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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朝平吴录  (明)不着撰人

  ○皇朝平吴录上

  元乘中国之弱,入主天下。迨其季世,上下淫乐, (「上下淫乐」,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政益大坏。岁饥民穷,四方兵起,延至江淮,殆无完郡。

  至正十三年癸巳正月,张士诚起自泰州。

  士诚,小字九四,泰之白驹场民。有弟三人,曰士义、士德、士信,并以贩盐为业。士诚颇有膂力,重迟寡言。 (「重迟寡言」,「迟」原作「厚」,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市盐诸富家,易之多肆凌侮,或负其直不偿。有弓兵丘义者,尤屡窘辱之,士诚不胜忿,即与诸弟及壮士李伯升等十八人,杀义并素所凌侮者,更纵火焚其居,延烧数百家,自度不可已,乃谋起兵。入旁近场,招集少年。行至丁溪,为大姓刘子仁所扼,多被杀伤,士义中矢死。于是士诚愤怒,必欲灭子仁。子仁众溃入海,士诚兵势始振,从者万余人。

  三月,乘胜攻陷泰州。淮南行省告变, (「淮南行省告变」,「淮南行省」为「淮南江北行省」之略。按元史卷四二顺帝本纪五、卷九二百官志八皆称至正十二年闰三月立淮南江北等处行中书省,治扬州。同书卷一九四赵琏传亦作淮南江北行省。) 元以万户告身招之, (「元以万户告身招之」,原脱「告身」二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今献汇言本补。) 不受。

  五月,行省复遣知府李齐谕降,亦不听,齐且被留。久之,会其党自相戕,始纵之归。 (「始纵之归」,「纵」原作「从」,据明今献汇言本、元史卷一九四李齐传改。) 未几,复杀参政赵琏, (「复杀参政赵琏」,「琏」原作「连」,据明纪录汇编本、元史卷一九四赵琏传改。) 遂陷兴化,结寨德胜湖。

  他日,行省以左丞偰哲笃镇高邮,出齐守甓社湖。俄有数贼呼噪入城,省宪官皆遁,齐还,城门己闭,士诚遂据高邮。元知不能制,诏赦其罪,使至不得入。士诚绐言,请李知府来乃受命。行省强齐往,至则下齐于狱,齐辩说百端,竟不能降。且使齐跪,齐叱曰:「吾膝如铁,岂为汝屈。」士诚椎碎其膝而剐之。人皆多齐之节。

  六月,元命淮南行省平章政事福寿击之。

  十四年甲午正月,士诚自称诚王,国号大周,建元天佑。

  六月,攻扬州。元丞相达识帖睦迩率兵御之,皆溃,寻陷盱眙及泗州。

  九月,元命右丞相脱脱督诸军击之。兵至高邮,战于城外,大败其众,遂分兵西平六合,贼势大蹙。脱脱初以被谗出领兵,俄有诏削其官爵,安置淮安。士诚乘隙击之, (「士诚乘隙击之」,原脱「之」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元兵大败,其势复振。

  十五年乙未,士诚据高邮。

  十六年丙申二月,士诚以淮东大饥,谓「惟吴中富庶,可以建国」,乃留兵守高邮,由通州渡江入福山港。时福山有曹氏,富甲县中,众肆攘掠,一夕而空。遂陷常熟,兵入娄、齐二门,镇将脱寅率兵御之,郡人杨椿力战而死。椿,字子寿,本蜀人,宋少师栋之后,有文艺,尚气节,为脱寅馆客,因署参谋,分守娄门,独挺身御寇,铍交于胸,骂不绝口,死之。明日,其妻王氏哭往军中觅尸,为贼所执,不屈,贼义而释之。其尸竟逆水抵张香桥柱,而得殓葬于虎丘之华李垱。椿既死,忽神附王氏语曰:「后五日,吾将取尔与男女去。」时男颖十五岁,女满奴九岁,皆无病,及期,妻与男女果同一日死。人皆异之。又椿有门人陈普,兵至其门,使拜不屈,且索妇女。普骂之,亦被数创死。普,字季周,能诗。脱寅畏贼,避匿于娄门十八营丛筱中,为乱兵所杀。当是时,吴中全盛,甲仗钱谷如山,守臣贡师泰辈弃之相率遁去。

  士诚既入郡城,即承天寺为府,推其佛像,据坐大殿,复射三矢于栋上。改平江府为隆平府。立枢密院,以所亲信徐义、徐志坚与亲军李伯升制军事,幕官韩谦、钱辅及王敬夫、蔡彦文、叶德新三人为参军。遣兵陷湖州、松江、常州诸路。

  初,立镇海万户于太仓。时有为百夫长张某者,与其伍谋刺其帅,事泄被杀,夷其族并其妻族,次缚其妻周氏于武陵桥上,将斩,帅之子惜其姿容,令?者舍之,语曰:「能从我,活汝命。」妇怒曰:「岂有夫死、父母死,而我独生乎?」复诱之,不从,更胁之,益愤骂不已,顾谓所亲曰:「我有白金若干两,可以买棺合葬我父母,我则附葬于夫侧。」竟就杀。人称为周烈妇云。

  初,元犹冀士诚降,遣集贤待制乌马儿、孙撝持诏往谕,士诚反拘之一室,迫使降,撝诟斥不绝,及是徙吴中。撝与士诚部将张茂先谋复高邮,语泄,并被杀。

  七月,士诚攻杭州,破之,丞相达识帖睦迩遁,平章左丞答纳失里战死。 (「平章左丞答纳失里战死」,原脱「丞」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补。) 初,达识等屡败于贼,或以为苗军可用,遂自宝庆招土官杨完者至,有军十万,自嘉兴引其党及万户普贤奴击败士诚,达识乃还。然苗军性残忍,所过淫虐,人愈苦之。

  张氏既有浙右, (「张氏既有浙右」,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于是我太祖高皇帝龙潜濠城,阴有安天下之志。先二岁,自和州渡江,驻金陵,与士诚接境,数交兵。是月,士诚以太祖初克镇江,遣舟师来攻。徐达与战于龙潭,破之,焚其舟,杀溺甚众,遂乘胜攻常州,未下,达营于甘露镇。太祖遣人谕之曰:「士诚起于盐徒,术务经纪,诈出多端,交必有变,邻必有间,倘有说客,须沮其诈术,困其营垒。」达等乃益督兵攻围其城。未几,有郑佥院者,率甲士七千叛入城中,反来攻营。常遇春引兵东垒,击之,大破其众,复攻围常州。

  十七年丁酉三月,达攻常州益急,进薄城下。士诚遣其弟士德以数万众来援,达遣元帅王玉伏兵以待,士德败走,玉令男虎子追之,士德遇坎坠马被擒。 (「士德遇坎坠马被擒」,「擒」下原衍「之」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删。) 太祖闻之,喜曰:「士德有智勇,为其兄谋主。今为我擒,张氏之成败可知矣。」士德母痛失其子,令士诚奉书请和,愿岁输粮十万石、布万疋、金银等物,永为盟信。太祖初许之,后再复书,数其开衅召兵之罪,且谓:「纳我逋逃之人,拘我通好之使,予之兴师,亦岂得已,既已许给军粮,中更爽约。今若果能再坚前盟,给粮五十万石,归我使者,则常州之师即罢,而争端永绝矣。」士诚得书不报。士德乃潜与士诚书,俾降于元为助,遂不食而死。至是达等下其城。

  初,士诚将史椿守淮安,见士诚不足共事,及诸将骄侈,而左丞徐义更加谗毁,遣人赍书诣建康,愿归顺。事觉被杀。

  于是士诚复出兵寇嘉兴,屡为杨完者所败,乃以书请降,词多不逊。完者欲纳之,达识以其反复不许。完者固劝,乃承制假江浙廉访使周伯琦参知政事,招谕之。士诚始要王爵,达识不许。及请爵为三公,曰「三公非有司所定」,亦不许。完者又力劝,达识外虽拒之,实幸其降,又恐忤完者意,八月遂授士诚太尉,士德淮南平章,士信同知行枢密院事,其党皆授官有差,而元以达识有招安功,亦加太尉。 (「亦加太尉」,「加」原作「如」,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伯琦被留于吴,士诚为造第宅于乘鱼桥北,厚其廪给,伯琦日与诸文士以文墨流连,因亦忘归。士诚既授封,始迁入府治,虽奉元正朔,而钱谷甲兵自据如故。

  十八年戊戌,太祖命元帅费子贤、总管张德守安吉,筑城固守。士诚出兵来攻,别将廖永安与战于太湖、乘舟深入,后军不继,乃为所获。士诚欲降之,永安不屈,遂拘囚之。太祖念其守义,遥封楚国公,后竟囚死。

  十九年己亥,元自中原既乱,江南海漕久不通,京师屡苦饥。至是,因河南始平,九月乃遣兵部尚书伯颜帖木儿等以御酒、龙衣赐士诚,来征漕贡。伯颜等至杭州传诏,命方国珍具舟以运,而达识总督其事。既而士诚虑国珍载粟不入京师;国珍又恐士诚掣其舟乘虚袭己,互相猜疑。伯颜往来开谕,粮得入京者仅十一万石,自是岁以为常。

  初,士诚之臣服于元也,其参军俞思齐实劝之,既而士诚听谀臣之言,不漕贡。独思齐语曰:「向为贼,不贡犹可;今为臣,可乎?」士诚怒,抵案仆地而入。思齐知不可事, (「思齐知不可事」,「不可事」原舛作「事不可」,据明纪录汇编本、清胜朝遗事初编本改。) 即弃官称疾而隐。会稽杨维祯为作骨鲠臣传,云:思齐,字中季,泰州人。

  二十年庚子,士诚辟土益广,南自绍兴,北至济宁,上下二千余里。濠为太祖发迹之地,亦遣其将李济据之?

  太祖欲取士诚,谋于刘基,基曰:「方今陈友谅据上游,名号不正,兵力且强,宜先取之。友谅既平,取士诚如探囊中物尔。」太祖用其言,姑置之。

  二十一年辛丑、二十二年壬寅,士诚俱据姑苏。

  二十三年癸卯二月,士诚遣其将吕珍入安丰,攻宋刘福通等,据其城。太祖率徐达、常遇春亲援之,珍解围去。福通奉韩林儿弃安丰,退居滁州。士诚兵复入安丰。时庐州左君弼出兵助珍,亦击败而去。

  七月,士诚忌杨完者欲图之, (「士诚忌杨完者欲图之」,原脱「杨」,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而达识亦厌完者骄肆不可制,乃阴与定计,举兵围之。完者及其弟伯颜皆自杀,士诚遂遣兵据杭州。朝廷因以其弟士信为江浙行省平章政事,而方面大权悉归张氏,达识徒拥虚名而已。

  至是,士诚乃令其部属自颂功德,求王爵。达识恐逆其意被害,乃请于朝,至再三,不报。士诚遂自立为吴王,治宫室,立官属。其母曹氏,颇有智识,尊为太妃。于是元遣户部侍郎博罗帖木儿复征漕贡于士诚,士诚以违其封王之请,遂不与,海运始绝。

  二十四年甲辰八月,士诚逐达识。时右丞答兰帖木儿、郎中真保二人受士诚金帛,谄事之,数媒孽达识之短。至是,士信使面数之,勒其自陈老病去职。 (「勒其自陈老病去职」,「勒」原作「劝」,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二人又言:「丞相非士信不可。」即逼取符印,迁于嘉兴幽之,而士信自为丞相。士诚又讽行台请实授王爵,御史大夫普化帖木儿不从, (「御史普化帖木儿不从」,「化」原作「花」,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及元史卷一四0普化帖木儿传改。下同,不另注。) 即使人至绍兴索其印,普化封其印置诸库,曰:「我头可断,印不可与。」又迫之登舟,曰:「可死,不可辱也。」从容沐浴更衣,与妻子诀,赋诗二章,乃服药死。临死,掷杯地上,曰:「我死矣,逆贼当踵我亡也。」后数日,达识闻之,叹曰:「大夫且死,吾不死何为?」遂命左右以药酒进,饮之而死。初,普化为福建平章,境内皆为诸豪所据,不能有所施设。及迁南台,又逼于士诚而死,人皆惜之。士信既自为丞相,愚妄不识大体,建第宅东城下,号丞相府。居民趋附之者,辄得富贵。 (「居民趋附之者,辄得富贵」,原脱「贵」字,「居」作「军」,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二十五年乙巳,太祖以士诚兵屡犯其境,卒欲取之。

  十月,下令曰:「王者征伐,应天顺人,所以平祸乱而安生民也。张士诚假元之命,叛服不常,天将假手于我,是用行师以致天讨。况士诚启衅多端,袭我安丰,寇我诸全, (「寇我诸全」,「全」原作「暨」,据明金声玉振集本及明太祖实录卷一八乙巳十月戊戌条改。) 连兵构祸,罪不可逭。今命大军致讨,止于罪首,在彼军民无恐无畏,无加逃窜,无废农业。」已,敕大将军,「约束官军,无致虏掠,违者以军律论罪,布告中外,体予至怀。」乃命中书左相国徐达,平章常遇春、胡廷瑞,同知枢密院冯国胜,左丞华高等率马步舟师,水陆并进,先取淮东诸郡县,剪士诚羽翼。

  达出兵江口,太祖遣使谕以北方声息,且曰:「军旅重事,尤宜加慎。如获张士诚将校,遣来吾自处之。」达既趋泰州,浚河通舟师,驻军于海安坝上,进围泰州、新城。时士诚援兵自湖北来, (「时士诚援兵自湖北来」,「时」原作「将」,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达击败之,获其元帅王成等四百余人。已而李院判兵复自淮安来,常遇春又击败之,擒其万户吴聚等百余人。因遣人谕降,城中其佥院严再兴、副使夏思忠、院判张士俊等拒守不下。 (「院判张士俊等拒守不下」,原脱「等」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闰十月,江阴水寨守将康茂才报:「士诚以舟师四百艘出大江,次范蔡港,别以小舟于江中孤山往来,出没无常,疑有他谋,请为之备。」太祖遣使谕达曰:「近得康茂才报,吾度此寇非有攻江阴直趋上流之计,不过设诈疑我,使我陆寨之兵还备水寨,我兵力既分,彼特弃我水军疾趋陆寨,捣吾之虚,此寇一计也。尔宜备之。又闻常遇春深入,使我军去泰州既远,彼必潜师以趋海安或泰州,令我大军势分首尾,冲决不及救援,此又寇一计也。兵法制人而不制于人,尔宜审虑。使至即令遇春驻师海安,慎守新城,坐以待寇。彼若远来趋敌,吾以逸待劳,可一战而克。泰兴以南,并有江寇舟,亦宜设法备之。」后四日,又谕达曰:「寇兵初驻范蔡港,吾度其有诈。今观望犹豫,不敢即溯上流,其为诈益明。然寇计不过欲分我势,非有决机攻战之谋,宜遣廖永忠还兵水寨,大军勿轻动。此寇徘徊江上,自老其师,乘其怠慢,此月必克泰州。泰州既克,江北瓦解,寇不战自溃,但宜谨备之尔。」

  是月,太祖亲至江阴康茂才水寨,又以手书谕达等曰:「初,予闻尔等与寇相去甚迩,为是驰至此,恐有缓急,相为策应。及至,乃知不然。今遣陈经历去,汝有所言,即疾驰来报,予驻师以待。」后太祖还建康, (「后太祖还建康」,「后」原作「复」,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达等遂克泰州,虏其将严再兴等九十四人, (「虏其将严再兴等九十四人」,「人」原作「士」,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卒五千,马一百六十余疋,船四十艘。遣人献俘,命五千人者悉安置潭、辰二州,人仍赐衣一袭,妇女亦皆赐衣履、缄线、布帛。初,众自以抗拒必不免,及得赐,又妻子完聚,咸感悦,拜呼万岁而去。

  泰州平,达遣黄旗千户刘杰分兵狥兴化进攻高邮, (「达遣黄旗千户刘杰分兵狥兴化进攻高邮」,「狥」原作「往」,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士诚守将李清战败,闭城固守,杰攻之不下。有陈元帅者来援清,杰击败之。

  十一月,达进兵攻高邮。太祖恐达深入敌境,不能策应诸将,遣使即命同知冯国胜帅所部节制高邮诸军,俾达还军泰州,围取淮安、濠、泗。谕达曰:「为将之道,贵于持重。进师攻取,宜加审察。近闻提兵远出,深入重地,此甚不可也。若常平章,独提偏师,备寇江上,即有缓急,谁当为之应援者?宜还师泰州,兼总冯国胜所部,留兵万五千人,以取未下州郡。尔居中节制,见可而进,协和诸将,一乃心力,以成大勋。毋或轻动,以失事机。」

  时李济据濠州,名为张氏守,而观望未决。太祖曰:「濠为吾家乡,而吾失之,是有国而无家也。」命右相国李善长以书招之。济得书,不报。

  是月,士诚兵寇宜兴,命达令国胜围高邮,遇春守海安,遣别将守泰州,而自以精兵援宜屿。达遂率兵渡江,击败士诚兵于宜兴城下,获三千余人。

  十二月,士诚兵寇安吉,守将费子贤击却之。达自宜兴还兵攻高邮,其守将俞同佥坚守,不下。时士诚遣其左丞徐义入淮援高邮。义怨士诚,以为陷己死地,屯昆山之太仓,三月不进。

  ○皇朝平吴录中

  二十六年丙午正月,士诚以舟师驻君山,又出兵自马驮沙溯流窥江阴。守将以闻,太祖亲督水军及马步军往救之。比至镇江,寇已焚瓜州,掠西津而遁。乃命康茂才等出大江追之,别命一军伏于江阴之山麓。翌日,茂才追至浮子门, (「茂才追至浮子门」,「子」原作「于」,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遇寇舟五百余艘遮海口,乘潮来薄我师。茂才督诸军力战,大败之。凡虏将校四百余人,卒五千余人。

  后十日,达遣使请以指挥孙兴祖守海安, (「达遣使请以指挥孙兴祖守海安」,原脱「祖」字,「安」讹作「口」,据明太祖实录卷一九丙午二月癸酉条补、改。) 常遇春督水军以为高邮声援。既可之,复敕达曰:「尔所请策皆善。前报彼军事势轻重不一,及俞平章请军甚急,盖因其未尝独将,料度未至。如此,安丰、竹昌粮尽将遁,此不足虑。士诚兵多有渡江者,宜且收兵驻泰州,彼若来攻海安则击之。」 (「彼若来攻海安则击之」,原脱「则」字,据清胜朝遗事初编本及明太祖实录卷一九丙午二月癸酉条改。) 寻又谕达曰:「江阴送至士诚降将秦德等二十人,言士诚之志无日不在泰州、高邮,已六遣兵渡江,其骁将军壮亦从徐义趋淮安矣。高邮、海安宜慎方略,勿堕其计。」又谕达曰:「士诚由高邮啸聚以有吴、越。高邮盖其巢穴也。大军被之, (「大军被之」,「被」原作「破」,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彼必来救。今闻徐义兵已入海来援,王保保亦将兵南来。吾料王保保马步必假道天长,徐义舟师或由射阳湖,或出瓠子角,或出宝应,以趋高邮。二兵苟合,不可不备。通州有士诚从子号火眼张者, (「通州有士诚从子号火眼张者」,「火」原作「大」,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金声玉振集本改。下同,不另注。) 乃疑兵必不敢出。夫军之胜败,在主将贤否。王保保虽拥重兵,然千里远来,其势必弊。徐义狠愎自用,军无纪律,以我节制之师当之,可以必胜。尔但秣马厉兵俟之。」已而,王保保知有备,竟不至。

  三月,达自泰州进兵,取高邮、兴化及淮安,遂拔高邮。

  先是达援宜兴, (「先是达援宜兴」,「援」原作「拔」,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令冯国胜统兵围高邮。士诚将俞同佥诈遣人来降,约推女墙为应,国胜信之。夜遣康泰率兵千人入城,城上急下板闭之,皆被杀。太祖闻之怒,即诏国胜回,挞之,令其步至高邮。于是达自宜兴还,益督兵往攻。国胜愤甚,令军士齐登城,一鼓破之,戮俞同佥等,俘其将卒二千二百,民一千四百,获马三百七十余疋,粮八千石。命以所俘将士悉遣戍沔阳、辰州,仍给衣粮。有妻子者,赐夏布人五疋, (「赐夏布人五疋」,原脱「人」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胡纪录汇编本补。) 无者半之。时俘至将士家属多失实,既分别发遣,乃责问达等,仍遣国胜即军中搜问。 (「仍遣国胜即军中搜问」,「胜」原作「用」,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凡虏人妇女者,皆以军法治之。高邮既下,复令乘胜取淮安。

  四月,达兵至淮安。闻徐义军在马骡港, (「闻徐义军在马骡港」,「骡」原作「驿」,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夜往袭之,义泛海去,俘其院判钱富等及卒三千。 (「俘其院判钱富等及卒三千」,「等」原作「善」,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清纪录汇编本改。) 舟师进薄城下,其右丞梅思祖, (「其右丞梅思祖」,「右」原作「左」,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副枢唐英、萧成,籍军马府库出降。达宿兵城上,民皆安堵。命指挥蔡仙、华云龙守其城, (「命指挥蔡仙华云龙守其城」,「仙」原作「似」,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遂进兵兴化。

  先是,太祖命图淮东山川地形要害以进览之,见瓠子角为兴化要地,令达以兵绝其险隘,至是遂取之,淮地悉平。复遣龚希鲁潜往濠州,说李济下萧把都,把都亦以城降,遂议进兵浙西。

  太祖召中书省及大都督府臣,谓曰:「张氏据姑苏,数侵扰吾近地,为吾境内之寇,不可不讨。诸公其熟计之。」右相国李善长对曰:「张氏宜讨久矣。然以臣愚观之,其势虽屡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储积,恐难猝拔,宜俟隙而动。」太祖曰:「彼昏淫益甚,生衅不已。今不除,终为后患。彼疆土日蹙,长、淮东北之地皆为吾有,吾以胜师临之,何忧不拔!况彼败形已露,何待观隙?」徐达曰:「张氏骄横,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时也。其所任骄将如李伯升、吕珍之徒,皆龌龊不足数,徒拥兵众,为富贵之娱尔。其居中用事者王、蔡、叶三参军辈,迂阔书生,不知大计。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锐之师,声罪致讨,三吴可计日而定。」太祖喜顾达曰:「诸人局于所见,独尔合吾意。」于是命诸将简阅士卒,择日启行。

  八月,以伐张氏祭告大江之神,曰:「惟神奉天明命,主宰大江,鉴察无私,代天行令。予生于濠梁,乃庶民也。曩因兵变,遂列于行伍,继为总戎。岁月以来,军民既众,土宇益辟,乃正王位,建国曰吴,立业江南。拓土广疆,灭强暴之国,恤民养军,除贪污之政,于兹十有一年矣。今姑苏张士诚,据我东南之境,数来生衅。伏闻古今以来,民欲安,圣人一,民欲愁,伯者多。予之与张不可多事于民,并立以荣其身,必决雌雄, (「必决雌雄」,「必」原作「以」,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以安黎庶。然而剖判在乎天,用事在乎人,其深渊巨峰,淤浅河湖,人力一时不能为者。兹欲奖率舟师,由毘陵之境委曲通道,进入太湖,与张氏决战,告神鉴知。」乃命中书左相国徐达为大将军,平章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万以行。

  太祖御戟门,集将佐谕之曰:「古人立大功于天地间者,必因其时以行其志,如伊尹佐汤以伐桀,吕望佐武王以翦商,皆得其时,而志在于天下苍生也。自大乱以来,豪杰并起,所在割据称名号者不可胜数。江南羣雄,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皆连地千里,拥众数十万,吾介乎二人之间, (「吾介乎二人之间」,「介」原作「界」,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相与抗者十余年。观二人所用。其志岂在于民,不过贪富贵、聚渊薮、刼夺寇攘而已。友谅败灭,独张士诚据有浙西,北连两淮,恃其强力,数侵吾之疆场,赖诸将连岁征讨,克取两淮之地。今惟浙西、姑苏诸郡未下,故命卿等统精兵讨之。」 (「故命卿等统精兵讨之」,「卿等」原作「耿贤」,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金声玉振集本改。)

  谨按:是时,张士诚北有淮海,南有浙西,长兴、江阴二邑,皆其要害。长兴据太湖口,陆走广德诸郡;江阴枕大江,扼姑苏、通州,济渡襟喉之处。得长兴,则士诚步骑不敢出广德,窥宣、歙;得江阴,则士诚舟师不敢溯大江,上金、焦。二邑既为我有,□□二师统精兵固守之, (「□□二师统精兵固守之」,「□□」原作「耿贤」,因上文之讹,见上条) 。士诚侵轶路绝,我师得以南征西伐,无反顾之虞,平吴之功,权舆于此矣。

  又谕曰:「卿等戒饬士卒, (「卿等戒饬士卒」,原脱「饬」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毋肆虏掠,无妄杀戮,毋发丘垄,毋毁庐舍。闻士诚母葬姑苏城外,慎无侵毁其墓,汝等毋忘吾言。诸将帅务在辑睦,勿纵左右欺凌军士。凡为将之功,必资士卒,善抚恤之。大抵克敌者必以成功为效;树德者必以广恩为务。卿等勉之。」诸将皆再拜受命,遂为戒约军中事,命人给一纸。

  仍榜谕其民曰:

  伐罪救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轩辕氏诛蚩尤,殷汤征葛伯,文王伐崇侯,三圣之起兵也,非富天下,本为救民。近覩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风宪举亲而核雠,有司差贫而贾富。庙堂不以为虑,方添冗官, (「方添冗官」,「添」原作「参」,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又改钞法,役四十万人,湮塞黄河,死者枕籍于道,哀苦声闻于天。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弥勒之真有,冀其治世, (「冀其治世」,原脱「世」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以苏其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汝、颍,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无端万状。元以天下钱粮兵马而讨之,略无功效,愈见猖獗,然而终不能济世安民。是以有志之士,傍观熟虑,或假元氏为名,或托乡军之号,或以孤兵独立,皆欲自为,由是天下土崩瓦解。

  予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渐至提兵,灼见妖言终不能成事,又度胡运难与成功,遂领兵渡江。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将帅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陈氏称号,据我上游,爰兴问罪之师,彭蠡交兵,元恶授首,其父子兄弟面缚舆榇。既待以不死,又封以列爵,将相皆置于朝班,民庶各安于田里,荆襄、湖广,尽入版图,虽未及混一,而政令颇修。惟兹姑苏张士诚,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兵兴则首聚凶徒,负固于海岛,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全势,诈降于元,坑其参政赵琏,囚其待制孙撝,其罪二也;厥后掩袭浙西,兵不满万数,地不足千里,僣号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边,一战而生擒其亲弟,再犯浙省,扬矛直捣于近郊,首尾畏缩,又乃诈降于元,其罪四也;占据江浙,钱粮十年不贡,其罪五也;阳受元朝之诏,阴行假王之令,挟制达丞相,谋害杨左相,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江浙丞相达识帖木儿、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其罪七也;诱我叛将,劫我边民,其罪八也。凡此八罪, (「凡此八罪」,原脱「凡」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金声玉振集本补。) 有甚于蚩尤、葛伯、崇侯,虽尧、舜、禹、汤、文、武与之同世,亦有不容,理宜征讨,以拯天下,以济斯民。

  爰命中书左丞相徐达率领马步官军、舟师,水陆并进,攻取浙西诸处城池。尝戒军士,征讨所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凡我逋逃臣民,被陷军士,咸宥其罪。尔人民果能复业,即我良民,旧有房舍地土,依额纳粮,以供军储,余无科取,使汝等永保乡里,以全室家。此兴师之故也。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师者,即当移兵剿灭,迁徙宗族于五溪、两广,永离乡土,以御边疆。 (「以御边疆」,原脱「疆」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果有贤哲,或全城归附,或弃刃来降,予所赏赐非所敢吝。凡予之言,信如皓日,咨尔臣庶,毋或自疑。故榜。

  既而,复召达、遇春于西苑,谕之曰:「今师行,苟张氏全城归命,不劳吾师,吾必全之。若用师,城破之日,全其将士,抚其人民,无妄杀戮。有可用者即选用之。」达等既受命将发,又问诸将曰:「尔等此行用师执先?」遇春对曰:「逐枭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塞其穴。此行当直捣姑苏, (「此行当直捣姑苏」,原脱「当」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姑苏既破,其余诸郡可不劳而下矣。」太祖曰:「不然,士诚起盐徒,与张天骐、潘原明等皆强梗之徒。 (「潘原明等皆强梗之徒」,「原」原作「元」,据本段另处及明太祖实录卷二一丙午八月辛亥条改。) 相为手足。士诚苟至穷蹙,天骐辈惧俱毙,必并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势,而遽攻姑苏,若天骐出湖州,原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难以取胜。若出兵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羽翼既披,然后进取姑苏,取之必矣。」遇春犹执前议,太祖作色曰:「湖州失利,吾自任之。若先攻姑苏而失利,吾不汝贷也!」遇春不复敢言。已而,太祖屏左右,谓达、遇春曰:「吾欲遣指挥熊天瑞从行,俾为吾反间也。 (「俾为吾反间也」,原脱「也」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明太祖实录卷二一丙年八月辛亥条补。) 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适来之谋,戒诸将勿令天瑞知之。但云直捣姑苏,天瑞知之,必叛从张氏,以输此言,堕吾计矣。」

  于是达等率诸军发龙江。至太湖,遇春击败士诚兵于湖州港口,擒其将尹义、陈旺,逐次洞庭山。进至湖州之毗山,又击败其将石清、汪海,擒之。 (「擒之」,原脱「之」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明借月山房汇钞本补。) 张士信驻军湖上,不敢战而退。熊天瑞果叛去。师至湖州之三里桥,士诚右丞张天骐兵分三路来拒, (「士诚右丞张天骐兵分三路来拒」,原脱「右丞张天骐」五字,据明太祖实录卷二一丙午八月甲戌条补。) 参政黄宝当南路,院判陶子实当中路, (「院判陶子实当中路」,「路」原作「军」,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右丞相张天骐自当北路,同佥唐杰为后继。达进攻之。有术者曰:「今日不宜战。」遇春怒曰:「两军相当,不战何待?」于是,达遣遇春攻宝,王弼攻天骐,达自中路攻子实,别遣骁将王国宝率长枪军直扼其城。宝败走,欲入城,城下钓桥已断,不得入,复还力战,被擒,并获其元帅胡贵以下官二百余人。天骐、子实皆不敢战,敛兵而退。士诚又遣司徒李伯升来援,由荻港潜入城,被围。伯升及天骐闭门拒守。达遣国宝攻其南门,自以大军继之。其同佥余得全、院判张德义及陶子实出战,复败走。士诚又遣平章朱暹、 (「士诚又遣平章朱暹」,「朱」原作「宋」,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王晟,同佥戴茂、吕珍,院判李茂及其第五子号五太子者,率兵六万来援,号三十万,屯城东之旧馆,筑五寨自固。达与遇春、汤和等分兵营于东阡镇南姑嫂桥, (「汤和等分兵营于东阡镇姑嫂桥」,「嫂」原作「苏」,据明纪录汇编本、清胜朝遗事初编本改。) 连筑十垒,以绝旧馆之援。李茂、唐杰、李成惧不敌,皆遁去。士诚婿潘元绍时驻兵于乌镇之东,为吕珍等声援,乘夜击之,亦遁,遂填塞河港,绝其粮道。士诚知事急,乃亲率兵来援。达等与战皂林之野,又败之,虏其戴元帅及甲士三千余人。九月,士诚复遣其同佥徐志坚以轻舟出东阡镇觇我师, (「士诚复遣其同佥徐志坚以轻舟出东阡镇觇我师」,「出」原作「去」,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欲攻姑嫂桥,遇春遇之与战。会大风雨,天甚晦,遇春令勇士乘划船数百突击之,擒志坚,得兵二千余人。

  是月,太祖又命朱文忠帅师攻杭州,谕之曰:「徐达等取姑苏,张氏必集兵以拒。今命尔往杭州,是掣制之也。我师或冲其东,或击其西,使彼疲于应战,其中必有自溃者。尔往,宜慎方略。」

  士诚自徐志坚败甚惧,遣其右丞徐义至旧馆觇形势,将还报,遇春以兵扼其归路,义不得出,乃阴遣人约士信出兵与旧馆兵合力来战。士诚又遣赤龙船亲兵援之,义始得脱。潘元绍率赤龙船兵屯于平望, (「潘元绍率赤龙船兵屯于平望」,「望」原作「梁」,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复别乘小舟潜至乌镇,欲援旧馆。遇春由别港追袭之,至平望, (「至平望」,原脱「至」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补。) 纵火焚其赤龙船,军资器械一时俱尽,众军散走。自是,旧馆兵援绝,馈饷不继,多出降者。

  十月,达以所获将士狥于湖州城下, (「达以所获将土狥于湖州城下」,原脱「下」字,「狥」作「往」,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金声玉振集本补、改。) 城中大震。遇春兵攻乌镇,徐义、潘元绍及甘院判拒战,不胜,退走,遇春追至升山, (「遇春追至升山」,「升」原作「弁」,据明太祖实录卷二一丙午十月壬子条改。下同。) 遂攻破其平章王晟陆寨,余军奔入旧馆之东壁,其同佥戴茂乞降。是夕,晟亦降。

  是月,朱文忠率指挥朱亮租、耿天璧攻桐庐,降其将戴元帅,复遣袁洪、孙虎略富阳,擒其同佥李天禄,遂合兵攻余杭。

  达复攻升山水寨,顾时自变量舟绕士诚兵船,船上人俯视而笑,时觉其懈, (「时觉其懈」,「其」原作「甚」,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率壮士数人跃入其船,大呼奋击,余舟兢进薄之。士诚五太子盛兵来援,遇春稍却,薛显率舟师直前奋击,众大败。五太子及朱暹、吕珍以旧馆降,得兵六万人。遇春谓显曰:「今日之战,将军之力居多。吾固不如也。」五太子者,士诚养子,本姓梁,短小精悍,能平地跃起丈余,又善浮水。暹、珍亦善战,士诚倚之,至是皆降,士诚为之夺气。

  十一月,旧馆捷至,父老进贺。太祖曰:「此民之福也。自此东南可定,转输之劳亦可少苏矣。父老汝谕百姓,各力生业,无作非义,庶可共享太平。」皆拜而出。

  旧馆既降,达遣冯国胜以降将往湖州城下,语李伯升出降。伯升在城上对曰:「张太尉养我厚,我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杀,为左右抱持,得不死。左右语之曰:「援绝势孤,久困城中,不如降。」伯升俯首不能言。其左丞张天骐、总管陈昧以城降,伯升遂亦降。于是达引兵向姑苏。至南浔,元帅王胜降。进至吴江州,围其城,参政李福、知州杨彝降。

  是月,朱文忠攻余杭,下之。

  初,枢密院判谢再兴为都督朱文正之妻父,分守诸暨,与士诚连境。士诚令吕珍离城数十里筑一堰,水发,诸暨被浸。再兴屡遣人潜决之,太祖嘉其功,以其次女嫁徐达。俄诏回听宣谕,别遣参军李梦庚代守,而令再兴还受节制。再兴耻无权势,出怨言,且曰:「嫁女不令吾知,何异给配!」与知府栾凤执梦庚及元帅王玉、陈刚, (「与知府栾凤执梦庚及元帅王玉陈刚」,原脱「执」,「知」作「和」,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补、改。) 以诸暨全城军马叛投绍兴。及是, (「及是」,原作「先是」,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再兴弟谢五、谢三共守余杭,文忠遣人语谢五曰:「尔兄以李梦庚小隙归于张氏,非尔谋也。尔乃国之戚臣,若降,可保不死,仍享富贵。」谢五答曰:「我诚误计,若保我不死,即降。」文忠许之,乃与弟侄五人出降。

  文忠遂进兵杭州,未至,平章潘原明惧,遣员外郎方彝诣军门请纳欵。文忠曰:「吾兵适至此,胜负未分而即约降,无乃计太早乎?」对曰:「此城百万生灵所系,今天兵如雷霆,当者无不摧破。若军至城下,虽欲降,恐无及。故使彝先来请命。」文忠留之宿,明日遣还报,而驻兵以待。原明即日以欵状来曰:「婴城固守,乃受任之当为;归欵救民,亦济时之急务。窃复自念,起身草野,叨位省枢,非心慕乎荣华,乃志存乎匡定。岂意邦国殄瘁,王师见加,事虽贵于见机,民实同于归义。念是邦生灵百余万,比年物故十二三,今既入于职方,愿溥覃乎天泽。谨将杭州土地、人民及诸司军马、钱粮之数以献。」文忠至杭州,原明及同佥李胜奉士诚所授行省及枢密院浙西、江东两道廉访司印,并执蒋英、刘震出降,伏谒道左,以女乐导引。文忠叱去之,进原明等,宣上命慰谕之。禁戢士卒,城中晏然。凡得兵二万、粮二十一万、马六百疋。执元平章丑的、长寿等,与蒋英、刘震皆送建康,并遣原明以下入朝。

  既而,绍兴守臣同佥李思忠、总管卫良佐以城降, (「总管卫良佐以城降」,原脱「以城」二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命驸马王恭等守之。左丞华云龙率兵攻嘉兴,守将宋兴以城降, (「守将宋兴以城降」,「宋」原作「永」,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及海宁州亦降。达军至姑苏城南鲇鱼口,击敌将窦义,走之。康茂才至尹山桥,遇敌兵,又击败之,焚其官渎战舰千余及积聚甚众。达遂进兵围其城,达军葑门, (「达军葑门」,原舛作「葑门达军」,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遇春军虎丘,郭子兴军娄门,华云龙军胥门,汤和军阊门,王弼军盘门,张温军西门,康茂才军北门,耿炳文军城东北,仇成军城西南,何文辉军城西北,四面筑长围困之。又架木塔与城中浮图对,筑台三层,下瞰城中,名曰「敌楼」。每层施弓弩火铳于上, (「每层施弓弩火铳于上」,「弓」、「火」原作「方」、「大」,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又设「襄阳炮」以击之,城中震恐。有杨茂者,无锡莫天佑部将也,善浮水,天佑潜令入城与士诚相闻,逻卒获之于阊门水栅旁,送达军,达释而用之。时城坚不可破,天佑又阻兵无锡,为士诚声援,达因纵茂出入往来,得其中彼此所遗蜡丸书,由是悉知士诚、天佑虚实,而攻围之计益备。达时督兵攻娄门,士诚出兵拒战,武德卫指挥茅成左胁中叉死。成,定远人,后赠东海郡公。

  元平章丑的、长寿等至建康,太祖命有司给廪饩归于元,而诛蒋英于市,以英尝刺杀胡大海,叛投士诚。命悬大海画像,刺英血祭之。乃复诛谢五等。朱文忠以为前保其不死,今复杀之,何以示信,且恐后无降者。太祖曰:「谢再兴是我至亲,尚投张氏,情可恕乎,兄弟悉磔于市。」以潘原明全城归附,仍授平章,官属皆仍旧职,从朱文忠节制。仍下令曰:

  予闻帝王之治世,其初也,乘天下之扰攘不得已而起兵;及甚也,忧天下之未一亦不得已而用兵。自有元失御,中原鼎沸,四海瓜分。予时为民于淮上,进不能上达,退不能自安,是以不得已而起兵。至于抚有江东,土地渐广,民物渐多,而四面皆敌国,民无一日安,又不得已而用兵。于是西平陈汉,跨有蜀川,南定百粤,北有荆襄以及徐、泗。惟浙西张氏与我壤地相接,屡扰我边,诱纳我逋逃,故兴问罪之师。淮东郡邑,首先归定,旅拒者加之以刑,来降者宠之以爵。遂命大将军、左相国徐达, (「左相国徐达」,「左」原作「右」,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副将军、平章常遇春总兵东入太湖。是以湖州、旧馆守援之将李司徒、吕左丞等百名,精兵七万余众,节次归附。复命浙东省右丞朱文忠统兵,东北破桐庐,克富阳,驻兵浙右。杭州守臣平章潘原明差官送欵,以全城听命。可谓识天时人事之俊杰,有合予吊民伐罪之初意。已敕征行将士,凡府、州城郭乡村军民之家,秋毫无犯。官府仓库,旧有主者,封籍以待,敢有侵渔,以律论罪。其潘平章等大小官员,即我藩辅,各安其职。故兹令谕中外知悉。

  ○皇朝平吴录下

  吴元年丁未夏,太祖以士诚被围,谕以书曰:「盖闻成汤放桀,武王伐纣,汉祖灭秦,历代帝王之兴,兵势相加,乃为常事。当王莽之亡,隋之失国,豪杰乘时蠭起,图王业,据土地。及其定也,必归于一,天命所在,岂容纷然。虽有智者,事业弗成,亦当革心,畏天顺人,以全身保族。若汉之窦融、宋之钱俶是也。自古皆然,非今独异。尔能顺附,其福有余,毋为困守孤城,危其兵民,自取灭亡,为天下笑。」书至,士诚不降。

  六月,士诚欲突围决战,觇城左方,见军阵严整,不敢犯,乃遣徐义、潘元绍潜出西门掩袭,转至阊门,将奔常遇春营。遇春觉其至,分兵北濠截其归路,遣兵与战,良久未决,士诚复遣参政黄哈剌把都率兵千余人助之,又自出兵山塘为援,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皆称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应曰:「诺。」即驰铁骑挥双刀往击之,敌众少却。遇春因率众乘之,士诚兵大败,人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其有勇胜军,号「十条龙」, (「号十条龙」,「十」原作「千」,据明纪录汇编本及明太祖实录卷二四吴元年六月己酉条改。) 皆仓夫善战者,士诚每厚赐之,令被银铠锦衣,将其众出入阵中,人不能测,一时俱溺死万里桥下。 (「一时俱溺死万里桥下」,「下」原作「不」,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已而,仓夫复有应募者,亦战死。其妻某氏,得其尸,以绵裹骨, (「以绵裹骨」,「骨」下原衍「者」字,「绵」作「锦」,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删、改。) 抱而投水以死。

  是日,士诚马惊堕水,几不救,肩舆入城,计忽忽无所出。降将李伯升知其势迫,欲说令归命,乃遣客诣士诚门告急。士诚召之入,曰:「尔欲何言?」客曰:「吾乃为公陈兴亡祸福之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呜叱诧,百战百胜,卒败北垓下, (「卒败北垓下」,「北」原作「死」,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天下归于汉祖。何则?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此时如虎落穽中,死在旦夕。一旦元兵溃乱,公遂提孤军乘势攻击,东据三吴,有地千里,甲士数十万,南面称孤,此项羽之势也。诚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师旅,御将帅有功者赏,败军者戮,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何特可保三吴, (「何特可保三吴」,「特」原作「待」,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天下可取也!」士诚曰:「足下彼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吾彼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 (「吾彼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彼」原作「比」,据上句文意改。) 何则?公之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妓舞女,旦夕酣宴,身衣天下至美,口甘天下至味,犹未厌足。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于内,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不问,故沦至今日。」士诚曰:「吾亦甚恨无及,然则今当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也。」士诚曰:「不过死尔。」客曰:「使死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然徒自苦尔。且公不闻陈友谅乎?跨有荆、楚,兵甲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 (「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孰」原作「苏」,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鏖于鄱阳湖,友谅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友谅兵败身丧。何则?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且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又失。今犹守此尺寸之城,誓以死拒。然窃虑势极患生,猝有变从中起者,公此时欲死不得,生无所归。故吾窃以为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一介之使,疾驰金陵,称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公开城门,幅巾待命,不失为万户侯,况尝许以窦融、钱俶之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俛首沉虑良久,曰:「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决也。

  他日,士诚复率兵突出胥门索战,锋甚锐,遇春御之,兵小却。士信方在城楼上督战,忽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且止!」遂鸣金收兵。遇春因乘胜奋击,大破之。追至城下,攻之益急,复筑垒逼其城,自是士诚不复得出矣。士信张幙城上,踞银椅, (「踞银椅」,「踞」原作「据」,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战炮碎其首而死。潘元绍出战归,见事急,召其妾七人,谓曰:「我受国重寄,脱有不测,宿诫若等宜自引决,毋为人耻。」最少一妾段氏跪即请死,遂入室自缢。六人者,亦皆相继缢死。元绍殓其尸焚之,以骸骨瘗后园。浔阳张羽为七姬权厝志, (「浔阳张羽为七姬权厝志」,原脱「志」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以表其烈云。

  九月,姑苏城围既久,熊天瑞教城中作飞炮以击,多所中伤。城中木石俱尽,至拆祠庙、民居为炮具。达令军中架木若屋状,承以竹芭,军伏其下,载以攻城,矢石不得伤。至是,达督将士破葑门,遇春亦破阊门新寨,遂帅众度桥,进薄城下。其枢密唐杰登城拒战,士诚驻军门内,令参政谢节、周仁立栅以补外城。杰知不敌,投兵降,周仁、徐义、潘元绍及钱参政皆降。晡时,士诚军大溃,诸将遂蚁附登城,城遂破,时八日辛巳也。 (「时八日辛巳也」,「日」原作「月」,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是日,士诚犹使其副枢刘毅牧余兵尚二三万,亲率之,战于万寿寺东街,复败, (「复败」原作「伤败」,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毅降。士诚仓惶归,从者仅数骑。初,士诚见兵败,谓其妻刘氏曰:「我败且死矣,若曹何为?」刘氏曰:「君勿忧,妾必不负君。」乃积薪齐云楼下,及城破,驱其羣妾侍女登楼,促其自尽,令养子辰保纵火焚之,遂自缢死。士诚独坐室中,左右皆散走。 (「左右皆散走」原脱「走」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补。) 达遣李伯升至士诚所谕意,时日已暮,士诚距户自经,伯升决户,令降将赵世雄抱解之,气未绝复苏。达又令潘元绍以理晓之,反复数四,士诚瞑目不言。升出葑门,至舟中,不食。及至龙江,坚卧不肯起。及舁至中书省,相国李善长问之,不语。已而,士诚言不逊,善长怒骂之。太祖欲全其生,竟自经死。赐棺以葬之,年四十七。有二子,皆幼,城将破,其妻刘氏以白金遗乳媪,令负之而逃,不知所终。

  初,达与遇春约,城破中分抚定。先集将士申明上意,令各悬小木牌,令曰:「掠民财者死。拆民房者死。离营二十里者死。」及城破,达军其左,遇春军其右,号令严肃,军士莫敢妄动,居民晏然。

  初,吴中有十七字市谣,云:「丞相做事业,专用王、蔡、叶。一夜西风来,干鳖。」盖当时用事者有三参军,皆迂阔书生,不知大计,至是卒败,果如市谣云。凡获其官属平章李行素、徐义, (「凡获其官属平章李行素徐义」,原脱「平章」二字,据明太祖实录卷二五吴元年九月辛巳条补。) 左丞饶介,右丞潘元绍,参政马玉麟、谢节、王原恭、董绶、陈恭,同佥高礼, (「同佥高礼」,原作「同金高孔」,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内使陈基及诸将校,杭、湖、嘉兴、松江等府官吏、家属及外郡流寓之人,凡二十余万,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汉等皆送建康。 (「并元宗室神保大王黑汉等皆送建康」,「送」原作「来」,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熊天瑞伏诛。先时,有单大舍者,为扬州青军单居仁之子,领兵守宜兴,亦叛投士诚。太祖令居仁招之,不来。及是生擒至,太祖命居仁自处。居仁曰:「此不忠不孝之人,当碎其肉!」亦诛之。始改平江路为苏州府,以何质知府事。太祖以城始克,虑通州惊溃, (「虑通州惊溃」,「州」原作「判」,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明纪录汇编本改。) 命泰州指挥孙兴祖往取之。 (「命泰州指挥孙兴祖往取之」,原脱「祖」字,据明太祖实录卷二五吴元年九月乙酉条补。) 比至,而达兵已至。其守将张右丞,即士诚从子,所谓「火眼张」者,先以城降。已而,无锡莫天佑亦以城降。初,天佑附士诚,达屡遣使谕降,俱被杀。至是,胡廷瑞等攻其城,州人张翼知事急,说使降之。于是吴地悉平。

  师还,论功行赏,封李善长为宣国公,徐达信国公,遇春鄂国公。达彩段表里十一疋,遇春十疋,胡廷瑞、冯宗异各九疋, (「胡廷瑞冯宗异各九疋」,「异」原作「国」,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改。) 汤和、曹良臣各八疋,廖永忠、华高、康茂才各七疋,薛显、赵庸、张兴祖、梅思祖各六疋,指挥人五疋,千户人四疋,百户人三疋,军人米一石、盐十斤。太祖仍谕诸将曰:「自兵兴以来,天下豪杰纷起。予将兵渡江,赖上天之灵,将士之力,拓地开疆,削平敌国。如陈友谅兵众地大,已先摧灭;张士诚兵强积富,今亦就擒。非尔将士用命,何以致此?今论功行赏,以报尔勋。如王国等,没于王事而不得预,吾甚惜之。自古帝王,多以征战而得天下,皆有名世之将以佐辅之。尔等今日之功,亦何忝于古之名将乎?但从军在外与经营布置在内者,任虽不同,其劳则一。冯宗异留守京城,军府之事独任其劳,亦宜受赏。然江南既平,当北定中原,以一天下。无狃于暂安而忘永逸,无安于近功而昧远图,大业垂成,更须努力。」达等顿首曰:「臣等叨承主上成算,幸获成功,敢不尽心,以图尺寸。」

  明日,达等入谢。太祖语之曰:「公等还第,置酒为乐否?」对曰:「荷主上恩德,皆置酒相庆。」太祖曰:「吾宁不欲置酒与诸将为一日之欢,但中原未平,非宴安之时。公等不见张氏所为乎?终日相与酣歌逸乐,今竟何如?宜深戒之。」

  后,太祖视朝戟门,召浙西来归诸将谕之曰:「汝等旧事张氏,为将领兵,计穷势屈,始降于我。吾待以厚恩,列于将校,汝等知其然乎?吾明告汝等。吾所用诸将,多濠、泗、汝、颍、寿春、定远诸州之人,勤苦俭约,不知奢侈,非比浙江富庶,躭于逸乐。汝等亦非素富贵之家,一旦为将握兵,多取子女玉帛,非礼纵横。今既归于我,当革去旧习,如吾濠、泗诸将,庶可以保爵位。汝等诚能尽心效职,从大军除暴平乱,使大业早定,非特已受富贵,亦得以世享其福。若肆志一时,虽暂得快乐,旋复丧败,何得为其富贵乎!此皆汝等所亲见者,不可不戒也。」诸将皆顿首,受命而退。

  史官曰:张氏据吴建国,偃然自王,其势若甚易者,何哉?盖当四方扰攘,民心皇皇, (「民心皇皇」,「民心」下原衍「之」,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删。) 无所依归,有能保障之者,亦可得以苟安也。惟当时主以游谈之人, (「惟当时主以游谈之人」,原脱「主」字,据明金声玉振集本、明纪录汇编本补。) 济之以脆软之卒,上下逸豫,遂忘远图。终焉以天兵一临,兽伏鸟散,三吴故疆,竟归真主。使张氏如钱俶之见几待命,不劳血战,亦足以庇其子孙,何至国蹙城破,身为俘囚,如刘鋹耶!虽然,倔强激烈,负气而死,其弟兄妻子亦不受辱,较之李重光之柔懦则过之矣。故尝以所闻故老之语,及士大夫所记,参以史书所载,为录以藏之, (「为录以藏之」,原句上衍「以」字,据明纪录汇编本、清借月山房汇钞本删。) 后世必有考焉。

附录:

平吴录一卷(戸部尙书王际华家藏本)

不着撰人名氏末有袁褧跋称此书相传为吴文定公所撰案吴寛字原博号匏庵长洲人成化壬辰进士第一官至礼部尙书谥文定明史载入文苑传则所谓吴文定者乃寛也千顷堂书目别载有黄标平吴录一卷与此书同名其书见陆楫古今说海中与此本详略不同截然二书则谓此书为寛作或亦有所传欤所记皆张士诚据吴始末起元顺帝至正十三年迄明太祖吴元年叙述颇有条理然亦多史所已具者惟明初书檄之文皆全载之则他书所未及耳(四库全书总目?史部?杂史类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