳什。惟闽中林秋叶《买坡塘》一阕,慷慨悲抗,为此亭生色不少。亭北为香冢,或云某闺女埋玉处,有石碑一,铭云:“浩浩愁,茫茫劫。郁郁孤坟,中有碧血。血亦有时尽,碧亦有时灭。此恨绵绵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旁为鹦鹉冢,亦有碑一,铭文已不能悉忆。鹦鹉为粤产,皎然雪白,后为狸奴搏杀,其主人哀其死而葬此。嗟乎,以海南名羽,得一知己,便铭千古,而英俊义侠之士,佗傺无偶,泯然以没者又几人哉!

大清门外之前门,前清时非帝后出入不辟。有执青乌术者言:“此门一辟,必生兵燹。”今岁凡辟二次:一为临时政府代表汪蔡诸君之入京;一为孙中山先生之入京。然第一次辟而京津兵

金台馆为小德张资本所设,为清吏运动机关。骏骨不来,豺狼当道。顾念名义,可堪悲叹。

与程月贞离婚之张静轩,即前述之唐监(友人沈龙圣语余如是)。庚子之变,西后、光绪仓卒奔秦,宫禁弛解,张悉检珍器以出,值数百万。後后与光绪归,廉得其状,大怒欲置之重典,张以所得珍器,遍贿内外,乃免。故今岁兵变,东安市场被毁,各铺仓卒运迁,集贤球房在市场之尾,张度迁亦无幸,慨然曰:“此身幸免于刑,失尺寸地复何惜焉?”竟不果迁,而火亦弗及。

旧时宫人,清亡以后,流落人间,多有沦为倡家女者。但自讳甚深,非若八大胡同大张旗鼓者比。故最忌问姓氏。间有自述身世者,则感今念昔,不啻天宝宫人谈开元遗事。余诗云:“自言歌舞胭脂巷,不及琳琅天子家。”盖有所见而云然。

崇文门街华东饭店中,多宫中珍物。闻庚子时为日人所携出者。华东固日人业,说或可信。其第六室中有漆鼎二,高三尺许,缋藻绝精,举之轻若纸制,较曼殊赠余之日本古漆盂尤坚致。(曼殊赠余之盂,黝表银里,内绩茶花一,金叶红蕊,灼然姣艳。曼云是日本前代物,今市肆中无复有此佳制。)又八音匣一,巨大无匹,金色双龙啣珠匣盖,洵异制也。

京内国耻纪念为巍然高峙于崇文门街之克林德碑、交民巷之大铁门、星期日之车路取缔、城上只许西人涉足之特例,皆属触目伤心之事。惟有一事差强人意,则北人抗爽,较沪上略少西崽性质耳。

马神庙之大学,旧为大公主府。公主为乾隆爱女,故旁宫营建,俾亲昕夕。梳妆楼上金碧交映,凡七室。近花绕廓,远山送黛,自宜为玉人之居。今改为藏书楼,计十余万卷。图书集成而外,零编残帙,历落藏庋。彼司其事者,并经史子集之普通类别亦不能识,可概已。变;第二次辟而通州兵又变。不虞之事,每假术士以曲证,亦异事也。

东安市场后有一扁食店,非稔者不能入内。凡精室三,壁间绢帙,都非人间所易置,且衣香鬓影,时蹀躞窗外,笑语可接云。是曩日怡王府中下堂妾所设。文君当炉,风流过之。而才人沦落之感,则此尤难堪矣。

琉璃厂某书贾,有宋板《礼记》一,计四册。卷首有赵千里画读书像一。后为明代洛中陈氏所得,亦效千里画己像于后,今书贾索价五千金,袁克定君拟以三千金购之,该贾尚执前价未允。曩日潘芝轩诸书迷之余韵,不谓至今尚存。

北地妇女多杀气。丑劣可憎者无论矣,即值娇好,亦不过如小说家言花碧莲、鲍金莲而止。求婀娜重倩,若飞燕合德者,实可谓绝无仅有。但天钟精灵,本无轩轾。今举其修饰之徒增厌恶者:一脂太红,二黛太黑,三髻太高,四衣太宽,五腰太硬。有斯五事,已足生西子蒙不洁之慨,况更益以一尺脚围,三寸耳环之殊饰乎?

东华门内之缨帽,尚为居人常饰。驱车过之,触目即是。盖居于是者,旗人为多。而横髻—尺,黄色半肩之服饰,亦时与粲然腥红之帽缨辉映道左。旗女喜眩妆,尤胜于汉族。室如悬磬,出必绫罗,余尝戏谓旗女,宁忍腹饥,不可面黄。盖脂粉之需,殊急于米盐也。

自前门入,沿禁城而行,路政之不修,实甲于都中。禁城墙为红色,砖厚二寸许,纵尺许,横六寸许,上覆黄色甍瓦。墙内殿阔之脊时可望见。而禁城之麓,环而居者,皆绳户瓮牖之民。咫尺之间,尚隔聪明,况中原万里,山遥水遥,民间疾苦,宜乎其不闻矣。

西山在西直门外,颐和园即在其麓。山上有温泉、醴泉,泉水清腴。昔供尚方,以之煮茗,不啻金山下铜杓铁绠中物。故京中亦以第一泉名之。山多佳筑,夕阳春风时,入诗人笺墨间。山下西厦骈接,为禁卫军营房。故颐和园近亦为禁卫军所管钥。余侪之入颐和园,其管带闽人忠君实导之。采苹别墅在红罗厂,为良弼别墅。精舍画栋,殊似时下新筑。京中屋制,殊于南中。一院一隔,三明两暗,已为仕宦之居。院中花砌两行,屏风一角,几于千家一律。惟采苹别墅,则游廊疎帘,不啻江南制作,今为陆军学会编辑部。

八大胡同者,陕西巷,韩家潭、大李纱帽、小李纱帽、石头胭脂等八胡同也。曩在南中,闻人述八大胡同,意必崇楼华路,如海上福州诸路。孰意其逼仄屈曲,乃大非余意中之八大胡同哉。

韩家潭中颇多吴伎,大名鼎鼎之栖凤园主亦居于此。在幽燕间,自是足矜绝艳,置诸金昌、山塘侧,庸庸无足称矣。

京中胡同名,有极雅者,有极秽者。手帕,胭脂等,自是香艳绝伦,而烂面、猪血、煤楂诸名称,实令人口吻不耐。

南味斋之酒,杏花村之鱼,江南春之鳖,丞相胡同口之烧鸭,皆擅胜一时。而林家咸瓜尤在世俗咸酸以外。

男女合演之习,予京为盛。文明、广德诸园,皆杂聘女伶。孙一清,金翠英辈,声誉藉甚。孙貌颇艳,唱亦清脆可喜,故京中女伶数孙笫一。近日广德楼之活剧,孙亦起衅之一。剧场声价于此可知矣。

京师无文章。封禅雄才,既寄怀于阿谀,长门赋藻,亦托兴于买贫。其他前清翰詹之遣,则应制八韵,足策一篇,尤汨没性灵不少。惟江叔海,伍崇仁辈,尚存文士门面,颇能留意于古学。至于时下新人物,则尤鲜有此志者。

图书馆在什刹海,主之者即江叔海。四库馆所有,现均移至图书馆。有唐经三千卷,为明代雁宕僧某所手钞,弥可宝贵。但余谓既为京师图书馆,不应仅比于海内藏书家之惟古是宝,当遍罗中外应用各科学书,以建闳规。

余于九月十日入京,十月二十二日出京。歌残水调,偶来花萼楼头;红到劫灰,不啻灵光殿畔矣。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