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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退录 宋 赵与时

●序

余里居待次,宾客日相过,平生闻见所及,喜为客诵之。意之所至,宾退, 或笔于牍,阅日滋久,不觉盈轴,欲弃不忍,因稍稍傅益,析为十卷,而题以 《宾退录》云。大梁赵与时。

●卷一

王建以宫词著名,然好事者多以它人之诗杂之,今世所传百篇不皆建作也。 余观诗不多,所知者如“新鹰初放兔初肥,白日君王在内稀。薄暮千门临欲锁, 红妆飞骑向前归。”“黄金捍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尽理昨来新上曲,内 官帘外送樱桃。”张籍宫词二首也。”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 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白乐天《后宫》词也。”闲吹玉殿昭华管,醉 折梨园缥蒂花。十年一梦归人世,绛缕犹封系臂纱。”杜牧之《出宫人》诗也。” 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瑶阶夜月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 之《秋夕》诗也。”宝仗平明秋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 昭阳日影来。”王昌龄《长信秋》词也。”日晚长秋帘外报,望陵歌舞在明朝。 添炉欲熏衣麝,忆得分时不忍烧。”“日映西陵松柏枝,下台相顾一相悲。朝 来乐府歌新曲,唱着君王自作词。”刘梦得《魏宫》词二首也。或全录,或改一 二字而已。王平甫谓馆中校花蕊夫人宫词止三十二首,夫人亲笔。又别有六十六 篇者,乃近世好事者旋加搜索续之,语意与前诗相类者极少,诚为乱真。世又有 王岐公宫词百篇,盖亦依托者。

洪文敏《容斋随笔》论“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谓禹未尝躬稼,因稷而称 之。余按《书》:禹曰:“暨稷奏庶艰食”,则尝躬稼矣。洪偶未之思也。

《诗眼》云:晏叔原见蒲传正云:“先公平日小词虽多,未尝作妇人语也。” 传正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乎”晏曰:“公谓年 少为何语”传正曰:“岂不谓其所欢乎”晏曰:“因公之言,遂晓乐天诗两句, 盖‘欲留所欢待富贵,富贵不来所欢去’。”传正笑而悟。余按《全篇》云: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 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盖真谓所 欢者,与乐天“欲留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之句不同。叔原之言失之。

绍兴三十二年五月甲子,降旨建储。宰相陈康伯折简礼部侍郎吕广问密议典 礼。时土王祀黄帝。广问为初献官,周必大以御史监察。广问语必大:“皇太子 改名,从火从华。”必大谓:“与唐昭宗晔字同音可乎”广问亟告康伯,取旨别 拟定,乃用今讳。

绍兴癸丑,岳武穆提兵平虔吉群盗。道出新淦,题诗青泥市萧寺壁间云: “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淳 熙间林令欲摹刻于石,会罢去不果。今寺废壁亡矣。其孙类家集,惜未有告之者。

兰亭石刻,惟定武者得其真。盖唐太宗以真继之学士院。朱梁徙至汴都。石 晋亡,耶律德光辇而归。德光道死,与辎重俱弃之中山之杀虎林。庆历中为土人 李学究所得,韩魏公索之急。李瘗诸地中,而别刻以献。李死,其子乃出之,宋 景文公始买置公帑。熙宁间,薛师正向为帅,其子绍彭又刻别本留公帑,携古刻 归长安。大观中,诏取置宣和殿。靖康之变,虏袭以红<焱毛>辇归。今东南诸刻 无能仿佛者,天台桑泽卿编《兰亭博议》一书甚详。与时参会众说,芟繁撮要, 记其本末如此。所取何子楚《之辞》居多。诸说之异同者,则附著其下,虽未 能定其孰是孰非,然薛师正长安人,王顺伯谓其携以归洛。宗忠简守汴,日夕从 事战守,且其天姿刚正。王仲言谓其为人主搜罗玩物于艰难之时,皆不敢谓然— 元九年置朔方节度,自是始有方镇。周希稷所云,乃是全不知有史策。若谓太宗 分赐诸郡犹可也。夫以一石刻之微,而言人人殊,莫能定于一,然后知考古之难 也。

林灵素,初名灵噩,字岁昌,家世寒微。慕远游。至蜀,从赵升道人数载, 赵卒,得其书秘藏之。由是善妖术,辅以五雷法,往来宿、亳、淮、泗间,乞食 诸寺。政和三年,至京师寓东太乙宫,徽宗梦赴东华帝君召游神霄宫,觉而异之。 敕道录徐知常访神霄事迹。知常素不晓,告假。或告曰:“道堂有温州林道士, 累言神霄,亦作《神霄诗》题壁间。”知常得之,大惊,以闻。召见。上问: “有何术”对曰:“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上视灵噩风采如旧识, 赐名灵素,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赐金牌,无时入内。五年,筑真通宫 以居之。时宫禁多怪,命灵素治之。埋铁简长九尺于地,其怪遂绝。因建宝宫、 太乙西宫、建仁济亭施符水,开神霄宝坛。诏天下天宁观改为神霄玉清万寿宫。 无观者以寺充。仍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像,上自称教主道君皇帝。皆灵素 所建也。灵素被旨修道书,改正诸家醮仪,校《仇丹经灵篇》,删修注解。每遇 初七日升座,座下皆宰执百官、三衙亲王中贵,士俗观者如堵,讲说《三洞道经》。 京师士民始知奉道矣。灵素为幻不一,上每以聪明神仙呼之。御笔赐玉真教主、 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府班上。思明达后欲见之,灵素复为叶静能致太真之术。 上尤异之,谓灵素曰:“朕昔到青华帝君处,获言改除魔髡,何谓也”灵素遂纵 言佛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 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改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有旨依奏。皇太子上殿争 之,令胡僧一立藏十二人并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与灵素斗法。僧不胜,情愿戴冠执 简。太子乞赎僧罪,有旨胡僧放,道坚系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于开宝寺 前令众。明年,京师大旱,命灵素祈雨,未应。蔡京奏其妄,上密召灵素曰: “朕诸事一听卿,且与祈三日大雨,以塞大臣之谤。”灵素请急召建昌军南丰道 士王文卿,乃神霄甲子之神兼雨部,与之同告上帝。文卿既至,执简敕水,果得 雨三日。上喜赐文卿,亦充凝神殿侍宸。灵素眷益隆。忽京城传吕洞宾访灵素, 遂捻土烧香,气直至禁中,遣人探问,香气自通真宫来。上亟乘小车到宫,见壁 间有诗云:“捻土焚香事有因,世间宜假不宜真,太平无事张天觉,四海闲游吕 洞宾。”京城印行绕街叫卖,太子亦买数本进,上大骇,堆赏钱千缗开封府捕之。 有太学斋仆王青告首是福州士人黄待聘。令青卖送大理寺勘招,待聘兄弟及外族 为僧行,不喜改道,故云。有旨斩马行街。灵素知蔡京乡人所为,上表乞归本贯, 诏不允。通真有一室,灵素入静之所,常封锁,虽驾来亦不入。京遣人廉得有黄 罗大帐、金龙朱红倚卓、金龙香炉。京具奏,请上亲往,臣当从驾。上幸通真宫, 引京至,开锁同入,无一物,粉壁明窗而已。京皇恐待罪。宣和元年三月,京师 大水临城,上令中贵同灵素登城治水。敕之,水势不退。回奏:“臣非不能治水。 一者事乃天道,二者水自太子而得,但令太子拜之,可信也”。遂遣太子登城, 赐御香,设四拜,水退四丈,是夜水退尽。京城之民皆仰太子圣德。灵素遂上表 乞骸,不允。秋九月,全台上言灵素妄改迁都,妖惑圣聪,改除释教,毁谤大臣。 灵素即时携衣被行,出宫。十一月,与宫祠温州居住。二年,灵素一日携所上表 见太守闾邱额,乞与缴进。及与州官亲党诀别而卒。生前自卜坟于城南山,戒其 随行弟子皇城使张如晦:“可掘穴深五尺,见龟蛇便下棺。”既掘,不见龟蛇, 而深不可视,葬焉。靖康初,遣使监温州伐墓,不知所踪,但见乱石纵横,强进 多死。遂已。此耿延僖所作《灵素传》也。灵素本末世,不知其全,故著之,不 敢增易一字。今温州天庆宫有题衔云:太中大夫冲和殿侍宸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 妙先生在京,神霄玉清万寿宫管辖提举。通真宫林灵素。

世有十干化五行真气之说,莫究其理。洪文敏载郑景实之语,谓取岁首月建 之干所生。如甲己丙作首,丙属火,火生土,则甲己化土,它仿此,颇通。余记 昔年一术士云:“遇龙则化,龙辰也。”甲己得戊辰,戊属土,故化土。乙庚得 庚辰,庚属金,故化金。丙辛以降皆然。其实一也。

祖、宗时诸郡皆有都厅。至宣和三年,怀安军奏今尚书省公相厅改作都厅, 内外都厅并行禁止。欲将本军都厅以佥厅为名,从之,且命诸路依此。此佥厅得 名之始也。然今帅府有佥厅,又有都厅,莫知所始矣。

会稽虞少崔《送林懿成》诗云:“男儿何苦弊群书,学到根原物物无。曾子 当年多一唯,颜渊终日只如愚。水流万折心无竞,月落千山影自孤。执手沙头休 话别,与君元不隔江湖。”阅《庚溪诗话》,喜而录之。

俗间有击鼓射字之伎,莫知所始。盖全用切韵之法。该以两诗,诗皆七言, 一篇六句四十二字,以代三十六字母,而全用五支至十二齐韵,取其声相近,便 于诵习。一篇七句四十九字,以该平声五十七韵,而无侧声。如一字字母在第三 句,第四字则鼓节,先三后四,叶韵亦如之。又以一、二、三、四为平、上、去、 入之别。亦有不击鼓而挥扇之类,其实一也。诗曰:“西希低之机诗资,非卑妻 欺痴梯归。披皮肥其辞移题,携持齐时依眉微。离为儿仪伊锄尼,醯鸡篦溪批毗 迷。”此字母也。”罗家瓜蓝斜凌伦,思戈交劳皆来论。留连王郎龙南关,卢甘 林峦雷聊邻。帘栊嬴娄参辰阑,楞根弯离驴寒间。怀横荣鞋庚光颜。”此叶韵也。 又有以诗数十句该果实之名为酒席之戏者,与此略同,然不假切韵,颇为简易。 至于卖卜者,但欲知十干十二枝,则尤不难。然多只一击鼓,便能知年、月、日、 时八字。盖未击之,先踟蹰顾ツ,举动语默,皆是物也。

三司副使曰,通判曰ヘ。《礼》有副车、ヘ车。《左传》:孟僖子使泉邱 人女助氏之。、ヘ皆副贰之称,然他官虽副、贰不通用,不知其由。今三 司废已久,之名人无知者,独ヘ之名犹然。楼宣献序《向侍郎集》云:擢之户 。近时文字中所见者此耳。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 素。”曰:“礼后乎”谓礼必以忠信为质也。余谓学者始以持敬为本,而穷理尽 性以终之,亦绘事后素之意。

“吾不试,故艺。”余妄意夫子天纵之圣,艺皆不学而能,非若常人尝试而 为之。故其多能皆本于自然,而非有意于多能也。古今诸家皆无此说。余亦未敢 自以为是。

《穆天子传》书八骏之名,一曰赤骥,二曰盗骊,三曰白义,四曰逾轮,五 曰山子,六曰渠黄,七曰华骝,八曰绿耳。《王子年拾遗记》载穆王驭八龙之骏, 一名绝地,二名翻羽,三名奔霄,四名超影,五名逾辉,六名超光,七名腾雾, 八名挟翼。二说不同。

神仙赤松子见于书传多矣。惟《淮南子》称赤诵子。

嘉眉多士之乡,凡一成之聚,必相与合力建夫子庙。春秋释奠,士子私讲 《礼》焉,名之曰乡校。亦有养士者谓之小学。眉州四县凡十有三所,嘉定府五 县凡十有八所。他郡惟遂宁四所,普州二所。余未之闻。

刘卞功,字子民,滨州安定人,弱不好弄,六岁误触瓮碎,家人更谯之,神 色自若。曰:“俟钉校者来当全之。”复谯其妄,曰:“人破尚可修,矧瓮耶” 语未绝,钉校者至,相与料理,顷之如新。自是筑环堵于家之后圃,不语不出者 三十余年,或食或不食。徽宗闻其名,数敕郡县津致间驰近特名之,对曰:“吾 有严愿,不出此门。”上知不可夺,赐号高尚先生。王子常侍郎,其外兄也。尝 问以修行之术。书云:“非道亦非律,又非虚空禅,独守一亩宅,惟耕己心田。” 又云:“以手扪胸,欲心清净,以手上下,欲气升降。”又云:“常人以嗜欲杀 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民,以学术杀天下后世,吾无是四者,岂不快哉!” 靖康之变,不知所终。

周宣王,中兴之贤君也。然考之于《诗》,曰箴,曰规,曰诲,曰刺,不一 而足。第序《诗》者不能直书其事,故后世儒者无敢訾议。余观《国语》所载, 如不藉千亩,拒虢文公之谏,而致姜戌之败。舍括立戏,激鲁人之变,而致诸侯 之不睦。及丧师之后,复为料民之举,虽仲山甫之言,且不用焉。文武成康之治 岂如是哉周之东迁,乌得尽委其责于幽、平二王乎其所由来者渐矣。《史记》但 书不藉千亩、料民太原二事之目,不若《国语》之详也。

《容斋随笔》谓近世所传《云仙散录》、《开元天宝遗事》、《老杜事实》 皆浅妄绝可笑,而颇能疑误后生。然但辨《遗事》中数事,余二书无说,《老杜 事实》世不多见。葛常之《韵语阳秋》云:老杜诗云:“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 何逊在扬州。”按《逊传》,无扬州事。而《逊集》亦无扬州梅花诗。但有《早 梅》诗云:“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御霜当路。发映雪凝寒开枝,横却月观花 绕凌。风台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杜公。”前诗乃逢早梅而作,故用何逊事。 又意却月、凌风皆扬州台观名。尔近时有妄人假东坡名作《老杜事实》一编,无 一事有据。至谓逊作扬州法曹,廨舍有梅一株,吟咏其下,岂不误学者。以上皆 葛语。若《云仙散录》则余家有之,凡三百六十事,而援引书百余种,每一书皆 录一事,周而复始,如是者三。其间次序参差者,数条而已,编集文籍岂能整齐 如此已可一笑。《序》称:天元年,金城冯贽取九世典籍,撮其膏髓,别为一 书,庶兵火煨烬之后,来者不至束手,今百书逐无存者,则贽可谓前知矣。《崇 文总目》成书,时距天未甚久。隋唐以前书籍存者极多,贽家之书无一著录, 虽有《金銮密记》之类一二种,而所编三事本书反无之,又其造语尽仿《世说》, 后阅馆本《逊集》,葛所引梅诗尚脱第四联,“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邦杯。”

胡忠简之贬,李似之侍郎书卞事以赠。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择地而安之。 二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亨。三曰名节之士犹未及道,更宜进步。四曰境界违顺, 当以初心对治。五曰子厚居柳筑愚溪,东坡居惠筑鹤观,若将终身焉。六曰无我 方能作为大事。七曰天将任之必大有摧抑。八曰建立功名非知道者不能。九曰太 刚,恐易折,须养以浑厚。十曰学必明心。记问辨说皆余事。

古乐府《木兰词》,文字奇古,然其间有云:“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赐物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愿尚书郎。愿驰明驼千里足,送 儿还故乡。”按:木兰诈作男子,代父征行,逮归家易服,伙伴方知其为女。当 其见天子之时,尚称男子,而曰“送儿归故乡”何哉儿者,妇人之称也。

熙宁青苗法行,计息推赏,否则废黜,官吏畏罪希进,所散惟恐不多。知祥 符县李敦颐,视前政独贷三之一,宰相怒甚,遂通判广信军。敦颐,字子修,棣 州阳信人。苏文定公奏疏所言即此也。

太宗尝谓宰相曰:“流俗有言,人生如病疟。于大寒大暑中过岁,寒暑迭变, 不觉渐成衰老。苟不竞为善事,虚度流年,良可惜也。”李文简书之《长编》, 而《宗门武库》载五祖亦有此语。又唐《摭言》载赵牧《对酒诗》,亦有“人生 如疟在须臾,何乃自苦八尺躯”之句。

中书侍郎旧称中书,今转为中书舍人之称。近岁有以六部侍郎兼中书舍人者, 遂直呼中书侍郎,尤非是。官制:前左右丞、六部侍郎通谓之丞,郎今有称郎官, 寺监丞为丞郎者矣,皆失之不考也。若称中书舍人为中舍,则《容斋》之辨之矣。

前代东官官于皇太子,皆称臣。隋开皇中,尝更其制,至唐而复。真庙为皇 太子始辞之。

《临汉石经》与今文不同者殊多。《东观余论》略记之。如书女母翕侮成人, 今作女母侮老成人。保后胥高,今作保后胥戚。女永欢忧,今作汝诞劝忧。女有 近,则在乃心,今近作戕。女比犹念以相从,今作汝分猷。各翕中,今作各设中。 尔惠朕曷祗动万民以迁今作尔谓朕曷震动天既付命,今付作孚。曰陈其五行,今 作汨陈。严恭寅畏,天命自亮,以民祗惧,今亮作度,以作治。怀保小人惠于矜 寡,今人作民,于作鲜。母兄曰,今作无皇曰。则兄自敬德,今兄作皇。旦以前 人之微言,今作受人之徽言。是罔显哉厥世,今哉作在。文王之鲜光,今作耿光。 通殷就大命,今作达殷集大命。《论语》意与之与,今意作抑。孝于惟孝,今于 作乎。朝闻道夕死可也,今也字作矣。是鲁孔丘与,曰:“是知津矣”,今作是 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不辍,子路以告,子怃然,今 作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置其杖而耘,今置作植。其斯已乎!今作 如斯而已乎!譬诸宫墙,今诸作之。贾诸,贾之哉!今贾作沽。恨不见其全也。

顾命一人冕执锐。《陆氏释文》:锐以税反。今礼部韵尹字下有钅允字注云: 侍臣所执。《书》:一人冕执钅允。《古文尚书》亦作钅允,不知承误作锐自何 时始也。

晁伯,字载之,《昭灵夫人祠》诗:“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 陆务观《黄州诗》:“君看赤壁终陈迹,生子何须似仲谋。”

自唐以纪年改梁州曰兴元府,本朝绍兴、隆兴、庆元诸府皆循用。故事县名 亦多有之。独嘉州以庆元初嘉定府。越三十年方改元嘉定,与诸府不同。

韩文公记梦诗百二十刻须臾间。《方氏举正》载董彦远云:世间只百刻,百 二十刻以星纪言也。《朱文公考异》云:星纪之说未详其旨,但汉哀帝尝用夏贺 良说刻漏,以百二十为度矣。余谓:“董说固妄,夏贺良之说行之不两月而改, 且衰世不典之事,韩公必不引用。”按:古之漏刻,昼有朝、禺、中、哺、夕, 夜有甲、乙、丙、丁、戊。至梁武帝天监六年,始以昼夜百刻布之十二辰,每时 八刻,仍有余分。故今世历家百刻举成数,尔实九十六刻也。每时余分别为初、 初正、初刻,一日合二十有四,每刻居六分刻之一,总而计之为四刻,始合百刻 之数。刻虽有大、小,其名则百有二十。韩诗恐只取此止,正不须求之远也。

熙宁间,赐岐王颢、嘉王κ玉带各一。二王固辞,不听。请加佩金鱼以别嫌。 诏并以玉鱼赐之。王仲言《挥麈录》谓玉带为朝仪始此。其后尝赐王安石。安石 以辞不从,不得已受诏。次日即释去。至徽宗朝以赐蔡京,京请佩金鱼以自别于 诸王,从之。自是何执中、郑居中、王黼、蔡攸、童贯皆受赐。余按:唐永徽二 年,敕问府仪同三司及京官文武职事四品、五品并给随身鱼。上元初,敕文武官 三品以上服金玉带—元中,敕珠玉锦绣,既令禁断,准式三品以上饰以玉,四品 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者,宜于腰带及马镫、酒杓,余悉禁断。《董晋传》 谓五品而上金玉带。所以尽饰以奉上。《史》传载:赐玉带,及臣下私以玉带相 赠,遗者班班可考。韩文公诗亦云:“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则知唐已然 矣。五代,汉隐帝尝以赏郭威之功,既又召杨辈数人悉赐之。然不足稽也。杨 文公《谈苑》载:国朝赐带之制,谓驸马都尉初迁尚,赐白玉带。亲王皇族皆许 通服雕玉、白玉等带,则不始于岐、嘉二王审矣。玉鱼,安重荣亦尝自为之。

或问陆文安公何不注释诸经以垂世陆曰:“六经乃注我者也。”

州县治率南向,然“南面”二字,人臣不得用也。惟山谷《送徐隐父宰余干》 诗云:“地方百里身南面。”岂别有所本欤恨读书不多,不能详也。

《章贡志》谓汉高帝六年,命灌婴略定江南,令天下城县邑,始置雩都县。 按《高纪》,六年冬十月但书令天下郡邑城而已,余皆无所见。雩都置县,《地 理志》不书岁月,考纪及传,灌婴踪迹未尝到江南。凿空著书,可付一笑。洪驹 父《豫章职方乘》亦谓灌婴在汉初定江南,故祀以为城隍神,今江西郡县城隍多 指为灌婴,其实非也。友人萧子寿考《功臣侯表》,始知其为陈婴。盖婴自定东 阳为将,属楚项梁,为楚柱国。四岁,项羽死,属汉,定豫章、浙江,封堂邑侯, 都渐。颜师古谓:“渐,水名,在丹阳黝县南蛮中。”婴既定诸地而都之。《地 理志》注:黝,音伊字,本作黟,其音同,始知定江南者为陈婴,流俗所传不为 全无所据,但误其姓耳。

●卷二

朱文公尝与客谈世俗风水之说,因曰:“冀州好一风水。云中诸山,来龙也; 岱岳,青龙也;华山,白虎也;嵩山,案也;淮南诸山,案外山也。”

曲忠壮在蜀有诗云:“破碎江山不足论,何时重到渭南村。一声长啸东风里, 多少未归人断魂。”

范冲尝对高宗云:“诗人多作《明妃曲》,以失身胡虏为无穷之恨。独王安 石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然则,刘豫之僭非其罪,汉恩浅 而虏恩深也。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为盗贼者,皆合于安石之意,此所谓坏天 下人心者也。”临江徐思叔亦尝病荆公此语,谓卫律李陵之风。乃反其意而为之, 遂得诗名于时。其词云:“妾生岂愿为胡妇,失信宁当累明主。已伤画史忍欺君, 莫使君王更欺虏。琵琶却解将心语,一曲才终恨何数。朦胧胡雾染宫花,泪眼横 波时自雨。专房莫倚黄金赂,多少专房弃如土。宁从别去得深,一步思君一回 顾。胡山不隔思归路,只把琵琶写辛苦。君不见,有言不食古高辛,生女无嫌嫁 盘瓠。”

康节邵先生之学受于李挺之,而今世少知挺之者。晁以道尝为作传曰:李之 才,字挺之,青社人,天圣八年同进士出身,为人朴直,率自信,无少矫厉。师 河南穆伯长,伯长性卞严寡合,虽挺之亦频在诃怒中。挺之事先生益谨,尝与参 校柳文者累月,卒能受《易》。时苏子美亦从伯长学《易》,其专授受者惟挺之。 伯长之《易》受之种征君明逸,种征君受之希夷先生陈图南,其源流为最远。究 观三才、象数变通,非若晚出尚辞以自名者。挺之初为卫州获嘉县主簿,权共城 令。所谓康节先生邵尧夫者,时居母忧于苏门山百源之上,布裘菜食,且躬爨以 养其父。挺之叩门上谒,劳苦之曰:“好学笃志果何似。”康节曰:“简策迹外, 未有适也。”挺之曰:“君非迹简策者,其如物理之学何”他日则又曰:“物理 之学学矣,不有性命之学乎”康节谨再拜,悉受业于书。则先视之以陆淳《春秋》, 意欲以《春秋》表仪《五经》,既可语《五经》大旨,则授《易》而终焉。世所 谓康节先生之《易》者,实受之挺之。挺之器大,难乎识者。栖迟久不调,或惜 之,则曰:“宜少贬之荣进。”友人石曼卿独曰:“时不足以容君,君盍不弃之 隐去”再调孟州司法参军。时范忠献公守孟,亦莫之知也。忠献初建节钺守延安, 送者不用故事,出境外,挺之独别近郊,或病之,谢曰:“故事也,居顷之。” 忠献谪安陆,挺之沿檄见之洛阳,前日远境之客无一人来者。忠献于是乎恨知挺 之之晚。友人尹师鲁以书荐挺之于叶舍人道卿,因石曼卿致之曰:“孟州司法参 军李之才,年三十九,能为古文章,语直意邃,不肆不窘,固足以蹈及前辈,非 洙所敢品目,而安于卑位,颇无仕进意,人罕能知之。其才又达世务,使少用于 世,必过人远甚。幸其贫无赀,不能决其归心。知之者当共成之。”曼卿报师鲁 曰:“今之业文好古之士至鲜,且不张,苟遗若人,其学益衰矣。”是师鲁当尽 心以成之者也。延年素不喜屈谒贵仕,以挺之书,凡四、五至道卿之门,通焉而 后已。道卿且乐荐之,以是不悔。挺之遂得应铨新格,有保任五人,改大理寺丞, 为缑氏令。未行,会曼卿与龙图阁直吴学士遵路调兵河东,辟挺之泽州佥署判官。 于是泽人刘仲更从挺之受历法,世称刘仲更之历。远出古今,上有扬雄、张衡之 所未喻者,实受之挺之。在泽转殿中丞,丁母忧,甫除丧,暴卒于怀州守舍。时 友人尹子渐守怀也,实庆历五年二月,子渐哭挺之过哀,感疾不逾月,亦卒。挺 之葬青社,后十有二年一子以疾卒。又二十有四年,有侄君翁乞康节表其墓曰: 求于天下,得闻道之君子李公以师焉,以道此传,颇能道其出处之详。然康节尝 曰:“今世知道者,独子及李挺之二人而已。”则此传岂足以尽挺之哉

东坡公知扬州,梦行山林间,一虎来噬,方惊怖,有紫衣道士挥袖障公,叱 虎使去。明日,一道士投谒曰:“夜出不至惊畏否”公咄曰:“鼠子乃敢尔,本 欲杖汝脊,汝谓吾不知汝子夜术邪”道士惶骇而退。《林灵素传》中徽宗神霄梦 亦此类。新淦祥符观道士何得一,宣和间游京帅,遇方士陶光国,爱其人物秀整, 语之曰:“当为办一事始亟归。”无几何,徽宗梦人曰:“天上神仙郑化基,地 下神仙何得一。”明日命阅祠吾阝帐,得诸新淦籍中,化基其师也。遽命召,时 得一方次郢州守贰,礼请以往。既对,上大悦,赐号冲妙大师,主龙德太一宫, 旋授丹林郎。制曰:“惟上帝休命,诞集朕躬,故宏天飞之旧宫,奉真棋之列御, 非得端靖修洁之士,孰与致朕严恭寅畏之意哉尔植志靡懈,饰履有闻,嘉其积勤, 超进仙秩,尚敦而素,毋终堕哉。时六年六月二十五日也。未几,中原乱,得一 亦归里,坎Б以死。得一,庸人无他异,侥幸至此。光国,不知何许人也。

孔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 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 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 使人也求亻焉。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求 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君 子小人之情状,其判然如此。为士者当知所择矣。余亦惧为小人之归也。笔之以 自警焉。

“万里銮舆去不还,故宫风物尚依然。四围锦绣山河地,一片云霞洞府天≌ 有遗愁生落日,可无佳气起非烟。古来国破皆如此,谁念经营二百年。”此毛麾 《过龙德故宫》诗也。麾,字牧达,平阳府人,有《平水老人诗集》十卷,行于 虏境,榷商或携至中国,余偶得一帙,可观者颇多。《序》称其父当宋大观三年, 上舍登第,后中宏词科,季年尝任给事中。按《登科记》,大观三年榜中毛安节 者,盖其父。然次年诏改宏词为词学兼茂。终徽宗、钦宗两朝,取词科为郎者, 皆无毛姓,必陷虏后事也。

集贤殿修撰,旧多以馆阁久次者为之。有自常僚超授要仕未至从官者亦除修 撰,时人遂有冷撰、热撰之目。近世士夫以集英为热撰、右文秘阁为冷撰,非也。 右文即集贤,政和五年改。

读《横渠》诗,最爱其一篇云:“学易穷源未到时,便将虚寂眇心思。宛如 童子攻词赋,用即无差问不知。”

胡致堂著《读史管见》,主于讥议秦桧,一开卷可考也。如论耶律德光谕晋 祖宜以桑维翰为相,谓维翰虽因德光而相,其意特欲兴晋而已。固无挟虏以自重, 劫主以盗权之意,犹足为贤,尤为深切。致堂,本文定从子,其生也,父母欲不 举,文定夫人举而子之,及贵,遭本生之丧,士论有非之者。故汉宣帝立皇考庙, 晋出帝封宋王敬儒两章,专以自解,而于汉哀帝谢立定陶后一节,直谓为人后者, 不顾私亲,安而行之,犹天性也。吁甚矣。首卷论豫让报仇曰:“无所为而为善, 虽大学之道不是过。”若致堂者,其亦有所为而著书者欤然其间确论固不容掩也。

近时后进称前辈之字,人多非之。余谓不然,孔门弟子皆称其师曰仲尼,则 岂不可。又有父祖既没,子孙不忍称其字者,亦古之所无。北齐王元景兄弟讳其 父之字,颜之推讥之,然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杯圈不能饮焉,况称其字 乎以情推之,亦未为过。古者以王父字为氏,虽只一字,似未安也。

梁武命袁昂作《书评》,其答启云:“奉教遣臣评古今书,臣愚短,岂敢辄 量江海,但天旨诿臣斟酌是非,谨品字法如前。”今《淳化法帖》第五卷智果书 此一段,谓为梁武帝评书,中兴馆阁书目亦然,误也。其略云:“王僧虔书犹如 扬州王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奕奕,皆有一种风气。王子敬书如河朔少年,皆充 悦,举体沓拖而不可耐。羊欣书似婢作夫人,不堪位置,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不复排突英贤。王仪同书如晋安帝,非不处尊位而都无神 明。殷均书如高丽人,抗浪乃不有意气,而姿颜自足精味。徐淮南书如南冈士大 夫,徒尚风轨,然不寒乞。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状,未成长,而骨体甚峭快。 吴拖书如新亭伧父,一往似扬州人共语,语便态出。柳产书如深山道士,见人便 欲退缩。曹喜书如经论道士,言不可绝。王右军书字势雄强,如龙跳天门,虎卧 凤阁,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程旷平书如鸿 鹄弄翅,颉颃布置,初云之见白日。萧思话书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李镇东书 如芙蓉之出水,文彩如镂。金桓元书如快马八陈,随人屈曲,岂须文谱。范怀约 真书有分草书,无功,故知简牍非易。皇象书如韵音绕梁,孤飞独舞。孔琳之书 如散花空中,流徽自得。李岩之书如镂金素月,屈玉自照。薄绍之书如龙游在霄, 缱绻可爱。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孤松单枝。邯郸淳书应规入矩,方圆乃成。师 宜官书如鹏翔未息,翩翩而自逝。梁鹄书如龙威虎震,剑拔弩张。张伯英书如武 帝爱道,凭虚欲仙。卫恒书如插花舞女,援镜笑春。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 飞。钟繇书如云鹤游天,群鸿戏海,行间茂密,实亦难过。”米元章采隋唐至本 朝得一十四家续之。”僧智水书经气骨清健,大小相杂,如十四五贵胄褊性,方 循绳墨,忽越规矩。褚遂良如熟驭战马,举动从人,而别有一种骄色。虞世南如 学休粮道士,神意虽清而体气疲困。欧阳询如新痊病人,颜色憔悴,举动辛勤。 柳公权如深山道士,修养已成,神气清健,无一点尘俗。颜真卿如项羽挂甲,樊 哙排突,硬弩欲张,铁柱将立,然有不可犯之色。李邕如乍富小民,举动屈强, 礼节生疏。徐浩如蕴德之人,动容温厚,举止端正,敦尚名节,体气纯白。沈传 师如龙游天表,虎踞溪傍,神情自如,骨法清虚。周越如轻薄少年舞剑,气势空 健,而锋刃交加。钱易如美丈夫肌体充悦,神气清秀。蔡襄如少年女子,体态娇 娆,行步缓漫,多饰繁华。苏舜钦如五陵少年访云寻雨,骏马青衫,醉眠芳草, 狂歌院落。张友直如宫女插花,媚娇对鉴,端正自然,别有一种娇态。”《唐书 王勃传》载开元中张说与徐坚论近世文章。说曰:“李峤、崔融、薛稷、宋之 问之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富嘉谟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浓云郁兴,震 雷俱发,诚可畏也。若施于廊庙,骇矣。阎朝隐如丽服靓妆,燕赵歌舞,观者忘 疲。若类之风雅,则罪人矣。”坚问:“今世奈何”说曰:“韩休之文如大羹, 元酒有典则薄?滋味。许景先如丰肌腻理,虽华可爱而乏风骨。张九龄如轻缣 素练,实济时用,而窘边幅。王翰如琼杯玉,虽烂然可珍而多玷缺。”坚谓笃 论。齐道人汤惠休云:“谢灵运诗如芙蓉照水。颜延年诗如错彩缕金。”梁钟嵘 云:“范云诗宛转清便,如流风回雪。邱迟诗点缀映媚,如落花在草。”张芸叟 评本朝名公诗:“梅圣俞如深山道人,草衣木食,王公大人见之不觉屈膝。石曼 卿如饥鹰乍归,迅逸不可言。欧阳永叔如春服乍成,酾酒初熟,登山临水,竟日 忘归。王介甫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欲有寻绎,不可得矣。苏子瞻如武库乍开, 干矛森然,见之不觉令人神忄双,子细检点,不能无利钝。郭功父如大排筵席, 二十四味,终日揖逊,适口者少。”刘中叟《尘土黄诗序》谓:“乐府自唐以来, 杜甫则壮丽结约,如龙骧虎伏,容止有威。李白则飘扬振激,如游云转石,势不 可遏。”今主管广东漕司文字长乐敖器之,遂尽取魏晋而下诗人,演而为诗,评 曰:“因暇日与弟侄辈评古今诸名人诗。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沈雄。曹子建如 三河少年,风流自赏。鲍明远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谢康乐如东海扬帆,风日 流丽。陶彭泽如绛云在霄,舒卷自如。王右丞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韦苏州如 园客独{艹兰},暗合音徽。孟浩然如洞庭始波,木叶微脱。杜牧之如铜丸走坂, 骏马注坡。白乐天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元微之如李龟年说天宝遗事, 貌悴而神不伤。刘梦得如镂冰雕琼,流光自照。李太白如刘安鸡犬遗响,白云覆 其归存,恍无定处。韩退之如囊沙背水,惟韩信独能。李长吉如武帝食露,无 补多欲,孟东野如埋泉断剑,卧壑寒松。张籍如优工行乡饮,酬献秩如时,有诙 气。柳子厚如高秋独眺,霁晚孤吹。李义山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网,绮密环妍, 要非适用。本朝苏东坡如屈注天潢,倒连沧海,变眩百怪,终归雄泽。欧公如四 瑚八琏,止可施之宗庙。荆公如邓艾缒兵入蜀,要以绝为功。山谷如陶宏景祗 诏入宫,析埋谈元,而松风之梦故在。梅圣俞如开河放溜,瞬息无声。秦少游如 时女步春,终伤婉弱。后山如九皋独唳,深林孤芳,冲杀自妍,不求识赏。韩子 苍如梨园按乐,排比得伦。吕居仁如散圣安禅,自能奇逸。”其它作者未易殚陈, 独唐杜工部如周公制作,后世莫能拟议。

沈存中《笔谈》载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邻有豪家,曼卿访之,延曼卿饮,群 妓十余人各执肴果乐器。一妓酌酒以进,酒罢乐作,群妓执果肴者萃立其前,食 罢,则分列其左右。京师人谓之软。余按:江南李氏宰相孙晟每食不设几案, 使众妓各执一器,环立而侍,号肉台盘。时人多效之。事见《五代史记 死事传》 及马令南《唐书 义儿传》。软盖始于此。

三省密院奏事退,覆奏所得旨。周文忠书其本末于《二老堂杂志》甚详。著 其略于此。淳熙四年四月甲戌,垂拱殿大参使相曾觌起居退,肩舆归第,直省官 贾光祖散、祗候李处和、使臣唐章骑从。已而参政龚茂良奏事毕,驰马入堂,遂 踵相蹑。街司促光祖辈避道,光祖辈出语不逊。光祖、处和实隶籍三省密院,茂 良大不能平。明日奏其事,上谕觌致谢。又明日,觌以光祖、处和申省施行。上 谓茂良先权衡替二人,然后施行。茂良遽下临安府,杖罢。丁丑,上批问:“茂 良昨已面谕,何遽也”自是茂良待罪,求去不绝。五月甲子,户部郎谢开之赐出 身,除殿中侍御史。六月丁丑,茂良除资政学士,知镇江府。是日,开之对。壬 午,再对。癸未,茂艮落职。放罢。于是觌之姻家韩彦古献议,三省密院旧奏事 退,径批圣旨,非是。乞朝退,一一覆奏,禁中详观乃付出,专为此也。上大以 为然,自是每事于奏目后用黄纸贴,云得旨云云。朝退封入,改则改,留则留, 遂以为常。是月末,蜀人张唐卿欲用淮南旧赏改官,赵雄力主之。都承旨王执 不可,雄乃请改次等,合入官,既覆奏,止令循两资。明日,上谕三省云:“若 非覆奏,几误推赏,此可为万世法,虽有强臣跋扈不能易也。”七月癸丑,开之 又论茂良,遂谪散官,英州安置。国初自范质进拟,已更旧制,至是复创覆奏云 —之名下一字曰然,上一字犯御嫌名,故书其字。

《靖州图经》载其俗,居丧不食酒肉盐酪,而以鱼为蔬,今湖北多然,谓之 鱼菜,不特靖也。老杜《白小诗》云:“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细微沾水族, 风俗当园蔬。”正指此。盖老杜尝往来荆楚,而此诗则嘉兴鲁氏定为夔门所作。 夔亦与湖北相邻故也。注杜诗者皆不及此。《韵语阳秋》云言白小与菜无异,岂 复有厚味哉非其指矣。

唐僖宗乾符二年,礼部侍郎崔沆下进士三十人,郑合敬第一。《摭言》载其 《宿平康里诗》云:“春来无处不闲行,楚闰相看别有情。好是五更残酒醒,时 时闻唤状头声。”注云:楚娘、闰娘妓之尤者。《韵语阳秋》谓为郑谷所作。误 矣。

临安有鬻纸者,泽以浆粉之属,使之莹滑,谓之蠲纸。蠲犹洁也。《诗》: “吉蠲为喜。”《周礼》:“宫人除其不蠲。”名取诸此。又记五代《何泽传》 载:“民苦于兵,往往因亲疾以割股,或既丧而庐墓,以规免州县赋役,户部岁 给蠲符不可胜数,而课州县出纸号蠲纸。”蠲纸之名适同,非此之谓也。

唐明宗时,加秦王从荣天下兵马大元帅。有司言元帅或统诸道,或专一,而 自前世无天下大元帅之名,其礼无所考按。余按:唐至德初,以广平王为天下兵 马元帅。天复三年三月,以辉王祚为诸道元帅。其年十二月,敕《国史》所书元 帅之任,并以天下为名,乃自近年改为诸道,宜却复为天下兵马元帅。至德距长 兴尚远,若天复,则耳目相接,而有司皆不之知,何其陋邪元帅之名肇见于《左 氏 晋谋元帅》是也。然是时所谓元帅者,中军之将尔,未以官名也。至隋始有 行军元帅,唐初有左右元帅、太原道行军元帅、西讨元帅,自此浸多。然天下兵 马元帅则始于广平,大元帅则始于从荣。唐末尝以天下兵马元帅授朱全忠,伪吴 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授李,梁末帝以天下兵马都元帅授钱Α,晋高祖以天下兵马 都元帅授钱元,出帝以东南面兵马都元帅授钱宏佐,周又以天下兵马都元帅授 钱ㄈ。国初,改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古今当其任者,盖寥寥可数,而我高宗皇帝 遂自此应中天之运。初元帅皆亲王为之,廷臣副贰而已,惟哥舒翰、郭子仪、李 光弼、房皆尝真除。钱氏继之,全忠自置。伪命,不足道也。

岑彭引兵从光武破天水,与吴汉围隗嚣于西城。时公孙述将李育将兵救嚣, 守上わ,帝留盖延、耿图之,而车驾东归。敕彭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 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世言“寐ね”本此。又司马懿为 曹操主簿,从讨张鲁,言于操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 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 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操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言 竟不从。盖用前语也。

晋明帝问王导晋所以得天下,导陈司马懿创业之始及司马昭弑高贵乡公事。 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殊不思牛继马后,晋已绝矣。

古今咏史之作多矣,以经子被之声诗者盖鲜。张横渠始为《解诗》十三章。 葛覃曰:“葛蔓青长谷鸟迁,女功兴念忆归安。不将贵盛骄门族,容使亲心得尽 欢。”卷耳曰:“闺阃诚难与国防,默嗟徒御困高冈。觥欲解<疒者>恨,采 耳元因备酒浆。”洪忠宣著《春秋记咏》三十卷,凡六百余篇。《石昔大义灭 亲》曰:“恶吁及厚笃忠纯,大义无私遂灭亲。后代奸邪残骨肉,屡援斯语陷良 臣。”《郑人来渝平》曰:“郑人来鲁请渝平,姑欲修和不结盟。使宛归鬯平可 验,二家何误作堕成。”张无垢亦有《论语绝句》百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曰;“既是文章可得闻,不应此外尚云云。 如何夫子言天道,肯把文章两处分。”《颜子箪瓢》曰:“贫即无聊富即骄,回 心独尔乐箪瓢。个中得趣无人会,惆怅遗风久寂寥。”近岁尝见《纪孟十诗》, 《题张孝祥作于湖》集中无之必依托者,如“争地争城立霸基,焉能一统混华夷。 力期行政须求艾,深欲为王愧折枝。缘木求鱼何及计,为丛驱雀失深思。是宜孟 氏谆谆诲,不嗜杀人能一之。异端邪说日交驰,圣哲攻之心费辞。深诋并耕排许 子,极言二本辟夷之。复明陈仲廉无取,力斥杨朱义不为。寄语外人非好辨,欲 令大道日星垂。”又黄次者,不知何人,《赋评孟》十九篇,极诋孟子,且及 子思,漫纪一、二。首篇《传道八句》云:“此道曾参得最真,寥寥千载付何人。 所传也亦无母,谁觉轲乎唱不臣。忠孝缺来今已久,中庸到此盍惟新。愿言为 子为臣者,勿据悠悠纸上尘。”《文王之囿方七十里》一绝云:“庇民德莫大文 王,西伯都来百里强。园囿盘游方七十,斯民何处事耕桑。”蚍蜉撼大树,可笑 不自量也。若康节先生观《易》、观《书》、观《诗》、观《春秋》四吟,则尽 掩众作,“一物其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 根。天向一中分体用,人于心上起经纶。天人焉有两般事,道不虚行只在人。吁 嗟四代帝王权,尽入区区一旧编。或让或争三万里,相因相革二千年。唐虞事业 谁能继,汤武功夫世莫传。时既不同人又易,仲尼恶得不潸然。爱君难得似当时, 曲尽人情莫若诗。无雅岂明王教化,有风方识国兴衰。知音未若吴公子,润色曾 经鲁仲尼。三百五篇天下事,后人谁敢更讥非。堂堂王室寄空名,天下无时不战 争。灭国伐人惟恐后,寻盟报怨未尝宁。晋齐命令炎如火,文武基冷似冰。唯 有感麟心一片,万年千载若丹青。”

●卷三

晋简文母郑太后,讳阿春。晋人避其讳,皆以《春秋》为《阳秋》。后传孝 武下诏依《阳秋》故事,上尊号孝武母。《李太后传》何澄等议服制,曰《阳秋》 之义,母以子贵是也。若《褚裒传》桓彝目之曰有皮里《阳秋》,《荀弈传》张 、孔愉难弈。驳陈留王出城大谓宋不城周。阳秋所讥,则皆事在郑后之前,晋 之史官追改以避之耳。故孙盛辈著书曰《晋阳秋》。近世葛常之待郎作《诗话》 极其该洽,顾名之曰《韵语阳秋》,以今人而为晋讳,不深考也。晋世后讳多矣, 独避郑讳为不可晓。然盛又有《魏氏春秋》,习凿齿亦著《汉晋春秋》,司马彪 作《九州春秋》,则当时亦不尽避,史官亦不能尽改。盖晋史凡十八家,而唐人 修书又出于二十一人之手,岂无同异耶

世俗称列寺卿曰大卿,诸监曰大监,所以别于少卿监。自国初以寺监寄禄之 时已然,相承甚久。然前代但有大鸿胪、大司农、大匠而已。大卿、大监之名殊 不典。元魏虽有大宗正卿、大司农卿,隋亦有新都大监,然皆不足证也。独晋人 谓著作郎为大著作,《职官志》亦然。今称著作郎曰大著,粗有据依。

元昊寇边,韩忠献驻兵延安。夜有人携匕首至卧内,遂褰帷。韩起坐问谁何。 曰:“某来杀谏议。”“谁遣汝来”曰:“张相公。”盖张元也。韩复就枕曰: “汝携我首去。”曰:“某不忍,愿得谏议金带足矣。”取带而出。明日不复治 其事。俄守陴卒报城橹上得金带,乃纳之,明受之变。张忠献自平江起义勤王, 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警备严甚。忽有刺客至前,出腰间文书,乃苗刘使来 贼公者,赏格甚盛。时左右睡已熟,张遽问:“尔欲何为”对曰:“某河北人, 粗知逆顺,岂肯为贼用况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致害邪特见备御未 至,恐后复有来者,故相报耳。”张下执其手,问其姓名。曰:“某粗读书,若 言姓名,是徼后利,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拂衣而去,超捷若神。翼日张 取狱死囚,斩以徇。曰:“此刺客也。”私识其人,终身物色,竟不遇。二事颇 相似,但受带一节,韩不及张。而前之刺客,亦不可以望后者也。汉梁王使人刺 爰盎。刺者至关中,问盎,称之皆不容口。乃见盎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长 者,不忍刺。然后刺者十余曹,备之。”又与张事相类。然爰卒不免,而张竟无 他。张公忠臣,爰非真长者,天理为不诬矣。韩事见王彦辅《麈史》,张事具行 状。

光逸为门亭长,迎新令至京师。胡母辅之辈语令家,望见彤,奇之。李矩为 吏,送故县令于长安,梁王肜以为牙门,以是知吏从迎送之仪,晋已然矣。《宋 书 庾登之传》载其除豫章太守。自临川便道之官,亦云仪迓光赫。又,谢方明 自晋陵太守为南郡相,晋陵亦有送故主簿随在西。萧梁时诸镇皆有迎主簿。

今人以月一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 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不食肉。谓之“十斋”,释氏之教也。余按《唐会要》, 武德二年正月二十四日诏:自今已后,每年正月、九月,及每月十斋日,并不得 行刑。所在公私宜断屠钓,永为常式。乾元元年四月二十二日,敕每月十斋日及 忌日,并不得采捕屠宰,仍永为式。其来尚矣。《九国志》亦载:“南唐大臣多 蔬食,月为十斋。今断狱律、疏议列此十日,谓之十直日。”

白乐天于浔阳舟中见商妇赋《琵琶行》,其中有云:“商人重利轻别离,前 月浮梁买茶去。”是时此商留家浔阳而远取茶于浮梁。始知浔阳之茶,唐未有也。 今其行几遍天下,而浮梁所产反不著。时代推移,而土地所生亦复变迁如此。

《晋书》:王育仕刘渊为太傅;韦忠仕刘聪为镇西大将军;刘敏元仕刘曜为 中书侍郎。三人者,皆尝委质于晋矣,而皆谓之忠义。王宏桎梏罪人,以泥墨涂 面,置深坑中,饿不与食。太康中,检察士庶,使车服异制,宏缘此复遣吏科检 妇人衤日服,至褰发于路。顾谓之良吏。王浑妻钟氏,尝夫妇共坐,其子济趋庭 而过。浑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钟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 故不翅如此。”参军者,浑弟沦也。顾谓之烈女,真可发一笑。

邵康节《洛阳春八绝》其一云:“四方景好无如洛,一岁花奇莫若春。景好 花奇精妙处,又能分付与闲人。”先鉴堂《朝野遗事》载吕吉甫在赵韩王南国, 京师丐人曰风乞儿者,持大扇造吕求诗。吕即书扇上:“无人肯作知非乞,没药 堪医最是风。求乞害风都占断,来世上少如公。”吕诗虽戏谑,然句体绝与邵 诗相类。

吕居仁舍人尝与汪圣锡尚书论并拜两相,独曾文昭草文肃制为得右相词命之 体。乾道间,虞忠肃拜右揆,汪适当制,遂祖其意而为之。余按曾制云:左右置 相,以总吾喉舌之司;东西分台,以干我钧衡之任。居中如鼎足之峙,承上若台 符之联,相须而成,缺一不可。乃登次辅,以告大廷。汪制云:朕洪惟国朝之制, 并建宰辅之司,应变守文,咸底于道。献可替否,各单厥心。矧予继承,惟日兢 惕。懋乃后德,交修ム赖于同寅;扬于王庭,孚号式新于众听。其登次相,以叶 旧章。似微不及也。初,韩忠彦拜左仆射,蔡京当制,欲刺探徽宗之意,徐奏请 曰:“制词合作专任一相,或作分任两相之意。”徽宗曰:“专任一相。”翼日, 京出,宣言曰:“子宣不复相矣。”已而复召肇草制,拜布右仆射。肇之词盖有 为云。

李昊仕于蜀,王衍之亡,为草降表,及孟昶降又草焉。蜀人夜表其门曰:世 修降表李家。当时传以为笑。余记晋谢澹少历显位,桓元之篡以澹兼太尉,与王 谧俱赍册到姑孰。元熙中为光禄大夫,复兼太保,持节奉册禅宋。正堪作对。

汉昭帝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书之诈,后世称其明。顺帝时张逵辈谮梁商谋 废立,帝知其妄,收逵等,杀之,与昭帝相类。洪文敏谓顺帝复以政付梁冀,其 明非昭帝比,故不为人所称。前燕慕容初立。慕容根谮慕容恪、慕容评将谋为 乱。曰:“二公国之亲穆,先帝所托终,应无此,未必非太师将为乱也。”收 根等,斩之。可与昭、顺并称。考三君之年,昭帝十四,顺帝二十五,而方十 一,尤不可及。然其末年,恪既死,母后乱朝,评以黩货干政,不能容慕容垂之 勋德,遂为苻秦所灭。与早岁殊不相似,又非顺帝比也。

东蜀杨天惠撰《彰明县附子记》云:绵州故广汉地,领县八,惟彰明出附子。 彰明,领乡二十,惟赤水、廉水、会昌、昌明宜附子。总四乡之地,为田五百二 十顷有奇。然粳稻之田五,菽粟之田三,而附子之田止居其二焉。合四乡之产, 得附子一十六万斤已上,然赤水为多,廉水次之,而会昌、昌明所出微甚。凡上 农夫,岁以善田代,处前期,辄空田一再耕之莳荠麦,若巢縻其中。比苗稍壮, 并根叶耨覆土下,复耕如初,乃布种。每亩用牛十耦,用粪五十斛。七寸为垄, 五寸为符,终亩为符二十,为垄千二百。垄从符衡,深亦如之。又以其余为沟为 涂。春阳坟盈,丁?壮毕出,疏整符垄,以需风雨。风雨时过,辄振拂而骈持之。 既又挽草为援,以御ピ日。其用上力,比它田十倍。然其岁获亦倍称,或过之。 凡四乡度用种千斛以上。种出龙安及龙州齐归、木门、青追、小平者良。其播 种,以冬尽十一月止。采撷,以秋尽九月止。其茎类野艾而泽,其叶类地麻而厚, 其花紫、叶黄、<豕生>长苞而圆。盖其实之美恶,视功之勤窳,以故富室之人常 美,贫者虽接轸,或不尽然。又七月有采者,谓之早水,拳缩而小,盖附子之未 成者。然此物畏恶猥,多不能常熟,或种美而苗不茂,或苗秀而实不充,或已酿 而腐,或已暴而挛,若有物焉阴为之。故园人将采,常祷于神,或目为药妖云。 其酿法,用醯窖安密室,淹覆弥月乃发,以时暴凉,久乃干定。方出酿时,其大 有如拳者,已定,辄不盈握。故及两者,极难得。盖附子之品有七、实本同而末 异,其种之化者为乌头附,乌头而傍生者为附子,又左右附而偶生者为鬲子,又 附而长者为天雄,又附而尘者为天佳,又附而上出者为侧子,又附而散生者为漏 蓝,皆脉络连贯,如子附母。而附子以贵故,独专附名,自余不得与焉。凡种一 而子六七以上,则其实皆小;种一而子二三,则其实稍大;种一而子特生,则其 实特大。此其凡也。附子之形,以蹲坐、正节、角小为上,有节、多鼠乳者次之, 形不正而伤缺风皱者为下。附子之色,以花白为上,铁色次之,青绿为下。天雄、 乌头、天佳,以丰实过握为胜,而漏蓝、侧子,园人以乞弃役夫,不足数也。大 率蜀人饵附子者少,惟陕辅、闽、浙宜之。陕辅之贾才市其下者,闽浙之贾才市 其中者,其上品则皆士大夫求之。盖贵人金多喜奇,故非得大者不厌。然土人有 知药者,云小者固难用,要之半两以上皆良,不必及两乃可。此言近之。按《草 经》及注载:“附子出犍为山谷,及江左山南嵩齐鲁间。”以今考之,皆无有, 误矣。又云:“春采为乌头,冬采为附子”。大谬。又云:“附子,八角者良, 其角为侧子。”愈大谬,与余所闻绝异。岂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者类耶以上皆杨 说,古《涪志》既删取其略,著于篇。然又云:“天雄与附子类同而种殊,附子 种近漏蓝,天雄种如香。附子凡种,必取土为槽,作倾邪之势,下广而上狭,置 种其间。其生也与附子绝不类,虽物性使然,亦人力有以使之。”此又杨说所未 及也。审如《志》言,则附子与天雄非一本矣,杨说失之。《本草图经》与此小 异。《广雅》云:“奚毒,附子也。一岁为子,二岁为乌喙,三岁为附子,四 岁为乌头,五岁为天雄。”盖亦不然。鬲子、天佳、漏蓝三物,《本草》皆不著。 张华《博物志》又云:“乌头、天雄、附子,一物。春秋冬夏采各异地。”

《左氏传》: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中,内蛇死,六年而厉公入汉。太始四 年,赵有蛇从郭外入邑,与邑中蛇群斗孝文庙下,邑中蛇死。六年而武帝崩。异 哉!然赵敬肃王、彭祖薨于次年,亦其应也。

《玉壶清话》:真宗问近臣:“唐酒价几何”丁晋公奏曰:“每升三十引。 杜甫诗曰:‘速须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子尝因是戏考前代酒价, 多无传焉,惟汉昭帝罢榷酤之时,卖酒升四钱,明著于史。刘贡父云:“所以限 民不得厚射利”。是以《典论》谓孝灵末,百司湎酒,酒千文一斗。曹子建乐府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此三国之时也。然唐诗人率用此语,如李白“金 樽清酒斗十千”,王维“新丰美酒斗十千”,白乐天“共把十千酤八斗”。又 “软美仇家酒,十千方得斗。”又“十千一斗犹县饮,何况官供不著钱。”崔辅 国“与酤一斗酒,恰用十千钱。”郎士元六言绝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 人”,皆不与杜诗合。或谓诗人之言不皆如诗史之可信,然乐天诗最号纪实者, 岂酒有美恶价不同欤抑何其辽绝耶穆宗朝,王仲舒为江西观察使,时谷数斛易斗 酒,尤可怪。杨凝诗“湘阴直与地阴连,此日相逢忆醉年。美酒非如平乐贵,十 升不用一千钱。”《岭表录异》云:“广州人多好酒,生酒行两面罗列,皆是女 人招呼,鄙夫先令尝酒,盎上白瓷瓯谓之<舌瓦>,一<舌瓦>三文,不持一钱来去。 尝酒致醉者,当垆妪但笑弄而已。”《岭表录异》,唐之书也,今必不然。<舌瓦> 字不见于字书。《说文》云:“瓯瓿谓之<合瓦>,<合瓦>盈之切疑是<舌瓦>字, 传写之误,或南方俗字自有<舌瓦>字,亦不可知。”若梁元帝《长歌行》:“当 垆擅旨酒,一卮堪十千。”谓之堪,则非真十千也。

谚谓物多为无万数,《汉书 成帝纪》语。

汉成帝诏言:昌陵作治五年,客土疏恶,终不可成。服虔注曰:取他处土以 增高为客土。乃知“客土”二字,其来甚古。《唐书 方技 杜生传》亦有“客 土无气”之语。盖以近世云。

唐太宗时,米斗三钱,后世以为美谈。梁夫监四年,米斛亦三千钱。唐元和 六年,天下米斗有直二钱者,人罕称道,然皆不若汉宣帝元康间,尝谷石五钱矣。 此古今所无也。东魏元象兴和中谷九钱,可以为次矣。

汉世大率钱重,前所书酒升四钱、谷石五钱,概可推已。元康神爵之间,金 城、湟中谷斛亦不过八钱。惟元帝永光二年,岁比不登,京师谷石二百余,边郡 四百,关东五百。时四方饥馑,朝廷以为忧。而其先初元二年,齐地饥,谷石财 三百余,民已多饿死者矣。王莽时,黄金一斤直钱万朱提,善银八两直一千五百 八十,它银八两直一千而已。高帝贺吕公绐曰“贺钱万”,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颜师古谓以其钱多,故特礼之。若今世十千,何足惊也。元帝临兽圈,猛兽惊出, 冯贵人前当之,帝虽嘉美其义,仅赐钱五万。惠帝元年,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 以免死罪。应劭谓一级直钱二千,凡为六万。武帝天汉、大始间,募死罪入赎钱 五十万减死一等,虽数逾惠帝时八倍,然后世正使匮乏极,亦何肯出此令可见当 时钱之艰得也。至成帝鸿嘉中,买爵之价杀而为千钱矣。西都制禄以谷,奉钱皆 无所考。仅可知者,丞相、大司马、大将军月六万,御史大夫月四万,光禄大夫 月万二千,司隶校尉月数千,谏大夫月九千二百,秩百石月六百,待诏公车月二 百四十,其薄?至此。贡禹迁光禄大夫,犹谓家日益富。后汉之制,凡受俸者皆 半钱半谷。延平中定制,中二千石俸钱月九千,不若今世初品官之俸也。洪文惠 《隶释》云:“汉刻载修庙及表墓人所贡有出钱百者。”熹平四年,济阴太守张 宠以二千祠尧,碑遂夸而书之。贡禹被征,卖出百亩以供车马。以今江氵制田贾 会之,不减二三千缗,车马之费当不至是,则当时田价亦非今比。西都外戚之盛, 萌芽于元帝之时,王嘉谓是时赀千万者尚少,他复何言崔烈入钱五百万,得为司 徒,五百万五千缗也,以今助边之数校之,但可得校副尉耳。并发观者一笑。

汉长安有四尉,晋洛阳有六尉。隋改县尉为县正,又为书佐。《新唐书 百 官志》注云:唐武德元年,改书佐曰县尉,寻改曰正,畿县上县,正皆四人。七 年,改县正复曰尉,然唐《六典》载万年、长安、河南、洛阳、奉先、太原、晋 阳七县,尉各六人,京兆、河南、太原诸畿县及诸州上县,尉各二人而已。新、 旧《唐书》皆从之。《新书》自与注文矛盾,不能定于一也。按李太白作《溧阳 濑水贞义女碑》云:“县尉广平宋涉、丹阳李济、南朝陈然、清河张昭皆有卿才, 霸略同,事相协。”又虞城县令李公《去思颂碑》亦云:“县尉李向、赵济、卢 荣等,同德比义,好谋而成。”以此二碑推之,则上县不止两尉明矣。本朝虽赤 县无三尉者,盖前代无巡检,今剧县巡检至四、五人,小县亦一、二人。尉虽少, 未害也。

熙宁中,华山圮,雨木冰,已而韩魏公薨。王荆公挽词云:“木稼曾闻达官 怕,山颓果见哲人萎。”《西清诗话》谓用孔子及唐宁王事。宁王事《新书》无 之,见于刘耀远《旧史》传中—元二十九年冬,京城寒甚,凝霜封树。学者以为 《春秋》雨木冰即此。是亦名树介,言其象介胄也。宪见而叹曰:“此俗所谓树 稼者也。谚曰:‘树稼,达官怕,必有大臣当之。’吾其死矣。”十一月薨。按 汉《天文志》亦曰:“今之长老,名木冰为木介,介者甲。甲,兵象也。”余谓 稼,字义不可通,特介声之讹耳。刘向曰:“冰者,阴之盛,木者,少阳,贵臣 卿大夫象也。此人将有害则阴气胁。木未雨而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达官怕之。” 谚本此。颜师古注《刘向传》谓今俗呼为“间树”。《齐民要术 黍祭篇》又 谓之“谏树”云。

故人杨晋翁尝语予,昔为泷水令,初谒郡,时盛暑,德庆林守衣纱公服出延 客,谓遐陬僻郡,敢于纵肆,其野如此。后阅初寮《外制集》,有朝散郎刘绎朝 见,著纱公服,特降一官。盖政和间又江邻几《嘉杂志》云:“一朝士,五月 起居衣绯纱公服,为台司所纠。三司使包拯亦衣纱公服,ト门使易之,且诘有何 条例。答云不见旧例,只见至尊御此耳。”始知何代无之。然包公未必尔也。

唐慎微,蜀州晋原人。世为医,深于经方,一时知名。元间,师李端伯, 招之居成都。尝著《经史证类》、《备急本草》,三十二卷,盛行于世,而艾晟 序其书,谓慎微不知何许人。故为表出。蜀今为崇庆府。

世俗谓自辨解曰分疏,颜师古注《爰盎传》不以亲为解曰解者,若今言分疏。 又《北齐书 祖︔传》:高元海奏︔不合作领军,并与广宁王交结,︔亦见帝, 令引入,︔自分疏。则北朝暨唐已有是言矣。

英宗于仁宗为从子,宣仁后于光献为甥。自幼同鞠禁中,会温成有宠,英宗 遂还宫邸,宣仁亦归其家。洎温成薨,仁宗竟无子。一日,谓光献曰:“吾夫妇 老无子,旧养十三、滔滔各已长立,朕为十三,后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十三, 英宗行第,滔滔,宣仁小字也。时宫中谓天子娶妇,皇后嫁女。事具邵伯温《闻 见录》。与时按:汉成帝欲与近臣游宴,张安世元孙放以公主子,且开敏得幸。 放娶皇后弟许嘉女,上为放供张,赐甲第,充以乘舆、服饰,亦号为天子娶妇、 皇后嫁女。又唐中宗时,萧至忠以女妻韦后舅崔从礼子,帝王萧,后主崔,时谓 天子嫁女、皇后娶妇。此皆非可与圣世同年而语也。姑记其语之适同而已。

王孝先谥文正,王子明谥文贞,避仁庙嫌讳,亦称文正。后来称孝先者多称 其封国以为别。子明封魏国,人罕称也。韩参政谥忠宪,韩魏公谥忠献,字虽不 同音则莫辨。此四臣者,皆名臣也。至于赵阅道谥清献,而赵正夫谥清宪,则几 于武夫乱美玉矣。

丝竹、管弦,汉《张禹传》语,王右军《兰亭序》承用之。四字,实二物耳。

今职制令,诸县有繁简难易,监司察令之能否,随宜对换,仍不理,遗阙。 按薛宣为左冯翊,频阳县比当上郡西河,为数郡凑,多盗贼。其令平陵薛恭,本 县孝者,功次稍迁,未尝治民,职不辨。而粟邑县小,辟在山中,民谨朴易治。 令钜鹿尹赏,久郡用事吏,为楼烦,长举茂才,迁在粟。宣即以令奏赏与恭换县。 二人视事数月,而两县皆治。则汉已著此令矣。近世监司未尝行也。

吾夫子论君子、小人之情状,与时既书之以自警。然邵康节先生诸诗,尤能 推广圣人之意,不暇悉载,特取其尤深切著明者一篇,以谂观者。《处身吟》云: “君子处身,宁人负己,己无负人;小人处事,宁己负人,无人负己。”持此诗 以观人,君子小人如辨白黑。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 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 以交于右。此君子洁矩之道,小人何足以知之子贡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 吾亦欲无加诸人,无加诸人足矣,人之加诸我者,安能绝之”夫子曰:“赐也, 非尔所及也。”盖未然其言耳。康节又有诗云:“人如负我我何预,我若孤人人 有词”孟子亦谓:“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 此亦妄人也已,又何难焉。学者当知此意。

九江琵琶亭,壁间题咏甚多。嘉泰初,撤而新之,俱不复存。时族父石埭府 君丞德化,被郡檄督工,独取成都郭宗丞一诗刻之石,真绝唱也。其诗云:“香 山居士头欲白,秋风吹作湓城客。眼看世事管虚空,云梦胸中无一物。举觞独醉 天为家,诗成万象遭梳爬。不等时人皆欲杀,夜深江上听琵琶。贾胡老妇儿女语, 泪湿青衫如著雨。此公岂作少年梦,与世浮沈聊尔汝。我来后公三百年,浔阳至 今无管弦。长安不见遗音寂,依旧匡庐翠扫天。”夏文庄尝有《寄题琵琶亭》二 绝云:“流光过眼如车毂,薄宦拘人甚马衔。若遇琵琶应大笑,何须泣泪满青衫。” 近时陈益之待制谦又赋《续琵琶行》有云:“青衫夜半何曾著,引兴参差杂椒糈。” 亦皆有新意。《倦游杂录》载史沆尝题诗亭上:“坐上骚人虽有泪,江边寡妇不 难欺。若使王涯闻此曲,织罗应过赏花诗。”沆早登进士第,坐事迁谪而死,生 平好持人短长,世以凶人目之,故虽古人亦妄肆诋訾云。

近岁,金虏为鞑靼所攻,自燕奔汴,有《南迁录》一编盛行于时。其实伪也。 卷首题通直郎秘书省著作郎骑都尉赐绯。张师颜编虏之官制,其于士民,须知独 无通直一阶,其伪一也;虏之世宗,以孙原王为嗣,储父曰允恭,立,追尊 允恭为显宗。《录》乃谓为允植之子,其伪二也;虏之君臣皆以小字行,然各 自有名,粘罕名宗维,兀术名宗弼,《录》乃称忠献王罕,忠烈王术,其伪三也。 虏事,中国不能详,然灼知其伪者已如此,而士大夫多信之。

●卷四

班孟坚作《扬雄传》,独载所为文,历官行事顾列于赞中。它传皆不然。韩 退之作《刘统军碑》,惟书门人故吏之言,而世系、事实悉具于铭词,正用此体。 近世惟胡忠简作《赵龙学墓铭》亦然。志特书世系、葬日而已。

龚遂自渤海征至京师,议曹王生从。遂将入宫,王生从后呼止遂曰:“天子 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宜曰:‘皆圣王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说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 言而称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王生必素知遂不能 为此言,然后教之。宣帝必素知遂非长者,然后疑之。然遂始能受王生之言,而 又终以实对,是亦长者也已。

西汉两万石君石奋及四子俱二千石,景帝号奋曰“万石君”。冯扬,宣帝时 为宏农太守,有八子皆二千石,赵魏间荣之,亦号曰“万石君”。又严延年兄弟 五人俱二千石,东海号其母曰“万石严妪”。东汉有“万石秦氏”、唐有“万石 张家”。

庆历间,广西戮欧希范及其党凡二日,剖五十有六腹。宜州推官吴简皆视详 之为图,以传于世。王莽诛翟义之党,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藏, 以竹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然其说今不传。

广陵所刻《梦溪笔谈》第十八卷《积罂之术》注中:又倍下长得十六当作二 十四;并入上长得四十六,当作二十六。士夫知算术者少,故莫辨其误,漫记之。

宋明帝名,而其子后废帝名昱。元魏献文名宏,而其子存文名宏,皆声绝 相近似,当避也。周厉王名胡,其七世孙僖王名胡,齐尤可怪,周人以讳事神, 而犹有此,何欤

《容斋续笔》云:白乐天诗“鞍马呼教住,骰盘喝遣输。长驱波卷白,连掷 采成庐。”《注》云:骰盘、卷白波、莫走、鞍马皆当时酒令。予按皇甫松所著 《醉乡日月》三卷载《骰子令》云:聚十只骰子齐掷,自出手六人,依采饮焉。 堂印本采人劝合席,碧油劝掷外,三人骰子聚于一处,谓之酒星。依采聚散,骰 子令中改易不过三章。次改鞍马令不过一章。又有旗幡令、闪压令、抛打令,今 人不复晓其法矣。唯优伶家犹用手打令以为戏云。以上皆洪说。余谓酒令盖始于 投壶之礼,虽其制皆不同,而胜饮不胜者则一。后汉贾逵亦尝作酒令,唐世最盛 乐天诗,如“筹插红螺宛,觥飞白玉卮。打嫌调笑易,饮讶卷波迟。碧筹攒米 宛,红袖拂骰盘。”之句不一不特如洪所云也。本朝欧阳文忠公作九射格,独 不别胜负,饮酒者皆出于适,然其说九射之格,其物九为一大侯。而寓以八侯, 熊当中,虎居上,鹿居下,雕、雉、猿居右,雁、兔、鱼居左,而物各有筹,射 中其物,则视筹所在而饮之。射者,所以为群居之乐也,而古之君子以争九射之 格以为酒,祸起于争,争而为欢不若不争而乐也,故无胜负、无赏罚。中者不为 功,则无好胜之矜;不中者无所罚,则无不能之诮。探筹而饮,饮非觥也,无所 耻,故射而自中者有不得免饮,而屡及者亦不得辞,所以息争也。终日为乐而不 耻不争,君子之乐也。探筹之法,一物必为三筹,盖射宾之数多少不常,故多为 之筹以备也。凡今宾主之数,九人则人探其一,八人则置其熊筹,不及八人而又 少,则人探其一而置其余筹可也。益之以筹,而人探其一或二,皆可也。惟主人 临时之约,然皆置其熊筹,中则在席皆饮。若一物而再中,则视执筹者饮量之多 少而饮,器之大小亦惟主人之命。若两筹而一物者亦然。凡射者一周既饮,则 敛筹而复探之,筹新而屡变,失中而无情,或适当之,或幸而免,此所以欢然为 乐而不厌也。周文忠谓《醉翁亭记》云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恐或谓此。 古灵陈述古亦尝作酒令,每用纸帖子,其一书司举,其二书秘阁,其三书隐君子, 其余书士令。在座默探之,得司举则司贡举,得秘阁则助司举搜寻隐君子进于朝, 搜不得,则司举并秘阁自受罚。酒后复增置新格,聘使、馆主各一员,若搜出隐 君子,则此二人伴饮,二人直候隐君子出,即时自陈,不待寻问,隐君子未出之 前即不得先言,违此二条各倍罚酒。《注》云:“聘使,盖赏其能聘贤之义;馆 主,兼取其馆伴之义。”唐有昭文馆学士,时人号为馆主。又云秘阁虽同搜访隐 君子,或司举不用其言,亦不得争权,或偶失之,即不得以司举不用己言而辞同 罚也,然则倍罚。司举秘阁既探得,即各明言之,不待人发问,如违,先罚一觞, 司举、秘阁止得三搜,客满二十人则五搜,余人探得帖子并默然,若妄宣传,罚 巨觞。别行令。《古灵集》载潘家山同章衡饮次行令,探得隐君子为章衡,搜出 赋诗云:“吾闻隐君子,大隐廛市间。道义充诸中,测度非在颜。尧帝神且智, 知人亦孔艰。勉哉二秘阁,贤行如高山。”近岁,庐陵李宝之如圭作《汉法酒》 云:“汉法酒,立官十:曰丞相、曰御史大夫、曰列卿、曰京兆尹、曰丞相司直、 曰司隶校尉、曰侍中、曰中书令、曰酒泉太守、曰协律都尉。拜司隶校尉者,持 节,职举劾,劾及中书令、酒泉太守者,令、太守以佞幸湎淫即得罪;劾及侍中, 则司隶去节;劾及京兆尹,则上爱其才,事留中不下,皆别举劾;劾丞相司直, 则司直亦劾之;劾列卿,则列卿自讼廷辩之。罪其不直者,其劾丞相、御史大夫 者亦听,须先谒而后劾。丞相、御史亦得罪。丞相得罪,则中书令、酒泉太守皆 望风自劾;御史得罪,则惟酒泉太守自司劾。隶以不畏强御,后若有罪,以赎论。 若泛劾而及丞相、御史者,罪司隶;劾及京兆尹者,事虽留中,酒泉太守亦自劾; 劾及中书令者,侍中自劾。诸劾、自劾得罪者,皆降平原督邮,协律都尉歌以饯 之;劾及协律者,不之蚕室,弦歌诗为新声而求幸,又书其后云“右酒令”也。 戏用汉制为之。集者止九人,则缺京兆尹,八人则缺侍中,七人则御史大夫行丞 相事,六人则缺司直。当饮者皆即饮之,或未举饮者,亦可计集者之数以为除官 之数。每当饮者,予一算除官,既周,视其算以为饮。齐三算者即饮之,二算者 与其算等者决之,一算则留以须后律,令载所不及者比附从事云。今馆阁有《小 酒令》一卷,庆历中绵江赵景撰。《饮戏助欢》三卷,元丰中安阳窦讠黾撰。酒 令在焉。《玉诗》一卷,皇朝知黔南县黄铸撰。以诗百首为,使探得者随文 劝酒。铸,字德器,柳州人。《钓鳌图》一卷,不知作者刻本,为鳌鱼之属沉水 中,钓之以行劝罚,凡四十类,各有一诗。又有《采殊局》以此类,序称撰人为 王公,不知其名,凡三十余类,亦各有一诗。又有《捉卧瓮人格》,皇朝李庭中 撰,以毕卓、嵇康、刘伶、阮孚、山简、阮籍、仪狄、颜回、屈原、陶潜、孔融、 陶侃、张翰、李白、白乐天为目,盖与陈李之格大同小异,特各更其名耳。《投 壶经》,唐上官仪尝奉敕删定,史元道续注,盖采周禺、郝同、梁简文数家之 书为之。司马文正公更以新格,旧书为之尽废。晁子止侍郎《郡斋读书志》又有 《木射图》一卷,云唐陆秉撰,为十五笋,以代侯击地球以触之。笋饰以朱墨字, 以贵贱之。朱者,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墨者,慢、傲、 佞、贪、滥。仁者胜滥者负,而行赏罚焉。疑亦此具也。梁王、魏帝、金谷、兰 亭又皆于游燕之际以赋诗,作赋不成者罚酒。高续古《纬略》已详,此不重出。

秦桧之当国,决意讲和,虏俄背盟,秦不知所措。张巨山为司勋郎,为代作 自解之奏。略曰:“伊尹告成汤,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臣前赞议和,今请伐虏, 是皆主善为师,如其不济,则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当遵孔圣之训。”秦大喜, 擢巨山为右吏,而不知所引皆误也。时秘书省寓法慧寺,或大书于门云:“周任 为孔圣,太甲作成汤。”秦大怒,疑出于馆职,相继斥去。然《史记 殷本纪》 载伊尹作《咸有一德》于成汤之时,则司马子长已误矣。蔡邕引“致远恐泥”, 《新唐书传》引“以能问于不能”,皆以为孔子之言,亦非。

汉杜延年为御史大夫,居父官府,不敢当旧立,坐卧皆易其处。元魏任城王 澄之子顺,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问都令史,答曰: “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言,遂令换之。唐薛元超 为中书舍人,省中有盘石,其祖道衡为隋内史侍郎时,尝据以草制。元超每见, 辙泣然流涕。裴五世为河南,视事未尝敢当正处。居世官者当如此矣。

晋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卫言,辄叹息绝倒,时人语曰:“卫 谈道,平子绝倒。”今流俗谓大笑为绝倒,非也。

先鉴堂《朝野遗事》云:王文正公相真宗,吕许公为参知政事。仁宗朝。吕 为首相,王再入,议论多不合,王求去甚力。一日,上留许公,问所以处王公者, 吕皇恐不敢当。上再三问之。曰:“王某先朝旧臣,当得使相,或洛或许,惟圣 裁。”再问其次。曰:“无已,则大资政,或青或郓。”上首肯。吕甚喜,出省 与宋宣献分路,忘相揖。晚,报锁学士院,诸子问皆不答。夜深独语晦叔曰: “次辅均劳矣。”明日盛服入朝,则两麻也:吕判许州,王知郓州。仁宗圣断如 此。又孔毅父《谈苑》云:张邓公、吕许公同作宰相。一日退朝,仁宗独留吕公, 问曰:“张士逊久在政府,欲与一差遣出去。”吕公曰:“士逊出入两朝,亦颇 宣力。”仁宗曰:“恩命如何”吕公曰:“与除静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知许州。” 仁宗曰:“不亏他否”吕公曰:“圣恩优厚。”吕公既退,张,吕亲姻也,私焉。 曰:“主上独留公,必是士逊别有差遣。”因祈以恩命。吕沈吟久之,曰:“使 弼!使弼!”张亦欣然慰望。是日,张公打屏阁子内物色过半矣。既夕锁院。明 日早,张公令院子尽般阁子内物色归家矣。更不趋待漏院,只就审官东院待漏。 既入朝,张公惟祗候宣麻,吕公惟准拟押麻耳。忽有堂吏报吕公云:“相公知许 州。”吕公大惊。于是张公押麻,乃吕公除静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知许州也。与 时按:吕夷简、张士逊同相在天圣,明道间,章献后上仙,仁宗始亲政,与夷简 谋。枢密使张耆、副使夏竦、范雍、赵稹,参知政事陈尧佐、晏殊,皆章献所任 用,悉罢之。退告郭皇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耶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 是并罢夷简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练州。及宣制,夷简大骇,不知其故。素 厚内侍阎文应,使为中讠。久之,乃知事由皇后。其后再相,赞成废后之议, 实原于此。《谈苑》所载皆不合,且节度使检校太傅而不加平章,亦非使弼。文 德殿宣布。惟参政一员押麻。余宰执皆不住,宰相亦不当押麻。其书疑近世不知 典故所为,必非孔氏本真。至景四年四月,夷简自昭文相罢为检校太师同平章 事镇安军节度使判许州,王曾自集贤相罢为尚书左仆射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当 以《遗事》为正。初,命曾知青州,既入谢,求改郓州。又仆射典州不当云知, 遂贴麻改命绶。时参知政事亦同罢云,第曾初拜相、夷简执政皆在乾兴元年七月, 时仁宗已践阼。真宗末年,曾参知政事、夷简知开封府而已,《遗事》谓曾相真 宗、夷简参知政事,亦误也。

沈存中《笔谈》云:颍昌阳翟县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谓之杜五郎。 所居去县三十余里,惟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室前有空地丈余 即是篱门。杜生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黎阳尉孙轸曾往访之,见其人颇萧洒,自 言村民无所能,何为见访孙问其不出门之因,笑曰:“以告者过也。”指门外一 桑曰:“十五年前亦曾到此桑下纳凉,何谓不出门也但无用于时,无求于人,偶 自不出耳,何足尚哉”问其所以为生,曰:“昔时居邑之南,有田五十亩,与兄 同耕,后兄之子娶妇,度所耕不足以赡,乃以田与兄,携妻至此,偶有乡人借此 屋,遂居之。惟与人择日又卖□药以具饣粥,亦有时不继,后子能耕,乡人见 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尚有余力,又为人佣耕,自此食足。乡人贫,以医 自给者甚多,不当更兼其利,自尔择日卖药,一切不为。”又问:“常日何所为” 曰:“端坐耳,无可为也。”问:“颇观书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 “观何书”曰:“曾有人惠一书册,无题号,其间多说《净名经》,亦不知《净 名经》何书也。当时极爱其议论,今亦忘之,并书亦不知所在久矣。”气韵闲旷, 言词精简,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室中,枵然一榻而已。问其子何如,曰: “村童也,然质性甚淳厚,未尝妄言,未尝嬉游,惟买盐酪则一至邑中,可数其 行迹,以待其归,径往径还,未尝傍游一步也。”蔡绦《铁围山丛谈》云:靖康 末,有避乱于顺昌山中者,深入得茅舍,主人风裁甚整,即之语,士君子也。怪 而问曰:“诸君何事挈孥能至是耶”因语之故。主人曰:“乱何自而起乎”众争 为言。主人嗟恻久之,曰:“我父乃仁庙朝人也,自嘉末卜居于此,因不复出, 以我所闻,但知有熙宁纪年,亦不知于今几何年矣。”洪文敏《夷坚志》有云: 陈元忠少魏,漳州龙溪人,客居南海,尝赴省试过南安,会日暮,趋城尚远,投 宿野人家,茅茨数椽,竹树茂密可爱。主翁虽麻衫草履,而举止谈对宛若士人, 几案间有文籍散乱,视之皆经子也。陈叩之曰:“翁训子读书乎”曰:“种园为 生耳。”“亦入城市乎”曰:“十五年不出矣。”问:“藏书何用”曰:“偶有 之。”因杂以它语。少焉暴风雨作,其二子荷蓑负锄归。大儿可十八九,小儿十 四五,倚锄前揖,人物可观,绝不类农家子。翁进豆羹享客,不复共谈,迟明陈 别去,至城以事留一日。偶适市,见翁仓惶而行,陈追诘之:“翁云十五年不入 城,何为到此”曰:“吾有急事,不容不出。”问其故,不肯言,固问之,乃大 儿于关外粥果失税,为关吏所拘。陈为谒监征,至则已捕送郡。翁与小儿偕诣庭 下。长子当杖,翁恳白郡守曰:“某老钝无能,全藉其子赡给,若渠不胜杖,则 翼日乏食矣,愿以身代之。”小儿曰:“大人岂可受杖某愿代兄。”兄又以罪在 己,甘心焉。三人争不决。小儿来父耳旁语,若将有所请,翁叱之,儿必欲前, 郡守颇疑之,呼问所以对。曰:“大人元系带职正郎,宣和间累典州郡。”翁急 拽其衣使退曰:“儿狂妄言。”守询诰敕在否儿曰:“见作一束置瓮中,埋于山 下。”守立遣吏随儿发收,果得之。即延翁上坐,谢而释其子。次日枉驾访之, 室已虚矣。三事略相似。世之慕纷华、汨利禄、事表暴者,闻其风Г其颡矣。杜 生真有道之士。南安翁弃官而晦其迹,亦人所难能。顺昌山中主人避世者耳。南 安翁大儿不能保身,几祸其父,其亦有愧于杜生之子矣。

颜之推《家训》云: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陈思王称其父曰家父, 母为家母,潘尼称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风俗,言其 祖及二亲无云家者,田里猥人方有此言。之推北齐人,逮今几七百年,称家祖者 复纷纷皆是。名家望族亦所不免。家父之称,俗辈多有之,但家公、家母之称名 少耳。山简谓“年几三十,不为家公所知。”盖指其父,非祖也。

吴曾《能改斋漫录》云:仁宗尝御便殿,有二近侍争辩,声闻御前。仁宗召 问之,曰:甲言贵贱在命,乙言贵贱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书数字藏 于中。曰:“先到者保奏给事有劳推恩。”封秘甚严。先命乙携一往内东门司, 约及半道,命甲携一继往。无何,内东门司保奏甲推恩。仁宗怪问之,乃是乙至 半道足跌伤甚,莫能行,甲遂先到。与时按:唐张《朝野佥》载魏征为仆射, 有二典事之长参。时征方寝,二人窗下平章。一人曰:“我等官职总由此老翁。” 一人曰:“总由天上。”征闻之,遂作一书遗曰此老翁者,送至侍郎处,云与此 人一员好官。其人不知,出门心痛,凭由天者送书。明日引注,由老翁者被放, 由天上者得留。征怪而问焉,且以实对,乃叹曰:“官职禄科由天者,盖不虚也。” 二事盖只一事,曾传闻之误耳。圣君、贤相一,一笑,犹当爱之,岂肯激于一 夫之言,而轻用庆赏郑公之事已不足信,而我仁宗皇帝岂为是哉

开禧丙寅,眉州重修图经,号《江乡志》。末卷《杂记门》云:佛日,大师 宗杲每住名山,七月遇苏文忠忌日,必集其徒修供以荐。尝谓张子韶侍郎曰: “老僧东坡后身。”张曰:“师笔端有大辨才,非老先生而何”乡僧可在径山 为侍郎者亲闻此语。今按杲年谱,盖生于元四年己巳,而东坡卒于建中靖国元 年辛巳。此时杲已十三岁矣。杲生平尊敬东坡,忌日修供或有之,必无后身之说, 可之妄也。

封国公者,先小国,次次国,后大国。已至大国者,许于本等内改封,国朝 之制也。洪忠宣以子贵,追封邹,徙封卫。乾道三年十二月改封魏矣。至七年四 月又再封魏,其诰前衔称赠太师,追封魏国公,余如故。范文穆《行词》略云: “魏,大名也,其命维新。”或谓既不改封他国,何必命词给告他人,未见有重 复如此者。然余读许崧老《外制》,有大礼封赠曾祖,追封杨楚国公赠太师者, 逸其姓名。注云:元赠太师,追封杨楚,今再封。制略曰:封兼杨楚,位极公师。 虽宠数不可以复加,而申命用昭其无ル。则知已有前比矣。

《后汉 陈宠传》云: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已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 人以为正,夏以为春。又《隋书 牛宏传》云:今十一月不以黄钟为宫,十三月 不以太蔟为宫,便是春木不王,夏土不相,则知正月亦可称十三月。鲁氏自备, 但记陈宠一事云。

今世男子初入学,多用五岁或七岁。盖俗有男忌双,女忌只之说,以至笄冠 亦然,按《北齐书 李浑弟绘传》:绘,年六岁,便自愿入学,家人以偶年俗忌 约而弗许,伺其伯姊笔牍之间,而辄窃用,未几,遂通急就篇,内外异之,则其 来久矣。

陶《五代乱纪》载:黄巢遁免后,祝发为浮屠。有诗云:“三十年前草上 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问,独倚危栏看落晖。”近世王仲言亦信之, 笔于《挥尘录》,殊不知此乃以元微之智度师诗窜易磔裂,合二为一,元集可考 也。其一云:“四十年前马上飞,功名藏尽拥禅衣。石榴园下擒生处,独自闲行 独自归。”其二云:“三陷思明三突围,铁衣抛尽纳禅衣。天津桥上无人问,闲 凭栏干望落晖。”

齐己《折杨柳词》:“低似中陶潜酒,软极如伤宋玉风。”以中酒之中为 去声,于义为长。徐邈中圣人《三国志》,既无音,未可悬断为平声也。

“毋持布鼓过雷门”,汉王尊语。师古注:谓雷门,会稽城门也,有大鼓, 越击此鼓,声闻洛阳,故尊引之也。布鼓谓以布为鼓,故无声。曾文清诗“败鼓 无声强自挝,不堪持过阿香家”,似用王语点化,而误以雷门为雷霆之雷。洪文 敏《续笔》谓城门名用一字者为雅驯,历举《左氏》、《公羊》诸书所载,亦独 遗此。

鲍明远《行路难》首云:“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瑶琴。七彩芙蓉之 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黄鲁直《送王郎》:“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泛君以 湘累秋菊之英。赠君以黟川点漆之墨,送君以阳关堕泪之声。”正用其体。

汉儋耳郡,本朱崖之地,唐为儋州,本朝为昌化军。中国极南之地也。《山 海经》:“儋耳之国,在大荒北,任姓禺号,子食谷北海之渚中。”郭景纯注云: “其人耳大下儋,垂在肩上。朱崖、儋耳镂画其耳,亦以放之也。”《吕氏春秋 审分 览任》数篇亦曰:“东至开梧,南抚多<婴页>,西服寿靡,北怀儋耳。” 高诱注云:“北极之国。”又《恃君览》云:“雁门之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 饕餮穷奇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注云:“北方狄无君者也。” 则是极北别有一儋耳。朱崖之名盖晚出云。

古今论天体者,言人人殊。然天主乎动,地主乎静,未有谓地动者也。惟考 灵曜曰:“地有四游,冬至,地上北而西三万里;夏至,地下南而东三万里;春 秋二分,其中矣。地恒动不止,譬如人在舟而坐,舟行而人不觉。”其说独异。

陆放翁《入蜀记》载其入沌后,见舟人焚香祈神云:“告红头须小使头,长 年三老莫令错呼错唤。”问:“何谓长年三老”云:“梢工是也。”长读如长幼 之长。乃知老杜“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之语盖如此。因问:“何 谓摊钱”云:“博也。”按梁冀能意钱之戏,注云:即摊钱也。则摊钱之为博亦 信矣。予以世人读杜诗者,多以长字为平声,故载陆语。

●卷五

《列仙传》:琴高,赵人也,以鼓琴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术,浮游冀州、 涿郡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弟子洁齐候于水傍,且设祠屋,果乘赤 鲤出祠中,留一月余,复入水去。今宁国府泾县东北二十里有琴溪,溪之侧,石 台高一丈,曰“琴高台”。俗传琴高隐所,有庙存焉。溪中别有一种小鱼,他处 所无,俗谓琴高投药滓所化,号“琴高鱼”。岁三月,数十万一日来集,渔者网 取,渍以盐而曝之,州县须索无厌,以为苞苴土宜,其来久矣。旧亦入贡,乾道 间始罢。前辈多形之赋咏。梅圣俞、王禹玉、欧阳文忠公皆有和梅公仪《琴高鱼》 诗。圣俞诗云:“大鱼人骑上天去,留得小鳞来按觞。吾物吾乡不须念,大官常 膳有肥羊。”禹玉诗云:“三月江南花乱开,青溪曲曲水如苔。琴高一去无踪迹, 枉是渔人尚见猜。”文忠诗云:“琴高一去不复见,神仙虽有亦何为。溪鳞佳味 自可爱,何必虚名务好奇。”圣俞又有《宣州杂诗》二十首,其一云:“古有琴 高者,骑鱼上碧天。小鳞随水至,三月满江边。少妇自捞漉,远人无弃捐。凭书 不道薄,卖取青铜钱。”圣俞,宣人也。汪彦章尝赋长篇:“百川萃南州,水族 何磊。其间琴高鱼,初未到楚些。岂堪陪薨鲜,裁用当淆果。土人私自珍,千 里事封裹。遂令四方传,噍嚼亦云颇。俗云琴高生,控鲤宛溪左。灵踪散如烟, 遗鬣尚余颗。向来骑鲸人,逸驾尝慕我。不应当时游,反用此幺么。得非效齐谐, 怪者记之过。彭越小如钱,踪迹由汉祸。越书载王余,变化更微琐。因知天地间, 人莫穷物夥。区区于其中,臆决盖不可。伪真吾何知,且用慰颐朵。”故山谷 《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诗有云:“藉甚宣城郡,风流数贡毛。霜林收鸭脚,春网 荐琴高。”蜀人任渊注此诗,不知宣城土地所宜,但引《列仙传》事,直云琴高 鲤鱼也。误矣。公仪诗恨未见,汪诗不载集中。

吴虎臣《漫录》云:婺州下俚有俗字,如以{不长}为矮,{不食}为斋,讼牒 文案亦然。范文穆《桂海虞衡志》云:边远俗陋,牒诉券约专土俗书,桂林诸邑 皆然。今姑记临桂数字,虽甚鄙野,而偏傍亦有依附。{不长}音矮,不长也。 {不行}音稳,坐于门中,稳也。{大坐}音稳,大坐,亦稳也。仆音袅,小儿也。 {不大}音勒,人瘦弱也。{不生}音终,人亡绝也。{不行}音腊,不能举足也。 大音大,大女即姊也。{石山}音,山石之岩窟也。闩音Q,门横关也。他不 能悉记。《岭外代答》于此外,又记五字。氽音酋,言人在水上也。{水人}音魅, 言没入水下也。门人和馘切,言隐身忽出以惊人之声也。{髟多}音胡,言多髭也。 水东敢,切以石,击水之声也。”余按《魏书 江式传》:延昌三年,上表论 字体不正。略曰:“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 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 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儿为<需免>,神虫为蚕,如斯甚众。”又《颜氏家 训》载: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乃以百念为忧,言及为变, 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乃知俗字何 代无之。车同轨,书同文,岂易能哉与时昔年侍先人官赣之石城,俗字如此者尤 多,今不能记忆。唐《君臣正论》载:武后改易新字,如以山水土为地,千千万 万为年,永主久王为证,长正主为圣,一忠为臣,一生为人,一人大吉为君。然 尝考之,但R、S、ы、{一生}四字合证作U,圣作V,君作W,皆与正论所言 不同。今大理国文书至广右者,犹书国作X,亦武后所改。又吴主孙休名字四子 尝创л、Z、{雷大}、о、A1、р、A2、A3八字。南汉刘岩自制Ζ字为名, 盖取“飞龙在天”之意云。

《论语》: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古。”注曰: 此《诗 小雅》也。只,适也,言此行诚不足以致富,适足以为异耳,取此诗之 异义以非之。《正义》曰:取此诗之异义,以非人之惑也。范氏谓人之不成,德 不以富,亦只以行异于野人而已。侯氏谓若其诚不富,只以取异耳。伊川谓此错 简,当在第十六篇“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因此下文亦有齐景公字而误也。杨 文靖、尹和靖、朱文公皆从之。南轩谓言其诚实之不富,只以自取异云耳。与时 按:我行其野之诗,诚作成,取义与此不类,不当迁就以求合。此孟子所谓说诗 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者也。尝闻平庵赵先生云:此特因子张之问而答之, 学者之学圣人,盖不止此。富者,道盛德至善之谓。常人不能主忠信,不能徙义。 爱之者未免欲其生;恶之者未免欲其死。若能反之,诚未可谓之至善,但亦足以 异于常人而已。此说最明白。

唐张,自号浮休子,张芸叟盖袭其名。

南唐保大中赐进士谭紫霄号“金门羽客”,事见《庐山记》。陵赐林灵素 号,用此故事。

彭器资、洪忠宣皆号《鄱阳集》,王岐公、张彦正皆号《华阳集》,杨文公、 胡文定皆号《武夷集》,魏仲先、李汉老皆号《草堂集》,谢无逸、俞退翁、傅 子骏皆曰《溪堂》,苏子美、张会川、张徽皆曰《沧浪》,李师中、石守道皆曰 《徂徕》,晏元献、王荆公皆曰《临川》。它如钱文僖有《伊川集》,邵康节有 《伊川击壤集》,而程子又号伊川,朱文公编二程文,题《河南程氏文集》,而 尹师鲁先有《河南集》。又吕居仁舍人诗曰《东莱先生诗集》,而从孙太史成公 学者,亦尊之曰“东莱先生”,其著述尤多。凡此数者,骤见其名,未免疑混, 要皆不若汉魏以来诸文人,但标姓名曰“某人某人集”之为明白洞达也。

《汉书 扬雄传》云:刘尝从雄学作奇字。韩文公《题张十六所居》诗云: “端来问奇字,为我讲声形。”然《传》但云学作寄字,不言问奇字,后来相承 而用,盖又以韩诗为本。《传》又云: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 载酒肴从游学,与前学作奇字,凡隔数十字,了不相涉。而近世文人多云“载酒 问字”、“载酒问奇字”之类,不知何所本也。《艺文志》云:萧何草律,太史 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 史书令史。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师古曰:“古文, 谓孔子壁中书,奇字则古文而异者也。”许叔重《说文解字》云:亡新居摄,使 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 古文而异者也。与颜注合,其后晋卫巨山《四体书势》,元魏江式论书表皆同。 然则奇字者,与科斗文字略相似,而异于小篆,六书之一体耳。今人才见书籍中 难字,便谓之奇字,非也。《容斋三笔》摘《周礼》中字如A4、罄、<风>、 A5之类,凡数十为一则,题曰《周礼奇字》。且云前贤以为此书出于刘歆,歆 尝从杨子云学作奇字,故用以入经,盖亦失于详考。学奇字者,歆之子,亦非 歆也。

王荆公一日访蒋山元禅师,坐闲谈论,品藻古今。元曰:“相公口气逼人, 恐著述搜索劳役,心气不正,何不坐禅,体此大事”又一日,谓元曰:“坐禅实 不亏人,余数年欲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坐间已就。”元大笑。事见《宗门 武库》。

元魏青州刺史公孙邃卒官。高祖在邺宫为之举哀。青州佐吏疑为所服,诏主 簿近代相承。服斩过葬便除,可如故事,自余无服。大成寥落,可准诸境内之民, 为齐衰三月。则知境内之民,旧为刺史制服矣。近世所无也。然河中蒲坂人石文 德,自祖父苗以来,凡刺史守令卒官者,皆制服送之朝廷。遂标榜门闾。史官复 列之《节义传》,夸而书之,审如《邃传》所言,则文德之事不足为异矣。此又 何耶

《启颜录载》:元魏太府少卿孙绍对灵太后:“臣年虽老,臣卿乃少。”于 是拜正卿。按《魏书》,亦书此事。然绍自太府少卿迁右将军、太中大夫,非正 卿也。孝庄建义初,复除卫尉少卿将军如故,永安中方拜太府卿。

权利所在,小人之所必争,故虽父子之亲,有不恤也。晋会稽王道子得政之 久,末年有疾,加以昏醉。其子元显知朝望去之,谋夺其权。讽天子解道子杨州 刺史及司徒,而道子不之觉,元显遂自为杨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职, 于是大怒,而无如之何。其后又加元显录尚书事。先是谢安薨,后道子已录尚书, 至是更为长夜之饮,政无大小一委元显。时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西府车 骑填凑,东第门下可设雀罗矣。蔡京、蔡攸父子俱贵,权势日相轧,轻薄者互煽 摇以立门户,由是父子遂为仇敌。攸别赐第,尝诣京,京方与客语,使避之而呼 攸入。甫就席,遂起握父手,为切脉状,曰:“大人脉势舒缓,体中得无有疾乎” 京曰:“无之。”攸曰:“禁中适有公事,不得留。”遂去⊥窃窥,得其事,以 问京。京曰:“君不解此,此辈欲以吾疾罢我也。”居数日,京果致仕。又以季 弟绦钟爱于京,数白徽宗,请杀之。徽宗曰:“太师老矣。”不许,但削绦官而 已。此四臣者,卒皆贻家国之祸,善乎康节先生之言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 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 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如是之深也,可不慎 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 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 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 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 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欧阳文忠公著《五代史记 梁太祖本纪》,初称温赐名,后称全忠,封王后 称王,至即位始称皇帝。徐无党注曰:始而称名,既而称爵,既而称帝,渐也。 爵至王而后称,著其逼也。末帝而下,讫于汉周,诸帝纪皆然。而《新唐书 本 纪》高祖之生即称高祖,太宗方四岁已书太宗,二书出一手,而书法不同如此, 朱详其旨宜黄。李子经作《纬文琐语》亦云:唐、五代史书皆公手所修,然义例 绝有不同者,一人之作不应相去如此之远,议者谓《唐书》盖不尽出公意。

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也。元魏道武以服寒食散发动,喜怒乖常,遂杀弑逆。 其子元明可以已矣,而又服此药,不堪万机,旋致夭折。穆宗因击球暴得疾,浸 淫以至于崩。其子敬宗亦可以已矣,而听政未逾月,已连日为此戏,自此驰逐不 已,宦者怨惧,不三年,而身罹不测之祸。所谓下愚不移者欤。

俗说愚人以八百钱买匹绢,持以染绯,工费凡千二百,而仅有钱四百,于是 并举此绢足其数,以偿染工。艾子云:人有徒行将自吕梁托舟趋彭门者,持五十 钱造舟师。师曰:“凡无赍而独载者,人百钱,汝尚少半,吾不汝载也。”人曰: “姑收其半,当为挽纟率至彭门,以折其半。”又《夷坚 戊志》载:汪仲嘉 自言其族人之仆出干,抵暮趑趄呻吟而来。问:“何为”曰:“恰在市桥上,有 保正引绳缚二十人过,亦执我入其中,我号呼不伏,则以钱五千置我肩上,曰以 是倩汝,替我吃县棒。我度不可免,又念经年佣直,不曾顿得五千钱,不可失此, 遂免从之。到鄞县,与同缚者皆决杖,乃得脱。”汪曰:“所得钱何在”曰: “以谢公吏及杖直之属,仅能给用,向使无此,将更受楚毒,岂能便出哉汪笑曰: “憨畜产可谓痴人。”仆犹愠曰:“官人是何言!同行二十人,岂皆痴耶”竟不 悟。前二事盖寓言,以资笑谑,而后一事乃真有之。

吴虎臣《辨唐异闻集》所载开元中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 卢生睡事,谓此吕翁非洞宾也。盖洞宾自序以为吕渭之孙。渭仕德宗朝,今云开 元中,则吕翁非洞宾,无可疑者。而或者又以为开元恐是开成字,亦非也—成虽 文宗时,然洞宾此时未可称翁。本朝《国史》称:关中逸人吕洞宾,年百余岁, 而状貌如婴儿,世传有剑术,时至陈抟室。若以《国史》证之,止云百余岁,则 非开元人明矣。《雅言系述》有《吕洞宾传》云:关右人,咸通中举进士不第, 值巢贼为梗,携家隐居终南,学老子法。以此知洞宾乃唐末人。此皆吴说。萧东 夫《吕公洞诗》云:“复此经过三十年,唯应岩石故依然。城南老树朽为土,檐 外稚松青拂天。枕上功名初扰扰,指端变化又元元。刀圭乞与起衰病,稽首秋空 一剑仙。”第五句误用吕翁事。又唐逸史、虞卿两县连接有吕生者,居二邑间, 为童儿时,畏闻食气,惟食黄精,日觉轻健,耐风寒,见文字及人语率不忘。母 及诸妹每劝其食,不从,后以猪脂置酒中强使饮,生方固拒,已嘘吸其气,忽一 黄金人长二寸许,自口出,即仆卧困惫,移时方起。先是生年近六十,鬓发如漆, 至是皓首,恨惋垂泣,再拜别母,去之茅山,不知所终。此又一人也。何神仙多 吕氏乎

俗谓婚姻之家曰亲家。唐人已有此语,见《萧嵩传》。又有以亲字为去声者, 亦有所据。卢纶作《王驸马花烛诗》,有“人主人臣是亲家”之句。

《山海经》: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氏注云:天帝之二女而处江为神, 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 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 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尧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风,而问博士:“湘 君何神”博士曰:“闻之尧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传》曰:二女死 于江湘之间,俗谓为湘君。郑司农亦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 从之,俱溺死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案《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 江湘之有夫人,犹河洛之有虑妃也,此之灵与天地并矣,安得谓之尧女且既谓之 尧女,安得复扌忽云湘君哉何以考之《礼记》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明二妃 生不从征,死不从葬,义可知矣。即令从之,二女灵达,鉴通无方,尚能以鸟工 龙裳救井廪之难,岂当不能自免于风波,而有双沦之患乎假复如此,《传》曰: 生为上公,死为贵神。《礼》五:岳比三公,四渎比诸侯,今湘川不及四渎,无 秩于命祀,而二女帝者之后,配灵神只无缘,当复下降小水,而为夫人也。参伍 其义,义既混错,错综其理,理无可据,斯不然矣。原其致谬之由,由乎俱以帝 女为名,名实相乱,莫矫其失,习非胜是,终古不悟,可悲矣!其说最近理,而 古今传楚词者未尝及之,书于此,以千载之惑。张华《博物志》多出于《山海 经》,然末卷载湘夫人事,亦误以为尧女也。

《战国策 旧传 高诱注》残缺疏略,殊不足观,姚令威补注亦未周尽。独 缙云鲍氏校注为优,虽间有小疵,多不害大体。惟《东、西二周》一节,极其舛 谬,深误学者,反不若二氏之说是。然高氏但云东周、成周今洛阳,西周,王城 今河南,其说甚略。姚氏特作世系谱,似稍详矣,而亦未备。其指巩为东周,则 又未免小误。今世学者但知镐京之为西周,东迁之为东周而已。若敬王之迁成周, 固已漫漶。至于两周公之东、西周,则自非熟于考古者,盖茫不知其所以也。此 鲍氏之误,所以不得不辨。余故博采载籍,究极本末而论焉。周之先后稷始封于 邰,不自窜于戎狄,公刘徙居于豳,至于太王,徙居岐周,文王降崇,乃作丰 邑,自岐而徙都焉。武王之时,复营镐京而居之。《诗》、《书》称宗周者,指 镐京也,迄东迁之前,无所迁徙。然武成云:“王来自商,至于丰。”《召诰》 序云:“成王在丰。”《周官》序云:“还归在丰。”《左传》亦曰:“康有酆 宫之朝。”则虽改邑于镐,而丰宫元不废。盖丰在京兆县,镐在长安县西北十 八里,相距才二十五里,往来不为劳也。武王克商之后,尝曰:“我南望三涂, 北望岳鄙,顾瞻有河,粤瞻伊洛,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盖洛邑居土地之 中,宜作天邑。武王既得天下,有都洛之意矣,而未暇及也,先于其地迁九鼎焉。 武王崩,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营以为都,是为王城,其地实郏辱阝,亦名 河南。《洛诰》所谓:“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者也。”洛阳者,周公 营下都,以迁殷顽民,是为成周,其地又在王城之东。《洛诰》所谓:“我又卜 水东,亦惟洛食者也。”《洛诰序》云:“周公往营成周,则成周乃东都总名。 河南,成周之王城也。洛阳,成周之下都也。”王城非天子时会诸侯则虚之,下 都则保厘大臣所居治事之地,周人朝夕受事,习见既久,遂独指以为成周矣。按 《洛诰》:王祀于新邑。《召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则成王固尝居之, 然卒驾而西也。宣王中兴,尝一会诸侯于东都。下至幽王,为大戎所灭。宗周迫 近戎狄,平王之立,不得已而东迁都于王城,始奠居焉。自是始有东、西周之名。 谓之东者,以别于镐京之为西耳。河南、洛阳未分画也。王子朝之乱,其余党多 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后九十余年,考王弑兄而自立,惧弟揭之议己, 遂以王城封之,以续周公之官职,是为西周桓公。此时未有东周,公而称西周者, 后人推本而言之也。桓公传威公,威公传惠公,考王十五年,西周惠公封其少子 班于巩以奉王,是为东周惠公,而西周惠公长子自为西周武公。自是周公之国始 分东、西,成周为东周,王城复为西周矣。盖自河南桓公续周公之职而秉政,三 世益传。所以别封少子,使奉王者,殆欲独擅河南之地,不复奉王,且王城、成 周皆为东、西周君所有,天子直寄焉耳。东周者,指周王所居之洛阳也,巩,班 之采邑也。《世本》曰:东周惠公名班,居洛阳。是班秉政于洛阳,而采邑则在 巩。前汉《地理志》曰:巩,东周所居。姚令威用其说,非也。赧王时,东、西 周分治。王复徙都西周,至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将军扌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 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盖权移于下,其极乃至于尽 献其邑于它人,亦不出于天子之命矣。是年赧王卒,其国先绝,西周武公亦卒, 秦迁西周公于{单心}狐,实武公之子公子咎者。而东周惠公之后,亦尚能一传。 后七岁,秦庄襄王尽灭东、西周,周始不祀,大略如此。《战国策》之西周,即 揭之西周,《战国策》之东周,即班之东周。西周建国在东周之前,而《旧书》 跻东周于西周之上,为失其次。鲍氏正之是矣,但其说曰:“西周正统也,不可 以后于东周。”其注“韩使人让周”,则曰:“此时,周之命已不行于诸侯矣。” 其注“周君谋主也”,则曰:“犹为天子故。”它如此类不一,又尽以西周之策, 分系之安、赧二王。盖直以西周为天子,而不知实桓、威诸公之事也。余尝反覆 考之东、西二周之策,皆曰周君。周君之自谓,必曰小国、曰寡人,皆当世诸侯 之称。其间或及周王,则直称王,或称天子,非不明白。鲍氏乃比而一之,可乎 原其致误之由,盖亦有说。温人之辞云:“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周君 天下者,言周王之君天下也。鲍必误以为周君有天下矣。又东周与西周战,韩救 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是时周王未 徙西周,故天子之国者,谓敬王故都也。鲍必愈疑西周君即天子矣,不特此也。 周王、周公国号既同,《史记》不为二周公立世家,而混书其事于《周纪》。宋 忠注:周君赧王卒。又不知周君与赧王此年俱卒。但见二者连文,遂谓赧王卒, 谥西周武公。小司马张守节辈皆能辨之,然世多承其误,虽如司马文正公亦不能 免。《通鉴》直以奔秦献邑者为赧王。《稽古录》中复误以西周桓公为东周,无 责乎鲍也!《东周策》首章书秦临周求鼎事,鼎实在西不在东也。岂周王在东, 故东周君犹能挟天子以制命欤不然,错简也。注家皆无发明者,因并及之。

曾文清《访戴图》诗:“小艇相从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时。不因兴尽回船 去,那得山阴一段奇。”近岁豫章来子仪亦赋比诗:“四山摇玉夜光浮,一舸玻 璃凝不流。若使过门相见了,千年风致一时休。”末句实祖文清之意。

俗谚“洗脚上船”,语见《三国志 吕蒙传》注引《吴录》曰:孙权欲作濡 须坞,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上船,何用坞为”蒙曰:“兵有利钝,战无 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之。

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 号。孝宗圣谕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临生,徽宗尝梦吴越钱王引徽宗御 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 皓在虏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母曾在明节皇后阁中,能言显仁皇后初生太 上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寝而生太上,武肃即Α也,年八十一,太上 亦八十一。卜都于此,亦不偶然。张氵昊《云谷杂纪》仅载其略,且不记其语之 所自得,独周必《大思陵录》备载其详如此。上所谕钱王指ㄈ,ㄈ第三子惟演也, 终团练使。

●卷六

路德延处朱友谦幕府,作《孩儿诗》五十韵以讥友谦。本朝张师锡追次其韵, 赋《老儿诗》一篇。二诗曲尽老幼之情状。张诗用韵安帖,不类次韵者,尤为难 能。今两录之。《孩儿诗》曰:“情态任天然,桃红两颊鲜。乍行人共看,初语 客多怜。臂膊肥如瓠,肌肤软胜绵。长头才覆额,分角渐垂肩。散诞无尘虑,逍 遥占地仙。排衙朱阁上,喝道画堂前。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走堤冲细雨, 奔巷趁轻烟。嫩竹乘为马,新蒲掉作鞭。莺雏雏金镞系,︵子彩丝牵。拥鹤归晴 岛,驱鹅入暖泉。杨花争弄雪,榆叶共收钱。锡镜当胸挂,银珠对耳悬。头依苍 鹘裹,袖学柘枝揎。酒滞丹砂暖,茶催小玉煎。频邀寿花插,时乞绣针穿。宝箧 拿红豆,妆奁拾翠钿。短袍披案褥。尖帽戴靴毡。展画趋三圣,开屏笑七贤。贮 怀青杏小,垂额绿荷圆。惊滴沾罗泪,娇流污绵涎。倦书饶娅姹,憎药巧迁延。 弄帐莺绡映,藏衾凤绮缠。指敲迎使鼓,箸拨赛神弦。帘拂鱼钩动,筝推雁柱偏。 棋盘添路画,笛管欠声镌。恼客初酣睡,惊僧半入禅。寻蛛穷屋瓦,探雀遍楼椽。 抛果忙开口,藏钩乱出拳。夜分围,朝聚打秋千。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 互夸轮水,相教放风旋。旗小裁红绢,书幽截碧笺。远铺张鸽网,低控射蝇弦。 吉语时时道,谣讠哥处处传。匿窗肩乍曲,遮路臂相连。斗草当春迳,争球出晚 田。柳傍慵独坐,花底困横眠。等鹊潜篱畔,听蛩伏砌边。傍枝拈粉蝶,隈树捉 鸣蝉。平岛夸乔上,层崖逞捷缘。嫩苔车迹小,深雪屐痕全。竞指云生岫,齐 呼月上天。蚁窠寻迳断,蜂穴绕阶填。樵唱回深岭,牛歌下远川。{木}柴为屋 木,和土作盘筵。险砌高台石,危跳峻塔砖。忽升邻舍树,偷上后池船。项橐称 师日,甘罗作相年。明时方在德,劝尔戒狂颠。”《老儿诗》曰:“鬓发尽皤然, 眉分白雪鲜。绸遮延客话,伛偻抱孙怜。无病常供粥,非寒亦衣绵。假温衾拥背, 借力杖扌耆肩。貌比三峰客,年过四皓仙。唤方离枕上,扶始到门前。每爱烹山 茗,常嫌石莲。耳聋如塞纩,眼暗似笼烟。宴坐嬴凭几,乘骑困鞭。头摇如 转旋,唇动若抽牵。骨冷愁离火,牙疼怯漱泉。形骸将就木,囊橐尚贪钱。胶睫 乾眵缀,粘髭冷涕悬。披裘腰懒系,濯手袖慵揎。抬举衣频换,扶持药屡煎。坐 多茵易破,行步履难穿。喜婢裁裙市,嗔妻买粉钿。房教深下幕,床遣厚铺毡。 琴听怜三乐,图张笑七贤。看嫌经字小,敲喜磬声圆。食罢羹流袂,杯余酒带涎。 乐来须遣罢,医到久相延。裹帽纵横掠,梳头取次缠。长吁思往事,多感听哀弦。 气注腰还重,风勤更偏。墓松先遣种,志石预教镌⊥到唯求药,僧来忽问禅。养 茶悬灶壁,曝艾晒檐椽。怒仆空瞠眼,嗔童漫握拳。心惊嫌蹴リ,脚软怕秋千。 局缩同寒,堆う似饱鸢。观瞻多目眩,举动即头旋。女嫁求红烛,男婚乞彩笺。 已闻颁几杖,宁更佩韦弦。宾客身非与,儿孙事已传。养和屏作伴,如意拂相连。 久弃登山屐,惟存负郭田。呻吟朝不乐,展转夜无眠。呼稚临床畔,看书就枕边。 冷疑怀贮水,虚讶耳闻蝉。束帛非无分,安车信有缘。伏生甘坐末,绛老让行先。 拘急将风夜,昏沈欲雨天。鸡皮尘屡积,<齿几>齿食频填。每忆居郎署,常思钓 渭川。喜逢迎佛会,羞赴赏花筵。径狭容移槛,阶危索减砖。好生焚鸟网,恶杀 拆鱼船。既感桑榆日,常嗟蒲柳年。长思当弱冠,悔不胜狂颠。”书毕,回思少 小嬉戏之时,恍如昨日,今年逾五十,将入《老儿诗》之境矣,读之亦可以 自警云。前诗第四十二韵押“全”字,后诗乃押“先”字,恐误。又“养和屏作 伴”,“屏”字可疑。

寓言以贻训诫,若柳子厚三戒鞭贾之类,颇似以文为戏,然亦不无补于世道。 吾阅近世文集,得二文焉,朱希真《东方智士说》、萧东夫《吴五百》是也。朱 之文曰:东方有人自号“智士”,才多而心狂,凡古昔圣贤与当世公卿、长者, 皆摘其短阙而非笑之。然地寒力薄,终岁不免饥冻。里有富人,建第宅甲其国中, 车马奴婢钟鼓帷帐惟亻。一旦,富人召智士语之曰:“吾将远游,今以居第贷 子,凡室中金宝、资生之具无乏,皆听子用不计,期年还,则归我。”富人登车 而出,智士杖策而入。僮仆、妓妾罗拜堂下,各效其所典簿籍以听命。号智士曰 假公。智士因遍观居第,富实伟丽过王者,喜甚。忽更衣东走圊,仰视其舍卑狭, 俯阅其基湫隘,心郁然不乐。召纲纪仆让之曰:“此第高广,而圊不称。”仆曰: “惟假公教。”智士因令彻旧营新,狭者广之,卑者增之。曰:“如此以当寒暑, 如此以蔽雨风。”既藻其,又丹其楹,至于聚筹积灰,扇蝇攘蛆皆有法度。事 或未当,朝移夕改,必善必奇。智士躬执斤帚,与役夫杂作,手足疮茧,头蓬面 垢,昼夜废眠食,忉忉焉惟恐圊之未美也。不觉阅岁,成未落也。忽阍者奔告曰: “阿郎至矣。”智士仓皇弃帚而趋,迎富人于堂下。富人劳之曰:“子居吾第, 乐乎”智士恍然自失,曰:“自君之出,吾唯圊是务,初不知堂中之温密,别馆 之虚凉,北树之风,南楼之月,西园花竹之胜。吾未尝经目后房歌舞之妙,吾未 尝举觞、虫网瑟琴、尘栖钟鼎,不知岁月之及子复归而吾当去也。”富人揖而出 之。智士还于故庐,且悲且叹,悒悒而死。市南宜僚闻而笑之,以告北山愚公。 愚公曰:“子奚笑哉世之治圊者多矣。子奚笑哉”萧之文曰:吴名蠢南兰陵为寓 言靳之曰“淮石浮屠客”。吴日饮于市,醉而狂攘臂突,市人行者皆避。市卒以 闻吴牧,牧录而械之,为符移授五百,使护而返之淮右。五百诟浮屠曰:“狂髡 坐尔,乃有千里役吾,且尔苦也。”每未晨蹴之,即道执扑驱其后,不得休,夜 则絷其足,至奔朱埭。浮屠出腰间金,市斗酒,夜醉五百,而髡其首,解墨衣衣 之,且加之械而絷焉。颓壁而逃。明日,日既失,五百乃醒,寂不见浮屠,顾 壁已颓。曰:“嘻!其遁矣。”既而视其身之衣则墨,惊循其首则不发,又械且 絷,不能出户。大呼逆旅中曰:“狂髡故在此,独失我耳。”客每见吴人辄道此, 吴人亦自笑也。千岩老人曰:“是殆非寓言也,世之失我者,岂独吴人五百哉生 而有此我也,均也,是不为荣悴有加损焉者也。所寄以见荣悴,乃皆外物,非所 谓傥来者耶。曩悴而今荣,傥来集其身者日以盛,而顾揖步趋,亦日随所寄而改, 曩与之处者,今视之良非昔人。而其自视,亦殆非复故我也,是其与吴五百果有 间否哉”吾故人,或华要,当书此遗之。二文,朱尤属意高远,世之人不能 穷理尽性,以至于圣贤之乐地,而区区驰逐末务以终其身者,皆东方智士之流也。 余亦惧夫流而至于此也。读之竦然,为之汗下。

饶德操祝发后,有与胡少汲小简云:“如璧再启,少汲器博望重,虽欲与官 职,辞而官职追之不置。然安时听命可也。时命之来,亦非己力所能胜,己力所 能胜亦不可不胜者,独声色一事耳。大抵官职移人,如酒渐多则难制,方饮酒时, 若座有所畏者,自非狂夫,则酒虽多,不至于犯礼。少汲天资近道,如楞严圆觉 维摩,宜少汲所甚畏者,不可令去几案间。庶几濯优昙于烈火也。渐贵矣,恐渐 不闻此语,而我渐不敢作此语,亦恐渐不喜此语。及此,时汲汲早献林下之芹, 止如是耳。

曾端伯以所编《百家诗选》遗孙仲益。仲益复书云:蒙驰赐《百家新选》一 集,发函开读,每得所未闻,则拊髀爵跃,读之惟恐尽也。欧阳公《集古录》云: 物常聚于所好,而得于有力之强,如好之而无力,有力而不好,皆莫能致也。宋 兴二百年,宗工巨儒、骚人墨客、专门名家、大篇短章,或脍灸士大夫之口,或 沦废于兵火。几亡而仅存,揽亦略尽矣。而《诗引》所载,多者数百言,少者 数十言,其人出处大致词格高下,盛德之士高风绝尘,师表一世,放臣逐客兴微 托远,属思千里,与夫山冢刻、方言地志、怪奇可喜之词、群嘲聚讪戏笑之谈, 靡不毕载。《集古录》又云:惟世之所贪者,无欲于其中,然后能一其所好,岂 不信矣。夫觌窃读诸引之后,其诗旧所见,不复读。读未见者,每遇佳处,或一 再读,或三复而不能休。不谓投老残年获睹奇胜,幸甚过望,不可言也。觌学迂 才下,为世畸人,区区小技,如腊鼠然,不敢出郑国尺寸之地。比读新著,而私 意粗亦有合者。秦少游云:“曾子固文章妙绝古今,而有韵者辄不工。”此语一 出,天下遂以为口实。南丰作《李白诗引》,以为闳肆瑰玮,非近世骚人所可及, 而连类引义中法度者寡。荆公屡称郭功父诗,而南丰不谓然,功父疑之。荆公曰: “岂非子固以谓功父天才超逸,更当约以古诗之法乎”南丰论诗如此,如《兵间》 一诗,指徐德占《论交》一诗,指吕吉甫又有《黄金》、《颜杨》诸诗,皆卓然 有济世之用。而世人便谓不能诗觌,所以不喻其言也。荆公《竹诗》:“人言直 节生来瘦,自许高才老更刚。”《雪诗》:“平治险秽非无德,润泽焦枯实有才。” 《送李璋下第》:“才如吾子何忧失,命属天公不可猜。”世人传诵,然非佳句。 公诗至知制诰乃尽善。归蒋山乃造精绝,其后《再送李璋下第》、《和吴冲卿雪 诗》比少作如天渊相绝矣。白公诗所谓辞达大抵能道意之所欲言者,苏黄门诗已 不逮诸,公北归后效白公体,益不逮。惟四字诗最善。张文潜晚年诗不逮前作, 意谓亦效白公诗者。公述潘老言:文潜晚喜白公诗。信矣。如所料也。东坡论 陶诗,精能之至乃造平淡,如佛说密,中边皆甜,若中与边皆枯淡,亦何用陶诗 外枯而中腴,若淡而实美也。公谓徐师川晚年务造平淡,终不如少年精而巧。盖 平淡不可为,水落石出,自见涯,非积学之至不能到也。吕居仁作《江西宗派》, 既云宗派,固有次第。陈无已本学杜子美,后受知于曾南丰,自言向来一瓣香敬 为曾南丰,非其派也。靖康末,吕舜徒作中宪,居仁遇师川于宝梵佛舍,极口诟 骂其翁于广坐中,居仁俯首不敢出一语,故于《宗派》贬之于祖可如璧之下,师 川固当不平,然惠洪伪作鲁直赠诗云:“气爽绝类徐师川。”师川喜以为是,不 免与惠洪为类。此又不可晓者。《冷斋夜话》载:秀老一事,觌在江西时,恶其 狂诞无稽,坐客皆怃,然此僧中奴,固不以笞骂为辱。东坡《橄榄诗》云:“已 输崖蜜十分甜。”惠洪以崖蜜为樱桃。又有俗子假东坡名注杜诗云:“金城土酥 静”,如练为芦菔恨者。东坡《地黄诗》云:“崖蜜助甘冷,山姜发芳辛。”制 地黄法,当用姜与蜜,而用樱桃,可乎黄师是守泗时,以酥酒遗东坡,答诗云: “关右土酥黄似酒,扬州云液却如酥。”谓土酥为芦菔根,可乎公著论斥其妄, 良有益于后人耳目也。觌每观公叙诸诗,词句温丽,纪次详实,尊贤乐善。得诗 人本意,叹仰之余,又见曾存之、晁无咎。□明略诸公已推重于幼学之初,而一 时名胜皆其俦匹,然后知公致力于斯文久矣。如曹元宠、米元晖。殆是子美诗中 黄四娘者耶,然元宠诗殊有可观。若“都都平丈我”,又待入《红窗回》矣,卿 发千里一笑。觌自拜赐,凡六日读尽所著五十九卷,与《拾遗诗话》一卷,而后 修书拜送使者,尚当细读别具记。仲益此书,发明甚多,今人遗以书籍,安肯即 读,虽读,亦必不能留意如此。前辈之风,何可多得元宠名组,尝《赋红窗回》 百余篇,皆嘲谑之词,故掩其文名。世传俚语谓假儒不识字者,以论语授徒,读 “郁郁乎文哉,都都平丈我。”《诗选》载元宠题梁仲叙所藏陈坦画村教学诗云: “此老方扪虱,众雏亦附火,想见文字间,都都平丈我。”仲益故云:端伯观诗 有《百家诗选》,观词有《乐府雅词》,稗官小说则有《类说》,至于神仙之学 亦有《道枢十钜编》。益矜多炫博,欲示其于书无所不读,于学无所不能,故未 免以不知为知。《诗选》云:取殊未精当,前辈多议之。仲益所称南丰《兵间》、 《论交》、《黄金》、《颜杨》诸篇,及苏黄门四字诗,无一在选中者,而反录 《都都平丈我》。司答书及此,亦因以箴之也。

颜渊、子夏为地下修文郎,陶宏景为蓬莱都水监,马周为素雪宫仙官,李长 吉记白玉楼,其说荒唐,不可究诘,然近世此类甚多,见于传记,班班可考。大 抵名人才士,间钟异禀世不多得,使无神仙则已,设或有之,非斯人之徒,其孰 能当之第怪神之事,圣人不语,六合之处,存之可也。石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 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仙也,所主者芙蓉城。”庆历中,有朝士晨 赴起居,道见美妇三十余行前,丁观文按辔继之而去,朝士问之,最后一人答曰: “诸女御迎芙蓉馆主也。”时丁在告,顷之闻其卒。右侍禁孙勉监元城埽,有巨 鼋穴一埽下,埽多垫陷,伺其出,射杀之。后昼卧,梦吏来逮,行若百里,见道 左宫阙甚壮,问吏何所,曰:“紫府真人宫也。”“真人为谁”曰:“韩忠献也。” 勉私念乃韩公故吏,祝门吏入见之,望韩公坐殿上,衣冠若神仙,侍立皆碧衣童 子。勉再拜以情祷焉,公遣之归,遂寤。王平甫,熙宁癸丑,直宿崇文馆,梦有 人邀至海上,见海中宫殿甚盛,其间作乐,题其宫曰“灵之宫”,邀者欲与具往, 一人隔水止之曰:“时未至,且令去,它日当迎之。”恍然梦觉,时禁中已钟鸣。 平甫颇自负,为诗记之曰:“万顷波涛木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 世,长乐钟来夜半时。”后四年,平甫病?卒,其家哭讯之曰:“君尝梦往灵芝 宫,信然乎当以兆我。”是夕,暮奠若有声音接于人者。其家复卜以钱,卜曰: “然。”吕献可在安州,一日坐小轩,因合目,见碧衣童云:“玉帝南游炎州, 召子随行,纠正群仙。炎州若热,赐子清凉丹一粒。”吕拜而吞之,若冰雪然, 自知不久于世。后朱明复见吕跨玉角青鹿于湘江道中,金甲吏从数百人。刘景文 知忻州,一日谓一曹掾曰:“天帝召君,吾且继往。”未几,掾无疾而逝,景文 亦继亡。经夕蹶然而苏,索笔作三诗,有“中宫在天半,其上乃吾家”及“仙都 非世间,天神绕楼殿”等语。黄伯思,字长睿,邵武人,自称云林子,尚书右丞 相履之孙,登进士第,仕至秘书郎,博学能文,好仙佛之说。政和七年,在京师 梦人告:“子非久在人间,上帝有命典司文翰。”明年二月,果卒。李伯纪铭其 墓略曰:“玉楼成,上帝有诏,往司文翰,脱履尘淖。”盖纪此事。陈伯修,宣 和三年寓居京口,自称闲适先生。一日昼寝,梦至帝所,如人间上殿之仪。帝曰: “卿平生所上章疏,可叙录进呈。”一天官引至廊庑间,帷帐甚设,几上有笔墨、 砚石,皆精妙可玩,傍有大帙,用青绫装饰,信手运笔,捷疾如神,畴昔所上者 不遗一字。帝批览再三,颜甚喜,谕旨曰:“已于第六等授卿官。”即下殿谢 恩,闻金钟玉磬之声,竞作乃寤。以告其子,且云:“丰相之临终,得梦亦如是。” 俄命驾,遍别知旧,白府丐致仕。夜过半,命其子举左足压右足,手结弥ヌ印, 端坐而绝。后七日,一僧云夜宿瓜州,梦官人服银绯跨马,导从数十,履江水如 平地。心异之,问:“为谁从者”曰:“陈殿院赴召也。”黄冕仲挽诗,有“凌 波应作水中仙”之句。张子诏云:“不须更草玉楼赋,已作神仙第六人。”皆谓 此。李庄简南迁,其子孟博卒于琼州。先是数月,孟博梦至一所,海山空阔,楼 观特起,云霄间有轩,榜曰“空明”。先世诸交环坐其中,指一席曰:“留以待 汝”,遂寤。临终,云气起于寝,冠服宛然自云中苒苒升举。琼人悉见之。孟博 苦学有文。绍兴五年,进士第三人及第,庄简有诗悼之云:“脱屣尘寰委蜕蝉, 真形渺渺驾非烟。丹台踏杳无归日,白玉楼成不待年。宴坐我方依古佛,空行汝 去作飞仙。恩深父子情难割,泪滴千行到九泉。”朱希真《梦记略》云:绍兴戊 寅除夜,体中不佳,三更方得睡,至一山馆,与一客行至门外,望山下一居舍甚 潇洒,客指曰:“此某人居也,盍往访之”乃同至其家,柴扉茅舍,门前张一画 图,作一仙人乘云腾空,下临海山,唐人画也。俄而主人出,竹冠草履,握手大 笑,如旧相识,引入,至一小阁,又进登一阁,稍大,阁中皆陈列法书、图画。 大阁北壁,盖其人自画山林岩石、隐逸之趣,其上作云烟出没、浓淡云中,隐隐 有章草细字可读。云:“吾初东游至黄河,向河再拜,饮河水一杯而渡,至某处 见某人授《易》《书》,某处见某人授种莳法,至某处见某人授酒法,乃归。复 至黄河,复再拜饮河水一杯欲渡,大风河浪汹涌,众不敢登舟,予独乱流而济, 至家,始营小阁,日与客饮酒,阁破二作三间,酒器用铁铛、木杓、磁杯,已而 少有余,复建大阁,它日又有余,复买银作铛杯,无日不留客,客必剧饮,饮必 醉,醉必睡,或数日不醒也。”此后字杂云烟不可读矣。与予语,极朴质,间及 道理,则元妙高远,其人风姿盖神仙真人之流。独与予慷慨剧谈,坐间先有数客, 不复与语,予亦连酌数杯,酒味非人间曲蘖可及。欢饮方狎,忽惊起,索灯火, 目想心思,纵笔为记。次日己卯岁旦,子孙环侍,朱出此记示之,且云:“所游 甚乐,悔不便为住计。”后八日,又自云:“好去!好去!?自有快乐。”三更 初,端坐启手足,神色不乱,寂然而逝。七日方敛,举体柔软,气貌如生。韩公 事见刘斧《青琐高议》,吕公事见斧《韩府名谈》,斧著书多诞妄,故观者例不 敢信。石、丁二事,东坡《芙蓉城》诗已用之,灵芝宫,东坡亦记其事,若刘、 若黄、若陈、若李、若朱,则又耳目相接,皆可信不诬。唐白乐天亦有诗云: “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中有仙龛虚一室,多传此侍乐天来。” 《夷坚 乙志》又载:方朝散为玉华侍郎。事甚详。方之名不著于世,故不录。 《真诰》、《丹台灵》诸书所载,如武王发为北斗君,召公为南明公,贾谊为 西门都禁郎,温太真为监邯国伯,魏开帝为北君太傅,孔文举为后中卫大将军, 陶侃为西河侯,秦始皇为北帝上相,周公旦为北帝师伯,夷叔齐为九天仆射,墨 翟为太极仙卿,庄周为太元博士,孔子为元宫仙之类,凡数十人,不可悉书。古 今圣贤几无遗者,岂尽如其说乎

富郑公奉使契丹,虏主言欲举兵。公曰:“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乎, 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群臣争劝举兵者, 此皆其自谋,非国计也。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 之欤”是时语录传于四方。苏明允读至此曰:“此一段议论,古人有之否”东坡 未十岁,在傍对曰:“记得严安上书云:‘今徇南夷,朝夜郎;略州,建城邑; 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子长策也。’正是此意。” 明允以为然。洪文敏又记魏太武时,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请先其未发 逆击之,魏公卿皆以为当。崔伯深曰:“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 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 皆营私计,为国生事,不可从也。”魏主乃止。其论亦然。余谓:严、崔之说, 皆陈于其君,非若富公以和战利害,别白于异域而能见听。独唐郑元使突厥, 谓颉利曰:“今掠资财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 重币一归可汗”颉利当其言。时自将攻太原,遽引还,正与富公之事合。文敏偶 忘之,何耶然富公岂蹈袭它人之语者盖理之所在,古今所同,推诚以告之,虽蛮 貊之邦行矣。

《容斋五笔》载饶州庆元四年九月十四日严霜连降,晚稻未实者,皆为所薄, 不能复生。诸县皆然。有常产者,诉于郡县,郡守孜孜爱民,有意蠲租,然僚吏 多云:“在法无此。”又云:“九月正是霜降节,不足为异。”案白乐天《讽谏 杜陵叟》一篇:“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欲暴 征求考课。”此明证也。岂非昔人立法之初,所谓早霜之类,非如水旱之田可以 稽考,惧贪民乘时,或成冒滥故,不轻启其端,今日之计,固难添创条式,但凡 有灾伤出于水旱之外者,专委良守令推而行之,则实惠及民,可以救其流亡之祸, 仁政之上也。此皆洪说。余按《北史 虏勇传》:山西霜俭运,山东租输皆令实 载,违者罪之。唐马周奏疏云:往贞观初,率土霜俭,一匹绢才易斗米,而天下 帖然者,百姓知陛下忧怜之故,人人自安,无谤ゥ也。”《北齐书》、《隋书》 亦有直云霜旱者,由是推之,唐初以前,必皆有蠲租故事,中世方不然,又知其 名为霜俭霜旱,有能援以言上,圣明之朝当无不从也。

后汉以六曹、尚书、并令仆为八座。魏以五曹、尚书、二仆、一令为八座。 唐太宗尝历尚书令,人臣不敢居此官职。林犹谓:唐与隋同窦苹。《新唐书 音 训》则谓唐以两仆射、六尚书为八座。高承《事物纪原》又谓:隋唐至今令仆射 为宰相,故六尚书及左右丞为八座。未知孰是。

《青箱杂记》载李泰伯一绝云:“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 碧山相掩映,碧山还被幕云遮。”识者曰:“此诗意有重重障碍,李君其不偶乎” 后果如其言。吾族人紫芝亦尝赋一绝云:“数日秋风欺病夫,尽吹黄叶下庭芜。 林疏放得遥山出,又被云遮一半无。”气象略相似,仅脱选而卒。何月湖尚书少 时登高峰坛,有“天近风转清,地高日难挽”之句。林黄中侍郎见之,即知其异 日必贵且寿。视前二诗不侔矣。

●卷七

汉文帝用宋昌为卫将军,位亚三司。章帝命车骑将军马防班同三司。延平中, 拜邓骘为仪同三司。本此,后世遂又有开府仪同三司之名。三司者,三公也。唐 高宗、武后之时,屡兴大狱,多以刑部尚书、御史台、大理寺杂案,谓之三司, 其后有大狱,或直命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大理卿充三司使,次又以刑部员外郎、 御史、大理寺官为之,以决疑狱。时因有大三司使、小三司使之别,皆事毕罢。 盐铁度支,唐中世已置使,亦有判户部者矣,然未总命一使,亦未谓之三司也。 后唐同光中,敕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钱物并委租庸使管辖,踵梁之旧制。长兴 元年,罢租庸使,额分盐铁、度支、户部为三司,其年始以前许州节度使张延朗 行兵部尚书充三司使。三司使自此始。国朝因之。元丰官制行,始罢三司之名, 三置使者二而各不同。读史未熟者,多疑惧,故别之。

北齐源师摄祠部属,孟夏以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谓为真龙出 见,大惊喜,问龙所在。云:“作何颜色”师云:“此是龙星初见,礼当雩祭, 非谓真龙。”肱,北人,不知书,何足责。唐杜牧,一代文士,其赋阿房,意远 而辞丽,吴武陵至以王佐誉之。后世称诵不绝。然有云“长桥卧波,未雩何龙。 复道行空,不霁何虹”,既以桥比龙,则是以龙见为真龙矣。牧之赋与秦事抵牾 者极多。如阿房广袤仅百里,牧谓“覆压三百余里”。始皇立十七年始灭韩,至 二十六年尽并六国,则是十六年之前未能致侯国子女也。牧乃谓”王子王孙辇来 于秦,为秦宫人,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阿房终始皇之世,未尝讫役,工徒之 多至数万人。二世取之以供骊山。周章军至戏,又取以充战士,歌台舞榭元未落 成,宫人未尝得居。秦《本纪》所谓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 以充入之者,谓渭北宫宇,非阿房也。牧顾有“妆镜晓鬟脂水”之句,凡此,程 泰之《尚书雍录》皆尝辨之,故不详及。独“未雩何龙”之语,不免与高阿那肱 为类,尤可怪也。洪《驹父诗话》载鲍饮止之说,谓古本作“未云何龙”,然未 知何所据。

知钦州林千子,坐食人肉削籍,隶海南。天下传以为异,谓载籍以来未之见。 余记《卢氏杂说》:唐张茂昭为节镇,频吃人肉,及除统军到京,班中有人问曰: “闻尚书在镇好人肉,虚实”笑曰:“人肉腥而且臊,争堪吃”《五代史》:苌 从简家世屠羊,从简仕至左金吾卫上将军,尝历河阳、忠武、武宁诸镇,好食人 肉,所至多潜捕民间小儿以食。《九国志》:吴将高沣好使酒,嗜杀人而饮其血。 日暮,必于宅前后掠行人而食之。又本朝王继勋,孝明皇后母弟,太祖时屡以罪 贬,后以右监门卫率府副率分司西京,残暴愈甚,强市民家子女以亻给使,小 不如意即杀而食之,以椟贮其骨,弃之野外。女僧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 太宗即位,会有诉者,斩于洛阳市,则知近世亦有之。若盗跖及唐之朱粲,则在 所不足论也。

吴传朋出己意作“游丝书”,世谓前代无存。然《唐书 文艺传》吕向能一 笔环写百字,若萦发然,世号“连绵书”,疑即此体也。

世人疟疾将作,谓可避之它所,闾巷不经之说也。然自唐已然。高力士流巫 州,李辅国授谪制,时力士方逃疟功臣阁下。杜子美诗“三年犹疟疾,一鬼不销 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徒然潜隙地,有腼屡鲜妆。”则不特避之,而复 涂抹其面矣。

享有体荐,宴有折俎。体荐,谓半解其体,荐而之设,几而不倚,爵盈而不 饮,肴干而不食,所以训其俭,亦谓之房,即《聘义》所谓“酒清人渴而不敢 饮,肉干人饥而不敢食”者也。折俎谓体解节折,升之于俎,物皆可食,所以示 慈惠,亦谓之淆。若祭宗庙、郊祭天地,全其牲体而升于俎,则谓之全。 今人会客,于淆核之外,或别具盛馔,或馈以生饩,或代以缗钱,皆不食之物。 近于古之体荐者,而举世呼为折俎,正与《左传》、《国语》本文背驰然。今人 误用古语者极多,不独此也。

沈约《宋书 礼志》云:汉建安十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 又禁立碑。魏高贵乡公甘露二年,大将军参军太原王伦卒,伦兄俊?作《表德论》 以述伦遗美云,祗畏王典,不得为铭,乃撰录《行事》就刊于墓之阴。此则碑禁 尚严也。此后复弛替,非也。余按《集古》、《金石》、《隶释》、《隶续》诸 书:益州太守高颐碑立于建安十四年,绥民校尉熊君碑立于建安二十一年,横海 将军吕君碑立于魏文帝黄初二年,庐江太守范式碑立于明帝青龙三年,皆在魏武 下令之后,甘露之前。惟巴郡太守樊敏碑立于建安十年三月,是月或未下令。约 又谓晋武帝咸宁四年诏: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 此,一禁断之。其犯者虽会赦,皆当毁坏。至元帝大兴元年听立顾荣碑,禁遂渐 弛。义熙中裴松之复议禁断,亦不然。太康四年,郑烈碑距咸宁之诏方五载。此 后云南太守碑、彭祈碑、陈先生碑、裴权碑、向凯碑、成公重墓刻之类,续续不 绝,岂虽有此禁,而皆不能尽绝欤欧阳公父子、赵德夫、洪文惠诸公议论不到, 此何邪天下碑录又有数碑。洪文惠谓碑录不可尽信,故不著。

《宋书 后妃传》:文帝袁后母王夫人,当孝武时,追赠豫章郡新淦县平乐 乡君。今新淦无此乡名,漫书之,或可为它日修方志者之一助。

“不耐烦”,《宋书》庾登之弟《仲文传》有此语。

谢景仁居宇净丽,每唾必唾左右人衣。殷冲则不然,小史非净浴新衣,不得 近左右。均之好洁,相反如此。

汉建安二十四年,吴将吕蒙病,孙权命道士于星辰下为请命醮之法,当本于 此。顾况诗“飞符超羽翼,焚火醮星辰”。姚鹄诗“萝磴静攀云共过,雪坛当醮 月孤明”。李商隐诗“通灵夜醮达清晨,承露盘甲帐春”。赵嘏诗“春生药圃 芝犹短,夜醮斋坛鹤未回”。醮之礼,至唐盛矣。隋炀帝诗“回步回三洞,清心 礼七真”。马戴诗“三更礼星斗,寸匕服丹霜”。薛能诗“符咒风雷恶,朝修月 露清”。此言朝修之法也。然陈羽《步虚词》云:“汉武清斋读鼎书,内官扶上 画云车。坛上月明宫殿闭,仰看星斗礼空虚。”汉武帝时已如此。此高氏《纬略》 所纪。余按:周公金滕,子路请祷。自古有之,后世之醮盖其遗意,特古无道士 耳。《黄帝 内传》虽有道士行礼之文,但谓有道之士,非今之道士也。《太霄 经》云:周穆王因尹轨真人制楼观,遂召幽逸之人置为道士。平王东迁洛邑,置 道士七人。汉明帝永平五年,置二十一人,魏武帝为九州置坛,度三十五人。魏 文帝幸雍,谒陈炽法师,置道士五十人。晋惠帝度四十九人。故用道士请命。孙 权之前无所见,高所书诸诗,亦有非为道士设者。

神仙修炼之术,非亲涉其门庭者不能了解。近见息庵王思诚序陈泥丸《翠虚 篇》略云:采时唤为药,炼时唤为火,结时谓之丹,养时谓之胎,其实一也。所 产之处曰川源山海,所藏之器曰坛炉鼎灶;所禀之性有铅汞水火之名,所成之象 有丹砂元朱之号。惟一物也。古人剖析真元,分别气类,所以有采取交会、煅炼、 沐浴之说,以抽添运用之细微,遂有斤两之论,辨析名义,比它书粗为明白。漫 书之牍。

妇人统兵,世但称唐平阳公主。余又记晋王恭讨王国宝时,王聚众应之, 以其女为贞烈将军,且尽以女人为官属,顾琛母孔氏为司马,其一也。

胡幼度帅广,传其《答州县官启》二首。其一云:“蒙恩分阃,入境问民, 皆言法令顿宽,遂致传闻不雅,欲销此谤,岂属他人官廉则蚌蛤自回,虎在则藜 藿不采。”其一云:“兹分帅阃,特辱长笺,固知能作于文章,然亦须闲于法令, 人言度岭多酌贪泉,久知此谤之未除,愿与诸君而一洗。”

绍兴间禁中呼秦太师为太平翁。翁见《陆放翁诗注》。

《四朝国史 王安石传》:史臣曰:呜呼!安石!托经术,立政事,以毒天 下,非神宗之明圣,时有以烛其奸,则社稷之祸不在后日矣。今尚忍言之,天变 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此三者,虽少正卯言伪而辨,王莽诵《六艺》 以文奸言,盖不至是也。所立几何,贻害无极。悲夫!王《东都事略》则曰: 安石这遇神宗,千载一时也。而不能引君当道,乃以富国强兵为事,摈老成,任 新进,黜忠厚,崇浮薄,恶鲠正,乐谀佞,是以廉耻汨丧,风俗败坏。孟子所谓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岂不然哉乌呼!安石之学既 行,则奸宄得志,假绍述之说以胁持上下,立朋党之论以禁锢忠良。卒之民愁盗 起,夷狄乱华,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悲夫!与时旧见象山陆先生所作《荆公祠堂 记》,议论尤精确。先生尝《与胡季随书》云:王文公祠记,乃是断百余年未了 底大公案,自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诚非虚语。《记》曰:唐虞三代之盛,道 行乎天下。夏商叔叶,去治未远,公卿之间,独有典刑、伊尹、适夏三仁在商, 此道之所存也。周历之季,迹熄泽竭,人私其身,士私其学,横议蜂起,老氏以 善成其私长雄于百家。窃其遗意者,犹皆逞于天下。至汉而其术益行,子房之师 实维黄石,曹参避堂,以舍盖公。高惠收其成绩,波及文景者,二公之余也。自 夫子皇皇,沮溺接与之徒固已窃议其后,孟子言必称尧舜,听者为之藐然,不绝 如线,未足以喻斯道之微也。陵夷数千百载,而卓然复见斯义,顾不伟哉裕陵之 得公,问唐太宗何如主公对曰:“陛下每事当以尧舜为法。太宗所知不远,所为 未尽合法度。”裕陵曰:“卿可谓责难于君,然朕自视眇然,恐无以副此意,卿 宜悉意辅朕,庶同济此道。”自是,君臣议论未尝不以尧舜相期。及委之以政, 则曰:“有以助朕,勿惜尽言。”又曰:“须督责朕,使大有为。”又曰:“天 生俊明之才,可以覆芘生民,义当与之戮力,若虚捐岁月,是自弃也。”秦汉而 下,南面之君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揆斯 志乎曾鲁公曰:“圣知如此,安石杀身以报,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与, 各欲致其义耳,为君则自欲尽君道,为臣则自欲尽臣道,非相为赐也。”秦汉而 下,当涂之士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 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学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负斯志;不足以究斯义,而卒以蔽 斯义也。昭陵之日,使还献书,指陈时事,剖析弊端,枝叶扶疏,往往切当。然 核其纲领,则曰:“当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公之不能究斯义,而卒以自 蔽者,固见于此矣。”其告裕陵,盖无异旨,勉其君以法尧舜是也,而谓每事当 以法,此岂足以法尧舜者乎谓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谓其所为未尽合法度,此岂足 以度越太宗者乎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公畴昔之学问,熙宁之事业,举不遁乎使还 之书,而排公者或谓容悦,或谓迎合,或谓变其所守,或谓乖其所学,是尚得为 知公者乎气之相迕而不相悦,则必有相訾之言,此人之私也。公之未用,固有素 訾公如张公安道、吕公献可、苏公明允者。夫三公者之不悦于公,盖生于其气之 所迕,公之所蔽则有之矣,何至如三公之言哉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达之 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 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不蕲人之知,而声光 煜奕,一时巨公名贤为之左次,公之得此,岂偶然哉用逢其时,君不世出,学焉 而后臣之,无愧成汤、高宗。君或致疑,谢病求去,君为责躬,始复视事。公之 得君,可谓专矣。新法之议,举朝欢哗,行之未几,天下忄匈々。公方秉执《周 礼》,精白言之,自信所学,确乎不疑,君子力争,继之以去,小人投机,密赞 其决,忠朴屏伏,忄佥狡得志,曾不为悟,公之蔽也。《典礼》《爵刑》,莫非 天理,《洪范》《九畴》,帝实锡之。古所谓宪章、法度、典则者,皆此理也。 公之所谓法度者,岂其然乎献纳未几,裕陵出谏院疏与公评之,至简易之说曰: “今未可为简易,修立法度,乃所以为简易也。”熙宁之政,粹于是矣。释此弗 论,尚何以费辞于其建置之末哉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 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从 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大学》不传,古道榛塞,其来已久。随世而就功名 者,渊源又类出于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师尊载籍以辅其质者行于天下, 随其分量有所补益。然而不究其义,不能大有所为。其于当世之弊,有不能正, 则依违其间,稍加润饰,以幸无祸,公方耻斯世不为唐虞,其肯安于是乎蔽于其 末,而不究其义,世之君子未始不与公同。而犯害则异者,彼依违其间,而公取 必焉故也。熙宁排公者,大抵极诋訾之言,而不析之以至理。平者未一、二,而 激者居八、九,上不足以取信于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蔽,反以固其意,成其事。 新法之罪,诸君子固分之矣。元大臣,一切更张,岂所谓无偏无党者哉所贵乎 玉者,瑕瑜不相掩也。古之信史直书其事,是非善恶靡不毕见。劝惩鉴戒,后世 所赖,抑扬损益,以附己好恶。用失情实,小人得以藉口而激怒,岂所望于君子 哉绍圣之变,宁得而独委罪于公乎熙宁之初,公固逆知己说之,行人所不乐,既 指为流俗,又斥以小人,及诸贤排公已甚之辞,亦复称是,两下相激,事愈戾而 理益不明。元诸公可易辙矣,又益甚之。六艺之正,可文奸言。小人附托,何 所不至!绍圣用事之人,如彼其桀,新法不作,岂将遂无所窜其巧以逞其志乎反 覆其手以导崇宁以奸者,实元三馆之储。元丰之末,附丽匪人,自谓定策,至 造诈以诬首相。则畴昔从容问学,慷慨陈义,而诸君子之所深与者也。格君之学, 克知灼见之道,不知自勉,而戛戛于事为之末,以分异人为快,使小人得间,顺 投逆逞,其致一也。近世学者,雷同一律,发言盈庭,岂善学前辈者哉公世居临 川,罢政徙于金陵。宣和间,故庐邱墟乡贵人属县立祠其上。绍兴初,尝加葺焉。 逮今余四十年,隳圯已甚,过者咨叹。今怪力之祠,绵绵不绝,而公以盖世之英、 绝俗之操,殆不世有,而庙貌弗严,邦人无所致敬。无乃议论之不公,人心之疑 畏使至是耶 侯钱公,期月政成,人用辑和,缮学之既,慨然彻而新之,视旧加 壮,为之管钥,掌于学官,以时祠焉。余初闻之,窃所敬叹。既又属记于余,余 固悼此学之不讲,士心不明,是非无所折衷。公为使时,舍人曾公复书切磋有曰: “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为善,而此闻有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 夺足下之见也。窃不自揆,得从郡侯,敬以所闻,荐于祠下,必公之所乐闻也。”

陆放翁《感事诗》云:“陋巷何须叹一瓢,朱门能守亦寥寥。衲衣先世曾调 鼎,野褐家声本珥貂。若悟死生均露电,未应富贵胜渔樵,千年回首俱陈迹,不 向杯中何处消。”自注云:沈义伦丞相裔孙为僧,刘仁赡侍中裔孙为道,人皆孤 身死。绍兴中,二公之后遂绝。殊不知沈公之后有一派,靖康末自京师流落新淦 者,居于屯阝疃,耕人之田矣。又不止于为僧也。然其先世告身及相君神道碑摹 本故在。周文忠序《槐庭济美总集》有云:粤自周衰,贤者之类弃,功臣之世绝。 故孟子告齐宣王以“故国非乔木,王无亲臣矣。”盖讽其上也。虽然有位于朝, 不守其业,而忘其所甚,至公侯之家降在皂隶,则筚门圭窦得以陵之。此岂独上 之人之罪也哉最为确论。

古人之坐者,两膝着地,因反其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为肃拜, 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其为顿首,则又以头顿于手上也。其为稽首,则又却 其手而以头着地。亦如今之礼拜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仪礼》曰坐取爵, 曰坐奠爵。《礼记》曰坐而迁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轾右轩左。老子曰坐进此 道之类。凡言坐者,皆谓跪也。若汉文帝与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 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然《记》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庄子》又云:“跪坐而进之。”则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疑跪有危义,故两膝 着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两膝着地,以尻着而稍安者为坐也。又《诗》云: “不遑启居。”而《传》以启为跪,《尔雅》以妥为安,而疏以为安定之坐,夫 以启封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之为坐可见。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可 知。盖两事相似,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但杜子春 《说太祝九拜》处解“奇拜”云:“拜时,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 屈一膝为雅拜,则它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明矣。凡此三事,《书》、 《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顷年,属钱子言作白 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 子既略为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至郑州谒列子祠,见其塑像席 地而坐,则亦并以告之,以为必不得已而为塑像,则当放此,以免于苏子俯伏匍 匐之讥。予言又不谓然。会予亦辞浙东之节,遂不能强,然至今以为恨也。其后 乃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 信,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及杨方子直入蜀师幕府,因使访焉,则果 如所闻者。且为写放文翁石像为土偶以来,而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跏趺也。 去年又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圣先师三像,木刻精巧,视其坐后两, 隐然见于惟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无疑也。惜乎白鹿画像之时, 不得此证以晓子言,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像,以革千载之庙,为之喟然太 息。姑记本末写寄洞学诸生,使书而揭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此朱文公白 鹿礼殿塑像说。后其季子守南康,因更新礼殿,闻之于朝,迄成先志。然远方学 者未尽见此说,故识之。

《史记 黄帝纪》: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 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 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既云诸侯相侵伐,而神农氏弗能征矣,又云炎帝欲 侵陵诸侯,何耶尚当访精于史学者而问之。

今道家设醮,率用米糈,世传始于张陵,而实不然。陵使百姓从受道者,出 五斗米,非以祠神也。按《山海经》载诸山之神,各举其形状及祠之之物,有糈 者居多。如<昔隹>山之首,自招摇之山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糈用余米;自 拒山至于漆吴之山,凡十七山,糈用余;自天虞之山至南禺之山,凡一十四山, 糈用余;崇吾之山至于翼望之山,凡二十三山,糈用稷米;阴山以下至于崦嵫 之山,凡十九山,糈以稻米;自太行之山以至于无逢之山,凡四十六山,皆用 余糈米祠之;自敖岸之山至于和山,凡五山,糈用余;自景山至琴鼓之山, 凡二十三山,糈用余;自女几山至于贾超之山,凡十六山,糈用余;自首山 至于丙山,凡九山,糈用五种之糈;自翼望之山至于几山,凡四十八山,糈用五 种之精禾;自篇遇之山至于荣余之山,凡十五山,糈用余。郭注云:糈,祀神 之米,名“先吕”,反今江东音所惟“自尸”。胡之山至于无之山,凡十九山, 米用黍;自苟林之山至于阳虚之山,凡十六山,其祠用余二者,无糈字,或传 写脱误。单狐之山至于是山,凡二十五山,甘枣之山至于鼓镫之山,凡十五山, 皆曰瘗而不糈;管涔之山至于敦题之山,凡十七山,辉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 九山,皆曰投而不糈;自钤山至于莱山,凡十七山,则曰钤而不糈;自鹿蹄之山 至于元扈之山,凡九山,则曰祈而不糈。郭注直云:祭,不用米也。著明如此。 《山海经》虽不敢信为禹益所著,屈原《离骚》、《吕氏春秋》,皆摘取其事。 而汉人引用者,尤多其书,决不出于张陵之后。则糈之用也,尚矣。《离骚》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王逸注云:糈,精米,所以享神也。《淮南 子》云:“病者,寝席医之,用针石巫之,用糈藉所救钧也。许叔重注云:糈米, 所以享神。则于载籍者不一,第不若《山海经》之著明耳。”

●卷八

洪文敏著《夷坚志》,积三十二编,凡三十一序,各出新意,不相复重,昔 人所无也。今撮其意书之观者,当知其不可及。《甲志》序所以为作者之意。 《乙志》谓前代志怪之书,皆不无寓言,独是书远不过一甲子,为有据依。《丙 志》谓始萃此书,颛以鸠异崇怪,本无意于述人事及称人之恶。然得于容易,或 急于满卷帙,故颇违初心。其究乃至于诬善。盖以告者过,或听焉不审,既删削 是正,而可为第三书者又已襞积。惩前过,止不欲为染,习气所溺,欲罢不能, 而好事君子复从臾之。辄私自恕曰:“但谈鬼神之事足矣,毋庸及其他。”于是 取为《丙志》。《丁志》设或人之辞,谓不能玩心圣经,劳勤心口,从事于神奇、 荒怪,索墨费纸殆半。太史公书为可笑,从而为之辨。《戊志》谓在闽泮时,叶 晦叔颇搜索奇闻,来助纪录。尝言近有估客航海,不觉入巨鱼腹中,腹正宽,经 日未死,适木工数辈在,取斧A6斫鱼胁,鱼觉痛,跃入大洋,举船人及鱼皆死。 予戏难之曰:“一舟尽没,何人谈此事于世乎”晦叔大笑,不知所答。予固惧未 能免此也。《己志》谓昔以《夷坚志》吾书,谓与前人诸书不相袭。后得唐华原 尉张慎素《夷坚录》,亦取列子之说,喜其与己合。《庚志》谓假守当涂,地偏 少事,济南吕义卿、洛阳吴斗南适以旧闻寄,似度可半编帙,于是辑为《庚志》。 初《甲志》之成,历十八年,自乙至己或七年,或五六年,今不过数阅月间,之 为助如此。然平生居闲之日多,岂不趣成书,亦欠此巨编相传益耳。末又载章懋 德使虏,掌讶者问《夷坚》自《丁志》后曾更续否而引乐天、东坡之事以自况。 《辛志》记初著书时,欲仿段成式《诺皋记》,名以《容斋诺皋》,后恶其沿袭, 且不堪读者辄问,乃更今名,因载向巨原答问之语。《壬志》全取王景文《夷坚 别志序》,表以数语。《癸志》谓九志成,年七十有一,拟缀辑癸编。稚子 复云更须从子至亥接续之乃成书。予拊之曰:“天假吾年,虽倍此可也,人生未 可料,恶知吾不能及是乎”《支甲》谓或疑所载,颇有与昔人传记相似处,殆好 事者饰说剽掠,借为谈助,证以蒙庄之语,辨其不然。又云初欲从稚子请,读以 十二辰,又以段柯《古支诺皋 支动 支植》尤崛奇,于是名曰《支甲》、《支 乙》则云。绍熙庚戌腊,从会稽西归,至甲寅之夏季,《夷坚》之书绪成《辛》、 《壬》、《癸》三志,合六十卷,及《支甲》十卷才八,改月又成《支乙》一编, 殊自喜也。《支景》则云曾大父讳,与甲乙下一字同音,而左畔从火,故再世以 来,用唐人所借,但称为景。当《夷坚》第三书出,或见警曰:“礼不讳嫌名, 乃直名之。”今是书萌芽。稚儿谓稗官说与他所论著及通官文书不侔,避之宜矣。 遂目以《支景》、《支丁》,则自摭此帙中不可信者数事,谓苟以其说至斯,受 之而已矣。声牙畔奂,盖自知之爱奇之过,一至于此。读者勿以辞害意可也。 《支戊》载吕览宾卑聚之梦,谓《夷坚》记梦,亡虑百余事,未有若此之可怪者。 《支己》谓神奇诡异之事,无时不有。姑即《夷坚》诸志考之,上焉假诸正梦, 腾薄穹霄,次焉犹陟蓬壶,期汗漫不幸而死。死矣幸而复生,见九地之下溟涨之 海,以至岛鬼渊只,蛇袄牛彪之类,何翅累千万百,所遇非一人,所更非一事, 所历非一境,而莫有同者焉。《支庚》谓四十四日书成,自诧其速,且叙其所以 速之由。《支辛》谓《东坡志林》、李方叔《师友谈记》、钱丕《行年杂纪》之 类四、五书,皆偶附著异事,不颛虞初九百之篇,士大夫或弗能知,故刂剽以 为助,不几乎三之一矣。《支壬》则云子弟辈皆言翁既作文不已,而掇录怪奇又 未尝少息,殆非老人颐神缮性之福,盍已之,余受其说,未再越日,膳饮为之失 味,步趋为之局束,方寸为之不宁;精爽如痴,向之相劝止者,惧不知所出,于 是然而笑。岂吾缘法在是,如骏马下临千丈坡,欲驻不可,姑从吾志,以竟此 生。异时忄不能进,将不攻自缩矣。《支癸》谓刘向父子汇群书《七略》。班 孟坚采以为《艺文志》,小说类定著十五家,最后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出于稗 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造,今亡矣。《唐史》所标百余家、六百三十五卷。 《太平广记》率取之不弃也。予毕《夷坚》十志,又支而广之,通三百篇,不能 满者才十有一,遂半《唐志》所云。《三志甲》谓子偃孙罗前人所著稗说来 示,如徐鼎臣《稽神录》、张文定公《洛阳旧闻记》、钱希白《洞微志》、张君 房《乘异》、吕灌园《测幽》、张师正《述异志》、毕仲荀幕《府燕闻录》七书, 多历年二十而所就,卷帙皆不能多。《三志乙》谓兹一编颇得之卜者徐谦。谦, 瞽双目,而审听强记,客诣其肆,与之言,悉追忆不忘,倩傍人书以相示。昔徐 仲车耳,而四方事无不周知。谦凯其苗裔耶贤愚固不可同日语,而所以异则同。 《三志景》谓郡邑必有图志,鄙阳独无,而《夷坚》自甲施于三景,所卒州里 异闻,乃至五百有五十。它时有好事君子,采以为志,斯过半矣。《三志丁》则 云人年七八十,幸身康宁,当退藏一室,早睡晏起,纟番贝多旁行书,与三生结 愿,否则邀方外云侣,熊经鸱顾,斯亦可耳。至于著书,盖出下下策。而此习胶 攀不能释,固尝悔哂,猛藏去弗视,乃若禁婴孺子滑甘,未能几何。留意愈甚, 虽有倾河摇山之辩,不复听矣。《三志戊》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置而弗问也。 圣人设教垂世,不肯以神怪之事诒诸话言,然书于《春秋》,于《易》、于《诗》、 于《书》皆有之,而《左氏内外传》尤多。遂以为诬诞浮夸则不可。《三志己》 谓一话一言入耳,当即录而固有,因循而失之者,如滕彦智、黄雍父所言一二事, 至今往来于襟抱不释也。《三志庚》考徐铉《稽神录辨》、杨文公《谈苑》所载 蒯亮之事非是。《三志辛》云予堂立说,谓古今神奇之事,莫不同者。今乃悟此 语为不广,而证以蜀士孙斯文,及《幽明录》中贾弼事。《三志壬》引昌黎公 《明鬼》,谓《夷坚》所纪,不能出其所证之三非。《三志癸》言《太平广记》 类聚之误。《四志甲》辨夷坚为皋陶别名至《四志乙》。则绝笔之书,不及序。 惟《支壬》、《三志丁》两序意略同,而数序自诧其速者,亦不甚相远矣。

俗谓不冠者曰科头。科头二字出《史记 张仪传》注,谓不著夔鍪入敌。

余首卷辨王建宫词多杂以他人所作,今乃知所知不广。盖建自有宫词百篇, 传其集者,但得九十篇。蜀本《建集序》可考,后来刻梓者,以他人十诗足之, 故尔混淆。余既辨其人矣,尚有二首:“殿前传点各依班,召对西来入诏蛮。上 得青花龙尾道,侧身愉觑正南山。鸳鸯瓦上忽然声,昼寝宫娥梦里惊。元是吾皇 金弹子,海棠窠下打流莺”者,未详谁作也。所逸十篇今见于洪文敏所录《唐人 绝句》中,然不知其所自得。其词云:“忽地金舆向日陂,内人接着更相随。却 回龙武军前过,当处教开卧鸭池。画作天河刻作牛,玉梭金镊采桥头。每年宫女 穿针夜,敕赐诸亲乞巧楼。春来睡困不梳头,懒逐君王苑北游。暂向玉花阶上坐, 簸钱赢得两三筹。红灯睡里看春云,云上三更直宿分。金砌雨来行步滑,两人抬 起隐金裙。蜂须蝉翅薄松松,浮动搔头似有风。一度出时抛一遍,金条零落落函 中。教遍宫娥唱尽词,暗中头白没人知。楼中日日歌声好,不问从初学阿谁。弹 棋玉指两参差,背局临虚斗著危。先打角头红子落,上三金字半边垂。宛转黄金 白柄长,青荷叶子画鸳鸯。把来不是呈新样,欲进微风到御床。供御香方加减频, 水沈山麝每回新。内中不许相传出,已被医家写与人。药童食后送云浆,高殿无 风扇少凉。每到日中重掠鬓,衩衣骑马绕宫廊。”

唐李昌符《婢仆诗》二首。其一云:“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空腹茶。 无事莫教频入库,等闲物件要些些”。曲尽婢之情状。

《史记 秦本纪》: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至 献公元年,方止从死。则知武公而下十有八君之葬,必皆有从死者矣。不独缪公 也。《黄鸟》之诗,特以奄息、仲行、钅咸虎为秦之良臣,故国人哀之耳。夫一 君之葬,使六十六人无罪而就死地,固已可骇,而缪公至用百七十七人。习俗之 移人,虽缪公不能免,则献公亦贤矣哉。

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弗百姓以从己之欲。王荆公曰:“弗百姓以从 己之欲,则不可。弗百姓以从先王之道,何为而不可”范淳夫云:“弗百姓, 则非先王之道也。”荆公之言主于自文,范公则求以矫之。其实不然。干百姓之 誉者,有时而违道,则道必有时而弗百姓矣。祁寒、暑雨均曰怨咨,小民之情 也。为政者,但当虚心无我,据理而行,不使纤毫计校毁誉之心乱于胸中足矣。

王制云: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管子、司马法皆曰 六尺为步。秦始皇亦然。今以五尺为步,步之尽数不同如此。周尺之制,值成谓 未详闻也。近世《伊川文集》中载作主之制,谓当今省尺五寸五分弱。潘仲善闻 之晦翁,谓:“五寸字误,当作七寸五分弱。”又谓:“省尺者,三司布帛尺也。” 潘后从会稽司马侍郎家求得《温公图本》,周尺果当布帛尺七寸五分弱。于今浙 尺为八寸四分。《温公图本》必有考按,恨不知其源流之详也。

历家以冬至为一岁之首。冬至者,建子月之中气。故子时初四刻以前系今日, 正初刻以后系明日。盖一理也。今太史局历,每节气在子初,则书其夜子初某刻 以别之,其来尚矣。绍兴二年正月三日壬子,其夜子初立春。洪文敏以札子白庙 堂云:“日辰自古以子时为首,今既子时立春,则当是四日癸丑。”谓太史之误, 其实不然。康节《冬至吟》云:“何者谓之几,天根理极微。今年初尽处,明日 未来时。此际易得意,其间难下辞。人能知此意,何事不能知”又云:“冬至子 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元酒味方淡,大音声正稀。此言 如不信,更请问庖牺。”

汉高帝封兄子信为羹颉侯。虽以其母釜之故,然按《括地志》,实有羹 颉山在妫州怀戎县东南十五里。注《史记》者,失不引此。颜师古注《汉书》但 云:“颉,音戛,言其母戛羹釜也。”小司马《索隐》又直谓爵号耳,非县邑名, 皆弗深考也。古之封侯,未有非地名者,若武帝封霍去病冠军侯、田千秋富民侯, 昭帝封霍光博陆侯,光武封彭宠奴不义侯,以至镌胡镐羌、向义建策之类,非制 也。然冠军侯国在东郡,富民侯国在沛郡蕲县,博陆初食北海河间,后益封,又 食东郡,特被以嘉名而已。非若光武所封,未必有分地也。武帝时又有张骞封博 望侯,赵破奴封从票侯,亦未详其封邑。

州县城隍庙莫详事始。前辈谓既有社矣,不应复有城隍。故唐李阳冰谓城隍 神祀典无之,惟吴越有尔。然成都城隍祠,太和中李德裕所建。李白作《韦鄂州 碑》,谓大水灭郭,抗辞正色言于城隍,其应如响。杜牧为黄州刺史,有《祭城 隍神 祈雨》文二首,它如韩文公之于潮曲,信陵之于舒,皆有祭文。而许远亦 有“A7井翔,危堞神护”之语,则不独吴越为然。芜湖城隍祠建于吴赤乌二 年。高齐慕客俨、梁武陵王祀城隍神,皆书于史,则又不独唐而已—成中,睦州 刺史吕述以为合于礼之八蜡祭坊与水庸者。今按《礼记》注:水庸,沟也。《正 义》云:坊者,所以蓄水,亦以障水。水庸者,所以受水,亦以泄水。则坊,盖 今之是防;水庸,盖今之沟浍也。方之城隍,义殊不类。今其祀几遍天下,朝 家或锡庙额,或颁封爵,未命者,或袭邻郡之称,或承流俗所传,郡异而县不同。 至于神之姓名,则又迁就附会,各指一人,神何言哉负城之邑亦有与郡两立者, 独彭州既有城隍庙,又有罗城庙。袁州分宜县既有城隍庙,又有县隍庙。尤为创 见。以余闻见所及,考之庙额,封爵具者惟临安府。当后唐清泰元年,尝封顺义 保宁王与越湖二神并命,今号永固庙,不知何时所赐。绍兴三十年,封保顺通惠 侯,今封显正康济王。绍兴府梁开平封崇福侯,清泰封兴德保王。绍兴初,赐 额显宁,今封昭顺灵济孚忠应王。台州则镇安庙顺利显应王;吉州则灵护庙威 显英烈侯;筠州则利贶庙灵顺应显正王;袁州则显忠庙灵惠侯;濠州则孚应庙 灵助侯;建宁府则显应庙福应惠宁侯;建康之溧水则显正庙广惠侯;泉州惠安县 则宁济庙灵安昭侯;邵武军则显庙神济训顺侯;泰宁则广惠庙靖惠孚济侯; 韶州则明惠庙善侯;成州则灵应庙英侯。有庙额而未爵命者,镇江忠、宁 国灵护、隆兴显忠、德安府威泽、楚州灵显、和州孚惠、襄阳孚济、汀州显应、 珍州仁贶、静江嘉、庆元之昌国、邵武之建宁,皆曰惠应。前代锡爵而本朝未 申命者,湖州阜俗安城王,处州龙泉县广顺侯,鄂州城隍,万胜镇安王,越州萧 山县用郡城隍神,初命称崇福侯;昭州立山县为蒙州,时封灵感王。台州五县, 吴越时皆封以王爵。临海曰兴国,黄岩曰永宁,天台曰始平,仙居曰升平,宁海 曰安仁,其余相承称谓,如温州富俗侯,处州仙都侯,临安府钱塘县安邑侯,临 安县霸国侯、王,兴国军高陵王,筠州、新昌盐城王,浑州定湘王,泉州明烈王, 潼川、兴元安平将军,汉州、彭州安福将军,州大邑县安静神,广州羊城使者 之类,皆莫究其所以也。襄阳虽有孚济额,而保汉公之号,未知所自。宁国虽有 灵护额,而爵称佑圣,不可得而详。隆兴虽有显忠额,而南唐尝封辅德王,故赣 州称辅德庙,南康军、安庆府及潭之益阳、太平之芜湖、南安之上犹,皆称辅德 王。抚黄、复州、南安、临江诸郡,则称显忠辅德王,或辅德显忠王,盖皆以隆 兴庙额,混南唐爵命,以为称也。神之姓名具者,镇江、庆元、宁国、太平、襄 阳、兴元、复州、南安诸郡,华亭、芜湖两邑,皆谓纪信。隆兴、赣袁、江吉、 建昌、临江、南康,皆谓灌婴。福州、江阴,以为周苛。真州、六合以为英布。 和州为范增。襄阳之谷城为萧何。兴国军为姚弋仲。绍兴府为庞玉实,庞坚四世 祖,事具《唐书 忠义传》。盖尝历越州总管。鄂州为焦明,南史焦度之父也。 台州屈坦,吴尚书仆射晃之子,今州治盖其故居。筠州应智顼,唐初,州为靖州, 时刺史南丰游茂洪,开元间,尝知县镇。溧水白季康,唐县令也。惟筠之新昌, 祀西晋邑宰卢姓者。绍兴之嵊祀陈长官。庆元、昌国祀邑人茹侯,三者不得其名 耳。耳目所不接者,尚阙如也。承、播、溱三州,及遵义军未废时,皆尝锡城隍 庙额。承曰静惠,播曰昭,溱曰宁德,遵义曰怀宁。承州则又有静应侯爵,今 承为绥阳县,遵义为寨,皆颍珍州、溱、播之地,则折而入于南平之境矣。《嘉 杂志》载吴春卿为临安宰,闻故老言,钱尚父方睡,汤瓶沸,一小童以水注之。 钱曰:“吾方欲以水注瓶,此童先知吾意,不可赦。”遂杀之。后见其为厉,乃 封为霸国侯,使永为临安土地,故塑像为十余岁小儿,今不知塑像何如。而土地 之称已转而为城隍矣。《太平广记》载宣州司户死而复生,云见城隍神,自言晋 桓彝也,与所传不同。然彝今亦别庙食于泾。绍兴辛未,潼川守沈该将新城隍祠, 梦人赍文书来,称新差土地,阅其姓名盖史坚,序事愈涉怪。淳熙间,李异守龙 舒,有德于民,去郡而卒,邦人遂相传为城隍神矣。尤浅妄不经也。唐羊士谔有 《城隍庙赛雨绝句》二首。

《史记 齐世家》云:齐王与舅父驷钧阴谋发兵。《索隐》云:舅父,谓舅, 犹姨称姨母。舅父二字,甚新,人少用者。

《礼》:妇人与丈夫为礼则侠拜。侠者夹,谓男子一拜,妇人两拜。夹男子 拜,今妇人之拜不跪,则异于古所谓侠拜。江浙衣冠之家,尚通行之,闾巷则否。 江邻几《嘉杂志》载司马温公之语,乃谓陕府村野妇人皆夹拜,城郭则不然, 南北之俗不同如此。

冯延己《谒金门》长短句脍炙人口。其曰:“斗鸭栏干独倚人。”多疑鸭不 能斗。余按《三国志 孙权传》注引《江表传》曰:魏文帝遣使求斗鸭,群臣奏 宜勿与。权曰:“彼在谅暗之中,所求若此,岂可与言礼哉且以与之。”《陆逊 传》:建昌侯虚作斗鸭栏。逊曰:“君侯宜勤览经典,用此何为”《南史 王僧 达传》:僧达为太子舍人,坐属疾,而往杨列桥观斗鸭,为有司所劾。《新唐书 齐王传》:喜养斗鸭,方未反,狸<齿乍>鸭四十余,绝其头去。及败,牵 连诛死者,凡四十余人,则古盖有之。又唐《田令孜传》:僖宗好斗鹅,数幸六 王宅兴庆池,与诸王斗鹅,一鹅至五十万钱,是鹅亦能斗也。

秦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止客舍。舍客不知商君也,曰:“商君之法, 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呼!为法之敝,一至此哉”苏文定谪雷 州,不许居官舍,遂僦民屋,章子厚又以为强夺民居,下州逮民究治。及子厚责 雷,亦问舍于民,民曰:“前苏公来,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人以为报。 古今一辙也。

《西京杂记》载武帝欲杀乳母,告争于东方朔。朔曰:“帝忍而愎,傍人言 之,益死之速耳。汝临去,但屡顾我,我当设奇以激之。”乳母如言,朔在帝侧 曰:“汝宜速去!帝今已大,岂念汝乳哺时恩耶”帝怆然,遂舍之。《史记 滑 稽传》:褚先生曰: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 和悦。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 者,横暴长安史。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于边。奏可。乳母当入辞,先见郭舍 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郭舍人疾言 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耶尚何还顾!” 于是人主怜焉,乃下诏止无徙乳母。此一事耳,一以为杀,一以为徙,一以为东 方朔,一以为郭舍人。《西京杂记》,颜师古固常辨其妄,褚所书它事抵牾者亦 多,皆未可尽信。

律文罪虽甚重,不过绞斩而已。凌、迟二条,五季方有之,至今俗称为法外 云。

姚平仲,字希晏,世为西陲大将。幼孤,从父古养为子。年十八,与夏人战 臧底河,斩获甚众,贼莫能枝梧。宣抚使童贯召与语,平仲负气不少屈。贯不悦, 抑其赏,然关中豪杰皆推之,号“小太尉”。睦州盗起,徽宗遣贯讨贼,贯虽恶 平仲,心服其勇,复取以行。及贼平,平仲功冠军,乃见贯曰:“平仲不愿得赏, 愿一见上耳。”贯愈忌之,他将王渊、刘光世皆得召见,平仲独不与。钦宗在东 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入寇,都城受围,平仲适在京师,得召对福宁殿,厚 赐金帛,许以殊赏,于是平仲请出死士,斫营擒虏帅以献。及出,连破两寨,而 虏已徙去,平仲功不成,遂乘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始得食。 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识也。留一 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莫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岩穴以 居。朝廷数下诏物色求之,弗得也。乾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道院,自言 如此。时年八十余,紫髯郁然,长数尺,面奕奕有光,行不择崖堑荆棘,其速若 奔马。亦时为人作草书,颇奇伟,然秘不言得道之由云。此陆放翁所作《平仲小 传》也。放翁亦尝以诗寄题青城山上清宫壁间云:“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 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夭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 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 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绿髓,然松杪飞。” 后守新定,再作诗托上宫道人寄之云:“太尉关河杰,飞腾亦遇时。中原方荡覆, 大计易差池。素壁龙蛇字,空山熊豹姿。烟云千万叠,求访因难知。”

汉张汤、韩安国皆以御史大夫行丞相事。曹以列侯、臣贺以太仆行御史大 夫事。刘歆以太中大夫行太常事。乐成以少府行大鸿胪事。臣安行以太子少傅行 宗正事。少府忠行廷尉事。王温舒为右辅行中尉。张良以列侯行太子少傅事。黄 霸以廷尉监行丞相长史事。盖宽饶以谏大夫行郎中户将事。王尊守京兆都尉行京 兆尹事。翟义以南阳都尉行太守事。盖汉制,官阙则卑者摄为之之谓行,亦有以 同列通摄者。靳石以大常行太仆,韩延年以太常行大行令,刘德以宗正行京兆尹 之类是也。九卿三辅皆同列也。今著令以寄禄高于职事官者为行,异于古矣。

《容斋》辨陈正敏之妄,梁颢非八十二登科是矣。与时因记《玉壶清话》载 仁宗问梁适:“卿是那个梁家”适对曰:“先臣祖颢,先臣父固。”曰:“怪卿 面儿酷似梁固。”按《国史》:“适乃颢之子,固之弟。小说家多不考订,率意 妄言,观者又不深考,往往从而信之,如此类甚多,殊可笑也。

●卷九

《诗》:“诞弥厥月”。诞,大也,朱文公则以为发语之辞。世俗误以诞训 生,遂有降诞、庆诞之语。前辈辨者多矣。《书》曰:“诞膺天命。”诞亦大也。 范晔赞光武,乃有“光武诞命”之语。尤不可晓。《殇帝纪》云:“诞,育百余 曰”。亦误。

寇恂自颖川太守徙汝南,又入为执金吾。会颍川盗起,光武将亲征隗器,欲 复使出守颍川,从驾至郡,盗贼悉降,遂已。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 一年。”是时恂去郡已久,百姓以其为王朝之卿,故谓之借。今人作太守,在任 垂满者,书启多用借寇事,似不类也。

《夷坚 戊志》载裴老智数谓绍兴十年七月临安大火,延烧城内外室屋数万 区。裴方寓居,有质库金及珠肆在通衢,皆不顾,遽命纪纲仆分往江下及徐村, 而身出北关,遇竹、木、砖、瓦、芦、苇、椽桶之屋,无论多寡大小,尽评价买 之。明日有旨,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裴获利数倍过于所 焚。后阅张芸臾所著《浮休阅目集》书焦隐事云:“一日京师火,隐晨出之木场, 凡木皆以姓字题识,后至者率诣隐市材。”始知《夷坚》指为裴老者,误矣。虽 曰富家智略往往相似,然不应如是之同也。

“娶妻当得阴丽华”,唐与政谓观此语,知郭后之必废。然予观《刘植传》 载刘、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光武遣植说杨,杨乃降,光武因留真定,纳郭 后,后即杨之甥也。故以此结之。则是郭后之纳,已非光武之情矣。何待阴丽华 之语,而后占其废乎范晔不以此书之《后纪》,故前辈议论未尝及之。

余尝撮城隍爵号,后阅《国朝会要》,考西北诸郡、东京号“灵护庙”。初 封“广公”,后进“佑圣王”。大内别有城隍。初封“昭贶侯”,后进爵为公。 拱州昭灵庙惠烈夫人,盖俗传为宋襄公之胃,开德府显应庙感圣侯,解州灵佑 庙镇宝侯,浚州黎阳县显固庙灵护伯,它皆无闻。盖东南城隍之盛,多起于近世, 此数者亦徽庙朝锡命耳。

马援平交贼,封新息侯。击牛酾酒,劳飨军士。因从容及从弟少游之语, 吏士皆伏称万岁。又冯鲂赦郏贼延褒等,亦皆称万岁,是东都之臣不以称万岁为 嫌。独窦宪出屯北威,与车驾会长安,尚书以下欲伏称万岁,韩棱正色曰:“礼 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若棱者,可谓不为俗所移矣。然万岁之称, 三代盛时所无有。盖自蔺相如奉璧入秦,田单为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 见于简牍,至汉为盛。棱之所谓“礼”,岂古之所谓“礼”耶吴虎臣引虎拜,稽 手“天子万寿。”谓“万岁”发于此。然此特咏歌之辞耳,非可与后世呼万岁者 同语也。

世俗{比}字当作枇,与枇杷之枇字同而音异。后汉济北孝王次丧父,至孝 梁太后下诏增封有曰:“头不枇沐。”《魏志》:徐季龙取十三种物,使管辂占 之,辂先说鸡子,后道蚕蛹,遂一一名之,唯以梳为枇耳。陆云《与兄机书》, 案行视曹公器物,其中亦有枇字。《类篇》枇凡四音,其一毗志切,栉属,《集 韵》同。又按《说文》:栉,梳比之总名也。汉文帝遗匈奴单于比疏一,或作比 余一。颜师古注曰:辫发之饰也,比音频寐反。则知枇字亦通作比。惟{比}字 无所经据,《博雅》篝筌谓之{比},盖捕取鱼虾之具,边迷频脂二切与此不同。 虽《集韵》枇亦作{比},《类篇》{比}又毗至切,栉属。然二书晚出,当从 古。《诗》曰:其比如栉,又知三代以前未有枇之名,但通谓之栉而已,有相迫 比之义矣。

范晔《后汉书 杨震传》载安帝时,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怒收考, 诏狱结以罔上不道。震上疏救之,帝不省,腾竟伏尸都市。《张皓传》又载顺帝 时,清河赵腾上言灾变,讥刺朝政,收腾系考。皓上疏谏,帝悟,减死一等。安 顺两朝时世相接,河间、清河二国壤地相邻,不应皆有一赵腾上书,皆指言时政, 皆为人主所怒,又皆有大臣救解,虽其末一生一死,然亦不应如是之同,疑只一 事,而晔误以为二耳。

汉武帝征枚乘,乘道死,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孽子皋,皋字少 孺,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又《孔光传》:淳于长坐大逆,诛长小妻乃始等 六人。《佞幸传》张彭祖为小妻所毒薨。《外戚 许后传》后姊靡寡居,与淳 于长私通,因为之小妻。后汉赵惠王乾居父丧,私聘小妻,削中邱县。注云:小 妻,妾也。又窦融女弟为大司空王邑小妻;陈王钧取掖庭出女李娆为小妻;乐成 靖王党取故中山简王传婢李羽生为小妻;梁节王畅上疏辞谢,有曰:臣畅小妻三 十七人,其无子者愿还本家。陈球与刘辈谋诛宦者,因小妻之父程璜而事泄。 《东观记》又载彭城靖王子男丁前物故,恭子侮丁小妻,见恭传注。周益公行 归正人萧中一次妻耶律氏,制谓次妻二字,别无经据,乞政称小妻。札子中注云 出《汉书》,指此。《董卓传》又有少妻之称,疑即小妻也。裴松之注《三国志 孙皓传》引《江表传》载张ㄈ事,亦曰取小妻三十余人。又《骆统传》:统母 改适,为华歆小妻。晋宋挺本刘陶门人,陶亡后,娶陶爱妾为小妻。隋王世充祖 支颓褥死,其妻少寡,仪同王粲纳之,以妻为小妻。则不独见于汉史云。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非恶饱而欲饥,恶安而欲危也,但不可求耳。君 子之求也,惟当求道,求在我者而已。外此而有所求,皆非也。所谓求之有道, 得之有命者,亦谓尽其在我,而非志于得也。他如“求为可知,夫子之求之也” 之类皆此意。

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 此二者固志士之所羞也,若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似亦可矣。而均之为失其 本心,何耶此犹易解,亦如孔子罪乞醯之意耳。经德不回,非所以干禄也。言语 必信,非所以正行也。干禄固非美事,若正行则何不可者。今为学而不事正行, 果何所事耶惟能识此意,而后可与言学矣。

康节先生《左衽吟》云:“自古御戎无上策,惟凭仁义是中原。王帅问罪固 能道,天子蒙尘争忍言。二晋乱亡成茂草,三君屈辱落陈编。公闾延广何人也, 始信兴邦亦一言。”盖预谶靖康之祸也。篇末虽托二晋以为词,然因王师问罪而 致寇,惟燕山之役为然,二晋所无也。深切著明如此,而读者多不察。余闻之友 人曾幼与而始悟。因记康节《观有唐吟》有云:“凭高始见山河壮,入夏方知日 月长。三百年间能混一,事虽成往道弥光。”亦寓微意。又《观盛化吟》有云: “生来只惯见丰稔,老去未尝经乱离。”其子谓乱离之语太过。康节叹曰:“吾 老且死矣,汝辈行且知之。”

唐人称县令曰明府,而汉人谓之明廷。见范晔书《张俭传》。明府以称太守, 山阴老臾称刘宠,刘翊称种拂,高获称鲍昱皆然。

杨文公《谈苑》谓元稹?作《春深》题二十篇,并用家、花、车、斜四字为 韵。白居易、刘禹锡和之,亦同此韵次。韵起于此。高承著《事物纪原》取其说。 余按《梁书 王规传》:普通六年,高祖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 诗,同用五十韵。则唐以前固有之矣。

余前辨刘信羹颉之封,后阅《能改斋漫录》引王观国《学林新编》,谓是颖 川地名,不羹者彼自不羹,此是羹颉,地名之同一字者多矣。岂可比而一之,审 如王说,则颉?字何从而来耶

俚俗谓娶妻为索妻,亦有所本。《三国志 吕布传》云:袁术欲结布为援, 乃为子索布女。《关羽传》云:孙权遣使为子索羽女。又《隋书 太子勇传》载: 独孤后曰:“为伊索得元家女。”

张清源《云谷杂记》辨欧阳《集古录》,因谓后汉人亦有复名者。然仅载苏 不韦、孔长彦兄弟,刘余、邱季智、张孝仲、范特祖、召公子,许伟康、 司马子威十人而已之范晔书,盖不止此。如延岑护军邓仲况,见《苏竟传》。 郑元师事京兆第五元先,又从东郡张恭祖。元之子名益恩。桓荣族人桓元卿。陈 忠荐士,其一曰成翊世。翊世字季明,见《杜根传》。后《陈敬 王曾 孙宠传》 注引谢承书:袁术使将张阳杀陈相骆俊。梁冀之弟名不疑。越太守李文德素 善延笃。《党锢传序》有渤海公族进阶。注云:公族,姓也,名进阶。李膺欲按 宛陵大姓羊元群。《孔融传》有太傅马日。皇甫嵩子名坚寿。酷吏《李章传》 有安邱大姓夏长思。宦者曹节弟名破石。王逸子名延寿,字文考。《方术传》谢 夷吾字尧卿之类,清源皆未及也。他尚有之,犹恨不能尽记。

李延寿《南北史》成,惟《隋书》别行,余七史几废,大抵纪载无法,详略 失中,故宜行而不远,且史传、纪事出于一人之手,而自为同异者亦有之矣。未 有卷帙联属首尾衡决而不能自觉者也。姚思廉《梁书 列传》第三十卷《江革传》 谓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常有褒贬。而第三十一卷《何敬容传》 乃谓敬容铨序明审,号为称职。夫史者,所以传信万世,今若此,其将何所从乎 其余可笑者甚多,未暇尽著。

白乐天《长恨歌》书太真本末详矣,殊不为君讳。然太真本寿王妃。白云: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何耶盖宴昵之私犹可以书,而大恶不容 不隐。《陈鸿传》则略言之矣。

《新唐书 承天皇帝亻炎传》以兴信公主季女张为恭顺皇后冥配焉。汪玉山 辨证,谓冥配前已有,而《新书》不书。当考汪外孙郑子敬注引《唐会要》:懿 德太子重润,中宗即位,追赠聘国子监丞裴粹亡女为冥婚合葬,虽然不始于〔此 外文字有脱漏〕

〔此处文字有脱漏〕月传国工身,今亲见阮仲容,则亦以为仲容所作,岂咸 用琵琶余制而作阮耶据此,则是常之不知阮咸所出。余按《国史 纂异》云:元 行冲宾客为太常少卿时,有人于古墓中得铜物似琵琶,而身正圆,莫有识者。元 视之曰:“此阮咸所造乐具。”乃令匠人改以木,为声清雅,今呼为阮咸者是也。 《卢氏杂说》云:晋寿称阮咸善弹琵琶,后有发咸墓者得琵琶,以瓦为之,时人 不识,以为于咸墓中所得,因名阮咸。陈晋之《乐书》云:阮咸五弦本奏琵琶, 而颈长过之,列十二柱焉。唐武后时蒯明于古冢得铜琵琶,晋阮咸所造也。元亨 中命工以木为之,声甚清彻,颇类《竹林七贤图》所造旧器,因以阮咸名之。亦 以其善弹故也。圣朝太宗于旧制四弦上加一弦。三说盖大同而小异。今世所行, 皆四弦十三柱者。与时窃闻今禁中女乐,别有所谓阮,其制视民间者绝不同,且 甚大,须坐而奏之。乡人郭子云守南安时,大庾令之妇乃出宫人,能为此,郭盖 亲见之。《唐书 乐志》云:五弦如琵琶而小,北国所出乐工裴神符,初以手弹, 太宗悦甚,后人习为ㄐ琵琶。则是,唐已有五弦矣。不知因唐之太宗而误为本 朝邪抑别有考按邪

《夷坚 支乙》载紫姑《咏手》诗:“笑折樱桃力不禁,时攀杨柳弄春阴。 管弦曲里传声漫,星月楼前敛拜深。绣幕偷回双舞袖,绿窗间整小眉心。秋来几 度挑罗袜,为忆相思放却针。”唐韩致光《香奁集》亦有《咏手》一诗:“暖白 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背人细捻垂肓肩发,向镜轻匀衬脸霞。怅望昔逢 褰绣幔,依稀曾见托金车。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一杈。”其体正同,盖 皆言手之用尔。韩诗独首句不然。

侯嬴为夷门监者,按大梁城十二门,东曰夷门,则夷门者,大梁之一门耳, 后人遂直指汴京为夷门,非也。《容斋续笔》辨台城、少城类此。

古者道路,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今遂宁府谯门之外有桥曰仪桥, 不知何时所造,上加栏,道分为三尚,仿佛古人之意。谓之仪者,犹仪门也。

周文忠序《文苑英华》,首云:太宗皇帝丁时太平,以文化成天下,既得诸 国图籍,聚名士于朝,诏修三大书,曰《太平御览》,曰《册府元龟》,曰《文 苑英华》。洪文敏序《夷坚三志癸》亦云:太平兴国中,诏侍从馆阁,集著《册 府元龟》、《文苑英华》、《御览》、《广记》等四书。予按《册府元龟》,乃 景德二年编类,至大中祥符六年书成,皆真宗朝,二公之言偶失之。

俗间谓“笼烛”为“照道”,此二字出《仪礼》注。

冬至贺礼,古无有也。其殆始于汉乎汉《杂事》曰:冬至阳生,君道长,故 贺。沈约《宋书》曰:魏晋冬至日,受万国及百寮称贺,因小会,其仪亚于岁朝。 《北齐书》库狄伏连冬至之日,亲表称贺,其妻减马豆设豆饼,伏连大怒。盖历 代行之,至今不废。按《月令》,仲冬之月日短至,阴阳争,诸生荡。君子斋戒, 处必掩身,身欲宁,去声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易》 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五经通义》云:冬至寝兵鼓,商 旅不行,若不听政事。曰:冬至阳气萌,阴阳交精,始成万物,气微在下,不可 动泄。王者承天理,故率天下,静而不扰也。《白虎通》云:冬至前后,君子安 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今仆仆交相贺,则所谓安身静体、 静而不扰,以待阴阳之定者,果何在哉又按《月令》,仲夏之月日长至,仲冬之 月日短至。今世反称冬至为长,至尤非是。曹子建《冬至献袜颂表》云:伏见旧 仪,国家冬至献履贡袜,所以迎福践长。崔浩《女仪》云:近古妇人常以冬至上 履袜于舅姑,践长至之义也。隋杜台卿《玉烛宝典》云:冬至日极,南景极长, 阴阳日月万物之始,律当黄钟,其管最长,故有履长之贺。盖《周礼》冬至日在 牵牛,景长一丈三尺,日短而景长也。黄钟之律九寸,于十二律为最长。《月令》 所谓短至,谓日之短。曹、崔、杜谓践长履长者,景之长,之长也。虽所指不 同,然当以《月令》为正。

谏议大夫称大谏,始于近世,然于古有之。“齐威公使鲍叔牙为大谏”,见 《管子》第二十篇。

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元宗,豪纵不羁。元宗崩,始折节务读书。 然余观其为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与豪纵者不类。其诗清 深妙丽,虽唐诗人之盛,亦少其比,又岂似晚节学为者岂苏州自序之过欤然天窦 间不闻苏州诗,则其诗晚乃工,为无足怪。叶石林《南宫诗话》云:苏州诗律深 妙,白乐天辈固皆尊称之,而行事略不见《唐史》为可恨。以其诗语观之,其人 物亦当高胜不凡。《刘禹锡集》中有:太和六年,举自代一状。然应物《温泉行》 云:“北风惨惨投温泉,忽忆先皇巡幸年。身骑厩马引天仗,直至华清列御前。” 则尝逮事天宝间也,不应犹及太和时。盖别是一人,或集之误。《苕溪渔隐》云 《苏州集》有《燕李录事》诗云:“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玉墀。”又 《温泉行》云:“出身天宝今几年,顽钝如锤命如纸。”今以《编年通载》考之, 天宝元年至太和六年,计九十一年,应物于天宝间已年十五,及有出身之语,不 应能至太和间也。蔡宽夫云:“刘禹锡所举别是一人,可以无疑矣。”《容斋随 笔》云《韦苏州集》中有《逢杨开府》诗云:“小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 里中杨,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 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 读书事已晓,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卞梁不容,出守抚茕嫠。 忽逢杨开府,谕旧涕俱垂。”味此诗,盖应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羁乃如此。 李肇《国史补》云: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 建安已还,各得风韵。盖记其折节后事也。应物为三卫,正天宝间,所为如是, 而吏不敢捕,又以见时政矣。与时谓:应物行事散轶,《唐史》失不立传,故诸 家之说未能会于一。近世沈明远始A8括《应物集》及它书,为传甚详,然论断 中亦以刘宾客所举为疑,今笔于此:韦应物,京兆长安县人也,其家世自宇文周 时孝宽以功名为将相,而其兄高尚不仕,号为逍遥公,之孙待价,仕隋为左 仆射,封扶阳公。待价生令仪,为唐司郎中,令仪生銮,銮生应物。少游太学, 开元天宝间,宿卫仗内,亲近帷幄,行幸毕从,颇任侠负气。洎渔阳兵乱后,流 落失职,乃更折节读书,屏居武功之上方,复返沣上,园卢芜没,贫无以自业⊥ 游江淮间,所与交结,皆一时名士。因从事河阳,去为京兆功曹,摄高陵令。永 泰中,迁洛阳丞。两军骑士倚中贵,势骄横,为民害,应物疾之,痛绳以法,被 讼,弗为屈。弃官养疾同德精舍。起为令。大历十四年,除栎阳令,复以疾谢 去,归寓西郊。择胜隐于善福祠。从诸生学问,澹如也。建中二年,拜尚书比部 外郎,明年出为滁州刺史滁山川清远,山中多隐君子,应物风流,岂弟与其人览 观赋诗,郡以无事,人安乐之。四年十月,德宗幸奉天,应物自郡遣使,间道奔 问行在所。明年兴元甲子使还,诏嘉其忠。终更贫不能归,留居郡之南岩。俄擢 江州刺史。居二岁,召至京师。贞元二年,由左司郎中补外,得苏州刺史。在郡 延礼其秀民,抚其{旬子}嫠甚恩。久之,白居易自中书舍人出守吴门,应物罢郡, 寓于郡之永定佛寺。太和中,以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为诸道盐铁转运江淮留后, 年九十余矣,不知其所终。有子曰庆复,为监察御史、河东节度掌书记,善为诗, 气质闲妙,浑然天成。初若不用工,而近世诗人莫及也。白居易尝语元稹曰: “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深得讽谏之意,而五言尤为高远雅淡,自成一家。”其 为时人推重如此。浮屠皎然者,颇工近诗,尝拟应物体格得数解为贽,应物弗善。 明日,录旧贽以见,始被领略。曰:“人各有能,有不能。盖自天分,学力有限, 子而为我,且失其故步矣。但以所诣,自名可也。”皎然心服焉。应物鲜食寡欲, 所居焚香扫地而坐。为吴门时,年已老矣。而诗益造微,世亦莫能知之也。子沈 子曰:“予读韦苏州诗,超然简远,有正始之风。所谓朱弦疏越一唱三叹者。” 应物当开元天宝,宿卫仗内为郎,刺史于建中,以迄贞元。而文宗太和中,刘禹 锡乃以故官举之,计其年九十余,而犹领转输剧职,应物何寿而康也。然自吴郡 以后,不复有诗文见于录者,岂亡之耶使应物而无死,其所为当不止此,以应物 为终于吴郡之后,则禹锡之所举者犹无恙也。盖不可得而考也。《新唐书 文艺 传》称应物有文在人间,史逸其传,故不录。子既爱其诗,因考次其平生、行义、 官阀,皆有凭藉始终,可概见如此。恨史官编摩疏陋耳。嗟夫!应物崎岖,身阅 盛衰之变,晚乃折节学问,今其诗往往及治道而造理精深,士固有悔而能复,厄 而能奇者如应物有以自表,见于后世,岂偶然哉《渔隐丛话 后集》又载韩子苍 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元宗,豪纵不羁。奈因记《唐宋遗史》云:应物赴杜 鸿渐宴,醉宿驿亭,见二佳人在侧,惊问之。对曰:“郎中席上与司空诗,因令 二乐妓侍寝。”问:“记得诗否”一妓强记,乃诵曰:“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 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间事,恼乱苏州刺史肠。”观此,则应物豪纵不羁之性, 暮年犹在也。子苍又云:余观韦苏州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 此是韦集后王敛臣所作序载《国史补》之语,但恐溢美耳。与时谓:尽信书不如 无书。《国史补》之说固未可信,又安知《唐宋遗史》为得其实乎此未可臆断也。

●卷十

臧哀伯云:“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义士即多士,所 谓迁殷顽民者也。由周而言,则为顽民,由商而论,则为义士矣。此说近世陈同 甫始发之,杜预谓伯夷之属,非也。

《礼》曰: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为 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恶焉,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此孝子孝孙之心也。 惟贤者能之。又曰:其先祖无美而称之,是诬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不 传,弗仁也。此三者,君子之所耻也。碑志、行状之法具于是矣。若无美而必欲 谀墓,有恶而饰以为美,卑官下士犹足以诳不知之人,仕稍通显,则其善恶已著 于人之耳目,何可诬也。莫俦靖康末所为,虽三尺童子亦恨不诛之。而孙仲益尚 书志其墓,顾谓:靖康之变,台谏争请和戎,皆斥废不用,而二、三狂生抗首大 言,乘险徼幸试之一掷,卒至误国。高宗狩维扬,移跸临安,国步阽危至此极矣。 而进取之士终以和戎为讳。此翰林莫公所以投闲置散,至于老死不用。斯言也, 不几于欺天乎及作《韩忠武志》,则又以岳武穆为跋扈,而与范琼同称善恶,复 混淆矣。岳之祸承权臣风旨,而诬以不臣者,万俟、忠靖罗彦济也。洪文惠志罗 墓不书此事,正得称美不称恶之义,而仲益志万俟,则显书之何哉张子韶侍郎学 问气节,表表一世,参禅学佛,与其平生自不相掩。张亦未尝以此为讳。其从子 作家传,欲为文饰,乃谓张有学说。云释老虚无,耳不可有闻,目不可有见,则 是静言庸违,张必不然。余独喜李文简志赵待制墓,既历叙其在蜀理财治赋之功, 且谓为当时第一。继云:或者咎公竭泽而渔,使来者无所施其智巧,今虽累经蠲 放,而害终不去,当时稍存平恕,则今日之害决不至此。呜呼!此所谓责人终无 已者也。然公亦不得不任其咎者。昔苏绰在西魏佐周武帝,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 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 绰子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及相隋文帝,奏减赋役,务从轻简,帝悉从之。彼 苏威顾能曾谓:“今日无若苏威者乎”此焘深所叹息。详记之以俟来世。又南轩 作《宇文阆州志》,谓初君以二父世科为念,刻苦习进士业,为进士者多推称之, 两以锁厅试类省,辄下,益力,后虽已领州符,犹不置,盖终其身以是为歉。 ┉尝以谓:“自先王教胄子之法坏,大家世族不得尽成其材,其下者苟从禄利, 不乐亲文墨事,至其间读书欲自表见者,则又屑其世禄,顾反以从进士觅举得之 为荣。噫!昔之人所望于胄子者,岂为是哉若君居家孝友,莅官廉平,温厚博雅 于以进德,孰能御之顾区区犹以是为歉何哉二公之作,盖又因以立言垂世,不特 铭墓而已。若《李茂嘉墓志》谓明受赦,至建康吕忠穆怡然自若。时李为江东副 漕,以言责之,未行,而张忠献檄书至。尽与诸家记事之书不合。则熊子复小历 李氏《系年要录》已有疑于仲益之言矣。蔡伯喈曰:“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 容,唯为《郭有道碑颂》无愧耳。”后之秉笔者,亦能自讼如此否乎

绍圣四年,殿试考官得胡安国之策,定为第一。将唱名,宰执恶其不诋元。 而何昌言策云:“元臣僚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擢为首选。方天若策云: “当是时,鹤发宵人棋布要路,今家财犹未籍没,子孙犹未禁锢。”遂次之。又 欲以章子为第三,哲宗命再读安国策,亲擢为第三。昌言,新淦人,仕至工部 侍郎。张邦昌之僭,昌言为事务官,既又改名善言,以避邦昌名。南都中兴,昌 言已死,遂追贬。观其进身,可以占终矣。

唐《小说辨疑志》载明皇时姜抚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常著道士衣冠,自云 年已数百岁,持符录,兼有长年之药、度世之术。有荆岩者,颇通《南北史》, 问抚何朝人也。抚曰:“梁朝人也。”岩曰:“梁朝绝近,先生亦非长年之人。 不审先生梁朝出仕,为复隐居”抚曰:“吾为西凉州节度。”岩曰:“何得诳妄! 上欺天子,下惑世人。梁朝在江南,何处得西凉州只有四平、四安、四镇、四征 将军,何处得节度使”抚惭恨数日而卒。蔡绦《铁围山丛谈》:政和间,有处士 王卓者,亦遭遇时主,自言五百岁矣。人视之若不过七八十岁,容状光泽,颇挟 容成术,无它异也。鲁公稍异之,一日鲁公命吾延卓坐,吾询其迹,则曰:“生 隋末,唐李征高丽尝作裨将,因擅纵降卒数十,被黥配之五岭南繇。是遇异人, 授以不死方,曾不一瞬间,忽至今矣。”吾问:“还识狄梁公否”卓曰:“识也。” 感它狄相公封卓为白云先生。又问:“当开元天宝间,明皇帝好道,而方士辈出, 先生出乎”曰:“卓时反不出。”问:“何故”则曰:“卓时与罗家争气,意自 不喜出耳。”罗盖公远也。遂历问唐诸帝、武后及名臣之情状,则或合或不合。 又言当肃宗时,卓始一出,亦蒙封号。吾问:“果尔,则必识李辅国,辅国状若 何”卓曰:“正得辅国见爱而封,辅国面大且方,美须髯也。”吾笑曰:“先生 败矣。”二事正堪作对,信乎!?作伪之难也。抚,《唐史》有传,亦言其妄, 然不及此云。

葛文康《评古》谓汉文帝改后元年,景帝又改中元后元年,武帝屡更年号, 亦有后元,不知当时何所据而分中与后。谓之后,则疑若有级,乃不讳避,何耶 将当时有先知之谶耶,余谓不然。汉之诸帝不过改元年耳,后人因其有二元,则 别以为后,因其有三元,则复冠以中,非当时本称也。武帝虽屡更年号,偶最后 不曾命名,独称元年,后人因其崩也。亦以后称焉耳。惟东都建武中元,恐是当 时所命也。

西汉诸帝多自立陵庙名,后世不复然。至于及其生而自命以某祖某宗而使万 世不祧者,古今所无也。惟于魏明帝见之,孙盛讥之是矣。彼谓顾成之庙称为太 宗者,臣下假设之辞耳,非此之比也。

徐陵《鸳鸯赋》云:“山鸡映水那相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会合, 无胜比翼两鸳鸯。”黄鲁直《题画睡鸭》曰:“山鸡照影空自爱,孤鸾舞镜不作 双。天下真成长会合,两凫相倚睡秋江。”全用徐语点化。《容斋随笔》谓:鲁 直末句尤精工。余幼时不能解,每疑鸳鸯可言长会合,两凫则聚散不常,何可言 长会合后乃悟鲁直所谓长会合,特指画者耳。

《新唐书 进表》谓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夫为文纪事,主于辞达, 繁简非所计也。《新唐书》之病,正坐此两语。前辈议之者多矣。晋张辅云: “司马迁叙三千年事,惟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以此为迁 固优劣。殊不思司马子长追述上世,故不可得而详。班孟坚纪录近事,有不容于 略。《春秋传》所谓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正谓是也。洪文敏论 《史记 卫青传》,书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 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 为从平侯。《前汉书》但云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封朔为 涉轵侯,不虞为随成侯,戎奴为从平侯,比于《史记》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 然不若《史记》为朴赡可喜。又论《檀弓》纪石祁子事云:石骀仲卒,有庶子六 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 “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谓今之为文者不然。必曰:沐浴 佩玉则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独不可,曰:“孰有执亲之丧若此者乎”似亦足以 尽其事。然古意衰矣。此论得之。崇仁吴德远《环溪诗话》载其少时谒张右丞, 右丞告之曰:杜诗妙处,人罕能知。凡人作诗,一句只说得一件物事,多说得两 年,杜诗一句能说得三件、四件、五件;常人作诗但说得眼前远不过数十里,杜 诗一句能说数百里,能说两州军,能说半天下,能说满天下,此其所以为妙。且 如“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也是好句,然露与星各只是一件事。如“孤城 返照红将叙,近市浮烟翠且重。”亦是好句。然有“孤城”也,有“返照”也, 即是两件事。又如“鼍吼风奔浪,鱼跳日映山。”有鼍也,风也,浪也,即是一 句说三件事。如“绝壁过云开锦绣,疏松夹水奏笙簧。”即是一句说四件事。至 如“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即是一句说五件事。惟其实是以健, 若一字虚,即一字弱矣。公但按此法,以求前人,即渐难为诗。吴又问:“如何 是说眼前事,以至满天下事”右丞云:“如‘独鹤不知何事舞,饥鸟似欲向人啼’ 只是说眼前所见。如‘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即是说数十里内事。 如‘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即是一句说数百里内事。至如‘浮云连 海岱,平野入青徐’即是两州军。如‘吴楚东南坼’即是一句说半天。至‘乾坤 日夜浮’即是一句说满天下。”吴因取前辈之诗,参而考之,谓东坡惟有《美堂》 一篇最工,然“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止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 “令严钟鼓三更月,野宿貔貅万灶烟”是一句能言四件事。如“通印?子鱼犹带 骨,披绵黄雀尚多脂”、“鹤间云作氅,驰卧草埋峰”每句亦不过三物。如“酒 醒风动竹梦断,月窥楼深谷留风”、“终夜响乱山,衔月半床明”、“风花误入 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云烟湖寺家家镜,灯火沙河夜夜春”则是三物而 不足至。如“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翠浪舞翻红罢亚,白云穿破碧 玲珑”、“叶厚有棱犀甲健,花深少态鹤头丹”等句不过用二物矣。山谷则有 数联合格,如“轻尘不动琴横膝,万籁无声月入帘”、“饭香猎户分熊白,酒熟 渔家擘蟹黄”、“苦楝狂风寒彻骨,黄梅细雨润如酥”皆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 “河天月晕鱼分子,槲叶风微鹿养茸”、“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即是一句能言四件事。至荆公,则合格者稍多。如“帚动川收潦靴鸣,海上潮已 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山月入松”、“金破碎江风吹水,雪崩腾 阳浮树外”、“苍江水尘涨,原头野火烟”即每句皆能道三件事。以至“庙堂生 莽卓,岩穴死伊周”、“和风满树笙簧杂,霁色兼山粉黛重”、“坐见山川吞日 月,杳无车马送尘埃”、“霁分星斗风雷静,凉入轩窗枕簟间”即是一句能言四 件事。然竟无一句能用五物者。至用半天下、满天下之说求之,尤未见其有也。 然后知诗道之难如此,而古今之美备在杜诗,无复疑矣。此论尤异。以此论诗, 浅矣。杜子美之所以高于众作者,岂谓是哉若以句中事物之多为工,则必皆如陈 无已“桂椒楠栌枫柞樟”之句,而后可以独步,虽杜子美亦不容专美。若以“乾 坤日夜浮”为满天下句,则凡句中言天地、华夷、宇宙、四海者皆足以当之矣, 何谓无也。张辅喜司马子长五十万言纪三千年事,张右丞喜杜子美一句该五物, 识趣正同,故并录之。

邵伯温《闻见录》载:康节先生治平间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 乐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不二年,上用南士为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 天下自此多事矣。”客曰:“闻杜鹃何以知此”曰:“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 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与时按康节《首 尾吟》,其一云:“尧夫非是爱吟诗,诗是尧夫访友时。青眼主人偶不在,白头 老叟还空归。几家大第横斜照,一片残春啼子规。独往独来还独坐,尧夫非是爱 吟诗。”疑亦此意也。

古今《咏史》诗,求其议论精当。康节先生《题淮阴侯庙》十篇可以为冠。 读者当自知之。“一身作乱宜从戮,三族全夷似少恩。汉道是时初杂霸,萧何王 佐殆非尊。据立大功非不智,复贪王爵似专愚。造成四百年炎汉,才得安宁反受 诛。生身既得逢真主,兵事何须作假王。谁谓祸胎从此始,不宜回首怨高皇。一 时韩信为良犬,千古萧何作霸臣。彼此并干名教罪,罪犹不逮谓斯人。韩信事刘 元不叛,萧何惑主竟生疑。当初若听蒯通语,高祖功名未可知。虽则有才兼有智, 存亡进退处非真。五湖依旧烟波在,范蠡无人继后尘。若非韩信难除项,不得萧 何莫制韩。天下须知无一手,苟非高祖用萧难。汉家基定议功勋,异姓封王有五 人。不似淮阴最雄杰,敢教根固又生秦。韩信恃功前虑寡,汉王负德尚权安。幽 囚必欲擒来斩,固要加诸甚不难。若履暴荣须暴辱,既经多喜必多忧。功成能让 封王印,世世长为列士侯。”

首卷书王平甫所云花蕊宫词三十二首,今考王恭简《续成都集》记才二十八 首,尽笔于此。庶真赝了然。

“五云楼阁凤城间,花木长新日月间。三十六宫连内苑,太平天子坐昆山。”

“会真广殿约宫墙,楼阁相扶倚太阳。净玉阶横水岸,御炉香气扑龙床。”

“龙池九曲远相通,杨柳丝牵两岸风。长似江南好春景,画船来去碧波中。”

“东内斜将紫禁通,龙池凤苑夹城中。晓钟声断严妆罢,院院纱窗海日红。”

“殿名新立号重光,岛上高楼尽改张。但是一人行幸处,黄金阁子锁牙床。”

“安排诸院接行廊,水槛周回十里强。青锦地衣红绣毯,尽铺龙脑郁金香。”

“夹城门与内门通,朝罢巡游到苑中。每日日高祗候处,满堤红艳立春风。”

“厨船进食簇时新,侍坐无非列近臣。日午殿头宣索脍,隔花催唤打鱼人。”

“立春日进内园花,红蕊轻轻嫩浅霞。跪到玉阶犹带露,一时宣赐与宫娃。”

“一面宫城尽夹墙,苑中池水白茫茫。亦从狮子门前入,旋见亭台绕岸傍。”

“离宫别院绕宫城,金板轻敲合凤笙。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

“御制新翻曲子成,六宫才唱未知名。尽将篥抄新谱,先按君王玉笛声。”

“旋移红树青苔,宣使龙池再凿开。展得彩波宽似海,水心楼殿胜蓬莱。”

“太虚高阁凌波殿,背倚城墙面枕池。诸院各分娘子位,羊车到处不教知。”

“修仪承宠住龙池,扫地焚香日午时。等候大家来院里,看教鹦鹉念新诗。”

“才人出入每相随,笔砚将行绕曲池。能向彩笺书大字,忽防御制写新诗。”

“六宫官职总新除,宫女安排入画图。二十四司分六局,御前频见错相呼。”

“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却被内监遥觑见,故将红豆打黄莺。”

“梨园第子簇池头,小乐携来候燕游。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

“殿前排燕赏花开,宫女侵晨探几回。斜望花开遥举袖,传声宣唤近臣来。”

“小球场近曲池头,宣唤勋臣试打球。先向画廓排御幄,管弦声动立浮油。”

“供奉头筹不敢争,上棚等唤近臣名。内人酌酒才宣赐,马上齐呼万岁声。”

“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上得马来才似走,几回抛抱鞍桥。”

“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

“翔鸾阁外夕阳天,树影花光远接连。望见内家来往处,水门斜过画楼船。”

“内人追逐采莲时,惊起沙鸥两岸飞。兰棹把来齐拍水,并船相斗湿罗衣。”

“新秋女伴各相逢,罨画船飞别浦中。旋折荷花伴歌舞,夕阳斜照满衣红。”

“月头支给买花钱,满殿宫娥近数千。遇着唱名多不应,含羞走过御床前。”

任土作贡,三代而下未之或废,时有损益而已。高宗建炎三年,始诏除金银 匹帛钱谷,余悉罢贡,盛德事也。《禹贡》以来,历代史志及地理之书,但载土 贡之目,而不书其数,惟《元丰九域志》为详,尝取一岁所贡。凡为金二十四两, 麸金五十五两,银四百五两,钢铁一十斤,锦三匹,白一十匹,隔织一十八匹, 纟七十五匹,花纟一十匹,综丝纟二十匹,绫一百四十五匹,综丝绫一十 匹,白花绫一十匹,综丝绫一十匹,双丝绫一十匹,方纹绫三十匹,仙纹绫五十 匹,樗蒲绫二十匹,莲绫一十匹,越绫二十匹,罗七十匹,花罗六匹,春罗四匹, 单丝罗一十匹,纱四十匹,方纹纱三十匹,茜绯花纱一十匹,轻容纱五匹,绸一 百四十五匹,花绸一十匹,绵绸五十匹,绢六百七十匹,班白绢三匹,布一十五 匹,丝布二十匹,布一百七十五匹,白布一百六十五匹,高布一十匹,细 二十匹,斑布一十匹,葛布二百三十五匹、蕉布一十五匹,红花蕉布三十匹, 纟束七十匹,毛一十五段,紫茸毛一十段,绵一千一百两,毡三十领,白毡 三十领,紫茸毡四领,靴毡一十领,靴皮二十张,獐鹿皮三百一十张,鲛鱼皮二 十六张,龟壳二十枚,水马二十枚,{辟龟}皮一十张,翡翠毛二十枚,席一百七 十领,席二十领,莞席一百领,簟四十一领,藤簟二十领,漆器五十事,瓷器 三百一十事,石器二十事,水晶器一十事,藤器二十事,藤盘一面,藤箱一枚, 柳箱一十枚,铜鉴一十面,青铜鉴二十面,火筋五十对,剪刀五十枚,笔一千管, 墨三百枚,砚四十枚,纸四千张,杂色笺五百张,蜡烛九百五十条,花蜡烛一百 条,燕脂一十斤,患子数珠一十串,斑竹一十枝,解玉砂一百五十斤,金漆三 十斤,弓弦麻二十斤,鳔胶一十斤,甲香二十七斤,青一十斤,碌一十斤,朱砂 四斤一两,云母二十斤,钟乳四斤八两,茫硝一十斤,空青一十两,曾青一十两, 禹余粮一十斤,白石英一十二斤,紫石英二十斤,白石脂一十斤,水银三斤二两, 石膏二十斤,磁石一十斤,阳起石一十斤,长理石五斤,{石}石一十斤,石燕 二百枚,白菊花三十斤,人参三十斤一十两,天门冬二十斤,甘草二百六十斤, 白术一十两,牛膝五十斤,柴胡三十斤,车前子一斗,乾山蓣一十五斤,细辛一 十斤,石斛一十二斤,生石斛四十斤,巴戟一十斤,庵兰一十斤,芎蓉三十斤, 黄连五十斤,苁蓉六十斤,防风七十斤,五味子五十斤,蛇床子二十五斤,杜若 一十斤,葛粉一十斤,栝蒌根一十斤,当归一十斤,麻黄二十五斤,知母一十斤, 仙灵脾一十斤,紫草五十斤,海藻一十斤,高良姜一十五斤,牡丹皮一十五斤, 零陵香二十斤,缩砂二斤,白药子五斤,天雄一斤,大黄一百斤,葶苈子三升, 连翘一十斤,续随子三斤,荆芥一十斤,羌活一十斤,木药子二百颗,桂心四十 斤,伏苓三十斤,伏神五斤,酸枣仁三斗,黄檗五斤,五加皮一十斤,杜仲五斤, 沈香一十斤,詹糖香二斤,槟榔一千颗,枳壳一十五斤,枳实一十五斤,巴豆一 斤,红椒三十斤,买子木二斤,白胶香五斤,苦药子三斤,红花五十斤,柏子仁 一十斤,地骨皮二十斤,胡粉二十斤,龙骨一十斤,麝四斤一十一两,牛黄九两, 阿胶七斤一十四两,鹿茸一对,羚羊角一十五对,犀角二株,蜜三百四十斤,白 密三十斤、蜡四百四十斤,牡砺一十斤,乌贼鱼骨五斤,覆盆二斤,荜豆一石, 梁米一石,茶一百一十斤,茶米一百斤,茶牙二十斤,碧涧茶牙六百斤,龙凤等 茶八百二十斤,盐花五十斤,枣一万一千颗,榛实一石。漫系之简牍,以广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