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退录 宋 赵与时
●序
余里居待次,宾客日相过,平生闻见所及,喜为客诵之。意之所至,宾退, 或笔于牍,阅日滋久,不觉盈轴,欲弃不忍,因稍稍傅益,析为十卷,而题以 《宾退录》云。大梁赵与时。
●卷一
王建以宫词著名,然好事者多以它人之诗杂之,今世所传百篇不皆建作也。 余观诗不多,所知者如“新鹰初放兔初肥,白日君王在内稀。薄暮千门临欲锁, 红妆飞骑向前归。”“黄金捍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尽理昨来新上曲,内 官帘外送樱桃。”张籍宫词二首也。”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 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白乐天《后宫》词也。”闲吹玉殿昭华管,醉 折梨园缥蒂花。十年一梦归人世,绛缕犹封系臂纱。”杜牧之《出宫人》诗也。” 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瑶阶夜月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 之《秋夕》诗也。”宝仗平明秋殿开,且将团扇暂徘徊。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 昭阳日影来。”王昌龄《长信秋》词也。”日晚长秋帘外报,望陵歌舞在明朝。 添炉欲熏衣麝,忆得分时不忍烧。”“日映西陵松柏枝,下台相顾一相悲。朝 来乐府歌新曲,唱着君王自作词。”刘梦得《魏宫》词二首也。或全录,或改一 二字而已。王平甫谓馆中校花蕊夫人宫词止三十二首,夫人亲笔。又别有六十六 篇者,乃近世好事者旋加搜索续之,语意与前诗相类者极少,诚为乱真。世又有 王岐公宫词百篇,盖亦依托者。
洪文敏《容斋随笔》论“禹、稷躬稼而有天下”,谓禹未尝躬稼,因稷而称 之。余按《书》:禹曰:“暨稷奏庶艰食”,则尝躬稼矣。洪偶未之思也。
《诗眼》云:晏叔原见蒲传正云:“先公平日小词虽多,未尝作妇人语也。” 传正云:“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岂非妇人语乎”晏曰:“公谓年 少为何语”传正曰:“岂不谓其所欢乎”晏曰:“因公之言,遂晓乐天诗两句, 盖‘欲留所欢待富贵,富贵不来所欢去’。”传正笑而悟。余按《全篇》云: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 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盖真谓所 欢者,与乐天“欲留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之句不同。叔原之言失之。
绍兴三十二年五月甲子,降旨建储。宰相陈康伯折简礼部侍郎吕广问密议典 礼。时土王祀黄帝。广问为初献官,周必大以御史监察。广问语必大:“皇太子 改名,从火从华。”必大谓:“与唐昭宗晔字同音可乎”广问亟告康伯,取旨别 拟定,乃用今讳。
绍兴癸丑,岳武穆提兵平虔吉群盗。道出新淦,题诗青泥市萧寺壁间云: “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淳 熙间林令欲摹刻于石,会罢去不果。今寺废壁亡矣。其孙类家集,惜未有告之者。
兰亭石刻,惟定武者得其真。盖唐太宗以真继之学士院。朱梁徙至汴都。石 晋亡,耶律德光辇而归。德光道死,与辎重俱弃之中山之杀虎林。庆历中为土人 李学究所得,韩魏公索之急。李瘗诸地中,而别刻以献。李死,其子乃出之,宋 景文公始买置公帑。熙宁间,薛师正向为帅,其子绍彭又刻别本留公帑,携古刻 归长安。大观中,诏取置宣和殿。靖康之变,虏袭以红<焱毛>辇归。今东南诸刻 无能仿佛者,天台桑泽卿编《兰亭博议》一书甚详。与时参会众说,芟繁撮要, 记其本末如此。所取何子楚《之辞》居多。诸说之异同者,则附著其下,虽未 能定其孰是孰非,然薛师正长安人,王顺伯谓其携以归洛。宗忠简守汴,日夕从 事战守,且其天姿刚正。王仲言谓其为人主搜罗玩物于艰难之时,皆不敢谓然— 元九年置朔方节度,自是始有方镇。周希稷所云,乃是全不知有史策。若谓太宗 分赐诸郡犹可也。夫以一石刻之微,而言人人殊,莫能定于一,然后知考古之难 也。
林灵素,初名灵噩,字岁昌,家世寒微。慕远游。至蜀,从赵升道人数载, 赵卒,得其书秘藏之。由是善妖术,辅以五雷法,往来宿、亳、淮、泗间,乞食 诸寺。政和三年,至京师寓东太乙宫,徽宗梦赴东华帝君召游神霄宫,觉而异之。 敕道录徐知常访神霄事迹。知常素不晓,告假。或告曰:“道堂有温州林道士, 累言神霄,亦作《神霄诗》题壁间。”知常得之,大惊,以闻。召见。上问: “有何术”对曰:“臣上知天宫,中识人间,下知地府。”上视灵噩风采如旧识, 赐名灵素,号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赐金牌,无时入内。五年,筑真通宫 以居之。时宫禁多怪,命灵素治之。埋铁简长九尺于地,其怪遂绝。因建宝宫、 太乙西宫、建仁济亭施符水,开神霄宝坛。诏天下天宁观改为神霄玉清万寿宫。 无观者以寺充。仍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像,上自称教主道君皇帝。皆灵素 所建也。灵素被旨修道书,改正诸家醮仪,校《仇丹经灵篇》,删修注解。每遇 初七日升座,座下皆宰执百官、三衙亲王中贵,士俗观者如堵,讲说《三洞道经》。 京师士民始知奉道矣。灵素为幻不一,上每以聪明神仙呼之。御笔赐玉真教主、 神霄凝神殿侍宸,立两府班上。思明达后欲见之,灵素复为叶静能致太真之术。 上尤异之,谓灵素曰:“朕昔到青华帝君处,获言改除魔髡,何谓也”灵素遂纵 言佛教害道,今虽不可灭,合与改正,将佛刹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 为大士,罗汉改尊者,和尚改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有旨依奏。皇太子上殿争 之,令胡僧一立藏十二人并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与灵素斗法。僧不胜,情愿戴冠执 简。太子乞赎僧罪,有旨胡僧放,道坚系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于开宝寺 前令众。明年,京师大旱,命灵素祈雨,未应。蔡京奏其妄,上密召灵素曰: “朕诸事一听卿,且与祈三日大雨,以塞大臣之谤。”灵素请急召建昌军南丰道 士王文卿,乃神霄甲子之神兼雨部,与之同告上帝。文卿既至,执简敕水,果得 雨三日。上喜赐文卿,亦充凝神殿侍宸。灵素眷益隆。忽京城传吕洞宾访灵素, 遂捻土烧香,气直至禁中,遣人探问,香气自通真宫来。上亟乘小车到宫,见壁 间有诗云:“捻土焚香事有因,世间宜假不宜真,太平无事张天觉,四海闲游吕 洞宾。”京城印行绕街叫卖,太子亦买数本进,上大骇,堆赏钱千缗开封府捕之。 有太学斋仆王青告首是福州士人黄待聘。令青卖送大理寺勘招,待聘兄弟及外族 为僧行,不喜改道,故云。有旨斩马行街。灵素知蔡京乡人所为,上表乞归本贯, 诏不允。通真有一室,灵素入静之所,常封锁,虽驾来亦不入。京遣人廉得有黄 罗大帐、金龙朱红倚卓、金龙香炉。京具奏,请上亲往,臣当从驾。上幸通真宫, 引京至,开锁同入,无一物,粉壁明窗而已。京皇恐待罪。宣和元年三月,京师 大水临城,上令中贵同灵素登城治水。敕之,水势不退。回奏:“臣非不能治水。 一者事乃天道,二者水自太子而得,但令太子拜之,可信也”。遂遣太子登城, 赐御香,设四拜,水退四丈,是夜水退尽。京城之民皆仰太子圣德。灵素遂上表 乞骸,不允。秋九月,全台上言灵素妄改迁都,妖惑圣聪,改除释教,毁谤大臣。 灵素即时携衣被行,出宫。十一月,与宫祠温州居住。二年,灵素一日携所上表 见太守闾邱额,乞与缴进。及与州官亲党诀别而卒。生前自卜坟于城南山,戒其 随行弟子皇城使张如晦:“可掘穴深五尺,见龟蛇便下棺。”既掘,不见龟蛇, 而深不可视,葬焉。靖康初,遣使监温州伐墓,不知所踪,但见乱石纵横,强进 多死。遂已。此耿延僖所作《灵素传》也。灵素本末世,不知其全,故著之,不 敢增易一字。今温州天庆宫有题衔云:太中大夫冲和殿侍宸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 妙先生在京,神霄玉清万寿宫管辖提举。通真宫林灵素。
世有十干化五行真气之说,莫究其理。洪文敏载郑景实之语,谓取岁首月建 之干所生。如甲己丙作首,丙属火,火生土,则甲己化土,它仿此,颇通。余记 昔年一术士云:“遇龙则化,龙辰也。”甲己得戊辰,戊属土,故化土。乙庚得 庚辰,庚属金,故化金。丙辛以降皆然。其实一也。
祖、宗时诸郡皆有都厅。至宣和三年,怀安军奏今尚书省公相厅改作都厅, 内外都厅并行禁止。欲将本军都厅以佥厅为名,从之,且命诸路依此。此佥厅得 名之始也。然今帅府有佥厅,又有都厅,莫知所始矣。
会稽虞少崔《送林懿成》诗云:“男儿何苦弊群书,学到根原物物无。曾子 当年多一唯,颜渊终日只如愚。水流万折心无竞,月落千山影自孤。执手沙头休 话别,与君元不隔江湖。”阅《庚溪诗话》,喜而录之。
俗间有击鼓射字之伎,莫知所始。盖全用切韵之法。该以两诗,诗皆七言, 一篇六句四十二字,以代三十六字母,而全用五支至十二齐韵,取其声相近,便 于诵习。一篇七句四十九字,以该平声五十七韵,而无侧声。如一字字母在第三 句,第四字则鼓节,先三后四,叶韵亦如之。又以一、二、三、四为平、上、去、 入之别。亦有不击鼓而挥扇之类,其实一也。诗曰:“西希低之机诗资,非卑妻 欺痴梯归。披皮肥其辞移题,携持齐时依眉微。离为儿仪伊锄尼,醯鸡篦溪批毗 迷。”此字母也。”罗家瓜蓝斜凌伦,思戈交劳皆来论。留连王郎龙南关,卢甘 林峦雷聊邻。帘栊嬴娄参辰阑,楞根弯离驴寒间。怀横荣鞋庚光颜。”此叶韵也。 又有以诗数十句该果实之名为酒席之戏者,与此略同,然不假切韵,颇为简易。 至于卖卜者,但欲知十干十二枝,则尤不难。然多只一击鼓,便能知年、月、日、 时八字。盖未击之,先踟蹰顾ツ,举动语默,皆是物也。
三司副使曰,通判曰ヘ。《礼》有副车、ヘ车。《左传》:孟僖子使泉邱 人女助氏之。、ヘ皆副贰之称,然他官虽副、贰不通用,不知其由。今三 司废已久,之名人无知者,独ヘ之名犹然。楼宣献序《向侍郎集》云:擢之户 。近时文字中所见者此耳。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 素。”曰:“礼后乎”谓礼必以忠信为质也。余谓学者始以持敬为本,而穷理尽 性以终之,亦绘事后素之意。
“吾不试,故艺。”余妄意夫子天纵之圣,艺皆不学而能,非若常人尝试而 为之。故其多能皆本于自然,而非有意于多能也。古今诸家皆无此说。余亦未敢 自以为是。
《穆天子传》书八骏之名,一曰赤骥,二曰盗骊,三曰白义,四曰逾轮,五 曰山子,六曰渠黄,七曰华骝,八曰绿耳。《王子年拾遗记》载穆王驭八龙之骏, 一名绝地,二名翻羽,三名奔霄,四名超影,五名逾辉,六名超光,七名腾雾, 八名挟翼。二说不同。
神仙赤松子见于书传多矣。惟《淮南子》称赤诵子。
嘉眉多士之乡,凡一成之聚,必相与合力建夫子庙。春秋释奠,士子私讲 《礼》焉,名之曰乡校。亦有养士者谓之小学。眉州四县凡十有三所,嘉定府五 县凡十有八所。他郡惟遂宁四所,普州二所。余未之闻。
刘卞功,字子民,滨州安定人,弱不好弄,六岁误触瓮碎,家人更谯之,神 色自若。曰:“俟钉校者来当全之。”复谯其妄,曰:“人破尚可修,矧瓮耶” 语未绝,钉校者至,相与料理,顷之如新。自是筑环堵于家之后圃,不语不出者 三十余年,或食或不食。徽宗闻其名,数敕郡县津致间驰近特名之,对曰:“吾 有严愿,不出此门。”上知不可夺,赐号高尚先生。王子常侍郎,其外兄也。尝 问以修行之术。书云:“非道亦非律,又非虚空禅,独守一亩宅,惟耕己心田。” 又云:“以手扪胸,欲心清净,以手上下,欲气升降。”又云:“常人以嗜欲杀 身,以货财杀子孙,以政事杀民,以学术杀天下后世,吾无是四者,岂不快哉!” 靖康之变,不知所终。
周宣王,中兴之贤君也。然考之于《诗》,曰箴,曰规,曰诲,曰刺,不一 而足。第序《诗》者不能直书其事,故后世儒者无敢訾议。余观《国语》所载, 如不藉千亩,拒虢文公之谏,而致姜戌之败。舍括立戏,激鲁人之变,而致诸侯 之不睦。及丧师之后,复为料民之举,虽仲山甫之言,且不用焉。文武成康之治 岂如是哉周之东迁,乌得尽委其责于幽、平二王乎其所由来者渐矣。《史记》但 书不藉千亩、料民太原二事之目,不若《国语》之详也。
《容斋随笔》谓近世所传《云仙散录》、《开元天宝遗事》、《老杜事实》 皆浅妄绝可笑,而颇能疑误后生。然但辨《遗事》中数事,余二书无说,《老杜 事实》世不多见。葛常之《韵语阳秋》云:老杜诗云:“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 何逊在扬州。”按《逊传》,无扬州事。而《逊集》亦无扬州梅花诗。但有《早 梅》诗云:“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御霜当路。发映雪凝寒开枝,横却月观花 绕凌。风台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杜公。”前诗乃逢早梅而作,故用何逊事。 又意却月、凌风皆扬州台观名。尔近时有妄人假东坡名作《老杜事实》一编,无 一事有据。至谓逊作扬州法曹,廨舍有梅一株,吟咏其下,岂不误学者。以上皆 葛语。若《云仙散录》则余家有之,凡三百六十事,而援引书百余种,每一书皆 录一事,周而复始,如是者三。其间次序参差者,数条而已,编集文籍岂能整齐 如此已可一笑。《序》称:天元年,金城冯贽取九世典籍,撮其膏髓,别为一 书,庶兵火煨烬之后,来者不至束手,今百书逐无存者,则贽可谓前知矣。《崇 文总目》成书,时距天未甚久。隋唐以前书籍存者极多,贽家之书无一著录, 虽有《金銮密记》之类一二种,而所编三事本书反无之,又其造语尽仿《世说》, 后阅馆本《逊集》,葛所引梅诗尚脱第四联,“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邦杯。”
胡忠简之贬,李似之侍郎书卞事以赠。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择地而安之。 二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亨。三曰名节之士犹未及道,更宜进步。四曰境界违顺, 当以初心对治。五曰子厚居柳筑愚溪,东坡居惠筑鹤观,若将终身焉。六曰无我 方能作为大事。七曰天将任之必大有摧抑。八曰建立功名非知道者不能。九曰太 刚,恐易折,须养以浑厚。十曰学必明心。记问辨说皆余事。
古乐府《木兰词》,文字奇古,然其间有云:“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赐物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愿尚书郎。愿驰明驼千里足,送 儿还故乡。”按:木兰诈作男子,代父征行,逮归家易服,伙伴方知其为女。当 其见天子之时,尚称男子,而曰“送儿归故乡”何哉儿者,妇人之称也。
熙宁青苗法行,计息推赏,否则废黜,官吏畏罪希进,所散惟恐不多。知祥 符县李敦颐,视前政独贷三之一,宰相怒甚,遂通判广信军。敦颐,字子修,棣 州阳信人。苏文定公奏疏所言即此也。
太宗尝谓宰相曰:“流俗有言,人生如病疟。于大寒大暑中过岁,寒暑迭变, 不觉渐成衰老。苟不竞为善事,虚度流年,良可惜也。”李文简书之《长编》, 而《宗门武库》载五祖亦有此语。又唐《摭言》载赵牧《对酒诗》,亦有“人生 如疟在须臾,何乃自苦八尺躯”之句。
中书侍郎旧称中书,今转为中书舍人之称。近岁有以六部侍郎兼中书舍人者, 遂直呼中书侍郎,尤非是。官制:前左右丞、六部侍郎通谓之丞,郎今有称郎官, 寺监丞为丞郎者矣,皆失之不考也。若称中书舍人为中舍,则《容斋》之辨之矣。
前代东官官于皇太子,皆称臣。隋开皇中,尝更其制,至唐而复。真庙为皇 太子始辞之。
《临汉石经》与今文不同者殊多。《东观余论》略记之。如书女母翕侮成人, 今作女母侮老成人。保后胥高,今作保后胥戚。女永欢忧,今作汝诞劝忧。女有 近,则在乃心,今近作戕。女比犹念以相从,今作汝分猷。各翕中,今作各设中。 尔惠朕曷祗动万民以迁今作尔谓朕曷震动天既付命,今付作孚。曰陈其五行,今 作汨陈。严恭寅畏,天命自亮,以民祗惧,今亮作度,以作治。怀保小人惠于矜 寡,今人作民,于作鲜。母兄曰,今作无皇曰。则兄自敬德,今兄作皇。旦以前 人之微言,今作受人之徽言。是罔显哉厥世,今哉作在。文王之鲜光,今作耿光。 通殷就大命,今作达殷集大命。《论语》意与之与,今意作抑。孝于惟孝,今于 作乎。朝闻道夕死可也,今也字作矣。是鲁孔丘与,曰:“是知津矣”,今作是 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不辍,子路以告,子怃然,今 作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置其杖而耘,今置作植。其斯已乎!今作 如斯而已乎!譬诸宫墙,今诸作之。贾诸,贾之哉!今贾作沽。恨不见其全也。
顾命一人冕执锐。《陆氏释文》:锐以税反。今礼部韵尹字下有钅允字注云: 侍臣所执。《书》:一人冕执钅允。《古文尚书》亦作钅允,不知承误作锐自何 时始也。
晁伯,字载之,《昭灵夫人祠》诗:“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 陆务观《黄州诗》:“君看赤壁终陈迹,生子何须似仲谋。”
自唐以纪年改梁州曰兴元府,本朝绍兴、隆兴、庆元诸府皆循用。故事县名 亦多有之。独嘉州以庆元初嘉定府。越三十年方改元嘉定,与诸府不同。
韩文公记梦诗百二十刻须臾间。《方氏举正》载董彦远云:世间只百刻,百 二十刻以星纪言也。《朱文公考异》云:星纪之说未详其旨,但汉哀帝尝用夏贺 良说刻漏,以百二十为度矣。余谓:“董说固妄,夏贺良之说行之不两月而改, 且衰世不典之事,韩公必不引用。”按:古之漏刻,昼有朝、禺、中、哺、夕, 夜有甲、乙、丙、丁、戊。至梁武帝天监六年,始以昼夜百刻布之十二辰,每时 八刻,仍有余分。故今世历家百刻举成数,尔实九十六刻也。每时余分别为初、 初正、初刻,一日合二十有四,每刻居六分刻之一,总而计之为四刻,始合百刻 之数。刻虽有大、小,其名则百有二十。韩诗恐只取此止,正不须求之远也。
熙宁间,赐岐王颢、嘉王κ玉带各一。二王固辞,不听。请加佩金鱼以别嫌。 诏并以玉鱼赐之。王仲言《挥麈录》谓玉带为朝仪始此。其后尝赐王安石。安石 以辞不从,不得已受诏。次日即释去。至徽宗朝以赐蔡京,京请佩金鱼以自别于 诸王,从之。自是何执中、郑居中、王黼、蔡攸、童贯皆受赐。余按:唐永徽二 年,敕问府仪同三司及京官文武职事四品、五品并给随身鱼。上元初,敕文武官 三品以上服金玉带—元中,敕珠玉锦绣,既令禁断,准式三品以上饰以玉,四品 以上饰以金,五品以上饰以银者,宜于腰带及马镫、酒杓,余悉禁断。《董晋传》 谓五品而上金玉带。所以尽饰以奉上。《史》传载:赐玉带,及臣下私以玉带相 赠,遗者班班可考。韩文公诗亦云:“不知官高卑,玉带悬金鱼。”则知唐已然 矣。五代,汉隐帝尝以赏郭威之功,既又召杨辈数人悉赐之。然不足稽也。杨 文公《谈苑》载:国朝赐带之制,谓驸马都尉初迁尚,赐白玉带。亲王皇族皆许 通服雕玉、白玉等带,则不始于岐、嘉二王审矣。玉鱼,安重荣亦尝自为之。
或问陆文安公何不注释诸经以垂世陆曰:“六经乃注我者也。”
州县治率南向,然“南面”二字,人臣不得用也。惟山谷《送徐隐父宰余干》 诗云:“地方百里身南面。”岂别有所本欤恨读书不多,不能详也。
《章贡志》谓汉高帝六年,命灌婴略定江南,令天下城县邑,始置雩都县。 按《高纪》,六年冬十月但书令天下郡邑城而已,余皆无所见。雩都置县,《地 理志》不书岁月,考纪及传,灌婴踪迹未尝到江南。凿空著书,可付一笑。洪驹 父《豫章职方乘》亦谓灌婴在汉初定江南,故祀以为城隍神,今江西郡县城隍多 指为灌婴,其实非也。友人萧子寿考《功臣侯表》,始知其为陈婴。盖婴自定东 阳为将,属楚项梁,为楚柱国。四岁,项羽死,属汉,定豫章、浙江,封堂邑侯, 都渐。颜师古谓:“渐,水名,在丹阳黝县南蛮中。”婴既定诸地而都之。《地 理志》注:黝,音伊字,本作黟,其音同,始知定江南者为陈婴,流俗所传不为 全无所据,但误其姓耳。
●卷二
朱文公尝与客谈世俗风水之说,因曰:“冀州好一风水。云中诸山,来龙也; 岱岳,青龙也;华山,白虎也;嵩山,案也;淮南诸山,案外山也。”
曲忠壮在蜀有诗云:“破碎江山不足论,何时重到渭南村。一声长啸东风里, 多少未归人断魂。”
范冲尝对高宗云:“诗人多作《明妃曲》,以失身胡虏为无穷之恨。独王安 石曰:‘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然则,刘豫之僭非其罪,汉恩浅 而虏恩深也。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为盗贼者,皆合于安石之意,此所谓坏天 下人心者也。”临江徐思叔亦尝病荆公此语,谓卫律李陵之风。乃反其意而为之, 遂得诗名于时。其词云:“妾生岂愿为胡妇,失信宁当累明主。已伤画史忍欺君, 莫使君王更欺虏。琵琶却解将心语,一曲才终恨何数。朦胧胡雾染宫花,泪眼横 波时自雨。专房莫倚黄金赂,多少专房弃如土。宁从别去得深,一步思君一回 顾。胡山不隔思归路,只把琵琶写辛苦。君不见,有言不食古高辛,生女无嫌嫁 盘瓠。”
康节邵先生之学受于李挺之,而今世少知挺之者。晁以道尝为作传曰:李之 才,字挺之,青社人,天圣八年同进士出身,为人朴直,率自信,无少矫厉。师 河南穆伯长,伯长性卞严寡合,虽挺之亦频在诃怒中。挺之事先生益谨,尝与参 校柳文者累月,卒能受《易》。时苏子美亦从伯长学《易》,其专授受者惟挺之。 伯长之《易》受之种征君明逸,种征君受之希夷先生陈图南,其源流为最远。究 观三才、象数变通,非若晚出尚辞以自名者。挺之初为卫州获嘉县主簿,权共城 令。所谓康节先生邵尧夫者,时居母忧于苏门山百源之上,布裘菜食,且躬爨以 养其父。挺之叩门上谒,劳苦之曰:“好学笃志果何似。”康节曰:“简策迹外, 未有适也。”挺之曰:“君非迹简策者,其如物理之学何”他日则又曰:“物理 之学学矣,不有性命之学乎”康节谨再拜,悉受业于书。则先视之以陆淳《春秋》, 意欲以《春秋》表仪《五经》,既可语《五经》大旨,则授《易》而终焉。世所 谓康节先生之《易》者,实受之挺之。挺之器大,难乎识者。栖迟久不调,或惜 之,则曰:“宜少贬之荣进。”友人石曼卿独曰:“时不足以容君,君盍不弃之 隐去”再调孟州司法参军。时范忠献公守孟,亦莫之知也。忠献初建节钺守延安, 送者不用故事,出境外,挺之独别近郊,或病之,谢曰:“故事也,居顷之。” 忠献谪安陆,挺之沿檄见之洛阳,前日远境之客无一人来者。忠献于是乎恨知挺 之之晚。友人尹师鲁以书荐挺之于叶舍人道卿,因石曼卿致之曰:“孟州司法参 军李之才,年三十九,能为古文章,语直意邃,不肆不窘,固足以蹈及前辈,非 洙所敢品目,而安于卑位,颇无仕进意,人罕能知之。其才又达世务,使少用于 世,必过人远甚。幸其贫无赀,不能决其归心。知之者当共成之。”曼卿报师鲁 曰:“今之业文好古之士至鲜,且不张,苟遗若人,其学益衰矣。”是师鲁当尽 心以成之者也。延年素不喜屈谒贵仕,以挺之书,凡四、五至道卿之门,通焉而 后已。道卿且乐荐之,以是不悔。挺之遂得应铨新格,有保任五人,改大理寺丞, 为缑氏令。未行,会曼卿与龙图阁直吴学士遵路调兵河东,辟挺之泽州佥署判官。 于是泽人刘仲更从挺之受历法,世称刘仲更之历。远出古今,上有扬雄、张衡之 所未喻者,实受之挺之。在泽转殿中丞,丁母忧,甫除丧,暴卒于怀州守舍。时 友人尹子渐守怀也,实庆历五年二月,子渐哭挺之过哀,感疾不逾月,亦卒。挺 之葬青社,后十有二年一子以疾卒。又二十有四年,有侄君翁乞康节表其墓曰: 求于天下,得闻道之君子李公以师焉,以道此传,颇能道其出处之详。然康节尝 曰:“今世知道者,独子及李挺之二人而已。”则此传岂足以尽挺之哉
东坡公知扬州,梦行山林间,一虎来噬,方惊怖,有紫衣道士挥袖障公,叱 虎使去。明日,一道士投谒曰:“夜出不至惊畏否”公咄曰:“鼠子乃敢尔,本 欲杖汝脊,汝谓吾不知汝子夜术邪”道士惶骇而退。《林灵素传》中徽宗神霄梦 亦此类。新淦祥符观道士何得一,宣和间游京帅,遇方士陶光国,爱其人物秀整, 语之曰:“当为办一事始亟归。”无几何,徽宗梦人曰:“天上神仙郑化基,地 下神仙何得一。”明日命阅祠吾阝帐,得诸新淦籍中,化基其师也。遽命召,时 得一方次郢州守贰,礼请以往。既对,上大悦,赐号冲妙大师,主龙德太一宫, 旋授丹林郎。制曰:“惟上帝休命,诞集朕躬,故宏天飞之旧宫,奉真棋之列御, 非得端靖修洁之士,孰与致朕严恭寅畏之意哉尔植志靡懈,饰履有闻,嘉其积勤, 超进仙秩,尚敦而素,毋终堕哉。时六年六月二十五日也。未几,中原乱,得一 亦归里,坎Б以死。得一,庸人无他异,侥幸至此。光国,不知何许人也。
孔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 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易事而难说也,说之 不以道不说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难事而易说也,说之虽不以道说也,及其 使人也求亻焉。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求 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君 子小人之情状,其判然如此。为士者当知所择矣。余亦惧为小人之归也。笔之以 自警焉。
“万里銮舆去不还,故宫风物尚依然。四围锦绣山河地,一片云霞洞府天≌ 有遗愁生落日,可无佳气起非烟。古来国破皆如此,谁念经营二百年。”此毛麾 《过龙德故宫》诗也。麾,字牧达,平阳府人,有《平水老人诗集》十卷,行于 虏境,榷商或携至中国,余偶得一帙,可观者颇多。《序》称其父当宋大观三年, 上舍登第,后中宏词科,季年尝任给事中。按《登科记》,大观三年榜中毛安节 者,盖其父。然次年诏改宏词为词学兼茂。终徽宗、钦宗两朝,取词科为郎者, 皆无毛姓,必陷虏后事也。
集贤殿修撰,旧多以馆阁久次者为之。有自常僚超授要仕未至从官者亦除修 撰,时人遂有冷撰、热撰之目。近世士夫以集英为热撰、右文秘阁为冷撰,非也。 右文即集贤,政和五年改。
读《横渠》诗,最爱其一篇云:“学易穷源未到时,便将虚寂眇心思。宛如 童子攻词赋,用即无差问不知。”
胡致堂著《读史管见》,主于讥议秦桧,一开卷可考也。如论耶律德光谕晋 祖宜以桑维翰为相,谓维翰虽因德光而相,其意特欲兴晋而已。固无挟虏以自重, 劫主以盗权之意,犹足为贤,尤为深切。致堂,本文定从子,其生也,父母欲不 举,文定夫人举而子之,及贵,遭本生之丧,士论有非之者。故汉宣帝立皇考庙, 晋出帝封宋王敬儒两章,专以自解,而于汉哀帝谢立定陶后一节,直谓为人后者, 不顾私亲,安而行之,犹天性也。吁甚矣。首卷论豫让报仇曰:“无所为而为善, 虽大学之道不是过。”若致堂者,其亦有所为而著书者欤然其间确论固不容掩也。
近时后进称前辈之字,人多非之。余谓不然,孔门弟子皆称其师曰仲尼,则 岂不可。又有父祖既没,子孙不忍称其字者,亦古之所无。北齐王元景兄弟讳其 父之字,颜之推讥之,然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杯圈不能饮焉,况称其字 乎以情推之,亦未为过。古者以王父字为氏,虽只一字,似未安也。
梁武命袁昂作《书评》,其答启云:“奉教遣臣评古今书,臣愚短,岂敢辄 量江海,但天旨诿臣斟酌是非,谨品字法如前。”今《淳化法帖》第五卷智果书 此一段,谓为梁武帝评书,中兴馆阁书目亦然,误也。其略云:“王僧虔书犹如 扬州王谢家子弟,纵复不端正奕奕,皆有一种风气。王子敬书如河朔少年,皆充 悦,举体沓拖而不可耐。羊欣书似婢作夫人,不堪位置,而举止羞涩,终不似真。 阮研书如贵胄失品次,不复排突英贤。王仪同书如晋安帝,非不处尊位而都无神 明。殷均书如高丽人,抗浪乃不有意气,而姿颜自足精味。徐淮南书如南冈士大 夫,徒尚风轨,然不寒乞。陶隐居书如吴兴小儿形状,未成长,而骨体甚峭快。 吴拖书如新亭伧父,一往似扬州人共语,语便态出。柳产书如深山道士,见人便 欲退缩。曹喜书如经论道士,言不可绝。王右军书字势雄强,如龙跳天门,虎卧 凤阁,故历代宝之,永以为训。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如有神力。程旷平书如鸿 鹄弄翅,颉颃布置,初云之见白日。萧思话书如舞女低腰,仙人啸树。李镇东书 如芙蓉之出水,文彩如镂。金桓元书如快马八陈,随人屈曲,岂须文谱。范怀约 真书有分草书,无功,故知简牍非易。皇象书如韵音绕梁,孤飞独舞。孔琳之书 如散花空中,流徽自得。李岩之书如镂金素月,屈玉自照。薄绍之书如龙游在霄, 缱绻可爱。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孤松单枝。邯郸淳书应规入矩,方圆乃成。师 宜官书如鹏翔未息,翩翩而自逝。梁鹄书如龙威虎震,剑拔弩张。张伯英书如武 帝爱道,凭虚欲仙。卫恒书如插花舞女,援镜笑春。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 飞。钟繇书如云鹤游天,群鸿戏海,行间茂密,实亦难过。”米元章采隋唐至本 朝得一十四家续之。”僧智水书经气骨清健,大小相杂,如十四五贵胄褊性,方 循绳墨,忽越规矩。褚遂良如熟驭战马,举动从人,而别有一种骄色。虞世南如 学休粮道士,神意虽清而体气疲困。欧阳询如新痊病人,颜色憔悴,举动辛勤。 柳公权如深山道士,修养已成,神气清健,无一点尘俗。颜真卿如项羽挂甲,樊 哙排突,硬弩欲张,铁柱将立,然有不可犯之色。李邕如乍富小民,举动屈强, 礼节生疏。徐浩如蕴德之人,动容温厚,举止端正,敦尚名节,体气纯白。沈传 师如龙游天表,虎踞溪傍,神情自如,骨法清虚。周越如轻薄少年舞剑,气势空 健,而锋刃交加。钱易如美丈夫肌体充悦,神气清秀。蔡襄如少年女子,体态娇 娆,行步缓漫,多饰繁华。苏舜钦如五陵少年访云寻雨,骏马青衫,醉眠芳草, 狂歌院落。张友直如宫女插花,媚娇对鉴,端正自然,别有一种娇态。”《唐书 王勃传》载开元中张说与徐坚论近世文章。说曰:“李峤、崔融、薛稷、宋之 问之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富嘉谟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浓云郁兴,震 雷俱发,诚可畏也。若施于廊庙,骇矣。阎朝隐如丽服靓妆,燕赵歌舞,观者忘 疲。若类之风雅,则罪人矣。”坚问:“今世奈何”说曰:“韩休之文如大羹, 元酒有典则薄?滋味。许景先如丰肌腻理,虽华可爱而乏风骨。张九龄如轻缣 素练,实济时用,而窘边幅。王翰如琼杯玉,虽烂然可珍而多玷缺。”坚谓笃 论。齐道人汤惠休云:“谢灵运诗如芙蓉照水。颜延年诗如错彩缕金。”梁钟嵘 云:“范云诗宛转清便,如流风回雪。邱迟诗点缀映媚,如落花在草。”张芸叟 评本朝名公诗:“梅圣俞如深山道人,草衣木食,王公大人见之不觉屈膝。石曼 卿如饥鹰乍归,迅逸不可言。欧阳永叔如春服乍成,酾酒初熟,登山临水,竟日 忘归。王介甫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欲有寻绎,不可得矣。苏子瞻如武库乍开, 干矛森然,见之不觉令人神忄双,子细检点,不能无利钝。郭功父如大排筵席, 二十四味,终日揖逊,适口者少。”刘中叟《尘土黄诗序》谓:“乐府自唐以来, 杜甫则壮丽结约,如龙骧虎伏,容止有威。李白则飘扬振激,如游云转石,势不 可遏。”今主管广东漕司文字长乐敖器之,遂尽取魏晋而下诗人,演而为诗,评 曰:“因暇日与弟侄辈评古今诸名人诗。魏武帝如幽燕老将气韵沈雄。曹子建如 三河少年,风流自赏。鲍明远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谢康乐如东海扬帆,风日 流丽。陶彭泽如绛云在霄,舒卷自如。王右丞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韦苏州如 园客独{艹兰},暗合音徽。孟浩然如洞庭始波,木叶微脱。杜牧之如铜丸走坂, 骏马注坡。白乐天如山东父老,课农桑言,言皆实。元微之如李龟年说天宝遗事, 貌悴而神不伤。刘梦得如镂冰雕琼,流光自照。李太白如刘安鸡犬遗响,白云覆 其归存,恍无定处。韩退之如囊沙背水,惟韩信独能。李长吉如武帝食露,无 补多欲,孟东野如埋泉断剑,卧壑寒松。张籍如优工行乡饮,酬献秩如时,有诙 气。柳子厚如高秋独眺,霁晚孤吹。李义山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网,绮密环妍, 要非适用。本朝苏东坡如屈注天潢,倒连沧海,变眩百怪,终归雄泽。欧公如四 瑚八琏,止可施之宗庙。荆公如邓艾缒兵入蜀,要以绝为功。山谷如陶宏景祗 诏入宫,析埋谈元,而松风之梦故在。梅圣俞如开河放溜,瞬息无声。秦少游如 时女步春,终伤婉弱。后山如九皋独唳,深林孤芳,冲杀自妍,不求识赏。韩子 苍如梨园按乐,排比得伦。吕居仁如散圣安禅,自能奇逸。”其它作者未易殚陈, 独唐杜工部如周公制作,后世莫能拟议。
沈存中《笔谈》载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邻有豪家,曼卿访之,延曼卿饮,群 妓十余人各执肴果乐器。一妓酌酒以进,酒罢乐作,群妓执果肴者萃立其前,食 罢,则分列其左右。京师人谓之软。余按:江南李氏宰相孙晟每食不设几案, 使众妓各执一器,环立而侍,号肉台盘。时人多效之。事见《五代史记 死事传》 及马令南《唐书 义儿传》。软盖始于此。
三省密院奏事退,覆奏所得旨。周文忠书其本末于《二老堂杂志》甚详。著 其略于此。淳熙四年四月甲戌,垂拱殿大参使相曾觌起居退,肩舆归第,直省官 贾光祖散、祗候李处和、使臣唐章骑从。已而参政龚茂良奏事毕,驰马入堂,遂 踵相蹑。街司促光祖辈避道,光祖辈出语不逊。光祖、处和实隶籍三省密院,茂 良大不能平。明日奏其事,上谕觌致谢。又明日,觌以光祖、处和申省施行。上 谓茂良先权衡替二人,然后施行。茂良遽下临安府,杖罢。丁丑,上批问:“茂 良昨已面谕,何遽也”自是茂良待罪,求去不绝。五月甲子,户部郎谢开之赐出 身,除殿中侍御史。六月丁丑,茂良除资政学士,知镇江府。是日,开之对。壬 午,再对。癸未,茂艮落职。放罢。于是觌之姻家韩彦古献议,三省密院旧奏事 退,径批圣旨,非是。乞朝退,一一覆奏,禁中详观乃付出,专为此也。上大以 为然,自是每事于奏目后用黄纸贴,云得旨云云。朝退封入,改则改,留则留, 遂以为常。是月末,蜀人张唐卿欲用淮南旧赏改官,赵雄力主之。都承旨王执 不可,雄乃请改次等,合入官,既覆奏,止令循两资。明日,上谕三省云:“若 非覆奏,几误推赏,此可为万世法,虽有强臣跋扈不能易也。”七月癸丑,开之 又论茂良,遂谪散官,英州安置。国初自范质进拟,已更旧制,至是复创覆奏云 —之名下一字曰然,上一字犯御嫌名,故书其字。
《靖州图经》载其俗,居丧不食酒肉盐酪,而以鱼为蔬,今湖北多然,谓之 鱼菜,不特靖也。老杜《白小诗》云:“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细微沾水族, 风俗当园蔬。”正指此。盖老杜尝往来荆楚,而此诗则嘉兴鲁氏定为夔门所作。 夔亦与湖北相邻故也。注杜诗者皆不及此。《韵语阳秋》云言白小与菜无异,岂 复有厚味哉非其指矣。
唐僖宗乾符二年,礼部侍郎崔沆下进士三十人,郑合敬第一。《摭言》载其 《宿平康里诗》云:“春来无处不闲行,楚闰相看别有情。好是五更残酒醒,时 时闻唤状头声。”注云:楚娘、闰娘妓之尤者。《韵语阳秋》谓为郑谷所作。误 矣。
临安有鬻纸者,泽以浆粉之属,使之莹滑,谓之蠲纸。蠲犹洁也。《诗》: “吉蠲为喜。”《周礼》:“宫人除其不蠲。”名取诸此。又记五代《何泽传》 载:“民苦于兵,往往因亲疾以割股,或既丧而庐墓,以规免州县赋役,户部岁 给蠲符不可胜数,而课州县出纸号蠲纸。”蠲纸之名适同,非此之谓也。
唐明宗时,加秦王从荣天下兵马大元帅。有司言元帅或统诸道,或专一,而 自前世无天下大元帅之名,其礼无所考按。余按:唐至德初,以广平王为天下兵 马元帅。天复三年三月,以辉王祚为诸道元帅。其年十二月,敕《国史》所书元 帅之任,并以天下为名,乃自近年改为诸道,宜却复为天下兵马元帅。至德距长 兴尚远,若天复,则耳目相接,而有司皆不之知,何其陋邪元帅之名肇见于《左 氏 晋谋元帅》是也。然是时所谓元帅者,中军之将尔,未以官名也。至隋始有 行军元帅,唐初有左右元帅、太原道行军元帅、西讨元帅,自此浸多。然天下兵 马元帅则始于广平,大元帅则始于从荣。唐末尝以天下兵马元帅授朱全忠,伪吴 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授李,梁末帝以天下兵马都元帅授钱Α,晋高祖以天下兵马 都元帅授钱元,出帝以东南面兵马都元帅授钱宏佐,周又以天下兵马都元帅授 钱ㄈ。国初,改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古今当其任者,盖寥寥可数,而我高宗皇帝 遂自此应中天之运。初元帅皆亲王为之,廷臣副贰而已,惟哥舒翰、郭子仪、李 光弼、房皆尝真除。钱氏继之,全忠自置。伪命,不足道也。
岑彭引兵从光武破天水,与吴汉围隗嚣于西城。时公孙述将李育将兵救嚣, 守上わ,帝留盖延、耿图之,而车驾东归。敕彭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 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世言“寐ね”本此。又司马懿为 曹操主簿,从讨张鲁,言于操曰:“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而远争江陵, 此机不可失也。今若曜威汉中,益州震动,进兵临之,必瓦解,因此之势易为功 力,圣人不能违时,亦不失时。”操曰:“人苦无足,既得陇右复欲得蜀。”言 竟不从。盖用前语也。
晋明帝问王导晋所以得天下,导陈司马懿创业之始及司马昭弑高贵乡公事。 明帝以面覆床曰:“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殊不思牛继马后,晋已绝矣。
古今咏史之作多矣,以经子被之声诗者盖鲜。张横渠始为《解诗》十三章。 葛覃曰:“葛蔓青长谷鸟迁,女功兴念忆归安。不将贵盛骄门族,容使亲心得尽 欢。”卷耳曰:“闺阃诚难与国防,默嗟徒御困高冈。觥欲解<疒者>恨,采 耳元因备酒浆。”洪忠宣著《春秋记咏》三十卷,凡六百余篇。《石昔大义灭 亲》曰:“恶吁及厚笃忠纯,大义无私遂灭亲。后代奸邪残骨肉,屡援斯语陷良 臣。”《郑人来渝平》曰:“郑人来鲁请渝平,姑欲修和不结盟。使宛归鬯平可 验,二家何误作堕成。”张无垢亦有《论语绝句》百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曰;“既是文章可得闻,不应此外尚云云。 如何夫子言天道,肯把文章两处分。”《颜子箪瓢》曰:“贫即无聊富即骄,回 心独尔乐箪瓢。个中得趣无人会,惆怅遗风久寂寥。”近岁尝见《纪孟十诗》, 《题张孝祥作于湖》集中无之必依托者,如“争地争城立霸基,焉能一统混华夷。 力期行政须求艾,深欲为王愧折枝。缘木求鱼何及计,为丛驱雀失深思。是宜孟 氏谆谆诲,不嗜杀人能一之。异端邪说日交驰,圣哲攻之心费辞。深诋并耕排许 子,极言二本辟夷之。复明陈仲廉无取,力斥杨朱义不为。寄语外人非好辨,欲 令大道日星垂。”又黄次者,不知何人,《赋评孟》十九篇,极诋孟子,且及 子思,漫纪一、二。首篇《传道八句》云:“此道曾参得最真,寥寥千载付何人。 所传也亦无母,谁觉轲乎唱不臣。忠孝缺来今已久,中庸到此盍惟新。愿言为 子为臣者,勿据悠悠纸上尘。”《文王之囿方七十里》一绝云:“庇民德莫大文 王,西伯都来百里强。园囿盘游方七十,斯民何处事耕桑。”蚍蜉撼大树,可笑 不自量也。若康节先生观《易》、观《书》、观《诗》、观《春秋》四吟,则尽 掩众作,“一物其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 根。天向一中分体用,人于心上起经纶。天人焉有两般事,道不虚行只在人。吁 嗟四代帝王权,尽入区区一旧编。或让或争三万里,相因相革二千年。唐虞事业 谁能继,汤武功夫世莫传。时既不同人又易,仲尼恶得不潸然。爱君难得似当时, 曲尽人情莫若诗。无雅岂明王教化,有风方识国兴衰。知音未若吴公子,润色曾 经鲁仲尼。三百五篇天下事,后人谁敢更讥非。堂堂王室寄空名,天下无时不战 争。灭国伐人惟恐后,寻盟报怨未尝宁。晋齐命令炎如火,文武基冷似冰。唯 有感麟心一片,万年千载若丹青。”
●卷三
晋简文母郑太后,讳阿春。晋人避其讳,皆以《春秋》为《阳秋》。后传孝 武下诏依《阳秋》故事,上尊号孝武母。《李太后传》何澄等议服制,曰《阳秋》 之义,母以子贵是也。若《褚裒传》桓彝目之曰有皮里《阳秋》,《荀弈传》张 、孔愉难弈。驳陈留王出城大谓宋不城周。阳秋所讥,则皆事在郑后之前,晋 之史官追改以避之耳。故孙盛辈著书曰《晋阳秋》。近世葛常之待郎作《诗话》 极其该洽,顾名之曰《韵语阳秋》,以今人而为晋讳,不深考也。晋世后讳多矣, 独避郑讳为不可晓。然盛又有《魏氏春秋》,习凿齿亦著《汉晋春秋》,司马彪 作《九州春秋》,则当时亦不尽避,史官亦不能尽改。盖晋史凡十八家,而唐人 修书又出于二十一人之手,岂无同异耶
世俗称列寺卿曰大卿,诸监曰大监,所以别于少卿监。自国初以寺监寄禄之 时已然,相承甚久。然前代但有大鸿胪、大司农、大匠而已。大卿、大监之名殊 不典。元魏虽有大宗正卿、大司农卿,隋亦有新都大监,然皆不足证也。独晋人 谓著作郎为大著作,《职官志》亦然。今称著作郎曰大著,粗有据依。
元昊寇边,韩忠献驻兵延安。夜有人携匕首至卧内,遂褰帷。韩起坐问谁何。 曰:“某来杀谏议。”“谁遣汝来”曰:“张相公。”盖张元也。韩复就枕曰: “汝携我首去。”曰:“某不忍,愿得谏议金带足矣。”取带而出。明日不复治 其事。俄守陴卒报城橹上得金带,乃纳之,明受之变。张忠献自平江起义勤王, 行次嘉禾。一夕坐至夜分,警备严甚。忽有刺客至前,出腰间文书,乃苗刘使来 贼公者,赏格甚盛。时左右睡已熟,张遽问:“尔欲何为”对曰:“某河北人, 粗知逆顺,岂肯为贼用况侍郎精忠大节,感通神明,某又安忍致害邪特见备御未 至,恐后复有来者,故相报耳。”张下执其手,问其姓名。曰:“某粗读书,若 言姓名,是徼后利,顾有母在河北,今径归矣。”拂衣而去,超捷若神。翼日张 取狱死囚,斩以徇。曰:“此刺客也。”私识其人,终身物色,竟不遇。二事颇 相似,但受带一节,韩不及张。而前之刺客,亦不可以望后者也。汉梁王使人刺 爰盎。刺者至关中,问盎,称之皆不容口。乃见盎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长 者,不忍刺。然后刺者十余曹,备之。”又与张事相类。然爰卒不免,而张竟无 他。张公忠臣,爰非真长者,天理为不诬矣。韩事见王彦辅《麈史》,张事具行 状。
光逸为门亭长,迎新令至京师。胡母辅之辈语令家,望见彤,奇之。李矩为 吏,送故县令于长安,梁王肜以为牙门,以是知吏从迎送之仪,晋已然矣。《宋 书 庾登之传》载其除豫章太守。自临川便道之官,亦云仪迓光赫。又,谢方明 自晋陵太守为南郡相,晋陵亦有送故主簿随在西。萧梁时诸镇皆有迎主簿。
今人以月一日、八日、十四日、十五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二 十八日、二十九日、三十日不食肉。谓之“十斋”,释氏之教也。余按《唐会要》, 武德二年正月二十四日诏:自今已后,每年正月、九月,及每月十斋日,并不得 行刑。所在公私宜断屠钓,永为常式。乾元元年四月二十二日,敕每月十斋日及 忌日,并不得采捕屠宰,仍永为式。其来尚矣。《九国志》亦载:“南唐大臣多 蔬食,月为十斋。今断狱律、疏议列此十日,谓之十直日。”
白乐天于浔阳舟中见商妇赋《琵琶行》,其中有云:“商人重利轻别离,前 月浮梁买茶去。”是时此商留家浔阳而远取茶于浮梁。始知浔阳之茶,唐未有也。 今其行几遍天下,而浮梁所产反不著。时代推移,而土地所生亦复变迁如此。
《晋书》:王育仕刘渊为太傅;韦忠仕刘聪为镇西大将军;刘敏元仕刘曜为 中书侍郎。三人者,皆尝委质于晋矣,而皆谓之忠义。王宏桎梏罪人,以泥墨涂 面,置深坑中,饿不与食。太康中,检察士庶,使车服异制,宏缘此复遣吏科检 妇人衤日服,至褰发于路。顾谓之良吏。王浑妻钟氏,尝夫妇共坐,其子济趋庭 而过。浑欣然曰:“生子如此,足慰人心。”钟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 故不翅如此。”参军者,浑弟沦也。顾谓之烈女,真可发一笑。
邵康节《洛阳春八绝》其一云:“四方景好无如洛,一岁花奇莫若春。景好 花奇精妙处,又能分付与闲人。”先鉴堂《朝野遗事》载吕吉甫在赵韩王南国, 京师丐人曰风乞儿者,持大扇造吕求诗。吕即书扇上:“无人肯作知非乞,没药 堪医最是风。求乞害风都占断,来世上少如公。”吕诗虽戏谑,然句体绝与邵 诗相类。
吕居仁舍人尝与汪圣锡尚书论并拜两相,独曾文昭草文肃制为得右相词命之 体。乾道间,虞忠肃拜右揆,汪适当制,遂祖其意而为之。余按曾制云:左右置 相,以总吾喉舌之司;东西分台,以干我钧衡之任。居中如鼎足之峙,承上若台 符之联,相须而成,缺一不可。乃登次辅,以告大廷。汪制云:朕洪惟国朝之制, 并建宰辅之司,应变守文,咸底于道。献可替否,各单厥心。矧予继承,惟日兢 惕。懋乃后德,交修ム赖于同寅;扬于王庭,孚号式新于众听。其登次相,以叶 旧章。似微不及也。初,韩忠彦拜左仆射,蔡京当制,欲刺探徽宗之意,徐奏请 曰:“制词合作专任一相,或作分任两相之意。”徽宗曰:“专任一相。”翼日, 京出,宣言曰:“子宣不复相矣。”已而复召肇草制,拜布右仆射。肇之词盖有 为云。
李昊仕于蜀,王衍之亡,为草降表,及孟昶降又草焉。蜀人夜表其门曰:世 修降表李家。当时传以为笑。余记晋谢澹少历显位,桓元之篡以澹兼太尉,与王 谧俱赍册到姑孰。元熙中为光禄大夫,复兼太保,持节奉册禅宋。正堪作对。
汉昭帝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书之诈,后世称其明。顺帝时张逵辈谮梁商谋 废立,帝知其妄,收逵等,杀之,与昭帝相类。洪文敏谓顺帝复以政付梁冀,其 明非昭帝比,故不为人所称。前燕慕容初立。慕容根谮慕容恪、慕容评将谋为 乱。曰:“二公国之亲穆,先帝所托终,应无此,未必非太师将为乱也。”收 根等,斩之。可与昭、顺并称。考三君之年,昭帝十四,顺帝二十五,而方十 一,尤不可及。然其末年,恪既死,母后乱朝,评以黩货干政,不能容慕容垂之 勋德,遂为苻秦所灭。与早岁殊不相似,又非顺帝比也。
东蜀杨天惠撰《彰明县附子记》云:绵州故广汉地,领县八,惟彰明出附子。 彰明,领乡二十,惟赤水、廉水、会昌、昌明宜附子。总四乡之地,为田五百二 十顷有奇。然粳稻之田五,菽粟之田三,而附子之田止居其二焉。合四乡之产, 得附子一十六万斤已上,然赤水为多,廉水次之,而会昌、昌明所出微甚。凡上 农夫,岁以善田代,处前期,辄空田一再耕之莳荠麦,若巢縻其中。比苗稍壮, 并根叶耨覆土下,复耕如初,乃布种。每亩用牛十耦,用粪五十斛。七寸为垄, 五寸为符,终亩为符二十,为垄千二百。垄从符衡,深亦如之。又以其余为沟为 涂。春阳坟盈,丁?壮毕出,疏整符垄,以需风雨。风雨时过,辄振拂而骈持之。 既又挽草为援,以御ピ日。其用上力,比它田十倍。然其岁获亦倍称,或过之。 凡四乡度用种千斛以上。种出龙安及龙州齐归、木门、青追、小平者良。其播 种,以冬尽十一月止。采撷,以秋尽九月止。其茎类野艾而泽,其叶类地麻而厚, 其花紫、叶黄、<豕生>长苞而圆。盖其实之美恶,视功之勤窳,以故富室之人常 美,贫者虽接轸,或不尽然。又七月有采者,谓之早水,拳缩而小,盖附子之未 成者。然此物畏恶猥,多不能常熟,或种美而苗不茂,或苗秀而实不充,或已酿 而腐,或已暴而挛,若有物焉阴为之。故园人将采,常祷于神,或目为药妖云。 其酿法,用醯窖安密室,淹覆弥月乃发,以时暴凉,久乃干定。方出酿时,其大 有如拳者,已定,辄不盈握。故及两者,极难得。盖附子之品有七、实本同而末 异,其种之化者为乌头附,乌头而傍生者为附子,又左右附而偶生者为鬲子,又 附而长者为天雄,又附而尘者为天佳,又附而上出者为侧子,又附而散生者为漏 蓝,皆脉络连贯,如子附母。而附子以贵故,独专附名,自余不得与焉。凡种一 而子六七以上,则其实皆小;种一而子二三,则其实稍大;种一而子特生,则其 实特大。此其凡也。附子之形,以蹲坐、正节、角小为上,有节、多鼠乳者次之, 形不正而伤缺风皱者为下。附子之色,以花白为上,铁色次之,青绿为下。天雄、 乌头、天佳,以丰实过握为胜,而漏蓝、侧子,园人以乞弃役夫,不足数也。大 率蜀人饵附子者少,惟陕辅、闽、浙宜之。陕辅之贾才市其下者,闽浙之贾才市 其中者,其上品则皆士大夫求之。盖贵人金多喜奇,故非得大者不厌。然土人有 知药者,云小者固难用,要之半两以上皆良,不必及两乃可。此言近之。按《草 经》及注载:“附子出犍为山谷,及江左山南嵩齐鲁间。”以今考之,皆无有, 误矣。又云:“春采为乌头,冬采为附子”。大谬。又云:“附子,八角者良, 其角为侧子。”愈大谬,与余所闻绝异。岂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者类耶以上皆杨 说,古《涪志》既删取其略,著于篇。然又云:“天雄与附子类同而种殊,附子 种近漏蓝,天雄种如香。附子凡种,必取土为槽,作倾邪之势,下广而上狭,置 种其间。其生也与附子绝不类,虽物性使然,亦人力有以使之。”此又杨说所未 及也。审如《志》言,则附子与天雄非一本矣,杨说失之。《本草图经》与此小 异。《广雅》云:“奚毒,附子也。一岁为子,二岁为乌喙,三岁为附子,四 岁为乌头,五岁为天雄。”盖亦不然。鬲子、天佳、漏蓝三物,《本草》皆不著。 张华《博物志》又云:“乌头、天雄、附子,一物。春秋冬夏采各异地。”
《左氏传》:内蛇与外蛇斗于郑南门中,内蛇死,六年而厉公入汉。太始四 年,赵有蛇从郭外入邑,与邑中蛇群斗孝文庙下,邑中蛇死。六年而武帝崩。异 哉!然赵敬肃王、彭祖薨于次年,亦其应也。
《玉壶清话》:真宗问近臣:“唐酒价几何”丁晋公奏曰:“每升三十引。 杜甫诗曰:‘速须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子尝因是戏考前代酒价, 多无传焉,惟汉昭帝罢榷酤之时,卖酒升四钱,明著于史。刘贡父云:“所以限 民不得厚射利”。是以《典论》谓孝灵末,百司湎酒,酒千文一斗。曹子建乐府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此三国之时也。然唐诗人率用此语,如李白“金 樽清酒斗十千”,王维“新丰美酒斗十千”,白乐天“共把十千酤八斗”。又 “软美仇家酒,十千方得斗。”又“十千一斗犹县饮,何况官供不著钱。”崔辅 国“与酤一斗酒,恰用十千钱。”郎士元六言绝句“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 人”,皆不与杜诗合。或谓诗人之言不皆如诗史之可信,然乐天诗最号纪实者, 岂酒有美恶价不同欤抑何其辽绝耶穆宗朝,王仲舒为江西观察使,时谷数斛易斗 酒,尤可怪。杨凝诗“湘阴直与地阴连,此日相逢忆醉年。美酒非如平乐贵,十 升不用一千钱。”《岭表录异》云:“广州人多好酒,生酒行两面罗列,皆是女 人招呼,鄙夫先令尝酒,盎上白瓷瓯谓之<舌瓦>,一<舌瓦>三文,不持一钱来去。 尝酒致醉者,当垆妪但笑弄而已。”《岭表录异》,唐之书也,今必不然。<舌瓦> 字不见于字书。《说文》云:“瓯瓿谓之<合瓦>,<合瓦>盈之切疑是<舌瓦>字, 传写之误,或南方俗字自有<舌瓦>字,亦不可知。”若梁元帝《长歌行》:“当 垆擅旨酒,一卮堪十千。”谓之堪,则非真十千也。
谚谓物多为无万数,《汉书 成帝纪》语。
汉成帝诏言:昌陵作治五年,客土疏恶,终不可成。服虔注曰:取他处土以 增高为客土。乃知“客土”二字,其来甚古。《唐书 方技 杜生传》亦有“客 土无气”之语。盖以近世云。
唐太宗时,米斗三钱,后世以为美谈。梁夫监四年,米斛亦三千钱。唐元和 六年,天下米斗有直二钱者,人罕称道,然皆不若汉宣帝元康间,尝谷石五钱矣。 此古今所无也。东魏元象兴和中谷九钱,可以为次矣。
汉世大率钱重,前所书酒升四钱、谷石五钱,概可推已。元康神爵之间,金 城、湟中谷斛亦不过八钱。惟元帝永光二年,岁比不登,京师谷石二百余,边郡 四百,关东五百。时四方饥馑,朝廷以为忧。而其先初元二年,齐地饥,谷石财 三百余,民已多饿死者矣。王莽时,黄金一斤直钱万朱提,善银八两直一千五百 八十,它银八两直一千而已。高帝贺吕公绐曰“贺钱万”,吕公大惊,起迎之门。 颜师古谓以其钱多,故特礼之。若今世十千,何足惊也。元帝临兽圈,猛兽惊出, 冯贵人前当之,帝虽嘉美其义,仅赐钱五万。惠帝元年,民有罪,得买爵三十级 以免死罪。应劭谓一级直钱二千,凡为六万。武帝天汉、大始间,募死罪入赎钱 五十万减死一等,虽数逾惠帝时八倍,然后世正使匮乏极,亦何肯出此令可见当 时钱之艰得也。至成帝鸿嘉中,买爵之价杀而为千钱矣。西都制禄以谷,奉钱皆 无所考。仅可知者,丞相、大司马、大将军月六万,御史大夫月四万,光禄大夫 月万二千,司隶校尉月数千,谏大夫月九千二百,秩百石月六百,待诏公车月二 百四十,其薄?至此。贡禹迁光禄大夫,犹谓家日益富。后汉之制,凡受俸者皆 半钱半谷。延平中定制,中二千石俸钱月九千,不若今世初品官之俸也。洪文惠 《隶释》云:“汉刻载修庙及表墓人所贡有出钱百者。”熹平四年,济阴太守张 宠以二千祠尧,碑遂夸而书之。贡禹被征,卖出百亩以供车马。以今江氵制田贾 会之,不减二三千缗,车马之费当不至是,则当时田价亦非今比。西都外戚之盛, 萌芽于元帝之时,王嘉谓是时赀千万者尚少,他复何言崔烈入钱五百万,得为司 徒,五百万五千缗也,以今助边之数校之,但可得校副尉耳。并发观者一笑。
汉长安有四尉,晋洛阳有六尉。隋改县尉为县正,又为书佐。《新唐书 百 官志》注云:唐武德元年,改书佐曰县尉,寻改曰正,畿县上县,正皆四人。七 年,改县正复曰尉,然唐《六典》载万年、长安、河南、洛阳、奉先、太原、晋 阳七县,尉各六人,京兆、河南、太原诸畿县及诸州上县,尉各二人而已。新、 旧《唐书》皆从之。《新书》自与注文矛盾,不能定于一也。按李太白作《溧阳 濑水贞义女碑》云:“县尉广平宋涉、丹阳李济、南朝陈然、清河张昭皆有卿才, 霸略同,事相协。”又虞城县令李公《去思颂碑》亦云:“县尉李向、赵济、卢 荣等,同德比义,好谋而成。”以此二碑推之,则上县不止两尉明矣。本朝虽赤 县无三尉者,盖前代无巡检,今剧县巡检至四、五人,小县亦一、二人。尉虽少, 未害也。
熙宁中,华山圮,雨木冰,已而韩魏公薨。王荆公挽词云:“木稼曾闻达官 怕,山颓果见哲人萎。”《西清诗话》谓用孔子及唐宁王事。宁王事《新书》无 之,见于刘耀远《旧史》传中—元二十九年冬,京城寒甚,凝霜封树。学者以为 《春秋》雨木冰即此。是亦名树介,言其象介胄也。宪见而叹曰:“此俗所谓树 稼者也。谚曰:‘树稼,达官怕,必有大臣当之。’吾其死矣。”十一月薨。按 汉《天文志》亦曰:“今之长老,名木冰为木介,介者甲。甲,兵象也。”余谓 稼,字义不可通,特介声之讹耳。刘向曰:“冰者,阴之盛,木者,少阳,贵臣 卿大夫象也。此人将有害则阴气胁。木未雨而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达官怕之。” 谚本此。颜师古注《刘向传》谓今俗呼为“间树”。《齐民要术 黍祭篇》又 谓之“谏树”云。
故人杨晋翁尝语予,昔为泷水令,初谒郡,时盛暑,德庆林守衣纱公服出延 客,谓遐陬僻郡,敢于纵肆,其野如此。后阅初寮《外制集》,有朝散郎刘绎朝 见,著纱公服,特降一官。盖政和间又江邻几《嘉杂志》云:“一朝士,五月 起居衣绯纱公服,为台司所纠。三司使包拯亦衣纱公服,ト门使易之,且诘有何 条例。答云不见旧例,只见至尊御此耳。”始知何代无之。然包公未必尔也。
唐慎微,蜀州晋原人。世为医,深于经方,一时知名。元间,师李端伯, 招之居成都。尝著《经史证类》、《备急本草》,三十二卷,盛行于世,而艾晟 序其书,谓慎微不知何许人。故为表出。蜀今为崇庆府。
世俗谓自辨解曰分疏,颜师古注《爰盎传》不以亲为解曰解者,若今言分疏。 又《北齐书 祖︔传》:高元海奏︔不合作领军,并与广宁王交结,︔亦见帝, 令引入,︔自分疏。则北朝暨唐已有是言矣。
英宗于仁宗为从子,宣仁后于光献为甥。自幼同鞠禁中,会温成有宠,英宗 遂还宫邸,宣仁亦归其家。洎温成薨,仁宗竟无子。一日,谓光献曰:“吾夫妇 老无子,旧养十三、滔滔各已长立,朕为十三,后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十三, 英宗行第,滔滔,宣仁小字也。时宫中谓天子娶妇,皇后嫁女。事具邵伯温《闻 见录》。与时按:汉成帝欲与近臣游宴,张安世元孙放以公主子,且开敏得幸。 放娶皇后弟许嘉女,上为放供张,赐甲第,充以乘舆、服饰,亦号为天子娶妇、 皇后嫁女。又唐中宗时,萧至忠以女妻韦后舅崔从礼子,帝王萧,后主崔,时谓 天子嫁女、皇后娶妇。此皆非可与圣世同年而语也。姑记其语之适同而已。
王孝先谥文正,王子明谥文贞,避仁庙嫌讳,亦称文正。后来称孝先者多称 其封国以为别。子明封魏国,人罕称也。韩参政谥忠宪,韩魏公谥忠献,字虽不 同音则莫辨。此四臣者,皆名臣也。至于赵阅道谥清献,而赵正夫谥清宪,则几 于武夫乱美玉矣。
丝竹、管弦,汉《张禹传》语,王右军《兰亭序》承用之。四字,实二物耳。
今职制令,诸县有繁简难易,监司察令之能否,随宜对换,仍不理,遗阙。 按薛宣为左冯翊,频阳县比当上郡西河,为数郡凑,多盗贼。其令平陵薛恭,本 县孝者,功次稍迁,未尝治民,职不辨。而粟邑县小,辟在山中,民谨朴易治。 令钜鹿尹赏,久郡用事吏,为楼烦,长举茂才,迁在粟。宣即以令奏赏与恭换县。 二人视事数月,而两县皆治。则汉已著此令矣。近世监司未尝行也。
吾夫子论君子、小人之情状,与时既书之以自警。然邵康节先生诸诗,尤能 推广圣人之意,不暇悉载,特取其尤深切著明者一篇,以谂观者。《处身吟》云: “君子处身,宁人负己,己无负人;小人处事,宁己负人,无人负己。”持此诗 以观人,君子小人如辨白黑。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 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 以交于右。此君子洁矩之道,小人何足以知之子贡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 吾亦欲无加诸人,无加诸人足矣,人之加诸我者,安能绝之”夫子曰:“赐也, 非尔所及也。”盖未然其言耳。康节又有诗云:“人如负我我何预,我若孤人人 有词”孟子亦谓:“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自反而忠矣。”其横逆由是也。 此亦妄人也已,又何难焉。学者当知此意。
九江琵琶亭,壁间题咏甚多。嘉泰初,撤而新之,俱不复存。时族父石埭府 君丞德化,被郡檄督工,独取成都郭宗丞一诗刻之石,真绝唱也。其诗云:“香 山居士头欲白,秋风吹作湓城客。眼看世事管虚空,云梦胸中无一物。举觞独醉 天为家,诗成万象遭梳爬。不等时人皆欲杀,夜深江上听琵琶。贾胡老妇儿女语, 泪湿青衫如著雨。此公岂作少年梦,与世浮沈聊尔汝。我来后公三百年,浔阳至 今无管弦。长安不见遗音寂,依旧匡庐翠扫天。”夏文庄尝有《寄题琵琶亭》二 绝云:“流光过眼如车毂,薄宦拘人甚马衔。若遇琵琶应大笑,何须泣泪满青衫。” 近时陈益之待制谦又赋《续琵琶行》有云:“青衫夜半何曾著,引兴参差杂椒糈。” 亦皆有新意。《倦游杂录》载史沆尝题诗亭上:“坐上骚人虽有泪,江边寡妇不 难欺。若使王涯闻此曲,织罗应过赏花诗。”沆早登进士第,坐事迁谪而死,生 平好持人短长,世以凶人目之,故虽古人亦妄肆诋訾云。
近岁,金虏为鞑靼所攻,自燕奔汴,有《南迁录》一编盛行于时。其实伪也。 卷首题通直郎秘书省著作郎骑都尉赐绯。张师颜编虏之官制,其于士民,须知独 无通直一阶,其伪一也;虏之世宗,以孙原王为嗣,储父曰允恭,立,追尊 允恭为显宗。《录》乃谓为允植之子,其伪二也;虏之君臣皆以小字行,然各 自有名,粘罕名宗维,兀术名宗弼,《录》乃称忠献王罕,忠烈王术,其伪三也。 虏事,中国不能详,然灼知其伪者已如此,而士大夫多信之。
●卷四
班孟坚作《扬雄传》,独载所为文,历官行事顾列于赞中。它传皆不然。韩 退之作《刘统军碑》,惟书门人故吏之言,而世系、事实悉具于铭词,正用此体。 近世惟胡忠简作《赵龙学墓铭》亦然。志特书世系、葬日而已。
龚遂自渤海征至京师,议曹王生从。遂将入宫,王生从后呼止遂曰:“天子 即问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陈对,宜曰:‘皆圣王之德,非小臣之力也。’” 遂至前,上果问以治状,遂对如王生言,天子说其有让,笑曰:“君安得长者之 言而称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议曹教戒臣也”。王生必素知遂不能 为此言,然后教之。宣帝必素知遂非长者,然后疑之。然遂始能受王生之言,而 又终以实对,是亦长者也已。
西汉两万石君石奋及四子俱二千石,景帝号奋曰“万石君”。冯扬,宣帝时 为宏农太守,有八子皆二千石,赵魏间荣之,亦号曰“万石君”。又严延年兄弟 五人俱二千石,东海号其母曰“万石严妪”。东汉有“万石秦氏”、唐有“万石 张家”。
庆历间,广西戮欧希范及其党凡二日,剖五十有六腹。宜州推官吴简皆视详 之为图,以传于世。王莽诛翟义之党,使太医、尚方与巧屠共刳剥之,量度五藏, 以竹导其脉,知所终始,云可以治病,然其说今不传。
广陵所刻《梦溪笔谈》第十八卷《积罂之术》注中:又倍下长得十六当作二 十四;并入上长得四十六,当作二十六。士夫知算术者少,故莫辨其误,漫记之。
宋明帝名,而其子后废帝名昱。元魏献文名宏,而其子存文名宏,皆声绝 相近似,当避也。周厉王名胡,其七世孙僖王名胡,齐尤可怪,周人以讳事神, 而犹有此,何欤
《容斋续笔》云:白乐天诗“鞍马呼教住,骰盘喝遣输。长驱波卷白,连掷 采成庐。”《注》云:骰盘、卷白波、莫走、鞍马皆当时酒令。予按皇甫松所著 《醉乡日月》三卷载《骰子令》云:聚十只骰子齐掷,自出手六人,依采饮焉。 堂印本采人劝合席,碧油劝掷外,三人骰子聚于一处,谓之酒星。依采聚散,骰 子令中改易不过三章。次改鞍马令不过一章。又有旗幡令、闪压令、抛打令,今 人不复晓其法矣。唯优伶家犹用手打令以为戏云。以上皆洪说。余谓酒令盖始于 投壶之礼,虽其制皆不同,而胜饮不胜者则一。后汉贾逵亦尝作酒令,唐世最盛 乐天诗,如“筹插红螺宛,觥飞白玉卮。打嫌调笑易,饮讶卷波迟。碧筹攒米 宛,红袖拂骰盘。”之句不一不特如洪所云也。本朝欧阳文忠公作九射格,独 不别胜负,饮酒者皆出于适,然其说九射之格,其物九为一大侯。而寓以八侯, 熊当中,虎居上,鹿居下,雕、雉、猿居右,雁、兔、鱼居左,而物各有筹,射 中其物,则视筹所在而饮之。射者,所以为群居之乐也,而古之君子以争九射之 格以为酒,祸起于争,争而为欢不若不争而乐也,故无胜负、无赏罚。中者不为 功,则无好胜之矜;不中者无所罚,则无不能之诮。探筹而饮,饮非觥也,无所 耻,故射而自中者有不得免饮,而屡及者亦不得辞,所以息争也。终日为乐而不 耻不争,君子之乐也。探筹之法,一物必为三筹,盖射宾之数多少不常,故多为 之筹以备也。凡今宾主之数,九人则人探其一,八人则置其熊筹,不及八人而又 少,则人探其一而置其余筹可也。益之以筹,而人探其一或二,皆可也。惟主人 临时之约,然皆置其熊筹,中则在席皆饮。若一物而再中,则视执筹者饮量之多 少而饮,器之大小亦惟主人之命。若两筹而一物者亦然。凡射者一周既饮,则 敛筹而复探之,筹新而屡变,失中而无情,或适当之,或幸而免,此所以欢然为 乐而不厌也。周文忠谓《醉翁亭记》云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恐或谓此。 古灵陈述古亦尝作酒令,每用纸帖子,其一书司举,其二书秘阁,其三书隐君子, 其余书士令。在座默探之,得司举则司贡举,得秘阁则助司举搜寻隐君子进于朝, 搜不得,则司举并秘阁自受罚。酒后复增置新格,聘使、馆主各一员,若搜出隐 君子,则此二人伴饮,二人直候隐君子出,即时自陈,不待寻问,隐君子未出之 前即不得先言,违此二条各倍罚酒。《注》云:“聘使,盖赏其能聘贤之义;馆 主,兼取其馆伴之义。”唐有昭文馆学士,时人号为馆主。又云秘阁虽同搜访隐 君子,或司举不用其言,亦不得争权,或偶失之,即不得以司举不用己言而辞同 罚也,然则倍罚。司举秘阁既探得,即各明言之,不待人发问,如违,先罚一觞, 司举、秘阁止得三搜,客满二十人则五搜,余人探得帖子并默然,若妄宣传,罚 巨觞。别行令。《古灵集》载潘家山同章衡饮次行令,探得隐君子为章衡,搜出 赋诗云:“吾闻隐君子,大隐廛市间。道义充诸中,测度非在颜。尧帝神且智, 知人亦孔艰。勉哉二秘阁,贤行如高山。”近岁,庐陵李宝之如圭作《汉法酒》 云:“汉法酒,立官十:曰丞相、曰御史大夫、曰列卿、曰京兆尹、曰丞相司直、 曰司隶校尉、曰侍中、曰中书令、曰酒泉太守、曰协律都尉。拜司隶校尉者,持 节,职举劾,劾及中书令、酒泉太守者,令、太守以佞幸湎淫即得罪;劾及侍中, 则司隶去节;劾及京兆尹,则上爱其才,事留中不下,皆别举劾;劾丞相司直, 则司直亦劾之;劾列卿,则列卿自讼廷辩之。罪其不直者,其劾丞相、御史大夫 者亦听,须先谒而后劾。丞相、御史亦得罪。丞相得罪,则中书令、酒泉太守皆 望风自劾;御史得罪,则惟酒泉太守自司劾。隶以不畏强御,后若有罪,以赎论。 若泛劾而及丞相、御史者,罪司隶;劾及京兆尹者,事虽留中,酒泉太守亦自劾; 劾及中书令者,侍中自劾。诸劾、自劾得罪者,皆降平原督邮,协律都尉歌以饯 之;劾及协律者,不之蚕室,弦歌诗为新声而求幸,又书其后云“右酒令”也。 戏用汉制为之。集者止九人,则缺京兆尹,八人则缺侍中,七人则御史大夫行丞 相事,六人则缺司直。当饮者皆即饮之,或未举饮者,亦可计集者之数以为除官 之数。每当饮者,予一算除官,既周,视其算以为饮。齐三算者即饮之,二算者 与其算等者决之,一算则留以须后律,令载所不及者比附从事云。今馆阁有《小 酒令》一卷,庆历中绵江赵景撰。《饮戏助欢》三卷,元丰中安阳窦讠黾撰。酒 令在焉。《玉诗》一卷,皇朝知黔南县黄铸撰。以诗百首为,使探得者随文 劝酒。铸,字德器,柳州人。《钓鳌图》一卷,不知作者刻本,为鳌鱼之属沉水 中,钓之以行劝罚,凡四十类,各有一诗。又有《采殊局》以此类,序称撰人为 王公,不知其名,凡三十余类,亦各有一诗。又有《捉卧瓮人格》,皇朝李庭中 撰,以毕卓、嵇康、刘伶、阮孚、山简、阮籍、仪狄、颜回、屈原、陶潜、孔融、 陶侃、张翰、李白、白乐天为目,盖与陈李之格大同小异,特各更其名耳。《投 壶经》,唐上官仪尝奉敕删定,史元道续注,盖采周禺、郝同、梁简文数家之 书为之。司马文正公更以新格,旧书为之尽废。晁子止侍郎《郡斋读书志》又有 《木射图》一卷,云唐陆秉撰,为十五笋,以代侯击地球以触之。笋饰以朱墨字, 以贵贱之。朱者,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墨者,慢、傲、 佞、贪、滥。仁者胜滥者负,而行赏罚焉。疑亦此具也。梁王、魏帝、金谷、兰 亭又皆于游燕之际以赋诗,作赋不成者罚酒。高续古《纬略》已详,此不重出。
秦桧之当国,决意讲和,虏俄背盟,秦不知所措。张巨山为司勋郎,为代作 自解之奏。略曰:“伊尹告成汤,德无常师,主善为师。臣前赞议和,今请伐虏, 是皆主善为师,如其不济,则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当遵孔圣之训。”秦大喜, 擢巨山为右吏,而不知所引皆误也。时秘书省寓法慧寺,或大书于门云:“周任 为孔圣,太甲作成汤。”秦大怒,疑出于馆职,相继斥去。然《史记 殷本纪》 载伊尹作《咸有一德》于成汤之时,则司马子长已误矣。蔡邕引“致远恐泥”, 《新唐书传》引“以能问于不能”,皆以为孔子之言,亦非。
汉杜延年为御史大夫,居父官府,不敢当旧立,坐卧皆易其处。元魏任城王 澄之子顺,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问都令史,答曰: “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言,遂令换之。唐薛元超 为中书舍人,省中有盘石,其祖道衡为隋内史侍郎时,尝据以草制。元超每见, 辙泣然流涕。裴五世为河南,视事未尝敢当正处。居世官者当如此矣。
晋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卫言,辄叹息绝倒,时人语曰:“卫 谈道,平子绝倒。”今流俗谓大笑为绝倒,非也。
先鉴堂《朝野遗事》云:王文正公相真宗,吕许公为参知政事。仁宗朝。吕 为首相,王再入,议论多不合,王求去甚力。一日,上留许公,问所以处王公者, 吕皇恐不敢当。上再三问之。曰:“王某先朝旧臣,当得使相,或洛或许,惟圣 裁。”再问其次。曰:“无已,则大资政,或青或郓。”上首肯。吕甚喜,出省 与宋宣献分路,忘相揖。晚,报锁学士院,诸子问皆不答。夜深独语晦叔曰: “次辅均劳矣。”明日盛服入朝,则两麻也:吕判许州,王知郓州。仁宗圣断如 此。又孔毅父《谈苑》云:张邓公、吕许公同作宰相。一日退朝,仁宗独留吕公, 问曰:“张士逊久在政府,欲与一差遣出去。”吕公曰:“士逊出入两朝,亦颇 宣力。”仁宗曰:“恩命如何”吕公曰:“与除静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知许州。” 仁宗曰:“不亏他否”吕公曰:“圣恩优厚。”吕公既退,张,吕亲姻也,私焉。 曰:“主上独留公,必是士逊别有差遣。”因祈以恩命。吕沈吟久之,曰:“使 弼!使弼!”张亦欣然慰望。是日,张公打屏阁子内物色过半矣。既夕锁院。明 日早,张公令院子尽般阁子内物色归家矣。更不趋待漏院,只就审官东院待漏。 既入朝,张公惟祗候宣麻,吕公惟准拟押麻耳。忽有堂吏报吕公云:“相公知许 州。”吕公大惊。于是张公押麻,乃吕公除静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知许州也。与 时按:吕夷简、张士逊同相在天圣,明道间,章献后上仙,仁宗始亲政,与夷简 谋。枢密使张耆、副使夏竦、范雍、赵稹,参知政事陈尧佐、晏殊,皆章献所任 用,悉罢之。退告郭皇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耶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 是并罢夷简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练州。及宣制,夷简大骇,不知其故。素 厚内侍阎文应,使为中讠。久之,乃知事由皇后。其后再相,赞成废后之议, 实原于此。《谈苑》所载皆不合,且节度使检校太傅而不加平章,亦非使弼。文 德殿宣布。惟参政一员押麻。余宰执皆不住,宰相亦不当押麻。其书疑近世不知 典故所为,必非孔氏本真。至景四年四月,夷简自昭文相罢为检校太师同平章 事镇安军节度使判许州,王曾自集贤相罢为尚书左仆射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当 以《遗事》为正。初,命曾知青州,既入谢,求改郓州。又仆射典州不当云知, 遂贴麻改命绶。时参知政事亦同罢云,第曾初拜相、夷简执政皆在乾兴元年七月, 时仁宗已践阼。真宗末年,曾参知政事、夷简知开封府而已,《遗事》谓曾相真 宗、夷简参知政事,亦误也。
沈存中《笔谈》云:颍昌阳翟县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谓之杜五郎。 所居去县三十余里,惟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室前有空地丈余 即是篱门。杜生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黎阳尉孙轸曾往访之,见其人颇萧洒,自 言村民无所能,何为见访孙问其不出门之因,笑曰:“以告者过也。”指门外一 桑曰:“十五年前亦曾到此桑下纳凉,何谓不出门也但无用于时,无求于人,偶 自不出耳,何足尚哉”问其所以为生,曰:“昔时居邑之南,有田五十亩,与兄 同耕,后兄之子娶妇,度所耕不足以赡,乃以田与兄,携妻至此,偶有乡人借此 屋,遂居之。惟与人择日又卖□药以具饣粥,亦有时不继,后子能耕,乡人见 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尚有余力,又为人佣耕,自此食足。乡人贫,以医 自给者甚多,不当更兼其利,自尔择日卖药,一切不为。”又问:“常日何所为” 曰:“端坐耳,无可为也。”问:“颇观书否”曰:“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 “观何书”曰:“曾有人惠一书册,无题号,其间多说《净名经》,亦不知《净 名经》何书也。当时极爱其议论,今亦忘之,并书亦不知所在久矣。”气韵闲旷, 言词精简,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室中,枵然一榻而已。问其子何如,曰: “村童也,然质性甚淳厚,未尝妄言,未尝嬉游,惟买盐酪则一至邑中,可数其 行迹,以待其归,径往径还,未尝傍游一步也。”蔡绦《铁围山丛谈》云:靖康 末,有避乱于顺昌山中者,深入得茅舍,主人风裁甚整,即之语,士君子也。怪 而问曰:“诸君何事挈孥能至是耶”因语之故。主人曰:“乱何自而起乎”众争 为言。主人嗟恻久之,曰:“我父乃仁庙朝人也,自嘉末卜居于此,因不复出, 以我所闻,但知有熙宁纪年,亦不知于今几何年矣。”洪文敏《夷坚志》有云: 陈元忠少魏,漳州龙溪人,客居南海,尝赴省试过南安,会日暮,趋城尚远,投 宿野人家,茅茨数椽,竹树茂密可爱。主翁虽麻衫草履,而举止谈对宛若士人, 几案间有文籍散乱,视之皆经子也。陈叩之曰:“翁训子读书乎”曰:“种园为 生耳。”“亦入城市乎”曰:“十五年不出矣。”问:“藏书何用”曰:“偶有 之。”因杂以它语。少焉暴风雨作,其二子荷蓑负锄归。大儿可十八九,小儿十 四五,倚锄前揖,人物可观,绝不类农家子。翁进豆羹享客,不复共谈,迟明陈 别去,至城以事留一日。偶适市,见翁仓惶而行,陈追诘之:“翁云十五年不入 城,何为到此”曰:“吾有急事,不容不出。”问其故,不肯言,固问之,乃大 儿于关外粥果失税,为关吏所拘。陈为谒监征,至则已捕送郡。翁与小儿偕诣庭 下。长子当杖,翁恳白郡守曰:“某老钝无能,全藉其子赡给,若渠不胜杖,则 翼日乏食矣,愿以身代之。”小儿曰:“大人岂可受杖某愿代兄。”兄又以罪在 己,甘心焉。三人争不决。小儿来父耳旁语,若将有所请,翁叱之,儿必欲前, 郡守颇疑之,呼问所以对。曰:“大人元系带职正郎,宣和间累典州郡。”翁急 拽其衣使退曰:“儿狂妄言。”守询诰敕在否儿曰:“见作一束置瓮中,埋于山 下。”守立遣吏随儿发收,果得之。即延翁上坐,谢而释其子。次日枉驾访之, 室已虚矣。三事略相似。世之慕纷华、汨利禄、事表暴者,闻其风Г其颡矣。杜 生真有道之士。南安翁弃官而晦其迹,亦人所难能。顺昌山中主人避世者耳。南 安翁大儿不能保身,几祸其父,其亦有愧于杜生之子矣。
颜之推《家训》云:昔侯霸之子孙称其祖父曰家公,陈思王称其父曰家父, 母为家母,潘尼称其祖曰家祖。古人之所行,今人之所笑也。今南北风俗,言其 祖及二亲无云家者,田里猥人方有此言。之推北齐人,逮今几七百年,称家祖者 复纷纷皆是。名家望族亦所不免。家父之称,俗辈多有之,但家公、家母之称名 少耳。山简谓“年几三十,不为家公所知。”盖指其父,非祖也。
吴曾《能改斋漫录》云:仁宗尝御便殿,有二近侍争辩,声闻御前。仁宗召 问之,曰:甲言贵贱在命,乙言贵贱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书数字藏 于中。曰:“先到者保奏给事有劳推恩。”封秘甚严。先命乙携一往内东门司, 约及半道,命甲携一继往。无何,内东门司保奏甲推恩。仁宗怪问之,乃是乙至 半道足跌伤甚,莫能行,甲遂先到。与时按:唐张《朝野佥》载魏征为仆射, 有二典事之长参。时征方寝,二人窗下平章。一人曰:“我等官职总由此老翁。” 一人曰:“总由天上。”征闻之,遂作一书遗曰此老翁者,送至侍郎处,云与此 人一员好官。其人不知,出门心痛,凭由天者送书。明日引注,由老翁者被放, 由天上者得留。征怪而问焉,且以实对,乃叹曰:“官职禄科由天者,盖不虚也。” 二事盖只一事,曾传闻之误耳。圣君、贤相一,一笑,犹当爱之,岂肯激于一 夫之言,而轻用庆赏郑公之事已不足信,而我仁宗皇帝岂为是哉
开禧丙寅,眉州重修图经,号《江乡志》。末卷《杂记门》云:佛日,大师 宗杲每住名山,七月遇苏文忠忌日,必集其徒修供以荐。尝谓张子韶侍郎曰: “老僧东坡后身。”张曰:“师笔端有大辨才,非老先生而何”乡僧可在径山 为侍郎者亲闻此语。今按杲年谱,盖生于元四年己巳,而东坡卒于建中靖国元 年辛巳。此时杲已十三岁矣。杲生平尊敬东坡,忌日修供或有之,必无后身之说, 可之妄也。
封国公者,先小国,次次国,后大国。已至大国者,许于本等内改封,国朝 之制也。洪忠宣以子贵,追封邹,徙封卫。乾道三年十二月改封魏矣。至七年四 月又再封魏,其诰前衔称赠太师,追封魏国公,余如故。范文穆《行词》略云: “魏,大名也,其命维新。”或谓既不改封他国,何必命词给告他人,未见有重 复如此者。然余读许崧老《外制》,有大礼封赠曾祖,追封杨楚国公赠太师者, 逸其姓名。注云:元赠太师,追封杨楚,今再封。制略曰:封兼杨楚,位极公师。 虽宠数不可以复加,而申命用昭其无ル。则知已有前比矣。
《后汉 陈宠传》云:十三月阳气已至,天地已交,万物皆出,蛰虫始振, 人以为正,夏以为春。又《隋书 牛宏传》云:今十一月不以黄钟为宫,十三月 不以太蔟为宫,便是春木不王,夏土不相,则知正月亦可称十三月。鲁氏自备, 但记陈宠一事云。
今世男子初入学,多用五岁或七岁。盖俗有男忌双,女忌只之说,以至笄冠 亦然,按《北齐书 李浑弟绘传》:绘,年六岁,便自愿入学,家人以偶年俗忌 约而弗许,伺其伯姊笔牍之间,而辄窃用,未几,遂通急就篇,内外异之,则其 来久矣。
陶《五代乱纪》载:黄巢遁免后,祝发为浮屠。有诗云:“三十年前草上 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问,独倚危栏看落晖。”近世王仲言亦信之, 笔于《挥尘录》,殊不知此乃以元微之智度师诗窜易磔裂,合二为一,元集可考 也。其一云:“四十年前马上飞,功名藏尽拥禅衣。石榴园下擒生处,独自闲行 独自归。”其二云:“三陷思明三突围,铁衣抛尽纳禅衣。天津桥上无人问,闲 凭栏干望落晖。”
齐己《折杨柳词》:“低似中陶潜酒,软极如伤宋玉风。”以中酒之中为 去声,于义为长。徐邈中圣人《三国志》,既无音,未可悬断为平声也。
“毋持布鼓过雷门”,汉王尊语。师古注:谓雷门,会稽城门也,有大鼓, 越击此鼓,声闻洛阳,故尊引之也。布鼓谓以布为鼓,故无声。曾文清诗“败鼓 无声强自挝,不堪持过阿香家”,似用王语点化,而误以雷门为雷霆之雷。洪文 敏《续笔》谓城门名用一字者为雅驯,历举《左氏》、《公羊》诸书所载,亦独 遗此。
鲍明远《行路难》首云:“奉君金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瑶琴。七彩芙蓉之 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黄鲁直《送王郎》:“酌君以蒲城桑落之酒,泛君以 湘累秋菊之英。赠君以黟川点漆之墨,送君以阳关堕泪之声。”正用其体。
汉儋耳郡,本朱崖之地,唐为儋州,本朝为昌化军。中国极南之地也。《山 海经》:“儋耳之国,在大荒北,任姓禺号,子食谷北海之渚中。”郭景纯注云: “其人耳大下儋,垂在肩上。朱崖、儋耳镂画其耳,亦以放之也。”《吕氏春秋 审分 览任》数篇亦曰:“东至开梧,南抚多<婴页>,西服寿靡,北怀儋耳。” 高诱注云:“北极之国。”又《恃君览》云:“雁门之北,鹰隼所鸷,须窥之国, 饕餮穷奇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无君。”注云:“北方狄无君者也。” 则是极北别有一儋耳。朱崖之名盖晚出云。
古今论天体者,言人人殊。然天主乎动,地主乎静,未有谓地动者也。惟考 灵曜曰:“地有四游,冬至,地上北而西三万里;夏至,地下南而东三万里;春 秋二分,其中矣。地恒动不止,譬如人在舟而坐,舟行而人不觉。”其说独异。
陆放翁《入蜀记》载其入沌后,见舟人焚香祈神云:“告红头须小使头,长 年三老莫令错呼错唤。”问:“何谓长年三老”云:“梢工是也。”长读如长幼 之长。乃知老杜“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之语盖如此。因问:“何 谓摊钱”云:“博也。”按梁冀能意钱之戏,注云:即摊钱也。则摊钱之为博亦 信矣。予以世人读杜诗者,多以长字为平声,故载陆语。
●卷五
《列仙传》:琴高,赵人也,以鼓琴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术,浮游冀州、 涿郡间二百余年。后辞入涿水中取龙子,弟子洁齐候于水傍,且设祠屋,果乘赤 鲤出祠中,留一月余,复入水去。今宁国府泾县东北二十里有琴溪,溪之侧,石 台高一丈,曰“琴高台”。俗传琴高隐所,有庙存焉。溪中别有一种小鱼,他处 所无,俗谓琴高投药滓所化,号“琴高鱼”。岁三月,数十万一日来集,渔者网 取,渍以盐而曝之,州县须索无厌,以为苞苴土宜,其来久矣。旧亦入贡,乾道 间始罢。前辈多形之赋咏。梅圣俞、王禹玉、欧阳文忠公皆有和梅公仪《琴高鱼》 诗。圣俞诗云:“大鱼人骑上天去,留得小鳞来按觞。吾物吾乡不须念,大官常 膳有肥羊。”禹玉诗云:“三月江南花乱开,青溪曲曲水如苔。琴高一去无踪迹, 枉是渔人尚见猜。”文忠诗云:“琴高一去不复见,神仙虽有亦何为。溪鳞佳味 自可爱,何必虚名务好奇。”圣俞又有《宣州杂诗》二十首,其一云:“古有琴 高者,骑鱼上碧天。小鳞随水至,三月满江边。少妇自捞漉,远人无弃捐。凭书 不道薄,卖取青铜钱。”圣俞,宣人也。汪彦章尝赋长篇:“百川萃南州,水族 何磊。其间琴高鱼,初未到楚些。岂堪陪薨鲜,裁用当淆果。土人私自珍,千 里事封裹。遂令四方传,噍嚼亦云颇。俗云琴高生,控鲤宛溪左。灵踪散如烟, 遗鬣尚余颗。向来骑鲸人,逸驾尝慕我。不应当时游,反用此幺么。得非效齐谐, 怪者记之过。彭越小如钱,踪迹由汉祸。越书载王余,变化更微琐。因知天地间, 人莫穷物夥。区区于其中,臆决盖不可。伪真吾何知,且用慰颐朵。”故山谷 《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诗有云:“藉甚宣城郡,风流数贡毛。霜林收鸭脚,春网 荐琴高。”蜀人任渊注此诗,不知宣城土地所宜,但引《列仙传》事,直云琴高 鲤鱼也。误矣。公仪诗恨未见,汪诗不载集中。
吴虎臣《漫录》云:婺州下俚有俗字,如以{不长}为矮,{不食}为斋,讼牒 文案亦然。范文穆《桂海虞衡志》云:边远俗陋,牒诉券约专土俗书,桂林诸邑 皆然。今姑记临桂数字,虽甚鄙野,而偏傍亦有依附。{不长}音矮,不长也。 {不行}音稳,坐于门中,稳也。{大坐}音稳,大坐,亦稳也。仆音袅,小儿也。 {不大}音勒,人瘦弱也。{不生}音终,人亡绝也。{不行}音腊,不能举足也。 大音大,大女即姊也。{石山}音,山石之岩窟也。闩音Q,门横关也。他不 能悉记。《岭外代答》于此外,又记五字。氽音酋,言人在水上也。{水人}音魅, 言没入水下也。门人和馘切,言隐身忽出以惊人之声也。{髟多}音胡,言多髭也。 水东敢,切以石,击水之声也。”余按《魏书 江式传》:延昌三年,上表论 字体不正。略曰:“皇魏承百王之季,绍五运之绪,世易风移,文字改变,篆形 谬错,隶体失真,俗学鄙习,复加虚巧。谈辩之士又以意说炫惑于时,难以厘改, 乃曰追来为归,巧言为辩,小儿为<需免>,神虫为蚕,如斯甚众。”又《颜氏家 训》载:北朝丧乱之余,书迹鄙陋,加以专辄造字,乃以百念为忧,言及为变, 不用为罢,追来为归,更生为苏,先人为老,如此非一,遍满经传。乃知俗字何 代无之。车同轨,书同文,岂易能哉与时昔年侍先人官赣之石城,俗字如此者尤 多,今不能记忆。唐《君臣正论》载:武后改易新字,如以山水土为地,千千万 万为年,永主久王为证,长正主为圣,一忠为臣,一生为人,一人大吉为君。然 尝考之,但R、S、ы、{一生}四字合证作U,圣作V,君作W,皆与正论所言 不同。今大理国文书至广右者,犹书国作X,亦武后所改。又吴主孙休名字四子 尝创л、Z、{雷大}、о、A1、р、A2、A3八字。南汉刘岩自制Ζ字为名, 盖取“飞龙在天”之意云。
《论语》:子张问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义,崇德也。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亦只以异古。”注曰: 此《诗 小雅》也。只,适也,言此行诚不足以致富,适足以为异耳,取此诗之 异义以非之。《正义》曰:取此诗之异义,以非人之惑也。范氏谓人之不成,德 不以富,亦只以行异于野人而已。侯氏谓若其诚不富,只以取异耳。伊川谓此错 简,当在第十六篇“齐景公有马千驷”之上,因此下文亦有齐景公字而误也。杨 文靖、尹和靖、朱文公皆从之。南轩谓言其诚实之不富,只以自取异云耳。与时 按:我行其野之诗,诚作成,取义与此不类,不当迁就以求合。此孟子所谓说诗 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者也。尝闻平庵赵先生云:此特因子张之问而答之, 学者之学圣人,盖不止此。富者,道盛德至善之谓。常人不能主忠信,不能徙义。 爱之者未免欲其生;恶之者未免欲其死。若能反之,诚未可谓之至善,但亦足以 异于常人而已。此说最明白。
唐张,自号浮休子,张芸叟盖袭其名。
南唐保大中赐进士谭紫霄号“金门羽客”,事见《庐山记》。陵赐林灵素 号,用此故事。
彭器资、洪忠宣皆号《鄱阳集》,王岐公、张彦正皆号《华阳集》,杨文公、 胡文定皆号《武夷集》,魏仲先、李汉老皆号《草堂集》,谢无逸、俞退翁、傅 子骏皆曰《溪堂》,苏子美、张会川、张徽皆曰《沧浪》,李师中、石守道皆曰 《徂徕》,晏元献、王荆公皆曰《临川》。它如钱文僖有《伊川集》,邵康节有 《伊川击壤集》,而程子又号伊川,朱文公编二程文,题《河南程氏文集》,而 尹师鲁先有《河南集》。又吕居仁舍人诗曰《东莱先生诗集》,而从孙太史成公 学者,亦尊之曰“东莱先生”,其著述尤多。凡此数者,骤见其名,未免疑混, 要皆不若汉魏以来诸文人,但标姓名曰“某人某人集”之为明白洞达也。
《汉书 扬雄传》云:刘尝从雄学作奇字。韩文公《题张十六所居》诗云: “端来问奇字,为我讲声形。”然《传》但云学作寄字,不言问奇字,后来相承 而用,盖又以韩诗为本。《传》又云: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 载酒肴从游学,与前学作奇字,凡隔数十字,了不相涉。而近世文人多云“载酒 问字”、“载酒问奇字”之类,不知何所本也。《艺文志》云:萧何草律,太史 试学童,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得为史。又以六体试之,课最者以为尚书、御史、 史书令史。六体者,古文、奇字、篆书、隶书、缪篆、虫书。师古曰:“古文, 谓孔子壁中书,奇字则古文而异者也。”许叔重《说文解字》云:亡新居摄,使 大司空甄丰等校文书之部,时有六书。一曰古文,孔子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 古文而异者也。与颜注合,其后晋卫巨山《四体书势》,元魏江式论书表皆同。 然则奇字者,与科斗文字略相似,而异于小篆,六书之一体耳。今人才见书籍中 难字,便谓之奇字,非也。《容斋三笔》摘《周礼》中字如A4、罄、<风>、 A5之类,凡数十为一则,题曰《周礼奇字》。且云前贤以为此书出于刘歆,歆 尝从杨子云学作奇字,故用以入经,盖亦失于详考。学奇字者,歆之子,亦非 歆也。
王荆公一日访蒋山元禅师,坐闲谈论,品藻古今。元曰:“相公口气逼人, 恐著述搜索劳役,心气不正,何不坐禅,体此大事”又一日,谓元曰:“坐禅实 不亏人,余数年欲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坐间已就。”元大笑。事见《宗门 武库》。
元魏青州刺史公孙邃卒官。高祖在邺宫为之举哀。青州佐吏疑为所服,诏主 簿近代相承。服斩过葬便除,可如故事,自余无服。大成寥落,可准诸境内之民, 为齐衰三月。则知境内之民,旧为刺史制服矣。近世所无也。然河中蒲坂人石文 德,自祖父苗以来,凡刺史守令卒官者,皆制服送之朝廷。遂标榜门闾。史官复 列之《节义传》,夸而书之,审如《邃传》所言,则文德之事不足为异矣。此又 何耶
《启颜录载》:元魏太府少卿孙绍对灵太后:“臣年虽老,臣卿乃少。”于 是拜正卿。按《魏书》,亦书此事。然绍自太府少卿迁右将军、太中大夫,非正 卿也。孝庄建义初,复除卫尉少卿将军如故,永安中方拜太府卿。
权利所在,小人之所必争,故虽父子之亲,有不恤也。晋会稽王道子得政之 久,末年有疾,加以昏醉。其子元显知朝望去之,谋夺其权。讽天子解道子杨州 刺史及司徒,而道子不之觉,元显遂自为杨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职, 于是大怒,而无如之何。其后又加元显录尚书事。先是谢安薨,后道子已录尚书, 至是更为长夜之饮,政无大小一委元显。时谓道子为东录,元显为西录。西府车 骑填凑,东第门下可设雀罗矣。蔡京、蔡攸父子俱贵,权势日相轧,轻薄者互煽 摇以立门户,由是父子遂为仇敌。攸别赐第,尝诣京,京方与客语,使避之而呼 攸入。甫就席,遂起握父手,为切脉状,曰:“大人脉势舒缓,体中得无有疾乎” 京曰:“无之。”攸曰:“禁中适有公事,不得留。”遂去⊥窃窥,得其事,以 问京。京曰:“君不解此,此辈欲以吾疾罢我也。”居数日,京果致仕。又以季 弟绦钟爱于京,数白徽宗,请杀之。徽宗曰:“太师老矣。”不许,但削绦官而 已。此四臣者,卒皆贻家国之祸,善乎康节先生之言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 子也;人之所谓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 天性也,利害犹或夺之,况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如是之深也,可不慎 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则路 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相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 利者,争之端也。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 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异,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 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
欧阳文忠公著《五代史记 梁太祖本纪》,初称温赐名,后称全忠,封王后 称王,至即位始称皇帝。徐无党注曰:始而称名,既而称爵,既而称帝,渐也。 爵至王而后称,著其逼也。末帝而下,讫于汉周,诸帝纪皆然。而《新唐书 本 纪》高祖之生即称高祖,太宗方四岁已书太宗,二书出一手,而书法不同如此, 朱详其旨宜黄。李子经作《纬文琐语》亦云:唐、五代史书皆公手所修,然义例 绝有不同者,一人之作不应相去如此之远,议者谓《唐书》盖不尽出公意。
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也。元魏道武以服寒食散发动,喜怒乖常,遂杀弑逆。 其子元明可以已矣,而又服此药,不堪万机,旋致夭折。穆宗因击球暴得疾,浸 淫以至于崩。其子敬宗亦可以已矣,而听政未逾月,已连日为此戏,自此驰逐不 已,宦者怨惧,不三年,而身罹不测之祸。所谓下愚不移者欤。
俗说愚人以八百钱买匹绢,持以染绯,工费凡千二百,而仅有钱四百,于是 并举此绢足其数,以偿染工。艾子云:人有徒行将自吕梁托舟趋彭门者,持五十 钱造舟师。师曰:“凡无赍而独载者,人百钱,汝尚少半,吾不汝载也。”人曰: “姑收其半,当为挽纟率至彭门,以折其半。”又《夷坚 戊志》载:汪仲嘉 自言其族人之仆出干,抵暮趑趄呻吟而来。问:“何为”曰:“恰在市桥上,有 保正引绳缚二十人过,亦执我入其中,我号呼不伏,则以钱五千置我肩上,曰以 是倩汝,替我吃县棒。我度不可免,又念经年佣直,不曾顿得五千钱,不可失此, 遂免从之。到鄞县,与同缚者皆决杖,乃得脱。”汪曰:“所得钱何在”曰: “以谢公吏及杖直之属,仅能给用,向使无此,将更受楚毒,岂能便出哉汪笑曰: “憨畜产可谓痴人。”仆犹愠曰:“官人是何言!同行二十人,岂皆痴耶”竟不 悟。前二事盖寓言,以资笑谑,而后一事乃真有之。
吴虎臣《辨唐异闻集》所载开元中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 卢生睡事,谓此吕翁非洞宾也。盖洞宾自序以为吕渭之孙。渭仕德宗朝,今云开 元中,则吕翁非洞宾,无可疑者。而或者又以为开元恐是开成字,亦非也—成虽 文宗时,然洞宾此时未可称翁。本朝《国史》称:关中逸人吕洞宾,年百余岁, 而状貌如婴儿,世传有剑术,时至陈抟室。若以《国史》证之,止云百余岁,则 非开元人明矣。《雅言系述》有《吕洞宾传》云:关右人,咸通中举进士不第, 值巢贼为梗,携家隐居终南,学老子法。以此知洞宾乃唐末人。此皆吴说。萧东 夫《吕公洞诗》云:“复此经过三十年,唯应岩石故依然。城南老树朽为土,檐 外稚松青拂天。枕上功名初扰扰,指端变化又元元。刀圭乞与起衰病,稽首秋空 一剑仙。”第五句误用吕翁事。又唐逸史、虞卿两县连接有吕生者,居二邑间, 为童儿时,畏闻食气,惟食黄精,日觉轻健,耐风寒,见文字及人语率不忘。母 及诸妹每劝其食,不从,后以猪脂置酒中强使饮,生方固拒,已嘘吸其气,忽一 黄金人长二寸许,自口出,即仆卧困惫,移时方起。先是生年近六十,鬓发如漆, 至是皓首,恨惋垂泣,再拜别母,去之茅山,不知所终。此又一人也。何神仙多 吕氏乎
俗谓婚姻之家曰亲家。唐人已有此语,见《萧嵩传》。又有以亲字为去声者, 亦有所据。卢纶作《王驸马花烛诗》,有“人主人臣是亲家”之句。
《山海经》: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氏注云:天帝之二女而处江为神, 即《列仙传》江妃二女也。《离骚 九歌》所谓湘夫人称帝子者是也。而《河图 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尧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风,而问博士:“湘 君何神”博士曰:“闻之尧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传》曰:二女死 于江湘之间,俗谓为湘君。郑司农亦以舜妃为湘君。说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 从之,俱溺死于湘江,遂号为湘夫人。案《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 江湘之有夫人,犹河洛之有虑妃也,此之灵与天地并矣,安得谓之尧女且既谓之 尧女,安得复扌忽云湘君哉何以考之《礼记》曰:舜葬苍梧,二妃不从。明二妃 生不从征,死不从葬,义可知矣。即令从之,二女灵达,鉴通无方,尚能以鸟工 龙裳救井廪之难,岂当不能自免于风波,而有双沦之患乎假复如此,《传》曰: 生为上公,死为贵神。《礼》五:岳比三公,四渎比诸侯,今湘川不及四渎,无 秩于命祀,而二女帝者之后,配灵神只无缘,当复下降小水,而为夫人也。参伍 其义,义既混错,错综其理,理无可据,斯不然矣。原其致谬之由,由乎俱以帝 女为名,名实相乱,莫矫其失,习非胜是,终古不悟,可悲矣!其说最近理,而 古今传楚词者未尝及之,书于此,以千载之惑。张华《博物志》多出于《山海 经》,然末卷载湘夫人事,亦误以为尧女也。
《战国策 旧传 高诱注》残缺疏略,殊不足观,姚令威补注亦未周尽。独 缙云鲍氏校注为优,虽间有小疵,多不害大体。惟《东、西二周》一节,极其舛 谬,深误学者,反不若二氏之说是。然高氏但云东周、成周今洛阳,西周,王城 今河南,其说甚略。姚氏特作世系谱,似稍详矣,而亦未备。其指巩为东周,则 又未免小误。今世学者但知镐京之为西周,东迁之为东周而已。若敬王之迁成周, 固已漫漶。至于两周公之东、西周,则自非熟于考古者,盖茫不知其所以也。此 鲍氏之误,所以不得不辨。余故博采载籍,究极本末而论焉。周之先后稷始封于 邰,不自窜于戎狄,公刘徙居于豳,至于太王,徙居岐周,文王降崇,乃作丰 邑,自岐而徙都焉。武王之时,复营镐京而居之。《诗》、《书》称宗周者,指 镐京也,迄东迁之前,无所迁徙。然武成云:“王来自商,至于丰。”《召诰》 序云:“成王在丰。”《周官》序云:“还归在丰。”《左传》亦曰:“康有酆 宫之朝。”则虽改邑于镐,而丰宫元不废。盖丰在京兆县,镐在长安县西北十 八里,相距才二十五里,往来不为劳也。武王克商之后,尝曰:“我南望三涂, 北望岳鄙,顾瞻有河,粤瞻伊洛,毋远天室,营周居于洛邑。”盖洛邑居土地之 中,宜作天邑。武王既得天下,有都洛之意矣,而未暇及也,先于其地迁九鼎焉。 武王崩,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营以为都,是为王城,其地实郏辱阝,亦名 河南。《洛诰》所谓:“我乃卜涧水东、水西,惟洛食者也。”洛阳者,周公 营下都,以迁殷顽民,是为成周,其地又在王城之东。《洛诰》所谓:“我又卜 水东,亦惟洛食者也。”《洛诰序》云:“周公往营成周,则成周乃东都总名。 河南,成周之王城也。洛阳,成周之下都也。”王城非天子时会诸侯则虚之,下 都则保厘大臣所居治事之地,周人朝夕受事,习见既久,遂独指以为成周矣。按 《洛诰》:王祀于新邑。《召诰》: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则成王固尝居之, 然卒驾而西也。宣王中兴,尝一会诸侯于东都。下至幽王,为大戎所灭。宗周迫 近戎狄,平王之立,不得已而东迁都于王城,始奠居焉。自是始有东、西周之名。 谓之东者,以别于镐京之为西耳。河南、洛阳未分画也。王子朝之乱,其余党多 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后九十余年,考王弑兄而自立,惧弟揭之议己, 遂以王城封之,以续周公之官职,是为西周桓公。此时未有东周,公而称西周者, 后人推本而言之也。桓公传威公,威公传惠公,考王十五年,西周惠公封其少子 班于巩以奉王,是为东周惠公,而西周惠公长子自为西周武公。自是周公之国始 分东、西,成周为东周,王城复为西周矣。盖自河南桓公续周公之职而秉政,三 世益传。所以别封少子,使奉王者,殆欲独擅河南之地,不复奉王,且王城、成 周皆为东、西周君所有,天子直寄焉耳。东周者,指周王所居之洛阳也,巩,班 之采邑也。《世本》曰:东周惠公名班,居洛阳。是班秉政于洛阳,而采邑则在 巩。前汉《地理志》曰:巩,东周所居。姚令威用其说,非也。赧王时,东、西 周分治。王复徙都西周,至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将军扌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顿 首受罪,尽献其邑三十六,秦受其献,归其君于周。盖权移于下,其极乃至于尽 献其邑于它人,亦不出于天子之命矣。是年赧王卒,其国先绝,西周武公亦卒, 秦迁西周公于{单心}狐,实武公之子公子咎者。而东周惠公之后,亦尚能一传。 后七岁,秦庄襄王尽灭东、西周,周始不祀,大略如此。《战国策》之西周,即 揭之西周,《战国策》之东周,即班之东周。西周建国在东周之前,而《旧书》 跻东周于西周之上,为失其次。鲍氏正之是矣,但其说曰:“西周正统也,不可 以后于东周。”其注“韩使人让周”,则曰:“此时,周之命已不行于诸侯矣。” 其注“周君谋主也”,则曰:“犹为天子故。”它如此类不一,又尽以西周之策, 分系之安、赧二王。盖直以西周为天子,而不知实桓、威诸公之事也。余尝反覆 考之东、西二周之策,皆曰周君。周君之自谓,必曰小国、曰寡人,皆当世诸侯 之称。其间或及周王,则直称王,或称天子,非不明白。鲍氏乃比而一之,可乎 原其致误之由,盖亦有说。温人之辞云:“今周君天下,则我天子之臣。”周君 天下者,言周王之君天下也。鲍必误以为周君有天下矣。又东周与西周战,韩救 西周,为东周谓韩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国也,多名器重宝。”是时周王未 徙西周,故天子之国者,谓敬王故都也。鲍必愈疑西周君即天子矣,不特此也。 周王、周公国号既同,《史记》不为二周公立世家,而混书其事于《周纪》。宋 忠注:周君赧王卒。又不知周君与赧王此年俱卒。但见二者连文,遂谓赧王卒, 谥西周武公。小司马张守节辈皆能辨之,然世多承其误,虽如司马文正公亦不能 免。《通鉴》直以奔秦献邑者为赧王。《稽古录》中复误以西周桓公为东周,无 责乎鲍也!《东周策》首章书秦临周求鼎事,鼎实在西不在东也。岂周王在东, 故东周君犹能挟天子以制命欤不然,错简也。注家皆无发明者,因并及之。
曾文清《访戴图》诗:“小艇相从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时。不因兴尽回船 去,那得山阴一段奇。”近岁豫章来子仪亦赋比诗:“四山摇玉夜光浮,一舸玻 璃凝不流。若使过门相见了,千年风致一时休。”末句实祖文清之意。
俗谚“洗脚上船”,语见《三国志 吕蒙传》注引《吴录》曰:孙权欲作濡 须坞,诸将皆曰:“上岸击贼,洗足上船,何用坞为”蒙曰:“兵有利钝,战无 百胜,如有邂逅,敌步骑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权曰:“善。”遂作之。
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执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迈同对,因论高宗谥 号。孝宗圣谕云太上时,有老中官云:“太上临生,徽宗尝梦吴越钱王引徽宗御 衣云:‘我好来朝,便留住我,终须还我山河,待教第三子来。’”迈又记其父 皓在虏买一妾,东平人,偕其母来,母曾在明节皇后阁中,能言显仁皇后初生太 上时,梦金甲神人,自称钱武肃王,寝而生太上,武肃即Α也,年八十一,太上 亦八十一。卜都于此,亦不偶然。张氵昊《云谷杂纪》仅载其略,且不记其语之 所自得,独周必《大思陵录》备载其详如此。上所谕钱王指ㄈ,ㄈ第三子惟演也, 终团练使。
●卷六
路德延处朱友谦幕府,作《孩儿诗》五十韵以讥友谦。本朝张师锡追次其韵, 赋《老儿诗》一篇。二诗曲尽老幼之情状。张诗用韵安帖,不类次韵者,尤为难 能。今两录之。《孩儿诗》曰:“情态任天然,桃红两颊鲜。乍行人共看,初语 客多怜。臂膊肥如瓠,肌肤软胜绵。长头才覆额,分角渐垂肩。散诞无尘虑,逍 遥占地仙。排衙朱阁上,喝道画堂前。合调歌杨柳,齐声踏采莲。走堤冲细雨, 奔巷趁轻烟。嫩竹乘为马,新蒲掉作鞭。莺雏雏金镞系,︵子彩丝牵。拥鹤归晴 岛,驱鹅入暖泉。杨花争弄雪,榆叶共收钱。锡镜当胸挂,银珠对耳悬。头依苍 鹘裹,袖学柘枝揎。酒滞丹砂暖,茶催小玉煎。频邀寿花插,时乞绣针穿。宝箧 拿红豆,妆奁拾翠钿。短袍披案褥。尖帽戴靴毡。展画趋三圣,开屏笑七贤。贮 怀青杏小,垂额绿荷圆。惊滴沾罗泪,娇流污绵涎。倦书饶娅姹,憎药巧迁延。 弄帐莺绡映,藏衾凤绮缠。指敲迎使鼓,箸拨赛神弦。帘拂鱼钩动,筝推雁柱偏。 棋盘添路画,笛管欠声镌。恼客初酣睡,惊僧半入禅。寻蛛穷屋瓦,探雀遍楼椽。 抛果忙开口,藏钩乱出拳。夜分围,朝聚打秋千。折竹装泥燕,添丝放纸鸢。 互夸轮水,相教放风旋。旗小裁红绢,书幽截碧笺。远铺张鸽网,低控射蝇弦。 吉语时时道,谣讠哥处处传。匿窗肩乍曲,遮路臂相连。斗草当春迳,争球出晚 田。柳傍慵独坐,花底困横眠。等鹊潜篱畔,听蛩伏砌边。傍枝拈粉蝶,隈树捉 鸣蝉。平岛夸乔上,层崖逞捷缘。嫩苔车迹小,深雪屐痕全。竞指云生岫,齐 呼月上天。蚁窠寻迳断,蜂穴绕阶填。樵唱回深岭,牛歌下远川。{木}柴为屋 木,和土作盘筵。险砌高台石,危跳峻塔砖。忽升邻舍树,偷上后池船。项橐称 师日,甘罗作相年。明时方在德,劝尔戒狂颠。”《老儿诗》曰:“鬓发尽皤然, 眉分白雪鲜。绸遮延客话,伛偻抱孙怜。无病常供粥,非寒亦衣绵。假温衾拥背, 借力杖扌耆肩。貌比三峰客,年过四皓仙。唤方离枕上,扶始到门前。每爱烹山 茗,常嫌石莲。耳聋如塞纩,眼暗似笼烟。宴坐嬴凭几,乘骑困鞭。头摇如 转旋,唇动若抽牵。骨冷愁离火,牙疼怯漱泉。形骸将就木,囊橐尚贪钱。胶睫 乾眵缀,粘髭冷涕悬。披裘腰懒系,濯手袖慵揎。抬举衣频换,扶持药屡煎。坐 多茵易破,行步履难穿。喜婢裁裙市,嗔妻买粉钿。房教深下幕,床遣厚铺毡。 琴听怜三乐,图张笑七贤。看嫌经字小,敲喜磬声圆。食罢羹流袂,杯余酒带涎。 乐来须遣罢,医到久相延。裹帽纵横掠,梳头取次缠。长吁思往事,多感听哀弦。 气注腰还重,风勤更偏。墓松先遣种,志石预教镌⊥到唯求药,僧来忽问禅。养 茶悬灶壁,曝艾晒檐椽。怒仆空瞠眼,嗔童漫握拳。心惊嫌蹴リ,脚软怕秋千。 局缩同寒,堆う似饱鸢。观瞻多目眩,举动即头旋。女嫁求红烛,男婚乞彩笺。 已闻颁几杖,宁更佩韦弦。宾客身非与,儿孙事已传。养和屏作伴,如意拂相连。 久弃登山屐,惟存负郭田。呻吟朝不乐,展转夜无眠。呼稚临床畔,看书就枕边。 冷疑怀贮水,虚讶耳闻蝉。束帛非无分,安车信有缘。伏生甘坐末,绛老让行先。 拘急将风夜,昏沈欲雨天。鸡皮尘屡积,<齿几>齿食频填。每忆居郎署,常思钓 渭川。喜逢迎佛会,羞赴赏花筵。径狭容移槛,阶危索减砖。好生焚鸟网,恶杀 拆鱼船。既感桑榆日,常嗟蒲柳年。长思当弱冠,悔不胜狂颠。”书毕,回思少 小嬉戏之时,恍如昨日,今年逾五十,将入《老儿诗》之境矣,读之亦可以 自警云。前诗第四十二韵押“全”字,后诗乃押“先”字,恐误。又“养和屏作 伴”,“屏”字可疑。
寓言以贻训诫,若柳子厚三戒鞭贾之类,颇似以文为戏,然亦不无补于世道。 吾阅近世文集,得二文焉,朱希真《东方智士说》、萧东夫《吴五百》是也。朱 之文曰:东方有人自号“智士”,才多而心狂,凡古昔圣贤与当世公卿、长者, 皆摘其短阙而非笑之。然地寒力薄,终岁不免饥冻。里有富人,建第宅甲其国中, 车马奴婢钟鼓帷帐惟亻。一旦,富人召智士语之曰:“吾将远游,今以居第贷 子,凡室中金宝、资生之具无乏,皆听子用不计,期年还,则归我。”富人登车 而出,智士杖策而入。僮仆、妓妾罗拜堂下,各效其所典簿籍以听命。号智士曰 假公。智士因遍观居第,富实伟丽过王者,喜甚。忽更衣东走圊,仰视其舍卑狭, 俯阅其基湫隘,心郁然不乐。召纲纪仆让之曰:“此第高广,而圊不称。”仆曰: “惟假公教。”智士因令彻旧营新,狭者广之,卑者增之。曰:“如此以当寒暑, 如此以蔽雨风。”既藻其,又丹其楹,至于聚筹积灰,扇蝇攘蛆皆有法度。事 或未当,朝移夕改,必善必奇。智士躬执斤帚,与役夫杂作,手足疮茧,头蓬面 垢,昼夜废眠食,忉忉焉惟恐圊之未美也。不觉阅岁,成未落也。忽阍者奔告曰: “阿郎至矣。”智士仓皇弃帚而趋,迎富人于堂下。富人劳之曰:“子居吾第, 乐乎”智士恍然自失,曰:“自君之出,吾唯圊是务,初不知堂中之温密,别馆 之虚凉,北树之风,南楼之月,西园花竹之胜。吾未尝经目后房歌舞之妙,吾未 尝举觞、虫网瑟琴、尘栖钟鼎,不知岁月之及子复归而吾当去也。”富人揖而出 之。智士还于故庐,且悲且叹,悒悒而死。市南宜僚闻而笑之,以告北山愚公。 愚公曰:“子奚笑哉世之治圊者多矣。子奚笑哉”萧之文曰:吴名蠢南兰陵为寓 言靳之曰“淮石浮屠客”。吴日饮于市,醉而狂攘臂突,市人行者皆避。市卒以 闻吴牧,牧录而械之,为符移授五百,使护而返之淮右。五百诟浮屠曰:“狂髡 坐尔,乃有千里役吾,且尔苦也。”每未晨蹴之,即道执扑驱其后,不得休,夜 则絷其足,至奔朱埭。浮屠出腰间金,市斗酒,夜醉五百,而髡其首,解墨衣衣 之,且加之械而絷焉。颓壁而逃。明日,日既失,五百乃醒,寂不见浮屠,顾 壁已颓。曰:“嘻!其遁矣。”既而视其身之衣则墨,惊循其首则不发,又械且 絷,不能出户。大呼逆旅中曰:“狂髡故在此,独失我耳。”客每见吴人辄道此, 吴人亦自笑也。千岩老人曰:“是殆非寓言也,世之失我者,岂独吴人五百哉生 而有此我也,均也,是不为荣悴有加损焉者也。所寄以见荣悴,乃皆外物,非所 谓傥来者耶。曩悴而今荣,傥来集其身者日以盛,而顾揖步趋,亦日随所寄而改, 曩与之处者,今视之良非昔人。而其自视,亦殆非复故我也,是其与吴五百果有 间否哉”吾故人,或华要,当书此遗之。二文,朱尤属意高远,世之人不能 穷理尽性,以至于圣贤之乐地,而区区驰逐末务以终其身者,皆东方智士之流也。 余亦惧夫流而至于此也。读之竦然,为之汗下。
饶德操祝发后,有与胡少汲小简云:“如璧再启,少汲器博望重,虽欲与官 职,辞而官职追之不置。然安时听命可也。时命之来,亦非己力所能胜,己力所 能胜亦不可不胜者,独声色一事耳。大抵官职移人,如酒渐多则难制,方饮酒时, 若座有所畏者,自非狂夫,则酒虽多,不至于犯礼。少汲天资近道,如楞严圆觉 维摩,宜少汲所甚畏者,不可令去几案间。庶几濯优昙于烈火也。渐贵矣,恐渐 不闻此语,而我渐不敢作此语,亦恐渐不喜此语。及此,时汲汲早献林下之芹, 止如是耳。
曾端伯以所编《百家诗选》遗孙仲益。仲益复书云:蒙驰赐《百家新选》一 集,发函开读,每得所未闻,则拊髀爵跃,读之惟恐尽也。欧阳公《集古录》云: 物常聚于所好,而得于有力之强,如好之而无力,有力而不好,皆莫能致也。宋 兴二百年,宗工巨儒、骚人墨客、专门名家、大篇短章,或脍灸士大夫之口,或 沦废于兵火。几亡而仅存,揽亦略尽矣。而《诗引》所载,多者数百言,少者 数十言,其人出处大致词格高下,盛德之士高风绝尘,师表一世,放臣逐客兴微 托远,属思千里,与夫山冢刻、方言地志、怪奇可喜之词、群嘲聚讪戏笑之谈, 靡不毕载。《集古录》又云:惟世之所贪者,无欲于其中,然后能一其所好,岂 不信矣。夫觌窃读诸引之后,其诗旧所见,不复读。读未见者,每遇佳处,或一 再读,或三复而不能休。不谓投老残年获睹奇胜,幸甚过望,不可言也。觌学迂 才下,为世畸人,区区小技,如腊鼠然,不敢出郑国尺寸之地。比读新著,而私 意粗亦有合者。秦少游云:“曾子固文章妙绝古今,而有韵者辄不工。”此语一 出,天下遂以为口实。南丰作《李白诗引》,以为闳肆瑰玮,非近世骚人所可及, 而连类引义中法度者寡。荆公屡称郭功父诗,而南丰不谓然,功父疑之。荆公曰: “岂非子固以谓功父天才超逸,更当约以古诗之法乎”南丰论诗如此,如《兵间》 一诗,指徐德占《论交》一诗,指吕吉甫又有《黄金》、《颜杨》诸诗,皆卓然 有济世之用。而世人便谓不能诗觌,所以不喻其言也。荆公《竹诗》:“人言直 节生来瘦,自许高才老更刚。”《雪诗》:“平治险秽非无德,润泽焦枯实有才。” 《送李璋下第》:“才如吾子何忧失,命属天公不可猜。”世人传诵,然非佳句。 公诗至知制诰乃尽善。归蒋山乃造精绝,其后《再送李璋下第》、《和吴冲卿雪 诗》比少作如天渊相绝矣。白公诗所谓辞达大抵能道意之所欲言者,苏黄门诗已 不逮诸,公北归后效白公体,益不逮。惟四字诗最善。张文潜晚年诗不逮前作, 意谓亦效白公诗者。公述潘老言:文潜晚喜白公诗。信矣。如所料也。东坡论 陶诗,精能之至乃造平淡,如佛说密,中边皆甜,若中与边皆枯淡,亦何用陶诗 外枯而中腴,若淡而实美也。公谓徐师川晚年务造平淡,终不如少年精而巧。盖 平淡不可为,水落石出,自见涯,非积学之至不能到也。吕居仁作《江西宗派》, 既云宗派,固有次第。陈无已本学杜子美,后受知于曾南丰,自言向来一瓣香敬 为曾南丰,非其派也。靖康末,吕舜徒作中宪,居仁遇师川于宝梵佛舍,极口诟 骂其翁于广坐中,居仁俯首不敢出一语,故于《宗派》贬之于祖可如璧之下,师 川固当不平,然惠洪伪作鲁直赠诗云:“气爽绝类徐师川。”师川喜以为是,不 免与惠洪为类。此又不可晓者。《冷斋夜话》载:秀老一事,觌在江西时,恶其 狂诞无稽,坐客皆怃,然此僧中奴,固不以笞骂为辱。东坡《橄榄诗》云:“已 输崖蜜十分甜。”惠洪以崖蜜为樱桃。又有俗子假东坡名注杜诗云:“金城土酥 静”,如练为芦菔恨者。东坡《地黄诗》云:“崖蜜助甘冷,山姜发芳辛。”制 地黄法,当用姜与蜜,而用樱桃,可乎黄师是守泗时,以酥酒遗东坡,答诗云: “关右土酥黄似酒,扬州云液却如酥。”谓土酥为芦菔根,可乎公著论斥其妄, 良有益于后人耳目也。觌每观公叙诸诗,词句温丽,纪次详实,尊贤乐善。得诗 人本意,叹仰之余,又见曾存之、晁无咎。□明略诸公已推重于幼学之初,而一 时名胜皆其俦匹,然后知公致力于斯文久矣。如曹元宠、米元晖。殆是子美诗中 黄四娘者耶,然元宠诗殊有可观。若“都都平丈我”,又待入《红窗回》矣,卿 发千里一笑。觌自拜赐,凡六日读尽所著五十九卷,与《拾遗诗话》一卷,而后 修书拜送使者,尚当细读别具记。仲益此书,发明甚多,今人遗以书籍,安肯即 读,虽读,亦必不能留意如此。前辈之风,何可多得元宠名组,尝《赋红窗回》 百余篇,皆嘲谑之词,故掩其文名。世传俚语谓假儒不识字者,以论语授徒,读 “郁郁乎文哉,都都平丈我。”《诗选》载元宠题梁仲叙所藏陈坦画村教学诗云: “此老方扪虱,众雏亦附火,想见文字间,都都平丈我。”仲益故云:端伯观诗 有《百家诗选》,观词有《乐府雅词》,稗官小说则有《类说》,至于神仙之学 亦有《道枢十钜编》。益矜多炫博,欲示其于书无所不读,于学无所不能,故未 免以不知为知。《诗选》云:取殊未精当,前辈多议之。仲益所称南丰《兵间》、 《论交》、《黄金》、《颜杨》诸篇,及苏黄门四字诗,无一在选中者,而反录 《都都平丈我》。司答书及此,亦因以箴之也。
颜渊、子夏为地下修文郎,陶宏景为蓬莱都水监,马周为素雪宫仙官,李长 吉记白玉楼,其说荒唐,不可究诘,然近世此类甚多,见于传记,班班可考。大 抵名人才士,间钟异禀世不多得,使无神仙则已,设或有之,非斯人之徒,其孰 能当之第怪神之事,圣人不语,六合之处,存之可也。石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 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仙也,所主者芙蓉城。”庆历中,有朝士晨 赴起居,道见美妇三十余行前,丁观文按辔继之而去,朝士问之,最后一人答曰: “诸女御迎芙蓉馆主也。”时丁在告,顷之闻其卒。右侍禁孙勉监元城埽,有巨 鼋穴一埽下,埽多垫陷,伺其出,射杀之。后昼卧,梦吏来逮,行若百里,见道 左宫阙甚壮,问吏何所,曰:“紫府真人宫也。”“真人为谁”曰:“韩忠献也。” 勉私念乃韩公故吏,祝门吏入见之,望韩公坐殿上,衣冠若神仙,侍立皆碧衣童 子。勉再拜以情祷焉,公遣之归,遂寤。王平甫,熙宁癸丑,直宿崇文馆,梦有 人邀至海上,见海中宫殿甚盛,其间作乐,题其宫曰“灵之宫”,邀者欲与具往, 一人隔水止之曰:“时未至,且令去,它日当迎之。”恍然梦觉,时禁中已钟鸣。 平甫颇自负,为诗记之曰:“万顷波涛木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 世,长乐钟来夜半时。”后四年,平甫病?卒,其家哭讯之曰:“君尝梦往灵芝 宫,信然乎当以兆我。”是夕,暮奠若有声音接于人者。其家复卜以钱,卜曰: “然。”吕献可在安州,一日坐小轩,因合目,见碧衣童云:“玉帝南游炎州, 召子随行,纠正群仙。炎州若热,赐子清凉丹一粒。”吕拜而吞之,若冰雪然, 自知不久于世。后朱明复见吕跨玉角青鹿于湘江道中,金甲吏从数百人。刘景文 知忻州,一日谓一曹掾曰:“天帝召君,吾且继往。”未几,掾无疾而逝,景文 亦继亡。经夕蹶然而苏,索笔作三诗,有“中宫在天半,其上乃吾家”及“仙都 非世间,天神绕楼殿”等语。黄伯思,字长睿,邵武人,自称云林子,尚书右丞 相履之孙,登进士第,仕至秘书郎,博学能文,好仙佛之说。政和七年,在京师 梦人告:“子非久在人间,上帝有命典司文翰。”明年二月,果卒。李伯纪铭其 墓略曰:“玉楼成,上帝有诏,往司文翰,脱履尘淖。”盖纪此事。陈伯修,宣 和三年寓居京口,自称闲适先生。一日昼寝,梦至帝所,如人间上殿之仪。帝曰: “卿平生所上章疏,可叙录进呈。”一天官引至廊庑间,帷帐甚设,几上有笔墨、 砚石,皆精妙可玩,傍有大帙,用青绫装饰,信手运笔,捷疾如神,畴昔所上者 不遗一字。帝批览再三,颜甚喜,谕旨曰:“已于第六等授卿官。”即下殿谢 恩,闻金钟玉磬之声,竞作乃寤。以告其子,且云:“丰相之临终,得梦亦如是。” 俄命驾,遍别知旧,白府丐致仕。夜过半,命其子举左足压右足,手结弥ヌ印, 端坐而绝。后七日,一僧云夜宿瓜州,梦官人服银绯跨马,导从数十,履江水如 平地。心异之,问:“为谁从者”曰:“陈殿院赴召也。”黄冕仲挽诗,有“凌 波应作水中仙”之句。张子诏云:“不须更草玉楼赋,已作神仙第六人。”皆谓 此。李庄简南迁,其子孟博卒于琼州。先是数月,孟博梦至一所,海山空阔,楼 观特起,云霄间有轩,榜曰“空明”。先世诸交环坐其中,指一席曰:“留以待 汝”,遂寤。临终,云气起于寝,冠服宛然自云中苒苒升举。琼人悉见之。孟博 苦学有文。绍兴五年,进士第三人及第,庄简有诗悼之云:“脱屣尘寰委蜕蝉, 真形渺渺驾非烟。丹台踏杳无归日,白玉楼成不待年。宴坐我方依古佛,空行汝 去作飞仙。恩深父子情难割,泪滴千行到九泉。”朱希真《梦记略》云:绍兴戊 寅除夜,体中不佳,三更方得睡,至一山馆,与一客行至门外,望山下一居舍甚 潇洒,客指曰:“此某人居也,盍往访之”乃同至其家,柴扉茅舍,门前张一画 图,作一仙人乘云腾空,下临海山,唐人画也。俄而主人出,竹冠草履,握手大 笑,如旧相识,引入,至一小阁,又进登一阁,稍大,阁中皆陈列法书、图画。 大阁北壁,盖其人自画山林岩石、隐逸之趣,其上作云烟出没、浓淡云中,隐隐 有章草细字可读。云:“吾初东游至黄河,向河再拜,饮河水一杯而渡,至某处 见某人授《易》《书》,某处见某人授种莳法,至某处见某人授酒法,乃归。复 至黄河,复再拜饮河水一杯欲渡,大风河浪汹涌,众不敢登舟,予独乱流而济, 至家,始营小阁,日与客饮酒,阁破二作三间,酒器用铁铛、木杓、磁杯,已而 少有余,复建大阁,它日又有余,复买银作铛杯,无日不留客,客必剧饮,饮必 醉,醉必睡,或数日不醒也。”此后字杂云烟不可读矣。与予语,极朴质,间及 道理,则元妙高远,其人风姿盖神仙真人之流。独与予慷慨剧谈,坐间先有数客, 不复与语,予亦连酌数杯,酒味非人间曲蘖可及。欢饮方狎,忽惊起,索灯火, 目想心思,纵笔为记。次日己卯岁旦,子孙环侍,朱出此记示之,且云:“所游 甚乐,悔不便为住计。”后八日,又自云:“好去!好去!?自有快乐。”三更 初,端坐启手足,神色不乱,寂然而逝。七日方敛,举体柔软,气貌如生。韩公 事见刘斧《青琐高议》,吕公事见斧《韩府名谈》,斧著书多诞妄,故观者例不 敢信。石、丁二事,东坡《芙蓉城》诗已用之,灵芝宫,东坡亦记其事,若刘、 若黄、若陈、若李、若朱,则又耳目相接,皆可信不诬。唐白乐天亦有诗云: “近有人从海上回,海山深处见楼台。中有仙龛虚一室,多传此侍乐天来。” 《夷坚 乙志》又载:方朝散为玉华侍郎。事甚详。方之名不著于世,故不录。 《真诰》、《丹台灵》诸书所载,如武王发为北斗君,召公为南明公,贾谊为 西门都禁郎,温太真为监邯国伯,魏开帝为北君太傅,孔文举为后中卫大将军, 陶侃为西河侯,秦始皇为北帝上相,周公旦为北帝师伯,夷叔齐为九天仆射,墨 翟为太极仙卿,庄周为太元博士,孔子为元宫仙之类,凡数十人,不可悉书。古 今圣贤几无遗者,岂尽如其说乎
富郑公奉使契丹,虏主言欲举兵。公曰:“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乎, 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群臣争劝举兵者, 此皆其自谋,非国计也。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 之欤”是时语录传于四方。苏明允读至此曰:“此一段议论,古人有之否”东坡 未十岁,在傍对曰:“记得严安上书云:‘今徇南夷,朝夜郎;略州,建城邑; 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子长策也。’正是此意。” 明允以为然。洪文敏又记魏太武时,南边诸将表称宋人大严将入寇,请先其未发 逆击之,魏公卿皆以为当。崔伯深曰:“朝廷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伐,西 平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南边诸将闻而慕之,亦欲南钞以取资财, 皆营私计,为国生事,不可从也。”魏主乃止。其论亦然。余谓:严、崔之说, 皆陈于其君,非若富公以和战利害,别白于异域而能见听。独唐郑元使突厥, 谓颉利曰:“今掠资财劫人口,皆入所部,可汗一不得,岂若仆旗接好,则金玉 重币一归可汗”颉利当其言。时自将攻太原,遽引还,正与富公之事合。文敏偶 忘之,何耶然富公岂蹈袭它人之语者盖理之所在,古今所同,推诚以告之,虽蛮 貊之邦行矣。
《容斋五笔》载饶州庆元四年九月十四日严霜连降,晚稻未实者,皆为所薄, 不能复生。诸县皆然。有常产者,诉于郡县,郡守孜孜爱民,有意蠲租,然僚吏 多云:“在法无此。”又云:“九月正是霜降节,不足为异。”案白乐天《讽谏 杜陵叟》一篇:“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欲暴 征求考课。”此明证也。岂非昔人立法之初,所谓早霜之类,非如水旱之田可以 稽考,惧贪民乘时,或成冒滥故,不轻启其端,今日之计,固难添创条式,但凡 有灾伤出于水旱之外者,专委良守令推而行之,则实惠及民,可以救其流亡之祸, 仁政之上也。此皆洪说。余按《北史 虏勇传》:山西霜俭运,山东租输皆令实 载,违者罪之。唐马周奏疏云:往贞观初,率土霜俭,一匹绢才易斗米,而天下 帖然者,百姓知陛下忧怜之故,人人自安,无谤ゥ也。”《北齐书》、《隋书》 亦有直云霜旱者,由是推之,唐初以前,必皆有蠲租故事,中世方不然,又知其 名为霜俭霜旱,有能援以言上,圣明之朝当无不从也。
后汉以六曹、尚书、并令仆为八座。魏以五曹、尚书、二仆、一令为八座。 唐太宗尝历尚书令,人臣不敢居此官职。林犹谓:唐与隋同窦苹。《新唐书 音 训》则谓唐以两仆射、六尚书为八座。高承《事物纪原》又谓:隋唐至今令仆射 为宰相,故六尚书及左右丞为八座。未知孰是。
《青箱杂记》载李泰伯一绝云:“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 碧山相掩映,碧山还被幕云遮。”识者曰:“此诗意有重重障碍,李君其不偶乎” 后果如其言。吾族人紫芝亦尝赋一绝云:“数日秋风欺病夫,尽吹黄叶下庭芜。 林疏放得遥山出,又被云遮一半无。”气象略相似,仅脱选而卒。何月湖尚书少 时登高峰坛,有“天近风转清,地高日难挽”之句。林黄中侍郎见之,即知其异 日必贵且寿。视前二诗不侔矣。
●卷七
汉文帝用宋昌为卫将军,位亚三司。章帝命车骑将军马防班同三司。延平中, 拜邓骘为仪同三司。本此,后世遂又有开府仪同三司之名。三司者,三公也。唐 高宗、武后之时,屡兴大狱,多以刑部尚书、御史台、大理寺杂案,谓之三司, 其后有大狱,或直命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大理卿充三司使,次又以刑部员外郎、 御史、大理寺官为之,以决疑狱。时因有大三司使、小三司使之别,皆事毕罢。 盐铁度支,唐中世已置使,亦有判户部者矣,然未总命一使,亦未谓之三司也。 后唐同光中,敕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钱物并委租庸使管辖,踵梁之旧制。长兴 元年,罢租庸使,额分盐铁、度支、户部为三司,其年始以前许州节度使张延朗 行兵部尚书充三司使。三司使自此始。国朝因之。元丰官制行,始罢三司之名, 三置使者二而各不同。读史未熟者,多疑惧,故别之。
北齐源师摄祠部属,孟夏以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谓为真龙出 见,大惊喜,问龙所在。云:“作何颜色”师云:“此是龙星初见,礼当雩祭, 非谓真龙。”肱,北人,不知书,何足责。唐杜牧,一代文士,其赋阿房,意远 而辞丽,吴武陵至以王佐誉之。后世称诵不绝。然有云“长桥卧波,未雩何龙。 复道行空,不霁何虹”,既以桥比龙,则是以龙见为真龙矣。牧之赋与秦事抵牾 者极多。如阿房广袤仅百里,牧谓“覆压三百余里”。始皇立十七年始灭韩,至 二十六年尽并六国,则是十六年之前未能致侯国子女也。牧乃谓”王子王孙辇来 于秦,为秦宫人,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阿房终始皇之世,未尝讫役,工徒之 多至数万人。二世取之以供骊山。周章军至戏,又取以充战士,歌台舞榭元未落 成,宫人未尝得居。秦《本纪》所谓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 以充入之者,谓渭北宫宇,非阿房也。牧顾有“妆镜晓鬟脂水”之句,凡此,程 泰之《尚书雍录》皆尝辨之,故不详及。独“未雩何龙”之语,不免与高阿那肱 为类,尤可怪也。洪《驹父诗话》载鲍饮止之说,谓古本作“未云何龙”,然未 知何所据。
知钦州林千子,坐食人肉削籍,隶海南。天下传以为异,谓载籍以来未之见。 余记《卢氏杂说》:唐张茂昭为节镇,频吃人肉,及除统军到京,班中有人问曰: “闻尚书在镇好人肉,虚实”笑曰:“人肉腥而且臊,争堪吃”《五代史》:苌 从简家世屠羊,从简仕至左金吾卫上将军,尝历河阳、忠武、武宁诸镇,好食人 肉,所至多潜捕民间小儿以食。《九国志》:吴将高沣好使酒,嗜杀人而饮其血。 日暮,必于宅前后掠行人而食之。又本朝王继勋,孝明皇后母弟,太祖时屡以罪 贬,后以右监门卫率府副率分司西京,残暴愈甚,强市民家子女以亻给使,小 不如意即杀而食之,以椟贮其骨,弃之野外。女僧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 太宗即位,会有诉者,斩于洛阳市,则知近世亦有之。若盗跖及唐之朱粲,则在 所不足论也。
吴传朋出己意作“游丝书”,世谓前代无存。然《唐书 文艺传》吕向能一 笔环写百字,若萦发然,世号“连绵书”,疑即此体也。
世人疟疾将作,谓可避之它所,闾巷不经之说也。然自唐已然。高力士流巫 州,李辅国授谪制,时力士方逃疟功臣阁下。杜子美诗“三年犹疟疾,一鬼不销 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徒然潜隙地,有腼屡鲜妆。”则不特避之,而复 涂抹其面矣。
享有体荐,宴有折俎。体荐,谓半解其体,荐而之设,几而不倚,爵盈而不 饮,肴干而不食,所以训其俭,亦谓之房,即《聘义》所谓“酒清人渴而不敢 饮,肉干人饥而不敢食”者也。折俎谓体解节折,升之于俎,物皆可食,所以示 慈惠,亦谓之淆。若祭宗庙、郊祭天地,全其牲体而升于俎,则谓之全。 今人会客,于淆核之外,或别具盛馔,或馈以生饩,或代以缗钱,皆不食之物。 近于古之体荐者,而举世呼为折俎,正与《左传》、《国语》本文背驰然。今人 误用古语者极多,不独此也。
沈约《宋书 礼志》云:汉建安十年,魏武帝以天下雕弊,下令不得厚葬, 又禁立碑。魏高贵乡公甘露二年,大将军参军太原王伦卒,伦兄俊?作《表德论》 以述伦遗美云,祗畏王典,不得为铭,乃撰录《行事》就刊于墓之阴。此则碑禁 尚严也。此后复弛替,非也。余按《集古》、《金石》、《隶释》、《隶续》诸 书:益州太守高颐碑立于建安十四年,绥民校尉熊君碑立于建安二十一年,横海 将军吕君碑立于魏文帝黄初二年,庐江太守范式碑立于明帝青龙三年,皆在魏武 下令之后,甘露之前。惟巴郡太守樊敏碑立于建安十年三月,是月或未下令。约 又谓晋武帝咸宁四年诏:石兽、碑、表既私褒美,兴长虚伪,伤财害人,莫大于 此,一禁断之。其犯者虽会赦,皆当毁坏。至元帝大兴元年听立顾荣碑,禁遂渐 弛。义熙中裴松之复议禁断,亦不然。太康四年,郑烈碑距咸宁之诏方五载。此 后云南太守碑、彭祈碑、陈先生碑、裴权碑、向凯碑、成公重墓刻之类,续续不 绝,岂虽有此禁,而皆不能尽绝欤欧阳公父子、赵德夫、洪文惠诸公议论不到, 此何邪天下碑录又有数碑。洪文惠谓碑录不可尽信,故不著。
《宋书 后妃传》:文帝袁后母王夫人,当孝武时,追赠豫章郡新淦县平乐 乡君。今新淦无此乡名,漫书之,或可为它日修方志者之一助。
“不耐烦”,《宋书》庾登之弟《仲文传》有此语。
谢景仁居宇净丽,每唾必唾左右人衣。殷冲则不然,小史非净浴新衣,不得 近左右。均之好洁,相反如此。
汉建安二十四年,吴将吕蒙病,孙权命道士于星辰下为请命醮之法,当本于 此。顾况诗“飞符超羽翼,焚火醮星辰”。姚鹄诗“萝磴静攀云共过,雪坛当醮 月孤明”。李商隐诗“通灵夜醮达清晨,承露盘甲帐春”。赵嘏诗“春生药圃 芝犹短,夜醮斋坛鹤未回”。醮之礼,至唐盛矣。隋炀帝诗“回步回三洞,清心 礼七真”。马戴诗“三更礼星斗,寸匕服丹霜”。薛能诗“符咒风雷恶,朝修月 露清”。此言朝修之法也。然陈羽《步虚词》云:“汉武清斋读鼎书,内官扶上 画云车。坛上月明宫殿闭,仰看星斗礼空虚。”汉武帝时已如此。此高氏《纬略》 所纪。余按:周公金滕,子路请祷。自古有之,后世之醮盖其遗意,特古无道士 耳。《黄帝 内传》虽有道士行礼之文,但谓有道之士,非今之道士也。《太霄 经》云:周穆王因尹轨真人制楼观,遂召幽逸之人置为道士。平王东迁洛邑,置 道士七人。汉明帝永平五年,置二十一人,魏武帝为九州置坛,度三十五人。魏 文帝幸雍,谒陈炽法师,置道士五十人。晋惠帝度四十九人。故用道士请命。孙 权之前无所见,高所书诸诗,亦有非为道士设者。
神仙修炼之术,非亲涉其门庭者不能了解。近见息庵王思诚序陈泥丸《翠虚 篇》略云:采时唤为药,炼时唤为火,结时谓之丹,养时谓之胎,其实一也。所 产之处曰川源山海,所藏之器曰坛炉鼎灶;所禀之性有铅汞水火之名,所成之象 有丹砂元朱之号。惟一物也。古人剖析真元,分别气类,所以有采取交会、煅炼、 沐浴之说,以抽添运用之细微,遂有斤两之论,辨析名义,比它书粗为明白。漫 书之牍。
妇人统兵,世但称唐平阳公主。余又记晋王恭讨王国宝时,王聚众应之, 以其女为贞烈将军,且尽以女人为官属,顾琛母孔氏为司马,其一也。
胡幼度帅广,传其《答州县官启》二首。其一云:“蒙恩分阃,入境问民, 皆言法令顿宽,遂致传闻不雅,欲销此谤,岂属他人官廉则蚌蛤自回,虎在则藜 藿不采。”其一云:“兹分帅阃,特辱长笺,固知能作于文章,然亦须闲于法令, 人言度岭多酌贪泉,久知此谤之未除,愿与诸君而一洗。”
绍兴间禁中呼秦太师为太平翁。翁见《陆放翁诗注》。
《四朝国史 王安石传》:史臣曰:呜呼!安石!托经术,立政事,以毒天 下,非神宗之明圣,时有以烛其奸,则社稷之祸不在后日矣。今尚忍言之,天变 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此三者,虽少正卯言伪而辨,王莽诵《六艺》 以文奸言,盖不至是也。所立几何,贻害无极。悲夫!王《东都事略》则曰: 安石这遇神宗,千载一时也。而不能引君当道,乃以富国强兵为事,摈老成,任 新进,黜忠厚,崇浮薄,恶鲠正,乐谀佞,是以廉耻汨丧,风俗败坏。孟子所谓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岂不然哉乌呼!安石之学既 行,则奸宄得志,假绍述之说以胁持上下,立朋党之论以禁锢忠良。卒之民愁盗 起,夷狄乱华,其祸有不可胜言者。悲夫!与时旧见象山陆先生所作《荆公祠堂 记》,议论尤精确。先生尝《与胡季随书》云:王文公祠记,乃是断百余年未了 底大公案,自谓圣人复起,不易吾言,诚非虚语。《记》曰:唐虞三代之盛,道 行乎天下。夏商叔叶,去治未远,公卿之间,独有典刑、伊尹、适夏三仁在商, 此道之所存也。周历之季,迹熄泽竭,人私其身,士私其学,横议蜂起,老氏以 善成其私长雄于百家。窃其遗意者,犹皆逞于天下。至汉而其术益行,子房之师 实维黄石,曹参避堂,以舍盖公。高惠收其成绩,波及文景者,二公之余也。自 夫子皇皇,沮溺接与之徒固已窃议其后,孟子言必称尧舜,听者为之藐然,不绝 如线,未足以喻斯道之微也。陵夷数千百载,而卓然复见斯义,顾不伟哉裕陵之 得公,问唐太宗何如主公对曰:“陛下每事当以尧舜为法。太宗所知不远,所为 未尽合法度。”裕陵曰:“卿可谓责难于君,然朕自视眇然,恐无以副此意,卿 宜悉意辅朕,庶同济此道。”自是,君臣议论未尝不以尧舜相期。及委之以政, 则曰:“有以助朕,勿惜尽言。”又曰:“须督责朕,使大有为。”又曰:“天 生俊明之才,可以覆芘生民,义当与之戮力,若虚捐岁月,是自弃也。”秦汉而 下,南面之君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揆斯 志乎曾鲁公曰:“圣知如此,安石杀身以报,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与, 各欲致其义耳,为君则自欲尽君道,为臣则自欲尽臣道,非相为赐也。”秦汉而 下,当涂之士亦尝有知斯义者乎后之好议论者,之闻斯言也,亦尝隐之于心,以 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学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负斯志;不足以究斯义,而卒以蔽 斯义也。昭陵之日,使还献书,指陈时事,剖析弊端,枝叶扶疏,往往切当。然 核其纲领,则曰:“当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公之不能究斯义,而卒以自 蔽者,固见于此矣。”其告裕陵,盖无异旨,勉其君以法尧舜是也,而谓每事当 以法,此岂足以法尧舜者乎谓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谓其所为未尽合法度,此岂足 以度越太宗者乎不知言无以知人也。公畴昔之学问,熙宁之事业,举不遁乎使还 之书,而排公者或谓容悦,或谓迎合,或谓变其所守,或谓乖其所学,是尚得为 知公者乎气之相迕而不相悦,则必有相訾之言,此人之私也。公之未用,固有素 訾公如张公安道、吕公献可、苏公明允者。夫三公者之不悦于公,盖生于其气之 所迕,公之所蔽则有之矣,何至如三公之言哉英特迈往,不屑于流俗声色利达之 习,介然无毫毛得以入于其心。洁白之操,寒于冰霜,公之质也。扫俗学之凡陋, 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公之志也。不蕲人之知,而声光 煜奕,一时巨公名贤为之左次,公之得此,岂偶然哉用逢其时,君不世出,学焉 而后臣之,无愧成汤、高宗。君或致疑,谢病求去,君为责躬,始复视事。公之 得君,可谓专矣。新法之议,举朝欢哗,行之未几,天下忄匈々。公方秉执《周 礼》,精白言之,自信所学,确乎不疑,君子力争,继之以去,小人投机,密赞 其决,忠朴屏伏,忄佥狡得志,曾不为悟,公之蔽也。《典礼》《爵刑》,莫非 天理,《洪范》《九畴》,帝实锡之。古所谓宪章、法度、典则者,皆此理也。 公之所谓法度者,岂其然乎献纳未几,裕陵出谏院疏与公评之,至简易之说曰: “今未可为简易,修立法度,乃所以为简易也。”熙宁之政,粹于是矣。释此弗 论,尚何以费辞于其建置之末哉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 人心也。人者,政之本也;身者,人之本也;心者,身之本也,不造其本,而从 事其末,末不可得而治矣。《大学》不传,古道榛塞,其来已久。随世而就功名 者,渊源又类出于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师尊载籍以辅其质者行于天下, 随其分量有所补益。然而不究其义,不能大有所为。其于当世之弊,有不能正, 则依违其间,稍加润饰,以幸无祸,公方耻斯世不为唐虞,其肯安于是乎蔽于其 末,而不究其义,世之君子未始不与公同。而犯害则异者,彼依违其间,而公取 必焉故也。熙宁排公者,大抵极诋訾之言,而不析之以至理。平者未一、二,而 激者居八、九,上不足以取信于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蔽,反以固其意,成其事。 新法之罪,诸君子固分之矣。元大臣,一切更张,岂所谓无偏无党者哉所贵乎 玉者,瑕瑜不相掩也。古之信史直书其事,是非善恶靡不毕见。劝惩鉴戒,后世 所赖,抑扬损益,以附己好恶。用失情实,小人得以藉口而激怒,岂所望于君子 哉绍圣之变,宁得而独委罪于公乎熙宁之初,公固逆知己说之,行人所不乐,既 指为流俗,又斥以小人,及诸贤排公已甚之辞,亦复称是,两下相激,事愈戾而 理益不明。元诸公可易辙矣,又益甚之。六艺之正,可文奸言。小人附托,何 所不至!绍圣用事之人,如彼其桀,新法不作,岂将遂无所窜其巧以逞其志乎反 覆其手以导崇宁以奸者,实元三馆之储。元丰之末,附丽匪人,自谓定策,至 造诈以诬首相。则畴昔从容问学,慷慨陈义,而诸君子之所深与者也。格君之学, 克知灼见之道,不知自勉,而戛戛于事为之末,以分异人为快,使小人得间,顺 投逆逞,其致一也。近世学者,雷同一律,发言盈庭,岂善学前辈者哉公世居临 川,罢政徙于金陵。宣和间,故庐邱墟乡贵人属县立祠其上。绍兴初,尝加葺焉。 逮今余四十年,隳圯已甚,过者咨叹。今怪力之祠,绵绵不绝,而公以盖世之英、 绝俗之操,殆不世有,而庙貌弗严,邦人无所致敬。无乃议论之不公,人心之疑 畏使至是耶 侯钱公,期月政成,人用辑和,缮学之既,慨然彻而新之,视旧加 壮,为之管钥,掌于学官,以时祠焉。余初闻之,窃所敬叹。既又属记于余,余 固悼此学之不讲,士心不明,是非无所折衷。公为使时,舍人曾公复书切磋有曰: “足下于今最能取于人以为善,而此闻有相晓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 夺足下之见也。窃不自揆,得从郡侯,敬以所闻,荐于祠下,必公之所乐闻也。”
陆放翁《感事诗》云:“陋巷何须叹一瓢,朱门能守亦寥寥。衲衣先世曾调 鼎,野褐家声本珥貂。若悟死生均露电,未应富贵胜渔樵,千年回首俱陈迹,不 向杯中何处消。”自注云:沈义伦丞相裔孙为僧,刘仁赡侍中裔孙为道,人皆孤 身死。绍兴中,二公之后遂绝。殊不知沈公之后有一派,靖康末自京师流落新淦 者,居于屯阝疃,耕人之田矣。又不止于为僧也。然其先世告身及相君神道碑摹 本故在。周文忠序《槐庭济美总集》有云:粤自周衰,贤者之类弃,功臣之世绝。 故孟子告齐宣王以“故国非乔木,王无亲臣矣。”盖讽其上也。虽然有位于朝, 不守其业,而忘其所甚,至公侯之家降在皂隶,则筚门圭窦得以陵之。此岂独上 之人之罪也哉最为确论。
古人之坐者,两膝着地,因反其而坐于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为肃拜, 则又拱两手而下之至地也。其为顿首,则又以头顿于手上也。其为稽首,则又却 其手而以头着地。亦如今之礼拜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仪礼》曰坐取爵, 曰坐奠爵。《礼记》曰坐而迁之,曰一坐再至,曰武坐轾右轩左。老子曰坐进此 道之类。凡言坐者,皆谓跪也。若汉文帝与贾生语,不觉膝之前于席。管宁坐不 箕股,榻当膝处皆穿,皆其明验。然《记》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庄子》又云:“跪坐而进之。”则跪与坐又似有小异处,疑跪有危义,故两膝 着地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两膝着地,以尻着而稍安者为坐也。又《诗》云: “不遑启居。”而《传》以启为跪,《尔雅》以妥为安,而疏以为安定之坐,夫 以启封居。而训启为跪,则居之为坐可见。以妥为安定之坐,则跪之为危坐亦可 知。盖两事相似,但一危一安为小不同耳。至于拜之为礼,亦无所考。但杜子春 《说太祝九拜》处解“奇拜”云:“拜时,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 屈一膝为雅拜,则它拜皆当齐屈两膝,如今之礼拜明矣。凡此三事,《书》、 《传》皆无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时而变,而今人有不察也。顷年,属钱子言作白 鹿礼殿,欲据开元礼,不为塑像,而临祭设位。子言不以为然,而必以塑像为问。 子既略为考礼如前之云,又记少时闻之先人云,尝至郑州谒列子祠,见其塑像席 地而坐,则亦并以告之,以为必不得已而为塑像,则当放此,以免于苏子俯伏匍 匐之讥。予言又不谓然。会予亦辞浙东之节,遂不能强,然至今以为恨也。其后 乃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 信,不知苏公蜀人,何以不见而云尔也及杨方子直入蜀师幕府,因使访焉,则果 如所闻者。且为写放文翁石像为土偶以来,而塑手不精,或者犹意其或为跏趺也。 去年又属蜀漕杨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圣先师三像,木刻精巧,视其坐后两, 隐然见于惟裳之下,然后审其所以坐者,果为跪而无疑也。惜乎白鹿画像之时, 不得此证以晓子言,使东南学者未得复见古人之像,以革千载之庙,为之喟然太 息。姑记本末写寄洞学诸生,使书而揭之庙门之左,以俟来者考焉。此朱文公白 鹿礼殿塑像说。后其季子守南康,因更新礼殿,闻之于朝,迄成先志。然远方学 者未尽见此说,故识之。
《史记 黄帝纪》: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 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炎帝 欲侵陵诸侯,诸侯咸归。轩辕既云诸侯相侵伐,而神农氏弗能征矣,又云炎帝欲 侵陵诸侯,何耶尚当访精于史学者而问之。
今道家设醮,率用米糈,世传始于张陵,而实不然。陵使百姓从受道者,出 五斗米,非以祠神也。按《山海经》载诸山之神,各举其形状及祠之之物,有糈 者居多。如<昔隹>山之首,自招摇之山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糈用余米;自 拒山至于漆吴之山,凡十七山,糈用余;自天虞之山至南禺之山,凡一十四山, 糈用余;崇吾之山至于翼望之山,凡二十三山,糈用稷米;阴山以下至于崦嵫 之山,凡十九山,糈以稻米;自太行之山以至于无逢之山,凡四十六山,皆用 余糈米祠之;自敖岸之山至于和山,凡五山,糈用余;自景山至琴鼓之山, 凡二十三山,糈用余;自女几山至于贾超之山,凡十六山,糈用余;自首山 至于丙山,凡九山,糈用五种之糈;自翼望之山至于几山,凡四十八山,糈用五 种之精禾;自篇遇之山至于荣余之山,凡十五山,糈用余。郭注云:糈,祀神 之米,名“先吕”,反今江东音所惟“自尸”。胡之山至于无之山,凡十九山, 米用黍;自苟林之山至于阳虚之山,凡十六山,其祠用余二者,无糈字,或传 写脱误。单狐之山至于是山,凡二十五山,甘枣之山至于鼓镫之山,凡十五山, 皆曰瘗而不糈;管涔之山至于敦题之山,凡十七山,辉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 九山,皆曰投而不糈;自钤山至于莱山,凡十七山,则曰钤而不糈;自鹿蹄之山 至于元扈之山,凡九山,则曰祈而不糈。郭注直云:祭,不用米也。著明如此。 《山海经》虽不敢信为禹益所著,屈原《离骚》、《吕氏春秋》,皆摘取其事。 而汉人引用者,尤多其书,决不出于张陵之后。则糈之用也,尚矣。《离骚》云: “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王逸注云:糈,精米,所以享神也。《淮南 子》云:“病者,寝席医之,用针石巫之,用糈藉所救钧也。许叔重注云:糈米, 所以享神。则于载籍者不一,第不若《山海经》之著明耳。”
●卷八
洪文敏著《夷坚志》,积三十二编,凡三十一序,各出新意,不相复重,昔 人所无也。今撮其意书之观者,当知其不可及。《甲志》序所以为作者之意。 《乙志》谓前代志怪之书,皆不无寓言,独是书远不过一甲子,为有据依。《丙 志》谓始萃此书,颛以鸠异崇怪,本无意于述人事及称人之恶。然得于容易,或 急于满卷帙,故颇违初心。其究乃至于诬善。盖以告者过,或听焉不审,既删削 是正,而可为第三书者又已襞积。惩前过,止不欲为染,习气所溺,欲罢不能, 而好事君子复从臾之。辄私自恕曰:“但谈鬼神之事足矣,毋庸及其他。”于是 取为《丙志》。《丁志》设或人之辞,谓不能玩心圣经,劳勤心口,从事于神奇、 荒怪,索墨费纸殆半。太史公书为可笑,从而为之辨。《戊志》谓在闽泮时,叶 晦叔颇搜索奇闻,来助纪录。尝言近有估客航海,不觉入巨鱼腹中,腹正宽,经 日未死,适木工数辈在,取斧A6斫鱼胁,鱼觉痛,跃入大洋,举船人及鱼皆死。 予戏难之曰:“一舟尽没,何人谈此事于世乎”晦叔大笑,不知所答。予固惧未 能免此也。《己志》谓昔以《夷坚志》吾书,谓与前人诸书不相袭。后得唐华原 尉张慎素《夷坚录》,亦取列子之说,喜其与己合。《庚志》谓假守当涂,地偏 少事,济南吕义卿、洛阳吴斗南适以旧闻寄,似度可半编帙,于是辑为《庚志》。 初《甲志》之成,历十八年,自乙至己或七年,或五六年,今不过数阅月间,之 为助如此。然平生居闲之日多,岂不趣成书,亦欠此巨编相传益耳。末又载章懋 德使虏,掌讶者问《夷坚》自《丁志》后曾更续否而引乐天、东坡之事以自况。 《辛志》记初著书时,欲仿段成式《诺皋记》,名以《容斋诺皋》,后恶其沿袭, 且不堪读者辄问,乃更今名,因载向巨原答问之语。《壬志》全取王景文《夷坚 别志序》,表以数语。《癸志》谓九志成,年七十有一,拟缀辑癸编。稚子 复云更须从子至亥接续之乃成书。予拊之曰:“天假吾年,虽倍此可也,人生未 可料,恶知吾不能及是乎”《支甲》谓或疑所载,颇有与昔人传记相似处,殆好 事者饰说剽掠,借为谈助,证以蒙庄之语,辨其不然。又云初欲从稚子请,读以 十二辰,又以段柯《古支诺皋 支动 支植》尤崛奇,于是名曰《支甲》、《支 乙》则云。绍熙庚戌腊,从会稽西归,至甲寅之夏季,《夷坚》之书绪成《辛》、 《壬》、《癸》三志,合六十卷,及《支甲》十卷才八,改月又成《支乙》一编, 殊自喜也。《支景》则云曾大父讳,与甲乙下一字同音,而左畔从火,故再世以 来,用唐人所借,但称为景。当《夷坚》第三书出,或见警曰:“礼不讳嫌名, 乃直名之。”今是书萌芽。稚儿谓稗官说与他所论著及通官文书不侔,避之宜矣。 遂目以《支景》、《支丁》,则自摭此帙中不可信者数事,谓苟以其说至斯,受 之而已矣。声牙畔奂,盖自知之爱奇之过,一至于此。读者勿以辞害意可也。 《支戊》载吕览宾卑聚之梦,谓《夷坚》记梦,亡虑百余事,未有若此之可怪者。 《支己》谓神奇诡异之事,无时不有。姑即《夷坚》诸志考之,上焉假诸正梦, 腾薄穹霄,次焉犹陟蓬壶,期汗漫不幸而死。死矣幸而复生,见九地之下溟涨之 海,以至岛鬼渊只,蛇袄牛彪之类,何翅累千万百,所遇非一人,所更非一事, 所历非一境,而莫有同者焉。《支庚》谓四十四日书成,自诧其速,且叙其所以 速之由。《支辛》谓《东坡志林》、李方叔《师友谈记》、钱丕《行年杂纪》之 类四、五书,皆偶附著异事,不颛虞初九百之篇,士大夫或弗能知,故刂剽以 为助,不几乎三之一矣。《支壬》则云子弟辈皆言翁既作文不已,而掇录怪奇又 未尝少息,殆非老人颐神缮性之福,盍已之,余受其说,未再越日,膳饮为之失 味,步趋为之局束,方寸为之不宁;精爽如痴,向之相劝止者,惧不知所出,于 是然而笑。岂吾缘法在是,如骏马下临千丈坡,欲驻不可,姑从吾志,以竟此 生。异时忄不能进,将不攻自缩矣。《支癸》谓刘向父子汇群书《七略》。班 孟坚采以为《艺文志》,小说类定著十五家,最后虞初周说九百四十三篇出于稗 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造,今亡矣。《唐史》所标百余家、六百三十五卷。 《太平广记》率取之不弃也。予毕《夷坚》十志,又支而广之,通三百篇,不能 满者才十有一,遂半《唐志》所云。《三志甲》谓子偃孙罗前人所著稗说来 示,如徐鼎臣《稽神录》、张文定公《洛阳旧闻记》、钱希白《洞微志》、张君 房《乘异》、吕灌园《测幽》、张师正《述异志》、毕仲荀幕《府燕闻录》七书, 多历年二十而所就,卷帙皆不能多。《三志乙》谓兹一编颇得之卜者徐谦。谦, 瞽双目,而审听强记,客诣其肆,与之言,悉追忆不忘,倩傍人书以相示。昔徐 仲车耳,而四方事无不周知。谦凯其苗裔耶贤愚固不可同日语,而所以异则同。 《三志景》谓郡邑必有图志,鄙阳独无,而《夷坚》自甲施于三景,所卒州里 异闻,乃至五百有五十。它时有好事君子,采以为志,斯过半矣。《三志丁》则 云人年七八十,幸身康宁,当退藏一室,早睡晏起,纟番贝多旁行书,与三生结 愿,否则邀方外云侣,熊经鸱顾,斯亦可耳。至于著书,盖出下下策。而此习胶 攀不能释,固尝悔哂,猛藏去弗视,乃若禁婴孺子滑甘,未能几何。留意愈甚, 虽有倾河摇山之辩,不复听矣。《三志戊》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置而弗问也。 圣人设教垂世,不肯以神怪之事诒诸话言,然书于《春秋》,于《易》、于《诗》、 于《书》皆有之,而《左氏内外传》尤多。遂以为诬诞浮夸则不可。《三志己》 谓一话一言入耳,当即录而固有,因循而失之者,如滕彦智、黄雍父所言一二事, 至今往来于襟抱不释也。《三志庚》考徐铉《稽神录辨》、杨文公《谈苑》所载 蒯亮之事非是。《三志辛》云予堂立说,谓古今神奇之事,莫不同者。今乃悟此 语为不广,而证以蜀士孙斯文,及《幽明录》中贾弼事。《三志壬》引昌黎公 《明鬼》,谓《夷坚》所纪,不能出其所证之三非。《三志癸》言《太平广记》 类聚之误。《四志甲》辨夷坚为皋陶别名至《四志乙》。则绝笔之书,不及序。 惟《支壬》、《三志丁》两序意略同,而数序自诧其速者,亦不甚相远矣。
俗谓不冠者曰科头。科头二字出《史记 张仪传》注,谓不著夔鍪入敌。
余首卷辨王建宫词多杂以他人所作,今乃知所知不广。盖建自有宫词百篇, 传其集者,但得九十篇。蜀本《建集序》可考,后来刻梓者,以他人十诗足之, 故尔混淆。余既辨其人矣,尚有二首:“殿前传点各依班,召对西来入诏蛮。上 得青花龙尾道,侧身愉觑正南山。鸳鸯瓦上忽然声,昼寝宫娥梦里惊。元是吾皇 金弹子,海棠窠下打流莺”者,未详谁作也。所逸十篇今见于洪文敏所录《唐人 绝句》中,然不知其所自得。其词云:“忽地金舆向日陂,内人接着更相随。却 回龙武军前过,当处教开卧鸭池。画作天河刻作牛,玉梭金镊采桥头。每年宫女 穿针夜,敕赐诸亲乞巧楼。春来睡困不梳头,懒逐君王苑北游。暂向玉花阶上坐, 簸钱赢得两三筹。红灯睡里看春云,云上三更直宿分。金砌雨来行步滑,两人抬 起隐金裙。蜂须蝉翅薄松松,浮动搔头似有风。一度出时抛一遍,金条零落落函 中。教遍宫娥唱尽词,暗中头白没人知。楼中日日歌声好,不问从初学阿谁。弹 棋玉指两参差,背局临虚斗著危。先打角头红子落,上三金字半边垂。宛转黄金 白柄长,青荷叶子画鸳鸯。把来不是呈新样,欲进微风到御床。供御香方加减频, 水沈山麝每回新。内中不许相传出,已被医家写与人。药童食后送云浆,高殿无 风扇少凉。每到日中重掠鬓,衩衣骑马绕宫廊。”
唐李昌符《婢仆诗》二首。其一云:“不论秋菊与春花,个个能︿空腹茶。 无事莫教频入库,等闲物件要些些”。曲尽婢之情状。
《史记 秦本纪》:武公卒,葬雍平阳。初以人从死,从死者六十六人。至 献公元年,方止从死。则知武公而下十有八君之葬,必皆有从死者矣。不独缪公 也。《黄鸟》之诗,特以奄息、仲行、钅咸虎为秦之良臣,故国人哀之耳。夫一 君之葬,使六十六人无罪而就死地,固已可骇,而缪公至用百七十七人。习俗之 移人,虽缪公不能免,则献公亦贤矣哉。
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弗百姓以从己之欲。王荆公曰:“弗百姓以从 己之欲,则不可。弗百姓以从先王之道,何为而不可”范淳夫云:“弗百姓, 则非先王之道也。”荆公之言主于自文,范公则求以矫之。其实不然。干百姓之 誉者,有时而违道,则道必有时而弗百姓矣。祁寒、暑雨均曰怨咨,小民之情 也。为政者,但当虚心无我,据理而行,不使纤毫计校毁誉之心乱于胸中足矣。
王制云: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管子、司马法皆曰 六尺为步。秦始皇亦然。今以五尺为步,步之尽数不同如此。周尺之制,值成谓 未详闻也。近世《伊川文集》中载作主之制,谓当今省尺五寸五分弱。潘仲善闻 之晦翁,谓:“五寸字误,当作七寸五分弱。”又谓:“省尺者,三司布帛尺也。” 潘后从会稽司马侍郎家求得《温公图本》,周尺果当布帛尺七寸五分弱。于今浙 尺为八寸四分。《温公图本》必有考按,恨不知其源流之详也。
历家以冬至为一岁之首。冬至者,建子月之中气。故子时初四刻以前系今日, 正初刻以后系明日。盖一理也。今太史局历,每节气在子初,则书其夜子初某刻 以别之,其来尚矣。绍兴二年正月三日壬子,其夜子初立春。洪文敏以札子白庙 堂云:“日辰自古以子时为首,今既子时立春,则当是四日癸丑。”谓太史之误, 其实不然。康节《冬至吟》云:“何者谓之几,天根理极微。今年初尽处,明日 未来时。此际易得意,其间难下辞。人能知此意,何事不能知”又云:“冬至子 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起处,万物未生时。元酒味方淡,大音声正稀。此言 如不信,更请问庖牺。”
汉高帝封兄子信为羹颉侯。虽以其母釜之故,然按《括地志》,实有羹 颉山在妫州怀戎县东南十五里。注《史记》者,失不引此。颜师古注《汉书》但 云:“颉,音戛,言其母戛羹釜也。”小司马《索隐》又直谓爵号耳,非县邑名, 皆弗深考也。古之封侯,未有非地名者,若武帝封霍去病冠军侯、田千秋富民侯, 昭帝封霍光博陆侯,光武封彭宠奴不义侯,以至镌胡镐羌、向义建策之类,非制 也。然冠军侯国在东郡,富民侯国在沛郡蕲县,博陆初食北海河间,后益封,又 食东郡,特被以嘉名而已。非若光武所封,未必有分地也。武帝时又有张骞封博 望侯,赵破奴封从票侯,亦未详其封邑。
州县城隍庙莫详事始。前辈谓既有社矣,不应复有城隍。故唐李阳冰谓城隍 神祀典无之,惟吴越有尔。然成都城隍祠,太和中李德裕所建。李白作《韦鄂州 碑》,谓大水灭郭,抗辞正色言于城隍,其应如响。杜牧为黄州刺史,有《祭城 隍神 祈雨》文二首,它如韩文公之于潮曲,信陵之于舒,皆有祭文。而许远亦 有“A7井翔,危堞神护”之语,则不独吴越为然。芜湖城隍祠建于吴赤乌二 年。高齐慕客俨、梁武陵王祀城隍神,皆书于史,则又不独唐而已—成中,睦州 刺史吕述以为合于礼之八蜡祭坊与水庸者。今按《礼记》注:水庸,沟也。《正 义》云:坊者,所以蓄水,亦以障水。水庸者,所以受水,亦以泄水。则坊,盖 今之是防;水庸,盖今之沟浍也。方之城隍,义殊不类。今其祀几遍天下,朝 家或锡庙额,或颁封爵,未命者,或袭邻郡之称,或承流俗所传,郡异而县不同。 至于神之姓名,则又迁就附会,各指一人,神何言哉负城之邑亦有与郡两立者, 独彭州既有城隍庙,又有罗城庙。袁州分宜县既有城隍庙,又有县隍庙。尤为创 见。以余闻见所及,考之庙额,封爵具者惟临安府。当后唐清泰元年,尝封顺义 保宁王与越湖二神并命,今号永固庙,不知何时所赐。绍兴三十年,封保顺通惠 侯,今封显正康济王。绍兴府梁开平封崇福侯,清泰封兴德保王。绍兴初,赐 额显宁,今封昭顺灵济孚忠应王。台州则镇安庙顺利显应王;吉州则灵护庙威 显英烈侯;筠州则利贶庙灵顺应显正王;袁州则显忠庙灵惠侯;濠州则孚应庙 灵助侯;建宁府则显应庙福应惠宁侯;建康之溧水则显正庙广惠侯;泉州惠安县 则宁济庙灵安昭侯;邵武军则显庙神济训顺侯;泰宁则广惠庙靖惠孚济侯; 韶州则明惠庙善侯;成州则灵应庙英侯。有庙额而未爵命者,镇江忠、宁 国灵护、隆兴显忠、德安府威泽、楚州灵显、和州孚惠、襄阳孚济、汀州显应、 珍州仁贶、静江嘉、庆元之昌国、邵武之建宁,皆曰惠应。前代锡爵而本朝未 申命者,湖州阜俗安城王,处州龙泉县广顺侯,鄂州城隍,万胜镇安王,越州萧 山县用郡城隍神,初命称崇福侯;昭州立山县为蒙州,时封灵感王。台州五县, 吴越时皆封以王爵。临海曰兴国,黄岩曰永宁,天台曰始平,仙居曰升平,宁海 曰安仁,其余相承称谓,如温州富俗侯,处州仙都侯,临安府钱塘县安邑侯,临 安县霸国侯、王,兴国军高陵王,筠州、新昌盐城王,浑州定湘王,泉州明烈王, 潼川、兴元安平将军,汉州、彭州安福将军,州大邑县安静神,广州羊城使者 之类,皆莫究其所以也。襄阳虽有孚济额,而保汉公之号,未知所自。宁国虽有 灵护额,而爵称佑圣,不可得而详。隆兴虽有显忠额,而南唐尝封辅德王,故赣 州称辅德庙,南康军、安庆府及潭之益阳、太平之芜湖、南安之上犹,皆称辅德 王。抚黄、复州、南安、临江诸郡,则称显忠辅德王,或辅德显忠王,盖皆以隆 兴庙额,混南唐爵命,以为称也。神之姓名具者,镇江、庆元、宁国、太平、襄 阳、兴元、复州、南安诸郡,华亭、芜湖两邑,皆谓纪信。隆兴、赣袁、江吉、 建昌、临江、南康,皆谓灌婴。福州、江阴,以为周苛。真州、六合以为英布。 和州为范增。襄阳之谷城为萧何。兴国军为姚弋仲。绍兴府为庞玉实,庞坚四世 祖,事具《唐书 忠义传》。盖尝历越州总管。鄂州为焦明,南史焦度之父也。 台州屈坦,吴尚书仆射晃之子,今州治盖其故居。筠州应智顼,唐初,州为靖州, 时刺史南丰游茂洪,开元间,尝知县镇。溧水白季康,唐县令也。惟筠之新昌, 祀西晋邑宰卢姓者。绍兴之嵊祀陈长官。庆元、昌国祀邑人茹侯,三者不得其名 耳。耳目所不接者,尚阙如也。承、播、溱三州,及遵义军未废时,皆尝锡城隍 庙额。承曰静惠,播曰昭,溱曰宁德,遵义曰怀宁。承州则又有静应侯爵,今 承为绥阳县,遵义为寨,皆颍珍州、溱、播之地,则折而入于南平之境矣。《嘉 杂志》载吴春卿为临安宰,闻故老言,钱尚父方睡,汤瓶沸,一小童以水注之。 钱曰:“吾方欲以水注瓶,此童先知吾意,不可赦。”遂杀之。后见其为厉,乃 封为霸国侯,使永为临安土地,故塑像为十余岁小儿,今不知塑像何如。而土地 之称已转而为城隍矣。《太平广记》载宣州司户死而复生,云见城隍神,自言晋 桓彝也,与所传不同。然彝今亦别庙食于泾。绍兴辛未,潼川守沈该将新城隍祠, 梦人赍文书来,称新差土地,阅其姓名盖史坚,序事愈涉怪。淳熙间,李异守龙 舒,有德于民,去郡而卒,邦人遂相传为城隍神矣。尤浅妄不经也。唐羊士谔有 《城隍庙赛雨绝句》二首。
《史记 齐世家》云:齐王与舅父驷钧阴谋发兵。《索隐》云:舅父,谓舅, 犹姨称姨母。舅父二字,甚新,人少用者。
《礼》:妇人与丈夫为礼则侠拜。侠者夹,谓男子一拜,妇人两拜。夹男子 拜,今妇人之拜不跪,则异于古所谓侠拜。江浙衣冠之家,尚通行之,闾巷则否。 江邻几《嘉杂志》载司马温公之语,乃谓陕府村野妇人皆夹拜,城郭则不然, 南北之俗不同如此。
冯延己《谒金门》长短句脍炙人口。其曰:“斗鸭栏干独倚人。”多疑鸭不 能斗。余按《三国志 孙权传》注引《江表传》曰:魏文帝遣使求斗鸭,群臣奏 宜勿与。权曰:“彼在谅暗之中,所求若此,岂可与言礼哉且以与之。”《陆逊 传》:建昌侯虚作斗鸭栏。逊曰:“君侯宜勤览经典,用此何为”《南史 王僧 达传》:僧达为太子舍人,坐属疾,而往杨列桥观斗鸭,为有司所劾。《新唐书 齐王传》:喜养斗鸭,方未反,狸<齿乍>鸭四十余,绝其头去。及败,牵 连诛死者,凡四十余人,则古盖有之。又唐《田令孜传》:僖宗好斗鹅,数幸六 王宅兴庆池,与诸王斗鹅,一鹅至五十万钱,是鹅亦能斗也。
秦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止客舍。舍客不知商君也,曰:“商君之法, 舍人无验者坐之。”商君喟然叹曰:“嗟呼!为法之敝,一至此哉”苏文定谪雷 州,不许居官舍,遂僦民屋,章子厚又以为强夺民居,下州逮民究治。及子厚责 雷,亦问舍于民,民曰:“前苏公来,章丞相几破我家,今不可也。”人以为报。 古今一辙也。
《西京杂记》载武帝欲杀乳母,告争于东方朔。朔曰:“帝忍而愎,傍人言 之,益死之速耳。汝临去,但屡顾我,我当设奇以激之。”乳母如言,朔在帝侧 曰:“汝宜速去!帝今已大,岂念汝乳哺时恩耶”帝怆然,遂舍之。《史记 滑 稽传》:褚先生曰: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 和悦。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 者,横暴长安史。有司请徙乳母家室,处之于边。奏可。乳母当入辞,先见郭舍 人,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郭舍人疾言 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耶尚何还顾!” 于是人主怜焉,乃下诏止无徙乳母。此一事耳,一以为杀,一以为徙,一以为东 方朔,一以为郭舍人。《西京杂记》,颜师古固常辨其妄,褚所书它事抵牾者亦 多,皆未可尽信。
律文罪虽甚重,不过绞斩而已。凌、迟二条,五季方有之,至今俗称为法外 云。
姚平仲,字希晏,世为西陲大将。幼孤,从父古养为子。年十八,与夏人战 臧底河,斩获甚众,贼莫能枝梧。宣抚使童贯召与语,平仲负气不少屈。贯不悦, 抑其赏,然关中豪杰皆推之,号“小太尉”。睦州盗起,徽宗遣贯讨贼,贯虽恶 平仲,心服其勇,复取以行。及贼平,平仲功冠军,乃见贯曰:“平仲不愿得赏, 愿一见上耳。”贯愈忌之,他将王渊、刘光世皆得召见,平仲独不与。钦宗在东 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入寇,都城受围,平仲适在京师,得召对福宁殿,厚 赐金帛,许以殊赏,于是平仲请出死士,斫营擒虏帅以献。及出,连破两寨,而 虏已徙去,平仲功不成,遂乘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始得食。 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识也。留一 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莫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岩穴以 居。朝廷数下诏物色求之,弗得也。乾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道院,自言 如此。时年八十余,紫髯郁然,长数尺,面奕奕有光,行不择崖堑荆棘,其速若 奔马。亦时为人作草书,颇奇伟,然秘不言得道之由云。此陆放翁所作《平仲小 传》也。放翁亦尝以诗寄题青城山上清宫壁间云:“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 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资。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夭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 脱身五十年,世人识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 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绿髓,然松杪飞。” 后守新定,再作诗托上宫道人寄之云:“太尉关河杰,飞腾亦遇时。中原方荡覆, 大计易差池。素壁龙蛇字,空山熊豹姿。烟云千万叠,求访因难知。”
汉张汤、韩安国皆以御史大夫行丞相事。曹以列侯、臣贺以太仆行御史大 夫事。刘歆以太中大夫行太常事。乐成以少府行大鸿胪事。臣安行以太子少傅行 宗正事。少府忠行廷尉事。王温舒为右辅行中尉。张良以列侯行太子少傅事。黄 霸以廷尉监行丞相长史事。盖宽饶以谏大夫行郎中户将事。王尊守京兆都尉行京 兆尹事。翟义以南阳都尉行太守事。盖汉制,官阙则卑者摄为之之谓行,亦有以 同列通摄者。靳石以大常行太仆,韩延年以太常行大行令,刘德以宗正行京兆尹 之类是也。九卿三辅皆同列也。今著令以寄禄高于职事官者为行,异于古矣。
《容斋》辨陈正敏之妄,梁颢非八十二登科是矣。与时因记《玉壶清话》载 仁宗问梁适:“卿是那个梁家”适对曰:“先臣祖颢,先臣父固。”曰:“怪卿 面儿酷似梁固。”按《国史》:“适乃颢之子,固之弟。小说家多不考订,率意 妄言,观者又不深考,往往从而信之,如此类甚多,殊可笑也。
●卷九
《诗》:“诞弥厥月”。诞,大也,朱文公则以为发语之辞。世俗误以诞训 生,遂有降诞、庆诞之语。前辈辨者多矣。《书》曰:“诞膺天命。”诞亦大也。 范晔赞光武,乃有“光武诞命”之语。尤不可晓。《殇帝纪》云:“诞,育百余 曰”。亦误。
寇恂自颖川太守徙汝南,又入为执金吾。会颍川盗起,光武将亲征隗器,欲 复使出守颍川,从驾至郡,盗贼悉降,遂已。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 一年。”是时恂去郡已久,百姓以其为王朝之卿,故谓之借。今人作太守,在任 垂满者,书启多用借寇事,似不类也。
《夷坚 戊志》载裴老智数谓绍兴十年七月临安大火,延烧城内外室屋数万 区。裴方寓居,有质库金及珠肆在通衢,皆不顾,遽命纪纲仆分往江下及徐村, 而身出北关,遇竹、木、砖、瓦、芦、苇、椽桶之屋,无论多寡大小,尽评价买 之。明日有旨,竹木材料免征税抽解。城中人作屋者皆取之,裴获利数倍过于所 焚。后阅张芸臾所著《浮休阅目集》书焦隐事云:“一日京师火,隐晨出之木场, 凡木皆以姓字题识,后至者率诣隐市材。”始知《夷坚》指为裴老者,误矣。虽 曰富家智略往往相似,然不应如是之同也。
“娶妻当得阴丽华”,唐与政谓观此语,知郭后之必废。然予观《刘植传》 载刘、杨起兵附王郎,众十余万,光武遣植说杨,杨乃降,光武因留真定,纳郭 后,后即杨之甥也。故以此结之。则是郭后之纳,已非光武之情矣。何待阴丽华 之语,而后占其废乎范晔不以此书之《后纪》,故前辈议论未尝及之。
余尝撮城隍爵号,后阅《国朝会要》,考西北诸郡、东京号“灵护庙”。初 封“广公”,后进“佑圣王”。大内别有城隍。初封“昭贶侯”,后进爵为公。 拱州昭灵庙惠烈夫人,盖俗传为宋襄公之胃,开德府显应庙感圣侯,解州灵佑 庙镇宝侯,浚州黎阳县显固庙灵护伯,它皆无闻。盖东南城隍之盛,多起于近世, 此数者亦徽庙朝锡命耳。
马援平交贼,封新息侯。击牛酾酒,劳飨军士。因从容及从弟少游之语, 吏士皆伏称万岁。又冯鲂赦郏贼延褒等,亦皆称万岁,是东都之臣不以称万岁为 嫌。独窦宪出屯北威,与车驾会长安,尚书以下欲伏称万岁,韩棱正色曰:“礼 无人臣称万岁之制。”议者皆惭而止。若棱者,可谓不为俗所移矣。然万岁之称, 三代盛时所无有。盖自蔺相如奉璧入秦,田单为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 见于简牍,至汉为盛。棱之所谓“礼”,岂古之所谓“礼”耶吴虎臣引虎拜,稽 手“天子万寿。”谓“万岁”发于此。然此特咏歌之辞耳,非可与后世呼万岁者 同语也。
世俗{比}字当作枇,与枇杷之枇字同而音异。后汉济北孝王次丧父,至孝 梁太后下诏增封有曰:“头不枇沐。”《魏志》:徐季龙取十三种物,使管辂占 之,辂先说鸡子,后道蚕蛹,遂一一名之,唯以梳为枇耳。陆云《与兄机书》, 案行视曹公器物,其中亦有枇字。《类篇》枇凡四音,其一毗志切,栉属,《集 韵》同。又按《说文》:栉,梳比之总名也。汉文帝遗匈奴单于比疏一,或作比 余一。颜师古注曰:辫发之饰也,比音频寐反。则知枇字亦通作比。惟{比}字 无所经据,《博雅》篝筌谓之{比},盖捕取鱼虾之具,边迷频脂二切与此不同。 虽《集韵》枇亦作{比},《类篇》{比}又毗至切,栉属。然二书晚出,当从 古。《诗》曰:其比如栉,又知三代以前未有枇之名,但通谓之栉而已,有相迫 比之义矣。
范晔《后汉书 杨震传》载安帝时,河间男子赵腾上书指陈得失。帝怒收考, 诏狱结以罔上不道。震上疏救之,帝不省,腾竟伏尸都市。《张皓传》又载顺帝 时,清河赵腾上言灾变,讥刺朝政,收腾系考。皓上疏谏,帝悟,减死一等。安 顺两朝时世相接,河间、清河二国壤地相邻,不应皆有一赵腾上书,皆指言时政, 皆为人主所怒,又皆有大臣救解,虽其末一生一死,然亦不应如是之同,疑只一 事,而晔误以为二耳。
汉武帝征枚乘,乘道死,诏问乘子,无能为文者。后乃得其孽子皋,皋字少 孺,乘在梁时,取皋母为小妻。又《孔光传》:淳于长坐大逆,诛长小妻乃始等 六人。《佞幸传》张彭祖为小妻所毒薨。《外戚 许后传》后姊靡寡居,与淳 于长私通,因为之小妻。后汉赵惠王乾居父丧,私聘小妻,削中邱县。注云:小 妻,妾也。又窦融女弟为大司空王邑小妻;陈王钧取掖庭出女李娆为小妻;乐成 靖王党取故中山简王传婢李羽生为小妻;梁节王畅上疏辞谢,有曰:臣畅小妻三 十七人,其无子者愿还本家。陈球与刘辈谋诛宦者,因小妻之父程璜而事泄。 《东观记》又载彭城靖王子男丁前物故,恭子侮丁小妻,见恭传注。周益公行 归正人萧中一次妻耶律氏,制谓次妻二字,别无经据,乞政称小妻。札子中注云 出《汉书》,指此。《董卓传》又有少妻之称,疑即小妻也。裴松之注《三国志 孙皓传》引《江表传》载张ㄈ事,亦曰取小妻三十余人。又《骆统传》:统母 改适,为华歆小妻。晋宋挺本刘陶门人,陶亡后,娶陶爱妾为小妻。隋王世充祖 支颓褥死,其妻少寡,仪同王粲纳之,以妻为小妻。则不独见于汉史云。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非恶饱而欲饥,恶安而欲危也,但不可求耳。君 子之求也,惟当求道,求在我者而已。外此而有所求,皆非也。所谓求之有道, 得之有命者,亦谓尽其在我,而非志于得也。他如“求为可知,夫子之求之也” 之类皆此意。
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 此二者固志士之所羞也,若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似亦可矣。而均之为失其 本心,何耶此犹易解,亦如孔子罪乞醯之意耳。经德不回,非所以干禄也。言语 必信,非所以正行也。干禄固非美事,若正行则何不可者。今为学而不事正行, 果何所事耶惟能识此意,而后可与言学矣。
康节先生《左衽吟》云:“自古御戎无上策,惟凭仁义是中原。王帅问罪固 能道,天子蒙尘争忍言。二晋乱亡成茂草,三君屈辱落陈编。公闾延广何人也, 始信兴邦亦一言。”盖预谶靖康之祸也。篇末虽托二晋以为词,然因王师问罪而 致寇,惟燕山之役为然,二晋所无也。深切著明如此,而读者多不察。余闻之友 人曾幼与而始悟。因记康节《观有唐吟》有云:“凭高始见山河壮,入夏方知日 月长。三百年间能混一,事虽成往道弥光。”亦寓微意。又《观盛化吟》有云: “生来只惯见丰稔,老去未尝经乱离。”其子谓乱离之语太过。康节叹曰:“吾 老且死矣,汝辈行且知之。”
唐人称县令曰明府,而汉人谓之明廷。见范晔书《张俭传》。明府以称太守, 山阴老臾称刘宠,刘翊称种拂,高获称鲍昱皆然。
杨文公《谈苑》谓元稹?作《春深》题二十篇,并用家、花、车、斜四字为 韵。白居易、刘禹锡和之,亦同此韵次。韵起于此。高承著《事物纪原》取其说。 余按《梁书 王规传》:普通六年,高祖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 诗,同用五十韵。则唐以前固有之矣。
余前辨刘信羹颉之封,后阅《能改斋漫录》引王观国《学林新编》,谓是颖 川地名,不羹者彼自不羹,此是羹颉,地名之同一字者多矣。岂可比而一之,审 如王说,则颉?字何从而来耶
俚俗谓娶妻为索妻,亦有所本。《三国志 吕布传》云:袁术欲结布为援, 乃为子索布女。《关羽传》云:孙权遣使为子索羽女。又《隋书 太子勇传》载: 独孤后曰:“为伊索得元家女。”
张清源《云谷杂记》辨欧阳《集古录》,因谓后汉人亦有复名者。然仅载苏 不韦、孔长彦兄弟,刘余、邱季智、张孝仲、范特祖、召公子,许伟康、 司马子威十人而已之范晔书,盖不止此。如延岑护军邓仲况,见《苏竟传》。 郑元师事京兆第五元先,又从东郡张恭祖。元之子名益恩。桓荣族人桓元卿。陈 忠荐士,其一曰成翊世。翊世字季明,见《杜根传》。后《陈敬 王曾 孙宠传》 注引谢承书:袁术使将张阳杀陈相骆俊。梁冀之弟名不疑。越太守李文德素 善延笃。《党锢传序》有渤海公族进阶。注云:公族,姓也,名进阶。李膺欲按 宛陵大姓羊元群。《孔融传》有太傅马日。皇甫嵩子名坚寿。酷吏《李章传》 有安邱大姓夏长思。宦者曹节弟名破石。王逸子名延寿,字文考。《方术传》谢 夷吾字尧卿之类,清源皆未及也。他尚有之,犹恨不能尽记。
李延寿《南北史》成,惟《隋书》别行,余七史几废,大抵纪载无法,详略 失中,故宜行而不远,且史传、纪事出于一人之手,而自为同异者亦有之矣。未 有卷帙联属首尾衡决而不能自觉者也。姚思廉《梁书 列传》第三十卷《江革传》 谓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常有褒贬。而第三十一卷《何敬容传》 乃谓敬容铨序明审,号为称职。夫史者,所以传信万世,今若此,其将何所从乎 其余可笑者甚多,未暇尽著。
白乐天《长恨歌》书太真本末详矣,殊不为君讳。然太真本寿王妃。白云: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何耶盖宴昵之私犹可以书,而大恶不容 不隐。《陈鸿传》则略言之矣。
《新唐书 承天皇帝亻炎传》以兴信公主季女张为恭顺皇后冥配焉。汪玉山 辨证,谓冥配前已有,而《新书》不书。当考汪外孙郑子敬注引《唐会要》:懿 德太子重润,中宗即位,追赠聘国子监丞裴粹亡女为冥婚合葬,虽然不始于〔此 外文字有脱漏〕
〔此处文字有脱漏〕月传国工身,今亲见阮仲容,则亦以为仲容所作,岂咸 用琵琶余制而作阮耶据此,则是常之不知阮咸所出。余按《国史 纂异》云:元 行冲宾客为太常少卿时,有人于古墓中得铜物似琵琶,而身正圆,莫有识者。元 视之曰:“此阮咸所造乐具。”乃令匠人改以木,为声清雅,今呼为阮咸者是也。 《卢氏杂说》云:晋寿称阮咸善弹琵琶,后有发咸墓者得琵琶,以瓦为之,时人 不识,以为于咸墓中所得,因名阮咸。陈晋之《乐书》云:阮咸五弦本奏琵琶, 而颈长过之,列十二柱焉。唐武后时蒯明于古冢得铜琵琶,晋阮咸所造也。元亨 中命工以木为之,声甚清彻,颇类《竹林七贤图》所造旧器,因以阮咸名之。亦 以其善弹故也。圣朝太宗于旧制四弦上加一弦。三说盖大同而小异。今世所行, 皆四弦十三柱者。与时窃闻今禁中女乐,别有所谓阮,其制视民间者绝不同,且 甚大,须坐而奏之。乡人郭子云守南安时,大庾令之妇乃出宫人,能为此,郭盖 亲见之。《唐书 乐志》云:五弦如琵琶而小,北国所出乐工裴神符,初以手弹, 太宗悦甚,后人习为ㄐ琵琶。则是,唐已有五弦矣。不知因唐之太宗而误为本 朝邪抑别有考按邪
《夷坚 支乙》载紫姑《咏手》诗:“笑折樱桃力不禁,时攀杨柳弄春阴。 管弦曲里传声漫,星月楼前敛拜深。绣幕偷回双舞袖,绿窗间整小眉心。秋来几 度挑罗袜,为忆相思放却针。”唐韩致光《香奁集》亦有《咏手》一诗:“暖白 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背人细捻垂肓肩发,向镜轻匀衬脸霞。怅望昔逢 褰绣幔,依稀曾见托金车。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一杈。”其体正同,盖 皆言手之用尔。韩诗独首句不然。
侯嬴为夷门监者,按大梁城十二门,东曰夷门,则夷门者,大梁之一门耳, 后人遂直指汴京为夷门,非也。《容斋续笔》辨台城、少城类此。
古者道路,男子由右,妇人由左,车从中央。今遂宁府谯门之外有桥曰仪桥, 不知何时所造,上加栏,道分为三尚,仿佛古人之意。谓之仪者,犹仪门也。
周文忠序《文苑英华》,首云:太宗皇帝丁时太平,以文化成天下,既得诸 国图籍,聚名士于朝,诏修三大书,曰《太平御览》,曰《册府元龟》,曰《文 苑英华》。洪文敏序《夷坚三志癸》亦云:太平兴国中,诏侍从馆阁,集著《册 府元龟》、《文苑英华》、《御览》、《广记》等四书。予按《册府元龟》,乃 景德二年编类,至大中祥符六年书成,皆真宗朝,二公之言偶失之。
俗间谓“笼烛”为“照道”,此二字出《仪礼》注。
冬至贺礼,古无有也。其殆始于汉乎汉《杂事》曰:冬至阳生,君道长,故 贺。沈约《宋书》曰:魏晋冬至日,受万国及百寮称贺,因小会,其仪亚于岁朝。 《北齐书》库狄伏连冬至之日,亲表称贺,其妻减马豆设豆饼,伏连大怒。盖历 代行之,至今不废。按《月令》,仲冬之月日短至,阴阳争,诸生荡。君子斋戒, 处必掩身,身欲宁,去声色,禁嗜欲,安形性,事欲静。以待阴阳之所定。《易》 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五经通义》云:冬至寝兵鼓,商 旅不行,若不听政事。曰:冬至阳气萌,阴阳交精,始成万物,气微在下,不可 动泄。王者承天理,故率天下,静而不扰也。《白虎通》云:冬至前后,君子安 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今仆仆交相贺,则所谓安身静体、 静而不扰,以待阴阳之定者,果何在哉又按《月令》,仲夏之月日长至,仲冬之 月日短至。今世反称冬至为长,至尤非是。曹子建《冬至献袜颂表》云:伏见旧 仪,国家冬至献履贡袜,所以迎福践长。崔浩《女仪》云:近古妇人常以冬至上 履袜于舅姑,践长至之义也。隋杜台卿《玉烛宝典》云:冬至日极,南景极长, 阴阳日月万物之始,律当黄钟,其管最长,故有履长之贺。盖《周礼》冬至日在 牵牛,景长一丈三尺,日短而景长也。黄钟之律九寸,于十二律为最长。《月令》 所谓短至,谓日之短。曹、崔、杜谓践长履长者,景之长,之长也。虽所指不 同,然当以《月令》为正。
谏议大夫称大谏,始于近世,然于古有之。“齐威公使鲍叔牙为大谏”,见 《管子》第二十篇。
韩子苍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元宗,豪纵不羁。元宗崩,始折节务读书。 然余观其为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与豪纵者不类。其诗清 深妙丽,虽唐诗人之盛,亦少其比,又岂似晚节学为者岂苏州自序之过欤然天窦 间不闻苏州诗,则其诗晚乃工,为无足怪。叶石林《南宫诗话》云:苏州诗律深 妙,白乐天辈固皆尊称之,而行事略不见《唐史》为可恨。以其诗语观之,其人 物亦当高胜不凡。《刘禹锡集》中有:太和六年,举自代一状。然应物《温泉行》 云:“北风惨惨投温泉,忽忆先皇巡幸年。身骑厩马引天仗,直至华清列御前。” 则尝逮事天宝间也,不应犹及太和时。盖别是一人,或集之误。《苕溪渔隐》云 《苏州集》有《燕李录事》诗云:“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玉墀。”又 《温泉行》云:“出身天宝今几年,顽钝如锤命如纸。”今以《编年通载》考之, 天宝元年至太和六年,计九十一年,应物于天宝间已年十五,及有出身之语,不 应能至太和间也。蔡宽夫云:“刘禹锡所举别是一人,可以无疑矣。”《容斋随 笔》云《韦苏州集》中有《逢杨开府》诗云:“小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身作 里中杨,家藏亡命儿。朝持樗蒲局,暮窃东邻姬。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 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 读书事已晓,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卞梁不容,出守抚茕嫠。 忽逢杨开府,谕旧涕俱垂。”味此诗,盖应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羁乃如此。 李肇《国史补》云:应物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其为诗驰骤, 建安已还,各得风韵。盖记其折节后事也。应物为三卫,正天宝间,所为如是, 而吏不敢捕,又以见时政矣。与时谓:应物行事散轶,《唐史》失不立传,故诸 家之说未能会于一。近世沈明远始A8括《应物集》及它书,为传甚详,然论断 中亦以刘宾客所举为疑,今笔于此:韦应物,京兆长安县人也,其家世自宇文周 时孝宽以功名为将相,而其兄高尚不仕,号为逍遥公,之孙待价,仕隋为左 仆射,封扶阳公。待价生令仪,为唐司郎中,令仪生銮,銮生应物。少游太学, 开元天宝间,宿卫仗内,亲近帷幄,行幸毕从,颇任侠负气。洎渔阳兵乱后,流 落失职,乃更折节读书,屏居武功之上方,复返沣上,园卢芜没,贫无以自业⊥ 游江淮间,所与交结,皆一时名士。因从事河阳,去为京兆功曹,摄高陵令。永 泰中,迁洛阳丞。两军骑士倚中贵,势骄横,为民害,应物疾之,痛绳以法,被 讼,弗为屈。弃官养疾同德精舍。起为令。大历十四年,除栎阳令,复以疾谢 去,归寓西郊。择胜隐于善福祠。从诸生学问,澹如也。建中二年,拜尚书比部 外郎,明年出为滁州刺史滁山川清远,山中多隐君子,应物风流,岂弟与其人览 观赋诗,郡以无事,人安乐之。四年十月,德宗幸奉天,应物自郡遣使,间道奔 问行在所。明年兴元甲子使还,诏嘉其忠。终更贫不能归,留居郡之南岩。俄擢 江州刺史。居二岁,召至京师。贞元二年,由左司郎中补外,得苏州刺史。在郡 延礼其秀民,抚其{旬子}嫠甚恩。久之,白居易自中书舍人出守吴门,应物罢郡, 寓于郡之永定佛寺。太和中,以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为诸道盐铁转运江淮留后, 年九十余矣,不知其所终。有子曰庆复,为监察御史、河东节度掌书记,善为诗, 气质闲妙,浑然天成。初若不用工,而近世诗人莫及也。白居易尝语元稹曰: “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深得讽谏之意,而五言尤为高远雅淡,自成一家。”其 为时人推重如此。浮屠皎然者,颇工近诗,尝拟应物体格得数解为贽,应物弗善。 明日,录旧贽以见,始被领略。曰:“人各有能,有不能。盖自天分,学力有限, 子而为我,且失其故步矣。但以所诣,自名可也。”皎然心服焉。应物鲜食寡欲, 所居焚香扫地而坐。为吴门时,年已老矣。而诗益造微,世亦莫能知之也。子沈 子曰:“予读韦苏州诗,超然简远,有正始之风。所谓朱弦疏越一唱三叹者。” 应物当开元天宝,宿卫仗内为郎,刺史于建中,以迄贞元。而文宗太和中,刘禹 锡乃以故官举之,计其年九十余,而犹领转输剧职,应物何寿而康也。然自吴郡 以后,不复有诗文见于录者,岂亡之耶使应物而无死,其所为当不止此,以应物 为终于吴郡之后,则禹锡之所举者犹无恙也。盖不可得而考也。《新唐书 文艺 传》称应物有文在人间,史逸其传,故不录。子既爱其诗,因考次其平生、行义、 官阀,皆有凭藉始终,可概见如此。恨史官编摩疏陋耳。嗟夫!应物崎岖,身阅 盛衰之变,晚乃折节学问,今其诗往往及治道而造理精深,士固有悔而能复,厄 而能奇者如应物有以自表,见于后世,岂偶然哉《渔隐丛话 后集》又载韩子苍 云:韦苏州少时以三卫郎事元宗,豪纵不羁。奈因记《唐宋遗史》云:应物赴杜 鸿渐宴,醉宿驿亭,见二佳人在侧,惊问之。对曰:“郎中席上与司空诗,因令 二乐妓侍寝。”问:“记得诗否”一妓强记,乃诵曰:“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 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间事,恼乱苏州刺史肠。”观此,则应物豪纵不羁之性, 暮年犹在也。子苍又云:余观韦苏州为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而坐。 此是韦集后王敛臣所作序载《国史补》之语,但恐溢美耳。与时谓:尽信书不如 无书。《国史补》之说固未可信,又安知《唐宋遗史》为得其实乎此未可臆断也。
●卷十
臧哀伯云:“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义士即多士,所 谓迁殷顽民者也。由周而言,则为顽民,由商而论,则为义士矣。此说近世陈同 甫始发之,杜预谓伯夷之属,非也。
《礼》曰:铭者,自名也。自名以称扬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为 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恶焉,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此孝子孝孙之心也。 惟贤者能之。又曰:其先祖无美而称之,是诬也;有善而弗知,不明也;知而不 传,弗仁也。此三者,君子之所耻也。碑志、行状之法具于是矣。若无美而必欲 谀墓,有恶而饰以为美,卑官下士犹足以诳不知之人,仕稍通显,则其善恶已著 于人之耳目,何可诬也。莫俦靖康末所为,虽三尺童子亦恨不诛之。而孙仲益尚 书志其墓,顾谓:靖康之变,台谏争请和戎,皆斥废不用,而二、三狂生抗首大 言,乘险徼幸试之一掷,卒至误国。高宗狩维扬,移跸临安,国步阽危至此极矣。 而进取之士终以和戎为讳。此翰林莫公所以投闲置散,至于老死不用。斯言也, 不几于欺天乎及作《韩忠武志》,则又以岳武穆为跋扈,而与范琼同称善恶,复 混淆矣。岳之祸承权臣风旨,而诬以不臣者,万俟、忠靖罗彦济也。洪文惠志罗 墓不书此事,正得称美不称恶之义,而仲益志万俟,则显书之何哉张子韶侍郎学 问气节,表表一世,参禅学佛,与其平生自不相掩。张亦未尝以此为讳。其从子 作家传,欲为文饰,乃谓张有学说。云释老虚无,耳不可有闻,目不可有见,则 是静言庸违,张必不然。余独喜李文简志赵待制墓,既历叙其在蜀理财治赋之功, 且谓为当时第一。继云:或者咎公竭泽而渔,使来者无所施其智巧,今虽累经蠲 放,而害终不去,当时稍存平恕,则今日之害决不至此。呜呼!此所谓责人终无 已者也。然公亦不得不任其咎者。昔苏绰在西魏佐周武帝,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 法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 绰子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及相隋文帝,奏减赋役,务从轻简,帝悉从之。彼 苏威顾能曾谓:“今日无若苏威者乎”此焘深所叹息。详记之以俟来世。又南轩 作《宇文阆州志》,谓初君以二父世科为念,刻苦习进士业,为进士者多推称之, 两以锁厅试类省,辄下,益力,后虽已领州符,犹不置,盖终其身以是为歉。 ┉尝以谓:“自先王教胄子之法坏,大家世族不得尽成其材,其下者苟从禄利, 不乐亲文墨事,至其间读书欲自表见者,则又屑其世禄,顾反以从进士觅举得之 为荣。噫!昔之人所望于胄子者,岂为是哉若君居家孝友,莅官廉平,温厚博雅 于以进德,孰能御之顾区区犹以是为歉何哉二公之作,盖又因以立言垂世,不特 铭墓而已。若《李茂嘉墓志》谓明受赦,至建康吕忠穆怡然自若。时李为江东副 漕,以言责之,未行,而张忠献檄书至。尽与诸家记事之书不合。则熊子复小历 李氏《系年要录》已有疑于仲益之言矣。蔡伯喈曰:“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 容,唯为《郭有道碑颂》无愧耳。”后之秉笔者,亦能自讼如此否乎
绍圣四年,殿试考官得胡安国之策,定为第一。将唱名,宰执恶其不诋元。 而何昌言策云:“元臣僚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恩。”擢为首选。方天若策云: “当是时,鹤发宵人棋布要路,今家财犹未籍没,子孙犹未禁锢。”遂次之。又 欲以章子为第三,哲宗命再读安国策,亲擢为第三。昌言,新淦人,仕至工部 侍郎。张邦昌之僭,昌言为事务官,既又改名善言,以避邦昌名。南都中兴,昌 言已死,遂追贬。观其进身,可以占终矣。
唐《小说辨疑志》载明皇时姜抚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常著道士衣冠,自云 年已数百岁,持符录,兼有长年之药、度世之术。有荆岩者,颇通《南北史》, 问抚何朝人也。抚曰:“梁朝人也。”岩曰:“梁朝绝近,先生亦非长年之人。 不审先生梁朝出仕,为复隐居”抚曰:“吾为西凉州节度。”岩曰:“何得诳妄! 上欺天子,下惑世人。梁朝在江南,何处得西凉州只有四平、四安、四镇、四征 将军,何处得节度使”抚惭恨数日而卒。蔡绦《铁围山丛谈》:政和间,有处士 王卓者,亦遭遇时主,自言五百岁矣。人视之若不过七八十岁,容状光泽,颇挟 容成术,无它异也。鲁公稍异之,一日鲁公命吾延卓坐,吾询其迹,则曰:“生 隋末,唐李征高丽尝作裨将,因擅纵降卒数十,被黥配之五岭南繇。是遇异人, 授以不死方,曾不一瞬间,忽至今矣。”吾问:“还识狄梁公否”卓曰:“识也。” 感它狄相公封卓为白云先生。又问:“当开元天宝间,明皇帝好道,而方士辈出, 先生出乎”曰:“卓时反不出。”问:“何故”则曰:“卓时与罗家争气,意自 不喜出耳。”罗盖公远也。遂历问唐诸帝、武后及名臣之情状,则或合或不合。 又言当肃宗时,卓始一出,亦蒙封号。吾问:“果尔,则必识李辅国,辅国状若 何”卓曰:“正得辅国见爱而封,辅国面大且方,美须髯也。”吾笑曰:“先生 败矣。”二事正堪作对,信乎!?作伪之难也。抚,《唐史》有传,亦言其妄, 然不及此云。
葛文康《评古》谓汉文帝改后元年,景帝又改中元后元年,武帝屡更年号, 亦有后元,不知当时何所据而分中与后。谓之后,则疑若有级,乃不讳避,何耶 将当时有先知之谶耶,余谓不然。汉之诸帝不过改元年耳,后人因其有二元,则 别以为后,因其有三元,则复冠以中,非当时本称也。武帝虽屡更年号,偶最后 不曾命名,独称元年,后人因其崩也。亦以后称焉耳。惟东都建武中元,恐是当 时所命也。
西汉诸帝多自立陵庙名,后世不复然。至于及其生而自命以某祖某宗而使万 世不祧者,古今所无也。惟于魏明帝见之,孙盛讥之是矣。彼谓顾成之庙称为太 宗者,臣下假设之辞耳,非此之比也。
徐陵《鸳鸯赋》云:“山鸡映水那相得,孤鸾照镜不成双。天下真成长会合, 无胜比翼两鸳鸯。”黄鲁直《题画睡鸭》曰:“山鸡照影空自爱,孤鸾舞镜不作 双。天下真成长会合,两凫相倚睡秋江。”全用徐语点化。《容斋随笔》谓:鲁 直末句尤精工。余幼时不能解,每疑鸳鸯可言长会合,两凫则聚散不常,何可言 长会合后乃悟鲁直所谓长会合,特指画者耳。
《新唐书 进表》谓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夫为文纪事,主于辞达, 繁简非所计也。《新唐书》之病,正坐此两语。前辈议之者多矣。晋张辅云: “司马迁叙三千年事,惟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以此为迁 固优劣。殊不思司马子长追述上世,故不可得而详。班孟坚纪录近事,有不容于 略。《春秋传》所谓所见异辞,所闻异辞,所传闻异辞,正谓是也。洪文敏论 《史记 卫青传》,书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 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 为从平侯。《前汉书》但云校尉李朔、赵不虞、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封朔为 涉轵侯,不虞为随成侯,戎奴为从平侯,比于《史记》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 然不若《史记》为朴赡可喜。又论《檀弓》纪石祁子事云:石骀仲卒,有庶子六 人,卜所以为后者。曰:“沐浴佩玉则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 “孰有执亲之丧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谓今之为文者不然。必曰:沐浴 佩玉则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独不可,曰:“孰有执亲之丧若此者乎”似亦足以 尽其事。然古意衰矣。此论得之。崇仁吴德远《环溪诗话》载其少时谒张右丞, 右丞告之曰:杜诗妙处,人罕能知。凡人作诗,一句只说得一件物事,多说得两 年,杜诗一句能说得三件、四件、五件;常人作诗但说得眼前远不过数十里,杜 诗一句能说数百里,能说两州军,能说半天下,能说满天下,此其所以为妙。且 如“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也是好句,然露与星各只是一件事。如“孤城 返照红将叙,近市浮烟翠且重。”亦是好句。然有“孤城”也,有“返照”也, 即是两件事。又如“鼍吼风奔浪,鱼跳日映山。”有鼍也,风也,浪也,即是一 句说三件事。如“绝壁过云开锦绣,疏松夹水奏笙簧。”即是一句说四件事。至 如“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即是一句说五件事。惟其实是以健, 若一字虚,即一字弱矣。公但按此法,以求前人,即渐难为诗。吴又问:“如何 是说眼前事,以至满天下事”右丞云:“如‘独鹤不知何事舞,饥鸟似欲向人啼’ 只是说眼前所见。如‘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即是说数十里内事。 如‘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即是一句说数百里内事。至如‘浮云连 海岱,平野入青徐’即是两州军。如‘吴楚东南坼’即是一句说半天。至‘乾坤 日夜浮’即是一句说满天下。”吴因取前辈之诗,参而考之,谓东坡惟有《美堂》 一篇最工,然“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止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 “令严钟鼓三更月,野宿貔貅万灶烟”是一句能言四件事。如“通印?子鱼犹带 骨,披绵黄雀尚多脂”、“鹤间云作氅,驰卧草埋峰”每句亦不过三物。如“酒 醒风动竹梦断,月窥楼深谷留风”、“终夜响乱山,衔月半床明”、“风花误入 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云烟湖寺家家镜,灯火沙河夜夜春”则是三物而 不足至。如“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翠浪舞翻红罢亚,白云穿破碧 玲珑”、“叶厚有棱犀甲健,花深少态鹤头丹”等句不过用二物矣。山谷则有 数联合格,如“轻尘不动琴横膝,万籁无声月入帘”、“饭香猎户分熊白,酒熟 渔家擘蟹黄”、“苦楝狂风寒彻骨,黄梅细雨润如酥”皆是一句能言三件事。如 “河天月晕鱼分子,槲叶风微鹿养茸”、“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即是一句能言四件事。至荆公,则合格者稍多。如“帚动川收潦靴鸣,海上潮已 无船舫”、“犹闻笛远有楼台,只见灯山月入松”、“金破碎江风吹水,雪崩腾 阳浮树外”、“苍江水尘涨,原头野火烟”即每句皆能道三件事。以至“庙堂生 莽卓,岩穴死伊周”、“和风满树笙簧杂,霁色兼山粉黛重”、“坐见山川吞日 月,杳无车马送尘埃”、“霁分星斗风雷静,凉入轩窗枕簟间”即是一句能言四 件事。然竟无一句能用五物者。至用半天下、满天下之说求之,尤未见其有也。 然后知诗道之难如此,而古今之美备在杜诗,无复疑矣。此论尤异。以此论诗, 浅矣。杜子美之所以高于众作者,岂谓是哉若以句中事物之多为工,则必皆如陈 无已“桂椒楠栌枫柞樟”之句,而后可以独步,虽杜子美亦不容专美。若以“乾 坤日夜浮”为满天下句,则凡句中言天地、华夷、宇宙、四海者皆足以当之矣, 何谓无也。张辅喜司马子长五十万言纪三千年事,张右丞喜杜子美一句该五物, 识趣正同,故并录之。
邵伯温《闻见录》载:康节先生治平间与客散步天津桥上,闻杜鹃声惨然不 乐曰:“洛阳旧无杜鹃,今始至。不二年,上用南士为相,多引南人,专务变更, 天下自此多事矣。”客曰:“闻杜鹃何以知此”曰:“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 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与时按康节《首 尾吟》,其一云:“尧夫非是爱吟诗,诗是尧夫访友时。青眼主人偶不在,白头 老叟还空归。几家大第横斜照,一片残春啼子规。独往独来还独坐,尧夫非是爱 吟诗。”疑亦此意也。
古今《咏史》诗,求其议论精当。康节先生《题淮阴侯庙》十篇可以为冠。 读者当自知之。“一身作乱宜从戮,三族全夷似少恩。汉道是时初杂霸,萧何王 佐殆非尊。据立大功非不智,复贪王爵似专愚。造成四百年炎汉,才得安宁反受 诛。生身既得逢真主,兵事何须作假王。谁谓祸胎从此始,不宜回首怨高皇。一 时韩信为良犬,千古萧何作霸臣。彼此并干名教罪,罪犹不逮谓斯人。韩信事刘 元不叛,萧何惑主竟生疑。当初若听蒯通语,高祖功名未可知。虽则有才兼有智, 存亡进退处非真。五湖依旧烟波在,范蠡无人继后尘。若非韩信难除项,不得萧 何莫制韩。天下须知无一手,苟非高祖用萧难。汉家基定议功勋,异姓封王有五 人。不似淮阴最雄杰,敢教根固又生秦。韩信恃功前虑寡,汉王负德尚权安。幽 囚必欲擒来斩,固要加诸甚不难。若履暴荣须暴辱,既经多喜必多忧。功成能让 封王印,世世长为列士侯。”
首卷书王平甫所云花蕊宫词三十二首,今考王恭简《续成都集》记才二十八 首,尽笔于此。庶真赝了然。
“五云楼阁凤城间,花木长新日月间。三十六宫连内苑,太平天子坐昆山。”
“会真广殿约宫墙,楼阁相扶倚太阳。净玉阶横水岸,御炉香气扑龙床。”
“龙池九曲远相通,杨柳丝牵两岸风。长似江南好春景,画船来去碧波中。”
“东内斜将紫禁通,龙池凤苑夹城中。晓钟声断严妆罢,院院纱窗海日红。”
“殿名新立号重光,岛上高楼尽改张。但是一人行幸处,黄金阁子锁牙床。”
“安排诸院接行廊,水槛周回十里强。青锦地衣红绣毯,尽铺龙脑郁金香。”
“夹城门与内门通,朝罢巡游到苑中。每日日高祗候处,满堤红艳立春风。”
“厨船进食簇时新,侍坐无非列近臣。日午殿头宣索脍,隔花催唤打鱼人。”
“立春日进内园花,红蕊轻轻嫩浅霞。跪到玉阶犹带露,一时宣赐与宫娃。”
“一面宫城尽夹墙,苑中池水白茫茫。亦从狮子门前入,旋见亭台绕岸傍。”
“离宫别院绕宫城,金板轻敲合凤笙。夜夜月明花树底,傍池长有按歌声。”
“御制新翻曲子成,六宫才唱未知名。尽将篥抄新谱,先按君王玉笛声。”
“旋移红树青苔,宣使龙池再凿开。展得彩波宽似海,水心楼殿胜蓬莱。”
“太虚高阁凌波殿,背倚城墙面枕池。诸院各分娘子位,羊车到处不教知。”
“修仪承宠住龙池,扫地焚香日午时。等候大家来院里,看教鹦鹉念新诗。”
“才人出入每相随,笔砚将行绕曲池。能向彩笺书大字,忽防御制写新诗。”
“六宫官职总新除,宫女安排入画图。二十四司分六局,御前频见错相呼。”
“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却被内监遥觑见,故将红豆打黄莺。”
“梨园第子簇池头,小乐携来候燕游。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
“殿前排燕赏花开,宫女侵晨探几回。斜望花开遥举袖,传声宣唤近臣来。”
“小球场近曲池头,宣唤勋臣试打球。先向画廓排御幄,管弦声动立浮油。”
“供奉头筹不敢争,上棚等唤近臣名。内人酌酒才宣赐,马上齐呼万岁声。”
“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上得马来才似走,几回抛抱鞍桥。”
“自教宫娥学打球,玉鞍初跨柳腰柔。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
“翔鸾阁外夕阳天,树影花光远接连。望见内家来往处,水门斜过画楼船。”
“内人追逐采莲时,惊起沙鸥两岸飞。兰棹把来齐拍水,并船相斗湿罗衣。”
“新秋女伴各相逢,罨画船飞别浦中。旋折荷花伴歌舞,夕阳斜照满衣红。”
“月头支给买花钱,满殿宫娥近数千。遇着唱名多不应,含羞走过御床前。”
任土作贡,三代而下未之或废,时有损益而已。高宗建炎三年,始诏除金银 匹帛钱谷,余悉罢贡,盛德事也。《禹贡》以来,历代史志及地理之书,但载土 贡之目,而不书其数,惟《元丰九域志》为详,尝取一岁所贡。凡为金二十四两, 麸金五十五两,银四百五两,钢铁一十斤,锦三匹,白一十匹,隔织一十八匹, 纟七十五匹,花纟一十匹,综丝纟二十匹,绫一百四十五匹,综丝绫一十 匹,白花绫一十匹,综丝绫一十匹,双丝绫一十匹,方纹绫三十匹,仙纹绫五十 匹,樗蒲绫二十匹,莲绫一十匹,越绫二十匹,罗七十匹,花罗六匹,春罗四匹, 单丝罗一十匹,纱四十匹,方纹纱三十匹,茜绯花纱一十匹,轻容纱五匹,绸一 百四十五匹,花绸一十匹,绵绸五十匹,绢六百七十匹,班白绢三匹,布一十五 匹,丝布二十匹,布一百七十五匹,白布一百六十五匹,高布一十匹,细 二十匹,斑布一十匹,葛布二百三十五匹、蕉布一十五匹,红花蕉布三十匹, 纟束七十匹,毛一十五段,紫茸毛一十段,绵一千一百两,毡三十领,白毡 三十领,紫茸毡四领,靴毡一十领,靴皮二十张,獐鹿皮三百一十张,鲛鱼皮二 十六张,龟壳二十枚,水马二十枚,{辟龟}皮一十张,翡翠毛二十枚,席一百七 十领,席二十领,莞席一百领,簟四十一领,藤簟二十领,漆器五十事,瓷器 三百一十事,石器二十事,水晶器一十事,藤器二十事,藤盘一面,藤箱一枚, 柳箱一十枚,铜鉴一十面,青铜鉴二十面,火筋五十对,剪刀五十枚,笔一千管, 墨三百枚,砚四十枚,纸四千张,杂色笺五百张,蜡烛九百五十条,花蜡烛一百 条,燕脂一十斤,患子数珠一十串,斑竹一十枝,解玉砂一百五十斤,金漆三 十斤,弓弦麻二十斤,鳔胶一十斤,甲香二十七斤,青一十斤,碌一十斤,朱砂 四斤一两,云母二十斤,钟乳四斤八两,茫硝一十斤,空青一十两,曾青一十两, 禹余粮一十斤,白石英一十二斤,紫石英二十斤,白石脂一十斤,水银三斤二两, 石膏二十斤,磁石一十斤,阳起石一十斤,长理石五斤,{石}石一十斤,石燕 二百枚,白菊花三十斤,人参三十斤一十两,天门冬二十斤,甘草二百六十斤, 白术一十两,牛膝五十斤,柴胡三十斤,车前子一斗,乾山蓣一十五斤,细辛一 十斤,石斛一十二斤,生石斛四十斤,巴戟一十斤,庵兰一十斤,芎蓉三十斤, 黄连五十斤,苁蓉六十斤,防风七十斤,五味子五十斤,蛇床子二十五斤,杜若 一十斤,葛粉一十斤,栝蒌根一十斤,当归一十斤,麻黄二十五斤,知母一十斤, 仙灵脾一十斤,紫草五十斤,海藻一十斤,高良姜一十五斤,牡丹皮一十五斤, 零陵香二十斤,缩砂二斤,白药子五斤,天雄一斤,大黄一百斤,葶苈子三升, 连翘一十斤,续随子三斤,荆芥一十斤,羌活一十斤,木药子二百颗,桂心四十 斤,伏苓三十斤,伏神五斤,酸枣仁三斗,黄檗五斤,五加皮一十斤,杜仲五斤, 沈香一十斤,詹糖香二斤,槟榔一千颗,枳壳一十五斤,枳实一十五斤,巴豆一 斤,红椒三十斤,买子木二斤,白胶香五斤,苦药子三斤,红花五十斤,柏子仁 一十斤,地骨皮二十斤,胡粉二十斤,龙骨一十斤,麝四斤一十一两,牛黄九两, 阿胶七斤一十四两,鹿茸一对,羚羊角一十五对,犀角二株,蜜三百四十斤,白 密三十斤、蜡四百四十斤,牡砺一十斤,乌贼鱼骨五斤,覆盆二斤,荜豆一石, 梁米一石,茶一百一十斤,茶米一百斤,茶牙二十斤,碧涧茶牙六百斤,龙凤等 茶八百二十斤,盐花五十斤,枣一万一千颗,榛实一石。漫系之简牍,以广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