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北偶谈 清 王士禛
●序予所居先人之敝庐,西为小圃,有池焉,老屋数椽在其北。余宦游三十馀年无长物,唯书数千卷庋置其中,辄取乐天池北书库之名名之。池上有亭,形类画舫曰石帆者,予暇日与客坐其中,竹树飒然,池水清澈,可见毛发,游浮沈,往来于寒鉴之中,顾而乐之,则相与论文章流别,晰经史疑义,至于国家之典故,历代之沿革,名臣大儒之嘉言懿行,时亦及焉。或酒阑月堕,间举神仙鬼怪之事,以资け噱;旁及游艺之末,亦所不遗。儿辈从旁记录,日月既多,遂成卷轴。因忆二十年来官京师所闻见于公卿大夫之间者,非甚不暇,未尝不笔之简册,散在箧中,未遑编划。一日,乃出鼠蠹之馀,尽付儿辈,总次第为一书,区其条目:曰谈故,曰谈献,曰谈艺,曰谈异;其无所附丽者,稍稍以类相从,凡二十六卷。
藏之家塾,示吾子孙,大之可以畜德,小亦可以多识,贤乎博奕,昔闻诸圣人之言矣。康熙辛未秋,渔洋山人王士礻真序。
●卷一。谈故一◎銮仪卫本朝銮仪卫銮仪使,秩二品。朝制,武臣不乘肩舆,康熙六年銮仪使王鹏冲上疏陈请,奉旨:“王鹏冲著与尚书等。”遂张盖肩舆,视六卿矣。鹏冲,精鉴别书画古器,直隶长垣人,前冢宰永光子也。
◎特赐进士及第戊戌春,世祖亲覆试江南丁酉贡士,以古文诗赋拔武进吴珂鸣第一。是年礼闱榜后,上谕特赐珂鸣进士,与中式举人张贞生等一体殿试,寻改庶吉士。同时昆山叶方蔼试瀛台,赋甚工,上深喜之;逾年己亥秋复行会试,叶中式,赐一甲第三人及第。
◎部曹入词林郎中与司业较俸,升内院侍读,自张允钦始。内院词臣与台省一体,年例外转监司,自宋之绳始。寻皆罢不行。吏部自十八年停内升,与五部一例,选郎金拱敬以加衔仅得太仆寺丞,康熙九年始复,故云。
◎二程后康熙八年,车驾幸太学,后允御史傅世舟请,求二程子后于河南。抚臣以明道二十一代孙宗昌、伊川□□□代孙延祀名上,俱为五经博士,如朱坤例。坤,歙文公裔也。十二年,衍圣公孔毓圻疏请以子张子裔孙颛孙好贤为博士,某年湖南巡抚请以濂溪裔孙周冕为博士,部议皆格不行。
◎上考癸卯、甲辰之间,更定内外官考满之例,营竞纷然,未数年辄罢。《因话录》载:裴充为太常寺太祝,语卿长曰:“本设考课,为奖勤劳,若一以官高下为优劣,则卿合上上考,少卿合上中考,丞合上下考,主簿合中考,协律合下考,某等合吃杖。”语虽谐谑,实切情事。古今一辙,可叹也。
◎配享宋初定帝王庙配享功臣,多不惬人意者。如魏武以荀攸、程昱配,文帝以贾诩、王朗配;唐玄宗配享不及曲江、广平,肃宗配享不及汾阳、邺侯,皆不可解。
◎经筵日讲康熙庚戌七月,上召翰林学士熊赐履至瀛台进讲“道千乘之国”一章,继讲“务民之义”一章,上大喜,随命取经筵日讲仪注以进。是岁十月,有旨谕礼部:“帝王图治,必稽古典学,以资启沃之益。经筵日讲,允属大典,宜即举行。尔部详察典例,择吉具仪来奏。”
◎复内阁康熙九年十月,内院复为内阁,复翰林院官属,一遵顺治十五年之旧。以图海、巴泰为中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索额图、李{尉}为保和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魏裔介、杜立德为保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对哈纳为文华殿大学士管刑部尚书事,折尔肯、哈占为中和殿学士,塞赫达都为保和殿学士,马朗古、张凤仪为文华殿学士,靳辅为武英殿学士,田种玉为文渊阁学士,陈岂攵永为东阁学士,折库纳、熊赐履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俱兼礼部侍郎。
◎傅而都嘉利亚国康熙己酉,大西洋傅而都嘉利亚国贡使玛讷撒尔达聂入贡,有旨:“该国从来未通中国,凡赐赉皆加一等。”其人物贡物与荷兰略同。
◎起居注康熙十年二月,讲筵初开,工部尚书王熙、翰林学士兼礼部侍郎熊赐履进讲《大学》“康诰曰克明德”章,及《尚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二句。三月,礼科给事中吴国龙疏请复设起居注,得旨报可。
◎药树监搜《文昌杂录》载元相诗:“松门待制应全远,药树监搜可得知。”云唐时殿门外有药树,监察御史监搜之位在焉。唐制,百官入宫殿门必搜,御史掌之。太和中乃下诏,宰臣奏事,停其监搜云云。康熙初,御史李秀奏请百官佩刀,虽上殿奏事亦尔。后李御史棠疏罢之。
◎俄罗斯饿罗斯国以顺治十七年遣使入贡,不知正朔,自称一千一百六十三年。
(读王州所记有明盛事及徐应秋《谈荟》所载,因忆本朝盛事数则,记录于左。)
◎兄弟九列真定梁公清宽、清远、清标,兄弟相继为吏部侍郎。清标历户、礼、兵、刑四部尚书,大拜。清宽、清标皆给事中维本子,清远山东佥事维枢子,皆前吏部尚书梦龙曾孙。
◎父子尚书宛平王公崇简,以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致仕,子熙以礼部侍郎加尚书,迁左都御史、兵工二部尚书,大拜。公时六十馀,尚无恙。
◎父子同时显贵掖县张尚书忻,以大司寇家居,子文安公端拜相,年三十六。沧州戴尚书明说为户书,子编修王纶以顺治乙未及第第二人;王缙戊戌进士,官御史。
◎父子宰相高阳李公{尉},前明文敏公国普子;大名成公克巩,前明文穆公基命子,皆父子宰相。
◎父子尚书灵寿傅大司空维鳞,前明太宰永淳子,父子皆尚书。
◎戊子北榜三及第顺治戊子,顺天乡试第四名张永祺,壬辰榜眼及第;第五名戴王纶,乙未榜眼及第;第八名熊伯龙,己丑榜眼及第。
◎甲午浙榜三状元顺治甲午,浙江熊钟陵读学(伯龙)主试一榜,状元及第者三人:乙未史大成,鄞人;甲辰严我斯,归安人;庚戌蔡启亻尊,德清人。
◎德清蔡氏二状元康熙庚戌状元蔡启亻尊,壬戌状元蔡升元,俱德清人。升元,即启亻尊从侄。
◎戊戌三及第顺治戊戌鼎甲三人:常熟孙承恩,盐城孙一致,全椒吴国对,皆江南人,皆中甲午顺天榜。
◎苏州会元状元顺治以来,苏州会元六人:乙未秦钅式,长洲人;丁未黄礻乃绪,崇明人;癸丑韩,丙辰彭定求,乙丑陆肯堂,丁丑汪士钅宏,俱长洲人。状元七人;戊戌孙承恩,常熟人;己亥徐元文,昆山人;丁未缪彤,吴县人;癸丑即;丙辰即定求;己未归允肃,常熟人;乙丑即肯堂。兼会状者三人。
◎昆山徐氏三及第昆山徐氏兄弟三人:长乾学,康熙庚戌探花及第,刑部尚书;次秉义,癸丑探花及第,右庶子;次元文,顺治己亥状元及第,以户部尚书大拜。同胞三及第,前明三百年所未有也,惟宋李宗谔子昭遘,昭遘子果卿,果卿子士廉,三世探花及第。
◎同邑一榜及第顺治己亥,状元徐元文(榜姓陆),探花叶方蔼,皆昆山人。丁未,状元蔡启傅,榜眼孙在丰,皆德清人。明崇祯癸未,榜眼宋之绳,探花陈名夏,皆溧阳人。
◎僚婿状元武进杨修撰廷鉴,吕阁学官僚婿也,一明崇祯癸未状元及第,一顺治丁亥状元及第(廷鉴二子:大,己亥庶吉士、按察使;大鹤,己未谕德)。
◎一邑甲科之盛本朝一邑科第之盛者:无锡,壬辰状元邹忠倚;乙未探花秦钅式(长洲籍),秦又会元也;己亥榜眼华亦祥;(榜姓鲍)甲辰探花周弘。(榜姓秦)昆山,三徐兄弟及第外,又有己亥探花叶方蔼。德清,庚戌二及第外,又有丙辰榜眼胡会恩;壬戌状元蔡升元。常熟,戊戌状元孙承恩,丙辰探花翁叔元,己未状元归允肃。
◎全椒吴氏兄弟全椒吴氏兄弟同胞五人,其四皆进士:长国鼎,前癸未进士,官中书舍人;三国缙,顺治己丑进士;四国对,顺治戊戌进士,榜眼及第,官翰林侍读;五国龙,亦前癸未进士,官礼科都给事中;国对、国龙、孪生也。国龙子晟,康熙丙辰进士;,辛未进士,榜眼及第。
◎父子学士桐城张礼书英,兼翰林院学士掌院事,子廷瓒,同时官翰林侍读学士,又同为日讲官。
◎兄弟学士华亭王左都鸿绪,先为内阁学士。二兄顼龄、九龄,皆翰林侍讲学士。
◎特恩赐会试顺治乙酉乡试,山东法若真,以《五经》疏闻于朝,特旨授中书舍人,仍与会试,丙戌遂入翰林。其弟若贞,同科进士,给事中。
◎长洲彭氏二及第长洲彭氏定求,丙辰状元,宁求,壬戌探花,同曾祖兄弟。
◎难荫异典顺治中,御史张煊以忤溧阳相死,世祖皇帝亲政后,特以其子诸生基远为太常少卿,累升兵部侍郎,外迁苏松兵备副使。康熙中,直督尚书朱昌祚、直抚尚书王登联中法死,上亲政后,其子颂冤,以朱之子绂为兵部督捕理事官,王之子盛唐为大理寺少卿。
◎两五经入翰林康熙丁卯顺天乡试,海宁查嗣韩、候官林文英皆以《五经》疏闻,特赐举人,明年戊辰俱中式,嗣韩榜眼及第,文英庶吉士。
◎土鲁番表文土鲁番自顺治十三年入贡,至康熙十二年,国王玛墨忒塞伊忒韩复遣其臣兀鲁和登等献马,其表略云:“土鲁番国王某,上言于乃圣乃仁天下治平皇帝陛下:恭惟皇上一统攸同,何异于古之占什特;惠泽群生,相同乎昔之达刺汗;法纪军威,比隆于楷黑塞劳;聪明格物,媲美乎伊思谦达尔。皇上睿知天锡,如日升之无不照;皇上拨乱为治,如月恒之无不临。旌旗闪烁,超越乎墨乌戚尔;皇恩浩荡,实出于度量宽仁。国祚无疆,而万国咸宁;洪福靡际,而皇图应运。”
后称一千八十三年二月二十八日。予昔在礼部,见荷兰、暹罗、琉球诸国表文,用金花笺,文义皆如中国,或谓是闽、粤人代作也。
◎北岳祀典五岳皆祭于山,独恒岳祭上曲阳,自汉宣帝神爵元年始。而恒山实在浑源州,相传舜望于山川,北至大茂山,大雪不能前,有石飞堕,遂祀焉,即今曲阳庙。
庙石长不满丈,阔仅四尺馀,濮阳苏谷原()侍郎疑石晋后燕云陷辽,宋遂遥祀于此。然《史》《汉》《唐书》之文明甚,不始宋也,沈存中《笔谈》云:“北岳谓之大茂山,牛属契丹,以大茂脊为界。岳祠旧在山下,石晋之后稍迁近内,今祠乃在曲阳。”云云。苏说本此也。明弘治中,马端肃公曾请改祠于山,事下礼部,竟格于倪文毅公。按《南园漫录》云:“倪公父谦,常奉命祀曲阳,祷于神,神指旁侍一人与之,遂生公,因名岳。以是固执不肯改祀”云。顺治十七年,上允刑科给事中粘本盛之请,罢曲阳庙祀,祀浑源,千年因循之讹,至是始厘正焉。
◎却鹦鹉康熙二年,西边大帅某得黄鹦鹉,以黄金作笼。表上,上却其献,严饬之。
◎祭酒题名国初设祭酒,满洲一员,蒙古一员,汉人一员。顺治十七年,裁去蒙古祭酒。
其满洲祭酒题名:姑儿马牛(起顺治元年,迄康熙四年七月,凡二十二年)。
阿都里(起四年,迄七年六月,卒于位)。贾禄(起七年,迄十二年四月,左迁吏部员外郎)。宜昌阿(起十二年,迄十七年二月,升詹事府詹事)。阿礼瑚(起十七年,迄二十二年,升盛京刑部侍郎)。汉祭酒题名:李若琳(天启壬戌进士,顺天大兴人)。薛所蕴(崇祯戊辰进士,河南孟县人)。胡统虞(崇祯癸未进士,湖广武陵人)。高珩(癸未进士,山东淄川人)。李呈样(癸未进士,山东г化人)。王崇简(癸未进士,顺天宛平人,谥丈贞)。李棠(顺治丙戌会元及第,顺天大兴人)。单若鲁(丙戌进士,山东高密人)。沙澄(丙戌进士,山东蓬莱人)。冯溥(丁亥进士,山东临朐人,拜相,谥文毅)。吴伟业(崇祯辛未进士,会元及第,江南太仓人)。张士甄(己丑进士,顺天通州人)。金钅宏(壬辰进士,顺天大兴人)。章云鹭(丁女进士,顺天宛平人)。熊伯龙(己丑进士及第,湖广汉阳人)。李中白(丁亥进士,山西长(于)〔子〕人)。
李仪古(己丑进士,直隶任丘人)。綦汝楫(乙未进士,山东高密人)。陈岂攵永(乙未进士,浙江海宁人,谥文安)。单若鲁(补任)。熊伯龙(补任)。王守才(旗人,时更易官制,汉军汉人通用,后停)。宋德宜(乙未进士,江南长洲人,拜相,谥文恪)。李仙根(辛丑进士及第,四川遂宁人)。杨正中(戊戌进士,顺天通州人)。徐元文(己亥状元及第,江南昆山人,拜相)。沈荃(壬辰进士及第,江南华亭人)。冯源济(乙未进士,顺天涿州人)。王士礻真(乙未戊戌进士,山东新城人)。李元振(辛丑甲辰进士及第,河南柘城人)。翁叔元(丙辰进士及第,江南常熟人)。曹禾(甲辰进士,江南江阴人)。汪(丙辰进士,浙江钱塘人)。吴苑(壬戌进士,江南歙县人)。张榕端(丙辰进士,河南磁州人)。孙岳颁(壬戌进士,江南吴县人)。
◎司业题名国初设司业,满洲二员,蒙古一员,汉人一员。顺治十七年,裁去蒙古司业。
其满洲司业题名:东四旗司业,李虎沙、傅达礼、白清额(后任陕西巡抚,副都御史)。尹布葛思泰(后累升总督川陕,兵部侍郎)。拜山。西四旗司业,蟒吉兔、鄢代、曹尔和、花善满都、虎达鼐。汉人司业题名:薛所蕴、罗宪汶(崇祯癸未进士,江西南昌人)。刘肇国(癸未进士,湖广潜江人)。吕缵祖(顺治丙戌进士及第,直隶沧州人)。李棠、单若鲁、王熙(顺治丁亥进士,顺天宛平人,文贞公子,拜扫)。曹本荣(己丑进士,湖广黄冈人)。姜元衡(己丑进士,山东即墨人)。张永祺(壬辰进士及第,顺天大兴人)。杨永宁(壬辰进士,山西闻喜人)。陈岂攵永、田种玉(乙未进士,顺天宛平人)。马晋允(戊戌进士,浙江馀姚人)。张贞生(戊戌会元,江西庐陵人)。熊赐履(戊戌进士,湖广孝感人,拜相)。熊赐(戊戌进士,湖广孝感人)。宋德宜、李仙根、胡简敬(乙未进士,江南沭阳人)。田麟(壬辰戊戍进士,辽东自在人)。杨正中、吴国对(戊戌进士及第,江南全椒人)。杜臻(戊戌进士,浙江秀水人)。吴本植(戊戌进士,直隶安平人)。陈廷敬(戊戌进士,山西泽州人)。王昌(戊戌进士,山东高密人)。谭篆(戊戌进士,湖广景陵人)。李天馥(戊戌进士,江南合肥人,拜相)。吴本植(补任)。王封氵荣(戊戌进士,湖广黄冈人)。苏宣化(己亥进士,顺天大兴人)。周之麟(己亥进士,浙江萧山人)。叶方蔼(己亥进士及第,江南昆山人,谥文敏)。蒋弘道(己亥进士,顺天大兴人)。
朱之佐(己亥进士,顺天大兴人)。张玉书(辛丑进士,江南丹徒人,拜相)。
王维珍(庚戌进士,旗人)。田喜{}(辛丑进士,山西马邑人)。刘芳(辛丑进士,顺天宛平人)。彭孙(己亥进士,浙江海盐人)。徐倬(癸丑进士,浙江德清人)。彭定求(丙辰状元及第,江南长洲人)。董り(癸丑进士,江南吴江人)。徐倬(补任)。秦宗游(己未进士,浙江山阴人)。吴涵(壬戌进士及第,浙江石门人)。彭会淇(丙辰进士,江南溧阳人)。张豫章(戊辰进士及第,江南华亭人)。
按国初官制,祭酒升内院学士后,品级考既定,遂升读、讲学士,多或一年,少或数月,即迁去。至康熙十二年,重定品级考,改读、讲学士为五品;祭酒仍旧四品,与读、讲学士较俸升迁。故昆山徐公任祭酒者馀三年,升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以去。华亭沈公继之,时复设詹事府,遂升少詹事兼侍讲学士。康熙初,詹事府两坊衙门既裁,史官必历司业,然后得升侍读(时侍讲亦裁去)。故编修、检讨无不为司业者,率不数月即迁去。康熙十四年,复设坊局,于是修撰、编、检多升中赞,而司业与之较俸,升读、讲、谕、洗,亦非三年馀不得迁矣。祭酒、司业自国初未有题名,予任祭酒,与宛平刘公议补其阙,因志梗概云。
◎补乡试自庚申已后,诸僭逆以次削平,各省次第补行乡试。故福建有庚申科,主考户部郎中刘元勋、大理寺评事白梦鼐;广西、贵州皆壬戌科,广西主考翰林院编修乔莱、刑部员外郎杨佐国,贵州主考翰林院编修沈旭初、户部主事陆钟吕;€南、四川皆癸亥科,€南主考翰林院编修米汉雯、户部主事高,四川主考翰林院编修方象瑛、吏部文选员外郎王材任。
◎坐次詹事府少詹事,旧与掌詹同三品,在京得乘四人肩舆。后重定品级考,改为四品,在朝班列左右通政、大理少卿下。至大朝,则三宫詹与大学士、内阁掌院学士、都御史列坐殿上,两坊掌坊庶子、侍读、侍讲、谕德、洗马诸官,皆五品翰林,而坐太常、太仆、少卿、顺天府丞、鸿胪正卿四品之上,是又不论品级崇卑也。壬戌癸亥间,崔夏章(蔚林)、蒋裕庵(弘道)、为少詹,皆四人肩舆,则以讲官加正詹故耳。
祭酒四品,与读、讲学士较俸升迁,朝班则坐诸学士下两坊庶子上。康熙二十一年正月赐宴乾清宫,座次在东面西,与朝班同。二十年七月赐宴瀛台,在南面北,则序坐于太常卿、佥都御史下太仆卿、光禄卿上。
◎翰林结衔今翰林官结衔,独列散官于本官之下。如詹事、祭酒等官,则散官在上,与部院诸司无异。按周宗伯《识小编》云:“唐翰林学士,皆以他官兼,故学士结衔在本官下。五代后唐置端明殿学士,以赵凤、冯道为之。后凤迁礼部侍郎,因求宰相任圜,升学士于本官之上,盖示贵重耳。宋因之,惟宰相则否。本朝翰林,列散官于本官之下,与诸司异,亦祖此意。若宫坊以上兼翰林官者,皆列兼官于本官之下,散官亦列于上,不复与翰林同矣。”翰林故事相沿,多不知所出,惟此考据为详。又按《五代会要》云:“初置端明殿学士名目,如三馆之例,职在官下,及赵凤转侍郎,令人讽任圜,移职在官上,至今为例。”
◎中堂明洪武十五年,设内阁大学士,上命皆于翰林院上任。十八年,又命殿阁大学士、左右春坊大学士俱为翰林院官,故院中设阁老公座于上,而掌院学士反居其旁。诸学士称阁老曰中堂以此。按《湘山野录》,钱希白见王冀公钦若,戏曰:“中堂遂有如此宰相乎。”又《闻见录》,富郑公与康节食笋,公曰:“未如中堂骨董之美”云云。元王恽秋涧有《中堂事记》,记元初中书省事,皆前此矣。
◎起居注明初甲辰年,设起居注,秩正四品,以宋濂、魏观为之。吴元年,改正五品,后革。十四年复设,改正七品,以单仲立为之。久之复革。万历初,张位始请复设,江陵相定议以修撰、编、检、史官充日讲者,日轮一员记注起居,兼录圣谕诏册等。今日之制,即本江陵遗意也。盖明初起居注别为专官,而万历后乃归之史官尔。然今制,自掌院掌詹以下皆得充起居注官,不专史官,此其异也。按《唐六典》,起居郎二人,从六品,上掌录天子之动作法度,以修记事之史,属门下省;起居舍人二人,亦从六品,上掌录天子之制诰德音,以修纪言之史,属中书省。此即古左右史之分职,至明而合为一官,今仍之耳。
◎郊劳安亲王平湖南,康亲王平闽、粤,章泰贝子平滇、黔、凯归,上皆郊劳于芦沟桥西二十里,诸王、都统、满汉大学士、尚书、侍郎、阿思哈尼哈番以上大臣皆从。既至,诘朝,皇帝对天行三跪九叩头礼,诸王大臣及出征王、将军等随行礼。毕,上御黄幄,诸王大臣侍班,鸿胪寺引出征王、将军等朝见,行三跪九叩头礼。礼毕,赐茶回宫。
◎禁师生唐人、五代最重座主门生之礼,明代尤甚。万历中,门户既成,一为师生,终身以之,惟嘉靖八年,张璁、霍韬为主考,戒诸生不得修弟子礼。本朝沿明之旧。顺治十五年戊戌科,给事中胡悉宁建言:“乡会试不分经房,不称师生。”
至康熙十八年己未科,始复分房旧例,而师生之禁仍旧。
◎初选方面顺治己丑会试后,以两广初定需人,遂用新进士候铨者,二甲授参议,三甲授知府,进士释褐,即为四品监司、郡守。盖创例也,然止此一科为然。
◎赐生员金康熙二十二年春二月,驾幸五台,驻跸完县,召父老慰问赐金。有蔡丹桂者,自陈县学生员,家贫无以为养。上命讲“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及“德如毛,毛犹有伦”句,称旨,赐白金五两,金盘苹婆果六枚,仍谕曰:“尔当努力读书,开卷有益也。”事载《西巡日录》。
◎赐御笔讲义初,上以御笔颁赐内阁翰林起居注诸臣,即部院大僚皆不得与,惟刑书蔚州魏公(象枢)一拜赐耳。康熙二十一年,广西巡抚郝浴疏请颁赐御笔“清慎勤”
三大字,部议俞其请,遂遣官遍赐各直省督抚云。壬戌翰林检讨汪楫、中书舍人林麟昌册封琉球,癸亥翰林编修孙卓、礼部郎中周粲册立安南,亦以为请,皆获颁赐。琉球得“守礼之邦”,安南得“忠孝守邦”各四大字。其讲筵《四书、书经讲义》成,例颁赐在京三品大臣;国子祭酒四品,亦得拜赐,在外则三品督抚及在籍三品大臣亦与焉。二十四年颁赐《易经讲义》,士礻真以少詹亦得拜赐(汪今官福建布政使,林今官贵州提学道佥事,皆予门人)。
◎巡方世祖皇帝时,时用部主事及中书舍人、行人、评事、博士等官假监察御史衔,巡按各直省。差竣,都察院殿最之。最者得内升京堂五品,馀则仍回居本职,不真授御史也。后仍归御史,而巡方亦停不遣。康熙六七年间,复用各部郎中以监察御史衔巡视盐课,未几复旧。
◎土黑勒威勒顺治中,百官罚俸者有“土黑勒威勒”之名。康熙初尚沿旧制,未久停止。
◎翰林卿寺属太仆寺旧有丞,后裁去,增设满洲员外郎八人。翰林院本无主事,起居注馆既设,增记注满洲主事四人、中书舍人六人。
◎大中明太祖初定天下,建国号,意在“大中”,既而祈天,乃得“大明”,故当时钱文有“大中通宝”。
◎阅江楼友人纪伯紫(映钟),金陵人,尝有诗云:“惆怅天涯头尽白,杨花空满阅江楼。”佳句也。按洪武初,欲于狮子山(即卢龙山)顶作阅江楼,先令儒臣作记,故潜溪诸公集皆有此文,楼实不果作。
◎发陵康熙二十二年,陕西平凉府盗发韩康王、定王二冢,法司按律拟罪。上以发掘前代帝王陵墓,特令加等;因谕历代帝王陵,应加守冢人户,下九卿杂议;并禁称“故明”“废陵”等语。圣谕云:“凡云废者,必如高煦等有罪废为庶人,然后可。彼生为藩王,谁废之耶?”上之仁明如此。
◎督抚内升康熙中,总督内升者:秦督莫洛,刑部尚书;漕督帅颜保,工部尚书;浙督李之芳,兵部尚书;川陕总督哈占,兵部尚书;浙闽总督王骘,户部尚书;浙闽总督王国安,刑部侍郎。巡抚内升者;广东巡抚冯、安徽巡抚薛柱斗、山东巡抚张鹏、贵州巡抚田雯,俱刑部侍郎;甘肃巡抚巴锡,工部侍郎;伊图,户部仓场侍郎;江苏巡抚余国柱,左都御史;贵州巡抚杨雍建,兵部侍郎,山东巡抚徐旭龄,工部侍郎,江苏巡抚赵士麟,兵部督捕侍郎。
◎会元解元入翰林世祖极重科名,自丙戌迄己亥,会试第一皆入翰林。惟丁亥李人龙不与,后以阁荐为中书舍人。壬辰,程可则以磨勘被黜。乙未,邑同年伊翕庵(辟)举进士,引见南海子,上顾学士曰:“此人山东解元也。”遂改庶吉士。后授御史,官至都御史、巡抚€南。自辛丑至庚戌,例又一变。康熙癸丑,上以会元韩为状元,榜中解元,皆改庶常。丙辰,亦以会元彭定求为状元。乙丑,以会元陆肯堂为状元,凡一榜解元亦然,遂为定例。人遭逢,固有幸不幸也。按《梦粱录》,宋时中省魁者,殿试有升甲恩例,前十名亦如之。
◎京堂京堂,本以待吏部科道官内升者,无径授之例。康熙中,张靖逆侯勇子云翼、马文毅公雄镇子世济、陈海巡启泰子汝器,皆授大四品;广西平乐进士袁景星、陈忠愍公福弟寿,皆授小四品;赵都督应奎子衍祥、许都督占魁子登隆,皆授五品。
◎伯高《檀弓》:“伯高死于卫,赴于孔子。孔子曰云云。吾哭诸赐氏,遂命子贡为之主,曰:”为尔哭也。“来者拜之。知伯高而来者勿拜也。”金陵白评事仲调(梦鼐)为汤阴王东皋(伯勉)吏部门生,康熙丁巳吏部卒于家,讣闻京师,仲调为位而哭,又于萧寺中受吊,凡吊者拜之,如子弟执父兄之丧,盖古礼云。
◎外国封使国朝声教之远,梯航至者数十国,而受封遣使者惟安南、琉球二国。安南又凡三遣:始则康熙三年谕祭黎维礻是,奉使者侍读学士程芳朝。继则康熙五年册封黎维禧,奉使者编修吴光也。六年八月维禧逐都统使莫元清,夺其谅山高平地,元清奔皈朝,两广守臣以闻。七年遣使宣谕,则侍读李仙根、职方主事杨兆杰为正副使。琉球封王:顺治中遣给事中张学礼、行人王垓为正副使,居闽数年,罢归。康熙初复遣,时张已改御史,王已迁户部郎中矣。康熙十二年暹罗请封,上以海道鸾远,令以敕印付其使臣带往,于事理甚便,而亦不失柔远之体。按嘉靖二十年降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仍以莫登庸为都统使。国初定粤,莫敬耀来归,未受爵,卒,授其子元清都统使。黎维提亦来归,未受封,卒,子维禧立,康熙五年册封维禧安南国王。康熙二十一年琉球、安南复入贡,遣编修孙卓、仪制司郎中周粲往安南,检讨汪楫、中书舍人林麟昌往琉球。二十三年暹罗复入贡云。
◎殉葬八旗旧俗,多以仆妾殉葬。朱御史小晋(裴)始建议禁止,得旨允行。朱历官至户部侍郎。
◎试录齿录科场试录齿录,其来已久,《东观奏记》载:“郑颢知举,宣宗索科名记。
颢属祠部员外郎赵采访诸家科目记,撰成十三卷,始武德元年,至大中十年,敕付翰林,自今放榜后,并写及第姓名及所试诗赋题目进入内,仍仰所司逐年编次。“明三百年乡会试并沿其制。康熙初停止。至庚戌会试,乃复旧例,乡会试录仍进呈。乙卯乡试,以兵饷不足,再停止。寻又复。
◎布政升尚书李文达公《天顺日录》载:“天顺二年,以山东布政使陆瑜为刑部尚书。四年,以朝观官布政使萧亘为礼部尚书;又欲以布政使贾铨为户部尚书,不果。”
明盛时,中外用人如此。天启时,以布政使张五典为兵部尚书,则以其子御史铨死节,盖异数也。本朝顺治中,布政使往往入为侍郎。康熙初,定品级考,布政使内升止于太常、光禄卿,而又不及太仆,何也?
◎阙谥予乡启、祯名臣阙谥者,如钟司空龙渊(羽正)、毕司徒白阳(自严)、曹司空见素(光)、先太师大司马霁宇公(象乾)。其尤著者,曹通议葆素(珍),司空之兄也,躬行实践,号为醇儒,品不在龙渊先生之下,然名位稍卑,例不得谥。窃谓朝廷易名重典,亦顾其人何如耳。今例,尚书以上乃得谥,国史三品以上乃得立传。其以名位湮没者多矣。近王给谏北山(日高)疏请,死节诸臣不必拘定品级,皆当予谥,以鼓忠义之气。其论最正,格于部议不行。
◎欧阳从祀今言嘉靖中议祀典、进后苍、文中子、胡瑗、欧阳修四人从祀。欧阳以濮议故,故孚敬特进之也。予谓欧阳公人品学术,亦自不愧,然以世庙君臣之私进之,则谬矣。公之生也,以此负谤;其殁也,以此从祀。所谓求全之毁,不虞之誉者也。
◎世祖御书西山新法海寺,前对裂帛湖。世祖皇帝翠华驻此,瞻眺湖光,因赐今名。殿有巨碑,刻“敬佛”二字,笔势飞动,世祖御书也。
◎文武互用本朝用人器使,有不拘文武资格者。以武臣改文职,如顺治中总兵官李国英改四川巡抚,后为总督川陕兵部尚书;总兵官胡章改山东右布政使;游击王肇春、黄明改知府。以文臣改武职,如庄浪道参议朱衣客改随征四川总兵官;吏部侍郎陈一炳、户部仓场侍郎周卜世、前总督浙闽兵部侍郎刘兆麒俱改都督、同知、佥事等衔,充山西、山东、直隶等处援剿提督总兵官。
◎学士赠尚书本朝大臣身后例有恩恤,或予谥,而赠官者绝少。康熙十八年十一月翰林学士喇沙里卒,以侍讲筵久,特赠礼部尚书,谥文敏,盖异数云。
●卷二。谈故二◎钟恭愍恩恤明景帝易储,钟恭愍公(同)、章恭毅公(纶)、廖恭敏公(庄)皆极谏。
恭愍公疏先入,死杖下,被祸尤惨。至英宗复辟,特擢恭毅礼部侍郎;恭敏复官大理少卿,寻进侍郎,成化中卒,赠尚书;而恭愍止赠大理寺丞,恩恤独薄,当时亦无言之者。
◎五学士国朝官制,设内三院:曰国史、曰秘书、曰弘文,院各有学士一员。既设翰林院,以内三院为内阁,则止设阁学二员,而别以一人掌翰林院事,俱兼礼侍。
康熙十九年庚申,乃有学士五人:内阁徐立斋(元文)、李容斋(天馥)、掌院叶讠刃庵(方蔼);而张敦复(英)以讲学内直,特升翰林院学士;李厚庵(光地)以军功超擢学士,至是入京陛见,奉特旨入内阁。四公皆兼侍郎,叶则加尚书云。
近李谏臣(应チ)、王藻儒()、李倚江(冉)、顾懿朴(藻)同时为内阁学士,亦四人。李去,陆义山()代之。王擢户侍,徐胜力(嘉炎)代之。
陆乞休,韩慕庐()代之,亦四人。
◎李选侍明光宗朝选侍李氏,鼎革后尚存,至康熙甲寅岁五月十八日始卒。
◎明熹宗有老宫监言:“明熹宗在宫中,好手制小楼阁,斧斤不去手,雕镂精绝。魏忠贤每伺帝制作酣时,辄以诸部院章奏进,帝辄麾之曰:”汝好生看,勿欺我。‘故阉权日重,而帝卒不之悟。“
◎会议《翰林记》:“正统十年,始命内阁与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堂上官、六科掌印官会议,遂为例。如合会儒臣,则本院詹事府、左右春坊、司经局、国子监皆与。”国朝制,凡大事及章奏会议,内则亲王、贝勒、大臣,外则九卿、詹事、科道,而内阁、翰林院不与。詹事府凡事皆得与,坊局不与。
◎不避庙讳唐避太宗御讳,率改“世”曰“代”。予读皮袭美《文薮》,多不讳“世”
字。鹿门《隐书》一条云:“三王之世,民知生而不知化。五帝之世,民知化而不知德。”又与元征君书云:“惧来世圣人责乎,无意于民。”又皆“世民”二字连用。
◎大名居士《金史。卫绍王本纪》,载尚宫左夫人郑氏骂胡沙虎事,赞云:“于金掌奏目女官大名居士王氏所纪,得资明夫人援玺事,附著于篇。”则金时宫掖盖有记载女官矣。
◎读讲谕洗康熙中,更定品级考,后又定朝班坐次,侍读、侍讲班在谕德、洗马之上,然凡郊庙祭祀,谕、洗皆与陪从,而读、讲则否。及推升祭酒,则庶子与读、讲皆得开列,而谕、洗则否。又左右掌坊庶子,正五品;侍读、侍讲学士,从五品,而庶子必升讲学。皆品级考之宜加审详者。
◎张真人隆庆中,江西守臣言:“张氏职名赐印,不载典制,宜永裁革。”诏革去真人之号,以为上清观提点。万历初复之,相沿至今无厘正者,使与衍圣公公然并列,何哉?
◎有子万历初,训导侯贵上言:“《论语》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子张不及有若,进子张而坐有子于庑,非是。”予尝谓十哲未允,当进有子而黜宰我、冉有,贵之言诚不易之论。及予为祭酒,已具疏欲言之,同人谓恐涉纷更而止,至今以为憾。
◎宁陵城侍讲汤先生(斌)言:“初宁陵城小而卑,吕新吾先生以刑侍家居,谋大之。
县人难于改作,或生怨谤。公曰:“三十年后当知吾意。‘至流贼之乱,适三十年矣,境内百姓携家入保者以数万计。县人德之,为立祠。”
◎明太宗称祖宋孝宗淳熙十五年太上皇崩,洪迈请庙号世祖。尤袤言:“光武以长沙王后,布衣崛起,不与哀、平相继,称祖无嫌。太上继徽宗正统,以子继父,非光武比。”
乃定号高宗。明嘉靖十七年,加上太宗庙号曰成祖,岂未闻袤之言耶?
◎翰詹官朝班《翰林记》载:“翰林院朝房在午门外右第六区,殿阁大学士、本院学士以下皆在焉。詹事府在右第十八区,詹事、少詹事以下皆在焉。”今制,内阁大学士、本院学士、詹事、少詹事皆拜于殿上,不与部院同班。
◎起居注康熙十年复设起居注馆,在午门内之西,与实录馆相对。其官则自掌院学士、詹事以下,史官以上,皆得充之。初止八人,后增至十六人。今桐城张公(英)
以礼书兼掌院事,亦为起居注官,吏侍常书公兼掌院事亦然。
◎序秩《翰林记》:“凡修书考试等事书职名,学士序于春坊、大学士、庶子之上;读、讲学士序于谕德之上;侍读、侍讲序于府丞、中允之上;修撰序于赞善、司直之上。”今春坊、大学士、府丞、司直罢不设,大抵学士在詹事之上(学士兼礼部侍郎为三品。詹事本三品而兼侍读学士)。少詹事在读讲学士、祭酒之上;庶子在侍读、侍讲之上;读、讲在谕德、洗马之上(升迁则同较俸次)。中允、赞善、司业次之,史官又次之,庶吉士又次之。
◎批旨《翰林记》:“宣宗时,始令内阁杨士奇等及尚书兼詹事夏原吉、蹇义,凡中外章奏用小票墨书,贴各疏面以进,谓之条旨;中易红书批出,今谓之票旨,尚沿其制;而批红则内阁学士之职。
◎国初明史总裁国初顺治二年,曾奉旨纂修《明史》,大学士刚林、祁充格、范文程、冯铨、洪承畴、李建泰为总裁;学士詹图赖、衮伊图、宁完我、蒋赫德、刘清泰、李若琳、胡世安,侍读学士高尔俨,侍读陈具庆、朱之俊为副总裁;郎廷佐等九员为纂修官。
◎荐举优异康熙戊午荐举文学,洪洞进士范高阝鼎以病辞,巡抚疏参,温旨令遵前谕来京,以副求贤至意。比诸人至京,又谕户部月给银米。其不与五十人之选,择高年者授以官。部议皆授司经局正字,特旨改内阁中书舍人。初,太原傅山、定兴杜越年皆七八十,以老病请于吏部不与御试,故部议不及,特旨:“傅山、杜越等,文行素著,俱著授内阁中书。”右文之盛,古未有也。
◎四布衣上尝问内阁及内直诸臣以布衣四人名字,即富平李因笃、慈溪姜宸英、无锡严绳孙、秀水朱彝尊也。后公卿荐举,独宸英不得与。绳孙目疾,是日应制,仅为八韵诗。阁中阅卷已不录,上特令与因笃、彝尊二人同授翰林。是时宸英方在京师,不免向隅,信遇合有定命也。阅卷四人:大学士高阳李公、宝坻杜公、临朐冯公、掌院学士昆山叶公。
◎上赐上优礼儒臣,癸丑赐宴瀛台,翰林官皆与。戊午,士礻真同陈、叶二学士内直。时四五月间,日颁赐樱桃苹果及樱桃浆、乳酪茶、六安茶等物。其茶以黄罗缄封,上有六安州红印。四月二十二日赐天花,特颁御笔上谕云:“朕召卿等编纂,适五台山贡到天花,鲜馨罕有,可称佳味,特赐卿等,使知名山风土也。”
用乌丝阑书。又赐御书,人二幅,士礻真得“存诚”二字、唐人张继《枫桥诗》,廷敬得“龙飞凤舞”四大字、唐诗一首(曲江垂柳一条条)。方蔼得“存诚”二字、唐人崔国辅诗(遗却珊瑚鞭)。别赐士礻真石刻二幅,一“清慎勤”三大字,一“格物”二字。谕云:“去冬曾以石刻赐经筵诸臣,时尔士衤真未与,故特颁赐。”八月入直,又同陈、叶、张三学士和御制《赐辅国将军俄启诗》,仍命次日携名字印章入内,各书一幅,即发养心殿装潢,随御笔同赐之,皆异数也。
◎考察《翰林记》载翰林官考察之法,成化间,本院学士会同内阁考察;弘治元年,令翰林官亦从吏部考察。本朝翰林京察在吏部过堂,例凡数变:顺治中,读、讲、谕、洗、中、赞、司业以上,皆后堂相见,具迎送之礼;康熙癸丑,始在前堂,过半堂,呼官及姓不呼名。至己未,则自少詹、读、讲学士直呼名矣,京堂官自佥都御史、大理少卿、左右通政亦皆呼名。体统凌替,非古制也。
◎赐衣《翰林记》载洪武十四年,赐翰林官罗衣各一袭,永乐中,赐内阁七人二品织金丝衣。康熙中,每冬赐内阁及学士、日讲起居注官貂裘,人一袭。自癸丑后,滇、黔用兵,辍赐。
◎赐居第《翰林记》:洪武中,赐编修罗复仁居第。宣德中,赐杨溥第于东安门。康熙丁巳,上命左谕德兼修撰张英内直讲书,特赐第西华门内;翰林院侍讲高士奇亦然;后杜编修讷亦赐第厚载门。
◎明史开局康熙十七年,内阁奉上谕,求海内博学宏词之儒,以备顾问著作。时阁部以下,内外荐举者一百八十六人。十八年三月朔,御试体仁阁下(《璇玑玉衡赋》、《省耕二十韵诗》)。中选者彭孙等五十人。有旨俱以翰林用,开局编修《明史》。候补少卿一人邵吴远改侍读;监司汤斌、李来泰、施闰章三人,郎中吴元龙一人改侍讲。进士彭孙、中书舍人袁佑等授编修;贡、举、监生、生员、布衣倪粲等,授检讨。以原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徐元文为监修官,翰林院掌院学士叶方蔼、右春坊庶子兼侍讲张玉书为总裁官,开局内东华门外。
◎五十相《石林燕语》云:“本朝宰相,自建隆元年至嘉四年,一百四十年,凡五十人。”明崇祯十七年间,命相亦五十人。可以观治乱矣。
◎加侍郎衔本朝监寺官加侍郎衔者绝少,康熙元年以来,惟钦天监管理历法南怀仁加工部侍郎,殁后赠礼部侍郎;太医院使马之俊殁后亦赠礼部侍郎。
◎陈浩从祀康熙二十六年,江西巡抚安世鼎疏言:“宋儒陈浩,南康府都昌县人,著《礼记集说》,学者宗之,当与程、朱、蔡沈、胡安国并议从祀。”部覆:“陈浩《礼经集说》,上有师承,源流明白,但性理精深之处,未能遽逮程、朱,即较之蔡沈、胡安国亦觉有间,且生平行实湮没无考,既已专祀于乡,其著书立言之功亦足云报,崇奉两庑,未敢轻议。”
◎西园杂记之诬海盐徐咸著《西园杂记》,述嘉靖初议大礼,极言张、桂之论确不可易,诸元老大臣徒以大功出一书生,不胜其愤。不论事之是非,义之当否,相率群相力排之,非正公正当之论云云。又载慈寿皇太后饰美姬数十人列左右以惑帝,尤为悖诞。所谓不知世有廉耻事者矣。
◎内大臣本朝官制,满洲勋旧别有内大臣,不为阁部院官及八旗都统等官,有军国重事,在禁中与满洲大学士尚书等杂议,谓之黑白昂邦。按唐制,两枢密使、左右中尉称内大臣,然彼乃中贵,实异而名同耳。
◎夺情夺情非盛德事,唐、宋名相多蹈之,贤如曲江公亦所不免。明新都杨文忠公屡疏力辞起复,升庵谓国朝宰相不起复自公始。前此三杨、蹇、夏诸名臣,夺情者习为故常,不知何以李文达独受恶名?明末武陵夺情,则有军旅之事,较之无事之时自可末减。湘潭王山长(岱),常著说雪武陵之冤,亦自有理。然漳浦之论,固万古不易也。
◎从祀疏康熙二十年,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吉午疏言:“故明翰林院学士方孝孺,当建文靖难之际,平居则阐道黜邪,临难则成仁取义,能以理学为天下倡,其所著《逊志斋集》,自程、朱而后,未多见也。吏部尚书罗钦顺,当正、嘉之际,学者蔑弃渊源,谈空好异,钦顺作《困知记》以正人心,斥杂学似是之非,明心性毫厘之辨。至万历、启、祯间,圣道式微,异端益炽,赖有光禄少卿顾宪成、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倡正学于东林,都察院副都御史冯从吾倡正学于关右,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倡正学于浙东,皆能羽翼圣经,发挥贤传,有功于理学名教。
并当急议从祀,以光大典。但此六臣,或阻于忌讳,或扼于权奸,所以故明未及表章,实为胜国之阙。今正在纂修《明史》之时,伏乞覃恩从祀,登之学宫两庑,使天下知正学。“云云。
◎常参《文昌杂录》载:“宋时百官日赴文德殿,东西向对立,宰相一员押班,再拜退,谓之常朝。”又云:“唐制,京司职事官有朔望参,有五日参,唯职事官五品并供奉官八品以上,及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则每旦参,有常参官、九参官、六参官等。”云云。《春明退朝录》:“唐有职事者谓之常参,今隶外朝不厘务者谓之常参。”本朝顺治中,月凡六朝,世祖皇帝嫌其频数,定以三旬,逢五日常朝。壬戌夏,有旨:“文武官每日五更入朝,列班午门外,候部院启奏官出,始散归署。”既而大理寺司务赵时揖上疏言之,寻有旨:“九卿、詹事、掌印给事中、掌道御史如故,馀并停。”赵,杭州人。
◎琉球入学康熙二十三年册封琉球,翰林院检讨汪楫、中书舍人林麟昌等疏言:“中山王尚贞亲诣馆舍云:”下国僻处弹丸,常惭鄙陋,执经无地,向学有心。稽明洪武、永乐年间,常遣本国生徒入国子监读书,今愿令陪臣子弟四人赴京受业。‘“
云云。事下礼部。部覆:“史载:唐贞观中兴学校,新罗、百济俱遣子入学。琉球自明初始内附,《会典》载:大琉球国朝贡不时,王子及陪臣之子皆入太学读书,礼待甚厚。”又载:“洪武、永乐、宣德、成化间,琉球官生俱入监读书。
今该国王尚贞,以本国远被皇仁,倾心向学,恳祈使臣汪楫等转奏,愿令陪臣子弟四人赴京受业,应准所请,听其遣陪臣子弟入监读书。“云云。
时予为祭酒,咨覆礼部,略云:“查《太学志》载:洪武二十五年秋,琉球国遣其子及陪臣之子日孜等入监,命工部给罗绢为秋衣。冬,琉球中山王遣其舅仁悦慈等至。永乐二年,琉球中山王从子三五良等九人以谢恩至,奏请入监,给赐一如洪武中故事,令工部建王子书房于监前以处之。三年,琉球山南王遣寨官子李杰至。四年,中山王遣寨官子石达鲁等六人至,其后李杰、石达鲁等每在监三年,得乞归省。九年,中山王遣王相之子怀德、寨官子祖鲁古至。十一年,遣寨官子周鲁等三人至。是年有奏归省者,命礼部厚赐,以荣其归。是后乞归省,或令候其使者还国以行。永乐以后至于正德,常三四遣。至嘉靖五年,中山王遣官生蔡廷美等四人至,十一年归国。十七年遣梁炫等四人至,二十三年归国。寻又遣蔡朝用等五人至,今在南雍,处以光哲堂,岁时给衣物如例。向慕文教,琉球于诸国为最笃,国家待之亦为最优”云。康熙二十七年,琉球国王遣耳目官魏应伯等恭进朝贡方物,又遣陪臣子弟梁成楫、郑秉均、阮维新、蔡文溥等四人同贡使赴京,入监读书;于正贡方物外,敬加屏风纸三千张、嫩蕉布五十疋。
◎四相顺治中,阁臣无定员。自康熙元年至今二十年,汉大学士止三人,存内三院之旧也。壬戌岁,宝坻杜公、临朐冯公同致政归,而宛平王公以前兵书大拜。又两月馀,钱唐黄公以吏书、汉阳吴公以礼书同日大拜,始有四相。前此癸丑岁,李、杜、冯三公在内阁,而孝感熊公以翰林学士大拜,亦四相。
◎大臣宫衔自康熙元年以后,阁部大臣无加宫衔者。壬戌十一月,以《太宗文皇帝实录》告成,加武英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勒公、明公俱太子太傅。少傅保和殿大学士户部尚书高阳李公太子太师。致仕太子太傅保和殿大学士礼部尚书宝坻杜公太子太师。
致仕文华殿大学士刑部尚书临朐冯公太子太傅。故太子太傅中和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都统公图公追赠少保,仍兼太子太傅。二十馀年所未有也。
◎建祠壬戌冬,广西巡抚郝中丞(浴)上疏,为死节前巡抚广西都御史赠兵部尚书谥文毅马公雄镇、平蛮灭寇将军巡抚广西兵部尚书谥忠烈傅公弘烈请建双忠祠。
诏允之。疏略云:“原任抚臣马雄镇,当逆氛狂炽,矢志不二,幽禁三年,骂贼而死。原任抚臣将军傅弘烈,仗义兴师,临危不屈,杀贼之心死而益烈。”云云。
二公真不愧俎豆者矣。
◎土鲁番表康熙二十一年,土鲁番上言:“伏以我皇上,犹昔者斯堪达尔之君,一统金瓯;扎穆西特之君,藻鉴五□;亦若化日普临率土,景星光照万灵;抑犹哈地穆之君,广□恩惠;汝思他穆之君,勇力绝伦。譬之矛锋之锐,龙爪之威,莫敢正向而视,兹者恭候圣安,切照前经遣发进贡乌卢火者,曾上谕‘五年一次进贡。
钦此‘。所以误此进贡者,原因臣国遭逢荒乱,今幸太平,亟遣亦思喇木火者前往进贡。至于以后应进贡物,合当照密尔焦地音阿克剌覃进贡旧例。但天朝建都极东,臣国地居极西,应否照旧进贡,表请裁夺。“
◎蒙古表康熙二十一年,蒙古为请旨事:“外藩蒙古王、贝勒、贝子、公、台吉等诸臣诚惶诚恐谨奏者:向因逆贼吴三桂相率叛乱,军民极其荼毒,幸我皇上不惮身心之劳,孜孜图治,仰见天朝早臻太平,是以祭告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世祖皇帝,复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徽号,涣颁恩诏,大赦天下,爰加赐赉,率土俱欢。
恭上我皇帝尊号为至神大德治平天下圣皇帝,伏祈皇上俯准臣等所奏,臣等不胜欣跃。“奉旨:”朕自御极以来,夙夜孜孜,勤求化理,期于中外安,生民乐业。今逆寇虽已荡平,治化尚未孚洽。前诸王、大臣等请上尊号,已经有旨。这藩王等所请,亦不必行。该部知道。“
◎御书康熙十九年,以御书手卷赐日讲起居注诸臣。学士叶方蔼《太极图说》,詹事沈荃《心经》,侍读学士张玉书《庄子。说剑篇》。
◎增起居注官辛酉四月,增起居注日讲官八人。汤荆岘(斌)、秦对岩(松龄)、徐健庵(乾学)、曹峨眉(禾)、王瑁湖(顼龄)、朱竹(彝尊)、严藕渔(绳孙)、潘稼堂(耒)。合旧讲官共十六人。
◎誊卷唐阎际美铺试《蜡日祈天宗赋》,误书“卫赐”作“卫驷”,榜出,登第,往参座主曰:“诸君试曰,天寒急景,写札或不如法,恐文书到西京,须呈宰相,请先辈各买好纸,重来请印,如法写净送纳,抽其退本。”旧时直省小试,解卷送礼部,例须别誊净本,亦是唐人遗意。至乡试朱墨原卷解部,即不得尔。
◎绿头牌国朝六曹章奏,悉沿明制。惟紧急事或涉琐细者,则削木牌而绿其首,以满州字书节略于上,不时入奏取旨,不下内阁票拟,谓之绿头牌子,盖古方策遗意也。
◎官年三十年来士大夫履历,例减年岁,甚或减至十馀年;即同人宴会,亦无以真年告人者,可谓薄俗。按洪容斋《四笔》,宋时有真年、官年之说,至形于制书。
乃知此风由来远矣。独寇莱公不肯减年应举,又《司马朗传》:“伯达志不减年以求成。”则汉、魏间已有之。
◎柳条边哈达城在抚顺东北,有哈达河。其东插柳结绳以界蒙古,长亘千里,南至朝鲜,西至山海关。有私越者置重典,名柳条边。见高宫詹(士奇)《扈从东巡日纪》。
◎朝鲜疏康熙十五年,朝鲜国王李淳奏:为臣先祖臣穆庄王横被野史诋诬,敢陈冤痛情节,冀许删改,特示昭雪事:臣五代祖昭敬王,于明朝万历戊申岁薨逝。元妃朴氏无子,继妃金氏生一子甫三岁,庶子光海君珲嗣位。盖以金氏遵先王意,舍己出而为之请于中朝,得准封也。光海既立,听信谗贼,自生猜怨,仇视母后,幽闭别宫,﹃辱备至,而戕兄杀弟,屠灭诸侄,殄绝彝伦,无复人理。内作色荒,嗜欲无节;外营宫室,十年未已。斥逐耆老,昵狎群小,繁刑重敛,下民嗷嗷,神人咸怒,宗社将坠。
时有金{流玉}、李贵等,以昭敬王旧臣,不胜邦国危亡之忧,奋发忠愤,誓靖内难。乃于天启癸亥三月,纠合义旅,大集廷臣,奔告王太妃于别宫,宣教废珲,迎立昭敬王孙绫阳君棕,即臣曾祖父穆庄王也,以太妃命,权署国事。遣使请命于明,明朝始不允许,后乃洞察本国事情,特降封典。此实当时天下耳目共所闻知。穆庄王匡复之烈,虽不敢上拟殷周废立之正,亦可谓无愧汉宣。此所以临莅东国二十有七年,而功光往牒、业垂后裔者也。
顷年,陪臣之使还也,偶于沿途买得《皇明十六朝纪》,其中记本国癸亥年事,直以篡逆书之;其他污蔑之言,不啻狼籍。臣先父王渊自得此书,居常腐心,复虑明朝国乘复有诳谬。方拟赴诉天朝,祈加厘正,不幸奄忽,赍志未伸。茕茕微臣,奉此遗戒,何敢一刻忘于中而重哀荐祸?事有未遑,淹延迟回,遂至今日,此固臣之大罪,而亦臣之日夜衔痛者也。兹敢历陈先祖臣穆庄王受诬事略,冀皇上之哀怜垂察焉。
其所谓《十六朝纪》,不知撰次者为何许人?而乃遽张讹伪,掇拾怨谗。一则曰亻宗走马试剑,谋勇著闻,常在废君左右用事;二则曰密约继祖母王太妃,以救火为名,令兵入宫;甚至谓绑缚废君,投之烈焰。嘻,此岂人理之所可有者乎!复有登莱巡抚袁可立、侍郎毕自严诸人之疏,至以媾倭等语,大加诋诬。夫以穆庄王之聪明仁孝,素有令闻,留心经术,不学武事;而谓之走马试剑。自际昏乱,弟死谗口,屏处危懔,莫保朝夕;而谓之常在左右。金墉十年,内外隔绝,圜门棘户,穴通饮食;而谓之密约祖妃。其虚罔谬,固已极矣。而当废君之在位也,戮太妃之父,窜太妃之母,夺太妃怀中八岁之儿而杀之。废君之与太妃,非特子道已绝,亦太妃父母之仇也。然而终使昌邑、山阳得以自全于放废之日者,实赖我穆庄王泣涕,上以宽太妃,下以救群臣,以克尽乎保护之道也。居则赡其衣食,病则济以医药,矜恤之谊,始终不替。故光海君癸亥三月见废,至辛巳七月以天年终,葬以壬午,礼官供祭祀,恩礼之厚,无愧古昔。彼投焰等语,又何诬妄之太甚耶?至于媾倭一款,尤万万无理。日本即小邦先世之深仇,而隔海之外种也。虽强弱不敌,姑与之羁縻,而既是我之仇邦,又非我之匹偶。今以童儒之呆亻台隶之贱,若指之为婿于倭,则亦必骇然而愤,怫然而怒。矧以王室之亲,贵介之尊,宁有忍事忘耻,结秦晋于异类之理哉?穆庄王妃,即昭敬王朝宰臣领敦宁府事韩复谦之女。王之在邸,以礼委禽,及至癸亥,进主中壶,与王同受天子诰命冠服。而其氏族之详,亦既具于当时请封之奏。臣不知登抚诸人,何所征据而作此不伦之语,至上诬天子也。
伊时辽阳既阂,登海初开,中朝声息之流布于小邦者,只是江东毛镇一路而已;小邦情实之得达于中朝者,亦只有江东毛镇一路而已。文龙方且占据一岛,积货自卫,饰功行贿,西面而邀勋爵,凭威肆喝,东向而责馈饷,首尾将十年矣。
及其骄虐日肆,意欲无厌,或依散低货,而勒取貂参;或多纵黠校,而尽括民产;或诱斩边民,而虚充首级。西圉骚然,若在涂炭。穆庄王既缵序,知民不堪,义责常切。彼不悛改。祗益嫌衅。而小邦之所以受怼于文龙者,有不可以一二计。
则文龙之巧作蜚语,肆然构诬于废兴之际者,又岂可量哉!因此而督抚有奏,因此而礼部有疏,始则以无罪见疑而为忧,终则以至冤将伸而为幸。上自先太妃,下至百官民庶。悉举废君淫暴无道、攵伦乱纪之罪,先穆庄王宽仁孝顺、天与人归之状,或直奏于天子,或呈申于当路。文龙亦反前说,更上题本。及其事实悉暴,诬冤大伸,明朝乃于天启乙丑岁遣太监胡良辅等许准封典,仍赐诰命;丙寅,又遣翰林院编修姜曰广等来颁诏敕,兼以锡赉,恩纶氵存叠,昭雪无馀,则环东土数千里,亦既脱离覆盆,而获见天日矣。
不料阅历数纪之后,兴亡百变之馀,尚有一种传讹,未尽除于私相记载之中者也。夫末俗多陂,流言易讹,斯固叔季之通患,而齐东之人或未悉于秦雍,交南之事多不详于燕代,则草野之所纪述,稗家之所论著,容亦有此孟浪之失矣。
至于任当日之记注,执当日之简策,考证有据,闻见亦该,想不至于颠倒纰缪如野史者。而倘或溺于传说,眩于去取,以之而布诸天下,以之而传于后代,其将为先祖九地之冤,小邦百世之痛者,为何如哉?
今臣仄闻天朝方修明朝史书,其于传信纪实之际,必有以正讹厘舛,以成一代之正史。小邦呼吁,此正其时。兹专差陪臣福善君李冉、议政府参赞郑哲等,毕陈卑悃,仰渎天聪,伏乞皇上特命修史诸臣细考明朝行查始末及小邦前后申奏,删除诖误,快许湔雪,以示劝惩,以裁成永世之令典。仍将印本宣赐小邦,则非但小邦今日君臣受恩衔结,糜粉是期,抑臣之先祖、先父亦将感位于冥冥之中矣。
臣不胜大愿,谨具奏闻。
◎特赐谥本朝最重易名之典,官至尚书大学士乃得赐谥。近惟翰林院掌院学士喇沙里公以讲筵旧劳,又勤王事以死,特赠礼部尚书,谥文敏;掌院学士叶公方蔼以讲筵旧劳,特加礼部尚书,寻迁刑部侍郎,仍带掌院学士,加礼书旧衔,卒亦谥文敏;掌詹学士沈公荃亦以讲筵旧劳,加礼部侍郎,仍掌府事,卒谥文恪。皆异数,非常例也。
◎谥典古易名之典,太常博士议之,吏部考功奏行之;有未允者,所司驳之,其重如此,明掌于礼部,本朝则内阁典籍司之,每一人拟八谥或六谥以上,内阁阁臣择其三四进呈御览,钦定其一。
◎琉球世缵图琉球国,或云流求,或云留求,自元已前不通中国,明洪武五年中山王察度始遣使入贡,入本朝为属国,职贡不绝。然纪载诸书,不详其世次。予门人汪翰林舟次(揖)使琉球归,作《中山沿革志》进呈御览。云世系沿革,彼国有厉禁,秘不以告。多方购得琉球《世缵图》一卷,今译者以汉文释之。知其国自南宋始称王,元延间国分为三(中山、山南、山北)。明宣德时,复合为一(明初,山南王承察度、山北王帕尼芝亦遣使入贡受封)。自宋及今,代已四易,所谓姓欢斯者无据;谓皆尚姓者,亦非也。《世缵图》载之如左:大琉球国中山王舜天以来《世缵图》:舜天、舜马顺熙、义本、英祖、大城、英慈、王城(二城、或作成)。西威、察度(始通中国)。武宁、尚思绍、尚巴志、尚忠、尚思达、尚金福、尚泰久、尚德、尚圆、尚宣威、尚真、尚清、尚元、尚永、尚宁、尚丰、尚贤、尚质、尚贞(即今袭封世子)。
◎题名碑刘公《嘉话录》:“慈恩寺题名,起于进士张莒,题姓名于雁塔下。后书之于版,遂为故事。”宋庞文英《文昌杂录》云:“本朝进士题名,皆刻石于相国、兴国两寺。”赵升《朝野类要》云:“进士及第,各集乡人于佛寺,作题名乡会,起于唐之慈恩寺塔也。”予按进士题名列诸梵刹,于义无取,至明乃立题名碑于国学。题名记,或学士或祭酒撰,其典始重。永乐壬辰已前,在南雍,今京师太学持敬门内诸碑,则自永乐十四年丙申科始,至崇桢十六年癸未科止,螭首龟趺,星罗林立,一代之钜观也。本朝最为右文,而题名碑止顺治丙戌一科,丁亥已后无之。当时不知何故废而不举,后遂相沿,此阙典也。
◎土地今吏部、礼部、翰林院衙门土地祠,皆祀韩文公。明南京吏部土地祠,则祀蹇忠定公。
●卷三。谈故三◎太学题名碑予前记本朝国学进士题名碑未立为阙典,官祭酒时,欲疏请未果。丁卯,御史言之,礼部覆疏允行。按《水东日记》云:“内官阮安督工建太学时,悉取前元进士碑磨去刻字。今三年一立石,皆是物也。”此虽与五代时刘守长安取古碑城事微不同,然古迹湮没,亦可惜也。
◎祭禹陵康熙己巳二月,上巡幸武林,因渡钱塘,亲谒大禹陵,谕总督侍郎臣王骘曰:“朕巡行江表,缅怀禹德,躬率群臣,展祭陵庙。顾瞻殿宇圮倾,礼器缺略,人役寥寥,荒凉增叹,愚民风俗,崇祀淫祠,俎豆馨香,奔走恐后,宜祀之神,反多轻忽,朕甚慨焉。自昔帝王陵寝,理应隆重培护,况大禹道冠百王,身劳疏凿,奠宁率土,至今攸赖,岂可因循?特书‘地平天成’四字,悬之宇下。着地方官即加修理,毕备仪物,守祀人役,亦宜增添,俾规模弘整,岁时严肃。兼赐银二百两,给与守祀之人,此后益令敬慎。地方官亦须时为留心,以副朕尊崇遐慕之怀。其即遵谕行。”盖是行原因视河,故于禹陵特加崇重如此。
◎翰詹之长康熙二十七年,掌詹事府事礼部尚书汤公斌改工书,以礼部左侍郎张公英兼管詹事府事;二十八年,翰林院掌院学士李公光地调通政使,以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徐公元文兼管翰林院事,皆不设正员。其后张公以礼书兼掌翰、詹二衙门事。
◎正副考试官旧例:翰林 给事中同为考试官,则翰林为正,给事为副。吏部与五部同为考试官,则吏部为正,五部为副。独康熙壬子科,户部郎中郭昌、吏部主事彭襄同主广东试,以郭为正,彭为副(以郎中、主事为序,不论衙门)。辛酉科,工科给事中许承宣(予门人)、翰林院编修汪同主陕西试,以许为正,汪为副。
今丙子科福建乡试,亦以给事中党声振为正,检讨王者臣为副(者臣,予门人)。
此出偶然,非故事也。
◎七品衔宋制,见任官得应制科,文官许二次,武官一次,谓之锁厅。国朝惟内阁中书舍人贡、监出身者许应乡试,举人出身者许应会试,他即无之。近江宁黄虞稷、慈溪姜宸英以诸生荐入馆修史,特加七品服俸,覃恩得以其品她封父母,而实未授官也。
◎状元出典乡试旧例,词林第一甲一名及第者止充会试同考官,不出典各布政司乡试。自康熙己酉科,己亥状元徐元文以侍读典陕西试,甲辰状元严我斯以修撰典山东试,始变常例。其后壬子科,庚戌状元蔡启亻尊典顺天试;乙卯科,癸丑状元韩典顺天试;丁巳科,丙辰状元彭定求典顺天试;辛酉科,己未状元归允肃典顺天试;丁卯科,乙丑状元陆肯堂典江西试,遂沿为例。
◎阁学明《殿阁词林记》有殿学、阁学、詹学、翰学之名。国朝阁臣大拜,只称中堂,或称相公,而内阁学士则称阁学。按叶石林《避暑录》云:“宣和末,陈亨伯以捕方贼功,进龙图阁直学士,称龙学。显谟、徽猷二阁直学士欲效之,而难于称谟学、猷学,乃易为阁学。”此称阁学之始。
◎广文唐、宋以来,仕宦多乞乡郡以便养,犹有古意。明代始不得官本籍。至广文寒官,亦有越在万里者。本朝广文皆铨本直省,但不仕本郡耳。
◎印文明嘉靖中,大同五堡之变,失总兵官所佩“征西前将军”印,职方请给新印。
海盐郑端简公时为主事,议改印文柳叶篆,或称别将军,或增减其字,以防诈伪。
且言:“胡忠安公在礼部,失行在礼部之印,改铸,易为行礼部印。此在内衙门且然,况边镇兵权,又反侧不靖时耶!”近用兵诸省,恢复地方请印,吏科给事中赵之符亦有此请。部议未行,然识者韪之。
◎癸未永乐癸未初即位,天顺癸未南省火,皆改于明年会试,至崇祯朝六会试竟以癸未终,此亦数也。
◎八股康熙二年,以八股制艺始于宋王安石,诏废不用,科举改三场为二场,首场策五道,二场《四书》、《五经》各论一首,表一道,判语五条,起甲辰会试迄丁未会试皆然。会左都御史王公(熙)疏请酌复旧章,予时为仪制员外郎,乃条上应复者八事,复三场旧制,其一也。尚书钱塘黄公(机)善之,而不能悉行,乃止请复三场及宽民间女子裹足之禁、教官会试五次不中者仍准会试三事,皆得俞旨。馀五事,后为台省次第条奏,以渐皆复,如宽科场处分条例、复恩拔岁贡,复生童科岁两考等是也。
◎督捕督捕衙门始兵部兼摄之,顺治甲午尚书王公(永吉)奏,增设兵部督捕衙门,满汉左右侍郎各一员,满汉司官各六员。后以太仆寺少卿协理,旋改左右理事官,秩四品,视常、仆少卿。寿光魏昭华(绾)以大理寺卿首迁督捕侍郎,后以建言徙塞外卒。至康熙三十八年复裁,事归刑部。
◎特旨内升顺治初,太子太保永昌王公(弘祚)以户部郎中修《赋役全书》,加太仆寺卿;书成,升本部侍郎,至尚书。其后工部营缮郎中霍叔瑾以大工加仆少,至通政使。顺治乙未科予举南宫之岁,洪士铭以经略辅臣文襄公子、耿效忠以靖南王子,世祖特旨留部。又特旨以京堂内升,洪以仪制郎中迁太常少卿,至太常卿;耿以武选郎中迁太仆少卿,至顺天府尹。
◎考选黄训《读书一得》云:“罗豫章文质公撰《遵尧录》,称宋仁宗明道中,宰相欲除二亲故为正言、司谏。帝谓祖宗法度,台谏官须宸选,若自大臣除,则大臣过失,谁敢言者?”仁宗此言可以为万世法。
◎结衔《辍耕录》云:“中书右丞相伯颜所署官衔,计二百四十二字。”明天启中,魏阉擅权,仿《缙绅》为《内官便览》,首列己衔,亦至二百许字。古来权奸,如出一辙。《酌中志》略云:“天启中,凡司礼监题本,年月之下,上层排臣王体乾、臣魏忠贤,下层排梁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诸人。及刻《内臣便览》,体乾复让忠贤居首,特高一字。”
◎汉军汉人本朝制,以八旗辽东人号为汉军,以直省人为汉人。元时则以契丹、高丽、女直、竹因歹、竹亦歹、术里阔歹、竹温、勃海八种为汉人,以中国为南人。
◎义王孙可望与李定国,皆张献忠义子,冒张姓,号东府、西府。后献忠败死,俱走入滇,二人以争权,积不相能。可望战败乃降,世祖皇帝方以文德柔远,封可望义王,世袭,赐第东长安门外。可望死,其子征灏袭封,康熙十二年台省以为言,下诸王大臣、九卿会议,降封义公,改慕义公。蜀绵州鹿头关庞士元祠,可望重修,有石坊,大书伪衔柱国太师兵部尚书,凡数百字,犹称张可望云。
◎义字谥明大学士高公谷,谥文义,二百七十年谥义者,止此一人。本朝顺治初,大学士德州谢公升卒,谥清义。
◎阁谥本朝谥法,阁臣不由翰林,皆得谥文。如洪公(承畴)谥文襄,宋公(权)
谥文康,王公(永吉)、金公(之俊)皆谥文通,孙公(廷铨)谥文定,卫公(周祚)谥文清,李公(之芳)谥文襄,皆非翰林也。
◎詹事府国朝顺治中设詹事府,皆以汉人翰林官兼之,止设满洲詹事一员,康熙初省。
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立皇太子府,复设,自詹事至正字,满人汉人各一员,而满人不兼翰林官。初,詹事府与九卿议政之列。初设时失考故事,久之乃复,詹事次通政使、大理卿之下,少詹事次左右通政、大理少卿之下。然故事,詹事与学士俱为实录等副总裁,侍经筵。今则有已迁正詹而仍为纂修者。御史言之,竟未厘正。二十二年,沈宫詹绎堂(荃)移文吏部争之,是年春讲始侍经筵矣。
◎臣下私讳晋咸和三年,拜王舒为抚军将军会稽内史,舒疏父名会,乞换他郡,朝廷乃改会作郐。宜城有夷水,以桓温父名彝,改蛮水。后唐同光三年,以郭崇韬父名弘,改弘文馆为崇文馆。长兴四年,以冯ど父名璋,不欲斥其家讳,改同平章事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南唐元宗以董思安为漳州刺史,思安辞以父名章,特命改名南州。又后主嗣位,以钟皇后父名太章,尊后为圣尊后。于礼,君所无私讳。为臣下讳,失礼意矣。
◎宰辅编年录宋《宰辅编年录》,宋太常博士永嘉徐自明撰,起建隆庚申,迄嘉定乙亥,凡二十卷。明吕邦耀又为《续录》,起嘉定九年,迄祥兴二年,凡二十六卷。明雷、郑、王、李诸公,各撰公卿等表。吴郡许重熙又为《殿阁大臣年表》。近予从姊夫益都高梓尝为《续表》,迄南渡乙酉而止,惜其无年,著书散佚,殊可惜也。
◎赐御笔康熙丁巳夏,以御笔“格物”二大字、“清慎勤”三大字石刻赐日讲官翰林院学士陈廷敬、侍读学士叶方蔼、侍讲学士张英。寻又赐英“忠恕存诚”等墨迹,又赐詹事府詹事沈荃“龙飞凤舞”、“忠恕”等墨迹大字。
◎讲筵问答丁巳春、夏,上日御弘德殿讲书。是时初进讲《通鉴讲义》,上每先自讲一过,德音清朗,义理贯彻;每有诂问,皆出意表。一日,问:“诸葛孔明何如伊尹?”陈学士(廷敬)对以“诸葛亮三代王佐,伊尹之亚”。上问:“诸葛亮成就如何比得伊尹?”陈对以“所遇之时不同”。叶读学(方蔼)对云:“伊尹圣人,诸葛亮大贤。大抵伊尹可比孔子,诸葛亮可比颜渊。”上首肯。一日,讲“博学之”节,上云:“知行孰重?”叶对云:“宋臣朱熹之说,以次序言,则知先而行后。以功夫言,则知轻而行重。”上云:“毕竟行重。若不能行,则知亦空知耳。”又一日,讲“一日暴之”节,上云:“古来君子小人不并立,君子进则小人退,小人进则君子退,一定之理。孟子此语说得最好。”
◎于成龙陆陇其近日廉吏,方面有黄州知府于成龙;有司则嘉定知县陆陇其。于,永宁人,贡士。陆,平湖人,庚戌进士。陆后补灵寿知县,特召为御史。于为上所深知,数年中历藩、臬司使,巡抚顺天,辛酉岁入见,赉予甚厚。上亲制诗赐之,有“郊圻王化始,锁钥重臣膺”之句。寻擢兵部尚书,总督江南江西。
◎宋官制宋初至元丰以前,官制最为繁猥,六部九寺皆为空官,特以寄禄秩、序班位,而别以他官判职事。如兵部事归枢密院,户部、工部归三司。设审官院、三班院,流内铨判吏部之事。设判礼部、判贡院,判礼部之事。设判审刑院及详议官,判刑部之事。又有使,有权使,有权发遣使之名。他如太常归判司礼院,太仆归群牧司,鸿胪归客省之类。官自宫,职自职,名实舛互。范文正公在政府奏言:“今六尚书九卿之职,皆权知、权判,无一正官。并是权假,数易无定,莫安其职。如欲复三公九卿六尚书之任,则体大难举。愿且命两地辅臣兼领纲要,仿周官三公下兼六卿,如召公领冢宰、芮伯领司徒、毕公领司马遗意,又杂引汉制三公分部九卿、唐太宗时宰相兼职掌以为证。又条列审官、流内铨、三司、司农寺、群牧司、国子监、太常、礼院、三班院、殿前马步军司、审刑院、大理寺、刑部等职事,并令两府兼判。”云云。然以宰执分判六卿九寺,更为侵官。至元丰新制行,六部置尚书、侍郎,而各以郎官属焉。九寺各置卿、少卿及丞、簿之属,为寺监官。国子监置祭酒、司业及丞、簿之属,为学官。又有御史台,有两省,通谓职事官。以唐文散阶换部寺省监官,归厘本职。如以金紫光禄大夫易吏部尚书,银青光禄大夫易五部尚书,正议大夫易列曹侍郎之类,通谓阶官而食其俸,即明制所本也。但明制以六部合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谓之九卿,与詹事府俱得会议大政,而太常、太仆以下为小九卿。本朝官制率沿明旧,特于六部外设督捕,隶兵部,置满汉侍郎各一员;理藩院尚书一员,侍郎二员。又设宗人府正令,以觉罗为之;府丞二员,以汉人或汉军为之,秩在副都御史下通政使、大理卿上。
又设启心郎二员,以乌金超哈为之(后裁),即古之宗正也。顺治十六年,裁去尚宝寺,迄今未置。(《震泽长语》云:“宋制所谓官,乃古之爵也;所谓差遣,乃古之官也;所谓职,乃古之加官也。”)
◎国朝官制国初内三院满洲大学士谓之榜式,乌金超哈官大学士亦称榜式,如范文肃公、甯文毅公是也。六部初不置尚书,率以贝勒管部事,置侍郎以佐之,有满洲汉军、(即乌金超哈)。汉人各二员。后置尚书。久之又省去汉军侍郎,定为满汉尚书各一员,侍郎各二员。汉军亦有为汉侍郎者。满洲郎中、员外郎初称理事官、副理事官,后乃改从汉宫之称,惟协理兵部督捕、太仆寺汉少卿二员改称理事官。
科道初亦称理事,后改同汉人,俱称给事中御史云。
◎宋四圣御押《格物要论》载王鲁斋押字跋云:“予观司马文正公之押,署名而小花,精神风致自然,见于诚意之表。唐末五季诸人押字,莫不怪诡飘扬,倾欹放荡,宜乱亡之相寻也。”昔人重押字,至有荟萃刻石以传者。孙文定公(廷铨)《颜山杂记》载凤皇山玉皇宫宋艺祖以下四圣御押,惟仁宗泐阙。因摹于此:艺祖[1234]、太宗[1234]、真宗[1234].◎宋祠录宋士大夫多领宫观,食其祠禄。予尝以问叶读学讠刃庵(方蔼)。叶云:“宋置宫观官,罢官者领之,俾食其禄,亦宋朝忠厚之一端也。”予考之不然。
神宗熙宁二年,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创制置三司条例司,始行青苗、均输等法;出吕诲、范纯仁、钱公辅、郑獬等于外,罢富韩公弼平章事,是年始增置宫观官。
丘文庄公《世史正纲》云:“王安石行新法,而欲去异议者,彼皆先朝旧臣,素有闻望,一旦去之无名,乃为祠禄处之。”不知所为宫观者所业何道,为之使者所治何事,而一时士大夫甘心受其豢养,何耶?此盖安石增置之法,非祖宗故事,然终宋之世不改,亦不典甚矣。
◎大学士兼尚书国朝入阁,皆仍兼尚书衔,惟康熙初益都孙文定公、柏乡魏公前后俱以吏部尚书大拜,而不兼尚书。其后复改内三院为内阁,魏公得兼礼部尚书,文定则告归久矣。
◎学士大拜本朝以学士大拜者二人:高阳李公,丙戌进士,戊戌大拜,兼工部尚书。孝感熊公,戊戌进士,乙卯大拜,兼刑部尚书。李年三十四,熊年四十一。
◎学士兼侍郎《琐缀录》:正统中,陈、高、曹、苗皆遥授各部侍郎,仍供事翰林,一时以为馆阁盛事。今内阁学士、掌院学士例皆兼礼部侍郎,不为异典矣。
◎读卷今内阁、九卿读卷,但拟十卷呈御览。各以首卷进呈,候旨命读则读,不命则否。《水东日记》载:“景泰辛未廷试日,陈阁老得三卷,向南房纸窗圈点。”
云云。则是明制读卷官亦著丹黄,今无此制矣。又九卿但论衙门,不论官之崇卑,如己未魏双凤以督捕理事官、壬戌科张鹏以通政司参议,皆得读卷。而宗人府丞、太常卿等三品,例不与。翰林讲、读学士多为收掌官,于事体殊未当也。
◎先授编检科道世祖皇帝最重庶吉士,每亲自考较。乙未馆选,丙申特先授汉书庶吉士王益朋、王命岳等官六科给事中、监察御史(内刘祚远授吏科给事中,寻以族祖大学士正宗嫌,改吏部主事)。戊戌馆选,己亥御试于南海子,特先授清书庶吉士马晋允、富鸿业(后改鸿基。)等十人为编修、检讨,而陈敬(北通州人,与今说岩礼侍同名,皆同馆也;说岩寻奉旨加廷字)。殷观光二人革职。旨非散馆故事。
◎国朝状元国朝状元,多不永年,中间惟丙戌傅阁学(以渐)、丁亥吕阁学(宫)大拜卒。己丑刘修撰(子壮)、壬辰邹修撰(忠倚)、戊戌孙修撰(承恩)、辛丑马侍读(世俊),皆不数年而殁,岂气数为之耶?孙修撰之殁,世祖章皇帝深悼惜之,赐白金三百两归其丧,盖旷典也。
◎三国贡物康熙丁未夏,荷兰国甲娄吧王油烦吗绥极遣陪臣卑独攀呵闰等入贡,内有刀剑八枚,其柔绕指;旃檀树四株,各长二丈许;西洋小白牛四,高一尺七寸,长二尺有奇,白质斑文,项有肉峰;荷兰马四,锐头卓耳,形态殊异;又玻璃箱、牡丁香、哆尼绒之属。是岁,暹罗国王森烈拍腊照古龙拍腊马呼陆坤遣贡使握坤司答喇耶迈低礼,贡六足龟、孔雀、驯象等物。回回国贡牛,三角三目云。
◎国书之制本朝文移书疏之制,国书则自后而前,汉书则自前而后。凡宫城榜书,率用清、汉、蒙古三体。按《草木子》载:“元朝行移文字,汉字自前而后,蒙古字自后而前,畏吾儿字则横书之。”
◎试卷称名宋吕申公试卷中自称名,王柏题其后,谓古意尚存。盛如梓云:“淳化中立糊名之法,祥符中立誊录之制。”则又在申公之前矣。
◎伐木江南造战舰,下令郡县伐木。洞庭民家孀妪止一女,县吏至其家伐木,复令具舟送木至郡。既至郡,候县府、道院查验,动淹旬月。妪计无所出,乃粥女以偿诸费。施彦执《炙果录》载:“宋创都钱唐,需林木甚大,所在鼎沸。邓光祖知严州,殊不经意,徐集各里正,以朝廷所降木色丈尺,人予一纸,令各具界中寺庙馆驿官道木与所降色样合者供之。既供,令匠往视皆合。令里正自伐,官特予粮,须臾木大集,民间毫无所苦。”康熙二十一年,以太和殿大工,凡楚、蜀、闽、粤产木之地,皆差部员往采,明旨严禁骚扰。姚给事濮阳(祖顼)疏请禁伐祠庙冢墓间树,得旨允行。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优老通政使司参议虞虞山(世璎),€南昆明人,以书受知世祖皇帝,特授光禄寺署正,供奉内庭。康熙十六年,世璎年八十馀,上念其先朝旧臣,特自光禄寺丞擢本寺少卿,迁通参。久之,御史或言其老病不任职,上特令以礼致仕,仍给全俸。二十一年€南平,世璎疏辞俸禄且乞骸骨,特赐白金三百两,驰驿回籍,途次贵州,病卒。
◎赐宴褒忠康熙二十一年壬戌正月上元,赐群臣宴于乾清宫,异数也。凡赐御酒者二,大学士、尚书、侍郎、学士、都御史,皆上手赐;通政使、大理卿以下则十人为一班,分左右列,命近侍赐酒,且谕:醉者令官监扶掖。独光禄卿马世济以文毅公(雄镇)子,右通政陈汝器以赠兵侍前福建巡海道副使(启泰)子,特召至御座侧赐酒,上之褒忠优厚如此。翌日,上首唱柏梁体《升平嘉宴诗》(诗别载)。
群臣继和,汝器句云:“励节褒忠感赐觞”,盖纪实云。
◎御制诗御制登城诗云:“城高千仞卫山川,虎踞龙盘王气全。车马往来云雾里,民生休戚在当前。”真帝王诗也。
◎善果寺御书世祖御书赐弘觉禅师云:“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唐人岑参诗也,在都城西善果寺。
◎乘肩舆本朝顺治初,汉人京官亦多乘马。予壬辰计偕入京师,见高邮王文通公,每入朝皆乘马。其后始易肩舆,三品以上用四人肩舆,四品以下则二人耳。然旗下大官,例乘马无肩舆;有之,自近年始。宋《朝野类要》云:“百司出局,人从先报上马者,盖旧礼只是乘骑。自中兴以来,始得乘肩舆也。”《建炎朝野杂记》云:“东都旧制,耆德大臣或宗室属近行尊者,特旨许乘肩舆。建炎初,上以维扬砖滑,谓大臣曰:”君臣一体,朕不忍使群臣奔走危地,可特许乘轿。‘“
《麈史》谓唐时宰相乘马,五代始用檐子。本朝近年,惟文潞公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司马温公始为门下侍郎,寻卧疾,就拜左相,不可以骑,二公并许乘檐子,皆异恩也。外官肩舆,不用帷盖,盖古褰帷之意。今惟江宁、开封督抚、司道、府厅、县官皆用暖轿,盖沿宋、明都城之制,至今未改耳。
◎兼衔翰林官迁吏部侍郎,例兼翰林院学士;至尚书则否。其特用为他部侍郎者,亦不兼学士。近如李容斋(天馥)迁户侍、项眉山(景襄)迁兵侍,皆不兼衔。
惟叶文敏讠刃庵(方蔼)以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礼部侍郎,加礼部尚书管刑部侍郎事,前此未有也。又杜肇馀(臻)以吏侍兼翰林学士,服阕补刑侍,遂不兼衔,及再迁吏侍,亦不复兼学士,则铨部之疏也。甲子秋冬,严存庵(我斯)以詹事府少詹事、董默庵(讷)以翰林院侍讲,皆超迁礼部侍郎,则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其后王子言(昌)以正詹迁礼侍,亦止兼侍读学士。庚午,予自少詹迁副都御史,又迁兵侍,亦不复兼学士衔矣。
◎宫衔康熙元年已后,大臣无加宫衔者。惟阁臣高阳、宝坻、临朐三公,以《世祖皇帝实录》成,晋宫衔。其后宛平、汉阳、长洲三公,以《太祖实录》、《圣训》告成,亦晋宫衔。甲子四月,刑侍南宫宋公(文运)以老病乞休,上嘉其廉慎,特加太子少保致仕。丁卯四月,巡抚直隶佥都御史于公(成龙)亦加太子少保,皆异数也。
◎谒陵诗康熙辛酉二月,上谒孝陵,诸公卿三品已上皆从,多赋诗纪事。刑书蔚州魏公环溪(象枢)一诗,极令人感动。诗曰:“蓟门西望望皇畿,共侍銮舆展谒归;礼罢礻门云自阖,梦回寝殿泪频挥。老臣将去填沟壑,何日重来拜翠微;廿载承恩无寸补,钟鸣漏尽尚依依。”予谓五六句最沁人心脾,然是后汉宦者张让语耳。
◎安南始末安南入本朝,顺治初,莫敬耀来归,未受爵而卒,授其子元清为都统使,居高平。黎维礻是亦来归,未受封而卒。康熙三年,遣编修吴光、礼部司务朱志远谕祭维礻是。五年,遣侍读学士程芳朝、礼部郎中张易贲册封其子维禧为安南国王。六年,维禧夺元清高平地,遣侍读李仙根、兵部主事杨兆杰谕还之。粤西孙延龄、马雄叛,元清负恩助逆,病死,其弟敬光为黎氏所讨,来奔,令地方官送归本国,死于泗城土府,爵除。维禧死,弟维礻定嗣。维礻定死,弟维衤真嗣。
康熙二十二年,遣侍读明图、编修孙卓册封维礻真为安南国王,仍赐御笔扁额“忠孝守邦”四大字;又遣侍读邬黑、礼部郎中周灿谕祭两故王维禧、维礻定。
二礼并举,称盛事云。
◎周礼部使交趾诗周礼部星公(灿),陕西临潼人,自安南使归,有诗一卷,颇见风土,粗载数首于此。“谅山南去万峰稠,细雨深林石径幽;一水随人千百折,中宵勒马问安州。”(夜抵安州)“回首燕台不计程,空山坐待月初生;乾坤自是无遗照,行尽天南一样明。”(屯糜见月)“一枝挺出森青玉,两叶分披展绿云;名是千秋兼可啖,长栽篱落护山村。”(千秋草)“四围山色映晴岚,此地交人号格甘;竹树参差冬稻熟,风光触目似江南。”(茶山早晴)“沧江岸上有荒祠,移叶棉枝近水湄;短柱高龛双锦鹤(国俗,祠庙以木雕双鹤为侍),报功异域礼同之。”
(黎英王,交之功臣,城镇人)“宸翰亲挥日月光,龙书凤篆照遐荒;交人奉比羲文画,首出中天颂圣皇。”(册封其六)“才名奕奕世无双,三译常思戴上邦;别后怀君何处是,寒风落日富良江。”(留别阮司马公望、黎司空僖、阮佥宪廷衮、黄大参公置)“关门晓日拜天颜,得识南郊青琐班;记得深林风雨夜,多君相伴出茶山。”(留别阮廷柱、武维匡、宋儒、陈四给事)“翠干森森傍水涯,梢垂雀尾乱纷拿;秋来结就槟榔果,交子逢人代煮茶。”(槟榔树)“衣冠文物重南疆,何事关名太不祥;题曰畏天思此义,万年带砺控炎荒。”(易鬼门关曰畏天关)周,顺治己亥进士,庶吉士。
◎林舍人使琉球诗康熙甲子,莆田林舍人玉岩(麟昌)使琉球归,有竹枝词一卷,与周礼部同时示予,并录数篇,以志本朝文物之盛云。“手持龙节渡沧溟,璀灿宸章护百灵;清比胡威臣所切,观风先到却金亭。”(明使臣陈侃建)“徐福当年采药馀,传闻岛上子孙居;每逢卉服兰问,欲乞嬴秦未火书。”“日斜沙市趁虚多,村妇青筐藉绿莎;莫惜筹花无酒盏,人归买得小红螺。”“疋练明河牛斗横,咚咚衙鼓欲三更;思乡坐拥黄绸被,静听盘窗蜥蜴声。”(蜥蜴能鸣,声如麻雀)
“三十六峰瀛海环,怒潮日夜响潺;楼西一抹青林里,露出烟萝马齿山。”
“射猎山头望海云,割鲜扌同酒醉斜曛;纸钱挂道松楸老,知是欢斯部落坟。”
“心斋生白室能虚,几焚香把道书;读罢凭阑笑幽独,藤墙西角对棕榈。”
“庙门斜映虹桥路,海鸟高巢古柏枝;自是岛夷知向学,三间瓦屋祀宣尼。”
“王居山第兔园开,松枥棕花倚石栽;多少从官思授简,不知若个是邹枚。”
“奉神门内列行,乞把天书镇大荒;唤取金开旧诏,侏亻离感泣说先皇。”
“宫甍桷压山原,将享今看几叶孙;二十七王祀在,厘圭锡卣见君恩。”
“译章曾记都夷,木白狼归汉时;何似岛王怀圣德,工歌三拜鹿鸣诗。”
“宗臣清俊好儿郎,学画宫眉十样妆;翘袖招要小垂手,簪花砑帽舞山香。”
“望仙楼阁倚崔嵬,日看银山十二回;笙鹤彩云飞咫尺,不教弱水隔蓬莱。”
“纤腰马上侧乘骑,草圈银钗折柳枝;连臂哀歌上灵曲,月明齐赛女君祠。”
“久稽异域岁将徂,自笑流连似贾胡;三老亦知归意速,时时风色相铜乌。”林,康熙庚戌进士。与林同使者,为汪检讨舟次(揖),别撰《中山沿革志》若干卷,进呈御览。二君皆予门人也。
●卷四。谈故四◎亲谒孝陵康熙甲子冬,大驾幸金陵,亲谒明太祖孝陵。上由甬道旁行,谕扈从诸臣皆于门外下马。上行三跪九叩头礼,诣宝城前行三献礼;出,复由甬道旁行。赏赉守陵内监及陵户人等有差。谕禁樵采,令督抚地方官严加巡察。父老从者数万人,皆感泣。总督两江兵部侍郎王新命刻石纪事。己巳春,南巡,再谒孝陵。古今未有之盛举也。
◎殿试改期国朝每科殿试之期,在三月十五日。自辛丑科后,以三月十九日为万寿节,遂改殿试于二十日,至今为例。壬戌科,驾幸盛京谒陵,改殿试于九月二十日。
戊辰科,以大行太皇太后升遐,改会试于二月十九等日,殿试改三月二十六日云。
◎会试二亥顺治三年丁亥,重行会试。十六年己亥,复重行会试。
◎日讲今上亲政后,选翰林官直讲禁中,先在弘德殿,后移于乾清宫。讲官始则熊赐履,继为史鹤龄、孙在丰、张英、徐元文、陈廷敬、叶方蔼、张玉书、汤斌、归允肃。大抵以掌院学士一员与翰林官一员同讲,止二员。惟戊午,陈、叶日讲,而上幸南海子,叶偶病假旬日,以张代之。后叶疾愈入直,遂三员同直讲。史以编修归,殁于家。将赐祭葬,其恩礼非外庭所敢望也。
◎朝报今之朝报,或曰邸报,亦有所本,见王明清《挥麈录》。赵升《朝野类要》云:朝报日生事宜也,每日门下后省编定,请给事判报,方行下都进奏院报行天下。其有所谓内探、省探、衙探之类,皆衷私小报,率有漏泄之禁,故隐而号之曰新闻。盖自宋时已然。又六科纶音册子,号晚帖,以当晚即知之,次日乃登邸报,故曰晚帖。亦有小报,谓之小抄。
◎台湾府县康熙二十二年,台湾平,设府一,曰台湾府;县三,曰台湾、曰凤山、曰诸罗。又设总兵官,分巡厦门道,各一员驻焉。幅员之广,古未有也。
◎东野氏世袭康熙二十三年,上东巡。周公后裔七十三代孙世袭奉祀生员东野沛然上疏吁恩,奉旨交与该部,礼部覆无庸议。奉旨:“周公承接道统,继往开来,功德昭著,其子孙应给职衔,着九卿詹事科道会同确议。会议得周公后裔应授官职,拨给祀田,修葺庙宇,行文该抚查明,以沛然世袭五经博士,如孔、颜、曾、孟、仲氏例。”先是沛然上疏行在,上召问:“周公姬姓,尔疏称东野,何故?”沛然对曰:“昔鲁公伯禽季子鱼,赐东野田一成,因以为氏。”上曰:“周公庙庭何在?”对曰:“在阙里城东北二里。”上悦,随御制祭文,遣恭亲王致祭,礼部尚书介山、御前侍卫观保、鸿胪寺卿穆成格、阎兴邦、太常寺寺丞张量馨、山东提学道副使唐赓尧陪祭。其后沛然卒,子枝盛嗣为博士云。是时子贡后裔端木谦、端木直亦上疏请,部议不允。
◎阶官避家讳予尝疑六朝以来,朝廷为臣下避家讳,至改州郡名者有之。考《愧郯录》,乃知宋时律文,有私讳冒荣徒一年之禁。四铨之法,遇磨勘阶官之称,与其三代讳相值者,许其自陈,授以次官,谓之寄理,遂以系之官称之首。又李文简焘奏疏亦载雍熙二年,有诏凡除官内有家讳者,三省御史台五品、文班四品以上,许用式奏改,馀不许。嘉六年,翰林学士贾黯知审宫院,奏准下太常、礼院、大理寺同议,言祖父之名,子孙所不忍道,不系官品之高下,并当回避。乃诏凡府号官称犯祖父名而非嫌名及二名者,并听回避。其后韩绛除枢密副使,自言枢字与祖名下一字同,乞避免,不许,遵嘉之诏也。宋敏求提举万寿观,敏求父名绶,自言寿字犯父嫌名,诏改醴泉观,则嘉之诏复不行矣。及吴中复提举荆湖北路兵马,中复父名举,乞改称提辖,诏以朝廷官称,不当避守臣私讳,遂不许。
然后知回避私讳,唐宋以前,载在律文,亦孝治天下之意。明代以来始刊削耳。
又焘疏引晋江统言,其叔父春为宜春令,与县同名。故事:职与祖父名同皆得改选,而未有身与官职同名改选之例。统以为身名所加,亦施于臣子。凡佐史,朝夕必称厥官,倘指实而语;则触尊者讳:或诡词回避,则以私废公。统以为身名与官职同者,宜与祖父名为比,武帝许之。据此又不独回避先讳矣。《朝野类要》云:授职任而犯三代名讳者,许避之。而开禧初,张嗣右除起居郎,以犯讳辞免,改名修注官。其馀若一名偏犯,则不避。
◎武职丁忧武职旧无丁忧之例。康熙二十四年,四川提督何溥疏言:窃惟议礼制度,圣王御世之大权,地义天经,人子立身之大本,养生莫如送死,教孝所以作忠。据夔州副将孙斌呈详,云云。通丧制礼,既无贵与贱之殊,沿例宅忧,乃有文与武之别。俱属毛而离里,忍绝裾以灭亲。豺獭尚有一祭之知,介胄岂无三年之爱?
臣久失怙恃,见素к而兴怀,恭际休明,沥丹心而上请,实天下万世之公义,非孙斌一人之私情。伏恳特涣纶音,定武职三年通丧之例,垂光史册云云。得俞旨,遂为定制。孝治之隆,绝千古矣。
又浙江提督陈世凯上言:武臣丁忧,特其一节,宜令读书,识忠孝大义。得温旨:已后武臣俱当留心典籍,责令提镇倡率之。
◎访遗书康熙二十五年四月,上谕礼部翰林院:自古帝王致治隆文,典籍具备,犹必博采遗书,用充秘府,以广见闻,而资掌故,甚盛事也。朕留心艺文,晨夕披览,虽内府书籍篇目粗陈,而裒集未备。因思通都大邑,应有藏编,野乘名山,岂无善本。宜广为访辑,凡经史子集,除寻常刻本,其有藏书秘录,作何给值采集及借本抄写事宜,尔部院会同详议具奏,务令搜罗罔佚,以副朕稽古崇文之至意。
旋又奉旨:关系经史,方许采进。时礼侍徐乾学疏进宋朱震《汉上易传》并图说十五卷,宋张浚《紫岩易传》九卷、《读易杂说》一卷,魏了翁《大易集义》六十四卷,曾童《大易粹言》十卷,吕祖谦《东莱书说》十卷,元金履祥《尚书表注》十二卷,宋李樗、黄熏《毛诗集解》三十六卷,赵鹏飞《春秋经筌》十六卷,王与之《周礼订义》八十卷,蔡节《论语集说》十卷,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一百六十八卷,《唐开元礼》一百五十卷。共十二部。
◎御书康熙二十三年驾幸阙里,御书“万世师表”四字,悬大成殿。次年,以四字颁行天下学宫。又御书“白鹿书院”额庐山白鹿洞,并赐监本《五经》《四书》。
其河南府二程祠、邵康节祠、凤翔府横渠书院、建宁府紫阳书院、徽州府文公阙里、长沙府石鼓书院,皆颁御书“学达性天”大字。古今罕觏之盛举也。
◎毁淫祠康熙丙寅,擢江宁巡抚都御史汤斌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汤濒行,疏毁吴下淫祠五通、五显、刘猛将、五方贤圣等庙,恭请上谕,勒石上方山。得俞旨通行直省。初,汤以阁学迁巡抚,过予邸舍,予为言吴中妇女,好入寺院烧香,首当禁止,汤以为然,在吴遂力行之,风俗一变。若淫祠一节,尤于世道人心裨益不小。汤自言昔为方面时,只遵宁陵吕叔简先生《从政录》行之,其抚吴亦此志云。
◎戊己二官名汉元帝初元元年,置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班书师古注:自甲至癸,皆有正位,唯戊己寄治,今所置无常居,故取戊己为名。或云:戊己居中,镇覆四方,今所置校尉,亦处西域之中,抚诸国也。然戊己自是两官。后汉耿恭为戊校尉,关宠为己校尉,是也。
◎荷兰贡物荷兰国自康熙六年入贡,今二十五年。台湾平,设郡县,其王耀汉连氏甘勃氏遣陪臣宾先吧芝复奉表进贡,表词有云:外邦之丸泥尺土,乃是中国飞埃;异域之勺水蹄涔,原属天家滴露云云。贡物大珊瑚珠一串,照身大镜二面,奇秀琥珀二十四块,大哆绒十五疋,中哆绒十疋,织金大绒毯四领,乌羽缎四疋,绿倭缎一疋,新机哔叽缎八疋,中哔叽缎十二疋,织金花缎五疋,白色杂样细软布二百一十九疋,文采细织布一十五疋,大细布三十疋,白毛里布三十疋,大自鸣钟一座,大琉璃灯一圆,聚耀烛台一悬,琉璃盏异式五百八十一块,丁香三十担,冰片三十二斤,甜肉豆蔻四瓮,厢金小箱一只(内丁香油、蔷薇花油、檀香油、桂花油各一罐),葡萄酒二桶,大象牙五支,厢金鸟铳二十把,厢金马铳二十把,精细马铳十把,彩色皮带二十佩,厢金马铳中用绣彩皮带十佩,精细马铳中用精细小马铳二十把,短小马铳二十把,精细鸟铳十把,厢金佩刀十把,起花佩刀二十把,厢金双利剑十把,双利阔剑十把,起金花单利剑六把,照星月水镜一执,江河照水镜二执,雕制夹板三只。
◎四詹事本朝詹事府屡裁。康熙十五年,立皇太子,乃复设正詹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少詹兼翰林院侍讲学士。至故友华亭沈文恪公(荃)始以讲筵劳加礼部侍郎。二十五年,东宫出阁读书,乃召江宁巡抚都御史汤公(斌)以礼部尚书兼詹事。时詹事为郭公(),少詹事为卢公(琦)、归公(允肃),三公皆仍其旧,故同时有四詹事。未几,郭迁阁学,即以汤为正詹,不另补。东宫初出阁,钦定讲官五人:汤、郭二公外,则满洲正詹尹(泰)、少詹舒(淑)、左春坊中允阎(世绳)、左春坊赞善黄(与坚)也。郭既迁去,以右春坊谕德徐(潮)补充之(予以少詹事予告,在乙丑九月,出阁在丙寅闰四月)。
◎起复赵升《朝野类要》云:已解官持服,而朝廷特再推用者,名起复。起复,即夺情也。今人以礻覃后即吉为起复者,误。
◎试官今诸司官,初选即实授,唯监察御史、中书舍人,必先授试职。一年满,内阁、都察院方题实授,沿明旧例也。按明初,范敏试吏部尚书,李冕试礼部尚书,徐恢试户部尚书,茹常试兵部尚书,开济试刑部尚书,杨靖、王暹试侍郎,詹徽、茹太素试都御史,又有试给事中。至正德中,陆完为试都御史。此例今人不知。
◎八旗开科八旗乡会试开科,始于顺治辛卯、壬辰,至丁酉停止。康熙己酉、庚戌复举行,至丙辰停止。丁卯夏五月,以亢旱肆赦,再复开科之例。
按开科之例,前后稍有不同。顺治壬辰、乙未,满洲、蒙古用满文,另为一榜(壬辰状元麻勒吉,两江总督。乙未状元图尔宸,工部侍郎)。庚戌、癸丑,满洲、蒙古概用汉文,即附汉人通为一榜。辛未、甲戌复开科,例仍之。
◎征聘不至康熙己未博学宏词之征,内外荐剡百八十馀人,不至者四人:浙江应谦嗣寅、江西魏禧冰叔、山西范高阝鼎彪西、陕西李中孚。范登顺治辛丑进士,阐明绛州辛复元(全)先生之学,与应、李以理学著于南北。唯魏以古文擅名,其兄际瑞、弟礼,皆有诗名,时号宁都三魏。
◎祭北海丁卯四月,副都御史徐元珙疏请厘正祀典,其略云:臣按历代祀典,唐望祀北海于洛州,即今河南府也。宋望祀北海于孟州,即今怀庆府也。明亦望祭于怀庆府。我朝典制,东海祀于莱州,南海祀于广州,二祀近海,诚为允当。西海则于蒲州望祭,盖西海遥远,循宋、明之旧而望祭之,宜也。至北海则仍祭于怀庆。
夫宋都于汴,而怀庆在其北,彼时幽燕皆非宋土,即出国门而望北一祭,亦权宜之计。有明定鼎燕京,仍往南而祭北海。我朝因之,殆非宅中以莅四海之义。伏查北镇医无闾山,在奉天府属,今为北镇。山海关迤北之海,非北海乎。况盛京发祥重地,土厚水深,源流绵邈。皇上声教四讫,幅员之大,亘古未有。长白山水并乌龙、鸭绿诸江,亦尽朝宗于海,则北海之祭,不应仍在怀庆。此祀典之急宜厘正者。伏查顺治十七年,科臣粘本盛题请改祭北岳于浑源州,祈下部议,嗣后告祭,更定于迤北近海地界云云。得旨:下九卿詹事科道会议。上言:明臣丘浚言京师东北乃古碣石沦海之地,于此立祠,就海而祭为宜。浚所云碣石,今在永平府,但我朝幅员广大,混同江水发源长白,流入北海,今北海之祭,应改混同江边望祭可也。得旨允行。
◎周张后裔康熙二十四年,佥都御史姚缔虞言:宋儒周敦颐有开继之功。下部议,得旨以敦颐二十九代孙嘉耀世袭五经博士。二十六年,户科给事中汪晋征言:孔孟以来,道学之统,至宋周、程、张、朱而始著,乃程、朱二氏,久置世袭博士,周敦颐子孙亦为博士,其张载子孙,应一体恤录云云。九卿等覆议。顺治十二年八月,据江南布政使司呈请朱熹裔孙煌,礼部题授世袭五经博士。康熙九年五月,礼部覆御史傅世舟疏题授二程裔孙程宗昌、程延祀世袭五经博士。二十四年四月,九卿盾事科道会议,佥都御史姚缔虞疏题授周敦颐裔孙嘉耀世袭五经博士。张载关中大儒,与濂洛并重,载裔孙亦应照例授世袭五经博士。陕西巡抚副都御史布哈疏请以载裔孙张梦熊应诏,梦熊未及袭而卒,以其子从先为博士。
◎台湾开科康熙丁卯夏四月,福建提督张云翼疏请台湾乡试,宜照甘肃、宁夏例,于闽场另编子号,额中一二名。礼部覆准:台湾新经归附,文教初开,应将台湾一府三县生员,照甘肃、宁夏之例,另编字号,额外取中举人一名,得旨允行。是科五十一名苏峨,凤山县附学生,习《易经》。
◎满洲乡试丁卯夏,恩诏“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原有定例,同汉人一体开科取士。
前因用兵,暂行停止,今仍照旧举行“。礼部题请于直隶举人额外,满洲、蒙古取中举人十名,另编满字号;汉军取中举人五名,另编合字号(汉军称乌金超哈故也)。会试亦于汉进士额外,满洲、蒙古取中四名,汉军取中二名,皆与汉人一体作文考试。盛京生员,附入在京八旗。本年乡试期迫,俟庚午,辛未科举行云。
◎汉尚书顺治初,始设汉尚书。吏部陈名夏、户部谢启光、礼部李若琳、兵部刘馀、刑部党崇雅、工部张凤翔、都察院掌院事左都御史房可壮。后惟陈、党二人拜相。
◎阁臣世祖时拜相者,自同安洪文襄(承畴)外,直隶四人:涿州冯文敏(铨)、静海高文端(尔俨)、大名成公(克巩、)高阳李文勤({尉})。江南四人:溧阳陈公(名夏)、武进吕公(宫)、吴江金文通(之俊)、高邮王文通(永吉)。
山东四人:德州谢清义(升)、掖县张文安(端)、安丘刘公(正宗)、聊城傅公(以渐)。山西二人:曲沃李公(建泰)、卫文清(周祚)。河南一人:商丘宋文康(权)。陕西一人:宝鸡党公(崇雅)。浙江一人:海宁陈公(之遴)。
四川一人:井研胡公(世安)。康熙已来拜相者,直隶四人:柏乡魏公(裔介)、宝坻杜文端(立德)、宛平王公(熙)、真定梁公(清标)。江南五人:长洲宋文恪(德宜)、昆山徐公(元文)、丹徒张公(玉书)、合肥李公(天馥)、桐城张公(英)。山东三人:益都孙文定(廷铨)、临朐冯文毅(溥)、武定李文襄(之芳)。山西一人:沁州吴公(典)。湖广三人:孝感熊公(赐履)、汉阳吴文僖(正治)、大冶余公(国柱)。浙江一人:钱塘黄文僖(机)。熊公罢相后,再起为礼部尚书,己卯复相。
◎千秋康氏本朝顺治已来,直省民间一产三男者,岁有数十,多不胜纪。定例官给米三石、布十疋而已。按南唐时,金陵人康国辅娶司马氏,一产三男。唐主以为瑞,皆封将军,号千秋康氏。《柳子厚集》有为广南郑尚书奏百姓一产三男状,侈为休征,想尔时此事绝少,故以为祥瑞,而优异如此。
◎暹罗表康熙二十三年,暹罗国进表云:启奏大清国皇帝陛下,伏以圣明垂统,继天立极,无为而治,德教孚施万国,不动而化,风雅泽及诸彝,巍巍莫则,荡荡难名。卑国世荷皇恩,久沾德化,微臣继袭践祚,身属遐方,莫能仰瞻天颜。幸遇贡期,敢效输款,颛遣正贡使坤孛述列瓦提、二贡使臣坤巴实提瓦抒、三贡使臣坤司吝塔瓦喳、正通事坤思吝塔披彩、辨事文披述嗒新礼呼等,梯航渡海,赍捧金叶表文方物译书,前至广省,差官伴送京师,朝贡进献,代伸拜舞之诚,恪尽臣子之职。恭祝皇图巩固,帝寿遐昌。伏冀俯垂鉴纳,庶存怀远之义,微臣瞻天仰圣,不胜屏营之至。
◎太皇太后朝仪旧制:元旦、冬至及太皇太后、皇太后万寿节,上诣两宫行礼,大学士、尚书、都统已上随驾诣宫前行礼,侍郎已下则否。二十年,御史任某条奏,部议随驾官如故,侍郎已下,于午门前行礼,遂为定制。
◎裙带官宋时亲王南班之婿,号曰西官,又谓之裙带官。见《朝野类要》。
◎而彡而彡水在予邑东鄙,古西安城下;又姓也。《左传》文公十一年,宋公于是以门赏而彡班。《汉书。功臣表》有芒侯而彡跖;刘熙《释名》曰:耳,而彡也。
◎停止闰月杨光先者,新安人,明末居京师,以劾陈启新,妄得敢言名,实市侩之魁也。
康熙六年,疏言西洋历法之弊,遂发大难,逐钦天监监正加通政使汤若望而夺其位。然光先实于历法毫无所解,所言皆舛谬。如谓戊申岁当闰十二月,寻觉其非,自行检举,时已颁行来岁历,至下诏停止闰月。光先寻事败,论大辟。光先刻一书,曰:“不得已,自附于亚圣之辟异端。”可谓无忌惮矣。
王蜀闰丙戌年正月,后因胡秀林向隐异同,求得唐历,乃闰乙酉年十二月,遂改用之。宋元丰元年,岁在戊午,闰正月,知定州薛向缴进辽国历,乃在十二月。古亦有此,见吴曾《漫录》。
◎长白山内大臣觉罗武等谨题为遵旨看验长白山事。康熙十六年四月十五日,内大臣觉罗武、一等侍卫兼亲随侍卫首领臣耀色、一等侍卫臣塞护礼、三等侍卫臣索,奉上谕:“长白山系本朝祖宗发祥之地,今乃无确知之人,尔等四人,前赴镇守兀喇地方将军处,选取识路之人,往看明白,以便酌量行礼。”臣等钦遵上谕,于五月初四日起行,本月十四日至盛京,十六日由盛京起行,本月二十三日至兀喇地方。转宣上谕于将军等,随查兀喇、宁古塔及兀喇猎户所居村庄等处,俱无确知长白山之人,佥云:曾远望见。惟都统尼雅汉之宗族戴穆布鲁,原系采猎之人,今已老退闲,口称我辈原在额赫讷阴地方居住,我虽不曾跻长白山之巅,曾闻我父云,如往猎于长白山脚下,获鹿肩负以归,途中三宿,第四日可至家。以此度之,长白山离额赫讷阴地方不甚遥远。我不知其他等语。因访问虽不曾至长白山,如赴额赫讷阴地方,水路几日可至,陆路几日可至,亦有知往额赫讷阴地方陆路之人否?据管猎户噶喇大额黑等口称:如乘马由陆路前赴额赫讷阴地方,十日可至;如乘小舟由水路而往,途中全无阻滞,二十日可至;倘遇水涨阻滞,难计日期。有猎户喀喇者,知赴额赫讷阴地方陆路等语。臣等随议,每人携三月粮而往,又思或三月粮尽,或马匹倒毙,不能归家,亦不可定。随语镇守宁古塔将军巴海,可载一船米于额赫讷阴地方豫备,倘我辈米尽,以便于彼处取用。将军巴海云:大船不能过松阿里河大险处,当即载米十七小船,至额赫讷阴地方豫备。臣等即拟于六月初二日起行,又思由水路而往,倘遇水涨阻滞,稽迟时日,不能即至。因与噶喇大额黑约:我辈乘此马匹肥壮,速由陆路往看,俟看过长白山回时,再由水路逆流而上,前赴额赫讷阴地方。约定,臣等带领固山大萨布素,于六月初二日起行,经过文德痕河、阿虎山、库勒讷林、祁尔萨河、滹沱河、沙布尔堪河、纳丹佛勒地方、辉发江、法河、木敦林巴克塔河、纳尔浑河、敦敦山、卓龙窝河等处。及至讷阴地方江干,不意噶喇大额黑乘小舟而行半月程途,七日齐至。因语固山大萨布素,我辈乘小舟,由江中逆流前赴额赫讷阴地方,汝带领官兵马匹由瓦努湖河逆流而上,由佛多和河顺流而下,前来额赫讷阴相会。约定,遣发去后,臣等于十一日至额赫讷阴地方,固山大萨布素等于初十日已至。因前进无路,一望林木,臣等与固山大萨布素商议,令萨布素闲散章京喀达与识路径之喀喇带领,每旗甲士二名,前行伐木开路,并谕如望见长白山,可将行几日方得望见、有几许路程,相度明确来报。我辈住二日,亦即起行矣。随于十二日遣发前行去后,本日据固山大萨布素差人顾素前来报称:我等别大人们行三十里,至一山顶上,望见长白山不甚遥远,似止有一百七八十里等语。又续差艾喀来报称:先差人来后,又至一高山顶上,望见长白山甚明,约有百馀里,山上见有片片白光等语。臣等趁未有雨水之时,急往看验长白山,因留噶喇大额黑督捕珠丰,于十三日起行,十四日与固山大萨布素等会于树林中,揣摩开路前进。十六日黎明,闻鹤鸣六七声。十七日云雾迷漫,不见山在何处,因向鹤鸣处寻路而行。适遇路蹊,由此前进,直至长白山脚下。见一处周围林密,中央平坦而圆,有草无木,前面有水,其林离住札处半里方尽。自林尽处,有白桦木宛如栽植,香木丛生,黄花灿烂。臣等随移于彼处住札,步出林外远望,云雾迷山,毫无所见。臣等近前跪诵纶音,礼拜甫毕,云雾开散,长白山历历分明,臣等不胜骇异。
又正值一路,可以跻攀,中间有平坦胜地,如筑成台基,遥望山形长阔,近观地势颇圆,所见片片白光,皆冰雪也。山高约有百里,山顶有池,有五峰围绕,临水而立,碧水澄清,波纹荡漾,殊为可观。池畔无草木,臣等所立山峰,去池水约有五十馀丈地,周围宽阔约有三四十里。池北岸有立熊一,望之甚小,其绕池诸峰,势若倾颓,颇骇瞻视。正南一峰,较诸峰稍低,宛然如门。池水不流。山间处处有水,由左流者,则为扣阿里兀喇河;右流者,则为大讷阴河、小讷阴河。
绕山皆平林,远望诸山皆低。相视毕,礼拜下山之际,峰头有鹿一群,他鹿皆奔,独有七鹿如人推状,自山峰陆续滚至山下闲散章京毕杨武里等驻立之处。臣等不胜骇异,因思正在乏食,此殆山灵赐与钦差大臣者。随望山叩谢,收其七鹿。臣等上山之时,原有七人也。自得鹿之处,退至二三十步,回首瞻望,又忽然云雾迷山。臣等因清净胜地,不宜久留,于十八日言旋。回见先望见长白山之处,因云雾蒙笼,遂不得复见山光矣。二十一日回至二讷阴河合流之处,二十五日回至恰库河,此河乃讷阴东流会合之所。二十八日正行之际,适遇颁到敕旨,臣等不胜欢忭,捧读敕旨,感激靡尽,当经叩头谢恩讫。二十九日因马瘦不堪驰驱,自恰库河水路乘小舟而归,经过色克腾险处、图白黑险处、噶尔汉险处、噶大浑险处、萨满险处、萨克锡险处、法克锡险处、松阿里大险处、多浑险处。乘一叶小舟,历此大江九险,得以无恙而渡者,皆仰赖皇上洪福之所致也。七月初二日,回至兀喇地方,又往看宁古塔等处地方,于本月十二日至宁古塔,遍看会宁府等处地方毕,于七月十七日自宁古塔起行,八月二十一日抵京师。臣等奉命于人迹罕到之处,创辟路径,行于不见日色深林之内,无一日阻滞,得见长白山,皆我皇上敬念祖宗、诚心感格神明之效也。缘系钦差事宜,谨疏奏闻。
奉旨:“长白山,祖宗发祥重地,奇迹甚多,山灵宜加封号,永著祀典,以昭国家茂膺神贶之意。着礼部会同内阁详议具奏。”礼部覆疏:《金史》大定十二年,封长白山为兴国灵应王;明昌四年,又加封开天弘圣帝;明洪武三年,并去岳镇王公封号,止称为神。今本朝祭五岳五镇,俱称岳镇之神,相应将长白山封为长白山之神,相择吉地,建祠照五岳例,每年春秋二季致祭。祭祀所行礼仪应用等物,亦照五岳。今未建祠之前,应特遣大臣往封致祭。其封神祭文及每年春秋二次祭文,交与翰林院撰拟。工部酌量题请建造祠宇,成日,始行春秋二祭可也。奉旨:“这建祠致祭事宜,着再详议具奏。”
◎山东解元山东解元在明时,仕多不达。至顺治戊子,吾邑伊中丞翕庵(辟)以乙未改翰林,授御史,今至节钺;甲午,大嵩赵庶常浮山(作舟)以己未;丙午,郓城魏侍读子相(希征)以丙辰;壬子,滨州王检讨甲先(鼎冕)以癸丑;乙卯,德州李编修紫澜(涛)以丙辰;丁巳,诸城王编修何思(沛思)以己未;辛酉,德州孙检讨子未()以乙丑;丁卯,阳谷刘庶常(琰)以辛未:凡历十五科,而入翰林者八人。
◎崇祯纪事《崇祯纪事》,吴郡姚宗典所著。其中纪载多失实,而独于宜兴故相,盛称其功。又见《弘光大记》一书,亦多出传闻,如云某年月日,刘泽清杀其叔孔和,孔和长山故相国青岳先生鸿训子,部领义兵至淮,泽清忌而杀之,非其族也。又云:流贼伪制将军某至济南,推官钟性朴死之。钟字文子,顺天人,癸未进士,本朝顺治初为济南府推官,后擢提学道。予即其庚寅首取士也。而谓死流贼之难,何也?
◎县名避年号顺治中,改嘉兴府崇德县为石门县,以避太宗年号也。明穆宗朝,亦改隆庆州为延庆州。许重熙《五陵注略》曰:宋时皆改郡邑名以就年号,如祥符、绍兴之类。国初亦以洪武名其门,避年号,非古也。
◎玄狐本朝极贵玄狐,次貂,次猞猁狲。玄狐惟王公以上始得服。康熙十一年,重定衣服等威之制,三品以上始得服貂及猞猁狲。未久,复故。日讲官每岁赐貂,自滇中告变停赐。康熙十九年,乃遍赐讲官九人。
◎遵化改州康熙十六年,以孝陵故,升遵化县为州,以丰润县属之。知县郑侨生即升知州,后历官湖广提学佥事。
◎乡饮酒礼康熙己酉,顺天府尹疏请八旗一体行乡饮酒礼。从之。
●卷五。谈献一◎朱公遣婢帖总河尚书义乌梅麓朱公(之锡),温然长者,以清慎受知世祖皇帝,后赍志以殁,又无嗣子。近见公遣婢帖,真盛德事,录之以示后生,知前辈用心如此。
帖云:“前送回张氏女子,原无大过,只是娃子气,好言教导,不甚知省。诚恐声色相加,流入婢子一类。所以量给衣饰,还其父母。初时原是待年,五六日后便有遣归之意,故自后并无半语谐谑,犹然处子也。而此女临去时,哭泣甚悲,既恐人笑,又恐人不相信。不肖甚怜之,足下可将此女原无大过、完璧归赵一段缘由,向其父母、中媒昌言明白,以便此女将来易于择婿也。”康熙中,徐、兖、淮、扬间人,盛传朱公死为河神。十一年,总河王中丞徇民情,疏请建祠济宁,下部议,寝其事。按公此事与宋张乖崖及明左都御史沂州王公事略同。王事见《西园杂记》。
◎畸士杜牧之所记《燕将录》,陈同甫所记龙伯康、赵九龄事,宋景濂所记《秦士录》,近日钱牧斋所记《东征二士录》,皆瑰玮倜傥。鼎革之际,不乏畸士。友人汪苕文、刘公<甬戈>皆作《乙邦才传》,汪又作《沈通明申甫传》,予常作《刘孔和传》,每欲广搜成一书,未暇也。
◎申殷张永年申和孟(涵光),节愍公长子,有文章志行,以诗名河朔间。同学多为大官,申独隐居不出,有故人自京师寄书,申报以诗云:“日日秋阴命笋舆,故人天上落双鱼;荷花未老新醪熟,为道无闲作报书。”其简傲如此。一时同隐广羊山中者,有殷岳宗山、张盖覆舆。殷工五言古诗,平生不解为近体;常为睢宁令,辄自罢归。张善草书,通轻侠,晚值乱离,凿坏以居,不与人接。人有侦之者,或夜读经传达旦,时或痛哭。张赠申诗云:“草泽贤豪尽上书,奎章阁外即公车;我甘渔父因衰老,独有涵光是隐居。”后发狂死,和孟为立传,刻其遗诗二卷。
◎韩计北平韩鼎业,字子新,流寓中州。李空同墓在禹州山中,为流贼所发,韩收其骸骨葬之。吴江计孝廉甫草(东)游河北,访谢榛墓于邺西门外,为立碣表曰:“明诗人谢茂秦墓。”二事皆有古人之风。按空同山在禹州,与具茨接。献吉本扶沟人,且生于汴,故取为号,殁即葬焉,非平凉之空同山也。
◎张学士辛亥秋,驾将出关谒陵,又有遣大臣巡察之议。侍讲学士张贞生于乾清门面奏,言过戆,下考功议,革职为民。蒙恩止镌二级,于九月廿二日扁舟南归。学士居富川,有讲学园,即文信国故居也,一时赋诗赠行者甚多。宋荔裳按察云:“三殿衮衣何事补,西江迁客累朝多。”高念东侍郎云:“读书学道千秋事,士所当为正自多。”家兄西樵云:“言听便为天下福,计违不负一生心。”学士留别诗云:“秋风送客复乘船,江远帆孤一梦悬;焚草灯前期报国,披肝殿上愿回天。圣明岂是诚难格,臣戆还应术未全;赖有宗工交勖勉,临岐申赠绕朝鞭。”
张为国子司业时,刻邹南皋先生《宗儒语略》,颇阐阳明良知之说,其后仍一宗考亭。尝书邸壁云:“至危是人禽之介,吃紧在义利之关。”居京师,寓吉安馆中,蓬蒿满径,突无炊烟,濒行至不能具装,故人馈赆,一无所受,其狷介如此。
予亦赠诗三首,其一云:“上殿似闻辛庆忌,行吟休拟楚灵均。”学士寻奉特旨召用,圣主知人之明,度越千古矣。
◎骆金吾骆养性字泰如,京师人,崇祯朝为大金吾。熊鱼山(开元)、姜如农(采)
二公,俱以直言得罪,下锦衣狱。一日,漏下二鼓,一小中官持怀宗御笔至云:谕骆某,即取熊、姜二犯绝命缴。骆附奏缴旨,略云:“言官果有罪,当明正典刑,与天下共弃之。今昏夜以片纸付臣,杀二谏官,臣不敢奉诏。”奏上,帝怒为之霁,二公皆得不死。骆至顺治中尚在,宋荔裳尝识之。
◎左良玉左良玉偃蹇武昌,不奉朝命,其东下以讨马、阮为名,实叛逆也。侯方域为《宁南侯传》,以私恩语多失实,论者犹以是予之。《董卓传》:卓既废立,乃与司徒黄琬、司空杨彪,俱带铁,诣阙上书,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以从人望。古来奸贼依倚盗名,类同一辙如此。
◎张黻庐陵张干臣学士(贞生)世祖黻,明成化时仕为后军都督府经历,尝以救林见素得罪,与陈白沙交善。予从学士处见白沙送别诗手迹云:“草阁春风忽两人,坐临江水看江云;寻常肝肺诗中写,六十头颅镜里分。落絮风惊还著树,行人日出又离群;布帆远下南京道,望断梅关不见君。”张氏以理学直谏为家学,其渊源有自矣。
◎王烈女张秋王烈女名娇,诸生王碧侯女,风姿绝世,而骀宕不羁。崇祯辛巳冬,张秋被兵,将犯烈女,女大骂而死,血凝河冰,经春不化。
◎葛端肃公家训德平葛端肃公,为明嘉隆间名臣。东阿于文定公称大臣有德望者,独推公。
公与予家世姻娅,先太师公长女,公孙妇也。尝读公《家训》,谨录数则于左:予初仕为彰德府推官,视府篆,遇冬至,在赵王府庆贺毕,王传令旨,各官即以朝服见。予谓朝王旧礼,皆吉服,今遽更变,不敢从。王令长史持一册来云:此书开载,应朝服。予谓既非沿习,又无素考,一旦改度,理不可从,所持不知何典记,未可遽信。长史复启,王大怒,将引礼官拷掠,欲以恐喝。长史复来云:殿下盛怒,不具朝服,恐不容见。予曰:不见亦得,即请于朝,违令旨之罪亦可认,若不应服而服,则关系甚大,各官罪不可测。闻宁藩初令各官朝服,惟李梦阳不肯,事竟如何。长史往复良久,日已高,王遂令照常吉服朝见。后见崔后渠公云:不图子有是识,有是力也。
予在邺三年馀,每公出,必自赍盘费,县驿私馈下程,俱不敢受。尝至汴城,查盘事毕,以馀金买铜茶壶一具。遇大风雪,黄河冰不可渡,待于河上,仍鬻壶以为途费。今闻里甲驿递之费,至于不可纪极,如之何民不贫困流亡也。
予遇急缺风宪,行取时,年二十九岁,限以十月到部。旧例:选科道,三十以上方得与,若迟两月,即合例。予平生谓处事最不可用意,才用意,便非顺天命,故依限赴部。吕文选从周诧曰:君年二十九,例不得选台省。予曰:自知五分。居数日,授兵部主事,守山海关。冢宰汪诚斋语左都御史王浚川公曰:葛君年二十九,更两月则及格矣,渠不肯候,是其人亦可取。公曰:是予山东提学时门生也,在彰德甚有声,崔后渠亟称之。公又语予曰:君不谋台省,良有见,居官何必台省,能称职即是好官耳!
予乡平度李正夫,以文选副郎改翰林。部例:一人出衙门,则举同乡一人为代。武城王舜渠及邢北原先荐予于正夫,正夫遂告之冢宰、文选,皆曰可。予素不识正夫,特相过访,屏人曰:今见乡兄,吾所举可谓得人。且曰:吕东汇欲兄一见。予有难色。正夫又曰:兄谓铨曹不易见耶,我当同兄一往。予曰:否否,既已见矣,则当有言,是涉于求,吾弗能也。正夫曰:今求者多以为事当出于某,故皆不得,而兄顾以一见为难乎。予曰:鄙志以为不可求,故不能从。正夫又曰:昨王道思荐李中麓,东汇谓某已荐兄,今胡如此?予曰:中麓两同年也,素相厚,得吏部犹我也。况中麓不在京师,岂可令士大夫谓某潜与之争乎,请乡兄遂荐之。
正夫乃怅然罢去。于是决用中麓矣。予诣正夫谢相负之罪,正夫曰:予初不知兄之高如是,山东正气也,吾重之,有加于代吾为吏部矣。郭君弼亦称道,以为君子立身当如是。后中麓以文选升太常,值予服阕,以予前相让之意,仍欲荐予,与冢宰许松皋公暨文选王象山嘉宾言,皆允,乃作书促予北上。时以日浅,不可遂行,比至都,有旧吏部林东城春、周枣山卿,皆以起复先至,中麓甚憾。予迟既数日,偶吏部有胡缨溪鲸者,不为众僚喜,议欲出之于外,以为予地。中麓间来语予,予曰:挤人而夺其位,此岂君子之心,果如所云,予当乞病归,必不忍就也。且前日吾能让兄,今顾可攘人乎!中麓曰:迂哉葛子。予曰:诚然,宁迂勿躁也。中麓意乃止。越数日,祠祭主事缺,乃补之。
予在山海时,陶真人仲文以辽阳库官任满回,夹带军妻,至关诘出。予发巡捕指挥徐凤仪问究,军妻解回原卫,仲文家人依律问拟追问。渠甚衔之。渠妻与关民张鸾妻结为姊妹,仲文至京,有真人之宠,鸾与妻遂相往来。徐是山纬守关,因盘诘武定侯郭勋家人,被其诬奏,至于逮系。仲文语人曰:山海主事亦可拿乎!
意盖在予也。时予以起复至京,詹角山语予曰:此人不可不防,予曰:祸福固有定数,不能宛曲求解,听之而已。予寻补礼部,迁仪制郎中。仲文时加礼部尚书,择日来部到任。予与众僚议不可相见,是日当托故皆不入部,众以为然。至日渠来,见四司无人,各留一名帖而去,竟亦无如之何也。
宁府宸濠反,同谋者郡王将军而下若干人,本犯皆令自尽,家属发高墙禁锢。
后命科道官各一人至彼看议,姑容回本府为庶人。既得脱禁,辄复营谋请封。夏桂洲掌礼部时,为之题覆酌量,俱准袭中尉,女皆为乡君,已封若干人矣。予在仪制,有接踵奏请者。予查刑部移来原题稿,其祖若父,皆亲同谋反人。遂具稿参驳,呈严介溪宗伯。严曰:此事桂洲久已准行,今遽变易,桂老在阁,岂不取怪;况予亦江西人,先已准封,我乃参之,人其谓我何?予曰:郎中亦知桂翁在阁,翻异所行,必当致怒;然法不可行,只得据正题覆,意外之祸,听之而已。
既具题,桂洲竟拟旨云:某等你部里既查系谋反者子孙,都不准袭,今后再有奏扰的,治罪不饶。全无怒意。盖亦自知先题准之非,得此一解,永无后虞也。
宁藩逆废,只令弋阳王以本爵管理府事。渠乃无涯之心萌,初求审理理刑,吏部题覆与之,既以教授辅导职卑,耻同各府,奏欲以审理辅导。予在仪司参之,以为郡王府止有教授,亲王乃有审理,弋阳王虽理府事,爵实郡王,据称添有审理,已为非分,今又卑薄教授,欲以审理辅导,理刑之官,非可以兼辅导,若如所请,将来陇蜀之请,又不知其如何。所据弋阳王拱贵非望奏渎,祈天语严加戒饬,雅宜安分,恪守成宪,无得仍前妄意奏扰,自取罪愆。奉旨:是。拱贵屡有奏扰,不务安静,着今后恪遵宪章,保守禄位,毋得听信拨置,自取罪愆。
明旨昭然,宜知警戒,各衙门亦当稍知裁抑矣。未几,奏乞长史,吏部郎选与长史二人。又乞校尉,兵部又题与校尉五十名。其校尉巾带奏乞照例给与,事在仪制司。予谕其赍本人曰:亲、郡王各有体制,原不相同。今弋阳王欲全比亲王,是入继亲王也,何谓以本爵管理府事?汝速归启,王宜安分,吾决不与。渠日:兵部已与校尉,校尉应有巾带。予曰:此自兵部大错,校尉可有,巾带决不可得。
后长史亦竟被言官参革云。
予自陕西布政使入觐,帑羡一无所携,有时相子官太常尚宝,同众邀饮,亦只照常送一帕仪。吏白他省藩司,来尝有以此送严管家者,而顾以贻其主人,恐嗔怪。予曰:厚则吾力实有不能,相谅与否,听之而已。严管家者,分宜家人严年也。
巡抚培养一方元气,不比巡按,专有发奸レ伏之任,故贵宽简长厚。予在河南,只重循良有司,不奖喜事猎虚名者,更严禁贪酷之吏。常刻木榜曰:尔之俸薪,皆出于民,更残民以逞,取充囊橐,不有明罚,必有幽责,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后予在吏部,佐中外考察数四,旧属官鲜以贪墨败者,不可谓无所感孚也。然待人而兴,犹属庸士,若豪杰则自知砥砺矣。勉之勉之。
予在吏部四载馀,两推太宰,一次相公,各有所托,且曰即以元辅次辅所荐为正陪。予谓冢宰统百官,均四海,一遂柄用,大关君子小人之进退,须从人望,乌可徇人,竟推南太宰周公延。疏上,大拂时相意,得调旨另推两员来看。二公复申前请,谓阁中已秘揭荐过,非此二人不可。予不能从。明日,东阙会推,更推总宪屠公侨,一廷相顾,不言而罢。予径出至端门,杨虞坡兄趋来同行曰:今日之举,正人增气多矣,兄不见环听者悚然乎!疏上,相公大怒,果各具揭荐所嘱者;且云:吏部偏执意见。越三日,疏揭俱不发,闻上共纳袍袖中,左右莫测。
又数日,忽宣召吏部,守礼趋至迎和门,中官捧御笔特旨出批部疏面云:着默复职之任。默者福建李古冲,时家居,故云。圣明总揽乾断,不惑私议,两相受上眷知之深,费许多心计,竟不能用一私人,岂寻常世主所及哉。
陶仲文既荷宠异,常入直万寿宫,时于便殿赐坐赐食,从容谈论。闻上两次询大臣臧否,至守礼,则先发云:此朕所素知,是在礼部、山陕、河南有声者,闻他清操如故。陶出,辄恚愤累日,语其徒曰:葛与川公好造化,上每访问诸大臣,便先称之。盖修旧怨不能遂其中伤也,此自鬼神呵护,然圣德高明,埒于大造,吾子孙当世知所以报称可也。
丙辰,自南京谢政归里,旧宅已推与弟侄辈,始自营第一区。检笥中得二百馀金,查庄上畜粮仅数百石,于是年期起室一进,约数年竣工,兴作之费,每至称贷。尔辈其知缔造之艰,兢兢保守之。此宅以有家庙家塾,几世未析,百口同居,势不得不从阔大,以后子孙出居,每宅宽只许五楹,深约三四进,勿妄扳援此宅规制。其同爨弟侄辈,欲析居时,除尔曾祖见产瓜分之外,各与城宅一区,乡庄一所,田二顷,茔地数亩,以称予亲亲之谊。
予在仕途三十年,今得优游林下,于世味淡然相忘,似皆得简静力。士大夫但有为名使人喜之心,做官就要矫激自炫,以急人知,煦煦行惠。至违道以要虚誉,居乡必不能修己远利、表正风俗;即知自好,亦多甘为乡愿之行。俟命君子,所谓无入而不自得,盖以立身行己,自有法度,对不自失而言耳。顾居乡无难,只要在家读书静坐,不管闲事,敦伦理,屏嗜欲,勿干请有司,禁绝假托用势者耳。若做官,要做人,事事念念,为义为公,成败利钝,皆无足计。须先知内外检点,卓然自立,不依阿氵典涩附人。持法公平,宅心忠恕,勿恃一守而轻侪慢民,勿为宦成而肆志傲物。兢兢翼翼,作事谋始,凡自我行,务上有益于朝廷,下有利于生民,而无求赫赫之名,其庶矣。大凡人能清约,即能秉正,事无不可为。夫出处一机,尔辈自今即学廉静无欲,异日居官,自当得力,使人称为清白吏子孙可矣。
又二则曰:同年中,天植忠直,吾不如郭君弼。嘉靖癸巳十月,予行取至京,君弼为御史,暇则相见。十二日夜,星陨如雨,无一人建言者。五日后,君弼过我曰:兄能为程舜敷否?予曰:兄欲为杨实卿乎!盖杨曾论邵真人下狱,追主使之人,并逮舜敷,不隐得谪,故戏及。君弼因曰:星陨大变,举朝无言者,我言官也,数日来甚不得已,已草奏矣。兄为我讨论之。疏上三日不下,君弼复过曰:事不测矣。少顷,逮锦衣狱。复奏,上著拿来午门前打四十棍,锦衣夹拶已近百矣,两腿露骨,死而复苏。予视之初无悔意。既而巡按苏松,厘奸剔弊,临满,止为朱玉峰建一坊,题曰:崇德;为文衡山建一坊,题曰:表节。虽顾味斋在阁中,亦不及也。后迁顺天巡抚,时夏桂洲起用南来,各巡抚皆候境上,保定巡抚苏舜泽以书邀君弼,君弼辞之。未几以地方小事,票令闲住,既以太宰熊北源荐,起督宣大。总兵张达轻出犯敌营阵亡,事出顷刻,君弼驻阳和,相去二百里,比夜始知。给事中唐禹劾其不救,下锦衣械系,打一百,谪戍镇鲁,今十馀年矣。
行乎患难,无所怨尤,忠直之性,挫而愈厉,是吾所瞠若者也。雅性恪介,吾不如吴汝荐。盖其幼时,性慕冲玄,故于世味澹然无欲。予在仪制时,汝荐为户部郎中。一日来司中,见架上纸十馀刀,问曰:此何用?予曰:将以换书。曰:此官物,换书则其私也。予曰:户部亦有之,兄何所用?曰:公则用,馀则贮司库,以待来者。后守庐州,府治对有山,所出柴木,旧供府用。曰:此官物也。计其值,皆入库作正数。他可知矣。母卒于官,扶丧归。宅为水所坏,借其族兄房三间停柩,且居之,不谓陋也。继补保定,则宿于堂之东间,十日始一入宅。廉静之风,僚属皆化。时谷近沧为属高阳令,深服之。巡抚真保时,山陕地震,阁臣以考察京官应之,李南渠任其事。九卿以下,皆列为等第,汝荐以李同年,得在一等,与严世蕃、徐陟、陆炜、赵文华辈同列。渠甚病之。时予免归,遗予书曰:今次考察及九卿,甚异事,所谓一网打尽矣,吾尚可久居此乎!未几,竟引疾归,避居山寺,数月不一至其家。如此高举,岂吾所及。公隆万间复起,历户部尚书、左都御史,功名气节,一代仰之如山斗。及其殁后,每生忌日,祷祀冢祠下,辄千百人。文集若干卷,孙尚宝卿昕、翰林编修曦刻之家塾。
◎荐隐逸康熙十年,浙抚范中丞荐山林隐逸鄞县葛世振,明崇祯庚辰第二人,翰林编修也,既以老疾辞不赴。复奉温旨敦迫,再以疾辞,遂允其请。又荐布衣董汉策,以科道试用,寻为御史劾罢,至下诸法司。而秦督鄂善荐布衣李,辞不至。
起田,尝一就科举,遂隐居读书,修明横渠、蓝田之学。富平李天生因笃,昔尝为予言之。
◎蔡卞白敏中人有不可以一节取者。《宋史》载蔡卞历扬、广、越、润、陈五州,广州宝贝丛凑,一无所取。及徙越,夷人清其去,以蔷薇露洒衣送之。即此一事论之,虽与沉香载石同称可也,而乃出于卞之巨奸。白敏中在郎署,李卫公器之,多所延誉。遗钱十万,俾会省阁诸公宴,已有日。时秋霖涉旬,贺拔{直心}员外求官不得,将欲出京来别。{直心}与敏中同年,阍人告以方候朝官,{直心}驻车留书,叙灞游之困。敏中得书叹曰:士穷达当有时命,岂有美馔上邀当路豪贵,而反遗故人!遂召惠先宴。既而朝贵闻与{直心}宴,众皆去。异日敏中谢卫公,以留故人,负于推引。卫公称之曰:此真古人所为。以此一节观之,敏中过人远甚。然史称敏中受知德裕,荐知制诰,寻为翰林学士,至大用;及德裕之贬,诋之不遗馀力。议者訾恶敏中,相业略无足称,怙威肆行,卒谥曰丑。而党附宗闵,摈斥卫公,尤为当世鄙薄。秦太虚著论,谓敏中不独负德裕,抑且负国家。
◎联语张忠定公(延登)一为司空,两为总宪,以功名著累朝。又乡会试得人最盛,如刘文正理顺、吴忠节麟征、冯中丞元飚、尚书元飚、夏考功允彝及周挹斋延儒辈,皆门生也。少时见公厅一联云:“门多将相文中子,身系安危郭令公。”
◎先忠勤公家训先高祖泺川公,登嘉靖辛丑进士,为贵州参议,以王事殁于黔,赠太仆寺少卿。子六人:长赠布政使之翰;次户部左侍郎赠尚书讳之垣,即先曾祖也;次户部员外郎之辅;次淮安府同知之城;次浙江按察使之猷;次高阳知县之栋。公教诸子最严,家训云:所存者必皆道义之心,非道义之心,勿汝存也,制之而已矣。
所行者必皆道义之事,非道义之事,勿汝行也,慎之而已矣。所友者必皆读书之人,非读书之人,勿汝友也,远之而已矣。所言者必皆读书之言,非读书之言,勿汝言也,诺之而已矣。今刻石忠勤祠中,先祖方伯公督不肖兄弟,恒举此训,厅事屏壁间,亦皆书之。
◎忠勤公诸孙高祖忠勤公,一日拥诸孙膝上。时伯祖太师公象乾、方伯公象坤、光禄公象蒙,皆方七八岁。公戏问太师曰:汝将来中第几?应曰:第二。问方伯,曰:第一。问光禄,亦曰:第二。公喜。其后方伯中嘉靖甲子解元,光禄隆庆丁卯、太师隆庆庚午,皆第二人,如其言。四伯祖孝廉公象泰,癸酉亦第二人。其后叔祖户部公象斗、翰林公象节、中丞公象恒皆以戊子。先祖方伯公象晋以甲午、叔祖考功公象春(初名象巽)以癸卯,相继乡荐,皆成进士。向见《谈荟》诸书,所载多讹舛,详述之。
◎司徒公历仕录曾祖大司徒公常自纂《历仕录》一卷,谨录数则于左,以为家训云。
予初选荆州府推官,出京时,即闻彼地士大夫有好请托者,予概不敢从。时如江陵相公乃翁、曹都宪年伯纪山公,亦不徇从,后遂绝无以竿牍来者。乡官薛太守云泽自京师回,传江陵公语曰:王公大有执持,我甚服之。
楚抚某公升任,取荆州杉板二十副,计费数百金。太守赵公难之,以问予。
予曰:公政绩甚著,且屡登荐牍,今送杉板,是贿而求荐也,不可。赵公韪之。
已而荐竟居首。赵公名贤,汝阳人,历官南吏部尚书。
荆州府库有王府故禄银,辽王差校尉取讨,未发。时孙太守入觐,通判王某署府事,王提库吏雷大夏,立毙杖下。其兄具告抚按,俱行推官。王三月不发犯人,予欲报参。长史不得已,始发下犯人十四名,皆羁监。王怒出府往道署,署门闭,遂至府前,登鼓楼。予与太守赵公同至鼓楼谒王。王怒甚云:王推官辱我,我何面目管束诸宗仪。赵公力辞罢去。予随以事至省,过荆门州,谒巡抚同乡谷近沧公。公曰:王府事不可激。予应曰:亦不可徇。公曰:昔有神童儿一老僧,僧曰:汝进一步则死,退一步则亡。神童应曰:旁行一步亦有何妨。子正宜旁行时也。予曰:云何?公曰:子令家累且归,而身出查盘,俟王稍气平,仍具文来,我再添一官会鞫,庶好担当。予曰:诺。归,即送家累杞县令侄象坤处。次日,遂赴永州,月馀回,同岳州推官辛君会讯。凡问军一徒五,王怒愈甚,然竟无所施。王素不道,后发高墙禁锢云。
予为举人时,以太仆府君忠勤死事,入京乞恤。时严世蕃用事,贿赂公行,予谓纵赂得之,适足为先人辱,遂竟归。归督诸弟子侄昼夜闭户读书,相继成立,竟得恤典。
予以给事中充正使,与礼部员外郎同年蹇理庵公,册封郑府崇德王。事完,即日行,馈谢甚腆,一无所受。理庵与予意同。后理庵官至蓟辽总督兵部侍郎。
穆宗时,陈皇后出中宫,中外人心不安。予具疏请皇后正位中宫,以端治本。
奉旨:后侍朕久,无子多病,移居别宫,以畅意耳,汝不知内庭事,妄言耶!再上疏言:皇后乃先帝选择以遗陛下,有关雎つ木之德,抑郁成疾,已为不可,乃云别宫畅意,岂有夫妇暌离而畅者哉!奏旨:后疾调理稍愈,即还本宫。
湖广有大奸曰何心隐,即何夫山,即何两川,即梁无忌,即梁光益,的名梁汝元,本江西永丰人,以侵欺皇木银两,犯罪拒捕,杀伤吴善五等六人。初拟死罪,后得末减,充贵州卫军,逃去各省及孝感县,倏往倏来,假讲学为名,聚众扰害地方,种种不法,各省历年访缉不获,皆有卷案。万历七年,新店把总朱心学于祁门县获之,予发候按察使查卷问理。已而心隐病死。后数年,台省诸公尚有为何称冤者。盖以假讲学之名,遂为所惑,实不知其有各省访拿卷案耳。迄今公论始明。
予为户部侍郎,管太仓,见仓斛斗,其一独大异常。问之,云:凡粮到仓,该仓斗级,每人先支一斗,此旧规也。予曰:是何言!即照常私与,亦是违法,况另置大斗乎。即禁革之。是年修总督仓场公署,或云:此银例出各仓斗级。予曰:是乌可行,宜乎大斗私索也。乃与大司农张心斋公言,部发帑金修之,著为例。
予平日不嘱托官府,故入仕亦不徇人请托。万历十八年,太夫人寿日,乡人具轴礼来贺者三百馀人。予曰:某素不敢管人家闲事,有何德于乡党,敢劳诸君?
答曰:正以公不说事,不害人,大家阴受其赐,故来耳!
予初考选刑科,即请益于掌科朱后庵公(绘)。公曰:切记不可听人主使,为他人报私仇,坏自己名节。予佩服之。后果有具稿暗送,欲书予名者,急谢去之。月馀,同乡一道长却持此本问予,予以实告不可染,但唯唯;越数日,竟上之,识者骇异,果以此败官。
前辈涉历事久,多有高见,有疑难事,不能自决,不可不以咨问。予曾有二事,一请教兵部侍郎吴公望湖,一请教兵部尚书张公心斋。二公论甚透切,予深服之。
予生平得朋友之益居多,同学于公华峰等,同僚吏部尚书赵公汝泉等,同年兵部尚书刘公节斋等,刘公在省尤相得。予家居,刘总督两广,闻予病,书来,若疾痛之在其身,寄桑寄生药者再。兵部尚书邯郸张公弘轩总督蓟辽,书来林下者二。每自念未能酬报,吾子孙记之报之。
业师魏云汀先生,讳智,任知县。同僚:荆州府知府赵公汝泉,名贤,河南汝阳人,吏部尚书。徐公思重,名学谟,直隶嘉定人,礼部尚书。孙公斗山,名用,福建人,知府。江公心源,名一麟,都御史。
省中,何公来山,名起鸣,四川人。韩公元川,名楫,蒲州人,通政。梁公静斋,名问孟,河南人,都御史。张公湖东,名卤,仪封人,都御史。丁公观峰,名懋儒,东昌人,知府。朱公后庵,名绘,平定人,少卿。温公一斋,名纯,泾阳人,尚书鸿胪寺。贾公虚庵,名儒,鸡泽人,左少卿。
南太仆刘公仁轩,名稳,衡阳人,少卿。许公敬庵,名孚远,海盐人,侍郎。
顺天府丞朱公越峥,名南雍,山阴人,太仆卿。
户部,张公心斋,名学颜,肥乡人,兵部尚书。刘公紫山,名思问,孟县人,南户部尚书。杨公梦山,名巍,海丰人,吏部尚书。王公云泽,名廷瞻,黄州人,尚书。王公后斋,名友贤,宁乡人,尚书。
公生平笃于师友,魏岁贡智,公之师也。公既贵,常遇诸涂,让其乘骑于魏,扶持上下,而身跨蹇驴以从,乡人至今称之。
◎方伯公遗事先祖方伯公年九十馀,读书排纂不辍,虽盛夏,衣冠危坐,未尝见其科跣。
常揭一联于厅事云:“绍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
斋中一联云:“容人所不能容,忍人所不可忍。”癸巳岁,作自祭文,有云:“不敢丧心,不求满意,能甘澹泊,能忍闲气,九十年来,于心无愧,可偕众而同游,可含笑而长逝。”盖实录云。公年虽大耋,时时夜梦侍先曾祖司徒府君,或跪受扑责,如过庭时云。
◎方伯公同学方伯公少在京邸,从青州张见尧先生学,同学者临朐冯文敏公(琦)、蒙阴公文介公(鼐)。冯与公同年生,方伯少两岁,兄事之,后为诸生,受知提学理庵蹇公(达)。召入书院凡四人,则公及济宁于中丞若瀛、临清柳尚书佐,其一即文介也。(公公万历辛丑进士,改庶吉士,时冯公以吏部侍郎教习庶吉士。)
◎方伯公答人诗方伯公素不喜修炼之说,恒揭宁静澹泊四字于壁,读书眠食外,惟瞑坐调息而已。尝有答侯晋阳大参一绝句云:“问予何事容颜好,曾受高人秘法传。打叠身心无一事,饥来吃饭倦时眠。”公殁时,不肖年二十矣,回忆公一言一行,真羲皇以上人也。按“饥来吃饭倦时眠”,乃《传灯录》义海禅师语,王阳明与人论学,亦曾引之。
◎方伯公知人二伯祖方伯中宇公(象坤)年十八领解,为嘉靖甲子。明年乙丑成进士。历仕山西左布政使,卒官,贫至无以殓,抚按以下为醵金治后事,乃得归。清正名臣也。公藻鉴尤精,为河南提学时,万历壬午乡试,榜将发,直指问公曰:解头当属何人?公曰:杞之周九皋,否则汝阳李宗延耳。已而周果领解,李次之。李公仕至户部尚书。
◎侍御公殉节伯父侍御百斯公(与胤),登崇祯元年戊辰进士,入翰林,改御史。甲申,公家食已八年矣。闻三月十九日之变,同妻子尽节,于几案间得手书一纸云:“京师卒破,圣主殉社稷。予闻之雪涕沾衣,不及攀龙髯而殉命,遂偕妻于氏、子士和并命寝室,命也奈何,葬从薄从速,随时也。”公清介忠信,言笑不苟,须眉若神。葬日,会者万人,莫不流涕。南城陈伯玑允衡论次公遗集,比之宋江文忠万里云。昆山归庄元恭诗云:“鼎湖痛绝竞攀龙,城守诸公继扈从;谁是简书无诮责,独捐顶踵又从容。九泉骨近平原庙,千古名齐日观峰;欣慕执鞭嗟隔世,好凭诗句想遗踪。”
◎王刘二奇士予乡王遵坦,字太平,益都人,太仆少卿潆之子。刘孔和,字节之,长山人,相国鸿训之子。二人皆负气斥也,相友善。王居家桑谷,刘居长白,皆有林泉之美。崇祯间,见天下将乱,散财结客。甲申岁,孔和杀闯贼伪令,率精骑万人,南赴金陵,至淮阴,以兵属刘泽清。泽清与孔和素交,时为藩镇,贵重无比,然好为诗。一日大会将吏,广坐朗吟,宾佐交口誉之,孔和仰视,独无语。强问之,曰:“公诚名将才,然此事定复不急。”泽清怒,罢酒,宾客皆惶惧失次,孔和傲然而出。泽清益怒,遣人追及舟中,杀之。已而金陵以为副总兵官,则孔和死数日矣。遵坦入本朝,随肃王平蜀,为巡抚四川都御史,卒于阆。刘有《弈棋赠丘将军长歌》云:“伏生之里大将出,生来所志惟马革。幕中已多指视功,疆埸血战不胜笔。堪嗟再谒典连敖,不知三世还执戟。别君十载一瞬间,历尽锋镝与镝桎。背贵那可入韩罪,睛白聊足嘲吴刻。多君谈笑贯索中,坐待明光销蠹蚀。昨闻广武拜军师,圣主怀邦丈人吉。如今驱战真市人,聒聒怒蛙谁与轼。愿君横臂障东海,莫令桑梓生荆棘。安有健儿把犁Θ,但见春林巢小。从来外攘必内安,隐忧不在河北贼。夜凉浮白戒谈事,更向局中问劫急。已知文伟能办贼,不待当场辨白黑。赞君敛手推棋枰,论兵艾艾终羞吃。君功定可勒燕然,我诗空须锦织。”王有诗云:“怪鸱扑人山鬼叫,草际幽磷旧年少。古冢老狸夜宴宾,髑髅为盘罗八珍。玄熊文豹甘作使,噤不敢言但相指。夫君意气不自持,拔剑向风剑光死。一身谁遣困蓬蒿,呼天喝月未足豪。驴脊如柴少鞯勒,小挫风期非我曹。愁多欢少天白头,倒掷河水西向流。一寸之心括千古,元气茫茫生百忧。金盆濯足锦为厕,以此相酬已堪恚。寄语听冰九尾儿,鹧鸪啼上寒枫枝。”刘又有赠王诗云:“都无杀者黄江夏,岂有食之严郑公。”后竟死刘泽清手,与黄祖事绝类云。丘名磊,邹平人,少为诸生,有才名,后走辽东,诣军门上书,积功至总兵官,佩镇东将军印,亦死泽清之手。
◎节义王氏,亳州人,李殿机妻也,殿机父死于法,母张氏没官,给配象房校尉王福殿,机因冒王姓,继粥于红旗厄尔库家。王氏在本籍,年三十四岁矣,叔兄强之嫁,誓死不从。康熙二十八年,觅夫至京师,时殿机已配萧氏矣。南城御史阮尔询具疏上闻,竟为夫妇,殿机、萧氏皆断出为民,同归于亳。
◎封丘古迹同年岳给事镇九(峰秀)起家封丘知县,有古循良之风。唐高达夫尝为县尉,向无专祠,岳于西门外创祠祀之。县南黄池、北虫牢,皆春秋古迹,又有青陵台、韩凭妻冢,岳皆为建祠立碑表之。此事近今长吏所少。
●卷六。谈献二◎李太守近日廉吏,以松江知府李正华为第一。正华贡士,献县人。予乡李御史(森先)按下江,诛Θ豪右,有海忠介之风,中谗被逮,吴民号泣攀送者数万人。既登舟,僚属皆在,相视挥涕。正华最后至,携一酒瓢,满酌送侍御,慷慨言曰:“吾曹期不愧天日,不愧朝廷,不愧百姓耳。成败利钝,造物司之。公今日之行,荣于登仙,诸君何至作楚囚相对耶!”侍御掀髯大笑,诸君改容谢之。后以考成不及格,镌级去。行之日,囊无一钱,松江人醵金数百,强投舟中,复人制一衣献之,凡数千领,正华一无所受。松人走白巡抚,中丞下檄使受之,移书慰勉,乃量受为行李之费。既归家,骑一驴,往来田间,岁一至郡城,南鼎甫(廷铉)
官河间时,与之往还甚稔。予过献,问其所居,在县西门,数椽仅蔽风雨云。
◎重庆三忠献贼自荆州上峡,攻陷重庆,蜀抚都御史陈公(士奇)、重庆太守王公(行俭)、巴县令王公(锡),同日骂贼被磔死。酆都林君明俊作《三忠传》,今巴人立三忠祠祀之。
◎杨太常杨怀玉者,以琴供奉明怀宗,官太常丞。鼎革后,携赐琴流转吴越间,文士多为赋诗,绝似宋末汪水云也。同时有伊尔者,会稽人,亦以琴供奉禁中。兴化李镜月(滢)有长歌赠之,凄婉可诵。
◎二烈女丙寅六月,福建巡抚张仲举疏言:闽县未婚烈女吴淑凤,从容尽节,矢志靡他;连江县未婚烈女杨联姐,投缳就义,百折不回。部议奉旨旌表。
◎文柔文柔者,李之仪端叔配,胡武平宿孙女也。为东坡所知,呼为法喜上人。东坡南迁,手自制衣以赆曰:我一女子,受此等人知,复何憾耶。见端叔自撰墓志。
◎二文正墓元耶律文正(楚材)、明李文正(东阳)墓,皆在都城西近畏吾村。王文贞公(崇简)云,为孝廉时,见耶律王墓上断碑尚可读,二十馀年来,墓田归旗下,此碑无从复问。西涯墓А土仅存,明万历时,有进士王文迈者,曾为封树,《畿辅人物志》云,公墓在阜城门外畏吾村,后人式微,丽牲之石,不复有矣。
◎张纟采张纟采、焦芳、刘宇、曹元皆为逆瑾爪牙腹心,而纟采又其乡人也。苑洛《见闻录》独称纟采遏止逆瑾功德数事,谓大学士焦芳导瑾为恶,刘宇首阿附瑾,纟采皆劝退之,如是不下十馀条。孝子慈孙,百世不改,而苑洛以乡曲之故,乱天下万世公是非,亦见其愚矣。
◎蔡道宪蔡公道宪,闽人,以进士为长沙府推官。数梦与宋李忠节公芾酬酢。后天兵下湖南,蔡殉节。潭人岁时报赛,常见二公往来,车骑甚盛。全州谢石瞿(良琦)记其事云。
◎事叔至孝宣城施愚山(闰章)少孤,事叔誉至孝。一日,值叔诞辰,大集亲戚上寿,而叔以小故忤意,坚卧不起,愚山跪榻前移晷。辛亥,客都门,每忆叔,辄涕泗。
事叔如此,古人所希有也。誉有遗诗一卷,愚山属予为论定,序而行之。
◎张待问予邑新城,本长山县地,元始为县。阅《长山志。名宦》,宋止知县翟大顺一人,丞簿则有明以前无考。适阅《东轩笔录》,得张待问一人,知志之阙漏多矣。张待问为淄川长山县主簿。县有卢伯达者,与曹侍中利用通姻,复凭世荫,大为邑患,县令惮其势,莫敢与较。张一日承令乏,适伯达以讼至庭,即数其累犯杖之。未几,伯达之侄士伦来为本路转运使,人皆为张危之,或劝令自免去。
张曰:卢公贤者,肯衔隙以害公正之吏乎!了不婴意。一日,士伦巡案至邑,召张语之曰:君健吏也,吾叔赖君惩之,今变节为善士矣。为发荐章而去。待问固不愧名宦,乃士伦亦乡之贤大夫也。录之以补志乘之阙。(范文正公幼随母改适长山朱氏,《笔录》讹作睢阳,宜正之。)
◎孔公父子史载孔道辅原鲁使契丹,优人以文宣王为戏,道辅艴然径出。《渑水燕谈》载,元中,上元,驾幸迎祥池,宴从臣,伶人以先圣为戏。刑部侍郎孔宗翰奏:唐文宗时有为此戏者,诏斥之,今圣君宴犒群臣,岂容有此。诏付检官,置于理。
二事绝相类。宗翰字周翰,即原鲁子也。(宋至道二年,皇太子诸王宴琼林苑,教坊以孔子为戏。宾客李至言:唐太和中以此为戏,文宗笞伶人以惩无礼,鲁哀公以儒为戏尚不可,况先圣乎!)
◎庞严《因话录》角部载:江淮一举人,姓严,登科记误书庞,严遂赁舟丐食,往寿春,谒从事庞尹,事极可笑。按《唐书》:庞严,寿春人,元和中登进士第。
元微之喜其文体类己,历太常少卿、京兆尹。姓名、地里皆巧合,其一人耶?
◎刘富川刘钦邻,字邻哉,号江屏,其先江右人,籍扬州之仪真。顺治庚子举人,辛丑进士,筮仕广西富川知县。甲寅,贼陷富川,刘不屈,死之。两广总督疏闻,得旨:刘某忠愤死节,深为可悯,应得恤典,从优议奏。予在扬州时,刘初释褐,识其人,恂恂儒素,而大节如此,可敬亦可哀也。适见徐御史敬庵(旭龄)疏云:守土者,必有城存与存、城亡与亡之义,然后可以固封疆;敌忾者,必有宁使进尺、勿使退寸之心,然后可以克大敌。今贼来则以请兵救援而出,贼退又以随兵进剿而入。守令逃窜,而委责任于将弁;将弁怠弛,而望恢复于禁旅。又云:国家深仁厚泽,培养臣工三十馀年,承平日久,文武燕安,绸缪牖户之计不深,故捐躯徇国之志不决。昔安史之乱,杲卿力徇河北,故十七郡皆归朝廷。淮蔡之平,裴度誓不与贼俱生,不浃月而扫清巨寇。臣就目前事势而论,立欲削平僭逆,必先振刷纪纲云云。真药石之言也。
◎张商英宋张商英反复狙诈,小人之尤。杲禅师与天觉论元人才,因问温公如何?
天觉曰:大贤也。杲曰:相公在台谏时,如何论他?天觉曰:只是后生时,死急要官做,故如此。予尝谓便要官做,亦何至仆温公之碑耶。吾乡益都房安恪公(可壮),天启中为御史,为东林部党之魁,而晚节不终。顺治初,为溧阳相所逐,时年七十馀矣。京师邸舍器用,皆自扃钥。或以为言,公曰:老夫不久当复召耳。予尝问其侄孙星显云:公尝自言,少年血气盛,只是要官做。其言与天觉相类。孟氏云: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论人者不可不辨。
◎致身录虞山极辩史仲彬《致身录》之伪,而予乡赵隐君士著《建文帝年谱》,多取之。刘公子孔和亦有《题致身录》一篇云:国初杀运烈不除,越三十载还相屠。
以仁守之真不足,虽有节士谋多疏。哀哉中山诚意辈,已尽大计环顾徒。嗟吁圣祖信数不建辅,使作皇觉之裔馀。鬼门一出四十载,归来老佛惟雪颅。窜身万里伏滇国,泰伯不得终封吴。勿葬西山一笏地,岂有方遂之疑乎。当时二十有二人,左右食屦相携扶。未必才智似狐赵,不可及者武子愚。二百馀年士最盛,摧伤太过今如无。千秋直史不可灭,帝在均房应屡书。
◎刘元子光州刘元子黄裳,嵩阳先生绘之子也,好谈兵,倜傥负奇。嵩阳守重庆,铜梁大司马张襄宪公(佳胤)以童子见知,爱如己子,致署中,与元子兄弟读书。
时元子十许岁,妒襄宪之才,夜与弟黄鼎潜往缢之,赖太夫人走救得免。后襄宪开府,元子尚在公车,过襄宪公,酒酣耳热,辄谩骂,襄宪逊谢而已。元子后以兵部郎参谋征倭军事。
◎徐东痴吾邑徐隐君夜,字东痴,又字嵇庵,年二十九,弃诸生,隐居东皋郑潢河上,掘门土室,绝迹城市,有朱桃椎、杜子春之风。癸亥春,予及先兄过之,欲约同志为构草堂,又遗书县令云:元道州状举处土张季秀,请县官为造草舍十数间,给水田一二顷,免其当户徭役,令得保遂其志,使士庶识廉耻之方。又杨君谦《苏谈》所记中峰和上草堂,乃冯海粟炼泥、赵松雪搬运、中峰涂壁。吴人至今传为美谈。明府能为此盛举,继三公之后者,亦佳话也。竟不果。
◎朱浚卢奕之有杞,华原柳氏之有璨,韩忠献之有胄,吴、吴之有逆曦,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也。何燕泉《馀冬序录》载:朱文公曾孙浚为浙漕,值贾似道当国,时每有札子白事,必称某万拜。按文公世系,公长子塾,塾生鉴,鉴生浚。浚仕至朝散大夫、右文殿修撰、两浙转运使、吏部侍郎。丙子,元兵至福安州,浚不屈死之。浚能杀身成仁,而不能不失身于权贵。明末亦有之,如张捷、杨维垣是也。浚死节事,《宋史》及《纲目》皆不书。
◎王李掖县王汉,字子房,做傥有经世才,中崇祯丁丑进士,为高平、河内二县令。
上书言事,怀宗奇之,召对,擢御史,巡按河南。进巡抚都御史,死永城贼刘超之难。予少见其奏疏及《小武当诗》一篇,真奇才也。同邑李森先字琳枝,崇祯庚辰进士,入本朝为御史,屡上疏,论事切直,三下刑部,不少摧折。巡按下江,清刚端劲,置淫僧三拙、优人王紫稼于法,江南人莫不快之。中忌者被逮,吴中罢市,哭送者万人。世祖廉知之,寻内擢卿寺,而李不幸死矣。李修髯长身,饮酒无算,家有椒雨园,在南郭外,日与酒徒酣饮其中,醉则衣白衣,徒步歌呼过市,巾帻欹侧,酒痕狼籍,有阳城之风。
◎黄熙绩顺治己亥,海寇破京口、瓜、仪、宁国等处,金陵几不守。寇安庆,推官黄熙绩力守全城。辛丑论功,罪监司守令以下,死者数十人。熙绩以前功特擢给事中,仍世袭阿思哈哈番。通判李皇诏亦得叙升员外郎,世袭阿达哈哈番。黄、闽人。李、楚人。
◎米元章二婿段拂、吴激,皆米元章之婿。拂字去尘,元章有洁癖,见其名字,喜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子妻之。拂南渡后,仕至参知政事。激字彦高,入金为翰林学士,以诗乐府知名,与蔡松年齐名,号“吴蔡体”。
◎笃师谊汴梁王金章(紫绶)参政,常从老儒刘文奇学。崇祯末,刘家没于水,王为置田园庐舍于苏门山中。后年七十馀病卒,为之营葬,情礼甚备。予见其哭师诗,哀乐有过人者,其警句云:“门无司马求书使,室有黔娄正被妻。”馀不具录。
陶九成载携李顾德玉,葬其师新昌俞观光事,此近之矣。
◎两郝天挺本末金元间有两郝天挺,一为元遗山之师,一为遗山弟子。予考《元史。郝经传》云,其先潞州人,徙泽州之陵川。祖天挺,字晋卿,元裕之尝从之学。裕之谓经曰,汝貌类祖,才器非常者是也。其一字继先,出于朵鲁别族,父和上拔都鲁,元太宗世,多著武功。天挺英爽,刚直有志略,受业于遗山元好问,累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追封冀国公,谥文定,为皇庆名臣。尝修《€南实录》五卷,又注唐人《鼓吹集》十卷。元时汉人赐号拔都,惟史天泽、张弘范,见《辍耕录》,汉言勇也。近常熟刻《鼓吹集》,乃以为隐逸传之晋卿,而致疑于赵文敏之序称尚书左丞,又于尚书左丞上妄加金字,误甚。
◎孙灵晖新城僻陋,其在南北朝则长乐、武强二县地也。长乐今青州之高苑,武强今济南之长山。偶读《北齐书。孙灵晖传》,乃予乡前哲,而志不载,因录于此:“孙灵晖,长乐武强人也。魏大儒秘书监惠蔚,灵晖之族曾王父也。灵晖少明敏,有器度。惠蔚一子早卒,其家书籍多在焉。灵晖七岁便好学,日诵数千言,唯寻讨惠蔚手录章疏,不求师友。《三礼》、《三传》皆通宗旨,时就鲍季详、熊安生质问疑滞,其所发明,熊、鲍无以异也。举冀州刺史秀才,射策高第,授员外将军。后以儒术甄明,擢授太学博士,迁北徐州治中,转潼郡太守。天统中,令朝臣推举可为南阳王绰师者,吏部尚书尉瑾表荐之,征为国子博士,授南阳王经。
王虽不好文学,深相敬重,启除其府谘议参军。绰除定州刺史,仍随之镇。绰所为猖蹶,灵晖惟默默忧悴,不能谏止。绰欲以管记马子结为谘议参军,乃表请转灵晖为王师,以子结为谘议。朝廷以王师三品,启奏不合。后主于启下手答云‘但用之’,仍手报南阳书,并依所奏。儒者甚以为荣。绰除大将军,灵晖以王师领大将军司马。绰诛,停废。齐亡数年,卒。子万寿,聪识机警,博涉群书,有辞藻,尤甚诗咏。齐末,阳休之辟为开府行参军。隋奉朝清、滕王文学、豫章长史。卒于大理司直。“
◎忠勤公黔志列传先高祖太仆府君,死事于黔,明世庙谕祭文,有忠勤报国之褒,故称忠勤公。
黔汜《名宦传》云:王重光,济南新城人,以进士为司空曹郎,嘉靖中,贵州左参政。会赤水黑白羿蛮叛,公与参将於某,冲岚冒瘴疠,勤事以死。事闻,赐祭,赠太仆少卿。公祠在永宁卫,有指挥王之屏、张朝者,奉委采木,不避险艰。水涨,有巨木阁滩头,朝、之屏先卒徒入水,掀拨巨木,溺死。事闻,赐葬。今从祀公祠。嫔在生曰:予闻王之先有王叟者,与其妪力田作苦,家嬴担食之储。有穷措大夜穿其墉,叟觉,以戒妪:是偷儿也。扼其吭而烛之,曰:嘻!君故儒士,而顾穿窬耶!夫妇甚怜惜之,耳语曰:勉旃勉旃,吾终不暴君之短。因出粟与之。
庾人无知者。太仆盖其孙云,由太仆而后益昌大,今所称新城王是已。此传同年某中丞抚黔时特录相寄。时曲沃卫少师方有纂修一统志之请,不一载,滇黔告变,志未进呈,故具录于此。
◎死节富川知县刘钦邻死节之后,又得数人,谨书之。饶寇陷浮梁,知县王临元死之。陷新昌,典史诸士英死之。临元,山东平山卫人,顺治辛丑进士(叛将以紫衣诱降,不从,自缢死)浙寇陷武义,署县事兰溪丞徐死之(贼索印,力拒而死)。,山西广昌人,贡生。海寇薄温州,总兵官祖弘勋迎降,巡道佥事陈丹赤死之(叛将议胁之降,大骂遇害)。丹赤,福建闽县人,顺治辛卯举人,初赠光禄寺卿,加赠通政使司通政使。朱龙据定边堡以叛,守备刘士英同其妻妾郭、李俱死之。孙崇雅以神木叛,榆林道参议杨三知全家死之。三知,顺天良乡人,顺治丙戌进士(其妻□氏与二女先死,妾□氏不死,为贼所得,大骂遇害),赠光禄寺卿。王赠光禄寺少卿,赠浙江按察使司佥事,刘士英赠参将、世袭拜他喇布勒哈番,诸士英赠江南宣城县主簿。
◎段复兴段公复兴,兖州阳谷人,明末为秦中监司,有威惠。崇祯癸未冬,李白成入关,西安陷,诸郡瓦解。贼檄至庆阳,公怒裂之,斩其使,誓以死守。十一月十六日,贼陷庆阳,公巷战,力竭死之。母夫人、妻杨氏、妾刘氏、宗氏、张氏、子瑞、女成、暨婢仆七人,皆自焚死。秦人立祠,春秋飨祀,有祷辄应。以比唐段太尉,关中人称二段云。
◎蒋氏王氏蒋氏,淮安大河卫人,许字山阳高昂,未娶而昂夭,女趋丧,哭甚哀,自矢不嫁,每岁寒食必往祭墓。今五十馀尚在。又康熙十六年,闽逆初降,巡抚杨熙疏请旌表孝子王鉴女惠贞。惠贞年十六,许字儒士杨俨,俨死,谋以身殉,家人止之,因请奔丧,自缢夫柩之侧。
◎王应熊巴县刘孝廉非眼(道开)作《故大学士王公应熊传》,颇纪实,无谀词。其赞云:“立朝孑孑,居乡赫赫。峻整方严,夏日冬雪。天资则美,圣学未充,责人无已,居己不洪。仗钺秉旄,入相出将,遇非其时,用违其量。民之焦垫,其何能淑,翰林有馀,宰相不足。”应熊以崇祯癸酉冬,内传入阁办事,不由枚卜。
在政府仅五月,攻之者众,遂罢归。归后,弟应熙与同邑户侍倪斯蕙子天和相轧,遂成大狱,倪氏倾覆殆尽,巴人少之。癸未,周延儒罢相,举应熊自代,诏起田间,比至,周已赐死。陈演不欲其入,绐应熊止涿州,而上疏力辞。上以问陈,陈对曰:此要君之术耳。上怒,遂勒归。南渡以为督师,专办蜀寇。甫抵遵义,献贼已据成都隘,将曾英拥众数万驻重庆,应熊无师可督,蟒衣玉带,端坐受庭谒而已。丙戌冬,肃王诛献贼于南部之凤皇山,假子孙可望奔重庆,堕其城,南入滇黔。明年丁亥秋,应熊卒于永宁之土城。
倪所居有巴字园,俯临城堞,南对涂山,下有龙门浩,擅巴郡江山之胜。自题一联云:“居临巴水真成字,家对龙门好著书。”予昔过重庆,闻之门人林举人云。
◎魏尚书格言蔚州魏环溪尚书(象枢),顺治中,以光禄丞养亲家居。服阕,以临朐冯相国易斋(溥)荐,起为御史,不五载至尚书。所著有《庸斋闲话》,与薛文清《读书录》同旨。偶录数则于此:有不可知之天道,无不可知之人事。
好名是学者病,是不学者药。
居大臣而德不纯,学不粹,不如下僚。居下僚而政不平,刑不中,不如素士。
为士而理不明,学不正,不如庶民。
偶见水与油而得君子小人之情状焉。水,君子也。其性凉,其质白,其味冲,其为用也,可以浣不洁者而使洁。即沸汤中投以油,亦自分别而不相混,诚哉君子也。油,小人也。其性滑,其味浓,其为用也,可以污洁者而使不洁。倘滚油中投一水,必致搏激而不相容,诚哉小人也。
五伦之外无道,六经之外无文,四书之外无学。
贫贱立品,富贵立身,方是天地间真男子。
成德每在困穷,败身多因得志。
为仙为佛,论死后地位。为圣为贤,论生前地位。此虚实有无之别。
世间第一种可敬人:忠臣孝子。世间第一种可怜人:寡妇孤儿。
恭谨忍让,是居乡之良法。清正俭约,是居官之良法。
吴芾云:“与其得罪于百姓,不如得罪于上官。”李衡云:“与其进而负于君,不如退而合于道。”二君皆宋人也,合之可作出处铭。
父母有过,子犹几谏,谕亲于道,心无欺慢。兄弟有过,岂容背讪,面吐衷肠,谁能离间。匿怨而友,良朋所患,一人作伪,一家习惯。骨肉手足,张为幻,人而异情,犬豕之豢。
◎家门喻魏环溪尚书圣人家门喻,略载于左:圣人门(观者自下而上,取君子上达意),门辟正路三条:中行(中路)。
狂(左路)。狷(右路)。门阈内外二界:喻义(阈内)。喻利(阈外)。门内戒规三节:老在得(终戒)。壮在斗(中戒)。少在色(始戒)。门内畏箴三则:畏天命(一则)。畏大人(二则)。畏圣人言(三则)。
门内赏罚二格:怀德(赏)。怀刑(罚)。门内才品四种:刚(第一种)。
毅(第二种)。木(第三种)。讷(第四种)。门内课士三等:行已有耻,不辱君命(一等);宗族称孝,乡党称弟(二等);言必信,行必果(三等)。门内黜士四等:患得患失之鄙夫(下等)。无忌惮之小人(又下等)。德之贼(最下等。此段自上而下,取小人下达意)。门内取士四科:德行(一科)。言语(一科)。政事(一科)。文学(一科)。叩门三法:反三隅(力叩法)。悱(口叩法)。愤(心叩法)。入门一步:致知格物。
圣人家(自下而上,同前)。孝(基)。弟(址)。门户堂室,圣人(室)。
君子(堂)。善人(户)。有恒(门)。护家四壁:信(四壁)。忠(三壁)。
行(二壁)。文(一壁)。向上三阶:乐之(上层)。好之(中层)。知之(下层)。自外达内四程:权(四程)。立(三程)。适道(二程)。共学(一程)。
自内达外四程:礼动(四程)。庄莅(三程)。仁守(二程)。知及(一程)。
传家四法:游艺(家外)。依仁(家内)。据德(家内)。志道(家内)。成家四事:乐忘忧,愤忘食,诲不倦,学不厌。
◎圣门戒律庐陵张学士干臣作《圣门戒律八条》:一名穿窬之类(多方钻刺觊觎者是)。
一名患得患失鄙夫(夤缘以猎荣无者是)。一名妾妇(阿附取容者是)。一名垄断贱丈夫(指为奇货者是)。一名番间乞人(望门干谒者是)。一名无忌惮小人(侮法作奸擅行者是)。一名德之贼(游移不可方物者是)。一名不远禽兽(横逆不悛,淫荡无耻者是)。
◎图谶汉光武好以图谶决事,宣布天下,桓谭以此得罪。而苻坚以读谶杀王影、王佩,此一事过光武远矣。其后乃以谶文入五将山,竟为姚苌所执,当是末路愦愦耶!
◎朱肜朱肜,京兆人,隐居不仕。阎负使凉,以肜与王猛并称,坚以猛为侍中。猛表让于肜。其后猛死,坚欲南寇,引群臣会议太极殿,苻融、石越等皆谏,肜独赞之。卒致淝水之败,以至亡国。此岂景略匹耶!处士盗虚声,何代无人。
◎冯可宗益都冯起震,字青方,老儒也。工画竹,有名启祯间,时号冯竹子。有子二人:长可宾,成进士,官给事中,好声伎,侍妾数十人。其弟可宗,南渡掌锦衣卫事,为马、阮牙爪,尤豪侈自恣,居第皆以紫檀为窗楹。乙酉死于金陵。同时有马文室者,贵阳相之厮役也,亦官都督。金陵破,官于其居宅井中淘金,得数万两,或为赋《淘金行》焉。
◎刘吏部刘吏部公<甬戈>(体仁),慷慨任侠,意气自许。尝游睢阳,睢阳守赠遗颇厚,归经人家墓田,徘徊久之,曰:此地自佳,惜葬不合法,不急迁,且有奇祸。
因迂道访其家,具为主人道之,曰:公诚长者,顾力不能迁奈何!刘曰:是易耳,尽解橐中装,与之而去。此与《汉书》原涉事颇相类。
◎王公家书故尚书王公德完,字希泉,蜀广安州人。万历庚子,临朐冯公琢庵(琦)、南充黄公慎轩(辉)同侍皇长子日讲。退谓王公曰:“今日皇长子言母后忧危状,殆不自保。”冯又曰:“今日之计,母后安则皇长子安,而天下安,否则危矣。须得一人扌弃性命说破,庶有济乎!”王公慷慨起曰:“此言官责,公词臣,可无言,然某言之必死,老母弱子,以累慎轩矣。”疏入,神宗大怒,下诏狱究问主使之人。当是的,冯公自分不免。王公备任惨毒,但云道路喧传,高皇主使。
语不及他。拜杖谪归。天启中,起废籍,至户部尚书。公之孙有冯,予门人也,以公狱中家书及冯、黄二公手札示予,敬录于此。
家书云:“十月二十八日,男上中宫本。盖中宫危则皇长子危,长子危则宗庙社稷危,此回天机括,曲突徙薪上策。男赤心为国,奋不顾身,冒昧陈言,致皇上震怒,拿送镇抚司考讯。人臣尽忠报国,独立敢言,谁为主使。皇上初震雷霆,计且不测。幸赖二祖列宗在天之灵,皇上梦一金甲神人,持鞭而挞,宫殿动摇,因此上心惊惧,男遂免于廷杖,止系镇抚司中,出则无期也。各衙门上三疏救,皆不报。男思人臣为宗庙社稷,即死亦可不朽。矧仗我祖宗父母积德累仁,今得不死,非圣主恩深,焉能再造耶!万里长途,两位老母,暮年闻此信息,惊惶忧虑,恐致成病,则不孝之罪无所容于天地间矣。”冯公书云:“千古纲常,万年宗社,系兄此举,盖向来所言,止及国本,而兄所言者,事之本也。烈心奇节,与邹尔瞻等,而所关比尔瞻更大。国史野史,大书特书,不一书矣。雷霆之下,笞惨并,百僚悸心,千夫陨涕,寄九死于九关,幸而不死,社稷实式灵之。
既逆隆旨,干天谴,士之处此,当以忠智相兼。有身在无忘主恩,有舌在无谈国事,事在身外,身在世外,鸥波萍迹,足寄此生。柴车就道,形迹宜晦,即遇故旧,一夫一马,亦勿受之。貂满途,百凡宁过慎耳。行矣足下,相与浅而意则深,业已成千秋之事,为千秋之人,事事须与此举相称。令龙逢、黄绮,合为一人,乃为全盛。若异日出而肩大任,建大业,则在天不在我。然聊以兄之出处卜之也,勿烦作报书,有所欲言,异日觅便相闻可耳。“黄书略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此语至当,真见古人之心。辟如父母反目,泣谏不从,大杖而走,岂须臾忘怨慕哉!常存此心,自不见直言得罪有毫发之可矜负也。天下人公共大事,被兄一肩担尽,所关至大,而弟所言,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盖责备贤者、爱不能已耳。“此事孙北海侍郎《益智录》载之,止言黄而不及冯,且录名臣亦不及文敏,何哉?
◎陈忠愍陈都督福,字东海,陕西定边堡人,积功至右都督,驻夔州。予壬子使蜀见之,真儒将也。与予登夔府东城,观八阵图,谒白帝城昭烈庙,奏军中之乐,行酒极欢。酒酣,送予江岸,执手殷勤而别。此后予庐居,闻陈迁宁夏总兵官。寻滇黔告变,陈百口尚在夔门。时蜀中已陷贼,以左将军印诱之,招致百端,陈皆执其使以闻。朱龙辈叛乱,据花马池等城,讨平之。进围固原。朝论方倚为长城,谓必办贼。一日,贼忽以五百人伪降,陈坦然不疑,置之左右。陈部下有九营,而自居中,号令严肃。日晡,诸营不得相往来。夜二鼓,降人发难,中军惊扰。
时大风雪,诸营无敢趣救者,遂刃陈,取其元去。此乙卯冬事也。陈忠勇,乃心王室,今大帅无出其右。其死也,上震悼,特赠为公,谥忠愍。擢其弟参将奇为天津总兵官;寿为光禄寺少卿,今为右通政。
◎曹植司马顺吴江顾生庶其(万祺)《三馀漫笔》云:三叔周之畔臣,实殷之忠臣也。说本陈同父。若曹丕篡汉,陈思王植变服而哭。司马炎篡魏,习阳亭侯顺叹曰:“事乖唐虞,而假为禅名。”遂悲泣,由是废黜而卒。二公非汉、魏之忠臣欤!
◎门户吾家自明嘉靖中,先高祖太仆公以甲科起家,至隆万而极盛,代有闻人。当明中叶,门户纷纭之时,无一人濡足者,亦可见家法之恭谨矣。先伯祖太师霁宇公(讳象乾),出入将相六十年,与叶文忠公、沈文端公、郭文毅公辈师友之谊最厚。故小人造《东林同志录》,东林籍贯皆列焉。先祖方伯公(讳象晋),为礼部主事,时乡人亓诗教、韩浚势张甚,以公名阀,素有清望,饵以铨曹,欲引入其党,公力却之,遂触其怒。丁巳,以察典中伤,里居者十馀年。此其梗概也。
至从叔祖吏部(象春),为东林闻人,而才浮于□,家法始一变矣。夏瑷公(允彝)《幸存录》云:辛亥京察,孙丕扬主之,曹于汴、汤兆京佐之,而所处汤宾尹、王绍徽辈,则攻东林者也。绍徽有清望,而宾尹负才名,故秦聚奎直纠其不平。丁巳京察,郑继之主之,徐兆吉、韩浚佐之,而所处皆东林也。世之所谓清流者,一网尽矣。是时有齐、楚、浙三党鼎峙:齐为亓诗教、韩浚辈,楚为吴亮嗣,官应震辈,浙为刘廷元、姚宗文辈,而汤宾尹辈阴为之主。于是有宣党、昆党种种别名,宣即宾尹,昆则顾天也。
◎亓韩亓诗教,莱芜人。韩浚,淄川人。赵忠毅著论所目为四凶也,皆同郡。会山东缺铨司,先方伯时官仪制主事,同乡前辈皆属意。亓、韩欲攘以为德,冀为之用,属张华东公(延登)通殷勤。时伯祖太师以蓟督召入中枢,公曰:“朝廷威柄,惟铨与枢,讵有兄在本兵,弟复为铨曹者。”力谢辞之。亓、韩怒不附己,遂以察典中伤。夏考功云:“丁巳之察,不平弥甚,竟无一人起而争之者,盖在朝清流驱逐尽矣。”谅哉。先是癸丑考选,诸公皆以名德首推公。时太师方以大司马召,寓家书曰:“弟以资望,应得台省,且欲假归,俟考选后乃入。弟即回避,例亦当改翰林。”公复书言:“王事孔棘,且君命不宿于家,不可以弟故迟君命。”即具呈回避。公生平恬退如此。
◎高忠宪高忠宪公自言:少年以气节自许,以此一念,受谴亦不畏。及得罪远窜,值风雨,困卧舟中数日,天晴霁,登岸入旅店中,忽推窗见桃花烂然,遂有悟,并气节之想亦冰消矣。
◎崇祯三相夏瑗公云:烈皇英明勤敏,自当中兴,而卒致沦丧者,以辅佐非人也。庶几如范景文之博大好贤,方岳贡之清勤忧国,不失贤相,惜用之稍晚。谢升不徇物情,不违公论。三公于二尚阝,皆虚公不滞。但闯寇之难,范死节最烈,照耀千古。方以直精微房入内,闻变即自缢,为仆所释,欲再缢而寇已入,受刑至惨,终不屈死。或惜其死稍晚,然大节终无贬也。谢又出方下矣。
◎郦道元郦道元,史称严猛,为中尉。汝南王悦嬖人丘念,弄权纵恣,道元收付狱。
悦请于胡太后,太后赦之。道元杀念,并劾悦。时萧宝寅在关中,反状已露,悦遂奏道元为关右大使,行至阴盘驿遇害。世但知其文士耳。
◎二王好佛王右丞兄弟好佛,多与名僧游处,其山川梵宇之作,往往精妙。然《唐书。
王缙传》载,缙喜饭僧徒,对扬启沃,辄以因果为证。每西番有警,辄使群僧诵《仁王经》禳之。大历刑政,日以凌迟,缙又纵弟妹女尼等广纳贿赂,如市贾焉。
孟子谓颂诗读书,必知人论世。旨哉言乎!
◎薛佩玉予年来访求殉节者,谨书之。近又得贵州都匀知县薛君殉节状于同年子吴雯天章。薛君讳佩玉,山西芮城人,辛丑进士,出予友李宫詹容斋之门。为人孤介质直,临事不苟。康熙十三年正月十一日,滇逆至都匀,戍将及兵士数千人内叛,胁受伪印,薛君不可,登楼自缢,仆薛策、薛健救之,曰:“汝误我,非爱我也!”
急麾去,遂死。其子镛,今为诸生。
●卷七。谈献三◎陈氏康熙十五年丙辰春,甘肃抚臣疏称:“会宁县典史汪玉虹妻陈氏,被执,骂贼不辱,投井死。”得旨:给银三十两,立贞烈碑。
◎毕孺人叔祖翰检公,讳象节,字子度。中万历壬辰进士,选庶吉士第一。元配毕孺人,年甚少,于邸中从容立嗣,告于柩前,自缢死。奉旨旌表,冯文敏公(琦)
为传。比葬,有双鹤翔于墓所,良久而去。《弹园杂志》云:“万历乙未夏,翰林检讨王象节病危,妻毕氏皇迫自缢,家人觉之,救免。夫卒,竟闭户缢死。辛亥夏,户部主事陈原道卒。妻计氏,哀恸不食,泪尽血出,死于柩旁。道臣皆请旌表,从之。卓哉两烈妇,事正相类,纪之以劝天下之为人妇者。”偶阅此,录附家乘。
◎马文肃家书无锡马文肃公(世奇),以崇祯辛未登进士,报至日,其父涵虚公梦人告曰“忠臣不事二君”。又少时梦自吟“从今别却江南日,化作啼鹃带血归”之句,后果殉甲申之难。
其答成忠毅公(德)二柬云:“吾辈舍一死别无法,吾不为其难,谁为其难者!国家大运,一身大数,总有天主之,天予我以成仁取义,固无憾也。勉之!
吾辈正不必逊古人耳。“又云:”读教所谓是母是子,羡之敬之。“成忠毅公(德)柬云:”慷慨仗节易,从容就义难。吾辈将为其难乎?抑为其易乎?“又柬云:”弟幸老母、舍妹俱在此,老母争欲先引决,弟止之,以从容慷慨二义为告。弟志在为其难,惧变起仓卒,我辈无以自明,故复以二义相商也。“
文肃自跋云:“玄升(忠毅字)。一门四人俱死。吾一室三人,庶可相匹(妾朱氏、李氏俱赠孺人)。士夫多有削发为僧者,虽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义,未免有碍,然亦不得已之苦心,彼念上犹在南也。”与儿书略云:“忠孝二字,是吾家风,好守之。一姐先死(朱氏),玉润后死(李氏),女流得之,尤称殊节,吾可无憾矣。玉润父母,可善视之。”又云:“吾少于梦中曾吟诗二句云云,此文文山语也,曾向汝母言之。旧岁又梦汝祖父语我曰:”汝六十一岁,羁星在命,过不得。‘或谓必无是。以中一填起金星,为恩星也。今成我以千秋之节,又有两侍妾为我添此光彩,何必非恩乎!特与汝识之。“公孙狲,字云翎,康熙壬子举人。年少有志节,工诗文,不愧家学。与予善,惜早卒,未见其止耳。
◎苏门孙先生言行苏门孙征君钟元先生(奇逢),以康熙乙卯卒,年九十二矣。其自赞云:“问尔为谁?曰岁寒氏。岁既云寒,尔何为尔?曰幼读书,妄意青紫;长知立身,颇爱廉耻。虽困公车,屡蒙荐起;骨脆胆薄,不慕荣仕。衣厌文绣,食甘糠秕。
隐不在山,逸不在水,隐于举人,七十年矣。绕膝多男,及门有士。老而学《易》,欲探厥旨。聊以卒岁,如斯而已。“
先生十四岁,谒杨忠愍子尚宝补庭。补庭问:“设在围城中,内无粮刍,外无救援,当如何?”先生应声曰:“效死勿去!”尚宝叹曰:“足卜子生平矣!”
天启中,左浮丘、魏廓园、周蓼洲三公,以祸被逮,皆先生与鹿忠节(善继)之父及其甥婿张于度果中,周旋于患难之中。左公弟光明、魏公子学氵伊、周公友朱祖文皆主其家。又与高阳孙文正公书曰:“左、魏诸君子,善类之宗,横被奇冤,谁不扼腕?昔卢次便一莽男子耳,谢茂秦以眇布衣,行哭燕市曰:‘诸君子不生为卢生地,乃从千载下哀湘而吊贾乎?’李献吉在狱,何仲默致书杨邃庵,求为引手,康德涵义急同调,至不自爱其名。浮丘、廓园之品,固当直踞献吉,何次根敢望?某一介书生,尚负惭于茂秦;阁下功德,前无邃庵怜才扶世之感,谅必激于中,岂无意乎?”及三公死,各坐赃数千,先生又与鹿太公醵金代上之。先生晚年语门弟子云:“吾生平尚友凡三变:乙丑丙寅之际,则慕陈太丘、郭林宗;癸甲之间,则管幼安、田子春;今耄矣,其惟卫武公乎?”
奉圣夫人客氏弟光先,介所知以名马贻先生,以家贫不能具刍茭辞;光先再致养马之需,以病躯不能乘辞。
先生常语门人曰:“读有字底书,要识无字底理。”又曰:“予五十年始识得一贫字。”尝有诗云:“为人百岁只为子,学道终身总学贫;定力原从贫处得,猿啼鬼啸也成邻。”
先生家祭仪注略云:晨起栉沐后,入祠三揖。自入小学,便不可废。朔望日,焚香拜。元旦昧爽设祭,四拜。四仲月,用分至日,各设祭,行四拜礼,子孙供职事。凡佳辰令节,寒食寒衣,皆拜,设时食。忌日设食,拜,子孙素食,不享客。有事出门,焚香拜。归亦如之。吉庆事,卜期设祭。儿女婚姻,焚香以告。
生辰弥月,设食以献。新妇庙见,设祭,主妇率之行礼。凡祭,妇人另行礼,各如仪。
先生尝题壁云:“人生最系恋者过去,最冀望者未来,最悠忽者见在。夫过去已成逝水,勿容系也。未来茫如捕风,勿容冀也。独此见在之顷,或穷或通,时行时止,自有当然之道,应尽之心。乃悠悠忽忽,姑俟异日,诿责他人,岁月虚掷,良可浩叹!”
先生孝友堂家规云:“迩来士大夫绝不讲家规身范,故子孙鲜克由礼,不旋踵而辱身丧家者多矣。祖父不能对子孙,子孙不能对祖父,皆其身多惭德者也。
家中之老老幼幼,夫夫妇妇,各无惭德,此便是羲皇世界。孝友为政,政孰有大焉者乎?“
先生前后庐墓六年,常言少年妄意功名,自双亲见背后,哀痛穷苦中,认取本来面目,觉向来气质之偏。
先生尝言:“七十岁工夫,较六十而密。八十岁工夫,较七十而密。九十岁工夫,较八十而密。”汤孔伯斌云:“先生之学以慎独为宗,以体认天理为要,以日用伦常为实际。”康熙甲辰,先生以大难录一事,牵连北上,途中语门人曰:“忧患恐惧,最怕有所。一有所,则我心无主。古来忠臣孝子,义士悌弟,只是能自作主张。学者正在此处着力。”先生病革时语学者云:“近得一语,实为要诀,但未敢拈以示人。许平仲能化老僧还俗,此语通彻,天德王道,一齐了贯。”
◎苏门三贤张果中,字于度,容城人。少从学于江村鹿公(善继,崇祯中殉难,赠大理寺卿),左浮丘、魏廓园罹祸被逮,皆主其家。牧斋赠以诗,所谓“夕阳亭下频留客,广柳车中每贮人”是也。后从孙征君入苏门,高蹈远隐,卒葬夏峰村北原,征君为之传。彭了凡,蠡县人,旧为诸生,甲申后游河朔,依征君以居。土人授粟不受,竟坐死啸台旁。征君题之曰“饿夫墓”。理鬯和,字寒石,西华人,本姓李,耻与闯逆同姓,改今姓。有诗文若干卷,乱后散轶。征君尝贻书西华左令,恤其老母幼孙,称为鲁连后一人。予尝作苏门三贤诗云。
◎王董两烈妇王贞烈孔氏,河南仪封人,进士贞坛女,适诸生王碧壶。碧壶,肃敏公七世孙也。乙巳七月,夫死,自缢以殉。死三日,父母往哭之,目忽开,移时而瞑。
董烈妇孙氏,山东福山人,归莱阳董樵子道广,道广死,亦自缢,将死,语其弟曰:“归语父母,勿悲我。父母劬劳,无以为报,是所以报耳。”(贞坛,先兄门人)
◎刁蒙吉刁蒙吉先生(包),祁州人,天启丁卯举人,隐居讲学。曾见其《潜室札记》二卷,录二条于左。
为盖世豪杰易,为慊心圣贤难。
《易》言趋吉避凶,盖言趋正避邪也。若认作趋福避祸,便误。
◎左翼宸左翼宸先生(光图),应州人。少失爱于继母薄氏,以孝闻。后举孝廉,为嵩县令。闯贼寇其境,竭力拒守,城陷被执,将杀之。薄以身蔽先生,泣曰:“我,继母也,儿事我孝,愿以身代孝儿。”贼感而释之。居乡一介不取,冬常单衣。有老苍头世宝者,制絮衣以进,曰:“主人义不他受,此衣宝力所营,愿主人安之。”竟力却不受。所著有《知非集》。
◎范吕二公范文忠公梦章(景文)甲申绝笔云:“坐卧小楼,竟亦难耐,故此决绝。”
万历中,文忠为东昌府推官,时雒阳吕忠节公(维祺)为兖州府推官,后同入为吏部郎。天启甲子乙丑间,同以忤归。崇祯中,又相继为南京参赞兵部尚书。
文忠撰《忠节太翁墓志》,谓“予与介孺生平、行径、臭味,无一不同”。卒皆以大节著。吕公子兆琳,字敬芝,顺治己亥进士;官御史,与予善。孙:履恒,康熙甲戌进士;谦恒,癸酉举人。
◎长白先生元张慎与,名临,读书长白山中,淹贯经史,生徒千里负笈。屡征不起,学者称长白先生。元明善《完颜令去思记》云:“与齐处士张临善。”杨廉夫撰《鲍孝子志》,又载先生至元间,由丘园官至祭酒。状元张梦臣、中丞张朴、大参张诚等,皆先生门人。又邹平县北地名河沟,有先生为其父阡表,中自云“为司业,贰上庠,仅半载”,与廉夫言相近。元太史与先生同时,记称处士,不知何谓?今长白山五龙池上有三贤祠,祀伏生、范文正公及先生也。嘉靖中,邹平丞朱仲恩梦一丈夫,冠服朴异,不类时人,自称予有名无爵,世所称长白先生者,乃太学生张松远祖也。松尝记其事,侄孙中丞仁轩公(一元)、曾孙尚书华东公(延登),建先生祠于县东七里,尚书为之记。
◎丘方山丘方山,名凤,河南新安人,以刀笔仕至南京龙骧卫经历。少读小学、《大学》、《中庸》、《礼记》,躬行有德,日以朱、墨二圈,记别理欲。有弟芜其田,以为己分田多瘠,先生即以己田易之。已而沃,弟田复芜,先生又易之。初仕献县丞,称清官第一。后自南京告老归,居方山下,乡党以为钱宣靖公后一人。
先生与洛阳尤西川时熙友善,西川门人孟云浦化鲤状其行,吕忠节公维祺作谥议,予于纂修《明史》时,曾以其行状、谥议送史馆。
◎沈文端公家书归德沈文端公(鲤)家书一通。略云:“王父母赐扁,曾央大哥往谢否?尔已后只以不相见为主,宁可礼节上差些,勿要开了此端,出入公门,招惹是非,且受劳苦。拜客只可骑马,不可乘车;家下凡百俭素恬澹,不要做出富贵底气象,不惟俗样,且不可长久。大抵盛极则衰,月满则亏,日中则昃,一定之理。惟有自处退步,不张气焰,不过享用,不作威福,虽处盛时,可以保守。近者江陵张老先生,一败涂地,只为其荣宠至极,而不能自抑,反张气焰,以致有此,可为明鉴。我今虽做热官,自处常在冷处,必不肯多积财货,广置田宅,使身终之日,留下争端,自取辱名。尔能体我此意,凡百学好,已知持满之道;只愁尔一向做得门面大了,无富之实,有富之名,日后子孙不免受累。为今之计,要减些田土,损些受用,衣服勿太华美,器用宁可欠缺,留些福量,遗与后人,此至理也。秋夏粮及早上纳,多加与些火耗,各庄上人,常约束他,莫要生事。舍与穷人绵袄一百个,趁早预备;亲戚中贫者、孤寡者(阙),暮年光景,顷刻可过,何苦如此?只图洒落为快也。我求归之意,已与申老先生说过,尚未见许。沈埭近日颇知读书。坊牌既不能止,随府县建在何处,只是不可妨碍人家,既有自备木料,官木料不必用之。”又寄子域云:“昨相知有书云地气自南而北,今吾乡人半入南中矣。”(此段似为四明相而发)
予跋之云:“右归德沈文端公家书一通,字字圣贤忠恕之旨。予欲续《名臣言行录》,因从宋牧仲所借归,手录藏之。然以文端公敬慎如此,而犹不免四明之忌,仕路真可畏哉!”公为先伯祖太师公隆庆辛未会试房师,其文集正、续稿皆太师序刻之。
◎施允升宣城施允升先生(大猷),愚山之祖也。万历中,倡明讲学,私淑于江罗近溪,与邹南皋、焦澹园诸公游。尝有罗姓者,兄弟阋墙,先生要之家,反复劝譬,声泪俱下,兄弟遂相抱而哭;先生为之讲学歌诗三日,始散去。其叔祖某绝产千馀金,应归先生,一介不取,捐为义田以赡族;又置义学以教族之子弟。所著有《中明子集》若干卷。
◎王端毅公遗事三原王端毅公遗事,凡四十则,公子康敏公所述。夏日京邸,偶得一编读之,因录一二则以自警。
公家法甚严,子承虽孩提,无敢嬉笑于侧;盛暑中必使著衣袜始侍左右。尝曰:“教尔曹读书,非为利达计也,正欲使知为人底道理。”
公谢政后,有一通家子在官,寄茶一篓,公受之;后复寄二篓,亦受之。但答书云:“令先君为时名臣,吾子宜清白律己,勿替家声。何劳为老夫之故,数数寄赠,吾受之心甚不安。此后勿再寄,寄亦不受矣。”
公门人蔡虚斋《发志录》一条云:“公尝问‘今学者满天下,何故异才难得?’予对云:”是固有由上之人所以养之者,本未尽其道;下之人又幸际时之升平,而售之急耳。以生所见言之,如生稍知章句训诂,人便举而进之于学宫矣;未几作经义,甫成篇,便得补廪;又未几作三场文字,便期中举人、中进士矣。一中进士,则官已到手,或无暇于学,或自以为无用学矣。其仕而能学者无几。盖识见既浅,践履必薄,规为必粗,非所谓俟其熟而食之者也。况自幼入小学,所学多非学做人之实事,人才之不如古以此。‘公曰’然。吾儿子承裕今年二十三,丙午年已中举人。然吾未欲其急于仕,且令静览群书,间阅世务,冀他日得实用尔。‘“承裕即康敏公,仕至户部尚书。
◎杨斛山先生富平忠介斛山杨公,清节冠一时。其以建言罢,出都,夫人乘一驴,公自步从。三原马溪田光禄生日,声伎满堂,闻公至,急挥去,设齑盐相对而已。关中士大夫至今能言之。公裔孙绍武,顺治己丑进士,与予友,尝遗公文集。
◎杨以斋海宁杨以斋(雍建)通政,予同年进士,知高要县,入为给事中。初上谏猎疏,世祖皇帝震怒,亲幸南海子,召九卿以下至晾鹰台,然后召杨入,谕以安不忘危之意,责以沽名。天威甚厉,众皆为危惧。然世祖实奖其敢言,有意进用之。
康熙初,彗星见,上天变修省疏。廷议遣满洲大臣巡方,上疏止之。凡所论奏,皆关天下大计。给事中旧司封驳,久废不行,杨独行之,直声震一时。本朝谏官当以以斋为第一,御史当以李琳枝(森先)为第一,铨曹当以王东皋(伯勉),为第一。天下公论如此。
◎王东皋王东皋(伯勉),河南汤阴人,丙戌进士。久于铨曹,一介不取,恒居官廨,虽胥吏亦服其清正。同年范印心,以平阳监司入觐,念其贫,怀金将遗之,约同年馆卿钱纟廷同往,语久之,卒不敢言而退。寒冬惟一羊裘,数年不易也。御史李某过汤阴,见其居室庳陋,叹其清节,特疏荐之。时王已自选郎改御史,内升京卿,归里。上有意以都御史召,竟未及用而卒,海内惜之。满洲总宪某,尝叹盐法之弊,合肥龚端毅公曰:“古云有治人,无治法。但以两淮付王伯勉,两浙付魏象枢,各加佥都御史久任,何患盐政不肃清乎?”
◎丘文庄丘文庄公浚,著《世史正纲》,持论严正。至其为相,则逐三原王端毅公,恶庄定山欲诛之。何其明于论古,而暗于立身如此?
◎耿公祖孙馆陶耿大参,明成化丙午举人,弘治丙辰进士,官御史,以忤刘瑾谪官;累官山西参政。其曾孙中丞如杞,字楚材,亦中万历丙午举人,丙辰进士,廷对甲第悉同,官遵化道副使。以忤魏忠贤为阉党巡抚刘诏所诬,逮系;累官山西巡抚。
干支状貌,无一不同。中丞孙愿鲁,亦中康熙丙午举人,庚戌进士,今为翰林编修。
◎周将军前明崇祯十五年,本朝大兵入畿辅、山东,次年始北归。封疆大帅无敢一矢加遗。周将军遇吉,时调防天津。大兵至,巡抚冯元令出战,周以五百骑伏杨柳青,大兵至,邀击之,自辰鏖战及酉,其夜大兵徙营北去。闻满洲诸公言:“壬癸入关之役,往来数千里,如入无人之境,惟见此一战耳。”周后与其夫人御闯寇,死偏关,最烈。
◎三公荐人明弘治中,闻朵颜将入犯,孝宗召阁臣刘文靖、谢、李二文正三公,议遣廷臣整理边关粮草。初拟顾佐、王俨,上云:“掌印须留管家当,各衙门官先生辈知之,可举其有才力者。”三公退,拟侍郎陈清、李士实以进,上改批用都御史刘仲宇,通政司参议熊伟。按士实,南昌人,武宗时佐宸濠为大逆,不识当日三公何以荐之?
◎自比古人王俭自比谢文靖,张浚自比裴文忠,王昭远自比诸葛忠武侯。
◎史阁部康熙二十年,吴江吴汉槎(兆骞)自宁古塔归京师。驻防将军安某者,老将也,语之曰:“子归,可语史馆诸君,昔王师下江南,破扬州时,吾在行间,亲见城破时,一官人戴巾衣氅,骑一驴诣军营,自云‘我史阁部也’。亲王引与坐,劝之降,以洪承畴为比。史但摇首云:”我此来只办一死,但虑死不明白耳。‘王百方劝谕,终不从,乃就死。此吾所目击者,史书不可屈却此人云。“
◎乙将军乙将军邦才,山东青州人。以总兵官随史相守广陵,同日授命。
◎任太守任民育,山东济宁人,中甲子乙榜,为扬州知府,亦不屈死。志皆轶之。
◎南尚书工部尚书渭南南公二太(居益),巡抚福建时,红毛番以明月珠珊瑚树异香火马诸珍宝物,贿请互市,公绝其使,焚其贡物,口占一诗云:“明月珊瑚贵莫言,番书字字诳军门;牙前立下焚珠令,不敢持将献至尊。”授部将以方略,讨之,系其酋高文律。闽人立石平远台,以纪公绩,此崇祯间事也。康熙六年丁未五月,荷兰贡使卑独攀呵闰等入贡。时公侄廷铉为主客郎中,与予共事,为述之如此。
◎李忠定公从祀宋南渡人物,李忠定公第一,张魏公生平不强人意处甚多,而为宋齐愈劾罢,忠定尤南渡治乱之关。予往读《名臣言行录》,恒欲著论以明之。顷见邓左之(履中):张浚不当从祀历代帝王庙议,明白正大,千古定案,遂为阁笔。其略云:“建功于中兴之际,首当联络公忠之人。宋至靖康、建炎之间,人臣皆以缄默柔媚、输国于人为奉职,而以恢复雪耻为不忠,宋齐愈、黄潜善、汪伯彦之徒,其尤也;非李纲秉国,整立规画,何以成朝廷哉?浚乃甘以身为潜善客,与齐愈厚,而隐其书立邦昌之罪,劾纲以私意杀侍从,致纲罢黜。纲罢而两河相继沦陷,失身非类,得罪君子,虽有随时幸立之功名,而其亏丧已不可赎矣。夫从祀重典也,谓宜黜浚而陟纲。”云云。邓有《仰止堂文集》,清峭可诵。
◎赵忠毅公择言康熙丁未,读高邑赵忠毅公《闲居择言》,谨录数则于此。
太宰陈公有年典选,予为主事。一日,谓予曰:“仆不敏,必多过失,幸教之。”予曰:“人惟清净,日复一日,安得有过?”陈公大笑曰:“是谓我不作事也。”因议用海公瑞、何公以尚。二公皆废弃,而刚直为天下所畏。陈公力言于政府,竟皆起之。
沈户部榜,湖广临湘人,尝一再见予。予癸巳春得罪归,户部送之郊。予抵里未几,而使人来书曰:“夏季领俸,念大贤家居,而碌碌如榜,乃食禄于朝,可耻也。谨以原封奉上。”予受之。
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非以位言也,如是乃为大臣耳。故鲁两生可为大臣;近日如太宰孙公钅龙、陈公有年、蔡公国珍可以为大臣矣。孙太宰丕扬、杨少宰时乔,可惜也;而杨更可惜,以其廉慎耳。
近日讲学者,薛文清之外,崔后渠而已。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者也。
《论语》之文,和平冲雅。如楚狂衰凤之歌,《庄子》所载,乃其全文,而《论语》删之。若迷阳迷阳等语,断不可溷入《论语》中,知此则知文体矣。
宋灾,伯姬以待姆不至而死,《左传》谓其女而不归。女待人妇,义事也。
是时伯姬六十矣,以待姆不至,宁死于火,此妇德之至也。而曰不妇,以为妇与女不同,可不待姆而逃火,岂不谬哉!
荷丈人遭乱世而农隐,而子路以为无议,以为乱伦;然则孔子所谓无道则隐非耶?《论语》之文,此为难解。
寺人勃,晋文公之雠也。及即位而见之,初不肯见,既而见之曰:“不见者,是吾恶心也,吾请去之。”人孰无恶心,皆能去之。则为善人矣。
宋鄂州知州罗愿,以父汝楫为御史时,常附榛桧论岳武穆,不敢入武穆庙。
一日,自念吾政善,姑往祀之,再拜遂卒。鄂州廪廪为乾道、淳熙间名臣,其卒,朱子尤痛惜之,恨未见其止。鄂人感其德,为之图像以祀。欧阳宜诸曰:“愿素行无愧于侯,其卒也,未必侯所为。意者善恶之报,不于其身,则于其子孙。栾盈非为汰,而受栾之恶,以杀其身,亦理之或然者。”予谓罗公贤者,以其父之构陷武穆,而又近于其庙,愧恨不敢入,五内切剥久矣。一旦瞻其遗像,大命遂倾。惜哉!小人之子孙,惟宜愚不肖耳;稍贤智则其苦皆若鄂州,求死不得也。
(按:元郑师山玉序《鄂州小集》,以为南渡后文章有先秦、西汉之风者,新安二罗。大罗名颂,尝知郢州,小罗名愿,即鄂州也,字端良,号存斋,乾道二年进士。《尔雅翼》即其所著也。)
宋太祖出兵下江南,后主遣其臣徐铉来,将以口舌胜。赵普屡请择馆伴铉,乃中批差三班院下名使臣以往。铉反复问之,其人声喏,言不识字而已,铉无如之何也。即此一事,太祖之智过普远矣。所谓无言谁敢酬,可为处世之法。
◎王维王缙同名《唐书》宰相世系,出琅邪文宪公俭后者,有兰州刺史景,景子缙,秘书郎。
好丞昱,昱子维。此别一维、缙也。又河东王氏,始赵州司马儒贤,儒贤子扬州司马知节,知节子协律郎胄,胄子汾州司马处廉。处廉子五人:长维,字摩诘,尚书右丞;次缙,字夏卿,相代宗;又次纟单,江陵少尹;次弦;次纟,太常少卿。又太原王氏,始右武卫大将军靖,靖子右金吾卫大将军瑰,瑰子缙,太子詹事,为雁门郡王智兴之父,太原节度使宰之祖。又别一王缙也。宋王缙,严州人,官右司谏,忤秦桧者。凡四王缙。
◎邢太仆吾乡太仆邢公子愿(侗),以书法文章名神宗朝,然其行谊甚高。初知南宫县,同年渭南南公(宪仲,工书居益之父),为枣强令,会御史按真定,皆在郡候察,而南公病殁,后事一无所备。先生直入白御史曰:“南枣强死,无为经纪后事者,某愿请旬日之假,驰往治丧,毕事后,赴郡听察。幸甚!”御史素重公名,许之,竟为停察事,听往治丧。至今南氏子孙感公高谊不忘。御史亦贤者,惜逸其姓字。
◎左公逸事左公(懋第)居亲丧,至孝,不出户者三年,拈慎终追远题文,读者无不泣下。一日,县令梦天帝榜其门云:“大孝格天。”又其从弟某家,有狐为祟,先生时在京师,家书偶及之。先生复书云:“邪不干正,可善谕遣之。”书未至,一日狐忽语家人云:“公在都谕我使去,我何敢留?”遂无他。公浩然之气,通乎鬼神如此。
◎左公母徐烈母,宁海州儒家女,莱阳左公母也,知书,有大节。明崇祯甲申,左公衔命督饷江左,母居京师。三月,京师陷,公从兄吏部郎懋泰以车载母,间道东归,而身与张尚书(忻)、郝侍郎(晋)徒步以从。至白沟河,仰天叹曰:“呜呼!此张公叔夜绝吭处也。”呼懋泰前,责以不能死国,吾妇人,身受国恩,不能草间偷活,寄语吾儿勉之,勿以我为念。又见二公责之曰:“公,大臣也,除一死外,无存身立命处,二公勉之。”言讫而死。盖出都不食已数日矣。与左公之死相距仅一载。莱阳宋孝廉林寺(琏)为予说。
◎朱子论苏王孔文仲,号正人,而攻伊川至谤为五鬼之魁。朱子以蜀洛之故,甘心苏氏。
更有甚焉,其与汪尚书书云:“苏氏之学,害天理,乱人心,妨道术,败风教,不在王氏之下。其徒若秦观、李チ,皆浮诞轻佻,士类不齿。”云云。至其推尊张浚,全以南轩交谊。甚矣!不党之难也。可叹!
◎李忠定公周益公云:“淳熙末,李忠定诸子皆不存。其侄申之进公奏议,请谥于朝。
孝宗似未习其人,予为历陈本末。上曰:“张浚比耶?‘有司请以’忠定‘易名,制曰’可‘。”呜呼!忠定岂浚之比哉!孝宗贤君,忠定名臣,同时而不相知如此。则忠定在绍兴中,其弃置屏斥,不亦宜乎!
◎二蔡后文丞相云:“莆中有二蔡。其一派出君谟,其一派出京、卞。京、卞子孙惭其先人所为,多自诡为君谟后。”予顷见《江右齿录》,分宜相子孙中式者,竟不列其高祖名爵。孝子慈孙,百世不改。可畏哉!
◎牧斋诗传钱宗伯牧斋作《列朝诗传》,本仿《中州集》,欲以庀史,固称淹雅;然持论多私,殊乖公议。略举一二:如徐有贞、陆完,以桑梓之故,一则称其文武兼资;一则举其功在社稷。欲以一手掩万古人耳目,可乎哉?李文凤《月山丛谈》云:徐有贞力主南迁之议,及贞性险贼云云。今吴人举其乡望名臣,以有贞为称首。上自王济之,下及今时能言之士,莫不皆然。后世宜有公论,固不始于牧斋也。
◎元人元名臣文士,如移刺楚才,东丹王突欲孙也;廉希宪、贯云石,畏吾人也;赵世延、马祖常,雍古部人也;孛术鲁,女直人也;乃贤,葛逻禄人也;萨都剌,色目人也;郝天挺,朵鲁别族也;余阙,唐兀氏也;颜宗道,哈刺鲁氏也;瞻思,大食国人也;辛文房,西域人也。事功、节义、文章,彬彬极盛,虽齐、鲁、吴、越衣冠士胄,何以过之?
◎康马武功康状元德涵,三原马光禄伯循,相友善。康词锋如云;马言不出口。或靳之,伯循曰:“但听德涵言论,自足快意,何待吾言?”
◎孙太仆孙沙溪太仆(绪),故城人,博雅有风调。嘉靖间,尝著《无用闲谈》四卷,颇足解颐。然持论时有过偏。如驳考亭、阳明,俱为已甚;又载彭文宪时信星士谈命,言公百四十馀岁当有腹疾。彭谓家人曰:“尔曹谨识之,是年勿进吾生冷。”
按此乃五代王祚事,载宋人小说,何得驾言文宪?以此推之,其纪述未必尽实录也。
◎戴京兆戴京曾,初名曾,子京,字型远,杭州人。登顺治己丑进士,官山东提学,清方孤峭,人不可干以私,所拔皆一时名士,与施愚山(闰幸)先后齐名。内升大理寺丞,予告;久之起补,稍迁顺天府丞,再予告归。幅巾野服,参学径山,绝迹公府,人品为武林第一,康熙辛酉卒。两子亦相继卒。天之报施善人何如哉?
先兄子侧为诸生,戴拔第一,复拔充贡赋,最蒙击赏,每侍坐奉教,如父兄焉。
◎重师汉人最重其师,门生故吏,至有弃官行服者。荀爽师事李元礼,贻书云:“久废过庭,不闻善诱,陟岵瞻望,惟日为岁。”直如子事父矣。薄俗要当知此(膺以爽父淑为师)。
◎抱松女宣城诸生罗恺妻孙氏,年始笄,遇兵乱,从姑避山中松下。兵获姑,将杀之,孙亟出,请以身代,兵胁之去。孙抱松大呼曰:“死耳,义不可辱。”遂见害,三日,犹抱松不仆,人呼为抱松女。
◎苏少公葬地眉州蟆颐山,有老翁泉。叶石林云:“东坡晚亦号老泉居士。”《墨庄漫录》云:“苏黄门薨于许,王定国作挽词云:”徒泣巴山路,空悲蜀道程。弟兄仁达意,千古各垂名。‘注云:“公与东坡常泊巴江,夜雨,相约伴还蜀,竟不果归。今东坡葬汝,公归眉。王祥有言归葬仁也,留葬达也。’”又少公自作《颍滨遗老传》云:“先君之葬,在眉山之东,昔尝约于其<广盍>,虽远,不忍负也。”又《卜居赋序》云:“昔先君相彭眉之间,指其庚壬曰:”此而兄弟之居也。‘今子瞻不幸,已藏郏山。予年七十有三,异日当追蹈前约。昔贡少翁为御史大夫,年八十一,家居琅邪,一子年十二,自忧不得归葬,元帝哀之,许以王命办护其丧。谯允南年七十二,终洛阳,家在巴西,遗令其子轻棺以归。今予废弃久矣,少翁之宠,非所敢望;而允南旧事,或可庶几?“其赋云:”诸子送我,历井扪天,庶几百年,归扫故阡。“按长公葬汝州郏城县钓台乡上瑞里嵩阳峨眉山,少公焉。今《河南志》并载二公墓。而《四川志》止载老苏墓,不及少公。定国之诗,《遗老传》《卜居赋》之语,岂不果耶?外兄徐东痴(夜)
适书来订此疑,因书此复之。
◎白氏白氏,许州人,苏宗之母,颍滨先生五世孙妇也。年二十馀即寡,外家迎归,窃议改醮。白氏微闻之,牵车径归曰:“我为苏学士家妇,乃失身乎?”于宅东北为祭室,画两先生像,图黄州龙川故事于壁,香火严洁,躬自洒扫。金天兴元年,许州被兵,白拜辞两先生前日:“儿子往京师,老妇死无恨。”即自缢于室,年七十馀。见《金史。列女传》。
●卷八。谈献四◎介推《说苑》,介子推十五为荆相,堂下有二十五进士,堂上有二十五老人,是又一介子推也。
◎壮节王公传宋壮节王公复守徐州,阖门死节。《宋史》仅附书《赵立传》,亦不详何许人。一日,读刘昌诗兴伯《芦浦笔记》,乃知公为吾乡人,传载世系官阶始末甚悉。笔记十卷,乃万历中绥安谢兆申所钞,丹阳贺氏藏本,流传甚少,因全录之。
传云:公讳复,字景仁,淄州淄川县人也。曾祖昊,国子博士。祖珍,尚书虞部员外郎。父愈,澶州濮阳县令,赠光禄大夫。公少好读书,博通史传,慷慨有气节。
家有唐以来名臣画像,每指颜杲卿像谓人曰:“士当艰难,捐躯殉节,当如颜公矣。”以门荫补官,试大理评事,迁本寺丞。
公家故饶财,不乐私蓄,尝率其里之贵豪,遇郊岁,各输银绢十万以助赏赉,郡国效之。久之,除京东辇运,迁京东转运判官,按部过淄川,父老迎候,公下车慰谢。先是,淄川苦调外苛征,公尝与父老言:“他日或能奏蠲之。”至是以白公。公曰:“官卑不敢言。然重食吾言,以为父老羞,敢以私田之入代输。”
三年,除两浙转运副使。时太平日久,民不知兵,方腊初叛,所过,守将望风奔骇。公下令所部,严保垒,修战备,竭力讨贼,屡战有功。贼平,擢徽猷阁待制,迁都转运使。朱π以花石奉艮岳,多取漕舰以载,号直达纲。公曰:“今寇起仓卒,飞挽繁困,而佞幸之徒,犹实苑囿,惑上心。”固执不与。π谮于上,公疏奏谓“不可以不急之务,疲民费财。”擢龙图阁直学士,以事忤宰相王黼,降充龙图阁待制(《宋史》止称此官)。移知成都,兴利去害,民绘像立祠刻石。
高宗皇帝诏公知徐州(史云:“以龙图阁待制知徐州。”已上官阶俱不书)。
粘罕以众数万薄徐,徐城孤势危,公合战,数不利,遂闭城拒守。金人重围夹攻,昼夜不息,城中兵粮单竭,死者甚众,敌势益张,凡二十馀日,城陷。公躬擐甲胄,巷战竟日,度不可御,乃返州治,易朝服,南乡再拜曰:“臣受国厚恩,当以死报,今日得死所矣。”谓贼曰:“死守者我也,监郡而次亡与焉,可独杀我,而舍僚吏与百姓。”(一段史同)其帅凛然叹异曰:“使南朝皆如公,我岂得至此!今汴京已陷,二帝北去,公尚为谁守乎?”公骂不绝口,帅复说之曰:“必欲全活生灵,请立降,当为易官封,就知此州。”公骂曰:“汝勿诱我,我誓有死耳!”帅察其无降意,命左右挝其口;流血,公含血巽之。子倚在旁,不胜愤,突出见粘罕,顾手无挺刃,得布囊,盛砖掷之,中其旁千户长,毙。粘罕怒,执倚刳其心以祭千户长,欲惧公速降;公不顾,为帅敲死。阖门百口俱遇害。时建炎三年正月二十九日也。帐下赵立求得公尸,拜伏痛哭,裹以ブ褥,藁葬于黄楼之侧,累甓以志之。敌退,立具奏其事,天子震悼,诏特赠资政殿学士,谥壮节。给恩泽五资,赙赠绢帛各二百匹。初,公未遇害,筮而遇乾六体不变,术者曰:“灭门之象也。”公曰:“死生定数也,苟获死所,敢逃乎!”卒时年五十二。徐人立庙祀公及倚,亦号“双庙”,敕赐名曰“忠烈”(史云立庙楚州)。
积官至正议大夫,累赠光禄大夫。娶赵氏,濮邸肃恭僖王宗博之女,封安平县主,赠永康郡夫人。再娶刘氏,章献明肃皇后之侄,徐州陷,不食三日卒,赠咸平郡夫人。
先是,公长子佾,从高宗过维扬。及赵立已亡,徐州有武卫军,旧隶公,义不他属,愿从佾。高宗闻之,诏于枢密院创计议官,特命佾为之,仍领武卫。绍兴八年,和议成,奏乞访先臣遗骸,优诏许之。行至泗州,得疾,抵徐城驿,暴卒。明年,奉使蓝公佐迎护徽宗梓宫,交割地界,贻书当路漕使,访公瘗所。漕委幕属王之翰往焉,故迹漫没,莫得其处。忽有老媪指谓之曰:“君非求王待制瘗所乎?其在此间。”即所指求焉,有冢岿然,盖以兽瓦,启视,见大鼋覆其上,回视老媪,化为虎。撤甓取骸,联络不断,如锁子骨,独一手指阙。之翰炷香祷,须臾,有指一节浮水上,观者莫不叹骇。之翰易棺敛,敢于京师资圣院。后子孙徙葬于充州莱芜县先茔云。
绍兴十年,承宣使田谔扈从显仁太后回銮,佾子逵留淄川一诗送谔云:“两地音尘隔死生,十年常效执圭吟;羡君已作辽东鹤,顾我空存魏阙心。日下既蒙新眷遇,海边休忘旧知音;倘怜万里亲庭在,为向云山处处寻。”诗至,而佾卒已一岁矣。蓝公佐使还,一日侍上,语次,上曰:“王佾有儿女否?”奏曰:“佾五子,流落中原,居江南,所生儿女尚幼弱。”上恻然。诏令诸女入禁中,命宫嫔保养之,十馀年,赐金帛遣嫁。
右传得于公之玄孙默。(按:史附公于《赵立传》,已非体,又剪截太略,若非兴伯笔记,公之始末,无从考镜矣。稗史可无作乎!)
◎傅山父子傅山,字青主,一字公之他,太原人。母梦老比丘而生,生复不啼,一瞽僧至门云:“既来,何必不啼?”乃啼。六岁食黄精,不乐谷食,强之乃复食。读十三经诸子史,如宿通者。崇祯中,袁临侯(继咸)督学山西,为巡按御史张孙振诬劾被逮。山橐饣左右,伏阙上书,白其冤。马君常(世奇)作《义士传》,比之裴瑜、魏劭。乱后,梦天帝赐以黄冠衲衣,遂为道士装。医术入神,有司以医见则见,不然不见也。康熙己未,征聘至京师,以老病辞,与范阳杜越君异俱授中书舍人,归。山工分隶及金石篆刻,画入逸品。子眉,字寿毛,亦工画,作古赋数十篇。常粥药四方,儿子共挽一车,暮抵逆旅,辄篝灯课读经史骚选诸书,诘旦成诵,乃行;否即予杖。
◎叶文庄论陶南村孙大雅作《沧螺集》,有《陶南村传》,载其不应浙帅泰不华、南台御史丑驴辟举;张士诚开府姑苏,以军谘屈之,亦谢不往。洪武癸丑,命守令举人才,复以病免。艺圃种菊,有靖节之风。又称其所著《辍耕录》,文献足征。其人品著述为世所重如此。乃《水东日记》谓《书史会要》为杨文贞所不取;又谓《辍耕录》可鄙。岂恶其人者,恶及储胥,文庄亦有所不免耶?何雌黄之过至此。
◎蔡赵二相子蔡条,京之子,撰《西清诗话》。宣和五年,或言条论议专以苏轼、黄庭坚为本,奉旨特落职勒停(见吴曾《漫录》)。《后山居士集》有与鲁直书云:“正夫有幼子明诚,颇好文义,每遇苏、黄半简数字,必录藏,以此失好于父。”
正夫,挺之字也。蔡、赵辈势能禁天下不敢习苏、黄诗文,而不能得之于其子,异哉!(明诚撰《金石录》)
◎孙发孙发,字艾庵,浙人,为福宁总兵官吴万福客。闽逆叛于福州,以书招诸大帅。发力劝吴公斩其使绝之,发兵拒守。而贼兵奄至,吴公死之,发从死。
林舍人石来(麟昌)有诗吊之云:“誓师幕府劝移兵,青史应传慷慨名。死节千秋比袁粲,肯教人笑褚渊生。”同时有嵇永仁者,字留山,无锡人,古文有名,为制府范忠节公(承谟)客,亦从死。
◎欧刘刘原父与永叔相友善。然原父常言:“好个欧九,可惜不读书。”仁宗尝问宰执:“刘敞何如?”魏公极称其才;欧对曰:“刘敞文亦未佳,其博雅足重也。”
二公似以名高相失。后村江西道中诗云:“每嘲介甫行新法,常恨欧公不读书。
浩叹诸刘今已矣,路傍乔木日萧疏。“
◎梅宛陵取士元人刘性作《宛陵集序》云:“仁宗嘉二年,欧阳公知贡举,梅圣俞为试官,得人之盛,若眉山苏氏、南丰曾氏、张氏、河南程氏皆出其间。”叶石林《诗话》谓:“是榜得苏子瞻为第二人,子由及曾子固皆在选中。”今人止知苏、曾为欧公门生,不知张、程二氏皆出其门矣。又东坡兄弟生平于六一师弟之分极深,然于宛陵,只称梅二丈,亦所未解。
◎谥文公刘后村云:“谥,古也。复谥,非古也。”封演云:“谥二字者,一字为文,一字为质。”世言欧阳永叔卒,将谥文,常秩时为太常博士,议当谥文忠。或谓必留此以待介甫,已而果然。然唐宋以来,谥文者,独韩退之、朱元晦为不愧。
他如白居易、李翱、陆希声、权德舆、杨亿、王安石、姚燧、欧阳玄辈,皆谥文,亦未尽允也。独孤及云:“二字不必为褒,一字不必为贬。果在字数,则是尧、舜、禹、汤、文、武,不如威烈、慎靓王也;齐桓、晋文不如赵武灵、秦庄襄、楚考烈也。”唐人论如此,则谓文必优于文忠,亦未必然。初,元晦议谥文忠,刘后村时年十七,代其父尚左作驳议,因止谥文。其略曰:“正主庇民之学,郁而未伸;著书立言之功,大畅于后。合文与忠谥公,似矣而非也。有功于斯文而谓之文,简矣,而实也。请以韩子之谥谥公。”右谥议见《后村集》第二十五卷。
◎乌程予乡长山刘青岳相国,崇祯间殁于戍所。予内大父张忠定公(延登)及诸乡大夫于朝房候乌程相,祈代题给勘合,温不可。比入阁,即日具揭,次日而准给勘合之旨下矣。杨凫岫宫谕(士聪)《玉堂荟记》载此事云:“乌程之结主知,亦非偶然也。”
◎秦襄毅公年谱康熙癸亥冬十月,偶从同年汶上岳给事镇九(峰秀)得单县秦襄毅公()
自撰年谱一卷,乃公八十岁以户部尚书家居时自述,时嘉靖十七年也。吾东新纂通志,出庸妄之手。前代名臣如公,及曹县李襄毅公秉、沂州王恭靖公,皆削其名氏不载。目今奉旨修《一统志》,将何所据为文献之征耶?因寓书高侍郎念东,俾与巡抚徐中丞敬庵(旭龄)言之;而录公言行数则于左方,以补《言行录》之阙云。
为御史,数忤内官,谪沅陵县北容驿驿丞。都御史轩公上章,为予分辨,留中不出。同僚或谓予曰:“足下何以处此官?”予曰:“事上临下,素位而行,持节守廉,誓死不改。”
景泰七年,年三十一,在北容,构茅屋三间,题其扁曰“安遇”。日读五经诸史,日夕泛江以渔钓为乐。又于轩前自题联云:“处困而亨,有言不信。”予为御史时,量褊不能容物;由此一谪,器量渐宏,去就渐轻,识趋渐明。虽一时谪官,而得终身受用,天未必无意也。
天顺元年,迁知雄县,治民惟用矩二字,御吏惟用《易。大畜》“犭贲豕之牙”一爻,至于刑罚一以钦恤为主。忠国公石亨令人来讨雄县南坛旧基,许以知府,予不从,人皆尤予。未一载,亨事败,出其门者皆坐严谴。
有京差捕猎,内臣害民,予执法禁革,诬奏系御史狱。雄民击登闻鼓代诉者五千馀人。调府谷县,县乃极边戎马之地,予亦不敢鄙夷其民,修学庙以兴文教,筑城堡以严边防。里甲公用钱,每人一年,上户不过二钱。
八年,巡抚徐公廷璋保任葭州知州。释冤滥,宽租赋,五七日不用鞭扑,同僚退而笑之。予曰:“本州负税,事有所由。正当征收时,吏书兵隶投托催粮,惟事求取。民既纳赂,得有所挟,因而延缓。是岂徒民之罪哉!”时在坐致仕官数辈,皆为泣下。
成化元年,在葭州,欲以二月十三日斋沐祈雨。有父老百馀诣县告曰:“本州边地苦寒,每岁至四月方有雨。此时祈雨,徒劳心耳。”予曰:“天道焉可知也。”至期,行香焚檄,十五至十七连雨三日。予乃发粟赈贷,给民子种,通借牛犋,民大悦。四月,麦苗将黄,乃选差公当老人催征,五月十五日催完发运,六月初三日告缴通关。在葭七月,里甲公用每人止用银六分。祷雨四次辄应。或以事出境公干,百姓闻予将回,则喜曰:“雨来矣。”
巡抚项公忠奏予才堪治繁,调秦州。道经西安,项公谓予曰:“秦民难治,皆以刁民作梗,尔到彼,有此等即打死申来。”予曰:“刁民,人皆恶之,所恶不同:上司于刁民,则恶其害人;州县官于刁民,则恶其害己。但患御之无道耳。
苟御之有道,刁民将化为良民。若专事诛锄,反使贪官得计耳。“项公笑而不言。
到秦一年,三年拖欠粮草皆完,健讼与盗贼敛迹。项闻之喜曰:“秦州得人矣。”
里甲公用钱,上户一年不过银二钱。
秦州有哩户,乃回回别种,汉人不与通婚姻,自相嫁娶,有以兄弟娶姊妹者,有以姑姨配甥侄者。予访得清水、秦安等县,亦有哩,乃移文各县,令其共为婚姻。秦俗尚鬼,每岁清明日,各办花山丧仪,费至三四千金。临期于城壕拾取死囚骨殖,棺敛葬之,云不如此则厉鬼降祸。予严禁之曰:“尔民遇节,弃祖墓不拜扫,却妄费财物,谄事疠鬼,何耶?使疠果能为祸,予愿以身当之。”
此风遂息。
服阕,秦人三疏保留,吏部不准,秦人日哭于东拱辰门,吏部不得已,将见任奏调别州,仍授予秦州。郭定襄伯赠行诗云:“早登金榜列儒绅,谁不争先睹凤麟。曾以霜威消瘴疠,还将和气布阳春。庙堂正拟征黄霸,父老俄闻借寇恂。
不独儿童骑竹待,郊原草木亦欣欣。“
◎二王公荐士宋王文正公在政府,谨惜名器,叙进材品,使人各得其所,虽弗于己者,亦不以私废公。王沂公当国,未常显拔一人,范希文以为言,公曰:“恩若己出,怨将谁归?”二公真古大臣之风。下此则朋党而已,又下此则贿赂而已。
◎蒋虎臣翰林修撰蒋虎臣先生(超),金坛人,自号华阳山人。幼耽禅寂,不茹荤酒,祖母梦峨眉山老僧而生。生数岁,尝梦身是老僧,所居茅屋一间,屋后流泉绕之,自伸一足,入泉洗濯,其上高山造天;又数梦古佛入己室,与之谈禅。年十五时,有二道人坐其门,说山人有师在峨眉,二百馀岁,恐其堕落云云。久之乃去。顺治丁亥,先生年二十三,以一甲第三人及第,入翰林。二十馀载率山居,仅自编修进修撰,终于史官。性好山水,遍游五岳及黄山、九华、匡庐、天台、武当,不避蛇虎。晚自史馆以病请告,不归江南,附楚舟上峡,入峨眉山,以癸丑正月卒于峨眉之伏虎寺。临化有诗云:“偶向镬汤求避热,那从大海去翻身;功名傀儡场中物,妻子枯髅队里人。”尝自谓蜀相蒋琬之后,在蜀与修《四川通志》,以琬故,遍叩首巡抚、藩臬诸司署前。其任诞不羁如此。
◎隐逸传《宋史。隐逸传》载种放而遗郭延卿。延卿少与吕文穆、张文定游,隐居水南。钱惟演留守西京,常率欧、尹诸公访之。《旧唐书》阳谏议入隐逸,《元史》余阙不入忠义,皆不可解。
◎孔明之学徐庄裕公(问)《读书续记》云:“汉儒为学,能见得静字,惟孔明一人。
学以广才,静以成学。“等语。亦得规模领要。
◎王恭靖公逸事徐庄裕(问)《读书续记》所载名臣六十四人中清古一条云:“王,字廷采,山东沂州人。左都御史,为巡抚,坐忤权要免官。后起为吏部侍郎、左都御史。正德末,士大夫当权竖乱政之后,多营私殖,政以贿成。公门下不受私谒,澹然如布衣时,家无僮仆之奉、田园之适,惟读书课子孙而已。去之日,言官惜而留之。公嘉靖中谥恭靖。近见新修《山东通志》削去公及李襄敏公秉、秦襄毅公名不载,因详著于此(李公谥诸书皆作襄敏。叶秉敬《谥法考》作襄毅)。
按:恭靖公一字东皋,成化进士,以清节著闻。擢南台御史,改北,巡视保定诸郡。进光禄寺卿、佥都御史,总理两淮盐法。浙东大饥,被命赈济,所全活四十万人。巡抚保定,乞罢皇庄以苏民困,孝宗嘉纳之。正德丙寅,入协理院,事忤逆瑾,矫旨罢。瑾诛,起抚山西。时流贼入河东,设险防御,多所斩获。召为吏部侍郎、左都御史,掌院事,风裁清峻,朝廷倚重之。嘉靖初,进太子太保,乞归,卒。
公未遇时,肄业琅琊山寺,夜半有巨手自窗入,类人掌而有毛。公取朱笔书一山字于上,怪哀号乞免,且言:“公贵人,异日当至都宪。”公复援笔书一山字于下,怪乃得出。
公为诸生,与友人胡某同读书别业。夏夜,胡每苦热,公辄言凉,因易地而寝,胡觉清风徐来,都忘炎暑。忽闻有人语曰:“此非王都宪,乃胡教官耳。”
叱之不见,遗二莲叶于榻前。
公赴省试,在途为雨阻三日。逆旅主人子妇为狐所祟,忽三日不至,问之曰:“王公在此,故不敢耳。”比公归,主人以告,求为除之。公书“王在此”四字,令置壁上。狐遂绝迹。
公诸生时,夜读书,有嫌家持枪隔窗刺之,公走避得免,月下窥知为某,阅三十馀年,未尝告人。公后显贵,其人以马差累,求救于公,公略无难色。但笑曰:“某日夜若刺我死,谁当救汝,此后慎勿害人。”其人感泣谢罪。其厚德如此。
◎穆文简论王安石堂邑穆文简公(孔晖),弘治中,乡举领解,出王文成公之门,为理学大儒。
然其学多入禅宗,其古文精劲,自子书出,可匹崔文敏公后渠,如送沈朝绶、送王如行诸序可见。予尤喜其与武城王文定公(道)论王介甫书,今录于此。
孔晖顿首纯甫先生足下:昨在阳明先生坐上,同观象山《荆国祠堂记》,予时未敢谓然者,必象山之意,多为荆公恕;不为人之社稷计,不为天下生灵忧,不为后学虑。恕一夫而不悯天下后世,此何心哉?不然,乃象山之偏见自喜也。
将以正名定罪,释天下苍生之愤,为社稷大计,不当姑随也。大舜殛鲧于羽山,鲧之恶不大于安石,安石之罪浮于鲧。予谓以安石拟鲧可也,鲧名重,安石亦名重;鲧悻直自用,安石亦悻直自用;鲧圮族,安石亦圮族;鲧堙汨,安石亦堙汨,鲧不能除天下之害,亦不能成功;安石祸及天下生灵;生灵何辜?宋之元气,遂不复振,其罪尚为不浮于鲧乎?夫以倾人社稷,流毒四海者,尚取其志,尧舜当取鲧之志矣。何者?鲧之志,欲平水土也。孟子曰:“食志乎?食功乎?”安石之操介,在古人一节之士甚多,未可以一节而掩元恶也。非圣人无法,圣人作《春秋》以训万世,安石独废之,此不容诛矣。安石秉《周礼》,盖功利之心胜也。何者?《周礼》之政,天无旷时,地无旷利,人无旷力,此圣王所以富天下者,尽三才之道者也。安石慕其近似,专以利言,又无管仲之才,所以万无一利,而害不可胜言矣。天下以为君子者,安石恶之;天下以为小人者,安石好之。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此之谓拂人之性,辟则为天下﹃矣。欲恕安石者,是求为过高之论,恐诬后学不浅。不审聪鉴以为何如?孔晖顿首。
◎穆文简论格物穆文简《大学千虑》论格物曰:“仓颉篇云:”格,量度之也。‘见《文选。运命论》注,此朱程以前书,乃训诂之最古者。以其书久废,故见之者鲜。考之内典,隋智ダ《法华经文句解》分别功德品云:“格量功德。’又云:”格量多少。‘其一篇内,格量字甚多,此又在唐以前者。《大庄严经论》云:“况复如来德,何可格量?’格量之义,古皆用之。而程子未之见,意虽暗合,而解释弗畅,故使圣经难明。然其为说,合于圣门无疑,岂前人所及哉?问:格之训至,可终废乎?曰不可。当云格量物理,以求其至,其义始备。”此解甚新,然文简学近于禅,亦可见。
◎三进士出处本朝进士出身最奇者三人:一予同年任暄猷,杞县人。明末团结乡勇,以御流寇,南渡授官后军府左都督靖边伯。豫王下江南,投诚,遂隶旗下。中顺治壬辰进士,以磨勘被黜,复中乙未进士,官至江西南赣道佥事。一吴李芳,邵阳人。
崇祯己卯举人,粤西时,官至左都御史。投诚,愿以科第进,中康熙甲辰进士。
一钱世熹,五河人。南渡为副总兵官,既而为浮屠。久之,复补诸生,中康熙庚戌进士,年已七十馀,未几卒。
◎杨文公宋王文正公尝言:“昔杨文公有言:”人之操履,无若诚实。‘吾每钦佩斯言。“云云。文公为文正诵法如此。而石介作怪说,乃谓其蠹坏圣人之道,讵不谆哉?
◎王东皋汤阴王东皋(伯勉)官文选郎中,清介有执持,为本朝吏部第一。尝语同官尹澜柱(源进)曰:“宋岳忠武王,吾汤阴人也。王之言曰:”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怕死。‘吾生平服膺斯言,惟求无愧耳。“又曰:”作吏部无他才能,只须守定’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八字。“
◎宋开之王在吏部,同时以清直称者,南宫宋开之(文运),亦以文选郎内升,归卧不出。魏环溪(象枢)疏荐之,起鸿胪寺少卿。庚申四月,光禄寺少卿缺人,应宋序转,适光禄正卿亦缺,特旨以宋为正卿。后至刑部侍郎,卒谥端悫。
◎薛忠武明鄞国忠武公薛禄,胶州人。其父居海岛,为人牧羊,时闻牧处有鼓乐声出地中,心识之。语忠武兄弟曰:“死即葬我于此。”后如其言葬焉。已而,勾军赴北平,其兄不肯行,忠武年少请往。后从靖难师,累功至大将军,封阳武侯,追封鄞国公。其地至今号薛家岛。
◎苏章事宋人小说载坡公与章题名石壁事,顷见《耆旧续闻》又一事极相类。子厚为商州推官,子瞻为凤翔幕签,因差试官开院同途,小饮山寺,闻报有虎,二人酒狂,同勒马往观,去虎数十步,马惊不前。子瞻乃转去,子厚独鞭马向前,取铜锣于石上戛响,虎遂惊窜。谓子瞻曰:“子定不如我。”旧闻,乃隽李项氏抄白本也。
◎徐公长者宣城徐翁,尚书元太父,官浙江某县典史,偶以言忤巡按御史,受辱扑责,羞愤自免归。时尚书与弟通政元气皆失学,翁每流涕,忽忽不乐。尚书兄弟跪请其故,曰:“而兄弟皆废学,吾无后矣。”因述受扑直指事,复流涕不已。尚书兄弟曰:“儿辈不类,自今愿力学以慰大人心,愿勿悲也。”乃发愤下帷,兄弟相继登第。尚书谒选得某府推官,即直指之家也,心私喜得报父怨。濒行置酒,戚友毕集,候翁出称觞,翁称疾坚卧不起。尚书入,跪问故,且言此行冀得报夙怨,何反不乐为?翁曰:“此吾所以病也,吾为小吏,当日诚不为无过,但直指稍过当耳。且缘渠扑责,激而罢归,教子以有今日,则直指乃吾恩人,非仇也。
汝思报怨,吾所以病。汝往,当以吾言开心告之,尽捐夙嫌,是吾子也;否则非吾子也。“尚书唯唯,翁乃起,尽欢而罢。时直指久失职家居,闻尚书来,恐甚,郊迎尽礼。尚书首述父命,誓无芥蒂,自是情好甚洽。后翁跻大耋,三子皆成进士,两登九列焉。此与蔡确父黄裳濒死,属其子必报陈氏;确既登政路,遂以事置恭公子世儒极典,贤不肖霄壤矣。
◎王伦王伦,宋臣,其死不失为忠义,《金史》不应载,且与宇文虚中同贬,尤非是。
◎张尚书堂邑张蓬玄(凤翔),自明时已为尚书,入国朝为大司寇,年已七十馀。一日,侍宴上前,下阶而仆,世祖命内侍掖以行,出长安门,尚有诏追问能骑否?
徐讽令以礼致仕,遂进所撰《礼经》《乐经》而去。张公在明时,为东林所推,尝自作年谱,谓:“甲申之变,欲死而不得。吏部侍郎孙二如(昌龄)谓己曰:‘箕子不死者,以《洪范》也。公有《礼》《乐》二经,道统在焉,亦箕子之九畴也,何必死?’”
◎盛王赞宝应乔圣任(可聘),崇祯中,以御史按浙江,至金华,遇山水暴涨,舟不得进,索挽舟者。县令盛王赞呼曰:“农忙矣,令请以身挽。”乔遂改而陆行。
仍荐之于朝,时两贤之。此与唐何易于事相类。
◎高文襄新郑高文襄(拱)为相,恣横已甚,至以赐恤大礼大狱,建言赠杨忠愍诸臣官,起用葛端肃、赵文肃诸公,指为徐文贞之罪。其疏有曰:“皇上,先帝之亲子也。议事者,先帝之臣遗诸皇上者也。而乃敢于悖君臣之义,伤皇上父子之恩,非所以训天下也。”云云。此与章一辈小人,倡为绍述之论者何异?
◎石琚《玉堂嘉话》载:金丞相石琚致仕居乡,闻司隶呵导过门,即起立。客曰:“丞相何为如此?”公曰:“参军虽微,朝廷命官也,吾敢不敬?”先曾祖司徒公居乡亦然。
◎元法元宋子贞作《耶律文正公神道碑》云:“河南初破,被俘掳者不可胜计。及大军北还,逃者什八九,有诏:停留逃民,资给饮食者皆死;无论城郭保社,一家犯禁,馀并连坐。由是百姓惶骇,公进说曰:”十馀年间,存抚百姓,以其有用故也。若胜负未分,虑涉携贰,今敌国已破,去将安往?安有因一俘囚罪数百人者乎?“上悟,诏停其禁。
◎张璁毅宗孝静皇后崩,礼官议当循累朝故事,后谥用十二字。张璁独谓当用四字,其党霍韬亦非之,卒用八字。璁寻以病告归。他日,世宗与李文康公时言及此事,亦以为非是。璁以庶僚,躐致宰相,惟敢于负孝宗、敢于犯名教而不之恤,术已售矣。以故主之嫡后,骨肉未寒,虽数字之虚文,亦持之,徒欲以仇孝宗者媚世宗,而卒为世宗所薄。小人用心,竟何益哉!
◎陆完吴中士人,多私其乡之先达,时有曲论。如陆完党于逆濠,最为奸邪,有某者送钱牧斋宗伯入朝,作古诗数篇,历述吴中先贤,致期望之意,陆与焉。此讵可欺天下万世乎?
◎史兵部吾邑旧令史公,讳能仁,河南鹿邑举人。崇祯间,来为县,清正而才,刚柔互用,至今尸祝之。庚辰辛巳,岁大,人多流亡,时邑境甘露降于林木,地生羊肚菜。公赋诗曰:“上天降甘露,遍地生羊肚。饥食羊肚菜,渴饮甘露乳。涕泣告吾民,慎无去乡土。”真仁人之言也。后调繁淄川,迁兵部主事去。顺治辛卯,复至县,虽三尺之童,亦束炬欢迎,至十馀里不绝。可称循吏矣,惜至今未祀名宦。
◎刻言行录顷见嘉靖中锓《文信公集》,乃鄢懋卿所刻;《宋明名臣言行录》,浙人刘廷元所刻,而序则出南乐魏相手笔也。向见故相某公以书诫其孙,谆谆以忠孝为训;而考其平生,大相刺谬,亦此类。
◎伍宁方著书吴人伍宁方袁萃撰《林居漫录》、《弹园杂志》、《续眉山论》诸书,攻李三才,自比于苏明允《辨奸论》。而其于当时台谏所推重定国是者,则徐绍吉、徐兆魁、邵辅忠、刘廷元数人也。其后熹宗之际,皆为阉党。兆魁、廷元至大司寇,辅忠至大司马,绍吉至都御史。崇祯初,定逆案,数人皆褫职定罪,是时袁萃已前殁矣。至其书并攻孙立亭、吕新吾诸公,语尤狂悖。
◎金忠节金忠节公(铉)素精易理,读《邵康节先生集》,手书于后曰:“甲申之春,定我进退。进虽遇时,外而勿内。退若苦衷,远而弗滞。外止三时,远不卒岁。
优哉游哉,庶毕吾世。“至甲申三月,以兵部主事巡视皇城,尽节玉河,时有中官吕胖子同死,二公骨不可辨,其家人遂同葬玉河之岸焉。公少好诵邹汝愚先生诗:”龙泉山下一书生,偶占三巴第一名。世上许多难了事,市人何用苦相惊。“
后果一十八岁领顺天解,忤削籍,大节视汝愚无愧云。
◎姚端恪刑书桐城姚端恪公(文然),真实经济人也。其好生之念,尤出天性。常拈句云:“尝觉胸中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命诸子各录一纸粘于壁。淄川高世豪,公戊子所得士也,任南郑令,卒官,逋官粮二千馀两,妻子十三人,例当没官。公捐赀数百锾,复醵金代输,高妻子竟获免。好行其德皆此类。公戊子典山东试,闱中得先考功兄卷,异之,曰:“他日必为风雅名家。”
◎遵典集《遵典集》,亦伍袁萃撰,所取章疏,大抵党邪丑正。如赵兴邦攻汤兆京、孙居相,亓诗教攻孙玮、周起元,徐兆魁攻顾宪成,孙光裕攻高攀龙、岳元声,赵兴邦攻吕坤,韩浚攻刘宗周,姚宗文荐徐大化,胡来朝荐邵辅忠、徐兆魁,皆推为千古公论。而刘光复辈之论李三才,尤详哉言之。光复揭内,訾及福清,并及先少师。谓少师以位育颜三才之堂,去有馀幸。其诋毁君子,可谓不遗馀力。
至所标榜,如邵、赵、二徐、及刘廷元、周应秋、吕图南辈,皆逆案中人。而周忠惠、刘念台诸公之死,卒与日月争光。桀犬之吠于君子,何损毛发,徒自秽耳。
若先少师之见毁于光复,先方伯之被摈于亓、韩,今日观之,何啻华衮乎?袁萃自负乾坤正气,然乎否耶?
◎张氏甲寅,闽贼作乱,有陈某妻张氏,早孀,抚孤十二年矣。贼至,题诗壁上,有句云“乾坤此际当自决”,遂雉经。思南守陈君某为作传。
◎双烈灵璧有诸生王餐秀者,生二子,长已娶而病,其妇某氏,侍汤药五年,终始如一日,疾亟,既视含殓毕,遂缢死。其季未娶亦病,妇,某氏女也,随其母来省夫疾,遂不肯归。父母趣之归,曰:“身已字人,嫁不嫁等耳,病如是而秦越人视之乎?”遂侍左右,五日夫死,亦自缢殉之,知县马君骢御()亲诣其家吊祭。
●卷九。谈献五◎鲁仲连新城东北锦秋湖上,有鲁仲连陂,传为鲁仲连所居。按《前书》,《鲁仲连子》十四篇在儒家。
◎辕固新城有地名牛固,相传辕固故里也,未知所据。《前书。艺文志》:《齐后氏故》二十卷,《齐孙氏故》二十(七)卷,《齐杂记》十八卷。辕固齐人,说诗,独不见于班史。史但云:“鲁申公为《诗》训故,而齐辕固、燕韩生皆为之传。或取《春秋》,采杂说,咸非其本义”云。
◎李种放赐告西归,有一高士隐居三世,以野蔌一盘、诗一章赠放,云:“接得山人号舍人,朱衣前引到蓬门;莫嫌野蔌无多味,我是三迫处士孙。”《宋史》列放《隐逸传》中,予尝非之,若此君差无愧耳。近李两经征聘,不出,有古人之风。以理学倡导关中。
◎刘念台先生刘念台先生居常敝帷穿榻,瓦灶破釜,士大夫饰舆骑而来者,多毁衣以入;偶服紫花布衣,士大夫从而效之,布价顿高。会稽令赵士谔问疾至榻前,见其单陋,出而叹曰:“岂意今日得睹管幼安!”万历丁巳京察,韩浚、刘廷元寻怨东林,士谔时为考功,争之曰:“刘大行之清修,人所不堪,此谔所亲见者。”乃止。给事中徐耀使浙,渡江来见,先生辞之,耀曰:“昔人不得见刘元城,以为如过泗洲不得见大圣。耀如徒返,何颜见乡之父老乎?”先生乃见之。其为世所企慕如此。黄少詹石斋祭告禹陵事竣,谒先生,及门者三,先生不见,曰:“际此乱朝,岂大臣徜徉山水之日?”石斋闻之即行。
海宁吴忠节公麟征初第时,常梦至一古寺,有角巾而书碑者,所书乃文信国零丁洋诗。问之旁人,曰:“山阴刘宗周也。”后二公先后殉国。
◎沈文端公商丘沈文端公(鲤)家居生日,族人上寿。时明神宗遣使存问。从弟某私语公曰:“兄位宰相,蒙恩存问;而群从子姓,济济如此,可谓盛矣!”公愀然久之,曰:“弟以为盛,吾方忧其衰耳。”弟愕然问故,公曰:“吾乡宋立庵太宰(纟熏),家法可敬,彼方当贵盛,吾家不及也。顷立庵生日,吾预其家宴,座中子弟数十人,不闻饮啖声。昨吾生日,见诸子弟饮啖,不顾长者,家法如此,是以知其衰也。”后沈再传,遂不振。而宋庄敏公从孙文康公(权),位宰相,文康长子中丞(荦),今为江苏巡抚。
◎商丘三张张,字于东,崇祯庚午举人,潜心伊雒之学,不言而躬行。甲申后,居一土室,不入城市。时为五言诗学陶靖节,书学颜平原。守令欲一见不可得。今七十馀尚在。其兄某,少慕神仙,弃家访道,五十年不归。弟翮,字大羽,面修髯,状貌奇伟,倜傥通轻侠。一旦渡江走大雄,发为沙门,独留其髯,数年,刻期端坐而逝。
◎常给事常若柱,山西人。顺治丁亥进士,改庶吉士,授给事中。居京邸,惟孺人及一老仆供给使,贫不能具饣粥。居谏职数日,上疏劾闯贼伪相牛金星当明正典刑,以雪普天之恨。坐褫,即日赁一车,夫妇共坐出国门,老仆步从。行路皆叹息。
◎李忠定公《世史正纲》于李忠定公殁,书观文殿大学士陇西公李纲卒;于张浚则不书。
又引何彦澄家藏朱晦翁墨迹一帖云:“十年前率尔记张魏公行实,当时只据渠家文字草成。后见他书所记多不同,常以为恨。”揭斯云:“宋之不能中兴,由张浚之逐李纲、杀曲端,引秦桧杀岳飞也。”《中兴宋鉴》云:“张魏公有不可解者二:力攻李忠定,而宁与汪、黄同朝,维扬之变,国危矣,曾微一言声时相之咎,一不可晓也;力引奸桧,使至得政,而宁与赵忠简语不相下,二不可晓也。”
《中兴大事记》云:“使浚移其攻忠定之笔而攻汪、黄,岂不快公议哉!浚徒以有子南轩,至今称为正人,无识者至比之武侯,谬矣。”江右邓左之(履中)著《张浚不当从祀辩》,语载前卷中。
◎秦桧复谥宋宁宗嘉泰四年,追封岳飞为鄂王;开禧二年,追夺秦桧爵,谥谬丑。此天下万世公议。然实韩胄欲用兵,而先有此举也。乃边衅既开,又诛胄以媚敌,遂复秦桧爵谥,则讠孛矣。
◎王东皋逸事王东皋(伯勉)长文选时,内大臣某尝奉世祖皇帝旨,逮工部侍郎张某至部,以旨示满洲尚书韩代。尚书以无汉字,召公至,属书之。公难之曰:“以译字命郎中,出上意耶?某不敢不书;大臣意耶?某腕虽断,不敢书也。”二公皆叹服其有执。公尝宿部,休沐甚少,而选郎章奏甚烦,五鼓启事,视他司为多。一羊裘着之十馀年,毛尽脱,满洲同官聚谋曰:“王长官一寒至此,奈何?”醵金制狐裘一、貂帽一,持遗公。公不受,曰:“伯勉生平不受人一钱,何敢拜公等赐。”
同官公言于冢宰,冢宰力劝,始受。公改御史内升,时都御史以两淮盐法敝,欲举公往。公力谢不可,曰:“内升借补之员,例不奉差;今必以此事相付,从前弊窦,不敢欺隐,以负主上。”遂止。
◎癖阮遥集有屐癖,祖约有钱癖,初不辨得失。后客诣约,有财物摒挡未了,见客至,便倾身障麓。诣阮,阮方吹火蜡屐,叹曰:“未知此生当著几两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判。阮公高流,何至与钱奴较优劣耶?和长舆亦有钱癖,当时与杜元凯、王武子辈亚称。典午人不顾名教,流弊至此。
◎孙文定戒子益都孙文定公(廷铨)服官居乡,恂恂廉慎。其子宝侗,有高才,侍公京邸,每乡试,必遣归家,戒不得入京闱。尝曰:“吾为大臣,汝又薄有文誉,使或以一第相溷,为结纳之阶,平生廉隅扫地矣。”宝侗至今尚为诸生。文定此一节,真有唐质肃、王忠肃二公之风。
◎杨国忠天宝九载,杨国忠请复张易之兄弟官爵,陆务观诗“何至诏书褒五郎”是也。
此与宋复秦桧谥、明英宗立王振庙同。
◎成相国二世厚德大名成文穆公(基命)大拜后,改作居第,购得民居,有树贞节坊者,令勿毁,其第遂低一隅。其子青坛相国(克巩)大拜后,修家庙,地为前明陈鸿胪之室,有少卿坊适当辟门之冲,当毁。其后人式微,召而告之曰:“吾亦故家也,忝居相位,讵忍坏故家之绰楔。”遂改辟门。其屋当改造,坊久而欹,赖屋以支;修屋则坊圮,乃并其坊新之。人称其两世厚德云。
◎翰林建言康熙问,翰林建言者四人:始则孝感熊相国(赐履),以论时政阙失得薄谴,上亲政,擢学士,不三年,遂大拜。继则庐陵张学士干臣(贞生),谏差满洲大臣巡方,镌二级去,后诏以原官起用,辞不至,再召至京,卒于位。又海陵陈编修雁群(志纪),上书论督抚大吏贪污,又劝上用威刑。上亲鞫,遣戍宁古塔,连及台省数人。又猗氏卫检讨尔锡(既齐),上书条列时政,上御乾清门,奏对,不称旨,既而卫以祖母丧归。归六年,复至京,奉旨调外补霸州判。二十六年,以原官起用。二十七年,特旨升山东布政使。然四君子人品各有不同,熊受特达之知,固不必言。张居王山,与木石为伍,读书刻苦,一介不以取与。卫教授汾西,在姑射山中,虽长吏罕睹其面,皆非陈所及也。
◎韦苏州韦苏州,史失为立传;宋沈明远始补传其生平端末,终亦未详。集中有逢杨开府一篇,“少事武皇帝,亡赖恃恩私”云云。后人遂疑为三卫,而《韵语阳秋》因附会以为恃韦后宗族云云。呓语武断可笑,腐儒之见乃如此。
◎叶忠节叶映榴,字丙霞,江南上海县人。顺治辛丑进士,由庶吉士改部曹,出视陕西学政,稍迁湖北督粮参议。戊辰,武昌兵变,从容拜疏,公服自刭死。奉旨褒嘉,特赠工部侍郎。己巳,上南巡,其子叶敷迎驾。上谕礼部等衙门:“当楚省兵哗之际,叶映榴尽节捐躯,朕心深切悯悼,特诏所司优赠亚卿,兼予恤荫。今巡行江南,见其子叶敷迎伏道旁,弥增轸恻!忠节之臣,应特与谥,以彰异数。
尔等会议具奏。“部覆特□□□□□谥忠节。丙霞,故刑部侍郎有声子,弱不胜衣。在部曹与予为文章之交,尝以虔州围城中诗二百馀篇属予序论,竟未及报。
乃甫脱赣围,复遭楚难,疾风劲草,大节凛然。赠官易名,迥出令甲之外,死不朽矣。
◎姚平仲《老学丛谈》载陆务观姚将军、赵宗印二诗,惜不得姚名字。今《渭南文集》有姚平仲传,庶斋岂未睹之耶。
◎郭希颜邪说明嘉靖中,中允郭希颜以谪外家居,上疏建储,婴世宗之怒,传首九边。后人怜其罪酷,有为请谥者;又或入其疏于名臣奏议中,可笑。按希颜此疏,本以迁谪,妄有觊觎,固不必言。其在词林,见议礼诸臣骤贵,又见相嵩以议兴献王庙称宗得大拜。希颜遂建言,欲黜孝宗、武宗二庙,不与九庙之数;而以兴献上接宪宗,公论恶之,遂以计典罢斥。其人穿窬之不若,而论者不察,犹厕诸直谏之列,何哉?黄毅庵宗伯(汝良)《野纪蒙搜》备详其事,且谓二祖列宗之灵,实褫其魄。此万世公论,论世者之所当知。
◎边尚书弘治末,孝宗上宾。予郡边尚书华泉(贡)为兵科给事中,疏劾太监张瑜、太医刘泰、高廷误用御药,逮瑜等下狱。大理卿杨守随谓同谳诸臣曰:“君父之事,误与故同;例以《春秋》许世子之律,不宜轻宥。”此事与泰昌时孙文介(慎行)论红丸事相类。尚书工诗博雅,为弘正间四杰之一,世但知其文章,而不知其丰裁如此。又先生仲子习,字仲学,颇能诗。其佳句云:“野风欲落帽,林雨忽沾衣。”又“薄暑不成雨,夕阳开晚晴。”而老鳏贫窭,至不能给朝夕以死,则先生清节可知也。
◎王文成王文成公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踞绝顶。康熙中,开明史馆,秉笔者訾太甚,亡友叶文敏(方蔼)时为总裁,予与之辩论,反复至于再四。
二十二年四月,上宣谕汤侍读荆岘(斌),令进所著诗文,且蒙召对。中有《王守仁论》一篇,上阅之,问汤意云何?汤因对以守仁致良知之说,与朱子不相刺谬,且言守仁直节丰功,不独理学。上首肯曰:“朕意亦如此。”睿鉴公明,远出流俗之外,史馆从此其有定论乎!
◎仁宗徽宗元臣がが曰:“宋徽宗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耳。”《炙果录》记周正夫曰:“仁宗皇帝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此语在がが之前,可谓绝对。
◎苏叔党大节宋人议苏过叔党附梁师成,师成妻死,为服缌麻云云,顾略其大节。元袁伯长《清容集》有跋叔党竹石牧牛图云:“小坡竹石,绰有父风,后ヘ定武,骂贼不屈,死之。其气节不坠,光于前人矣。”事详《挥麈录》。刘后村跋小米画云:“叔党之才,百倍元晖,元晖至侍从,叔党死小官,命也夫!”《挥麈录》又载叔党,政和中,召入禁中画窠石,而终不遇。
◎武陵起复予尝谓杨武陵夺情事,后人论之过刻。闻之山长教授(岱)云,其父客严首升、周圣楷辈,为武陵所抑,遂腾谤书。又当时与黄石斋先生矛盾,故论者多少之耳。予按《礼。曾子问》云:“子夏问曰,三年之丧,金革之事无避也者,非与?子曰:吾闻诸老聃曰:昔者,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注曰:“鲁有徐戎作难,丧卒哭而征之。”《公羊传》,闵子要经以赴公难,退而致位,以究私恩。
《春秋》亦纪晋襄公墨之事。汉唐以来,遂有起复之礼。《能改斋漫录》云:“前汉翟方进丧,既葬,二十六日除服,起视事。后汉桓焉为太子太傅,以母忧自乞,听以大夫行丧;逾年,赐牛酒夺服。”宋王性之《默记》云:“本朝不独宰相,即百执事,皆起复,惟富郑公以太平而辞。儒臣如杨大年、王元之、晏元献,皆未持服。富公之后,如陈升之亦百日起复。此盖朝廷体貌,况在兵革之际。”
云云。按已上诸公,非尽有金革之事,若武陵则金革之事也。顾论者不责彼而责此,何欤?又考明初名臣,亦多起复,至罗一峰论李文达后,此风始息。夺情固非美事,然南阳以一峰,武陵以石斋,独受恶名,则不幸也。
圣楷,字伯孔,湘潭人。有才名,后为献贼伪常德知府,发掘杨相祖墓最惨,卒为献贼所杀。
◎真谛《乐郊私语》载,杨琏真伽至海盐州,寓城北德藏寺,欲发掘陆左丞、朱提举妻女之墓,寺僧真谛闻之,怒形于色。杨五更肩舆拥众出,真谛忽起,抽韦驮杵奋击,从者数百人不能拒。人见真谛于众中超跃,每逾寻丈,捷如鹰隼,杨大惧遁去。后二年,真谛行脚峨眉,不知所终。此僧殊快人意,但恨不在贼髡发诸帝陵寝时耳。
◎浙江人物《西园杂记》论两浙人物,刘文成为谋臣之首,宋文宪为文臣之首,方正学为忠臣之首,于忠肃为功臣之首。宸濠之变,孙忠烈首输忠死节,王文成首倡义勘乱,此皆韪也。独谓世宗之初,张罗峰首建议以成大礼,此所谓貂不足,狗尾续者耶。
◎两薛居正五代宋初有两薛居正。其一钱唐人,仕吴越武肃王,官太尉,卒谥贞显。
◎神鱼井何腾蛟,字云从,明末以都御史抚楚。其先山阴人,戍贵州黎平卫,遂为黎平人。所居有神鱼井,素无鱼,腾蛟生,鱼忽满井,五色巨鳞,大者至尺馀,居人异之。后腾蛟尽节死,井忽无鱼。
◎野纪蒙搜黄毅庵尚书(汝良)作《野纪蒙搜》,明二百馀年间大事稍备,其持论颇正。然不可解者二事:其一谓李西涯与刘文靖、谢文正为三仁;其一嘉靖初大礼议,主张、桂辈而诋杨文忠也。
◎吴康斋李文达世论吴康斋太刻,《野纪蒙搜》云:“与弼以布衣老儒,一旦授五品侍从,人皆诧为殊荣,宁复过望。盖与弼之聘,荐自石亨,亨小人,后来败露,舆论推求,能无为盛德之累?如蔡邕受知董卓,遂丧生平,故不受耳。与弼好遁不污,见险能止,见地优于杨时多矣。”此论甚公。《蒙搜》又云:“王文恪评李文达云:”国朝三杨后,得君最久者,无如李贤,亦能展布才猷,然当时亦以贿闻。‘云云。文达相业,视三杨有过无不及。后王亦入阁,相业如何?勿亦不自见其睫乎?“顷见施愚山(闰章)在史馆作《文达列传》,颇致微词,不敢谓然。施或未睹毅庵此论耳。
◎司空表圣史谓司空表圣躁于进取,前人辨之屡矣。考《一鸣集》有《答孙书》,益证史官之妄。书略云:“古之山林者,必能简于情累,而后可久。今吾少也,忿然不能自胜于胸中,乃不诚于退者,然亦穷而不摇,辱而不进者,盖自审已熟,虽进亦不足救时耳。彼一饭之罄,或请济于其邻,虽童子不可以空器绐之也。矧当艰否之运,吾君吾相,方以爵秩来天下之贤,将与之共拯,其可沽虚而白售耶?”
又云:“愚虽不佞,为士大夫独任其耻者久矣,其可老而冒之耶?韩吏部激李桂州之必行,责杨道州无勇,虽致二贤,适自困,亦何救于大患哉?”观此书,躁进者肯为此语否?史之妄,不辨可知。
◎岘山幢宋人题名襄阳岘山羊公祠,有石幢一枚,凡六面,高六尺,每面阔九寸,有盖有座。
一面直书,下第一行刻“使帖襄阳县”;第二行刻“准庆历七年十一月六日,中书札子,襄州奏当州城南五里,有岘山一所,上有古祠碑,又有晋太傅”;(已下俱磨灭,仅存圣旨字)末行上存“帖到速采石”,大字书刻上件。其四面界作六层,刻诗,下题名。又一面大书题名。又幢一,卧岘山上,其文可辨者十三字,曰:“石于山巅,播清芬而不巳”,馀尽漫漶。末云:“开国男张九龄撰。”
前一幢诗可辨者三首。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龙图阁知襄州事王洙七言古诗云:“襄阳南出大路奔,小山曰岘名特尊。山形卑{隋山}不峻极,屹若巨首临江。
大山半宫不成霍,绝水阙左非为。且巅戴危石,箕踞曼衍罗芳荪。汉流长骛滨其足,东望氵尔迤皆平原。槎头下瞰罟集,蔡洲近眺田园蕃。何物兹山匪秀出,得使今古闻听喧。自昔羊公好登览,山名直为贤者存。鹿门望楚镇区境,凤林冠盖延山樊。丹岩翠壁互幽胜,日月亏蔽烟岚屯。公胡遗彼而乐此?谈者未始聊诊纶。吾谓圣达竟超豁,高览便欲周乾坤。孔登泰山小天下,阮升广武蚩竖(缺一字)。会稽探穴禹书出,之罘望海云涛翻。此中风景亦虚远,极目见尽江山源。东吴未定劳机策,置酒啸咏纾劳烦。数顾温甫恤躬后,誓将百岁游精魂。
对公盛德与山永,正唯湛辈如公言。今兹去公仅千载,凛然英气犹轩轩。我来追古一长息,旧迹废毁成悲吞。民豪占山童其木,嘉植不得容本根。利取薪苏积桊,粥之陶航供烧燔。羊公无庙忽不祀,但纵淫鬼歆牲蘩。中亭有碑即堕泪,至今观者怀仁恩。于民何诛不足问,非民忘德由官忄昏。下教里邑复祠宇,叙诸祭典跻之元。思仁爱树恭所茇,禁止樵伐修需垣。且欲王命得守固,誊言状事驰九阍。书闻天子(缺一字)报可,金石款刻垂后昆(缺五字)。遗爱,勖尔风化常(缺二字)。“给事中知蔡州事吴育绝句:”羊公千载得清吟,芳迹虽遥契昔心。更与岘山为故事,凛然风格照来今。“尚书屯田员外郎知光化军事李宗易律诗:”叔子祠荒岁已深,异时贤守重登临。岘山岑寂瞻风概,汉水灵长想德音。
奉诏始闻新缔葺,有知那复叹湮沉。又刊翠琰留南夏,先后功名照古今。“其端明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李淑诸人诗,皆缺。已上每面十一行十二字。名字可辨者范仲淹、李淑、吴育、刘敞、李宗易、张去惑、孙抗、韦不伐、李康伯、贾黯、裴昱、马云、黄通、连庠。
又宋人饮饯题名甚多,知名者张唐英、赵德麟、魏道辅、岑岩起、李方叔。
已上凡七则。大者方员径寸,小者杀其半,字画端劲,非俗书也。
予以康熙壬子过襄阳,徘徊祠下,未及摹拓,止录诸公题名。予门人淮阴张力臣(召),有嗜古之癖,辛亥过襄,曾有拓本,顷索之略录如右。
◎苏汝霖陈光龙广西孙延龄、马雄之乱,死节者:前则巡抚马公雄镇、富川知县刘公钦邻,后则巡抚将军傅公弘烈。又有间关贼中,百折不回,乃心王室,如提学道佥事苏公汝霖、平乐县知县陈公光龙,亦疾风劲草也。苏弃家逃至肇庆,军前题补布政使,部议以品级太悬不允,苏寻死于粤。然军前题补品级相悬者,不可胜计,如胡一琏以佥事题补布政使是也。独苏格于部议,可叹!陈仅题授梧州府同知,寻以病请;一妾邓氏,一子粤郎,皆死犭峒中。读其与袁太常书,甚可悲也。苏,字鹤洲,石埭人,壬辰进士。陈,黄陂人,举人。
◎王秋澄王秋澄先生(教),万历中,官吏部文选郎中,力持公法,政府权,无所措手。继者为顾泾阳、孟云浦、冯思豸(生虞),皆效之,遂相继黜逐。伍袁萃《林居漫录》云。然又尝荐起邹忠介、赵忠毅诸公,为正人所倚。先生,吾乡淄川人也。
◎王邦直王邦直,字子鱼,又字东溟,即墨人。以岁贡官盐山丞,上疏罢归。殚精声律之学,聚书千百卷,坐卧一小阁二十年,成《律吕正声》六十卷。其说谓君声最清,管以三寸九分,本《吕氏春秋》,其数配之,扬子云《太玄》,缕析比合,而以诸家九寸之说为非是。万历甲午,诏修国史,翰林周公如砥上其书史馆,深为大学士南充陈公所叹赏。周公云:“班固《律历志》载即墨徐万且氏治太初历第一。而子鱼追配之于千载之后,其外孙黄御史宗昌序刻之。”康熙十八年,予在明史馆,亦上其书。
◎杨襄毅蒲州东门外,有两阜蜿蜒,形家相传,以为贵地。杨襄毅公(博)为吏部尚书时,命堪舆择吉壤,得此地以告。公曰:“此关阖郡文章科第,我曷为私之?”
即于其地建文昌祠,人皆服公厚德不可及。后公长子俊民,官至户部尚书;第四子俊卿,官锦衣;馀三子皆官监司。俊卿子元祥,元祥子世芳,皆官詹翰。世以为公厚德之报云。元祥未弱冠,登第入翰林,早死,母哭之恸,一夕见梦曰:“母勿过伤,儿当复来。”未几生遗腹子,即世芳也。未弱冠,亦登第,入翰林,母犹及见之。吴天章雯说。
◎大椿堂蒲州有大椿堂,为杨襄毅(博)、王襄毅(崇古)、张文毅(四维)三公读书之所。其后三公相继登进士第:一大拜,一至吏书,一至兵书。张,即王之甥也。山西至今传为盛事。
◎黄诗黄先生端伯,江西人,精禅理。少时,见其《瑶光阁集》一卷,皆宗门语。
乙酉,以给事中殉节金陵,将授命,有报恩寺僧一轮趋过,黄呼令代书一绝云:“对面绝思量,独露金刚王。若问安身处?刀兵是道场。”书毕,从容就义死。
此诗载《甲乙事案》。
◎两萧后辽圣、道二宗,享国皆最久,皆有宫闱之变。圣宗仁德皇后,善琵琶法。天后耨斤诬其与琵琶工燕文显、李文福通,投书圣宗寝帐。圣宗不之信,其后竟为耨斤所杀。道宗宣懿皇后工诗,尤善琵琶。耶律乙辛诬其与伶官赵惟一通,构死。
才艺足为妇德之累,况可耽音乐乎?仁德事载《契丹国志》,《辽史》本传不载。
宣懿事详《焚椒录》。
◎王若之王若之,字湘客,益都人。明南京户部尚书基冢孙。为人潇洒疏诞,有晋人风致。工尺牍,好弹琴,善五言诗,尝刻《尺牍五言》四卷。以门荫入官,仕至长芦都转运使。南渡,官金陵。大兵渡江,若之转徙,寓姑孰佛寺,以书画鼎彝古金石文字自随,车尚兼两。洪文襄公(承畴)谕之降,不屈死。王所宝古琴名桐笙,今尚在其家。
◎徐铉南唐以徐铉使北,请缓师。后主曰:“卿行,当止上江救兵,勿令东下。”
铉对曰:“今社稷所赖,惟此救兵,何可辄止?臣此行未必能纾国难,但置之度外耳。”此不惟纯臣之谊,亦识事机。后金人围汴京,唐恪、耿南仲辈专主和议,止各道勤王兵,遂致二帝北狩之祸,非铉之罪人乎?
◎李师中苏明允预识荆舒之奸,人皆服其先见。同时李待制师中,因邸吏报包希仁参政,或曰朝廷自此多事矣。师中曰:“包公无能为。今鄞令王安石者,眼多白,甚似王敦,他日乱天下,必此人。”明允拟之王夷甫、卢杞,师中拟之王敦,其识不相上下,皆不减张安道、吕献可。今人但知老泉,何也?
◎马马,字御,一字宛斯,济南邹平人。顺治己亥进士,仕为淮安推官,终灵壁令。生而清羸,博雅嗜古,尤精《春秋》左氏学。撰《辨例》三卷,《图表》一卷,《随笔》一卷,《名氏谱》一卷。又著《绎史》,凡分五部:一曰太古(三皇五帝,计十篇)。二曰三代(夏、商、西周,计二十篇)。三曰春秋(十二公时事,计七十篇)。四曰战国(春秋以后至秦亡,计五十篇)。五曰外录(纪天官、地志、名物、制度等,计十篇)。合一百六十篇,篇为一卷。始开辟原始,迄古今人表,其书最为精博。时人称为马三代,昆山顾亭林(炎武)尤服之。康熙癸丑岁,卒于官,灵壁人皆为制服云。
◎芜湖烈妇江南初入版图时,有裨将于芜湖掠一妇人,义不受辱,衣服上下,缝纫周密,其夫访赎之,主将坚不许,妇悲愤投水死。至晚泊舟,舵前有声,则妇尸已在,次日泊舟复然,以篙逐之,俄顷复至,又次日复然,乃舁而弃之岸。月馀,此将在船头纳凉,忽大叫曰:“妇又至矣!”翻身落水而死。
◎二尹成化间,历城尹恭简公()为小人所挤。尹直著《琐缀录》,尤极诽谤,其书久行于世,至有不辨二尹邪正者。一日,阅李文凤《月山丛谈》,公道较然,因录于左方:李云“成化末,小人用事,南昌李孜省,挟左道干进,位尚书,掌通政司,托言神降,有‘江西人赤心报国’之语。以太宰历城尹公,不右江西人,乃计谋极力挤罢,而用丰城李裕代之。及荐泰和尹直入内阁,起永新刘敷长宪台,高安黄景贰礼部,四人皆世称寡廉鲜耻者。而新建谢一夔、安成刘宣,俱不保晚节。一夔进工部尚书,宣贰吏部,物议沸然不平。独服于江何公乔新,节行介特。未几孜省诛死,直等相继免,公论始明”云。当时谣曰:“公道不如王恕,选法不如尹。”
◎张昭张昭,济南蒲台人,忠义前卫右千户所司吏。英宗复辟,石亨、曹吉祥等恃宠卖官,至三千馀员,昭奏之。直隶、山东大饥,复上书言六事,上皆从之。后任南昌府司狱,学士张元祯谓之曰:“君昔三疏,位卑而议论甚高,官小而事业则大。已写入金,令名无穷矣。”《蒲志》出庸手,恐遗此公。因读《月山丛谈》,录之以存其人。
◎图文襄厚德大学士谥文襄图海公,既定平凉,军中论功,取诸将偏裨士卒记功牌报部;记过牌悉聚焚之,不以语人。其厚德如此。子诺敏公,今为刑部尚书,人以为阴德之报。前宝鸡令高君某云,在军前亲见之。
◎钧阳二老一日,与客谈及逆瑾时阁老刘宇、曹元、不知何许人?及考列卿年表:元,南直隶含山人;宇,则河南钧州人,与马端肃公同时同里。马公勋德如泰山北斗,至今人称钧阳公;而宇曾不得比于蚍蜉之细。官位之不足重人如此。
◎光孝寺铁塔文广州府光孝寺有铁塔一,乃刘钅长所造。上有文曰:“大汉皇帝以大宝十年丁卯岁,敕有司乌金铸造千佛宝塔一所,七层并相轮莲花座,高二丈二尺。保龙□有庆,祈凤历无疆。万方咸底于清平,八表永承于交泰。善资三有,福被四恩。
以四月乾德节,设斋庆赞。谨记。“后列中官姓名(予《广州游览小志》别详之)。
◎三帝陵诗“一路荒山秋草里,行人惟拜汉文陵。”唐人诗也。“四十二年如梦觉,春风吹泪过昭陵。”宋人诗也。“祠官如可乞,长奉泰陵园。”“先帝侍臣空洒泪,泰陵春望已模糊。”明人诗也。文帝、仁宗、孝宗三君,德泽感人之深如此。
◎至诚古来名臣多矣,然千百年后,读史至诸葛忠武侯、司马文正公之薨,辄感动流涕者,至诚为之也。
◎朱忠庄公遗疏明中丞朱忠庄公,讳之冯,本名之裔,字德止,号勉斋,京师人。金忠洁公铉,其妹之夫也。二公平日以理学相砥砺,后皆死甲申之变。公子丁未进士敦厚,示公殉节时遗疏及家书各一通,敬录之。疏云:“我国家金瓯全盛,不谓人心离散,财用困穷,一至于此。此臣之所为痛哭流涕也。臣力已竭,臣罪滋深。南望九叩,一死以报我皇上。念我太祖高皇帝功德高厚,我皇上忧勤独深,历数无疆,中兴可待。唯以收人心、培节义,二者为先务而已。收人心在爱民力,爱民力在拔廉官,此《大学》所以反复于用人理财也。我朝士气原振,自逆摧折,遂致廉耻风微。从来仗节死义之士,多在敢言极谏之中,此宋朝所以待士仁厚也。”
云云。遗书云:“吾弟吾儿,读书须读经世书,占毕之学无用也。吕新吾先生《呻吟语》,不可不读。我以死报国,此心慊然,朝闻夕死,原无二也,勿以为念。”公死时,有宣府诸生姚时中,同日自经于学宫。
◎在疚记忠庄朱公著《在疚记》一卷,语多精诣。略载数条于左。
深山静坐十年,使习与性离;尘世顺应十年,使外与内合;为学之事,或几化矣。
人自昼至夜,当知何所事?知者,则性命生死俱了。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即是仕止久速。
古之人修身见于世,非诚不能,诚则贯微显、通天人;一世不尽见,百世必有见者。
纪纲之坏,存乎风化;气节之坏,存乎培养;人心之坏,补偏救弊,存乎执中;约言之,存乎朝廷。
圣人之死,还之太虚。贤人即不能无物,而况众人乎?
实变气质,方是修身。
士憎兹多口,则何以故?曰:持介行者不周世缘,务独立者不协众志;小人相仇,同类相忌,一人扇谤,百人吠声。予尝身试其苦者数矣。故君子观人,则众恶必察。自修,惟正己而不求于人。
待小人尤宜宽,乃君子之有容。不然,反欲小人容我哉!
中者不落一物,庸者不遗一物。
随事无私,皆可尽性至命,而忠孝其大者。
平日操持,非实试之当境,决难自信。
隐恶扬善,圣人也。好善恶恶,贤人也。分别善恶无当者,庸人也。颠倒善恶以快其谗谤者,小人也。
赴大机者速断,成大功者善藏。
同是中庸,而有君子小人之别,微矣哉!
●卷十。谈献六◎崇祯五十相崇祯朝,阁臣五十人:韩广、孙承宗、黄立极、张瑞图、李国普、施凤来、来宗道、杨景辰、李标、刘鸿训、周道登、钱龙锡、成基命、周延儒、何如宠、钱象坤、温体仁、吴宗达、郑以伟、徐光启、钱士升、王应熊、何吾驺、文震孟、张至发、(始由外僚入阁)、林钅干、孔贞运、黄士俊、贺逢圣、傅冠、刘宇亮、薛国观、杨嗣昌、程国祥、方逢年、蔡国用、范复粹、姚明恭、张四知、魏照乘、谢升、陈演、蒋德、黄景、吴、魏藻德、李建泰、方岳贡、范景文、丘瑜。
◎初夫人刘太夫人先始祖妣初夫人,诸城人,年始笄,一日,忽为大风吹至新城之曹村。时始祖琅琊公,方为某大姓佣作,未婚,遂作合焉。三世至颍川公,而读书仕官。四世至太仆公,始大其门。二百年来,科甲蝉连不绝,皆祖妣所出也。万历中,吴门伍袁萃著《林居漫录》记其事。后嘉兴贺灿然作《漫录驳正》于此条下云:“王氏之兴,必有阴德,此类语怪。”云云。不知此事乃实录也。
又,先司徒公,万历间以终养告归,旧有抚楚时铜瓜二,命工熔之,忽成峰峦洞壑之状,及南极老人、西王母、八仙之形,无不酷肖。是日,先高祖妣一品刘太夫人九十寿辰也,观者皆悚异。此事载朱平涵相国(国桢)《涌幢小品》中。
(伍以王氏发祥于司徒公,而不云太仆公,则误也。太仆公登嘉靖辛丑进士,司徒公登嘉靖壬戌进士,谓司徒公登丁未进士,亦误。朱公《小品》又记先太师公宣大出粟事,谓推之九边皆可行。然谓为王见庵中丞,误也。先司徒公别字见峰,太师公别字霁宇,朱笔误耳。)
◎溪州铜柱记五代楚王马希范复溪州铜柱记云:天策上将军江南诸道都统楚王希范。天策府学士江南诸道都统掌书记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弘皋撰。粤以天福五年,岁在庚子,夏五月,楚王(凡空一字,碑皆另行)。召天策府学士李弘皋谓曰:“我烈祖昭灵王,汉建武十八年,平征侧于龙编,树铜柱于象浦,其铭曰:”金人汗出,铁马蹄坚,子孙相连,九九百年。‘是知吾祖宗之庆绪绵远,则九九百年昌于南夏者乎。今五溪初宁,郡帅内附,古者天子铭德,诸侯计功,大夫称伐,必有刊勒,垂诸简编,将立标题,式昭恩信,敢继前烈,为吾纪焉。“弘皋承教濡毫,载叙厥事。
盖闻羊可接境,盘瓠遗风,因六子以分居,入五溪而聚族。上古谓之要服,中古渐尔羁縻,洎帅号精夫,相名央氏,汉则宋均置吏,稍静溪山,唐则杨思兴师,遂开辰锦。迩来豪右,时恣陆梁,去就在心,否臧由己。溪州彭士愁(通鉴作仕愁,《五代史》作士然,吴任臣《十国春秋》作仕然),世传郡印,家总州兵,布惠立威,识恩知劝,故能历三四代,长千万夫,非德教之所加,岂简书而可畏?亦无辜于大国,亦不虐于小民,多自生知,因而善处。无何,忽承间隙,俄至动摇。我王每尔含宏,常加姑息,渐为边患,深入郊圻,剽掠耕桑,侵暴辰、澧,疆吏告逼,郡人失宁,非萌作孽之心,偶昧戢兵之法,焉知纵火,果至自焚。
时晋天子肇造丕基,倚注雄德,以文皇帝之徽号,继武穆王之令谟,册命我王,开天策府,天人降止,备物在庭,方振声明,又当昭泰,眷言僻陋,可俟绥怀。而边鄙上言,各请效命。王乃以静江军都指挥使刘,率诸部将,付以偏师,钲鼓之声,震动溪谷。镇乃弃州保险,结砦凭高,唯有鸟飞,谓无人到。而刘虔遵庙算,密运神机,跨壑披崖,临危下瞰,梯冲既合,水泉无汲引之门;樵采莫通,粮糗乏转轮之路,固甘衿甲,岂暇投戈。彭师杲为父输诚,束身纳款,我王愍其通变,爰降招携,崇侯感德以归周,孟获畏威而事蜀。王曰:“古者叛而伐之,服而柔之,不夺其财,不贪其土。前王典故,后代蓍龟。吾伐叛怀柔,敢无师古?夺财贪地,实所不为。”乃依前奏,授彭士愁溪州刺史,就加检校太保。
诸子将吏,咸复职员,锡命有差,俾安其土。仍颁廪粟,大赈贫民。乃迁州城于平岸。溪之将佐,感恩向化,请立柱以誓焉。
於戏!王者之师,贵谋贱战,兵不染锷,士无告劳,肃清五溪,震百越,底平疆理,保邦家。尔宜无扰耕桑,无焚庐舍,无害樵牧,无阻川涂。勿矜激濑飞湍,勿恃悬崖绝壁。荷君亲之厚施,我不征求;感天地之至仁,尔怀宁抚。
苟违诫誓,是昧神祗。垂于子孙,庇尔族类。铁碑可立,敢忘贤哲之踪;铜柱堪铭,愿奉祖宗之德。弘皋仰遵王命,谨作颂焉。其词曰:昭灵铸柱垂英烈,手执干戈征百越。我王铸柱庇黔黎,指画风雷开五溪。五溪之不足恃,我旅争先若平地。五溪之众不足凭,我师轻蹑如春冰。溪人畏威仍感惠,纳质归明求立誓。誓山川兮告鬼神,保子孙兮千万春。
推诚奉节弘义功臣天策府都尉武安军节度副使判内外诸司事永州团练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使持节永州诸军事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马希广奉教监临制造(按:希广即废王)。
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与五众归明,众具件状,饮血求誓。
楚王略其词,镌于柱之一隅。
右据状:溪州静边都,自占已来,代无违背,天福四年九月,蒙王庭发军,收讨不顺之人。当都头将本营诸团百姓军人及祖父本分田场土产,归明王化。当州大乡、三亭两县,苦无税课,归顺之后,请祗旧额供输,不许营界团保军人百姓乱入诸军四界劫掠,并盗逃去户人。凡是王庭差纲收买溪货,并都幕采伐土产,不许辄有庇占。其五姓主首州县职掌有罪,本州申上科惩。如别无罪名,请不降官军攻讨。若有违誓约,甘请准前差发大军诛伐。一心归顺王化,永事明庭。上对三十三天,下将宣祗为证者。
王曰:“尔能恭顺,我无差徭,本州赋租,白为供赡本都,兵士亦不抽差,永五金革之虞,克保农桑之业。皇天后土,山川鬼神,吾之推诚,可以玄鉴。”
静边都指挥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太保使持节溪州诸军事守溪州刺史上柱国陇西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彭士愁。武安军节度左押衙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前溪州诸军事守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佐(此下有检校尚书左仆射龚明芝,检校尚书左仆射田弘ど,检校左散骑常侍覃彦仙,检校国子祭酒朱彦,检校太子宾客向宗彦,检校司徒彭允舀,检校司徒田伟晖)。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溪州副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守溪州三亭县令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俗。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左义胜第三都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前守富州别驾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杲(此下有检校太子宾客龚贵,检校左散骑常侍覃彦富,检校司马田弘佑)。武安军节度左押衙充砂井镇遏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御史大大上柱国彭师庚。武安军节度讨击副使左归义第三都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彭师晃(此下有检校尚书左仆射覃彦胜,试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彭允臻,检校右散骑常侍田彦道)。
铜柱高一丈二尺,内入地六尺,重五千斤,并石莲花台。维天禧元年十一月十五日移到,至十六日竖立记。
予按陆游《南唐书》,谓彭师不知其世家,希萼与弟希崇争国,希萼败,见执。希崇避杀兄名,于是命师幽希萼于衡山,使甘心焉。师叹曰:“留后欲使我弑君耶,吾岂为是哉?”至衡山,与廖偃护视甚谨,遂筑行府,奉希萼为衡山王,请命金陵,元宗为出师定楚乱,希萼遂入朝,偃、师俱从行。马令《南唐书》云:希崇遣彭师、廖偃偃囚希萼于衡山,师奉希萼为衡山王,臣于南唐。《十国春秋》云:希萼入府视事,吴宏、彭师见,希萼皆释不杀,赐希广死。彭师葬之浏阳门外。师,疑即师杲也。然则彭氏虽溪蛮,乃马氏之忠臣与!周行逢据湖南时有谣云:“满天太保,满地司空。”观此碑所书,盖自马氏时已然矣。
◎杜公厚德宝坻杜文端公(立德),德器厚重,人不见其喜愠之色。京师有无赖子,偶与驺卒哄,乘醉随公舆后辱詈,公若不闻。无赖子随至邸第,詈不止,久之,公遣问曰:“詈可已乎?”无赖子归,酒既醒,或告以昨辱宰相,仓皇诣第谢罪。
公慰遣之,仍予二金,令改行生理,无赖子感泣而去,岁时必至公门叩拜,卒为善人。予乡文定孙公(廷铨),司寇高公(珩)居乡亦然,皆可为士大夫法。
◎成给事初,益都冯公荐起魏光禄(象枢)于田间,并及成主事性。于是魏授御史,成授给事中。成,即魏己丑门生也,曾以中书舍人假御史巡按福建,有清声。在京师,却扫绝交游,亦廉介之士。然其著书自述,有云“不用磁器,以木代之”。
夫磁器,非玉杯象箸之比,讵可废之?亦矫矣。在省中无他建白,惟请遣官清丈蜀省田,增加赋税。会有兵事,其说不行。
◎琐缀录尹直《琐缀录》,极诋尹恭简公()。予顷阅《月山丛谈》,已录其说,二公邪正,了然可见。又骆两溪(文盛)《南野杂谈》云:“吴康斋、陈白沙卓然一代人物,即有所短,亦白璧微瑕;而尹直《琐缀录》肆其丑诋。所谓丑正恶直,小人而无忌惮耳。”可见公论自在千古。但骆议梅圣俞以私憾作《碧云》毁范文正公,则非是。《碧云》出魏泰之手,假名圣俞耳。泰,即作《东轩笔录》者。
◎边大绶明末,任丘人边大绶为米脂令,发贼李白成祖父墓,贼旋败衄,走死。王氏《闻见录》载:唐末巢寇犯阙,一道人诣安康守崔某,请黄巢谷金统水泉源,中得窟,窟中有黄腰人,举身自扑而死。道人曰:“吾为天下破贼讫。”未几巢灭,大驾还京。古今事相类乃如此。
◎歆向《后书。祭遵传》:诏与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向等伐公孙述。按《刘植传》:歆,植之从兄,字细君,与植弟喜,皆继植为骁骑将军,封浮阳侯。向,植之子,嗣植为昌城侯,徙封东武阳侯。歆,乃向之从伯父也。
◎周ギ《陈蕃传》:蕃为乐安太守,郡人周ギ,字孟玉,高洁之士,蕃字而不名,特为置一榻,去则悬之。此亦仲举事,在徐犀前。
◎二八俊八顾八及东京之末,党人有八俊、八顾、八及之名,太学所标榜也。李膺、杜密以下为八俊,郭泰、范滂以下为八顾,张俭、刘表以下为八及。至俭乡人朱并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共为部党,则以俭及檀彬、褚凤、张肃、薛兰、冯禧、魏元、徐乾为八俊,田林、张隐、刘表、薛郁、王访、刘祗、宣靖、公绪恭为八顾,朱楷、田架、疏耽、薛敦、宋布、唐龙、嬴咨、宣褒为八及。中间惟张俭、刘表同,馀皆异名字。
◎两黄祖孔融为北海相,左丞黄祖,劝融结袁、曹,融怒杀之。此别是一黄祖,皆汉末人。
◎楼护养吕公《前书。楼护传》:护为广汉太守,莽子宇,与吕宽谋以血涂莽第门。发觉,莽怒杀宇,而吕宽亡。宽父与护相知,宽至广汉,过护。到数日,有捕宽诏书至,护执宽,莽大喜,征护入为前辉光。
又云,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同食。及家居,妻子颇厌吕公。护闻之流涕,责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遂养吕公终身。按此吕公即吕宽父,所谓与护相知者,当是既执献宽,而收养其父母耳。护出入王氏,以势利交得官,又患难中杀故人子以媚权奸,纵养其父母终身,罪难末减。孟坚既误收之《游侠传》中,又载此事以为美谈,首尾自相矛盾,又误之误者也。
◎韩定辞唐末诗人韩定辞,仕为镇、冀、深、赵等州观察判官、尚书祠部郎中兼侍御史,为王聘。刘仁恭与马倡和所谓“崇霞台上神仙客,学辨痴龙艺最多”者,事载《全唐诗话》。按《安阳集。重修五代祖茔域记》:定辞,乃忠献王琦四世伯祖。忠献五代祖又宾,称庶子府君,历仕镇帅王绍鼎、景崇、三世,有子二人,长定辞,次昌辞。昌辞仕为鼓城令,即忠献王高祖也。东坡尝书前诗,而云定辞不知何许人?岂未考其家世耶?
◎烈妇康熙十八年十月,署江西巡抚布政使王新命上言,浮梁县县丞饶绍德妻朱氏、母权氏,遇贼搜洗,虑被污辱,皆投缳死。十九年三月,偏沅巡抚韩世琦上言,浏阳县生员汪天溥妻鲁氏,于十五年六月,遭棚贼为乱,于炉烟涸遇贼,露刃迫胁,抗骂不屈被杀。礼部议旌表。
◎应徐二高士杭州应嗣寅征士,名谦,性至孝,母病数年,谦侍疾,昼夜不懈。母怜之,强为娶妇,终不入私室。母卒,逾祥礻覃,始行合卺礼。坐卧不下楼,人罕梯接。以经学教授里中,生徒甚盛。所著有《周易应氏集解》、《易学图说》、《书经蔡注拾遗》、《诗传翼》、《礼学汇编》、《春秋集解》、《古乐书》、《今文孝经辩定编注》、《古本大学中庸本义》、《语孟朱注大全拾遗》、《较定文公家礼》诸书。康熙己未诏征不至,卒于家。自撰《无闷先生传》,略云:学不适时,不好禅,不喜王陆家言;为文章不诡合,自怡悦而已。密友多穷交,经年不见与日见无异。足迹不出百里,而泰华溟渤皆于书册见之。生不及古人,而羲、农、尧、舜若接声响也。著书若干万言,人来观者亦不吝。云云。
同郡徐介,字孝先,陆圻景宣之甥也。食贫隐居,三十妻死不更娶。一麻布头巾,数十年不易。尝集陶、杜诗各一卷。
◎秦李宗吴苏门之秦、李、李、王,同时之宗吴诸子,其文词高下不知何如?然皆不失为君子,而朱文公、郑端简皆力诋之。盖诸子恃才凌物,或不能无;以为小人,则二公亦难以一手扌万世耳目也。朱子左袒王介甫而诋二苏公,论苏、王二氏门人之文,则宁取吕惠卿而不取少游;又左袒张浚,而终不得不推重李忠定。君子不党,吾不谓然。
◎司马公和安石诗司马文正公为中丞,奏弹王安石言非行伪,王制所诛,非曰良臣,实为民贼。
安石亦云,自新法之行,始终以为不可者,司马君实也。公集中载和安石二诗,如安石《明妃曲》云:“汉恩自浅胡自深。”公则云:“妾身生死知不归,妾意终期寤人主。”和《烘虱》云:“醯酸芮聚理固然,尔辈披攘我当坐。”直如水火枘凿之不相入。而君子小人之用心,亦可见矣。张子韶云:“温公之门,一传而得刘器之,再传而得陈莹中。介甫之门,一传而得吕惠卿,再传而得蔡确,三传而得章,四传而得蔡京,五传而得王黼。”
◎张献忠黄巢张献忠乱蜀日,城市祠庙焚毁无遗,唯于梓潼县七曲山张亚子庙盛有增饰,遇张桓侯庙亦不敢毁。唐黄巢之乱,所过多被杀伤,然独厚于同姓。如黄姓之家,及黄冈、黄梅等县,皆以黄字得免。盗贼行事,相类如此。
◎罗文毅《菽园杂记》载状元罗应魁复官,以病请告还乡,从游者颇众,遂立为乡约:凡为不善者不齿,大恶者弃之。于是有强梁一二人被执,投之水。乡人不平,讼于官,而应魁适已卒,其徒十馀人,皆坐谋杀人,为罗伦从者律。使应魁不死,将置重辟矣。予谓文毅嫉恶已甚,不可为法,适足为盛德之累耳。
◎丛氏文登丛大司空兰,本汉宅侯金日之后。相传日四十五代孙永,迁县之丛家岘家焉,遂以为姓,至今科名甚盛。江西多淦氏,旧传亦日后。有金赋者,为制置使,宋高宗为加点水,遂有淦姓,详载予《皇华纪闻》。
◎耿逸庵张仲诚耿介字逸庵,河南登封人。顺治壬辰进士,翰林简讨,迁大名道副使。康熙丙寅腊月,礼部尚书掌詹事府汤潜庵(斌)疏荐之,略云:“原任翰林院简讨转直隶大名道副使丁忧回籍河南登封人耿介,赋质刚方,践履笃实,服官冰蘖自矢,家居淡泊自甘,潜心经传,学有渊源。今虽年逾六旬,精力尚健,老成宿素,罕见其俦。迩者,皇上念卫既齐之贤,复其原官,凡有寸长,谁不思奋!臣才具最下,恩遇过隆,岂敢窃位蔽贤,自昧举知之义。倘蒙鉴臣愚诚,将介征取来京,赐以引见;可否录用,白有睿裁,非臣愚所敢擅议也。”云云。吏部覆准,下河南巡抚起送入京。奉旨“从优授翰林院侍讲学士”。未几,升詹事府少詹事。予曩为汤公作绘川书院诗,有云:“に辕有耿介,上蔡有张沐;著书各满家,众流汇川渎。耿公实廉吏,斋厨甘杞菊;张公赴征车,万里向巴蜀。”正谓是也。沐字仲诚,顺治戊戌进士,曾知内黄县,后以魏尚书环溪(象枢)荐,起知四川资县,谢病归。
◎烈女闽县旌表孝子王鉴女慧贞,年十六,许字儒士杨俨。夫死,谋以身殉,家人防之,因请奔丧,遂自缢。
◎林氏丁卯夏四月,巡抚浙江金中丞(钅宏),以海宁县民陈云生母林氏年一百八岁,尚勤纺绩,疏请旌表。部议给银建坊,曰“贞寿”。
◎召平《汉史》召平凡两见:一在《萧何传》,劝何“悉以家私财佐军”得免祸。
一在《齐哀王传》,诸吕欲为乱,朱虚侯使人阴出告其兄齐王,齐王与中尉魏勃谋发兵,齐相召平闻之,乃发兵入卫王宫,使魏勃将。勃既将,以兵围相府,召平曰:“道家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遂自杀。一召平耶,智愚之悬殊乃若此。
◎杨尚书古道蒲州杨大司马(守礼)既贵,休沐归里。有父执某,老儒也,所居陋巷蓬荜,公往谒,下车徒步,拜于床下,老儒直呼其名。蒲人至今传之。
◎王方伯王庭,字言远,嘉兴人。顺治己丑进士。初仕为广州府知府,历官山西布政使,廉介不苟,所至以清惠称。罢官归,足迹不入城市,常衣布袍行田间,人不知其二品大僚也。年逾八十乃卒。五言诗清真古澹,有陶、韦风,与石湖邢相上下,足称逸品。
◎何颜伪道学何心隐在万历间,屡变姓名,诡迹江湖间,所胁金帛不赀。尝游吴兴,诱其豪为不轨;又与一富室子善,偕之数百里外,忽曰:“天下惟汝能杀我,我且先杀汝。”绁之湖中,取其家数百金,然后纵之。其党吕光者,力敌百夫,相与为死友。又入蛮峒煽惑,以兵法教其酋长,事闻于朝。先曾祖时为湖广巡抚,捕之,获于岭北,置诸法,罪状昭然。有御史赵崇善者,挟私憾,追劾先公杀心隐媚江陵。而推心隐讲学时,先曾祖久以户部侍郎养亲家居矣。虽事之本末,自有公议,而崇善捷捷幡幡,良可畏也。此事之详,具载大宗伯周寅所先生(应宾)《识小编》。王州先生《别集》,其所载颜山农挟诈赵文肃千金,与奸良家妇为心隐所殴事,尤丑。山农,即心隐讲学师也。道学狼籍至此,可叹可叹!崇善此疏,刻入万历疏钞,或未详何、颜颠末者,恐辄信之,聊复述及,以质公论云。
◎宋两唐伯虎宋唐伯虎,字长孺,初名瞻,丹陵人,庚之兄也,治《易》《春秋》,皆有家法。性孝友,史载其迎父泸南及临邛狱事,时人以为难及,附见《文苑传》。
王巩《随手杂录》云:全州进士唐伯虎,至冥司,主者放还,语伯虎曰:“到人间为我转《法华经》,亦当劝人诵之。”后仕为梧州推官,六十馀卒。
◎纪载失实鼎革时,小说纪载多失实。尝于史馆见一书曰《弘光大事记》,内言甲申年山东大姓新城王氏、淄川韩氏起义兵。尔时先伯父御史公(与胤)全家殉节;先祖布政公年八十馀,家居,祭酒公奉侍避兵山中,无义兵事。其云韩氏,盖韩氏有仆王某、李某,皆乘乱聚众为群盗,亦非义师。其济南以东举义者,有长山刘相国(鸿训)之子孔和、李侍郎化熙,而记不及之。又云流贼伪制将军至济南,推官钟性朴死之。按:钟公字文子,顺天人,崇祯癸未进士,国初为济南府推官,迁本省提学道佥事。予顺治庚寅自童子为诸生,中辛卯乡试,皆钟公所拔,乌有甲申死难事耶?野史之不足信如此。
◎翟黄《新序》:“魏文侯与士大夫坐,曰:”寡人何如君也?‘翟黄曰:“君,非仁君也。’云云。文侯怒而逐翟黄。次至任座,对曰:”君,仁君也。‘曰:’子何以言之?‘曰:“其君仁者其臣直,向翟黄之言直,臣是以知君仁君也。’文侯复召翟黄,拜上卿。”唐魏文贞直谏,忤太宗,长孙皇后朝服而贺,亦同此意。
◎赵孝廉赵孝廉起凤,字羽圣,德州人,笃于行谊。常撰《一本歌》以劝宗族;作《师友俎豆录》,人各为传赞。又作一室,合祀之,每节,家祭后必及焉,仍以其子孙,加以粟帛,岁时不绝,乡里化之。康熙甲寅,年七十卒。
◎黄绾黄绾,阳明之门人,以议大礼附张、桂得进用,永嘉呼为平原十九客。讲学之流弊至此。
◎烈女林氏清玉,武平县人,许字钟廷楷。楷以康熙十八年四月自京回,中途病亡。
清玉闻讣痛哭,竟往夫家,拜灵慰姑,候丧葬事毕,解金耳环吞之而绝。部覆旌表。
◎贺医闾《贺医间先生集》一条:先生闻巡按御史考试丁忧生员,叹曰:“坏人伦,坏风俗,莫甚于此。古人凡有丧者,天子之命,三年不过其门,教孝也。忍心害理,君子肯为之乎?”近日风俗日下,方面大僚、郡县有司,凡地方富饶者,无不营谋夺情,督抚公然题留,吏部公然覆准。不知一郡一县,何以必不可少此一官?而上下以贿成,至于蒙面丧心如此!使医闾而在,不知如何扼腕矣。
《医闾集》又一条云:“内外文武,罕不出于宦官宫妾之门,安望天下之治?”
予谓宋仁宗谋相于王素,而欲得宦官宫妾不知名者,此一事便卓绝千古。
◎王山随札张篑山讲学(贞生)以言事谪归,居庐陵王山,有定岩、覆笥峰、木琴涧、虎子岩诸胜,皆伐木开道,手自创辟。篑山住此二年,复应诏出,殁于京邸。又一年,予入都门,见其居王山时《茅屋随札》一卷,想见此公学道刻苦,非人所及,略录数则于此:王山金顶之胜在于高,尤在于孤。然不高则不孤,愈高则愈孤。君子立身亦然。
绝顶惟高而孤,虽天清气朗,无昼不风。风声四声,众山动摇,人立其上,脚根不稳,风欲挟之而翔,行者相顾裹足。予独欲于震撼处放步,然而危矣。
王山笋类多苦,烹之亦有真味。又产苦菜,浸之一宿,饥来啖之,颇胜园蔬,然以其苦,多为人弃。人生营营,无日不苦。日在苦中,安之若饴。至饮食细故,非刀俎物命,便不可下箸。安得携此二苦味,令饱尝耶。
王文成访地藏洞一异人,值其睡方醒,问第一义谛,不答。徐曰:“周濂溪、程明道,汝儒家两个好秀才。”语毕复睡。张子坐卧岩中,有以仙术告者。回思自幼识字,及壮奔奔波波,老忽将至,鸡鸣而起,便秀才二字做不了,何暇言仙。
岩栖一年,日月逝矣,内省多疚,深自战兢,敬写圣容,奉以出入,道大莫名,非敢赞扬,聊以自警。赞曰:古今一人,大哉孔子,天地终始!要其立言,非有殊旨。道不远人,躬行而已。诸儒沾沾,新奇自喜。门户异同,恍惚疑似。
行非所知,言大而侈。悯我童蒙,茫茫涯涣。逐影捕风,出彼入此。行不顾言,人视人指。而今而后,求归于是。未能希贤,尚勉为士。登高自卑,行远自迩。
不善则改,闻义则徙。恭对圣容,庶几有耻。
宿云雾座,大雪。忽念及康斋先生,十月单衾彻夜,至以夏布帐加覆,毫无厌贫之意,顿使人不暄自暖,不火自温。
客来山中者,辄赠竹杖,强之登临。或曰孝子不登高、不临深,或曰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予曰不然。天下惟看破生死底人,方不为生死所夺,可为忠臣,可为孝子,可以乐天,可以立命。
◎冷孝子冷孝子名升,益都颜神镇人,诸生。父植元,好远游,崇祯己卯岁适岭表,鼎革后,兵戈阻绝三十年。孝子发愤,依肇庆道赵君韫退(进美)住端州,冀便咨访。一日,有乔某者,亦山东人,往西粤,孝子跪请访求。阅岁乔返,微闻其父殁于龙州土司。孝子遂辞去,溯而上,历三百七十馀滩,自横州达南宁,又经迁隆、思明,行五千里,遇那利人蔡、郑二叟,询知与其父旧为龙州土司客,乃与偕往。复与葬师谭姓者遇,竟得父榇于龙州北门交带桥侧,负骸骨归。孝子自叙其事为《龙州扶榇记》。冷一寒士,父殁三十年,竟能觅演骸于蛮荒万里之外,视王绅《滇南恸哭记》尤难。书之以风世云。
◎范文肃家法文肃范公(文程)家法最严,子弟不稍假色笑。长子官户部侍郎,次子官翰林学士,往往侍立终日,不命之坐不敢坐。故忠贞(承谟)历官督抚,皆以清节著闻,终殉逆藩之难,论者以为家教云。忠贞弟承勋,今为云贵总督侍郎。
◎六女广州顺德县李氏简姑、定姑、介姑、洁姑、寅姑、璇姑,遭滇寇之乱,誓志同死,联臂投渊;义南海县樵夫陈茂,逢虎毙命,妻张顺娘,觅遗骸,筑坟殉节,礼部题准旌表。南海县义女黄随香,骂贼捐躯,赴焰死,礼部覆无旌表仆女之例。
◎陈太守陈龙岩,福建晋江举人,累官江宁知府,居官以清介闻。随州妖人朱方旦,左道蛊惑四方,督抚藩臬所至郊迎,为立书院。至金陵,总督某公方延之衙署,忽辕门传鼓声甚急,遣问之,陈立辕门外直对云:“无馀事,知府某以朱方旦左道惑众,来请发下鞫审正法,以安地方耳。”制府虽怒其戆,然素知其廉干,亦不罪也。后陈卒于任,总督于成龙亲吊哭之。
◎足下黑子《画墁录》云,郭忠武使浑忠洗足,见汾阳足下有黑子,捧玩久之,汾阳问其故?浑答云:“也,足亦有之。”汾阳令跣而视之,笑曰:“不及我。”
《明皇杂录》:安禄山初事张韩公仁愿,韩公尝令洗足,韩公足下有黑子,禄山窃窥视。韩公问之,禄山曰:“某,贱人也,不幸两足皆有黑子,比公色黑而加大。”韩公观而异焉,因加宠荐。两令公功名相埒,若禄山叛逆,亦与韩公相似,相岂足贵哉!又《北梦琐言》载西门军容与吴行鲁事亦同,岂一事而传闻异词耶?
◎秦罗子孙《说听》载,秦桧裔孙某,宰汤阴,绰有政声,每欲谒忠武祠,辄逡巡弗果。
将及瓜,谓同僚曰:“少保虽与先世有恶,岂在后嗣耶?且吾守官,无愧神明,往谒何害!”遂为文祭之,拜不能起,呕血数升而死。事在嘉靖初年。魏庄渠提学河南归,为所亲言之。此与宋御史罗汝楫子鄂州知州愿事全相类。汝楫附秦桧劾忠武;愿即著《尔雅翼》,以古文名,朱子称为南渡第一者也。
◎宋公子鲍《春秋》:文公十六年,宋公子鲍礼于国人。鲍美而艳,襄夫人欲通之,乃助之施。既而夫人使昭公田于孟诸,使帅甸攻而杀之。左氏曰:“书曰宋人弑其君杵臼,君无道也。”予以为丘明之言讠孛矣。弑昭公者,公子鲍为首恶,罪不可薄。观鲍日数于六卿之门,又竭粟以贷国中,此与商人田常辈何异?襄夫人以祖母欲淫其孙,为昭公之不礼于己,辄先杀公子印等,而昭公不能救。令之田,欲杀之,荡意诸言之,而昭公不敢适诸侯。盖襄夫人平日有冯太后、武之恶,公素畏之,而鲍因嬖幸,以阴肆其篡弑之谋,非一日矣。故昭公弑,鲍遂立。虽曰王姬,实鲍之谋。善乎刘原父权衡曰:“公子鲍为不臣,襄夫人为不母,而宋公未有无道之实也。”且公子鲍欲盗其国,而先施于民。襄夫人欲通于鲍,而遂弑其君。宜推公子鲍为首恶,不得轻此两人之罪反恶宋公也。昔儒谓左氏是非谬于圣人,不其然欤!
●卷十一。谈艺一◎公文介公诗吾乡公文介公(鼐),万历中,为词林宿望,诗文淹雅,绝句尤工。如习家池云:“岘首汉水长,习池烟树野亭荒。羊公流涕山公醉,并枕残碑卧夕阳。”
西郊金主钓台云:“花石遗纲入战图,蓟门衰草钓台孤。不知艮岳宫前叟,得见南军入蔡无?”畿南问宋辽战地云:“战胜河东下蓟丘,高梁失御阵云愁。六飞不入燕山府,直见銮舆下广州。”明湖独眺云:“窄岸平桥万柳斜,半城春水半人家。东风吹雨宵来急,一片乡心到海涯。”别邢子愿云:“南浦分携暮雨微,平林望断送将归。新诗一一题团扇,陇首秋云片片飞。”衍元白诗寄冯用韫云:“千里襟期付此词,邮筒珍重寄相思。将来莫遣玲珑唱,泪尽夷陵缓棹时。”
“生平有意皆成幻,死去凭谁得报君?灯影幢幢对疏雨,一声哀雁入秋云。”济南晤李季重云:“一望并州雁影沉,三年幽梦蜡湖阴。历城四面寒泉水,堪照青陵台下心。”泉林寺云:“百里天涯一夕分,月华中断怅离群。坐闻庄子城头水,却忆夷吾台上云。”兰溪望金华山水云:“新安水色括苍烟,煜煜金华婺女连。
灵异果应仙路近,始知此是蔚蓝天。“(杜子美梓州金华山诗”上有蔚蓝天“,谓潼川之金华山,此乃借用)”百折桐江绕钓台,四明云起接天台。半空突出冰轮涌,定是龙湫雁宕开。“南楼云:”十二楼开列玉京,分明天上落层城。檐前寂寂三珠树,半夜鹤飞来上鸣。“掖县道中云:”齐疆行尽海云生,处处看山自问名。麦秀渐渐桑柘绿,马头不见曲侯城。“襄阳云:”江上轻帆落浴凫,镜中倒影数峰孤。林莺送客岩花笑,曾见铜歌舞无?“南竺寺云:”晚霞挂重塔,微月碧殿空。林壑松桧响,十里闻秋风。“皆不减唐人风致。而《列朝诗》取之甚少,不可解。盖牧翁多抑西北人也。
◎安磐诗安磐,字松溪,弘嘉间为都给事中,有直声,蜀之嘉定州人,升庵先生友也。
其诗风神独绝,而世罕知之。予登凌云寺,石壁刻诗甚夥,惟松溪四绝句最为高唱,记其二云:“青衣江上水溶溶,隔岸遥闻戒夜钟。暂借竹床听梵放,月华初到第三峰。”“林竹斑斑日上迟,鸟啼花暝暮春时。青衣不是苍梧野,却有蛾眉望九疑。”盖凌云九峰,枕青衣江之东;而蛾眉三山,正直其西。至其地,知其诗为工也。
◎彭西园彭尧谕,号西园公子,河南鹿邑人,官通判。崇祯末,颇擅诗名。予年十八九时,与先兄考功同上公车,于北道逆旅,见壁上画兰石,甚有风致,其旁细字注曰:“西园侍儿乔施同写。”中书舍人吴郡文启美(震亨)题其后云:“令人羡煞西园老,携得西施共小乔。”后十馀年,重过之,画犹宛然,题一诗云:“无复湘中见汜人,西园兰石怆如新。低回十五年前事,只有蛛丝络暗尘。”此诗不复忆,在京师彭庶子羡门为予诵之。附识于此。
◎黄徐诗黄鲁直晚自刊定其诗,止三百八篇。徐昌国自选《迪功集》,亦止三百馀首。
昔人自爱其名如此。
◎倪仁吉女郎倪仁吉,义乌人,善写山水,尤工篇什。予尝见其宫意图诗,其一云:“调入苍梧斑竹枝,潇湘渺渺水云思。听来记得华清夜,疏雨银缸独坐时。”先考功兄曾得其全集。倪手种方竹数十竿,甚爱惜。莱阳董樵处士游婺郡,倪高其人,斫一枝赠之。
◎尹子求虞山诗:“挥毫对客曹能始,帘阁焚香尹子求。”子求,名伸,蜀宜宾人。
予过叙州,询其后人,无有。得其遗诗及《诉峡记略》一卷于其门人樊星炜。樊云:“蜀乱,尹先生死之。有胡生约之者,携此集避兵芒部,胡亦死,此集流落一彝生家。久之,叙州士人某客游其地,一日,与论先生诗,彝生摇手曰:”浪得名耳。‘出此集,则涂抹几遍,士人遂乞取以归。而予略为论次刻之。“樊字子景,老儒也。子求止有一孙,名,字若鲁,亦樊云。
◎岐梁倡和集苏文忠公《凤翔八观诗》,古今奇作,与杜子美、韩退之鼎峙,文定皆有和作,谓之《岐梁倡和集》,然魄力不逮文忠矣。文定作文忠墓志,谓:自黄州后,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乎不能及。然此早岁之作,亦自不敌也。《颍滨集》中如《魏佛狸》、《湖阴曲》等篇,亦是高作。
◎纪映淮金陵纪青,字竺远,能诗。少为诸生,弃去,入天台国清寺为僧。久之,复舍去。其子映钟伯紫,尤负诗名。女名映淮,字阿男,尝有《秦淮竹枝》云:“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及笄,嫁莒州杜氏,早寡,年五十馀,以节终。予在仪制时,下有司旌表之。予昔在秦淮赋诗云:“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伯紫见之,殊不喜。后二十年,从子启大,官莒学正,访得其遗诗数篇。其一云:“清溪有桃叶,流水载佳人。名以王郎久,花犹古渡新。楫摇秦代月,枝带晋时春。莫谓供凭揽,因之可结邻。”又:“李花一孤村,流水数间屋。夕阳不见人,牯牛麦中宿。”
◎锦秋亭辨自夏庄桥渡时水(俗名乌河)而东,并河北行,内河外湖,浩淼无际。十里至湾头,新、博二邑分界处也。时水自南而北,小清故河自西而东,汇于湾头,与湖相望,中亘长堤。湾头烟火数百家,夹河以居,鹾舟渔艇,鳞次市桥。再渡湾头桥而北,市廛尽处,堤直如弦,属于博昌城,凡十里,榉柳夹之。两岸皆稻塍荷塘,篱落菜圃,与纬萧交错。时十月下浣,过之,烟雨空,水禽矫翼,黄叶满地,人行其中,宛若画图,时见牧人蓑笠御觳觫归村落间,邈然有吴越间意。
明日晴,遂由东城骑行而南,舍骑过石梁,登架笔山。山叠土为之,三峰起伏,杂植桃柳,锦秋亭在东峰。此亭元中统所建,《齐乘》以为在东南城上,而山乃嘉靖甲辰佥事黄鳌所筑,则亭之移,当在是时也。北枕城堞,西望河堤,东南俯临极浦,备烟波旷渺之趣。因忆徐隐君(夜)旧示予《锦秋亭辨》,具录于此,以备兹亭故实,使来者有所考焉。
北湖名锦秋,新城、博兴二县志,皆以为本于坡诗,其所谓诗,即今志所载:“霜风收绿锦”五言八句者是也。予独疑诗中北阙字,不类宋时事迹;而《东坡全集》及单刻《胶西集》,都无此首;诗之气格亦不类,然无据以夺之。及阅元兵部侍郎于公钦《齐乘。锦秋亭》一则,乃知此诗即于公作,所谓取坡诗命名者非。此诗乃取《和文与可横湖绝句》而名之也。后来作志者,据钦书采入,不细详文义,牵连读去,以致承袭讹误而不之改。据钦所记,亭为中统间邑人所建,中统乃元初年号,后苏公百数十年,当时岂遂有亭可赋诗耶?然何以知其取诗即《横湖绝句》也?以其篇中连缀“锦秋”二字而知之也。今钦诗“霜锦云秋”等字,亦仍本此。辄录钦原文并录苏诗于后。
《齐乘》一则:锦秋亭,博兴东南城上,中统中邑人所建,取坡诗命名(此下于自叙述)。盖齐地淄、时、般、泺诸水,汇为马车渎以入海,博兴宛在水中,舟楫交通,鱼稻成市。昔尝过之,爱其风景绝类江南,赋诗亭上云:“霜风收绿锦,万顷水云秋。海气朝成市,山光晚对楼。舟车通北阙,图画入南州。且食鲈鱼美,吾盟在白鸥。”其鲈虽小,亦四腮,不减松江,有莼菜,齐人不识,目鲈为豸云。
苏公《横湖绝句》:“贪看翠盖拥红妆,不觉湖边一夜霜。卷却天机云锦段,从教匹练写秋光。”
外祖季木王公,世目博洽,公《北湖游记》载:“钦常自济南华不注山下,经小清河,东入此湖;折而南,入时水,至索镇,舍舟归益都(此亦本《齐乘。
时水》条下所载)。则知钦过此赋诗,是其常所往来之地矣。独记中于此诗偶失简察,尚沿旧志之讹。而外伯祖康宇先生作志亦仍之,安知后来不有据此而编入苏集者,是不可不辨也。谓宜于湖之北岸胜处,祠苏、于二公,额以“盟鸥”,更榜“卷云写练”四大字于其上,庶俾后来知此缘起。特为笔述,俟吾地之大人君子有志乘籍者折衷焉。岁在庚戌五月九日,湖上老渔徐夜记(康宇先生,即先祖方伯公也)。
◎雷雨津雷兵部雨津(起剑),蜀之井研人,明崇祯甲戌进士。尝过楚,题洞庭庙云:“我是人龙君亦龙,吾今胡为乎泥中?凭君借得青雨,手揽风云满太空。”甲申后,从张公玉笥监军死。予识其子吴江知县埏,︔字笏山。
◎张鲲诗邹平长白山醴泉寺,即范文正公画粥处,四山环合,一溪带潆,溪上有范公祠,祠中多前代石刻,有嘉靖十三年崧少山人张鲲八绝句最佳。节录于左:“危阁烟霞出,峰檐麋鹿来。春泉落西间,声绕读书台。”“台前碧玉树,叶叶上青霄。工师求大木,隆栋万年朝。”“风昼溪杨色,烟春岩蕙香。人言背绝壑,才是上书堂。”“山护埋金窟,泉通画粥厨。传灯衣钵在,曾伴老龙图。”“灵刹群峰合,名祠半日游。难逢浮海术,易集下山愁。”鲲,河南钧州人,诗名不甚著,而诗之工如此。
◎张闪滇永昌张含愈光集,升庵先生所定;又闪继修允迪,亦永昌产,在启祯问,有诗名。端简王公(弘祚)以二公皆其乡前辈,常欲合刻其诗。丁未戊申间,公为大司农,以二公集属予选较刻之。予谓闪集可删者过半,非张匹敌,当专刻张集,而以闪集附后。公以为然。庚戌,公乞骸骨,归卧金陵,不知竟果此志否?
◎粤诗南海屈介子(大均),少为诸生,有声。旋弃去,学浮屠法,释名一灵,字翁山。居罗浮久之,出游吴越。又数年,忽加冠巾,游秦陇,与秦中名士王无异(弘撰)、李天生(因笃)辈为友,作华岳百韵诗。固原守将某,见而慕其才,以甥妻之。翁山爱玩少室,赋诗云:“同栖红翠三花树,对写丹青五岳图。”自固原携妻至代州上谷,再游京师,下吴会,自金陵归粤。妻随病死。翁山之诗,尤工于山林边塞,一代才也。同时陈恭尹字元孝,王邦畿字说作,梁佩兰字芝五,王鸣雷字震生,陈子升字乔生,皆广州人,工诗。元孝诗尤高,如“积雪回孤棹,寒湘共此心。离忧在湘水,古色满衡阳。”又“乡山小别吟兼梦,水驿多情浪与风。桄榔过雨垂空地,玳瑁乘潮上古城”之类,皆佳。说作句如:“云低沧海树,潮上夕阳城。”“曙色寒山外,秋风古渡前。”殊近钱、刘。又有绝句云:“昨冬归去今春信,言是端阳入楚山。吟取荆州旧时事,洞庭秋尽客应还。”乔生昔昔盐云:“鸳鸯楼外乌欲栖,玳瑁梁间燕吐泥。月晕圆随汉东蚌,天河倾向汝南鸡。万方仪态华镫出,一笑横陈翠帐低。愁见晓鸿征塞北,不知天将定辽西。”
又有《南中塞下曲》一篇,极似杨用修格调。翁山诗,予曾为选百篇,以为唐宋以来诗僧无及者。五律如“帆随南岳转,雁背碧湘飞。”“久病悲欢尽,新寒衣衲重。”绝句如“荧荧桃李花,薄命寄君掌。河水虽东流,河鱼自西上。”又归风词:“南越轻绡似碧云,裁为飞燕御风裙。中流舞罢将仙去,万岁千秋复就君。”
客雁门云:“三年作客傍滹沱,听尽哀笳出塞歌。白发不愁明镜满,秋霜只怨雁门多。”此类不能悉记也。予尝语程职方云:“君乡东粤,人才最盛,正以僻在岭海,不为中原江左习气熏染,故尚存古风耳。”
◎李因笃富平李天生因笃,年三十,弃诸生。博学强记,《十三经注疏》尤极贯穿。
长律得少陵家法,常以四十韵诗赠曹秋岳,曹叹曰:“数百年无此作矣。”李有句云:“林谷关音本,乾坤老彖才。”予谓理语经语,最不易下,坡公写杜诗,至“致远恐终泥”,停笔谓学人云:“此句不足为法。”王敬美云:“曹子建后,作者多能入史语,不能入经语;谢康乐出,而易辞、庄语无不为用。”然则用经,固以康乐为宗也。
◎陈伯玑陈伯玑允衡,建昌南城人,御史本子,清羸如不胜衣。五言诗古澹,自成一家,如“寒日明孤城,斜风下飞鸟”,又“篮舆望归鸟,日暮空城曲”,此类二十馀篇,不减王、韦。乱后寓黄山,移鸠兹,再移白下,贫甚。撰《诗慰》、《国雅》及《娄坚徐世溥遗文》之类,凡十馀种,又著古人几部若干卷。康熙癸卯,归豫章。时施愚山(闰章)、周伯衡(体观)皆为江西监司,为卜筑苏云卿东湖故居。后数年,竟羸病死。
◎滕王阁诗南州滕王阁,毁于金声桓之乱。顺治中,蔡尚书(士英)开府江右,重新之。
海内名流多赋诗,惟海盐彭羡门(孙)擅场,其警句云:“依然极浦生秋水,终古寒潮送夕阳。”彭今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
◎诗帐施愚山分守湖西,制苎帐,题诗其上,寄林翁茂之。一时名士多属和,名曰“诗帐”。或一绝句云:“斗帐殷勤白苎裁,使君亲自写诗来。孤山处士朝眠稳,朝日烘门懒未开。”
◎飞廉馆瓦元王文定(恽)《秋涧集》,有《飞廉馆瓦砚歌》,略云:“刘郎杳杳秋风客,神鸟冥飞忆初格。豹章爵首尾蟠蛇,建章千门风冽冽。”云云。此亦在铜雀之前,知汉瓦无不可为砚也。
◎赵州画水赵州画水,世传是吴道子笔。陆俨山《大驾北还录》云,宣德间定州何生作也。
◎施宋康熙已来,诗人无出南施北宋之右,宣城施闰章愚山,莱阳宋琬荔裳也。昔人论古诗十九首以为惊心动魄,一字千金。施五言云:“秋风一夕起,庭树叶皆飞。孤宦百忧集,故人千里归。岳云寒不散,江雁去还稀。迟暮兼离别,愁君雪满衣。”此虽近体,岂愧十九首耶?己未在京师,登堂再拜,求予定其全集。宋浙江后诗,颇拟放翁,五古歌行,时闯杜、韩之奥。康熙壬子春在京师,求予定其诗笔,为三十卷。其秋,与予先后入蜀。予归之明年,宋以臬使入觐。蜀乱,妻孥皆寄成都,宋郁郁殁于京邸。此集不知流落何地矣?
◎二戴戴本孝,字务旃,和州人,诗画皆超绝。尝在京师,夜与友人谈华山之胜,晨起,即幞被往游,其高旷如此。弟┢孝,字无忝,四十不娶,亦有诗名。皆老于布衣。本孝贻予画,自题诗云:“丛薄何蓊秽,乔木无馀阴。斧斤向天地,悲风摧我心。不知时荣者,何以答高深?”又云:“草木自争荣,攀援与依附。凌霄桑寄生,滋蔓尚可惧。惜哉不防微,良材化枯树。”
◎邝露邝露,字湛若,南海人,狂生也。负才不羁,常敝衣趿履,行歌市上,旁若无人。顺治初,王师入粤,生抱其所宝古琴,不食死。其诗名《峤雅》。过贾谊宅、三闾庙云:“浮湘七泽下灵渠,牢落残云伴索居。庚子日斜闻鸟,重阳沙氵屈见江鱼。天高未敢重相问,年少何劳更上书。此去樊城望京国,定从王粲赋归与。”露,少客金陵,游阮大铖之门,尝为阮序其集。
◎徐波吴中诗老徐波元叹,康熙初,年七十馀,尚在。居天池落木庵,与中峰、灵岩二高僧往还,虞山先生寄诗云:“皇天老眼慰蹉跎,七十年华小劫过。天宝贞元词客尽,江东留得一徐波。”“落木庵空红豆贫,木鱼风响贝多新。常明灯下须弥顶,雪北香南见两人。”元叹自撰《顽庵生圹志》云:“喜登陟,而筋力遽衰。未废吟诗,而发言莫赏。”又为《落木庵记》云:“癸酉十月,与竟陵谭友夏寓其弟服膺德清署中,晓起盥漱,见予白发盈梳,云:”子从此别,计必住山,请择嘉名,以名其居。‘服唐出幅纸,俾作擘窠大字,友夏执笔拟议曰:“子还吴,可谓落叶归根矣。’遂有此目。今三字揭诸庵门,松栝数株,撑风蔽日,元冬霜月,萧萧而下,双童缚帚,扫除不给,斋厨爨烟,皆从此出,事之前定如此。”
元叹中年,见知胶西相国斋高公,公常劝之出山,辞曰:“母病三年,子生未弥月,此身非我有也。”竟亦无后。乙酉后,有《寄楚僧寒碧诗》云:“楚鬼微吟上峡谣,中元法食可相招。凭君为譬兴亡恨,雨打秋坟骨亦销。”寒碧少游钟谭间,此诗盖为二公作也。
◎下僚能文近下僚中往往多才人。娄县县丞施鸿,字则威,闽邵武人,著《史测》十卷,论南北朝事甚可听。又雄县马之,字徕,两为江都、寿张管河主簿,撰《诗防》及《张秋志》各若干卷。泰州州同知赵三麒,字乾符,韩城人,颇能诗,有绝句云:“虞舜昔南巡,不见南巡迹。但馀此墓旁,一片潇湘石。”
◎诗兆顺治己亥,客京师日,听刘公<甬戈>吏部鼓琴,赋诗赠之云:“与君更作他年约,黄鹄山中访戴行。”至壬寅岁,相遇于京口,京口有黄鹄山,在城南五六里,即招隐寺,宋戴颐故居也。始悟前诗,盖有定数云。
◎对句小说载李空同督学江西,有一生姓名偶同,李出对句云:“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生应声云:“费无忌,长孙无忌,公无忌,我亦无忌。”
空同喜。不知此对自宋有之,见《齐东野语》云“司马相如,蔺相如,果相如否?
长孙无忌,费无忌,能无忌乎?“盖后人傅会空同,如夏忠靖尚书给事之对耳。
◎史辰伯史兆斗,字辰伯,吴江人,处士明古(鉴)之后,徙居长洲。博雅多藏书,少及与刘子威、王百谷交,尤熟吴中典故。康熙初卒,年尽十馀。汪苕文曰:“此翁死,吴中文献绝矣。”
◎秦中诸志志以简核为得体,康德涵《武功志》最称于世。嗣是关中继起者,则有赵浚谷之《平凉府志》,胡可泉之《秦州志》,汪来之《北地志》,乔三石之《耀州志》,王陂之《志》(莒人刘璞增益),韩五泉之《朝邑志》(邑人王学谟增益),张光孝(号左华山人,对山之甥)之《华州志》,马忄造之《同州志》,刘九经之《志》,皆称作者。而渭南史莲勺记事,尝知汾州之介休,作志七卷,义例精辕。以上皆秦人,而北地又秦疆也。何大复《雍大记》,亦与康同时作于关中。
◎韩韩,字石耕,北平人。乱后游江南,遍历台、宕诸胜,客死平湖。善鼓琴,尤工五言诗,有句云:“春愁当二月,酒渴起三更。”
◎程明房宣城梅渊公(清)常遗予墨朴一,其坚如石,文曰“程明房造”云。程君房,初字明房,此盖其早年所制。
◎右车自广武君后,古今人多以左车命名者,《汉。功臣表》有中牟共侯单右车。
◎严感遇严感遇,乌程人。少豪宕,举止与俗异。常畜一白鹊,行止与俱,鹊死,哭之数日。老而贫,居山中穷僻处,忍饥赋诗。一日米尽,友人遗白金一饼,携之市米,遇小汉玉器,辄买以归,玩弄之,饿而僵仆,几绝。
◎高钅乔高钅乔,字渊颍,保定人,少从孙钟元先生学。嗜酒,好游名山水,自负锤凿,每得诗,必题石,手镌之。常游林虑,竟日忘返,闻峰下耕者喧呼,回视向所来处,乃知冲虎过也。钅乔有集数十卷,其门人陈僖蔼公编集。
◎张文峙张可仕,字文寺,更名文峙,字紫淀,楚人。家金陵,能诗。与归安茅元仪善,茅死,有姬杨宛,以才色称,戚畹田弘遇欲得之,以千金寿文寺,求喻意,文寺绝弗与通。范文贞公礼为上客,公殉国,文寺设位雨花台,为文哭之。崇祯末,集子史成句为四言诗一卷,讽切时事,号《击磬集》。弟可度,字筏,好佞佛,一食清斋,然终日。
◎费密费密,字此度,成都人。少遇逆献之乱,窜身西域不毛之地。已乃溯汉江下,游吴楚,居淮南老焉。常寓泰州,泰州守知其贤,为除徭役。予曾见友人几上一卷,偶取视之,其首篇云:“大江流汉水,孤艇接残春。”询之,乃密作也。遂赋诗与定交。密跛一足,后往苏门,谒孙钟元称弟子,著《鹿峰集》。
◎马黄马应龙,字伯光,安丘人,都御史文炜子。万历壬辰进士,历礼部郎中卒。
博雅好古,注《道德经》二卷,考订《古本周礼》六卷、《参同契》二卷、《尚书》七卷、《毛诗》七卷、《艺林钩元录》二十六卷。初为杞令,纂《杞乘》四十八卷。今《安丘旧志》二十八卷,最精赡,有体裁,署其父文炜撰,实应龙少时手笔也。
黄桢,字德兆,亦安丘人。嘉靖癸未进士,历文选郎中,与乐安李太仆舜臣齐名,号为李黄。有《拟骚》行于世。
◎伏生光武二图王维画《伏生图》,今藏北平孙侍郎退谷(承泽)家。吴道子画《光武燎衣图》,今藏新安程穆倩(邃)家。
◎和韵词先吏部兄作长调,往往好压险韵,一调叠韵有至十馀阕者。在杭州,与宋荔裳、曹顾庵倡和满江红词,同用上、杖、状等字,兄句云:“雨渗一犁田犊喜,波添三尺河鱼上。”用《史记》河鱼大上语也。又“自课织帘还有手,便从荷非无杖。”又“易得浊醪谋若下,难逢春水如天上。”又“司马高才元和腐,彦渊博学真须杖。怪吾徒、底事昵虫鱼?臣无状。”又“堤柳已随坡老没,竹枝谁驾廉夫上。”又“漆后断纹仍可鼓,削馀方竹还堪杖。”又“顾我已甘居庑下,如公才合居楼上。”叠出不穷,皆奇句也。后在扬州与陈其年辈倡和《念奴娇》词,同用屋字,亦至十馀往复。如:“还似离骚传屈子,句里龙堂鳞屋。削迹艰虞,擅场风雅,未遣中书秃。”又“十载名场相犄角,戎子支驹逐鹿。”又“我似小乘初禅,愧他杯渡,肆啖人间肉。羡汝机锋殊自有,已似南能稻熟。”又“更贪清晓晶帘,卧看膏沐。”此类甚多。兄常自跋云:“右小词诸阕,皆杂次诸公韵,诸公率谬许其押韵之工,仆则自谓此实欲省思力。如昔人云”匆匆不暇草书耳“。尝谓”诗不宜次韵,次韵则虑伤逸气;词不妨次韵,次韵或逼出妙思。“
其持论如此。
◎高司寇诗淄川高念东侍郎,少时与兄解元绳东(玮)同举省试,公车北上,谒邹平尚书华东张公(延登)。公言:“君辈少年登第,不啻登仙。老夫少年,意气亦尔,今老矣,回忆五十年中,功名官职,都如嚼蜡。更数十年,君阅历当自知之。”
公辛巳以南总宪考满过家,薨于里第。司寇及兄,癸未、丙戌先后成进士。司寇入翰林,十年至佐铨,已,乃以事左迁。又十馀年,再贰司寇,忆尚书之语,慨然赋诗云:“翘车北指五云边,绪论追陪岂偶然?晚节功名如嚼蜡,少年科第似登仙。旷怀久矣推先辈,微语还堪悟后贤。毕竟山中煨芋好,十年宰相亦堪怜!”
◎白堕琴高叶石林举东坡“独看红蕖倾白堕”,白堕,人名。此正如吴下馔鹅设客,云“请共过食右军。”不知此例正多,如山谷诗“春网荐琴高”,琴高,亦人名。
皆自曹瞒“惟有杜康”作俑。
◎文太青文光禄太青(翔凤)戏作口吃诗云:“黠子向客共哆口,漆栗笔蜜手柳酒。”
本《墨客挥犀》:“凤州有三出:手、柳、酒。宣州有四出:漆、栗、笔、蜜也。”
予使蜀,过凤县,弹丸小邑,在栈道中。所谓伎手纤白,固无从见之。驿酒殊薄劣。柳自入栈,亦颇稀少。予近和海盐门人陈子文(奕禧)咏《凤县金丝柳诗》云:“凤州三绝无纤手,又少旗亭酒共倾。惟有金丝几株柳,临江映驿拂人行。”
◎中州集元裕之撰《中州集》,其小传足备金源一代故实。虞山极喜之,晚年撰《明列朝诗集》,略仿元例。然元书大有纟此谬,如载诸相诗,取宋叛臣刘豫、杜充之类。蔡松年史称便佞,元首推其家学,且取其论王夷甫、王逸少之语,略无贬词。曲笔如此,岂足征信,而顾效之哉?
◎龚陈诗先兄考功常云:“合肥公‘流水青山送六朝’,才子语也。陈其年(维崧)
‘浪卷前朝去’,英雄语也。“龚公自东粤归,过金陵赋诗云:”绮阁临春玉树飘,空江铁锁野烟消。兴亡何限兰亭感,流水青山送六朝。“陈有《乌丝词》三卷,多瑰奇,闺房游侠之词尤妙。如”春阴帘外天如墨“,又”玉梅花下交三九“,虽秦、李不能过也。
◎一纟句丝往在京师,吴门文点为予作《读书图》,汪苕文题诗云:“借问邻家竞笙管,一纟句能络几多丝?”后改作“一纟句丝络几多时?”一日,读马永卿《懒真子》云:“谚云,一纟句丝能得几时络,喻小人逐目前之乐也。”纟句字当作纟句。
《太玄经》络之次,五曰,蜘蛛之务,不如蚕一纟句之利。纟句音七侯反,与纟句音同。
◎阿字音宋人谓汉唐人多以阿字为发语,如阿娇、阿谁、阿家、阿房宫之类。则阿房之阿,亦当作去声。又山谷诗“语言不韵无阿堵”,阿字反作平声。予《蜀道集》诗有句云“绿苔未央瓦,黄土阿房宫”,本此。
◎韩诗句韩诗:“春衣晚入青杨巷,细马春过皂荚桥。”按青杨巷在荆州。梁何妥居白杨巷,萧居青杨巷,时人语曰:“时有二俊,白杨何妥,青杨萧。”皂荚桥在扬州,晁无咎扬州诗曰:“皂荚村南三四里,春江不隔一程遥。双陂斗起如牛角,知是隋家万里桥。”
◎裹帖王右军《裹帖》真迹:“裹味佳,一一致君;所须可示,勿难,当以语虞令。”凡十九字。后有米友仁跋,赵子昂诸人图记。藏北平孙侍郎退谷家。前有亡宋南廓库经手人郭墨印记。
◎凫翁黄诗“春溪蒲{艹稗}没凫翁”。乐府“化为白凫如老翁”。《急就篇》:“春草鸡翘凫翁濯”,颜师古注:“翁,颈上毛也。象凫在水中,引濯其毛也。”
黄诗盖出此,与老翁义别。《汉。郊祀志》:“凫翁杂五采文。”又北齐武成帝湛,小字凫翁。北齐童谣云:“中兴寺内白凫翁,四方侧听声,道人闻之夜打钟。”
◎三六王彬工篆隶,与王志齐名。时人语曰:“三真六草,为天下宝。”刘孝绰称其兄弟孝仪、孝威曰“三笔六诗”。
◎僧诗在京师,出城送客,偶憩野庵,见壁上题诗甚有意义。诗云:“春风迢递忆天台,五月冰寒说五台。无数好山游未尽,秋霜又欲上眉来。”考之,乃明嘉善西林寺僧雪溪圆映作也。映有《西林集》。
◎梅村病中诗太仓吴梅村(伟业)祭酒,辛亥元旦,梦上帝召为泰山府君。是岁病革,有绝命词云:“忍死偷生廿载馀,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债须填补,纵比鸿毛也不如。”馀三章不具录。先是,先生尝病中赋贺新郎词云:“万事催华发。论龚生天年竟夭,高名难没。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佗解我肠千结。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沈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灸眉头瓜喷鼻,今日须难决绝。早患苦重来千叠。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时浙西僧水月,年百馀岁,能前知。先生病亟,孥舟迎之,至则曰:“公元旦梦告之矣,何必更问老僧?”
遂卒。
◎公文介论乐府“郑渔仲曰:”继三代之作者,乐府也。乐府之作,宛同风雅。今之行于世者,章句虽存,声乐无用。崔豹之徒,以义说名;吴兢之徒,以事解目。盖声失则义起,乐府之道,几乎熄矣。“此言乐府原为诗乐之用,而事义则必有所由起,均不可废也。愚谓风雅之后有乐府,如唐诗之后有词曲,声听之变,有所必趋,情辞之迁,有所必至,古乐之不可复久矣。后人之不能汉魏,犹汉魏之不能风雅,势使然也。如汉《朱鹭》、《翁离》之作,魏晋诸臣拟之,以鸣其一代之事,易名别调,各极其长,岂以古今同异为病哉?后世文士,如李太白则沿其目而革其词,杜子美、白乐天之伦,则创为意而不袭其目,皆卓然作者,后世有述焉。近乃有拟古乐府者,遂颛以拟名,其说但取汉魏所传之词,句抚而字合之。中间岂无陶阴之误,夏五之脱?悉所不较。或假借以附益,或因文而增损,床屋之下,探去箧之间,乃艺林之根蟊,学人之路阱矣。以此语于作者之门,不亦恧乎?夫才有长短,学有通塞,取古今之人,一一强同,则千里之谬,不容秋毫,肖貌之形,难为觌面。若曰乐府,则乐府矣,尽人而能为乐府也。若曰必此为古乐府,使与古人同曹而并奏之,其何以自容哉?李于鳞曰:”拟议以成其变化。‘噫,拟议将以变化也,不能变化,而拟议奚取焉?予知其不可而不能不为也。第命曰古乐府,而不敢以拟称云。“
右蒙阴公文介公孝与(鼐)乐府自叙也。虞山钱牧翁,尝亟取东阿于文定公论乐府之说,不知文介此论,与文定若合符节。予尝见一江南士人拟古乐府,有“妃来呼知之”之句。盖乐府妃呼皆声而无字,今误以妃为女,呼为唤,为豕,凑泊成句,是何文理?因于论诗绝句著其说云:“草堂乐府擅惊奇,杜老哀时托兴微。元白张王皆古意,不曾辛苦学妃。”亦于、公二公之绪论也。
◎林程诗句林君复诗:“阴沉画轴林间寺,零乱棋枰葑上田。”写景最工。近程孟阳(嘉燧)有句云:“古寺正如昏壁画,层湖都作水田衣。”语意本林,而工又过之。
◎五代史草徐东痴(夜)高士冬夜过宿,因及从叔祖季木考功(象春)昔所藏书画,云曾见有欧阳公《五代史草藁》一卷,又《杨廉夫诗草》一卷,涂乙宛然。欧卷其后人漫送一许姓武弁,不知流落何处矣。又叔祖立宇中丞(象恒)家,有王右军画《纺绩图》。
◎朱璧揭钵图《揭钵图》,凡见数本,最后见朱璧本,有邓文原、赵仲穆及秋壑、钤山二相图书,最为奇古。旧为先伯祖太师公所藏,今归徐隐君东痴。后有董思白书宝积经宾伽罗事,又有吴匏庵、沈石田二跋。予所见太师故物,此卷与李伯时摹《支道元十六应真》、周文矩《说剑图》而三耳。《说剑图》今入秘府。按张《吴中人物志》云:“朱玉,字君璧,昆山人。王振鹏界画,见称于时,玉尽得其技。至顺壬午,奉中宫教金图藏经佛像,方不盈矩,曲尽其妙。所居虹月楼,杨廉夫作记”。刘璋明《书画史》云:“何景高善界画,宗朱君壁。”玉,盖以字行也。
◎阮怀宁金陵八十老人丁胤,常与予游祖堂寺,憩呈剑堂,指示予曰,“此阮怀宁度曲处也。阮避人于此山,每夕与狎客饮,以三鼓为节。客倦罢去,阮挑灯作传奇,达旦不寝以为常。《燕子笺》、《双金榜》、《狮子赚》诸传奇,皆成于此。”
《所知录》云:“大铖既降本朝,在营中,诸公闻其有《春灯谜》诸剧,问能自度曲否?大铖即起,执板顿足而唱以侑酒。”
●卷十二。谈艺二◎淅川二诗南阳淅川,古商于地,同年于道子(先登)尝令其地,为予言金人侵宋时,伐香严寺木造舟,木中有纹理成诗,云:“栽松种柏兴唐日,解板乘舟破宋时。
可惜香严千载树,等闲零落岁寒枝。“又顺治辛卯岁,雷山道人伐松葺回阳观。
诸生李霁明者,祷于神,质明,松上有绝句,字如虫蛀者,云:“修庙还庙里松,庙成松去鹤巢空。不如留却青松在,待得长生老化龙。”众异之,遂止。
◎彭侍郎诗《淅川志》载,县人彭侍郎(凌霄)龙巢寺诗句云:“残碑犹宋字,逝水自秦川。”最佳。侍郎字用沈,万历甲辰进士,先方伯公同年也。新野马仲良(之骏)有寄彭诗云:“春山春日好,高枕若为情。窗户白云里,朝昏芳草生。把书看鸟灭,卷钓数鱼行。”云云。
◎三家店词涿州三家店,题壁一词,不注名氏,甚工:“客面京尘,登临目送飞鸿绝。
不堪重说,故国烟波阔。一点孤灯,一片朦胧月,交明灭。双眉寸结。忍听秋蛩咽。“又上谷旅店有题壁云:”一将有馀魏武帝,百身莫赎楚怀王。“语极豪健,亦无名氏。
◎霍亮雅霍亮雅,曲周人,倜傥任侠,喜酒,好ヅυ之戏,亦工文章。卒后,申和孟(涵光)为作传,其邑人刘津逮(逢源)哭以诗云:“门前债客雁行立,屋内酒人鱼贯眠。”或曰:此十四字是败家子弟小影耳。
◎丁野鹤诗徐东痴言,少时于章丘逆旅,见一客,裤褶急装,据案大嚼,旁若无人。见徐年少,呼就语曰:“吾东武丁野鹤也。顷有诗数百篇,苦无人知,子为我定之。”
因掷一巨编示徐,尚记其一律云:“陶令儿郎诸葛妻,妻能炊黍子燕藜;一家命薄皆耽隐,十载形劳合静栖。野径看云双屐蜡,石田耕雨半犁泥;谁须更洗临流耳,戛戛幽禽尽日啼。”野鹤晚游京师,与王文安(铎)诸公倡和,其诗亢厉,无此风致矣。
◎新淦笔工宋岳侍郎珂《玉楮集》载,唐世有刺郡江表者,时宰嘱以新淦出笔,托制以相寄。刺史至,召佳手,一老父应命,百日才得二管,驰贡相府。既讶其迟,又薄其鲜,试之,乃绝不堪。大怒曰:“数千里劳寄两管恶笔来。”刺史闻之惧,欲罪老父,老父诉曰:“使君勿草草,我所制乃欧、褚所用,丐先示以相君翰墨,再制;苟不称,甘就鼎镬。”既示之,笑曰:“如此,只消三十钱笔。”不日献五十管,驰上之,相一试大喜,优赐匠者。夜窗偶试毗陵张颢笔,因为赋诗云:“世间未必无皋夔,九疑虞舜不可追。武皇锐意开绝漠,摧锋乃亦有卫霍。嗟哉格物本一理,顾人所用何如耳?笔工在昔本市佣,束毫傅管求售同。谁云进伎不进道,意匠辄与欧褚通。虔州刺史觅佳笔,双管何堪须百日?星驰一骑到长安,试手凤池随弃掷。老奴恂栗丞相嗔,能用此笔能几人?愿窥翰墨减工制,必使挥毫夸入神。斗柄初回开电笑,橐果符人所料。中山聚族倘未殚,束帛那容及年少。是知人才用舍识别惟一心,皋夔卫霍无古今。妍媸能否惟在上所使,此笔区区正其比。我生识字仅一丁,眼前所见徒毗陵。未知当年新淦定何若,正恐钟卫二王无合作。君不见此老一去知几年,当时鉴裁无复传。纷纷鹅毛抱筒卖,恰费书佣三十钱。”岳公,忠武王孙,所著有《呈史》、《金佗粹编》等书。此集凡八卷,乃故衡王府抄本也。集中又有赠李微之秘监诗,自注云:“微之以吏馆牒来,索予所撰《东陲笔略》。”此书不知尚传于世否?识其目,当更访之。又《学圃萱苏》载:唐宣州陈氏,世能作笔,家传右军《求笔帖》。至唐柳公权求笔于宣城,先予二管。语其子曰:“柳学士能书,当留此笔;不尔,退还,即可以常笔予之。”柳果以为不入用,别求,遂予常笔。陈曰:“吾先予二笔,非右军不能用也。”与此绝相类。
◎沧溟蔡姬李沧溟先生,身后最为寥落。其宠姬蔡,万历癸卯,年七十馀矣,在济南西郊,卖胡饼自给,叔祖季木考功见之,为赋诗云:“白雪高埋一代文,蔡姬典尽旧罗裙。”云云。邢太仆子愿有与孙月峰巡抚书云:“窃见李沧溟先生攀龙,葆真履素,取则先民,熔古铸今,蔚为代宝。而今五亩之宅,已非文靖之旧;襄阳之里,空标孟亭之名。侗每询访人士,皆云李驹沦丧,有子继亡,止遗孽孙,又复无母,才离襁褓,寄命嫠媪,僦居穷巷,托迹浮萍,并日无粗粝之食,经年鲜浆汁之馈。伏愿明公,下记所司,略损公帑,为赎数椽之敝屋,小复白雪之旧居,月或给米一石,布若干疋,藉以长养壮发,绵延后昆。一线犹龙之绪,实被如天之福。斯文一脉,其畴逆心。”观二事,沧溟清节可知矣。
◎二中字音中兴中酒,二中字音,予尝言之。适读《王敬美集》一段,附著于后,云中酒二字,始见《徐邈传》“中圣人”义如中著之中,而音反从平声。《樊哙传》:“项羽既飨军士,中酒。”颜注云:“饮酒之中也,不醉不醒,故谓之中。”义宜从平声,而音乃竹仲切,何也?然古人诗如“气味如中酒”之类,皆从平声,无竹仲一读。又宋王观国《学林》云:“老杜‘新数中兴年,百年垂死中兴时’。
中,并去声。《民诗序》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陆德明《音义》曰:’中,丁仲反。‘观国按:中字有钟、众二音。音钟者,当二者之中,首尾均也。
音众者,首尾不必均,但在二者之间尔。此中兴之中,所以音众。又如中年、中叶、中天、中涂、中诎之类,皆当从众。“
◎论五言诗作古诗,须先辨体,无论两汉难至,苦心摹仿,时隔一尘,即为建安,不可堕落六朝一语。为三谢,不可杂入唐音。小诗欲作王、韦,长篇欲作老杜,便应全用其体,不可虎头蛇尾。此王敬美论五言古诗法。予向语同人,譬如衣服,锦则全体皆锦,布则全体皆布,无半锦半布之理,即敬美此意。又尝论五言,感兴宜阮、陈,山水闲适宜王、韦,乱离行役、铺张叙述宜老杜,未可限以一格,亦与敬美旨同。
◎王奉常论诗语明诗本有古澹一派,如徐昌国、高苏门、杨梦山、华鸿山辈。自王、李专言格调,清音中绝。同时王奉常小美作《艺圃撷馀》,有数条与其兄及济南异者,予特拈出。如云“今之作者,但须真才实学,本性求情,且莫理论格调”。又云“诗有必不能废者,虽众体未备,而独擅一家之长。如孟浩然洮洮易尽,只以五言隽永,千载并称王、孟。有明则徐昌国、高子业二君,诗不同而皆巧于用短。
徐有蝉蜕轩举之风,高有秋闺愁妇之态。更午百年,李、何尚有废兴,二君必无绝响“。此真高识迥论。令于鳞、大美早闻此语,当不开后人抨弹矣。先兄考功曩有题襄阳集一绝云:”鱼鸟云沙见楚天,清诗句句果堪传。一从时世矜高唱,谁识襄阳孟浩然?“
◎用事作诗用事,以不露痕迹为高。往董御史玉虬(文骥),外迁陇右道,留别予辈诗云:“逐臣西北去,河水东南流。”初谓常浯,后读《北史》魏孝武帝西奔,宇文泰循河西行,流涕谓梁御曰:“此水东流,而朕西上。”乃悟董语本此,深叹其用古之妙。
◎忆秦娥词无锡秦简讨留仙(松龄)从军荆州,雨泊仙桃镇,中夜闻琴声甚清越,迹之,乃一老书生也。破檐数椽,风貌朴野,秦赋忆秦娥词赠之云:“西风切,雁声凄断重伤别。重伤别,水村孤棹,雨丝残叶。天池雅调删繁节,乱离时候谁人说。
谁人说,朱弦暗响,茅堂清绝。“
◎记观宋子昭画丙辰二月二十一日,过商丘宋子昭(荦)户部观画,李伯时白描十八应真最为奇妙,有“友谅”“益之”二小印。巨然山水,为贾秋壑故物,有《悦生》小印,首有“宣和之宝”。又勾龙爽《蜡屐图》、吴仲圭山水卷,为东原杜琼家藏,后归沈恒吉。恒吉,即石田父。后归吴文定,有石田跋。郭忠恕雪景、黄居宝花鸟、胡廷晖山水、沈石田《秋林读书》、宋元人画二册。其高房山小幅,有鲜于伯机题云:“素有烟霞疾,开图见乱山。何当谢尘迹,缚屋住云间。”赵松雪题云:“每爱侍郎山水,绝与画史离群。谁似高怀如许,曾看香炉晓云。”展子虔画《高欢归晋阳图》最奇。子虔,高齐、宇文周时人。即不必确出其手,亦唐、宋高手所临摹也。
◎范氏诗画吴桥节孝范氏,名景姒,文忠公(景丈)女弟也。好读书,通经史,尤工书画,绘大士像,仿佛龙眠,有《冰玉斋诗》若干卷。归同邑王世德,二十而寡,年三十九卒。文忠撰墓志,见集中。
◎反锦《左传》僖二十三年,晋重耳及曹,僖负羁馈盘飧,置璧焉;受飧反璧。今却馈曰反璧,本此。又:“昭十三年,卫人馈叔向羹,与一箧锦;叔向受羹反锦。
则以反锦为词亦可,而世无举此者。右见《瀛南子》。《瀛南子》邹平张松所著。
松字瀛涯,博学好占,读书十行俱下。固安杨状元方城,布政山东,致先生于塾,许以领解。先生不可,谢归,竟不遇。后以太学生仕止祁县令。
◎古刺水诗左公萝石手书一帖云:乙酉年五月,客燕之太医院,从人有自市中买得古刺水者,上镌“永乐十八年熬造古刺水一,净重八两,重三斤。”内府物也。挥泪赋此:“玉泉山下水,远流帝陵前。芦沟桥下水,其流声溅溅。瓶中古刺水,制自文皇年。制之扃天府,元石流清泉。列皇饮祖泽,旨之如羹然。逆寇犯天纪,守陴臣匪贤。君不弃社稷,鼎髯垂白天。经筵赤金几,斤斧生炊烟。况兹天府水,宁不落市廛?小臣侍筵者,睹水心如煎。再拜尝此水,含之不忍咽。
心如南生柏(自注:子卿墓柏,大小数百株,枝皆南向,在韩城。予曾为文记之),泪似东流川。捧之以南旋,跪咏丰芑篇。“
◎记观宋牧仲书画丁巳四月初二日,过宋牧仲(荦)刑部邸舍观书画。《洛神赋全图》,卷长丈许,山用矾头,馀皆丹碧。上有元公主“金闺”小印,是宋人临阎立本笔。世祖顺治三年,赐阁臣内府藏画百轴,此其一也。一、郭河阳《江山雪霁》,卷长丈三尺。首有“政和”印,尾“宝”字小印、“振之”印。旧是睢州袁司马(枢)
家物。一、《钟馗小妹图》,吴道子笔。妹卓剑于地,一鬼捧剑室旁侍,一鬼在前按板而歌。有元人“乔篑山东成”墨印,“乔中山”印,“希世之宝”印。一、宋人翎毛二十幅,多雪景,皆林椿、吴炳、马远作。一、宋、元名人真迹,首有道君飞白“看云”二大字,米芾、李之仪、陈升之诸帖,康里子山临十七帖,又无名氏临十七帖,后题“建文己卯三月临于海馆”。牧仲又云,在武昌某士夫家,见吴道子水墨普贤像,甚奇。又京师愍忠寺有贯休画罗汉十八轴,世祖末,吴人持以进御,会崩,遂粥寺中,价七百金。
◎唐诗本六朝唐诗佳句,多本六朝,昔人拈出甚多,略摘一二,为昔人所未及者。如王右丞“积水不可极,安知沧海东”,本谢康乐“洪波不可极,安知大壑东”:“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本庾肩吾“何必游春草,王孙自不归”:“还家剑锋尽,出塞马蹄穿”,本吴均“野战剑锋尽,攻城才智贫”:“结庐古城下,时登古城上”,本何逊“家本青山下,好登青山上”:“莫以今时宠,能忘昔日恩”,本冯小怜“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飒飒秋雨中,潺潺石溜泻”,本王融“潺石溜泻,绵蛮山雨闻”:“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本江淹“丹砂信难学,黄金不可成”:“如何此时恨,敫敫夜猿鸣”,本沈约“敫敫夜猿鸣,溶溶晨雾合”。孟襄阳“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本鲍明远“木落江渡寒,雁还风送秋”。郎士元“暮蝉不可听,落叶岂堪闻”,本吴均“落叶思纷纷,蝉声犹可闻”。崔国辅“长信宫中草,年年愁处生。故侵珠履迹,不使玉阶行”,则竟用庾诗“全因履迹少,并欲上阶生”也。
◎杜诗本古谣汉桓帝时童谣云:“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西击胡。
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杜《大麦行》全袭其语,《兵车行》句调亦本此。
◎能字能,奴登切;又乃带切。兽名,熊属,足似鹿。《说文》曰:“能,兽,坚中,故称贤能而强壮,称能杰也。”音奴登切。字书:“三足鳖曰能。”音乃带切。阮嗣宗咏怀诗:“谁云君子贤,明达安可能。”与莱哉相叶。阮七哀诗:“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与来莱相叶。则是贤能之能,亦乃带切,叶平。
◎罘ぜ顾太初《说略》引郑康成、颜师古、崔豹诸说,辨“罘ぜ”之制甚详。以为阙屏间刻镂鸟兽云气,疏通连缀之状。唐苏鹗引《子虚赋》罘网弥山,证罘当为网。顾以为非是。予按柏梁诗上林令云:“走狗逐兔张罘ぜ”,则罘ぜ之为网明甚。罘ぜ之为网户,正以其象类网而借用耳。
◎阿房宫赋杜牧之《阿房宫赋》,文之奇不必言,然于事实殊戾。按《史》:始皇三十五年,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阿房宫未成。二世元年,还至咸阳,曰:“先帝为咸阳朝廷小,故营阿房为堂室。今释阿房宫弗就,是彰先帝举事过也。”复作阿房宫。二年冬,右丞相去疾、左丞相斯、将军冯劫谏止作阿房宫作者。二世怒,下去疾等吏。去疾、劫自杀,斯就五刑。是终秦之世,阿房宫未成也。又考《史》:二十六年,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自雍门以东,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美人钟鼓以充入之。则牧之所赋“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者,指此。此实不名阿房官,而谓“有不见者三十六年”,非阿房事实矣。予既辨此,后读程大昌《雍录》、赵与肯《宾退录》皆已辨之,大略相同。聊存之。
◎皎然贾岛诗《唐文粹》载皎然古意诗云:“一朝力士脱靴后,玉上青蝇生一个。紫皇案前五色麟,忽然掣断黄金锁。”《才调集》载贾岛诗:“妻是九重天子女,身为一品令公孙。鸳鸯殿里参皇后,龙凤楼前拜至尊。”其俚已甚。予尝合《文粹》及唐人选唐诗删为一集,今刻于昆山。
◎尔雅翼序体宋淳熙初,罗端良(愿)撰《尔雅翼》,其自序皆四言,间杂五六言,叶韵,文甚奇肆;洪焱祖为之注,序之变体也。端良以《淳安县社坛》、《陶令祠堂》二记得名。《小集》五卷,宋景濂、苏平仲为序,宋序亦仿《尔雅翼。序》体,而不及远矣。
◎李王二公书画丁巳秋,嘉禾友人携示宋李公芾手札六通,云李君实太仆所藏也。其一云:“芾皇恐顿首,再拜上覆。芾茸无能,猥继清献之绪,为贫所迫,冒昧宦游,试吏于江陵司计之官。甫幸善罢,到侍郎选拟会稽,征廛迟次罹罚。继而间关淮ヂ,窃仪真鹾庾之禄几年,又以内艰而去。流离困踬,无所告语,静思庸戆,乃分之宜。自此绝意荣望,敢意字民,复在畿邑,斐然学制,宁逃伤锦之讥,旷败必矣。此芾之所甚惧也。不图夤缘幸会,获庇所天,当赖馀光下照,匿瑕之仁,庶免于戾。此心□切,私自幸。芾皇恐顿首再拜。”又王岩叟画梅一卷,有“南昌袁氏家藏珍玩子孙永保”印,“忠彻”印,后有四明乌斯道十二绝句。
◎龟毛兔角龟毛兔角,见《楞严经》。然《述异记》亦云:商纣之时,大龟生毛,兔生角。乃兵甲将兴之象也。故宋吴淑《事类。兔赋》云:为商纣而生角。
◎杜秋诗解幼读杜牧之《杜秋娘》诗,考其始末,略记之。文宗太和五年春,上与宰相宋申锡谋诛宦官,申锡引吏部侍郎王为京兆尹,以密旨谕之,泄其谋。郑注、王守澄阴为之备。上弟漳王凑(穆宗之子)贤,有人望。注令豆卢著诬告申锡谋立漳王,上怒,罢申锡为右庶子,命守澄捕著所告晏敬则、王师文等,于禁中鞫之,诬服。左常侍崔元亮等,力争于延英,宰相牛僧孺亦言之,乃贬漳王为巢县公,申锡为开州司马。九年,巢公凑薨,追赠齐王。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会德裕离浙西,牒留后李蟾如诏旨。至是,王、李汉奏德裕厚赂仲阳,阴结漳王,图为不轨。上怒甚。
宰相路隋曰:“德裕不至有此。果如所言,臣亦应得罪。”乃以德裕为宾客分司。
“秋娘”,即仲阳也。“燕得皇子”,谓漳王也。“江充”,喻郑注、豆卢著辈也。“王幽茅土削”,凑自漳王贬巢公也。“四朝三十载”,自宪宗元和二年诛李,历穆、敬、文,凡四朝也。
◎又中字音中兴,中字去声。杜诗“汉家新数中兴年”,杨仲弘诗“一代人才颇中衰”,此字概无平声。中酒,中字平声。如“气味如中酒”,“浊贤清圣时中之”,皆平声,此字概无去声。近人用二字,往往交误。姚福云:“中酒作去声,于义为长,盖中有中伤之义。”又今两京有治中,呼作平声,非是。《周礼。天官》:凡官府都乡州及都鄙之制,治中受而藏之。郑司农曰:“中者,要也,谓其职治簿书之要也。”
◎闺秀画徐元叹《落木庵集》云,访江城毛休文于竺坞慧文庵,出其母汝太君画扇十八面,山水草虫,无不臻妙。三百年中,大方名笔,可与颉颃者不过二三而已。
近日闺秀如方维仪之大士,倪仁吉山水,周禧人物,李因、胡净(陈洪绶妾)
草虫花鸟,皆入妙品。安丘张杞园说,曾见邢慈净发绣大士极工。慈净,子愿之妹。又崔子忠青蚓二女,亦工画。
◎女子善书胶州宋方伯子妇姜,字淑斋,自号广平内史,善临十七帖,笔力矫劲,不类女子。又高密单某妾,学右军楷书,似《黄庭》、《遗教》二经。二人皆髫龀女子也。
◎陈洪绶诗陈洪绶以画名,予尝见其小诗,颇有致,今录于此。“枫溪梅雨山楼醉,竹坞茶香佛火眠。清福不知今日忆,神宗皇帝太平年。”
◎阳关曲注坡公阳关三绝,其二云:“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使君莫忘溪女,时作阳关肠断声。”龙山,在济南郡城东七十里,章丘城西南四十里,古平陵城,唐之全节也。次公注云:“龙山,桓温九日所登之山。”按此龙山,在今江南之太平府,与济南了不相涉,诗意何缘及此?可见注诗不易,信如陆务观语周益公云云也。
◎杜律细芜湖萧尺木(云从)以画擅名江左,常作《杜律细》一卷,以为杜律无拗体,穿凿可笑。而援据甚博,聊记一二条于此,以资拊掌。如:“江草日日唤愁生”,草音骚,《诗》:劳心忄蚤忄蚤,又劳心草草,皆牢骚之转音也。“盘涡鹭浴底心性”,底即低,《说文》:下也。隋薛道衡使江南,作《人日》诗,首二句人笑之曰:是底言。低同,轻忽之也。“独树花发自分明”,发音飞。《左传》:建而不旆,音霏。《荀子。议兵篇》引作载发,注:发,旆也。分,去声,《尔疋》:律谓之分,郭璞读也,此应作仄者。若杜《社日》诗“陈平亦分肉”,当作平,然不合律,亦作仄声,盖此字元有二声。“十年戎马暗南国”,暗音庵。
《书》:高宗谅ウ。郑注作梁庵,小室曰庵,闭户曰ウ,不明曰暗。“异域宾客老孤城”,客音开。元曲凡如青云客、读书客,俱作平声。孤音故,如姑作鼓、沽作估、箍作股例。“渭水秦川得见否”,得音登。《公羊传》:登,来也。注:登,得也。则得可云登。《易》:豫,繇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簪音尊,得叶之。又“一双白鱼不受钓”,白音杯。《七命》:燕脾猩唇,髦残象白,灵渊之龟,莱黄之骀。叶鱼音勇。《荀子。礼论》:丝{此禹}缕た。《礼记》作鱼,曰鱼跃沸池。{此禹}亦音勇。《易》贯鱼,叶宫人宠。不,平声。《沈韵》载十一尤,受音收。傅玄诗:悠悠建平,皇泽未流,朝选于众,乃子之授。“未闻细柳散金甲”,散,平声,生南反。元诗:酒户年年减,山行渐渐难,欲终心懒慢。
转觉意阑散。潘岳《笙赋》:辍张女之妙弹,罢广陵之清散。散叶弹。诸仿此。
◎崔孝廉予门人崔华孝廉,字不凋,太仓之直塘人。性孤洁寡合,画翎毛花卉甚工,尤工诗,清迥自异,吴梅村常目为直塘一崔。其佳句云:“欹樯坐清昼,薄冷出苹间。”又“一寺千松内,飞泉屋上行。”又“此中枕簟客初到,半夜梧桐风起时。”又“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吴人目为“崔黄叶”云。予论诗绝句云:“溪水碧于前渡日,桃花红是去年时。江南肠断何人会?只有崔郎七字诗。”二句,亦崔诗也。
◎宋林唐两义士陶南村《辍耕录》载:唐义士珏玉潜、林义士德景曦收葬宋陵骨事同异,或谓“昭陵玉匣走天涯”等四首为唐作,今考林集具载。又冬青花一首亦载集中。
独所谓“马棰问<骨尧>形”一篇,集无之,似属唐作耳。考林集有答唐玉潜诗云:“畎亩孤心老未衰,一篱瘦菊一瓢诗。黄埃赤日漫多事,苍狗白云能几时?山酒柏香春寿母,按书芸冷夜呼儿。横琴妙在无弦处,何必知音有子期!”盖二公同时友善,同为义举,尔时各有诗纪事,皆以冬青寄意。而王筠庵(国器)、郑明德(元)二君所记传闻异词耳。南村以东嘉去杭千里,冬青岂易持去?纵持去,岂能不枯瘁?疑是唐诗作林诗,此则未取林集参互考证之也。按林又有诗酬谢皋父云:“夜梦绕勾越,落日冬青枝。”此尤可证。又有《精卫秦吉了》、《南山有孤树》、《蔡琰归汉图》等篇,皆可互相发明。《草木子》亦以为林景曦、唐玉蟾二公事,叶世杰去元未远,所记多元朝遗事,闻见尤可据也。明嘉靖初,辽藩光泽王重刻《霁山集》,序之甚详。
◎吴画余绣康熙丁未,从同年徐敬庵(旭龄)处,见秀水吴氏画扇二:一学李小将军山水,一洛神图,妙入毫发。吴字素闻,其人亦天人也。予在广陵时,有余氏女子,字韫珠,年甫笄,工仿宋绣,绣仙佛人物,曲尽其妙,不啻针神。曾为予绣神女、洛神、浣纱诸图,又为西樵作须菩提像,皆极工。邹程村、彭羡门皆有词咏之,载《倚声集》。
◎世祖御笔康熙丁未上元夜,于礼部尚书王公(崇简)青箱堂,恭睹世祖章皇帝御笔山水小幅,写林峦向背水石明晦之状,真得宋、元人三昧。上以武功定天下,万几之馀,游艺翰墨,时以奎藻颁赐部院大臣,而胸中丘壑又有荆、关、倪、黄辈所不到者,真天纵也。
◎汪静宜刘公<甬戈>吏部姬汪氏静宜,字稚娴,金陵人。有诗云:“长信不知君意切,相思犹隔两重云。不须更买长门赋,但画蛾眉以待君。”“六月高风振海吹,遥遥亲舍白云陲。谁知天上芳菲泪,湿却新愁似断丝。”康熙丁未在京邸作也。逾年归颍,至青县,覆舟死。
◎脱十娘郑妥娘金陵旧院,有顿、脱诸姓,皆元人后没入教坊者。顺治末,予在江宁,闻脱十娘者,年八十馀尚在,万历中北里之尤也。予感而赋诗云:“旧院风流数顿杨,梨园往事泪沾裳。樽前白发谈天宝,零落人间脱十娘。”又郑姬无美,顺治中尚无恙,虞山钱宗伯赠诗云:“闲开闰集教孙女,身是前朝郑妥娘。”
◎安问狐狸汉张纲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西汉侯文署东部督邮,对京兆尹孙宝曰:“豺狼当道,不宜复问狐狸。”语在纲前。
◎唐才子传杨文贞《东里集》载:《唐才子传》,西域辛文房著,十卷,总三百九十七人,皆有诗名当时。其见于《唐书》者百人,其行事不关大体,不足为劝戒者不录。《研北杂志》记王执谦伯益事云:同时有辛文房良史,西域人,并称能诗。
按《全唐诗话》、《唐诗纪事》二书例,皆以诗系人。文房此书,视二书当尤详备,惜今无传矣。《元文类》载文房《苏小小歌》一篇云:“东流水底西飞鱼,衔得钱唐纹锦书。几回错认青骢马,著处闲乘油壁车。鹦鹉杯残春树暗,葡萄衾冷夜窗虚。莲子种成南北岸,苦心相望欲何如。”
◎黄媛介诗禾中闺秀黄媛介,字皆令,负诗名数十年。近为予画一小幅,自题诗云:“懒登高阁望青山,愧我年来学闭关。澹墨遥传缥缈意,孤峰只在有无间。”皆令作小赋,颇有魏晋风致。少时太仓张西铭(溥)闻其名,往求之,皆令时已许字杨氏,久客不归,父兄屡劝之改字,不可。闻张言,即约某日会某所,设屏幛观之;既罢,语父兄曰:“吾以张公名士,欲一见之。今观其人,有才无命,可惜也。”时张方入翰林,有重名,不逾年竟卒。皆令卒归杨氏。
◎豁堂诗钱塘正禅师,字豁堂,赋诗清丽。予于金陵灵谷寺,见其《同凡诗集》二卷,爱之。略采数首于此:“御教场中月直时,下山全不道归迟。三松影落半湖水,一路沿钟到净慈。”“扁舟赤壁酹西风,千古雄雌在眼中。欲得周郎重回顾,铜弦铁板唱江东。”“晋人名理宗庄老,剡县风流说谢支。虽为神州钟紫气,惜君未见马驹儿。”“几日春游遍若耶,入城满面是烟霞。正愁仙福难消受,又吃人间御贡茶。”皆无香火气,《唐弘秀集》中所少。
◎记观杜氏书画偶过杜子静编修(镇),出书画同观,记其尤者于左:一、郭河阳摹《王宰平泉图》。署“臣郭忠恕奉旨摹”,有御府图书,后有东坡《李氏园诗》,子由书。书法类长公,署绍圣二年十月二日。按:长公以元八年自定州南迁,绍圣二年,公在惠州,少公亦在谪所。而此乃御府所藏,不知何从书之?此为可疑。又有洛阳富直柔绍兴癸丑春题字,景定壬戌重午臣贾似道敬观题字,襄阳李友真、陈懋钦、陆祖凯至正元年六月题字,张渥叔厚至正壬辰跋,吴兴赵孟吁子俊跋,商文毅公弘载跋。子俊跋以为李文饶洛阳平泉,且引陇右诸侯日南太守之句。而卷首署李将军,画中有伟丈夫,设皋比亭中,亭下壮士林立,挟弓矢,衣裤褶,顾ツ自雄。按平泉为卫公别墅,不应称将军。若苏诗乃为李茂贞园作,凤翔八观之一也。茂贞以僖宗光启三年平李昌符,寻为凤翔节度使,园正其时营造。诗中所谓“云昔李将军,负险乘衰叔”者是也。俗又称皇后园,盖谓茂贞之妻。然又不应称平泉。又杜子美有王宰山水歌,所谓“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云云。则当是开元、大历间人,与文饶、茂贞皆不相及。皆不可解。然画图清丽,非俗笔,富赵诸题字尤精妙,聊记于此,俟博学君子辨之。
一、赵文敏山水卷。山浓水澹,一小舟出没烟霭中,舟上人小如蝇头,气韵生动可爱。江岸有牧人驱两乌牛,一啮水草,一前行昂首,若有待而鸣唤其群者。
署“延庚申岁子昂”七字。后有陵阳牟、汉东孟淳、吴兴周鲁三诗。又邹立诚一诗云:“王孙去后草萋萋,故国荒凉路欲迷。梦入江南图画里,绿阴愁煞杜鹃畴。”吴僧妙才诗云:“前汀水暖新蒲绿,鸢日日来。路入平湖半烟树,片帆何日雨中开。”二诗尤佳。
一、米元章细楷《黄庭内景经》。自署“中岳外史”。首尾皆有“绍兴内殿秘赏”御印,及贾似道姓名小印,柯九思印。南宫墨迹,传者多大字,如此者尤为稀有。闻孙退谷侍郎极赏之。又元章行草《奕棋图长歌》。后署“元丰二年为宏斋”,笔势奇拔,类黄鲁直。诗云:“‘神仙缥缈何年别?忽此逢迎山石裂。
前溪练瀑派玉帘,更后云林雾痕缺。聚头磕额方外人,担肩抱蟾骨法新。棋枰对奕环座看,谁信樵斧忘青春。我今发雪三千丈,尚要昆仑撑顶上。炉心且养九转丹,拂劫铢衣记无恙。‘宏斋出此卷,皆方外一种阅世高人,面目相看,皆巨生历劫中,昆仑顶上聚首磕额者,划然良觌,喜不自胜,为书其左方。元丰二年,米芾。“后有文休承、王元美二跋。又元章九月十一日晓渡扬子五言古诗墨迹,有”孤屿水中圆,遥空海边阔“之语,殊有阴、何风致。后有董宗伯跋。
一、梅花道人山水。上方有竹间题五言绝句诗,八分书。
◎苏黄诗品苏文忠作诗,常云效山谷体。世因谓苏极推黄,而黄每不满苏诗,非也。黄集有云:“吾诗在东坡下,文潜少游上,杂文与无咎伯仲耳。”此可证俗论傅会之谬。《野老记闻》载,林季野目鲁直诗未必篇篇佳,但格制高耳。
◎同父论曹瞒之非陈同父论曹操:“当合张鲁之资,乘汉中之势,整兵临蜀;则刘璋震恐,欲召刘备而无所及;备虽至,而亦不能御。况荆州用武之国,备必不释以与人而径入蜀,则璋不得不降,璋降蜀平,然后命夏侯渊、张守之,躬自还邺,整兵向荆。使许洛之兵冲其膺,蜀汉之兵捣其脊,绝吴之粮援,则荆州破,则备蹙。然后传檄江东,虽有智者,不能为吴谋矣。”云云。近日临川傅占衡平叔论刘晔云:“操破张鲁,刘晔说以乘胜取蜀,操不听。说者咎操失此机事,令蜀用法正计,遂破渊、邻军,得汉中。予以为不然。操既平张鲁,兵威已极,士皆思归,若复规益州,艰在转运,是强弩之末,非所以保胜而自全也。定河北,讨乌丸,犹踌躇前却。荆、吴果谋袭许,幸而未成耳。乌林以来,操有戒心于江东久矣,安肯远涉巴蜀?操之用兵,必顾万全,皆类此也。”二说殊相矛盾。予尝考其时,昭烈入益州在建安十九年,操破汉中在二十年,是时昭烈已领益州牧,有诸葛公为股肱,法正为谋主,赵、张、马超之属为爪牙,刘巴、彭之流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纲举目张,蜀中已成磐石之势,安得谓蜀人慑操之威,必不拒守?而且谓备不入蜀,璋必出降,如蒙者之道黑白耶。
◎陶诗甲子辨临川人傅平叔(占衡)《永初甲子辨》云:“陶诗中凡题甲子者十,皆是晋年。最后丙辰,安帝尚在,琅邪未立,虽知裕篡代形成,何得先弃司马家年号,而豫题甲子乎?自沈约、李延寿并为此说,颜鲁公醉石诗亦云:”题诗庚子岁,自谓羲皇人。‘盖始以集考之,谓庚子后不复题年矣。不知陶公之出处大节,岂在区区耶?《晋书。陶传》削去甲子之说,《昭明。靖节传》亦无是语。一在《南史》前,一在《宋书》后,同时若此,不妄附会。“云云。及读宋文宪公集,乃知此论先发于潜溪,平叔特踵其说耳。宋跋渊明像云:”有谓渊明耻事二姓,在晋所作,皆题年号,入宋之时,惟书甲子。则惑于传记之说,而其事不得不辨。
今渊明之集具在,其诗题甲子者,始于庚子,而迄于丙辰,凡十有七年,皆晋安帝时所作;初不闻题隆安、元兴、义熙之号。若九月闲居时,有‘空视时运倾’。
拟古九章,有‘忽值山河改’之语,虽未敢定于何年,必宋受晋禅之后所作。不知何故,反不书甲子也。其说盖起于沈约,而李延寿著《南史》,五臣注《文选》皆因之,虽有识如黄庭坚、秦观、李焘、真德秀,亦踵其谬而弗之察。独萧统撰本传,以曾祖普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朱元晦述《纲目》,遂本其说,书曰‘晋征士陶潜卒’,可谓得其实矣。乌!渊明之节,其待书甲子而后见耶。“
◎羽阳宫瓦《橘轩杂录》:“凤翔府,古雍州,秦穆公羽阳宫故基在焉。其瓦有古篆‘羽阳千岁’字,昔云中马胜公得之。阴字,在砚之左,奇古,非铜雀所及。”
《东观馀论》云:“长安民献秦穆公羽阳宫瓦十馀枚,若今筒瓦然。首有‘羽阳千岁万岁’字”,《老学丛谈》云:“铜雀瓦皆阳字,纪建安十三年造。尝闻其土著人云,瓦甚大,一片可为四砚。”
●卷十三。谈艺三◎林茂之戊申九月十六日,偶过陈翰林子端(廷敬)所出手钞白云先生陈昂五言律二卷读之。因忆辛丑壬寅间,予在江南,常与林茂之(古度)先生游,为言白云出处甚奇。时林方携其万历甲辰以后六十年所作,属予论定,予谓:“先生昔能传一陈白云,吾独不能传先生乎?”因为披拣得百五六十首,皆清新婉缛,有六朝、初唐之风。施愚山(闰幸)过广陵读之,惊曰:“世几不知此老少年面目矣,子真茂之知己也。”乙巳,予见之金陵,时两目已失明,垂涕而别;亡别,遂卒。
今日读陈诗及钟退谷叙茂翁识陈始末,感慨书之。
◎张浚书宋张魏公手书《谒范文正公祠》一绝云:“拜公祠庙识公颜,神气如生晚不还。守土小生偏感仰,太平功业重如山。”后书“枢密副使绵竹张浚顿首题”,字画甚拙,诗亦劣。
◎御画牛戊申新正五日,过宋牧仲慈仁寺僧舍,恭睹世祖皇帝画渡水牛。乃赫蹄纸上用指上螺纹印成之,意态生动,笔墨烘染所不能到。又风竹一幅,上有“广运之宝”。
◎放翁诗“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
小说载此为蜀中某驿卒女诗,放翁见之,纳以为妾,为夫人所逐。又有《卜算子》词,“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云云。按《剑南集》,此诗乃放翁在蜀时所作,前四句云:“西风繁杵捣征衣,客子关情正此时;万事从初聊复尔,百年强半欲何之?”玉阶作画堂,闹作怨,后人稍窜易数字,辄傅会,或收入闺秀诗,可笑也。
◎记观王氏书画华阴王弘撰,字无异,工书法,博学能古文。顷来京师,观所携书画,聊记之。定武兰亭五字未损本,有米元晖、宋仲温二跋。又仲温临赵文敏十七跋。又兴唐寺石刻金刚经贞观中集王右军书、又汉华山庙碑、沈石田秋实图三物,皆华州郭宗昌胤伯家物,皆有胤伯跋。华山碑有虞山钱宗伯长歌,即所谓“郭香香察未遑辨”者也。又李营丘古木,贾秋壑题诗,语潦倒可笑,华亭董宗伯得之南充陈文宪公者,有跋。又唐子华水仙图,甚妙。
◎郭胤伯华州郭胤伯(宗昌),博雅好古,善鉴别书画金石,篆刻分法,为当时第一。
所撰《金石史》,与赵孝廉(紫函)《石墨镌华》并行于世。常熟钱宗伯诗所谓“关中汲古有二士,郭髯赵函俱嵯峨”是也。郭性孤僻,所居址园,在白湖上,常构一亭,柱础戚写,皆有款识铭赞,手书自镌之,既极人工,旋复改作,凡三十年,亭竞不成。华阴王山史(弘撰)语予云。
◎柏梁诗句法柏梁诗大官令云“枇杷橘栗桃李梅”,语本可笑,而后人多效之。如韩文公陆浑山火云“鸦鸱雕鹰雉鹄”,苏文忠公韩干牧马图云“骓丕骆骊原”,李忠定公题李伯时画马云“辛骐骝骆る骊黄”,陈后山上苏公云“桂椒楠栌枫柞樟”,林艾山资中行云“钟鼎鬲盘盂”,韩子苍诗“莼藕{艹诸}芋荷姜”,然皆施于歌行耳。若邓林“鸿鹄鹏雕鹗鹘,鳟鲂鲦鲤尝沙”,用之律,则非矣。盖皆本史游《急就篇》,如“鲤鲋蟹单鲐鲍虾”、“竿瑟箜篌琴筑筝”、“辛鬼骓骊驴”、“羯夷兆羝俞”之类。又仰山答沩山云“瓶盘钗钏券盂盆”,禅语偶亦相似。
◎石经孟子乔三石作《石经记》,恨独无《孟子》,谓“自开成至今七百年,无好事及此者”。近贾中丞(汉复)始为补刻,以成完书。
◎啸唐天宝末,有峨眉陈道士善长啸,能作雷鼓霹雳之音,听者倾悚。大理评事孙广著《啸旨》一卷,有“流云龙吟”、“深溪虎”、“高柳蝉”、“古木鸢”、“巫峡猿”等名,其法不传。族叔与盛,字崧生,开封太守曙峰公(之都)孙也,美如冠玉,性聪悟,诗文伎艺寓目即工,尤能曼声长啸,响振林木,崇祯壬午年死于兵。
◎刘公<甬戈>诗刘吏部公<甬戈>(体仁)诗,往往有风味,尝有寄友人绝句云:“西湖小阁多晴月,好友同舟半是僧。寄语江南老桑苎,秋山紫蕨忆行┮。”公<甬戈>自编诗逸此,予为口诵之,公<甬戈>喜,以为予真能赏音也。又公<甬戈>友人某,素嗜琴,殁数年矣,公<甬戈>一日携诸姬郊行,过其墓,停车酹酒,使诸姬于墓下各操一曲而去,其标致如此。
◎汉印同年子蒲州吴雯,字天章,以博学宏词荐,在京师偶得汉铜印,文曰“河声岳色”。雯家蒲州中条山南永乐镇,临大河,对岸即华岳三峰也。雯有诗云:“门前九曲昆仑水,万点桃花尺半鱼。”
◎江陵宅诗荆州江陵相故宅,今为公廨。有人题诗云:“恩怨尽时方论定,封疆危日见才难。”人传以为确论。李天生(因笃)说。
◎续后汉书元郝经伯常撰《续后汉书》,窃取习凿齿《汉晋春秋》之义,年表一卷,本纪二卷,列传七十九卷,附录八卷,共九十卷。自云“奋昭烈之幽光,揭孔明之盛心,祛操、丕之鬼蜮,破懿、昭之城府。明道术,辟异端,辨奸邪,表风节,甄义烈,核正伪。推本《六经》之初,补苴二史之后。”谢陛少连《季汉书》所本也。经文集三十卷,黄俞邰家有之,惜此书不传。
姚燧《国统离合表》序曰:“陈寿晋臣云云,《通鉴》因之,反帝魏而主蜀。
后为目录,事皆书汉,岂晚知其非,欲正之而未及欤?至《纲目》书出,始曰‘汉中王即皇帝位’,统斯正矣,而于其子独曰‘后主’,何哉?且自建兴以及炎兴,用天子制以临四方者实四十年,邓艾至成都,书‘帝出降’,明年犹书‘魏封故汉帝禅为安乐公’。亡国之馀且然,岂即位正始之年不‘帝’,而反曰‘后主’乎?其凡曰‘后主’,皆溺于熟口顺耳,不思而失于刊正者也。“予按古来文人,称操率曰”魏武“、曰”曹公“,于昭烈反曰”先生“、曰”刘备“,亦习而不察耳。《刘后村集》云:”翁仲山作《蜀汉书》,游丞相极称之,犹议其书‘安乐公’之非。“又庐陵贡士萧常作《续后汉书》,大纲与仲山同,而书后主曰”少帝“,周丞相作序,谓”欧公议正统不黜魏,其客章望之作《明统论》以辨之“。《南轩经世纪年》直以昭烈继献帝,又引习凿齿《汉晋春秋》,以蜀为正,魏为篡,考订详备。二书不知尚存于世否耳?
◎双行《耆旧续闻》云:“后唐进士谒前辈,各投所业一卷至两卷,但于诗赋古调中取其最精者行两卷,号曰双行,已谓多矣。桑魏公维翰只行五赋,李相愚只行五首诗,便取大名。裴说补阙只行五言十九首,至来秋复行旧卷。今投贽诗文,以多多为善者,乃疥骆驼也。”
◎时文诗古文予尝见一布衣有诗名者,其诗多有格格不达,以问汪钝翁编修,云:“此君坐未尝解为时文故耳。”时文虽无与诗古文,然不解八股,即理路终不分明。近见王恽《玉堂嘉话》一条:“鹿庵先生曰:作文字当从科举中来。不然,而汗漫披猖,是出入不由户也。”亦与此意同。
◎唐书予尝论《新唐书》不及《旧书》,盖矜奇字句,全失本色。又制诏等文词,率皆削去,虽谓事增于前,辞省于旧,远逊《旧书》之详雅矣。
◎授正字诗三原孙枝蔚,字豹人,老诗人也,以年授官,放还山。初得正字,赋诗云:“一官如宠鹤,万里本浮鸥,献赋曾非宴,童年况异刘。山人今上路,小妇免登楼,临水看蝌蚪,惟添错字愁。”
◎王秋涧论文元秋涧王恽,述承旨王公论文语曰:“入手当如虎首,中如豕腹,终如虿尾。
首取其猛,腹取其楦穰,尾取其螫而毒也。“见本集。乔吉梦符,论作今乐府法,亦云:”凤头猪肚豹尾,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见《辍耕录》。
秋涧又记鹿庵先生曰:“《前汉》列传,多少好样度,于后插一铭词,篇篇是个碑表墓志,作者观此足矣,不必他求也。”
◎特达康熙己未春,御试博学宏词诸儒,阁臣拟进题,有“圭璋特达赋”,或未达其义。按礼,行人合六币:圭以马,璋以皮,璧以帛,琮以锦,琥以绣,璜以黼。
圭,东方也。马,动物也。璋,南方也。皮,文物也。丑马不上堂,故圭璋特达于上,然则璧、琮、琥、璜,皆非特达矣。
◎三复姓表“名非伯越,乘舟难效于陶朱;志切投秦,出境遂称于张禄。”此郑准为荆南节度使成复姓表也,见《钓矶立谈》。范文正公全袭用其语。又《蜀杌》:“孟时,翰林学士范禹冒姓张,天成中登第,复姓;上郡守启曰:昔年上第,偶标张禄之名;今日故园,复作范雎之裔。”亦在文正之前,而引用尤切。
◎辽史夏日过汪钝庵(琬)谈及《辽史》,予言:“辽自圣宗统和六年开贡举,岁放进士二三人及第,自二十四年放杨佶等二十三人后,及道宗时,遂至百馀人,汉人由进士至大官者甚众。然列传所载,皆耶律萧氏,所谓五院、六院,及二审密国舅贵族,而汉人不与。即文学传,王鼎外亦寥寥,岂当时汉进士无一人事迹可书者耶?”钝庵云:“此当时无史官,失纪载之故也。”金国事迹人物,得元好问、刘祁数君而传。夫子曰:“文献不足,杞宋无征”,正谓是也。
◎王振鹏元仁宗在东宫时,材艺之士:文章则翰林学士清河元复初,书翰则翰林承旨吴兴赵子昂,画山水则集贤侍读学士商德符,而永嘉王振鹏其一也。振鹏,妙于界画,运笔和墨,丝分缕析,左右高下,俯仰曲折,方员平直,曲尽其体;而神气飞动,不为法拘。尝为《大明宫图》以献,世称为绝艺。延中,迁秘书监典簿,后拜千户,佩金符,总海运。见《虞伯生集》。
◎摘句图予读施愚山侍读五言诗,爱其温柔敦厚,一唱三叹,有风人之旨。其章法之妙,如天衣无缝,如园客独茧。约略举之,若“别绪不可理”、“酒尽暮江头”、“人日日初晴”、“朔风一夜至”、“月明无远近”、“倚枕不能寐”数篇是也。
至于清词丽句,叠见层出。予尝欲仿张为《主客图》之例,摘其尤者列以为图,与康乐“池塘生春草”,元晖“澄江净如练”,仲言“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并资艺苑谈助。或诘予曰:“论诗固可摘裂如此耶?”予曰:“谢公与子弟论《毛诗》何句最佳,或举‘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公谓不如‘订谟定命,远犹辰告’为有雅人深致。夫三百篇尚然,况《骚》、《选》以下乎?”因作《摘句图》:尽日孤云在,青松满院寒。山月长清夜,江云无尽时。花亚岩中树,烟横溪上村。到门闻午磬,绕屋过寒泉。人烟梅市白,山色剡溪深。片雨前峰过,高松独鹤还。江路多春雨,山村易夕阳。野桥沙际滑,山坞雪中深。泉闻深树里,山响乱流间。共看溪上月,正照城头山。松火围寒坐,溪窗闻夜渔。夕阳沉积霭,空翠辨前山。明月来天柱,长江入县楼。莺声花屿暖,龙气雨潭腥。水绿澄湘浦,天青入洞庭。山厨连马枥,官舍夺僧居。清泉逢谷口,老树识山家。不辨翠微色,秋山红叶重。江城连夜雨,山馆独吟身。柳叶藏洲寺,梅花杂吏人。明月非霜雪,满城生夜凉。春光门外水,夕梵雨中灯。黄叶连江下,孤帆冒雨归。野戍风中角,江梅雪后花。雨色江城暮,滩声野寺秋。谷云团小阁,松露响寒宵。乱山成野戍,黄叶自江村。波平岳麓寺,天入洞庭船。云树分曦早,江村出雾迟。云气凉依水,鹤声清满林。湖影涵官阁,泉声满郡楼。县门流水对,城堞半山衔。孤城春水岸,归鸟夕阳村。树叶春藏寺,溪声夜满楼。台<辶向>收山郭,江清送酒杯。浦绝渔艇,人荒种蛤田。城郭千樯外,汀洲片雨中。芦渚起寒烧,枫林明翠微。风起帆争郭,渔归浦挂罾。看云孤阁暮,听雨万峰秋。孤村流水在,尽日白云闲。江帆连雉堞,烟树暖渔村。江桥红树外,山郭夕岚边。板桥三渡水,枫桕一林霜。
溪藤翻翡翠,渔艇唤鸬鹚。云来见沧海,雪净闻清钟。树暗江城雨,天青吴楚山。
野水合诸间,桃花成一村。氵彖水通村港,黄鱼出板桥。高柳不藏阁,流莺解就人。片石此天地,荒祠自古今。欲问垂纶意,桐江秋水深。飞瀑林中雨,斜阳山半晴。翠屏横少室,明月正中峰。清磬昼长寂,片云晴自深。烟寺初低柳,江城半落花。野蔓没丹灶,天风来岳云。竹色翠连屋,林香清满山。寒云终日住,秋色一山归。潭烟依槛集,山色度溪来。露将松影白,泉与磬声寒。槛花经雨尽,沙鸟过江飞。果落跳松鼠,萍开过水禽。家传殉国剑,身老钓鱼矶。风流满江汉,只觉似君稀。村径半牛迹,山田多水声。亭空木叶下,风缓浦云留。暮烟随野阔,山翠入江明。松雨连山响,江云入寺来。暮雀依寒竹,仙猿下雪松。翠合江天色,愁连今古情。疏磬夕阳外,平田春水西。水气垂天阔,涛声裂地穿。月照竹林早,露从衣袂生。影孤彭蠡雁,路绕洞庭波。生犭安鼠穴,猛虎杂人群。人老三秋后,舟临十八滩。风笛荷花外,渔灯苇叶间。山势龟蛇斗,江流沔汉分。惊涛自风雨,树杪复重泉。鹫岭横天碧,龙湫到海深。微雨洗山月,白云生客衣。
予尝以暇日,撰《感旧》、《山木》二集,所录愚山诗为多,意犹未尽,因别取五言近体为《摘句图》,传诸好事者。
◎烛雏《说苑》“齐景公使烛雏主鸟而亡之,公怒,欲杀之。晏子曰:”请数烛雏之罪而杀之‘云云。公止勿杀而谢焉。“《汉书》东方朔数汉武帝乳母,《五代史补》敬新磨责中牟县令,以滑稽回人主之怒,皆自晏子语得来。
◎林初文诗宣城老儒丘华林者,工书法,尝赋梅花诗百首,以示梅禹金,梅但为点句读而已。一日,闽人林初文(章)孝廉以一绝句示梅云:“不待东风不待潮,渡江十里九停桡;不知今夜秦淮水,送到扬州第几桥?”梅击节,逐字为加圈赞。丘见之愠曰:“林诗二十八字,正得二十八圈。吾诗百篇,最少岂不直得二十八圈乎?”人传以为笑。
◎前辈墨迹吴匏庵擢尚书告考妣文:“五月二十八日久旱始雨,适校《白集》至春雨篇,因次韵一首志喜。”字极妙。李西涯诗:“秋来霜露满东园,芦菔生儿芥有孙。
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字极妙。
皇甫子循帖:“鄙集虽完,甚不自满,惧有议之者,孰若爱我而删弃之乎。
谨以一部奉览,足下深相知,必能益我也。即日。访顿首。清甫表侄。“字甚拙。
归熙甫帖:“送行文为诸友所强,极不欲作,而出语辄犯时讳。见昨所示舂容大雅之辞,知其褊浅矣。乞高明裁示,如不可出,当别作数语酬之耳。有光顿首。
淀山尊兄执事。“字亦拙。钟退谷帖:”上巳清明各赋得数诗,敬呈览。谭君诗及酒牌,看竟,乞付来手。惺上。彭举先生。“字亦拙。
张@@崃帖:“明日之游,不审约元翁否?并问何时出城。不劳再速也。”又震川帖:“□序文详委周尽,赠人当如是矣。僭复刊落数字,为公任校雠之职耳。
鄙作令学徒誊稿,至今未来,容别上,更有言请教也。有光顿首。淀山尊兄。“
◎南来诗南来苍雪法师,名读彻,居吴之中峰。常夜读《楞严》,月明如水,忽语侍者:“庭心有万历大钱一枚,可往捡取。”视之果然。师贯穿教典,尤以诗名,尝有句云:“斜枝不碍经行路,落叶全埋入定身。”“一夜花开湖上路,半春家在雪中山。”此类甚多。己未二月,师弟子秋皋过访说此。秋皋有句云:“鸟啼残雪树,人语夕阳山。”亦有家法。
◎黑猿图康熙戊申岁在京师,见明宣宗御画《黑猿图》,上方有御笔云:“宣德壬子之夏,广西守臣都督山云以猿来进。朕既一览而足,间因几务之暇,偶绘为图,以资宴玩。念卿辅理之勤,宜与同之,特用颁赐,以见朕意。赐少傅杨荣。”上有“武英殿宝”。按壬子,宣德七年也。文敏自建文四年太宗即位,以编修直文渊阁,至是在殿阁三十年矣。其进工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则在永乐二十二年甲辰九月仁宗即位之后;加少傅,则在宣德五年庚戌四月也。予又尝于祁县戴枫仲(廷拭)处,见宣宗《栗猿》、《西山雪霁》二幅。
◎瘗鹤铭三则门人淮阴张召力臣,耳聋而博雅好古。康熙丁未十月,小舟渡江至焦山观《瘗鹤铭》,得仰石一,凡六行,存二十六字;仆石一,字在石下,存三十字,又二残字;又一石侧立剥甚,存七字。仆石之背,有宋人补刻三行。按图列见存字:鹤(侧石第一行)。上皇(侧石第二行)。岁得于华(侧石第三行)。亭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此宋人补刻石第一行,属侧石第三行)。未遂吾翔(仰石第一行)。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币藏乎兹(宋人补刻石第二行,属仰石第一行)。山之下仙家(仰石第二行)。玄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宋人补刻第三行,属仰石第二行)。相此胎禽浮丘(仰石第三行)。华表留形义(仆石第一行)。唯仿佛事亦微(仰石第四行)。厥土惟宁后荡(仆石第二行)。洪流前固重(仰石第五行)。
爽垲势掩华亭爰集(仆石第三行)。真侣瘗尔(仰石第六行)。山征君(仆石题名第一行,与铭三行斜连)。丹阳外仙尉(仆石题名第二行)。江阴真宰(仆石题名第三行)。
按宋刘昌诗兴伯《芦浦笔记》,载邵枢密亢摹本所存字:华阳真逸撰(张今本俱阙)。上皇山樵(今阙“山樵”二字)。鹤寿不知其纪也壬辰岁得于华(原阙一字,当为亭,今“鹤”至“辰”九字俱阙)。甲午岁化于朱方天其未遂吾翔(原阙一字,当为寥,今“甲”至“其”九字俱阙,有宋人补刻,上有“亭”字)。廓耶奚夺(今俱阙,此下原阙三字)。遽也乃裹以玄黄之币藏乎兹山之下仙家(今“遽”至“兹”十二字俱阙。有宋人补刻)。无竹(此下原阙四字,“我原此字”不完)。故玄石旌事篆铭不朽词曰(俱阙,今“玄”字已下有宋人补刻)。相彼胎禽浮丘(今六字俱存,但“彼”字本作“此”,“此”下原阙二字)。予欲无言尔(今俱阙,此下原阙五字,当有“雷门”二字)。
去鼓(此下原阙一字,当为“华”字,今张本“华”字见存)。表留(此下原阙二字,当为“形义”,今张本“表留形义”四字俱存)。唯仿佛事亦微冥尔将何之解化(此下原阙五字,今“冥”至“化”七字俱阙)。入(原本不完,此下又阙二字)。惟宁后荡洪流前固重扃右(今“惟宁”上又有“厥土”二字,俱存,“洪”至“右”七字俱阙)。□□(原本六字不完,此下又阙七字)。华亭爰集真侣瘗尔(原本有阙文,今“华”字上又有“爽垲势掩”四字,俱存)。丹阳真宰(原本此四字不知其次,今又有“征君外仙尉江阴”七字俱存)。
张云:“原石‘惟宁’上见存‘厥土’二字,何以改作‘解化’?‘华亭’上见存‘势掩’二字,何以改作‘未下’?‘势掩’上又存‘爽垲’二字,何以改作‘荆门’?”盖张今本视邵本又阙六十五字,内存宋人补刻三十二字,视邵本反多十三字,即“厥土、爽垲、势掩、征君外仙尉江阴”是也。其“竹入”已下不完八字,无形迹可考矣。笔记据《临海记》,有鹤飞入雷门鼓中,孙恩破鼓,鹤乃飞去,事在晋安帝隆安三年,断其非逸少书。而据《渔隐》断其为陶隐居书。
张则据《焦氏笔乘》断其为顾况书。王观国《学林》引《颜氏家训》曰:“学二王书之得体者,有陶隐居。”又引道书云“陶隐居道号华阳真逸,茅山又近焦,以是断其为陶书。”《学林》又云:“今世所得碑本,不过二百字,未尝有欧公所得六百余字者。”然邵本止一百二十馀字。
◎叶文庄集昆山《叶文庄公集》,世无刻本,所传止《水东日记》四十卷。予从其远孙翰林学士讠刃庵(方蔼)所,见公集稿二册,未编卷次,序记、碑志、杂文凡二百四十六首,附《宣府志》序例一卷,后有叶氏族谱,甚简质,自高祖以来,俱载干支八字,公自注三十五岁,干支则庚子、戊子、庚辰、丙子也。又一册,有巡抚宣府关防,诗文多手稿,皆公亲笔点窜,有涂乙至数行者。公文章平实条畅,盖德、宣以后弘治以前文体大概如此,亦杨文贞、王文恪诸公流派也。《国史经籍志》载公集四卷,不知何据?学士云:“集至今未梓。”其弟方蔚则云:“公集旧已版行,岁久失传耳。”
◎补汉纲目宝应朱克生作汉孝平元始元年至光武建武元年《纲目》,序云:“孝平之世,王莽以外戚擅权,宫闱恃太后,朝堂列奸党,弑帝弑后,篡夺国玺。朱文公《纲目》,初始二年编年之下,虽不与莽,而甲子则书莽而削帝婴,犹未敢以为然也。
是年莽废帝婴为定安公,而婴尚存。光武建武元年正月,方望以帝婴复位于临泾,则婴俨然帝也。客曰:“婴废于定安第,及长,不辨六畜,方望以婴称帝于临泾,而《纲目》不许之,以其不成帝也。‘应之曰:”帝婴二岁,太后已立为皇太子,后改元,安得不与以帝乎?王莽篡位,而帝婴在定安第,犹夫春秋之公在乾侯,宋末之帝在崖山也。既不许莽以正统,则甲子应书帝婴在定安第,而莽之伪号附焉。至于六畜不辨,乃莽使人守第,禁出入,则莽之罪也。’客曰:“莽之窃位,冠以帝婴编年,而汉帝玄更始元年,子亦附书,何也?‘予曰:”《纲目》亦未之许也。《纲目》又不许玄以正统,则正统仍在婴矣。玄以诸将立之,其去刘盆子、刘信也几何?后身降赤眉,降王长沙,则更始之不得称帝,奚待辨哉?’予从《纲目》孝子元始起,迄初始二年以下,皆冠以帝婴之号,历十七年,至乙酉建武元年止。夫建武则汉有正统,而帝婴已灭。予乃韪朱文公之意,而非敢与文公诤也。自孝平元始元年至光武建武元年,凡二十五年。“
◎元诗双文诗,世以为元微之自寓。然吾观元氏《长庆集》中诲侄等诗云:“吾生长京城,朋从不少,然而未尝识倡优之门。”观此,则小说未必真微之事也。
◎黄幡绰书唐明皇《霓裳羽衣曲碑》,黄幡绰书,今在蒲州,见于奕正《天下金石志》。
◎雩史绳祖《学斋占毕》辨杜牧之《阿房宫赋》。“未雩何龙”,“雩”当作“云”。《猗觉寮记》亦议此句,引《北史》高那肱事,以为牧之之误;而又引《尔雅》“帝ぐ谓之雩”云,帝ぐ,虹也。如此则读属下句,意复而词不顺,且“龙”字无著,似当以史说为长。
◎纟青《猗觉寮记》,凡布物曰争,布网曰争网,布纸曰争纸,合用纟青字。《楚世家》曰:“纟青缴兰台。”徐广云:“系也,音争。”今齐鲁俗语尚然。
◎干人《丹浦款言》云:杜诗“千人何事网罗求”,当作干人。杜牧之诗“自滴阶前大梧叶,干君何事动哀吟?”按此说,则南唐元宗戏冯延巳云:“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语固有本。然千家注、刘会孟本只作千字,钱本注云:“晋作千,或作于,于字恐无义。千字对上句在字,亦未切。”子田之说是也。
◎评泊韩致尧诗:“白玉堂东遥见后,令人评泊画杨妃。”李子田云:“评泊者,论贬人是非人也。今作评驳者非。近诸本或作斗薄,或转讹陡薄,殊无意义。
《万首绝句》本作评泊,当犹近古。“
◎唐诗字音李子田举唐人诗用字,音与今人别者,如刘梦得“停杯处分不须吹”,分作去声。王建“每日临行空挑战”,罗虬“不应琴里挑文君”,挑皆上声。包佶“晓漱琼膏冰齿寒”,冰去声。段成式“玳牛独驾长担车”,长上声。予按:白氏《长庆集》中,此例尤多,如“请钱不早朝”,请作平声。“四十著绯军司马”,司入声。“红阑三百九十桥”,十读如谌。“为问长安月,如何不相离?”相,思必切。“燕姬酌蒲桃,烛泪粘盘垒”,蒲桃,蒲上声。“三年随例未量移”,量平声。“金屑琵琶槽”,琵仄声之类,子田皆未暇及。又刘梦得“几人雄猛得宁馨”,宁平声。“抛却丞郎争奈何”,争去声。独孤及“徒言汉水才容ザ”,才去声。卢纶“人主人臣是亲家”,亲去声,读如靓。徐铉《骑省集》:“莫折红芳树,但知尽意看”,自注云:“但,平声。”予按《老学庵笔记》云:但,姓,音读如檀。又宋陶谷“尖檐帽子卑凡厮”,厮入声。宋文安《三十六所春宫馆》“州军司马,也好画为屏”,亦如白诗。又《猗觉寮记》举李商隐“可惜前朝元菟郡”,菟去声。“九枝灯檠夜珠圆”,唐彦谦“灯檠昏鱼目”,《释文》,檠音景;《前汉。苏武传》注,音警,唐人如此尚多,未能枚举。又陆游“烧灰除菜蝗”,蝗仄声。“拭盘堆连展”,连上声,今山东制新麦作条食之,谓之连展,连读如辇。东坡诗左元放,放作平声。司马相如,如作上声。
◎三原公诗《三原王端毅公遗事》载公巡抚三吴时,题一寺壁绝句云:“彩西飞日未斜,江村两岸有人家。吉祥寺里梅千树,不到春来不著花。”亦宋文贞梅花赋之比。
◎杜茶村诗黄冈杜浚于皇,晚号茶村老人,少时咏苏长公:“堂堂复堂堂,子瞻出峨眉。
早读范滂传,晚和渊明诗。“合肥龚端毅公酒间常击节诵之,以为二十字说尽东坡一生,真不可及。
◎魏文靖公萧山魏文靖公诗,传者绝少。壬戌冬,偶见黄子久画《沙碛图》一卷,卷尾有文靖题诗云:“江村望极际春明,匝地人家唤欲应;芳草一川潮滟滟,娇莺随处柳层层。茅茨逼水通幽岛,苔径穿云接断塍;回首夕阳天末堕,老渔犹自未收罾。”秀丽可诵。
◎板桥诗《白氏集》有板桥诗云:“梁苑城西三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条。若为此路今重过,十五年前旧板桥。曾与玉颜桥上别,更无消息到今朝。”今讹作刘梦得,而说者疑《中山集》不载此诗,盖未考《长庆集》耳。
◎赵松雪书杜集康熙辛酉六月,在慈仁寺市见赵松雪手书杜诗一部,用朱丝栏,字作行楷,未有新郑高文襄公跋云:“赵文敏书,前人以为上下三千年,纵横十万里,都无此书。”云云。又有管志道跋。
◎冶源司马文正公《诗话》载青州刘概孟节诗:“昔年曾作潇湘客”云云。概弃官居野原山。今州南四十里临朐县有冶源,亦名冶泉,有水竹之胜,或云欧冶铸剑之地,世为冯氏别业,即文正所谓去人境四十里者也。野原,盖冶源之讹。
◎李侍郎六合李侍郎(敬),字退庵,顺治戊戌、己亥间,予在京师,辱忘年之契,论诗文一字不轻放过。其诗有云:“酒醒亭午后,人忆秣陵西。”“瓜步新添水,清明远送行。”此例数十句,唐人绝调也。有集二十卷,手自编划,去留甚严。
甫刻成而病,临殁戒其子曰:“我死后二十年始可行世。”今倏忽三十年矣,其集世竟无知者,实本朝一作手也。顺治辛丑过扬州,予造谒舟中。因论近日布衣诗,予举程嘉燧、吴兆,公曰:“终须还他邢第一。”
◎四句诗祖咏试终南山望馀雪诗云:“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四句即纳卷。或诘之,咏曰“意尽”。阎济美试天津桥望洛城残雪诗,只作得廿字,云:“新霁洛城端,千家积雪寒。未收清禁色,偏向上阳残。”主司览之,称赏再三,遂唱过。二事绝相类,题韵皆同。
◎僧郢子僧澄瀚,字郢子,济宁人,工诗,有绝句云:“昨宵初罢上元灯,又欲看山向秣陵。骑马乘船都不会,飘然谁识六朝僧。”为时所称。
◎归熙甫帖归熙甫与门生王子敬一帖云:“东坡《易》、《书》二传,曾求魏八,不与。
此君殊俗恶,乞为书求之。畏公作科道,不敢秘也。“借书雅人事,乃亦徇势力如此,且在嘉靖间,世风已尔矣。
◎石鼓诗《笔墨闲录》云:“退之《石鼓歌》,全学子美《李潮八分小篆歌》。”此论非是。杜此歌尚有败笔,韩《石鼓诗》雄奇怪伟,不啻倍蓰过之,岂可谓后人不及前人也。后子瞻作《凤翔八观诗》中《石鼓》一篇,别自出奇,乃是韩公敌。
◎坡诗坡公送苏伯固五言诗云:“三度别君来,此别真迟暮;白尽老髭须,明日淮南去。酒罢月随人,泪湿花如雾;后夜逐君还,梦绕江南路。”公自注:“效韦苏州。”予云此生查子词耳。
◎三尺唐诗“空闻明主提三尺”,宋人云“三尺乃歇后语”。此说非是。予按《汉书。高帝纪》“吾以布衣三尺取天下”。师古曰:“三尺,剑也。”《韩安国传》所云“三尺”亦同。而俗本或云“提三尺剑”,剑字,后人所加耳。“提三尺”
三字,全用班书语,安得谓之歇后?
◎出帝论《濮议。或问》中一段,全用《五代史》晋出帝论,故著尝试论之曰句,正谓出帝论也。
◎意尽祖咏试终南山雪诗云云,主者少之,咏对曰:“意尽。”王士源谓:“孟浩然每有制作,伫兴而就,宁复罢阁,不为浅易。”山谷亦云:“吟诗不须务多,但意尽可也。”古人或四句,或两句,便成一首,正此意。
◎魏晋宋诗予撰五言诗,于魏独取阮籍为一卷,而别于邺中诸子。晋取左思、郭璞、刘琨为一卷,而别于三张二陆之属,陶渊明自为一卷。宋取谢灵运为一卷,附以诸谢。鲍照为一卷,附以颜延之之属。盖子之独见如此。偶读《严沧浪诗话》云:“黄初之后,惟阮公咏怀极为高古,有建安风骨。晋人舍阮嗣宗、陶渊明外,惟左太冲高出一时,陆士衡独在诸人之下。”又云:“颜不如鲍,鲍不如谢。”与予意略同。又晋人张、陆辈,惟景阳殊胜,在太冲之下,诸家之上。傅玄篇什最多,而可录极少,如拟“北方有佳人”云“一顾乱人国,再顾乱人家”,千古笑柄,较诸嘉隆七子剿袭古乐府尤纰谬也。
◎文海淳熙间,诏临安府开《文海》。周益公奏:“《文海》乃近时江钿编类,殊无伦脊,莫若委馆阁官铨择本朝文章,成一代之书。”孝宗然之,遂以付吕祖谦。
书既成,上问何以为名?益公乞赐名《皇朝文鉴》。见《玉堂杂记》。按朱子亦有与东莱论《文海》书,予在淮安榷关日,有书贾携故书求售,内有写本《文海》及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二书,不果售,至今以为憾。
●卷十四。谈艺四◎孙氏陆务观作《孙夫人志》云:“夫人幼有淑质,故赵建康明诚之配李氏,以文词名家,欲以其学传夫人。时夫人方十馀岁,谢曰:”才藻非妇人事也。‘“夫人,威敏公沔四世孙。李氏,即易安也。
◎苏子美雪诗往读退之雪诗,“龙凤交横飞”及“银杯缟带”之句,不觉失笑。近读苏子美雪诗,有云:“既以脂粉傅我面,又以珠玉缀我腮;天公似怜我貌古,巧意装点使莫偕。欲令学此儿女态,免使埋没随灰埃;据鞍照水失旧恶,容质洁白如婴孩。”更为喷饭。子美诗极为欧阳所推,与石曼卿、梅圣俞齐名,而其俚恶乃至此,何耶?子美尝自言“平生作诗,被人比梅尧臣,写字比周越”,可笑,所谓人苦不自知耳。
◎欧阳词今世所传女郎朱淑真“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生查子词,见《欧阳文忠集》一百三十一卷,不知何以讹为朱氏之作?世遂因此词疑淑真失妇德,纪载不可不慎也。
◎桃源诗唐、宋以来作《桃源行》,最传者王摩诘、韩退之、王介甫三篇。观退之、介甫二诗,笔力意思甚可喜。及读摩诘诗,多少自在!二公便如努力挽强,不免面赤耳热,此盛唐所以高不可及。
◎{山}字音《全唐诗话》、《唐诗纪事》并载马赠韩定辞诗云:“燧林芳草绵绵思,尽日相携陟丽谯。别后{山}山上望,羡君时复见王乔。”按字书:{山},音务。《颜氏家训》云:“柏人城东北有孤山,阚る《九州志》以为舜纳于大麓即此山,世俗或呼为宣务山。予尝为赵州佐,共太原王邵读柏人城西门内碑,碑是汉桓帝时县人为令徐整所立,铭云:”土有务山,王乔所仙‘,方知此务山也。字遂无所出,务字依诸字书即旄丘之旄也。旄字,《字林》一音忘付反。今依附俗名,当音权务耳。入邺,为魏收道之,收大嘉叹,其作赵州《庄严寺碑》铭云’权务之精‘,即谓此也。“予按此则马诗当作莫毫反耳。定辞,即忠献曾祖行。东坡书此诗,乃云不知何许人,岂一时失于考据耶?
◎王损仲钱牧斋于万历后文士,独许祥符王损仲(惟俭)为博雅。王尝删定《宋史》,累年求之不得,唯见其诗文二卷,《古事抄》、《玺史》,《史通》、《文心雕龙》二训故,凡若干卷。
◎空同诗空同赠昌谷诗,峥嵘百年会一篇,略云:“大历熙宁各有人,敲金戛玉何缤纷?高皇挥戈造日月,草昧之际崇儒绅。英雄杖策集军门,金华数子真绝伦。宣德文体多浑沦,伟哉东里廊庙珍。我师崛起杨与李,力挽一发回千钧。”其推唐、宋大家及明初作者可谓至矣。牧斋独不举此,何也?
◎二金石录赵明诚与其妇李易安作《金石录》,其书最传。曾子固亦集古篆刻作《金石录》五十卷,见子开所撰行状。今《元丰类稿》第五十卷所载《金石录》跋尾仅十五条,盖未竟之书也。曾书在赵前,而世罕知者。
◎曾子固诗刘渊才恨曾子固不能诗,今人以为口实。今观《类稿》中诸篇,亦荆公之亚,但天分微不及耳。若皇甫持正、苏明允、陈同父,乃真不能诗也。
◎潞公诗文潞公承杨、刘之后,诗学西昆,其妙处不减温、李。五言如“云淡天迷楚,楼高地占秦。哀筝两行雁,小字数钩银。巷陌三条月,池塘十步春。府门初夜闭,多少夜游人。”(见山楼)“蘅薄频牵望,杨林久驻镳。香囊徒叩叩,云月自苕苕。翠佩传情密,微波托意遥。翩鸿渐高逝,翻恨隔神霄。”(蘅皋)“杨柳亭台暮,梨花院落深。玉池波湛湛,珠幌影沉沉。远思随庄蝶,春怀怯雍琴。萱苏不蠲忿,拥鼻独清吟。”(深院)“小槛风惊叶,幽庭露泫柯。芳尘千里远,幽恨九回多。萤影穿帘押,蛩声出砌莎。寸心无以写,望月但长歌。”(秋夕)七言如“小阁登临春暮时,绮栏飞闼映游丝。莺喧曲槛韩冯树,藓晦幽庭贡禹綦。
闲对碧云吟桂水,狂思长袂宿兰池。徘徊望断江边客,采得瑶华寄与谁。“(登通山阁)”猎遍兰丛与桂枝,巢居未必有先期。灵台十仞乌随转,阿阁三重风岂知?度柳暗催蝉ィィ,出云高送雁离离。汉宫玉树知何限?争忍重吟画扇诗。“
(秋风)“高楼闲背夕阳登,眇眇长怀不自胜。锦瑟有时闻北里,钿车何日到西陵?地寒萱草犹难种,天远瑶华岂易凭?多谢苏门清啸客,了无尘事染壶冰。”
(寓怀)“缥帙青箱次第开,慨然英气转难裁。莫言每事俱长往,须有清风属后来。弹铗始知皆琐旅,枕戈方信是雄才。平生自信真非薄,只是休容楚鸩媒。”
(阅史有感)苏文忠公常称潞公长律无一字无考据,世犹未知其工妙如此。明内乡李子田撰《艺圃集》,近石门吕庄生、吴孟举撰《宋诗钞》,皆遗潞公。予偶读公集,摘录如右。
◎地名《容斋四笔》载:“兴国宰书称‘潋水有驱策’云。潋水者,彼邑一水耳,郡中未尝知之。”近时人自系乡里,多举其地一山、一水或一古迹,令人茫然不知何地。甚有割裂古名,如常州称南兰而去陵字;江宁称白钟,盖合白门、钟山而各去其一字,此何说也?又尝见诸城二士人诗卷,一称苏台,一称秦台。或问之,则苏台者谓超然台,秦台谓琅邪台耳,尤可绝倒。
◎王介甫诗王介甫《白鹤吟》云:“白鹤声可怜,红鹤声可恶。白鹤静无匹,红鹤喧无数。白鹤招不来,红鹤挥不去。长松受秽死,乃以红鹤故。”云云。当介甫得政变法,争新法者白鹤也,所谓招不来者是也。吕惠卿之流,乃红鹤也,所谓挥不去者是也。介甫之受秽,岂不以惠卿辈耶?此老好恶颠倒至此,可怜哉!
◎张伯成注杜《怀麓堂诗话》云:“《杜律》乃张注,非虞注,宣德初有刊本。”按张性字伯成,江西金溪人,元进士,尝著《尚书补传》。独足翁吴伯庆有挽诗云:“笺疏空令传杜律,志铭谁与继唐碑。”予在京师,曾得张注旧本。
◎阎立本画孝经阎立本画《孝经图》一卷,褚河南书,故明大内物,后归孙北海侍郎(承泽)
家。相传明时东宫出阁,例以此图为赐。吴祭酒梅村(伟业)诗“每见丹青知圣孝,累朝家法赐东宫”是也。壬戌冬杪,于宋牧仲斋见之。
◎杜于皇语康熙三年,予与杜于皇(浚)、陈其年(维崧)辈同在如皋,修禊于冒氏水绘园,赋诗。或问杜:“阮亭诗何如?”答曰:“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洲。”又问:“君诗何如?”曰:“但觉高歌有鬼神,谁知饿死填沟壑。”
◎吴皇后临兰亭唐文皇后,惟宋高宗最爱《兰亭序》,常御笔临赐群臣,至宫闱亦化之。按宋桑世昌《兰亭考》云:“宪圣慈烈皇后尝临《兰亭帖》,佚在人间,咸宁郡王韩世忠得之,表献。上验玺文,知是中宫临本,赐保康军节度使吴益刊于石,时绍兴十七年秋七月丙寅。”又云:“太后居中宫时,尝临《兰亭》,山阴陆升之代刘珙春帖子云:”内仗朝初退,朝曦满翠屏,砚池浑不冻,端为写兰亭。‘刻吴琚家。琚亦善书,北固寺’天下第一江山‘六大字,琚笔也。“刘后村跋高宗宸翰云:”大将韩蕲王高价得硬黄本,以为逸少真迹,驰献,不知其为椒殿所书也。“周必大在翰苑时,作太皇阁帖子云:”笔法似慈皇。“信哉!
◎应璩书语应璩与满公琰书云:“高树翳朝云,文禽蔽绿水。”甚似魏、晋间人五言。
◎舞马杜诗“舞马既登床”,《珊瑚钩诗话》云:“舞马,藉之以榻也。”朱翌引《乐府杂录》云:“有马舞者,拢马人著彩衣,执鞭于床上,舞马蹀躞,蹄皆应节,是登床而舞乃驭者,而马应节于下也。”二说未知孰是?
◎漫兴秀水朱竹坨简讨(彝尊)云:“杜诗‘老去诗篇浑漫与’,今本皆讹作漫兴,非也。”予考旧刻刘会孟本、千家注本,果皆作与字。赵云:“耽佳句而语惊人,言其平昔如此。今老矣,所为诗则漫与而已,无复著意于惊人也。”《刘后村集》跋陈教授杜诗补注亦云:“或信笔漫与。”云云。然近日虞山钱宗伯本,仍作兴字,略无辨证。又云:“倪雁园(粲)简讨有宋刻十家宫词,内王建‘太平天子朝元日’,作朝迎日,亦新。”
◎多父敦天马鼎祁县戴枫仲(廷┉)有多父敦一,上有铭,云:“多父作宝敦,用祁眉寿万年,子子孙孙永宝用。”凡十八字。又有天马鼎一,中凹处作马鼠形,或云《吕氏春秋》“周鼎作鼠,令马履之。”据此,当是周物。
◎祁工部诗工部主事祁珊洲(文友),予同年也,广东东莞人。尝知庐江县,有诗云:“一夜东风吹雨过,满江新水长鱼虾。”予每喜诵之。
◎二宋二程元宋本诚夫与弟显夫,文学齐名,亦号二宋。程端礼敬叔与弟端学时叔,俱以道学著名,亦号二程(尝辑《国朝风雅》,见揭轨《光岳英华序》)。
◎寇主簿叶石林《诗话》载吴县寇主簿国宝一绝句云:“黄叶西陂水漫流,篷风急滞扁舟。夕阳暝色来千里,人语鸡声共一丘。”语甚工,且云:“寇,徐州人,尝从陈无己学。”予考《后山集》,有赠国宝二绝句云:“承家从昔如君少,得士于今孰我先。口拟说诗心已解,世间快马不须鞭。”又有和寇十一诗十数篇,所谓“画楼著燕春风里,杨柳藏鸦白下东”者是也。又有赠寇荆山诗,盖寇之字。
陈又有《寇参军集》序,称寇氏兄弟曰元老、元弼。元弼名其仕,许州参军,盖国宝诸父云。
◎谑对莱阳姜吏部如须(垓),南渡后流寓吴郡,与徐孝廉昭法(枋)友善。一日同行阊门市,姜顾徐曰:“桓温一世之雄,尚有枋头之败。”徐应声曰:“项羽万人之敌,难逃垓下之诛。”相与抵掌大噱,市人皆惊。
◎后山诗陈无己平生皈向苏公,而学诗于黄太史,然其论坡诗,谓“如教坊雷大使舞”。
又有诗云:“人言我语胜黄语,扶竖夜燎齐朝光。”其自负不在二公之下。然予反复其诗,终落钝根,视苏、黄远矣。任渊云:“无己诗如曹洞禅,不犯正位,切忌死语。”恐未尽然。予独爱其二律云:“林庐烟不起,城郭岁将穷;云日明松雪,溪山进晚风。人行图画里,鸟度醉吟中;不尽山阴兴,天留忆戴公。”又:“白下官杨小弄黄,骑台南路绿无央;含红破白连连好,度水吹香故故长。蹲滑踏青穿马耳,转危缘险出羊肠;熟知南杜风流在,预怯排门有断章。”《后山集》,南阳王文庄公鸿儒弘治十二年刻于潞安,有公序及魏衍集记,元城王云、天社任渊二序;诗十二卷,六百七十九首;杂文八卷,一百六十九首;谈丛、理究、诗话、长短句附焉,共三十卷。
◎贺若琴曲有贺若,最古澹,相传以为宋太宗酷爱宫词中十小调子,乃隋贺若弼所撰,出《湘山野录》。朱翌《猗觉寮杂记》云:“贺若,夷也。夷善鼓琴。见王涯传。”又云:“东坡序武道士弹琴云:贺若,宣宗时待诏,即若夷也。”
◎鱼上木元人竹枝词云:“黄鱼上得青松树,阿侬始是弃郎时。”然《本草》陶注:“鳗鲡鱼能缘树,食藤花。”《杂俎》:“鲵鱼能上树。赞曰:有足若鲵,大首长尾,其啼如婴,缘木弗坠。”宋祁《方物略》曰:“内鱼出西山溪谷及雅江,状似鲵,有足能缘木。”
◎秦镜诗淄川袁松篱(藩)孝廉得秦镜,高念东侍郎为赋诗云:“河山历历看来空,万古消沉向此中;便是秦时明月在,可能还照栎阳宫。”“兴亡转毂见何频?照胆咸阳迹已陈;多少人间怊怅事,金人辞汉镜辞秦。”“炯如秋水了无尘,曾照阿房宫里人;惟有玉姜今不死,莲花掌上五云新。”
◎唐年世总释戚光注云:“唐天元年(昭宗天复四年改元,朱温灭帝立哀帝,蜀仍称天复)。二年(蜀天复五年)。三年(蜀天复六年)。四年(蜀天复七年。朱温篡位,称梁开平元年)。五年(晋、岐、淮南。蜀,武成元年)。六年(晋、岐、淮南)。七年(晋、岐、吴。岐王承制加淮南杨隆演嗣吴王)。八年(晋、岐、吴。蜀永平元年,梁乾化元年)。九年(晋、岐、吴)。十年(晋、岐、吴)。
十一年(晋、岐、吴)。十二年(晋、岐、吴。梁贞明元年)。十三年(晋、岐、吴。蜀通正元年)。十四年(晋、岐、吴。蜀天汉元年,汉乾亨元年)。十五年(晋、岐、吴。蜀光天元年)。十六年(晋、岐。吴武义元年,蜀乾德元年)。
十七年(晋、岐)。十八年(晋、岐、吴。顺义元年。梁龙德元年)。十九年(晋、岐)。同光元年(晋庄宗复唐,改元。岐寻内属)。二年。三年。天成元年(明宗五改元。吴越宝正元年)。二年(吴乾贞元年)。三年(汉大有元年)。
四年(吴太和元年)。长兴元年。二年。三年。四年。应顺元年(闵帝立,遇弑,末帝立,改元清泰)。清泰二年(吴天祚元年。蜀明德二年)。三年(石敬瑭因契丹立,号晋,天福元年。自天至是三十三年)。升元元年(烈祖即位,古今之乱,唐未绝天,故清泰方绝。升元已建,天命人心无改也,孰谓五季无君哉!)
二年(蜀广政元年)。三年(闽永隆元年)。四年。五年。六年(汉光天元年)。
七年(元宗立,改元保大。殷天德元年。汉乾和元年)。保大二年(晋开运元年)。
三年。四年。五年(晋亡)。六年(汉乾元年)。七年。八年(汉亡)。九年(周广顺元年)。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周显德元年)。十三年。十四年。十五年(北汉天会元年)。中兴元年(再改交泰。元宗十六年始奉周显德年,去帝号。自升元至是三十二年。天至是则五十五年。自武德至是三百四十二年矣。
使元宗能安天命,事大国,以右宗祀周,能世敦王道叨宾之则,三代之意也)。
周显德六年(元宗十七年己未,周命城金陵)。七年(元宗十八年。庚申,宋建隆元年)。宋建隆二年(元宗十九年辛酉,元宗殂,后主即位,仍奉其正朔。宋又始称诏于唐)。三年(后主二年壬戌)。乾德元年(后主三年癸亥)。二年(后主四年甲子)。三年(后主五年乙丑)。四年(后主六年丙寅)。五年(后主七年丁卯)。开宝元年(后主八年戊辰)。二年(后主九年己巳)。三年(后主十年庚午)。四年(后主十一年辛未)。五年(后主十二年壬申)。六年(后主十三年癸酉)。甲戌岁(后主十四年。宋开宝七年)。乙亥岁(后主十五年。
宋开宝八年,后主城陷被执,唐亡。自烈祖至是三主,凡三十九年。自高祖至是凡三百五十九年。殷周革命而杞宋国后,周隋之世梁犹祀焉,宋之君度不逮世宗矣)。
◎《左传》奇文《左传》奇文,以上叛下亦曰叛,如“王叛王孙苏”是也。男子丧妻亦曰寡,“崔杼生成及疆而寡”是也。男亦曰媵,“以井伯媵秦穆姬”是也。《公羊》谓“昭公欲弑季氏”,则以上杀下,亦可曰弑。
◎牛耳盟用牛耳,卑者执之,尊者莅之。阝泽之盟,卫侯请执牛耳。发阳之役,卫石蒙之盟,鲁孟武伯,皆小国执牛耳。惟曾阝衍之役,吴以大国执之,不合盟礼,故孟彘不从。
◎春秋谥春秋谥有三字者,卫之贞惠文子是也。有生赐者,卫侯之于北宫贞子、析朱成子是也。有出奔而仍得谥者,臧武仲、中行文子是也。有作乱被诛而仍得谥者,崔武子、栾怀子是也(《困学纪闻》云:“卫侯赐北宫喜谥曰贞子,析朱成谥曰成子,是人臣生而谥也。魏明帝时,有司奏帝制作兴治为魏烈祖,是人君生而谥也。”)。
◎左传引尚书《左传》引《尚书》,以《禹谟》作《夏书》。僖二十四年,地平天成;文七年,戒之用休;襄三年,成允成功;二十六年,与其杀不辜;哀十八年,官占惟能蔽志,皆《大禹谟》也。《皋陶谟》亦作《夏书》。庄八年,皋陶迈种德,《皋陶谟》也。此二篇。今《虞书》以太甲作《夏书》。昭十年,欲败度,《太甲篇》也。今实《商书》。以《洪范》作《商书》。文五年,沈潜刚克;襄三年,无偏无党,皆《洪范》也。今实《周书》。虽古今叙书,或有不同。而《太甲》之为《夏书》,尤不可解。
◎音刘贡父《诗话》云:“司马君实论九旗之名,旗与相近,缓急何以区别。
《小雅。庭燎》,夜向晨,言观其。《左传》,龙尾伏辰,取虢之,当为芹音耳。“康熙己未,御试博学鸿儒,施愚山侍讲(闰幸)卷阁拟一等,上亲阅定名,第以旗字押韵偶误书,遂改置二等,亦由施素读二字不甚分别故也。
◎白莲诗陆鲁望《白莲诗》:“无情有恨何人见,月白风清欲堕时。”语自传神,不可移易。《苕溪渔隐》乃云:“移作白牡丹亦可”,谬矣。予少时在扬州,过露筋祠,有句云:“行人系缆月初堕,门外野风开白莲。”
◎袭勖华鳌袭勖,字克懋,一字懋卿,章丘人。少贫牧豕,年三十始补诸生。时邑中李太常伯华、袁西野(崇冕)方尚金元词曲,勖谓伤雅道,独与济南殷正甫、李于鳞、许殿卿为古文辞,相友善。年六十,以岁贡仕江都县训导,迁威宁教谕、开平卫教授,归五年卒。所著有《懋卿集》、《太极图解》、《性命辨》。刘尚书白川称为朱元晦功臣、王伯安诤友云。勖父彪,尝以输租诣京师,见遗钱百缗于道,辇载而驰及前遗钱者,付之径去。
华鳌,字空尘,亦章丘人,御史珩之孙。邑诸生,妙于绘事,落笔辄题其上曰“空尘诗画”。人丐之画,辄瞪目不应。当其意得,迥出笔墨蹊径之外。诗亦如之,五言尤超诣。题王仁甫卜筑云:“大隐不在山,出处乃适意。”送吕中甫山人云:“秋老留红叶,风轻转白苹。”宿惠上人院云:“爱此疏林月,兼之一磬清。”孤坐云:“雨霁闻啼鸟,风停数落花。”过杨九山川上居云:“垆头留宿火,花径闭秋云”,人以拟浩然“微云疏雨”之句。鳌亦沧溟友。予少见其集,今无从购矣。鳌姓字亦见《杨升庵集》。勖有寄沧溟绝句云:“瓜田十亩济城东,云外青山小苑通。流水桃花迷处所,几家春树暮烟中。”鳌睡起自述云:“槐午睡方熟,息肩者稚子;老妻撼绳床,饭熟呼不起。不能工磬折,发乱无人理;我懒我自知,不要旁人喜。”
◎袁崇冕(附高应、张国筹、张自慎)
袁崇冕,字西野,进士弼之子。兄公冕,弟轩冕,皆用科第起家,崇冕独以布衣终。工金元词曲,所著春游、秋怀诸曲,足参康、王之座。与李中麓唱酬,王陂曰:“雅俗相兼,氵风氵风有馀音。”杨方城曰:“神圣工巧,元人之俦。”
中麓曰:“金石之音,元黄之色。”其为名流击赏如此。尝有客以《黄莺学画眉词》谒李太常,坐客皆言佳,西野后至,太常曰:“翁素负知音,试择佳句几何,予已有定评。”西野目毕、应声曰:“止起五字是词家语,馀无足取。”太常展手示之,云止“未老已投闲”一句。客皆大笑叹服。
同时有高应者,中麓弟子,亦工词曲,以贡仕为元城丞,见知王元美、魏懋权。所著有《醉乡》、《归田》诸稿,其《北门锁钥》杂剧,论者以为词人之雄。
又有张国筹者,以贡仕为行唐知县,善金元词曲。所著有《脱颖》、《茅庐》、《章台柳》、《韦苏州》、《申包胥》等剧,在袁西野、李中麓伯仲间。皆章丘人,与太常同时。
又有张自慎者,字敬叔,商河人,游中麓之门,著金元乐府三十馀种。太原万伯修曰:“北曲一派,海内索解人不得,眼中独见张就山耳。”就山,自慎别号也。
◎王鲁翁篆宋穆宾廷秀墓,在女郎山之阳。有石表一,王寿卿鲁翁撰文并篆书。有黄山谷赞云:“见鲁翁用笔,可以酒酹阳冰之墓。”云云。今移置文昌祠中。
◎朱文公书朱文公与徐赓载书云:“放翁诗,读之爽然。近代唯见此人为有诗人风致。
如此篇,初不见其著意用力处,而语意超然,自是不凡,令人三叹不能已。近报又已去国,不知所坐何事?恐只是不合做此好诗,罚令不得做好官也。“文公于诗颇邃,故能识放翁诗佳处。洛阳刘文靖公谓李、杜只是酒徒,真孟浪语。
◎三传元盛庶斋如梓《老学丛谈》云:“《萧何传》不言律令,《李邕传》无一字及笔札,五代《刘句传》不书修《唐史》。”
◎辛高陆陆放翁晚年为韩胄作《南园记》,为世所讥。然当时文士实不止此。辛稼轩词用司马昭假黄钺异姓真王故事;高似孙献诗九章,每章用一锡字,皆一时名人。又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云:“莆阳陈谠,文士也。输灵壁石以寿韩,刻金字于石,至称之曰我王。”
◎陈宣慰诗元陈伯通宣慰云中,人跛而眇,自述云:“肢伤一体娄师德,目眇三分李雁门。”先兄西樵吏部,甲辰岁以磨勘事下西曹,锻炼良苦。兄谈笑赋诗,有句云:“纵跛尚如习凿齿,有肠终类佛图澄。”较陈句又胜之。
◎联句联句,有人各赋四句,分之自成绝句,合之仍为一篇。谢跳、范云、何逊、江革辈多有此体。顷见朱太史《腾笑集》中,有古藤书坞送吴征君、魏上舍联句,甚得齐、梁之意,今录于此。“握手古藤下,秋深旅愁积。归来西溪旁,犹及种春麦。”(吴雯)“我亦袖轻鞭,明发辞紫陌。倦鸟不同飞,各自张旅翮。”
(魏坤)“二子澹雅才,肯为时俗役。英词迭相应,如以桐扣石。”(陆喜淑)
“柳塘水ぺぺ,蒲坂山驿驿。改岁君到时,古藤花满格。”(查嗣琏)“大房一斗泉,酿酒冰雪白。酒熟君不来,落花良可惜。”(朱彝尊)益都董楠字孟才,工部尚书可威之叔也,常撰《古今联句诗集》六卷,与张之象《回文类聚》,皆不可少之书。
◎人参诗人参诗昔人甚少,前已言之。适读《唐诗纪事》,又得段成式求人参诗云:“少赋令才犹强作,众医多失不能呼。九茎仙草真难得,五叶灵根许惠无?”周繇遗柯古人参诗云:“人形上品传方志,我得真英自紫团。惭非叔子空持药,更请伯言当细看。”又高丽采参赞云:“三桠五叶,背阳向阴,欲来求我,树相寻。”,音贾,叶似桐。
◎湖湘诗高念东侍郎(珩),以康熙戊申奉命祭告南岳,在湖湘间有诗数百篇。予喜其绝句录之。如“行人到武昌,已作半途喜。那识武昌南,烟水五千里。”“未入衡州郭,先看衡州城。城门垂薜荔,大抵似巴陵。”“绿净不可唾,此语足千古。天水澹相涵,中有数声橹。”“花放不知名,稻秀犹能长。芳草隐清流,但听清流响。”“两岸层层嶂,孤城面面山。横襟凭一叶,睥睨洞庭间。”“几月舟行久,今朝倦眼开。千峰翔舞处,一片大江来”“南岳云中尽,东流海上忙。
他年图画里,著我在潇湘。“”芋火夜经声,悲喜寒岩寺。宰相世间人,何与山僧事。“”磨砖竟不成,磨铜伺不可。寄语马大师,努力庵前坐。“高又有送人诗云:”故园小圃又东风,杏子樱桃次第红。明日春明门外路,清明消遣马蹄中。“
◎刘绮庄著书《丹铅录》极称唐刘绮庄“桂楫木兰舟,枫江竹箭流”一篇。其诗果不减太白。升庵博雅,亦未详绮庄何许人也。按《吴中人物志》:“刘绮庄,昆山尉,研穷古今,博考传记,作类书一百卷,号《昆山编》”。其平生著作最夥,而所传只此一诗,可惜也。
◎诗使本朝事或谓作诗使事,必用六朝已上为古,此说亦拘墟不足信。要之唐、宋事,须选择用之,不失古雅乃可。如刘后村诗,专用本朝故实,毕竟欠雅。如“炼句岂非林处士,鬻书莫是穆参军。”“艰虞夷甫方谋窟,老懒尧夫少出窝。”“未爱潘郎呼作友,便教米老拜为兄。”“山房惜未从公择,书局闻曾拟道原。”“立志如欧母,生儿似富公。”“野人只识羹芹美,相国安知食笋甘。”(自注富郑公事)“事先白傅求闲后,衔似温公约史年。”“公闲去伴种司谏,我懒思寻靖长官。”“清于坡老游杭市,俭似乖崖在剑州。”“军皆歌范老,民各像乖崖。”
“贾董奇才无地立,欧苏精鉴与人同。”“安知李荐挥门外,不觉刘几入彀中。”
此类数十联,皆宋事也。后见后村四六亦然。
◎乐天论诗乐天作《刘白倡和集解》,独举梦得“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沈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以为神妙。且云此等语,在在处处应有灵物护之,殊不可晓。宜元白于盛唐诸家兴象超诣之妙,全未梦见。
◎樊川集予旧藏杜牧之《樊川集》二十卷,后见徐健庵(乾学)所藏宋版本,雕刻最精,而多数卷。考《后村诗话》云:‘樊川有续、别集三卷,十八九皆许浑诗。
牧仕宦不至南海,别集乃有南海府罢之作,甚可笑。
◎朱新仲诗南宋朱舍人翌,字新仲,著《猗觉寮杂记》,凡四百馀条,言甚博辨。刘后村尝称其读杜诗云,“纵之逼说剑,收之入檀弓”二句,未经他人道过。
◎人名字音昆山顾宁人(炎武)诗,有云:“落日江头送伍员,秋风垅上别徐君;偶来圯上逢黄石,便向山中礼白云。”窃疑员字旧作王问切,唐人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是也。后见吴曾引《春秋左氏传》,“伍奢子员”,陆德明释文:“音云,平声。”乃知顾诗用韵有据。又如马援,援字作延绢切,无作平声者。
宋王景文诗云:“直翁(谓史相浩)自了平生事,不了山阴陆务观。”放翁见之笑曰:“我字务观,乃去声,如何把做平声押了?”此虽谑语,亦可为用字不详出处者戒(贞观年号及陆务观俱去声,今人皆读平声)。
◎心太平庵砚有渔于道士γ者,得一砚,八角,制作古雅,背镌“心太平庵”字,盖陆放翁故物也。和州项副使得之,今归淄川毕载积州守(际有)。
◎唐舍人诗亡友唐井坞(允甲,)宣城人,故明中书舍人。工楷法,诗最清婉。尝有句云:“残花野蕨围荒砦,破帽疲驴避长官。”盖本徐文长诗“疲驴狭路愁官长,破帽残衫拜孝陵。”然宋王君玉已云:“疾风甚雨青春老,瘦马疲牛绿野深。”
◎未央宫铜奁顺治中,渭南渔人于渭水中得秦时未央宫香奁一具,铜绿如鹦鹉毛,可爱。
溧阳狄秋水(敬)为潼关道兵备副使,得之。副使子亿,予辛未所取士,今官翰林。
◎阎古古诗阎古古(尔梅)在济南有诗云:“四围松竹山当面,一望楼台水半城。”虽本白太傅“灯火万家楼四面,星河一道水中央”,实难甲乙也。刘后村亦云:“地占百弓全是水,楼无一面不当山。”予少时在济南亦有句云:“郭边万户皆临水,雪后千峰半入城。”今前集不载。
◎唐人工书唐人留意书学,即不以书名者,往往有欧、虞、颜、柳风气。苏绛作贾岛墓志云:“善攻笔法,得钟、张之奥。”元王恽《玉堂嘉话》云:“李阳冰篆二十八字,后有韦处厚、李商隐题。商隐字体绝类《黄庭经》。”然贾、李不以书名。
予在京师,所见元人诸题跋,字画多工,过今人远甚。
◎徐丰崖论诗海盐徐丰崖(泰)《诗谈》云“本朝诗,莫盛国初,莫衰宣、正。至弘治,西涯倡之,空同、大复继之,自是作者森起,于今为烈。”当时前辈之论如此。
盖空同、大复,皆及西涯之门。虞山撰《列朝选》,乃力分左右袒,长沙、何、李,界若鸿沟。后生小子,竟不知源流所自。误后学不浅。
◎商喜画京师外城西南隅圣安寺,寺殿有商喜画壁。康熙庚申冬,高念东刑侍将归淄川,予与施愚山、宋牧仲诸词人饮饯于寺,共为联句五十韵。牧仲有句云“画壁商喜留”。按昆山刘璋圭甫《明书画史》:商喜善画山水人物,画虎得勇猛之势。
今大西天经厂殿壁龙神,及大轴文殊普贤变相,亦喜笔。喜,宣德中授锦衣卫指挥,牧仲云内官,误也(西华门内玄都胜境,在弘仁寺西,有元人刘兰塑三清像甚奇)。
◎毛传如纪事孔文谷序《唐诗纪事》云:“诗三百篇,《毛传》盖其纪事,今为考亭所绌,欲究遗经,当必考之。”云云。实名通之论。宋王得臣《麈史》云:“《关雎》,后妃之德也;《葛覃》,后妃之本也。此一句,孔子所题,其下乃毛公发明之言耳。”其以为子夏所传,必有授受之自,惜世远莫得而见也。升庵引朱子《白鹿洞赋》,有曰:“广青衿之遗问,乐菁莪之长育。”或举以为问,先生曰,旧说亦不可废,然则考亭之尽去小序,终亦有不自安于心者乎?欧阳子作《诗本义》,其序问篇云:“《毛诗》诸序,与孟子说诗多合。故吾于诗,常以序为证。惟《周南》、《召南》,失者类多,随而正之。”欧阳子所见岂出朱子下也?
◎读书台济南近有人耕田间,掘得“读书台”三字石刻。按此为宋侍郎张公读书处,苏文忠公书也,见元遗山《济南行纪》。
◎汉瓷银槎宋荔裳(琬)观察藏汉瓷盏二,内有鱼藻文,云在秦州时耕夫得之隗嚣故宫中。吾兄西樵为作歌。又有元人所造银槎,最奇古,腹有文曰:“至正壬寅,吴门朱华玉甫制。”华玉号碧山,武塘人,见陶南村《辍耕录》。
◎灌婴庙瓦吉水李梅公侍郎(元鼎)有砚,五瓣如梅花状,质如黄玉,杂翡翠丹砂之色,累累坟起,云是灌婴庙瓦。一时文士多赋之。故友邹程村(祗谟)作《砚考》,引洪文敏《容斋随笔》灌瓦砚铭为证。
◎外国墨元人陆友友仁《墨史》,载外国制墨。高丽贡墨,猛州为上,顺州次之。其文曰:“平卤城进贡”,或曰“顺州贡墨”,或曰“猛州贡墨”。李公择遗东坡墨半丸,其印文曰“张力刚”,云得之高丽使者。魏泰道辅云:‘新罗墨,有蝇饮其汁立死“,常戒人和药勿用新罗墨。日本墨遍肌印文,如柿蒂形。陆子履奉使契丹,得墨,铭曰”阳岩镇造“者,其国精品。滕子济有墨一大笏,为龙凤之文,面曰”镇库“,万年不毁。又西域僧为苏太简言:”彼国有佳墨,中国不及,是鸡足山古松为之。“金有刘法,字彦矩,常山人,自制墨,铭曰”栖神岩造“。
杨文秀,金时以善墨闻,其法不用松炬,而用灯煤。子彬传其法,以授耶律文正楚材,文正授子铸,造一万丸,铭曰“玉泉万笏”。
◎中山狼传《中山狼传》,见马中锡《东田集》。东田,河间故城人,正德间右都御史,康德涵、李献吉皆其门生也。按《对山集》有《读中山狼传》诗云:‘平生爱物未筹量,那记当年救此狼。“则此传为马刺空同作无疑。今入唐人小说,亦如《天禄阁外史》之类。
◎三剑孙北海(承泽)家藏三剑:其一铜剑,长尺馀,有鸟篆十字,云“吴季子之子保之永用剑”,篆甚奇古。其一玉剑,长尺有二寸,博三寸,中凿一孔,剡其上若芒刃,云有人得之成汤墓中。其一鱼肠,秀水朱处士彝尊云:“疑郑康成所谓大琰者也。考之桃氏作剑,未闻攻玉。玉剑之载于《六经》者无之,遂定以为圭,因作释圭。”
◎司马相如玉印钱编修宫声(中诣)有司马相如小玉印,因忆元陆友仁得卫青玉印,翰林虞伯生诸公,皆有诗,友仁因著《印史》。按卫宏曰:“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唯其所好。自秦以来,唯天子之印称玺,又以玉,群臣莫敢用。”按此,宏说或不然。又后世谓诏令为玺书。按《国语》襄公在楚,季武子取卞,使季冶逆予之玺书。注云:“古者大夫之印,亦称玺。”
●卷十五。谈艺五◎文ㄈ本草寒山赵凡夫子妇文ㄈ,字端容,妙于丹青,自画《本草》一部,楚词《九歌》、《天问》等皆有图,曲臻其妙。江上女子周禧得其《本草》临仿,亦入妙品。禧弟子姚,亦江阴人,美而艳,作画得ㄈ遗意。《癸辛杂识》云:“至元斥卖内府故书于广济库,有出相彩画《本草》一部,极奇。又于杭太庙前尹氏书肆,见彩画《三辅黄图》一部,极精妙。”此亦其类也。文点字与也,文肃公孙ㄈ从侄也,画有衡山家法,亦善花卉。汪编修(琬)赠之诗云:“君家道韫擅才华,爱写徐熙没骨花。曾向儿时窥指诀,笔端桃萼一枝斜。”
◎寒碧琴记南昌王于一猷定作《寒碧琴记》云:“昔子瞻为登州司户参军,子由省之,携琴游大海。舟覆,琴堕海,后高丽人得之,献其王。王知为苏氏物也,藏之数百年。迨明崇祯间,高丽困于兵,请援。遣总兵某帅师救之。濒行,赠以琴,琴遂复还中国。”按《东坡年谱》:“元丰八年乙丑五月复朝奉郎知登州,到郡才五日,即以礼部郎官召。作别登州举人诗,有‘五日匆匆守’之句。”公未尝为司户参军,且到郡非久即召;少公亦未尝省公于登也;崇祯间,亦未尝遣师援高丽。于一好奇诞,每为人欺多此类。
◎国风图南宋马和之侍郎常写《毛诗》进御,画家称其行笔飘逸,时人目为小吴生。
又云善画人物、佛像、山水,效吴装,务去华藻,自成一家。高、孝两朝深重其画,每亲书三百篇,令和之图写。戊申岁在京师,得其画《桧风》羔裘、素冠、苌楚、匪风四章,每幅书本诗于后,楷法殊妙,有御府图书。
◎耿夫人诗吾邑耿侍御省亭(呜世)妻徐氏,都御史华平(庭柏)之母也,有贤行,能文章。兵后失其集,仅传寄子诗云:“家内平安报尔知,田园岁入有馀资;丝毫不用南中物,好做清官答圣时。”有德之言,与捻脂弄粉者迥异。
◎朱文公书益都高木王(梓),予从女兄之夫,博雅君子也。常遗予晦翁墨迹一卷,诗云:“风雪集岁宴,掩关聊自休;今晨展遐眺,倚此寒幽岩(颠倒一字)。同云暗空室,皓彩迷林丘;崩奔小涧歇,飞舞增绸缪。仰看鸾鹤翔,俯视江汉流;乾坤有奇变,Е洞惊两眸。三酌不自温,倚杖空冥搜;悲歌动华薄,璀灿忽满裘。
向来一杯酒,浩荡千里游;亦复有兹赏,微言寄清酬。解携今几许,光景逝不留;怀人眇山岳,省己纷愆尤。对此奇绝境,一欢生百忧;茫然发孤咏,远思谁能收?
雪中与林择之祝弟登刘园之宴坐岩,有怀南岳旧游,赋此呈择之属和,并寄敬夫兄。乾道三年冬十二月上浣,新安朱熹奉寄,时灯下走笔。“右诗盖书寄南轩者。
昔人谓先生字学曹公,今此书正类东坡先生。卷首有柯敬仲题字,后有欧阳圭斋及大梁班彦功跋(彦功,元人,善词曲者)。
◎竹枝昔人谓《竹枝》歌词虽鄙俚,尚有三纬遗意。山谷闻人歌刘梦得《竹枝》,叹曰:“此奔轶绝尘,不可追也。”梦得后工此体者无如杨廉夫、虞伯生。他如“黄土作墙茅盖屋,庭前一树紫荆花。”“黄鱼上得青松树,阿侬始是弃郎时”
等句,皆入妙。近见彭羡门(孙)《岭南竹枝》深得古意,诗云:“木棉花上鹧鸪啼,木棉花下牵郎衣,欲行未行不忍别,落红没尽郎马蹄。”“妾家溪口小回塘,茅屋藤扉蛎粉墙,记取榕阴最深处,闲时来过吃槟榔。”“半年水宿半山居,冬采香根夏采珠,珠好须从蚌中觅,香烧还仗博山垆。”又山阴徐缄《竹枝》云:“勾践城南春水生,水中斗鸭自呼名,伯劳飞迟燕飞疾,郎入城时侬出城。”
亦本色语也。
◎徐氏广陵徐氏女子(元端),工填词,有入李易安之室者。如“珠帘轻揭,憔悴怜黄叶。忽忆小亭人乍别,正是重阳时节。当初一段清秋,平分两地离愁。试向西风寄问,知他还似侬不?起来慵向妆台倚,乱绾凌云髻。归期曾说柳青时。镇日恹恹、只是恼春迟!小园昨夜西风劣,笑落漫天雪。侍儿佯笑卷帘纱,却道玉梅已放满枝花。”“独坐数归期,花影重重日影低。无计徘徊思好句,支颐。除却春愁没个题。”“闲倚画楼西,芳草青青失旧堤。犹记当时人去处,依依。红杏花边卓酒旗。”(自注:“白诗:摇膝支颐学二郎。”)“看西风吹起,满庭碎叶。闭珠户,独坐还怯。窗外芭蕉点点,做尽凄切。禁不住芳心欲折。残灯挑尽,隐隐半明半灭。罗衾只借香温热。今夜里,这愁肠胜似离别。宽褪了裙儿几折。”
◎妇人经济叶石林每令诸子女儿妇列坐说《春秋》。近日武林黄夫人顾氏,名若璞,所著《卧月轩文集》,多经济大篇,有西京气格。常与妇女宴坐,则讲究河漕、屯田、马政、边备诸大计。副笄中乃有此人,亦一奇也。
◎打球诗《三朝北盟会编》载徽宗北狩至真定,金人高会击球,请帝赋诗。诗曰:“锦裘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夺得头筹须正过,休令绰拨入斜门。”
《挥麈馀话》载道君祀礼成再赐太师暹字韵诗,云:“归问雪中谁咏絮,冥搜花底自巡檐。”佳句也。
◎黜朱梁纪年图长洲宋既庭(实颖)作《黜朱梁纪年图论》,其义严正。略云:“王莽不得为新,安禄山不得为燕,全忠岂独得为梁乎?且其时移檄兴复唐室者,有晋、岐、蜀、淮南四国,或为唐之臣子,或为唐之赐族,则唐实未尝亡也。今黜朱梁纪年,而以晋、岐、淮南之称天者为主,始于天四年,至后唐庄宗同光元年而止。
亦《春秋》书公在乾侯之义也。图考:唐昭宣光烈孝皇帝。(甲子)天元年。
(乙丑)天二年。(丙寅)天三年。(丁卯)天四年。夏四月,朱全忠僭称皇帝,伪国号梁,伪年号开平,废唐帝为济阴王。淮南、四川移檄兴复唐室。
(戊辰)晋、岐、淮南称天五年。春正月,晋王李克用卒,子存勖立。朱全忠弑昭宣帝。夏五月,晋王伐伪梁夹寨,破之。(己巳)晋、岐、淮南天六年。
六月,伪梁刘知俊奔岐。岐遣刘知俊伐伪梁灵州,大败梁人。(庚午)晋、岐、淮南天七年。伪梁遣兵袭镇州,取深、冀。镇、定推晋王为盟主,晋遣兵救之。
(辛未)晋、岐、吴天八年。伪梁改号乾化。晋王伐伪梁军于柏乡,大破之。
(壬申)晋、岐、吴天九年。春正月,晋王及镇定之兵伐幽州。二月,朱全忠救之,大败而还。六月,朱全忠为子友圭所杀。(癸酉)晋、岐、吴天十年。
二月,朱友贞杀友圭而自立。(甲戌)晋、岐、吴天十一年。(乙女)晋、岐、吴天十二年。朱友贞改伪年号曰贞明。(丙子)晋、岐、吴天十三年。(丁丑)晋、岐、吴天十四年。(戊寅)晋、岐、吴天十五年。(己卯)晋、岐、吴天十六年。(庚辰)晋、岐、吴天十七年。朱友贞改伪年号曰龙德。(辛巳)晋、岐、吴天十八年。(壬午)晋、岐、吴天十九年。(癸未)晋、岐、吴天二十年。晋王李存勖建国号曰后唐,改元同光。冬十月,唐主入大梁,朱友贞自杀。唐毁伪梁宗庙,废朱温、朱友贞为庶人。后唐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
(甲申)同光二年。
按:益都钟尚书龙渊先生(羽正)作《正统论》,略云:“三代、汉、唐、宋,正统也。东周君、蜀汉昭烈帝、晋元帝、宋高宗,正而不统者也。秦始皇、晋武帝、隋文帝,统而不正者也。虽非正统,不可不以帝予之也,以天下无久虚之理也。若夫王莽、曹丕、朱温,义既不正,势又不一,不得言正,又不得为统,而乃从而帝之,此司马、欧阳之误也。”
◎尤悔庵乐府吴郡尤悔庵(侗)工乐府,尝以“临去秋波那一转”公案,戏为八股文字,世祖见而喜之。其所撰乐府,亦流传禁中,世祖屡称其才。既而世庙升遐,尤一为永平推官,以细故罢去,归吴中,时时以乐府寓其感慨。所作《桃花源》、《黑白卫》二传奇,尤为人脍炙。予尝寄诗云:“南苑西风御水流,殿前无复按梁州;凄凉法曲人间遍,谁付当年菊部头?”“猿臂丁年出塞行,灞陵醉尉莫相轻;旗亭被酒何入识,射虎将军右北平。”尤为泣下。康熙己未,尤以召试入翰林,为检讨(近见江左黄九烟周星作“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制义七篇,亦极游戏之致)。
◎孙樵论史孙樵云:“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则取前代名品,以就简绝。”此病在唐人已有之,近日钱牧斋、艾千子訾沧溟、州本此,非创论也。
◎小乐府杨廉夫自负其五言小乐府,尝云:“七言绝句体人易到,吾门章木能之。古乐府不易到,吾门张宪能之。至小乐府,二三子不能,惟吾能之耳。”向见吾友孙处士豹人(枝蔚)数章,颇奇,略记于此:“萧俨向舒州,君王怒未休。楼高苦无井,不及景阳楼。”又“置酒宣华苑,嘉王好酒悲。韩昭方用事,涕泪莫轻垂。”
◎史笔陈同甫作《忠臣传》,以武庚为忠臣孝子之首。孙可之作《西斋录》,发凡起例,大义凛然。惜其书不传于后世,是古今一大缺陷事。
◎诗地相肖范仲ウ(丈光)在金陵,尝云:“钟声独宜著苏州”,用唐人“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如云“聚宝门外报恩寺”,岂非笑柄?予与陈伯玑(允衡)论此,因举古今人诗句,如“流将春梦过杭州”,“满天梅雨是苏州”,“二分无赖是扬州”,“白日澹幽州”,“黄云画角见并州”,“澹烟乔木隔绵州”,“旷野见秦州”,“风声壮岳州”,风味各肖其地,使易地即不宜,若云“白日澹苏州”,或云“流将春梦过幽州”,不堪绝倒耶?
◎记观宋荔裳画庚戌七月,予寓公路浦,莱阳宋荔裳(琬)北上过予,所携名画甚夥,因得纵观。最奇者为郭河阳《枯木》、刘松年《罗汉》(上有御府图书、皇妹图书各一)、赵松雪《百马图》、黄子久《浮岚暖翠图》、文征仲《松泉高士图》。又元孤云处士王振鹏画《维摩不二图》一卷,甚奇妙,楷法类赵承旨,自记云:“至大元年二月初一日拜住怯薛,第二日隆福宫花园山子上西荷叶殿内,臣王振鹏特奉仁宗皇帝潜邸圣旨,临金马云卿画《维摩不二图》草本。”又云:“至大戊申二月,仁宗皇帝在春宫,出张子有平章所进故金马云卿茧纸画《维摩不二图》,俾臣某临于东绢,更叙说‘不二’之因。某谨按:释典有云(维摩诘所说经),故唐僧皎然诗云:”禅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定不起,还捧旧花归。‘东坡有坐上戴花诗云:“结习渐消留不住,却须还与散花天。’又云:”毗耶居士谈空处,结习已空花不坠。试教天女御铅华,千偈澜翻无一语。‘又云:“要令卧疾致文殊。’又臂痛谒告诗云:”小阁低窗晏卧温,了然非嘿亦非言。维摩未病吾真病,谁识东坡不二门。‘又维摩塑像诗云:“当其在时或问法,俯首无言心自知。’杜工部题顾恺之画维摩像云:”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又东坡题石恪画维摩云:“试观石子一处士,麻鞋破帽露两肘;能使笔端出维摩,神通又过维摩诘。’某详观马云卿所作《维摩不二图》,笔意超绝,似亦悟入不二门,岂非神通过于摩诘者乎?某当时奉命临摹,更为修饰润色之。图成,并书其概略进呈,因得摹本珍藏,暇日展玩以自娱也。东嘉王振鹏。”又丁南羽画师利像,亦奇。按《元史》以功臣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四族,世领怯薛之长。
怯薛,犹言更番宿卫也。
◎皇甫评韩文韩吏部文章,至宋始大显。其在当时,皇甫号为知公者,然其《谕业》一篇,备论诸家之文,不过曰“韩吏部之文,如长江万里,一道冲飚激浪,瀚流不滞;然而施之灌溉,或爽于用。”若有微词。反不如李北海、贾常侍、沈谏议之流无贬词也。若天不生欧公,则公之文几湮没而不彰矣。按持正此文,出自袁昂书评,后世敖陶孙、王州诸家文评、诗评皆仿之。
◎朝鲜诗邹平张尚书华东公(延登),刻朝鲜使臣金尚宪叔度《朝天录》一卷,诗多佳句,略载于此。晓发平岛云:“三秋海岸初宾雁,五夜天文一客星。”初至登州云:“南商北客簇沙头,画青帘几处舟。齐唱竹枝联袂过,满城明月似扬州。”
蓬莱阁云:“桥石已从秦帝断,星槎惟许汉臣通。”登州次吴秀才韵云:“澹云轻雨小姑祠,菊秀兰衰八月时。”水城夜景云:“五更残月水城头,咏史何人独羲舟。不向东溟觅归路,还依北斗望神州。”夜坐闻击柝云:“击柝复击柝,夜长不得息。何人寒无衣,何卒饥不食?岂是亲与爱,亦非相知识。自然同袍义,使我心肝恻。”九日云:“黄县城边落日,朱桥驿里重阳。菊花依然笑客,鬓发又度秋霜。”东方曼倩里云:“夜开宣室俨珠旒,执戟郎官走绿鞲。首鼠辕驹俱碌碌,汉庭纲纪一俳优。”早春云:“水际城边野马飞,渐闻宫漏昼间稀。东风日日蘼芜绿,塞北江南总忆归。”“王滩流水绕江涯,江上松林是我家。昨夜梦寻乌石路,山前山后早梅花。”
◎劳山说劳山,在莱州府即墨县境中。昆山顾宁人(炎武)序《劳山图志》曰:“自田齐之末,有神仙之论,而秦皇、汉武谓真有此人在穷山巨海之中,于是八神之祠遍于海上,万乘之驾常在东莱,而劳山之名由此起矣。山皆乱石岩,下临大海,逼仄难度,其险处土人犹罕至焉。秦皇登之,是必万人除道,百官扈从,千人拥挽而后上也。五谷不生,环山以外,土皆疏瘠,海滨斥卤,仅有鱼蛤,亦须其时。秦皇登之,必一郡供张,数县储痔,四民废业,千里驿骚,而后上也。于是齐人苦之,而名曰劳山也。”杨太史(观光),《致知小语》曰:“山祖昆仑,起自西北,劳山居东南,为中国山尽处。行远而劳,所以名也。”二说未知孰是?
以理揆之,顾说为长(顾近寄所著《日知录》,内辨劳山三则,又与前说不同)。
◎敬一主人诗镇国公敬一主人讳国考,世祖章皇帝之庶兄也,居沈阳,以庚戌七月薨于京师。性淡泊,如枯禅老衲,好读书,善弹琴,工诗画,精曲理,乐与文士游处。
常见其仿云林小幅,笔墨淡远,摆脱畦迳,虽士大夫无以逾也。有《恭寿堂诗》一卷,颇多警策,今略录数篇。
登医无闾山观音阁云:“平生爱丘壑,历胜恣登眺。医闾夙所期,兹焉惬怀抱。鸟道薄层云,盘纡凌树杪。系马憩中林,拂石坐荒草。野衲候柴荆,朱颜发皓皓。问渠来何时?云在此山老。修岭逸惊の,斜阳急归鸟。古洞驾长虹,细泉屡回绕。亭亭阶下松,百尺参青昊。托根获斯地,子落无人扫。逶迤度几峰,下瞰群山小。旷然豁心目,顿觉离纷扰。再上白云关,万象咸可了。石门破苍霭,返景堕空杳。烟霞情所钟,登涉险亦好。大海面岩岫,波光动林表。自古递相传,其中有蓬岛。安期与羡门,往事终缅邈。漾失端倪,气色变昏晓。岂识天地心,物理费探讨。冷然此游豫,何用心悄悄?”戊申春日行次蓟门登独乐寺云:“春雨湿归鞅,行色藉以沐。落日投蓟门,遂寄禅宫宿。谁为初地功,高楼倚空筑。
梯云历层楹,聊纵千里目。回飚递晚钟,薄雾笼寒竹。芳草丽郊原,新林变川陆。
岂意道路人,复此慰幽独。临风思近暌,倚槛恣遥瞩。渤海杳漭沆,盘山亘纡曲。
安期驻秦銮,广成降帝屋。圣哲既已往,陈迹遗岩谷。空同与沧溟,烟波恒断续。“
宿向阳寺云:“圣朝存象法,古寺复闻钟。花引山门路,云开野殿松。高斋谈静理,远屿淡秋容。日暮还携杖,月明林外峰。”赠正寓云:“老僧多逸兴,五十学吟诗。意出烟霞外,情深摇落时。依岩营丈室,爱菊坐东篱。欲共探幽胜,邀君整杖藜。”游千山祖越寺登莲花峰云:“七岭行初尽,千岩宿雾开。路回青嶂侧,寺入白云隈。洞户闻清籁,碑文暗绿苔。莲花天际出,渐觉绝尘埃。”龙泉寺云:“梵宇起中天,重岩响碧泉。虚堂清晓露,幽壑静鸣蝉。窗引螺峰翠,松含象岭烟。空怜名胜地,尘世几高眠。”宿香岩寺绝顶云:“雨霁空山夕,寻幽入杳冥。云封千涧白,露濯万峰青。飞鸟依檐宿,流泉伏枕听。朦胧空翠里,孤月自亭亭。”大安寺云:“万仞盘危磴,千峰此独尊。山光澄宿雾,海色上朝暾。
野殿松杉古,残碑文字存。悠然云外想,何必问花源?“悼剩和尚云:”一叶流东土,花飞辽左山。同尘多自得,玩世去人间。古塔烟霞在,禅关水月闲。空悲留偈处,今日共跻攀。“赠御院焦冥道士云:”蓬壶连魏阙,羽客侍金门。丘壑心宁遂,烟霞气自存。谈经清漏永,扫径落花繁。西出函关叟,何曾返故园?“
秋怀云:“终朝成兀坐,何处可招寻。极目辽天阔,幽怀秋水深。浮云窥往事,皎月对闲心。兴到一蹲酒,沉酣据玉琴。”立秋云:“萧萧夜雨满皇州,景物凄其大火流。怀抱不堪闻落叶。相思何处是南楼。关河朔气催征雁,塞草西风劲紫骝。回首云山忘岁月,一声蝉噪又新秋。”秋怀寄耿驸马云:‘八月霜飞秋色深,郊原草木日萧森。孤踪漫忆悬辽海,万骑还悲扈上林。曾记邮亭风雨夕,独怀京国岁寒心。他时花满西山麓,好对潺理玉琴。“丙午七夕立秋云:”寂寞天孙驻七襄,殷勤乌鹊驾河梁。相逢预恨离筵促,别后应知清漏长。玉露初含丹桂冷,金风时动碧罗香。宵残归路迟环佩,机杼经年罢晚妆。“丙午中秋云:”碧天如水夜初凉;三五蟾光满帝乡。何处笙歌侵晓漏,几家砧杵急秋霜。仙台深闭金茎露,月殿高悬桂子香。独抱幽怀浑不寐,西风雁唳到虚堂。“虞山孙录其诗传之。
◎岣嵝音岣嵝,音训皆作去声。予向有金山寄友人诗:“忆君楚泽佳风日,也上岣嵝九面山。”或以为误。按常熟顾充仲达《字义总略》云:“岣嵝,一字三音:平声钩楼,上声莒旅,去声勾陋。”又按无可和尚《通雅》:“岣,共于、居侯、果羽、古后四切。嵝,龙朱、郎侯、陇丑、郎豆四切。”《史记》音苟楼,犹あだ,茏苁可平可上也。又张谓《长沙土风碑》:“五岭南指,三湘北流,邻连沧浪,边遥岣嵝。”亦平读也。
◎集句《梦溪笔谈》亟称王介甫集句“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以为上句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且云:“公始为集句诗,有多至百韵者。”黄震曰:“荆公集句诸作,其巧其博,皆不可及。”近代颇有之,然无如泗上施端教匿莪,平生集句诗数千首,属对精切,纵横曲折,无不如意。偶举一章,如赠鹦鹉长律云:“莫恨雕笼翠羽孤(刘宪),主人情义自辛劬(王初)。人怜巧语情虽重(白居易),鸟忆高飞意正殊(李正平)。三舍郑牛徒识字(李山甫),千年丁鹤任歌呼(罗隐)。多言应伴高吟客(严郊),学语还称问字徒(崔璞)。始觉琵琶弦卤莽(白居易),终怜吉了舌模糊(孙繁)。文章辨慧皆如此(白居易),事业纷呶亦大都(魏朴)。归去不烦词客赋(罗邺),梦来还记陇头无(张谓)。劝君不必分明语(罗隐),且自三缄问世途(胡曾)。”格律寄托,两诣妙境,奇作也。
◎退谷论经学辛亥五月望后一日,雨后过孙退谷先生城南书屋,先生教以读书当通经,因言“元儒经学,非后人所及。盖元时天下有书院百二十,各以山长主之,教子弟以通经学。经学既明,然后得入国学。即如吴渊颍、程普德辈,其集人多不知。
明初,人犹多经学,皆元时遗逸,非后辈所及。“因出近日所撰《诗经集解》三十卷示予,意主小序,且言”生平学问以朱子为宗,独于《毛诗》不然。“予问:吕氏《读诗纪》、严氏《诗缉》如何?先生云:”吕氏集众说,不甚成片段;严氏太巧,只似诗人伎俩,非解经身分。“又言:”《春秋程传》,考事不尽凭三传,亦不尽离三传;取义不尽拘类例,亦不尽屏类例。朱子因此书不敢复注《春秋》,其推尊可谓至矣。然其时以党祸方作,至桓公九年阁笔,未为完书。予于是广集诸儒之说,妄为补之,有成书矣。“又言:”古本《孝经》与今传本迥别。“
且言:“《五经翼》是十五年前所撰,不过集诸经序论耳,无当经学也。”时先生已七十有九,读书日有程课,著述满家,可谓耄而好学者矣。
◎孝经庶人章《江行杂录》载:“温公先垅在鸣条山,山有馀庆寺。公一日省墓至寺中,有父老五六辈上谒,进脱粟饭。公享之既毕,前启曰:”某等闻端明在县日,与诸生讲书,村人不及往听,今幸为略说。‘公即取纸笔书《庶人章》讲之。既已,复前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诗》两句,此独无,何也?’公默然少许,谢曰:”某生平虑不及此,当思所以奉答。‘父老出语人曰:“吾讲书难倒司马端明。’”昨见东郡耿君隐之(道见)云:“曾见古本《庶人章》,末引《诗》云:”昼尔于茅,宵尔索。‘“
◎朱淑贞璇玑图记辛亥冬,于京师见宋朱女郎淑贞手书《璇玑图》一卷,字法妍妩。有记云:“若兰名蕙,姓苏氏,陈留令道质季女也,年十六,归扶风窦滔。滔字连波,仕苻秦为安南将军,以若兰才色之美,甚敬爱之。滔有宠姬赵阳台,善歌舞,若兰苦加捶楚,由是阳台积恨,谗毁交至,滔大恚愤。时诏滔留镇襄阳,若兰不愿偕行,竟挈阳台之任。若兰悔恨自伤,因织锦字为回文,五彩相宣,莹心眩目,名曰《璇玑图》,亘古以来所未有也。乃命使赍至襄阳,感其妙绝,遂送阳台之关中,具舆从迎若兰于汉南,恩好逾初。其著文字五千馀首,世久湮没,独是图犹存。唐则天常序图首,今已鲁鱼莫辨矣。初,家君宦游浙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虽重购不惜也。一日,家君宴郡ヘ衙,偶于壁间见是图,偿其值,得归遗予。于是坐卧观究,因悟璇玑之理,试以经纬求之,文果流畅。盖璇玑者,天盘也;经纬者,星辰所行之道也;中留一眼者,天心也。极星不动,盖运转不离一度之中,所谓居其所而斡旋之。处中一方,太微垣也,乃叠字四言诗。其二方,紫微垣也,乃四言回文。二方之外四正,乃五言回文。四维乃四言回文。三方之外四正,乃交首四言诗,其文则不回也。四维乃三言回文。三方之经以至外四经,皆七言回文诗,可周流而读者也。绍定三年春二月望后三日,钱唐幽栖居士朱氏淑贞书。”首有“璇玑变幻”四小篆,后有小朱印。予向见《断肠集》,不载此文。诸家撰闺秀诗笔者,皆未之载。宋桑世昌泽卿、明云间张玄超之象撰《回文类聚》,亦未收此。家考功兄辑《然脂集》三百馀卷,多征奥僻,因录一通归之。
后有仇英实父补图四幅,亦极妙。按张萱、周、李伯时辈,皆有织锦回文图,英此图殆有所本也。
◎鉴铭又《回文类聚》载唐妇人所作《转轮钩枝八花鉴铭》云:“花上八字,枝间八字,环旋读之,四字为句,递相为韵。其盘屈纠结为八枝者,左旋读之,自‘篇’字起至‘词’字止,当就支、脂字韵;右旋读之,自‘词’字起至‘篇’字止,当就先、仙字韵。”兹不具录。
◎蜀产明时蜀王府,例以三月三日取薛涛井水制笺二十四幅,以十六幅贡京师。近督抚监司稍募工仿制,殊不能佳。予使蜀时访之,井傍石臼尚存,雕镌精丽。井在锦江东,亦名玉女津也。按《续博物志》云:“蜀松花纸、杂色流沙纸、彩霞金粉龙凤纸,近年皆废。惟十色绫纹纸尚在。”今绝响矣。
◎裴碑成都遭张献忠之乱,金石文字一无存者,惟武侯庙碑尚完好。盖武丞相元衡帅蜀时,裴、柳二公皆在幕中,实元和四年己丑也。碑首称“节度掌书记侍御史内供奉赐绯鱼袋裴度撰,营田副使检校尚书吏部郎中兼成都少尹侍御史赐紫金鱼袋柳公绰书。”
◎千宇颂昔人欲另编千文,有难之者曰:“枇杷二字,如何破用?”遂止。曾见武林卓珂月(人月),崇祯初作《千字大人颂》,错综成章,甚有思理。枇字云:“郁尊黄金,膳枇素木。”枇音匕,义取祭用素枇也。杷字云:“姑妇任绩,夫男秉杷。”杷,田器也。开章云:“大人御天,君子名世,立千秋基,兴诸夏利。
高文起家,建景闰帝,二百馀年,我皇陟位。河澄实出,凤举毛从,虞云两旦,汉日再中。群黎作,列州攸同,可谓高文,典册篇中。岳伯分佐,岁星可招,贡珠盈寸,舍矢五扶。投渊洁耳,何伤盛朝,帐染墨迹,帷集书囊。武功称甲,吉运始丁,诚推韩毂,令赏终缨。“皆警策。
◎方尔止刘贡父平生未尝议人长短,有不韪,必面折之,退无一语,此长者之行也。
亡友桐城方尔止,潇洒有天趣,每见人诵诗者,辄为窜改,其人不乐,方亦不顾也。然退未尝不称其长而掩覆其短。予以此重之。方事多可笑,秀水李良年,字武曾,方一日与札,故作增字。李明日见曰:“先生误矣,某字武曾,非增也。”
方曰:“吾正恐人误作武曾(读如层)耳。”闻者皆笑。
◎宣炉注如皋冒辟疆(襄),博雅嗜古,尝为桐城方詹事(拱乾)赋宣炉歌,自为之注,甚精核。云:“宣炉最妙在色。假色外炫,真色内融,从黯淡中发奇光。火久,灿烂善变。久不著火,即纳之污泥中,拭去如故。假者虽火养数十年,脱则枯槁。
宣庙时,内佛殿火,金银铜像浑而液。又云:宝藏焚,金银珠宝与铜俱结。
命铸炉。
宣庙询铸工铜几炼始精?工对以六火则殊光宝色现。上命炼十二火条之,复用赤火熔条于铜铁筛格上,取其极清先滴下者为炉,存格上者制他器。炉式不规规三代鼎鬲,多取宋瓷炉式仿之。
宣炉以百折彝、乳足、花边、鱼、鳅、岫蜓诸耳,薰冠、象鼻、石榴足、橘囊、香奁、花素方员鼎为最;索耳、分裆判官耳、角端、象鬲、鸡脚扁番环、六棱四方直脚、漏空桶、竹节等为下。
宣炉仿宋烧斑,初年沿永乐炉制。中年嫌其掩炉本质,用番卤浸擦薰洗易为茶蜡。末年愈显本色,著色更淡。后人评宣炉五等色,栗壳、茄皮、棠梨、褐色,而藏经纸色为第一。金鎏腹下为涌祥云,金鎏口下为覆祥云。鸡皮色,覆手色,火气久而成也。
嘉靖后之学道,近之施家,皆北铸。北铸间用宣铜器改铸。铜非清液,又小冶,寒俭无精采,且施不如学道多矣。南铸以蔡家胜,甘家蔡之鱼耳,可方学道。
真宣炉本色之厄有二:嘉隆前尚烧斑,有取本色真者重烧,有过求本色之露,如末年淡色,取本色真炉磨治一新,甚有岁一再磨。景泰、成化之狮头彝炉等,后人伪易凿宣款以重其价。宣炉又有呈样无款最真妙者,后人得之,以无款恐俗目生疑,取宣别器有款者凿嵌,毕竟痕迹难泯。皆宣之厄也。
◎石溪亭蜀资江道中石溪桥,有无名氏粉书一诗,云:“桃花依旧放山青,曲几焚香对画屏。记得当年春雨后,燕泥时污石溪亭。”
◎先考功诗先考功西樵兄少时,有诗曰:“雄风凉大壑,雌@@贯秋城。”时推警策。按《法苑珠林》又有雄雷、雌雷。
◎惠诠顺怡诗东坡最喜杭僧惠诠“落日寒蝉鸣”一篇,至为和作。施彦执又记其大慈坞祖塔上题一首,云:“谷口两三家,平田一望赊;春深多遇雨,夜静独鸣蛙。云暗未通月,林香始辨花;谁惊孤枕晓,涛白卷江沙。”此诗亦佳。《能改斋漫录》载湖僧顺怡诗“久从林下游”一首云:“韩子苍为予言后四句不同,结句云‘唯闻犬吠声,更入青松去’。”按此即惠诠诗坡公所和者,但本作“青萝耳。《竹坡诗话》作僧守诠。《冷斋夜话》又载顺怡诗云:”久从林下游,颇识林下趣;从渠绿阴繁,不碍清风度。闲来石上眠,落叶不知数;山鸟忽飞来,啼破幽寂处。“
又云:“荆公爱之。”则是惠诠诗自为坡和,顺怡诗自为介甫所赏,韩误记为一耳。
◎卷缚道书谓一卷为一弓,佛书谓之一卷,禅学云《多罗树叶书》二百四十卷。卷与卷同。《砚北杂志》云:“徐季海题佛经云:”上第几隔‘,隔,如梵夹也。“
◎刘翼明东武刘子羽秀才(翼明)有句云:“桃花柳絮春开瓮,细雨斜风客到门。”
◎谢道韫砚孙北海侍郎(承泽)藏谢氏道韫小砚一,有铭云:“丝红清石,墨光洪璧,资我文翰,玉水坚质。”末有道韫字。家兄考功云:“详其文句,可回读,然倒正皆殊不工。水音厉,水激石声,作冰字用尤误。恐非谢笔耳。”
◎戏对世传夏忠靖公奉使江南,与给事张某共事,一日张登厕,公戏之曰:“解衣脱冕而行,给事给事。”(急给音同)张应声曰:“弃甲曳兵而走,尚书尚书。”
(常输音同)阅《墨庄漫录》,载前句乃张焘谑胡世将语,后句乃赵九龄戏对以谑李似矩尚书者也。忠靖事盖出傅会。
◎凤州古镜《学斋占毕》载风州有遁赤山,景德中,军人入一洞穴中,有石镜台一,镜围五寸,背铸水族,回环有铭三十二字,云:“炼形神冶,莹质良工,当眉写翠,对脸傅红。如珠出匣,似月停空,绮窗绣幌,俱涵影中。”方取镜,闻洞后有风雨声。此镜万历中胶州赵氏自汴京得之,海壑翁完璧自为记。按张君房《丽情集》载,王蜀时,天雄军节度使王承休妻严氏有美色,王衍爱幸之,赐以妆镜。其铭同。
●卷十六。谈艺六◎景范碑邹平县西南五六里有小山,曰相公山,山前有景相公墓。墓上有碑,虽阙文,尚可读。近于奕正作《天下金石志》,亦未之载。录于左云。
大周故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晋阳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赠侍中景公神道碑铭并序。
翰林学士朝议郎尚书水部员外郎知制诰柱国赐绯衣袋臣扈载奉敕撰。
翰林待诏朝议郎守司农寺丞臣孙崇望奉敕书。
帝轩辕乘土德之运,其臣曰奢龙、祝融,能辨方域,以制区夏。帝妫氏禅陶唐之基,其臣曰伯夷、后夔,能典礼乐,以和人神。上古佐命之道,(阙五字)
焉。三政嗣兴,图吏寝盛,弥纶辅翼,代有其人。皆金策丹书,绚缋功业。画其训聚而为坟典,形其美流而为歌颂。陋篆籀之质略,我则润之以(阙五字)之沦朽,我则镂之以贞珉。铭以纪功,碑以志行,千载之下,粲然可观者,其惟神道之表乎!故中书侍郎平章事景公讳范,皇朝元佐,(阙二字)显德二祀,冬十一月,薨于淄川郡之私第。天子废视朝,轸歼夺之念,制赠侍中,遣使赠奠,饰终之典优而厚(阙二字)诏词臣(阙一字)文(阙一字)琰盛矣。(阙三字)孔悝彝鼎,不出庙门;杜预丰碑,空沈汉水。姑自矜于名氏,诚未显于邦家,与夫辉煌帝恩,导扬休烈(阙八字)者可同日而语也(阙六字)纶有直而叙之,用丕显我大君之命。臣闻景氏之先,出于芊姓,从楚王于梦泽,差(阙一字)侍臣;画汉(阙一字)于云台,丹推名将。济美垂(阙六字)生伟人,维周之辅。长山之下,淄济为川,地胜气清,惟公故里。夫嘉遁绝世高卧于是者,足以(阙一字)
颢气而为(阙七字)生于是者,足以(阙三字)而为世杰。故公之先,由烈考太仆府君之上,曰王父宾,大王父闰,皆贞晦不仕,介享天爵。而巢许(阙十三字)
(下阙)仲曰篆公(阙四字)世(阙二字)聿登相位,而申甫之祥著矣。昔者圣人之教天下也,本之以仁义,制之以经籍,是谓人文,是谓人(阙六字)以(阙一字)开物成务者,(阙四字)所于此(阙二字)以公辅之位,必由稽古升;廊庙之才,必以经术显。而公以明经擢第于春官氏,则贤哲之(阙六字)为吏于清阳(阙十一字)掾于高密郡,秩满而(阙一字),授范县令。大鹏之翼,铩北溟以未舒;蛰雷之声,殷南山而不(阙一字)。然则(阙七字)于之(阙十五字)
通人之才变而顺,则方圆之量不能局。故公之佐县政也,人谓其勤且洁矣。典刑书也,人谓其(阙八字)邑恪(阙一字)以(阙八字)使(阙一字)政(阙一字)
而从入者,则人谓其贤且能矣。粤若日月之彩,得天而大明;风云之期,遇屯而勃起。(阙十字)溪(阙一字)璜(阙十字)我大周圣神恭肃文武孝皇帝,建大功于汉室,为北藩于魏邦。初筵既开,得贤斯盛。于是我公(阙九字)而君臣之(阙九字)龙飞在天,躬载曜灵,至于霄极。皇业肇建,制以公为秋曹郎,进阶至朝散大夫。而(阙九字)万(阙十二字)之枢。惟圣人执左契,临万邦,经久制大命日政之机,国之大柄,总于枢务者,可谓重矣。而公(阙九字)忠而贤。
(阙十一字)公为左司郎中,充枢密直学士,寻转谏议大夫,克职。今皇帝嗣位之时,登用旧臣,而并人乘我大丧,拥众南寇。亲征之举,迅若奔雷,分命大臣,保厘(阙七字)于公仍拜贰卿,(阙九字)振帝伐张,黄钺白旄,殪群凶而皆尽;参旗河鼓,导清跸以言旋。大既已平,九服又已定。(阙四字)时惟辅臣,而公昌言,可(阙八字)圣谟硕望,可以镇流俗。爰立之命,帝心允孚。六府肇修兵赋,元大邦之调用。(阙五字)公自立不回,信而有守,(阙十字)哉。大运逢时,洪钧在手,资忠孝于君父,享富贵之崇高。而尽悴之劳,因成恙疚。封章叠上,优诏褒称,听解利权。(阙一字)专(阙七字)以列卿归第,悬车故乡。
嗟风树之忽惊,诉昊天兮何极?见星而往,夕露方多,泣血以居,晨浆屡绝。哀与性尽,卧疾而终,享年五十有二。(阙七字)观夫公之行事,则其道也淳而粹,充充焉无能称。其言也直而肆,謇謇焉无所忌。耿介以自立,强干以自(阙一字)
故其仕也,(阙一字)一命之卑,(阙一字)三(阙六字)无悔吝,古人之操何以尚也!秉笔者得无愧于词矣。许国夫人李氏,嗣子太庙斋郎严信等,(阙三字)
灵(阙一字)光(阙二字)尝翼翼贤人(阙九字)子事终之礼。佳城闭日,长楸云,勒铭垂休,以示千古。其词曰:长白苍苍,淄水汤汤。哲人之生,逢时会昌。哲人之逝,魂游故乡。(阙一字)高山兮峨峨,逝水兮惊波。(阙一字)而(阙一字)死(阙十九字)山有颓坂,水有高岸,人何世而弗新?善有名兮独远。猗欤公兮,时用丕显。
显德三年岁次丙辰十二月己未朔十日戊辰。
◎山泉翁诗青州城南花林疃,泉石清幽,有尘外之趣。山泉翁题诗云:“山藏柳市无车马,水隔桃源有子孙。”冯宗伯(琦)爱其语,遂与锤司空(羽正)约,卜邻其地。
◎集词秀水朱竹(彝尊)集唐诗为填词一卷,名《蕃锦集》,殊有妙思。略录数阕于此:“燕语踏帘钩(李贺),池北池南草绿(王建)。京口情人别久(张继),与君歌一曲(李白),”“有时半醉百花前(李贺),山月皎如烛(韦应物)。
赠瑶华之旖旎(陈子昂),得明珠十斛(李贺)。“”秋风清(李白),秋色白(李贺),望尽青山独立(卢纶)。披间户(卢照邻)度飞梁(同上),吟诗秋叶黄(杜甫)。幽兰露(李贺)香枫树(皇甫南){尚瓦},吠犬鸣鸡几处?
(同上)。苍翠晚(刘长卿)染罗衣(李贺),鸟还人亦稀(李白)。“”江海茫茫春欲遍(刘长卿)。岸上无人(孙光宪),野色寒来浅(罗隐)。向晚因风一川满(薛奇童),兰闺柳市芳尘断(骆宾王),越女含情已无限(羊士谔)。
洒雾飘烟(包佶),天畔登楼眼(杜甫)。此夜断肠人不见(顾况),纱窗只有灯相伴(裴说)。“此首咏春雨,尤字字入神。
◎耕者王清臣天启初,颍川张远度买田颍南之中村,地多桃花林。一日,携独游,见耕而歌者,徘徊疃间,听之,皆杜诗也。遂呼与语,耕者自言王姓,名清臣,旧有田,畏徭役,尽委诸其族,今为人佣耕。少曾读书。客有遗一册于其舍者,卷无首尾,读而爱之,故尝歌,亦不知杜甫为何人也。异日远度过其庐,见旧历背煤字漫灭,乃烧细枝为笔所书,皆所作诗,后经乱不知所在。张独传其一篇云:“人生如泛梗,飘飘殊无根。饮啄得几许?营营晨与昏。对此春日好,荷Θ出南原。近观草色敷,静听鸟语繁。诸有弄化本,杂Ш呈真元。晓然似供我,宁不倒清樽?有身贵适意,穷达安足论!”此亦杜五郎之流欤?
◎草贤崔瑗善章草,王隐谓之草贤。此在草圣之前,而人罕知之。
◎考功诗从叔祖季木考功(象春),跌宕使气,常引镜自照曰:“此人不为名士,必当作贼。”尝奉使长安,饮于曲江,赋诗云:“韦曲杜陵文物尽,眼中多少可儿坟。”其傲兀如此。有题项王庙乐府一篇云:“三章既沛秦川雨,入关更纵阿房炬,汉王真龙项王虎。玉三提王不语,鼎上杯羹弃翁姥,项王真龙汉王鼠。垓下美人泣楚歌,定陶美人泣楚舞,真龙亦鼠虎亦鼠。”此诗刘公<甬戈>绝爱之。
公与文光禄太青友善,诗亦齐名。钱牧斋尚书云:“文天瑞如魔波旬,具诸天相,能与帝释战斗,遇佛出世,不免愁宫殿震坏。王季木如西域婆罗门,邪师外道,自有门庭,终难皈依正法,然其警策处,要自不可磨灭。”《列朝诗》中仅录三首,又非佳作。
◎三礼杨太史用宾(观光)《致知小语》云:“《周礼》、《仪礼》、《大戴礼》曰三礼,丧礼、葬礼、祭礼亦曰三礼,(出丧礼。)天神、人鬼、地祗亦曰三礼(出舜典)。
◎唐宋诗句晚唐人诗“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元人诗:“布谷叫残雨,杏花开半村。”皆佳句也,然总不如右丞“兴阑啼鸟缓,坐久落花多”自然入妙。盛唐高不可及如此。
◎蟹字韵诗顾姒字启姬,杭州人,适鄂生某。康熙庚申,从其夫至京师。尝见所著《静御堂集》,小赋诗词颇婉丽。九日,予与同人饮宋子昭工部小园,限蟹字韵。翌日鄂诗先就,顾代作也。其末云:“予本澹荡人,读书不求解,尔雅读不熟,蟛蜞误为蟹”。予惊叹。顾善歌,所制词曲有“一轮月照一双人面”之句。予最赏之。
◎梵雅安丘马礼部(应龙)撰《梵雅》十二卷,释言第一,释义第二,释相第三,释教第四,释佛第五,释菩萨第六,释声闻第七,释外道第八,释人伦第九,释天文第十,释地理第十一,释鸟兽第十二。
◎安邦试录孙沙溪《无用闲谈》载安邦乡试录并其赋表,极佳,虽中华文士无以过之。
安邦者,安南一道之名也。试录题云:“洪德二年辛卯,(盖其国僭号。)初场《四书》义四篇、《五经》义五篇,二场制、诏、表各一篇,三场诗、赋各一篇,四场长策一篇。”交趾,明初为十四道之一。盖柑中国科举之制而稍损益之耳。
其拟谢玄《让前将军表》曰:“奈彼氐秦,生心猾夏,逞虎贪狼噬之恶,正尔凭陵;赖风声鹤唳之威,居然奔溃。谅本皇天之助顺,亦由庙算之先几。讵意图功,骤加异宠。言念百年之绩,犹后即诛;岂伊一战之劳,敢先受赏。”《木罂赋》曰:“雪耻于荥阳,振槁叶乎濉水。士自闲于汔济,人何择于善泅。”又云:“惜乎始终参差,仓皇反复,固陵之车桅不来,齐村之祸坑自速。智已局于挈瓶,悔犹追于鼎足。启衅,瓶羸告凶,槛车之困未几,钟室之恨何穷!”岛言卉服,何以有此?亦奇矣。
◎粤风续九粤西风淫佚,其地有民歌、亻歌、亻食歌、僮歌、蛋人歌,亻食人扇歌、布刀歌、僮人舞桃叶等歌,种种不一,大抵皆男女相谑之词。相传唐神龙中,有刘三妹者,居贵县之水南村,善歌,与邕州白鹤秀才登西山高台,为三日歌。秀才歌芝房之曲,三妹答以紫凤之歌。秀才复歌桐生南岳,三妹以蝶飞秋草和之。
秀才忽作变调曰朗陵花,词甚哀切,三妹歌南山白石,益悲激,若不任其声者,观者皆欷,复和歌,竟七日夜,两人皆化为石,在七星岩上。下有七星塘,至今风月清夜,犹仿佛闻歌声焉。同年睢阳吴冉渠(淇),为浔州推官,采录其歌,为《粤风续九》。虽侏儒之音,时与乐府子夜读曲相近,因录数篇。
民歌曰:“妹相思,不作风流待几时?只见风吹花落地,不见风吹花上枝。”
(相思曲)“思想妹,蝴蝶思想也为花。蝴蝶思花不思草,兄思情妹不思家。”
(蝴蝶思花)“娘在一岸也无远,弟在一岸也无遥。两岸人烟相对出,独隔青龙水一条。”(隔水曲)“妹娇娥,怜兄一个莫怜多。已娘莫学鲤鱼子,那河又过别条河。”(妹同庚)“嫩鸭行游塘栅上,娇娥尚细不曾知。天旱蜘蛛结夜网,想晴只在暗中丝。”(塘上)“妹相思,妹有真心弟也知。蜘蛛结网三江口,水推不断是真丝。”(妹相思)“科举秀才取红豆,相思及早办前程。黄菊花开九月九,枝枝叶叶有娘名。”(黄菊花)
亻歌云:“思娘猛,行路也思睡也思。行路思娘留半路,睡也思娘留半床。”
(一)“白马儿,白马端正也难骑。娘骑马头表马尾,马辔尖尖妹陷比?”(二。
陷比。即怎骑)“邓娘同行江边路,却滴江水上娘身。滴水一身娘未怪,表凭江水作媒人。”(三。邓,与也)“黄蜂细分螫人痛,油麻细小炒仁香。鸭儿细细著水面,表缘细小爱怜娘。”(四)
亻良歌:“六吞六,齐度菊口笼(六,鸟也。吞,见也。齐度,大家也。菊,飞入也。口笼,山中也),大路无数岔,江河无数曲。望东西南北,花色一般红。”
又“旧钱便好使,旧米好做糍。望北斗超生,望有彭照顾(彭,谓所私)。各想心各愁,心头如马践。条条腊真力,百色尽眉齐(腊,担也。真力,重也)。三十六图羊,四十双图鸡。”(言采礼之多,盛称夫家,与《罗敷行》同意)
僮歌:“口三六四里,踏得耳花桃,花脉淋了好,花桃淋了密。淋了细丝丝,淋了离乙乙。养勒佛排扌琶,养勒花排菲。里样对鸳鸯,里样梁山伯。山伯祝英台。”(此进山踏歌之词。口,入也。脉,办也。淋,谛视也。离,陆离之意。
乙,犹亚也。五六句承四五句,言桃花跗萼之艳。已下五句,专赋踏歌之人。
勒,儿也。扌琶,整齐也。菲,美丽也。男女相悦,言男如佛、女如花耳。鸳鸯,比之于鸟。梁祝,比之于人。)
蛋歌:(蛋有三种:豪蛋、木蛋、鱼蛋,此鱼蛋也。)“错畔行过苏行巷,鱼通水透到花街。木樨花发香十里,蝴蝶闻香水面来。”(一)“蛋船起离三江口,只为无风浪来迟。月明今网船头撒,情人水面结相思。”(二。今,拿也。
三江:黔江、郁江、浔江)“鹿在高山吃嫩草,相思水面缉麻纱。纹藤将来作马匹,问娘鞍落在谁家?”(三。麻纱,网也。鱼蛋浮家泛宅,故所赋不离江上也)
亻良人扇歌者,书歌于扇,字如蝇头,一面则花鸟。其词有云:“比万两千金,眉心又眉意;比火帝龙师,结夫妻卦世。”(火帝,龙师,二人名。卦,过也)
担歌者,侗人多以木担聘女,或持赠所欢,以五采<齿介>作方段,<齿介>处文如鼎彝,歌与花鸟相间,字亦如蝇头。布刀者,侗人织具也,书歌于刀上,间以五采花卉,明漆沐之。又有师童歌者,巫觋乐神之曲,词不录。
◎彭氏诗邓州彭氏,布政使禹峰(而述)女,适李鸿。鸿字青立,文达公裔孙,学士恒茂之子,予门人也。鸿亦能诗,而才不及妇。予尝序其《蝶龛集》,刻之京师。
如咏白莲云:“月亦骄花色,风偏送叶香。”刺绣云:“针宜停午倦,窗喜趁新晴。”送外云:“山川日以远,雨雪天将寒。”皆佳句也。又雷家湾云:“峰峰斜倚俯清ぞ,一叶孤舟乱后身。洞口白云鸡犬在,此中大有避秦人。”金银洞云:“绝壁绳桥万壑深,春风何意此登临?安禅暂借蒲团力,坐听神龙涧底吟。”又“阴崖如幄俯青萝,脉脉寒泉激素波。豆大一舟沙际望,四山香气鸟声和。”种桃柳云:“绕畦烟水望迷离,种得桃枝间柳枝。好是年年芳草地,春晴须记听莺时。”惜香橙云:“几经翦拂始成林,夏晚移床就绿阴。却怪一朝风雪恶,惜香空负十年心。”此类数十篇,皆可诵也。
◎超一子超一子者,广陵殷氏女,早寡,学道三年,坐化。遗诗偈一卷,有云:“静中无个事,反复弄虚空。地老天荒后,魂飞魄丧中。有师开道统,无法度愚蒙。
忽底虚空碎,夕阳依旧红。“又看花云:”土来浇灌水来栽,颠倒工夫任我来。
满院春风花自语,不将颜色向人开。“
◎四六话宋王钅至作《四六话》二卷,与诗话、赋话、文话并传于时;又有作《四六谈麈》者,唐、宋以来重四六如此。故温公知制诰,以不能作四六辞。《识小编》载洪武六年,谕礼部尚书牛谅,禁止四六文字,并表笺亦然;谅等乃录柳子厚代《柳公绰谢上任表》、韩退之《贺雨表》以上,命颁行天下以为式。然其后制诰表笺,皆用四六,未尝变也。
◎宋元人集目秀水曹侍郎秋岳(溶),好收宋元人文集,尝见其《静惕堂书目》所载宋集,自柳开《河东集》已下凡一百八十家,元集自耶律楚材《湛然集》已下凡一百十有五家,可谓富矣。近时石门吴孟举(之振)刻宋诗钞,亦至百数十家,多秘本,盖吴与其县人吕庄生(留良)两家所藏本;而颍滨、南丰尚不及载,则未刻尚多也。吴曾为予言:“唐樊宗师、宋二刘公是、公非集,其家皆有之。”又尝见金陵黄俞邰(虞稷)征刻唐、宋、元书目所载,有金赵秉文《滏水集》二十卷,元郝经《陵川集》三十九卷。癸亥,俞邰以徐都宪立斋(元文)疏荐入明史馆,予时向之借书,所见如《李观集》、司空图《一鸣集》、沈亚之《下贤集》、柳开《河东集》、王令《广陵集》、牟《陵阳集》、李之仪《姑溪集》、耶律楚材《湛然居士集》,皆目所未载者。又予家所有张养浩《归田类稿》、石介《徂徕集》、尹洙《河南集》、岳珂《玉楮集》,则黄氏之所未备也。近朝鲜入贡使臣至京,亦多购宋元文集,往往不惜重价,秘本渐出,亦风会使然。《水东日记》云:“《张文忠公全集》,今在故副都御史云中孙廷瑞家,盖齐府旧物,有欧阳圭斋序。”予所见本,有孛术鲁序,而无圭斋序。
◎杼山集牒释昼《杼山集》十卷,有湖州刺史于ν序,诗七卷,碑志传赞、书序二卷,联句一卷。首载敕浙西观察使牒,湖州当州皎然禅师集牒,得集贤殿御书院牒,前件集库内无本交阙进奉牒,使请速写送院讫垂报者牒,州写送使者故牒,贞元八年正月十日牒都团练副使权判兼侍御史李元使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王纬。按《唐六典》,集贤殿学士掌刊缉古今图籍,凡天下图书之遗逸,贤才之隐滞,则承旨而征求焉。当时一衲子之集,至下敕观察使牒本州写送,其于文事可谓勤矣。
后世如此等事,岂可易得?张睿卿稚通所编《吴兴唐五家集》略同,但作四卷。
◎王威宁诗予改官翰林侍讲时,淄川唐济武(梦赉)太史寄诗云:“蜡烛五侯新制诰,秋千三影旧郎中。”语虽巧,特工妙。后读王威宁诗,有云:“江浙老成新运使,户曹公道旧郎中。”乃知前辈已有此句法,但工拙异耳。
◎武侯集宋龙泉叶氏《习学记言》序目云:“《诸葛武侯集》。荀勖、和峤令陈寿所定。亮之言,魏、晋所不欲闻,然且存之而不敢没。非亮至诚,孰能使之哉?”
予谓是固忠武至诚动物之效,而晋武帝之视宋哲、徽二宗,勖、峤之视章勖、蔡京辈,务俾苏、黄诸公著作一字不存于世,明太宗靖难后举世以方正学文章为讳,其用心霄壤矣。“叶谓晋武好善忘雠,自是盛事,故其后裔,虽乱而尚延。旨哉!
曹操杀孔北海,其子丕独爱融文辞,每叹曰:“扬、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此又在晋武之前,皆后世所不及。
◎叶水心论三国志叶水心谓“陈寿《三国志》,笔高处逼司马迁,但少文义缘饰,终胜班固”。
又云:“近世有谓《三国志》当更修定者,盖见注所载尚有诸书;不知注之所载,皆寿弃馀。”按陈寿之书,古今訾者非一;班氏良史,以寿胜固,殊不可解。
若其称名“三国”,名义乖舛,自陈同甫、郝伯常诸人,皆改正其书。此外作者尤众,《林霁山集》有《胡君季汉正义序》,杨廉夫《正统辨》,其言尤著。近世歙人谢陛少连《季汉书》出,不惟名正言顺,抑且文词斐然,惜水心不及见耳。
驷不及舌,叶氏之谓矣。
◎管夫人画祁县戴枫仲藏管夫人道升小画一帧,有细书十字云:“出回新绮阁,竹掩旧朱门”。邢子愿太仆题云:“竹绕层楼网蛛,丝丝缕缕貌昙瞿。倦来素面流轻粉,尚衣羊肝半臂无。”戴博雅有文,与傅青主善,有《半可集》。
◎毗陵集唐独孤及《毗陵集》二十卷,有朝议大夫前守虔州刺史陇西李舟序,补阙安定梁肃后序(此序载《文粹》中)。末有祝允明跋云:“《毗陵集》二十卷,秘藏天府,世罕其传。吴文定公在东阁,抄藏于家。其孙经府君,与贞山给事为内兄弟。给事因得假归录之”云。诗三卷,通八十二篇,与今《诗纪》所载无异。
馀赋一,表二十七,书二,议九,铭三,颂一,论一,说二,碑五,序五十一,集序三,赞六,记述十二,策书四,文十二,行状二,碑铭五,灵表一,墓志二十七,祭文九。康熙癸亥闰六月借抄于晋江黄氏。
◎林艾轩驳诗本义宋林艾轩光朝,与朱子同时同里,说诗最不喜欧阳《本义》。与赵子直书云:“《诗本义》初得之,如洗肠胃;读之三岁,觉得有未稳处。大率欧阳、二苏及刘贡父谈经多如此。”又一书驳《本义》关雎、つ木、兔、麟趾等解甚悉。大抵欧阳《本义》虽未必尽合,然较考亭尽去小序而以臆断,不啻胜之,未可厚非。
◎诵诗予六七岁始入乡塾受《诗》,诵至燕燕、绿衣等篇,便觉枨触欲涕,亦不自知其所以然。稍长,遂颇悟兴观群怨之旨。宋玉融、陈叔盥与乐轩陈藻读《国风》于古寺,至采,藻掩卷而泣,顿悟中庸之旨。叔盥以告网山林亦之,网山遂以藻见于其师林艾轩曰:“吾尝谓《诗》不歌,《易》不画,无悟入处,今于元洁尤信。”知此者,可与言《诗》。然采之诗,亦未见可泣处。
◎学杜宋、明以来,诗人学杜子美者多矣。予谓退之得杜神,子瞻得杜气,鲁直得杜意,献吉得杜体,郑继之得杜骨。它如李义山、陈无己、陆务观、袁海叟辈,又其次也。陈简斋最下,《后村诗话》谓简斋以简严扫繁缛,以雄浑代尖巧,其品格在诸家之上,何也?
◎沈下贤集唐吴兴沈亚之《下贤集》十二卷:古赋诗一卷,杂文杂著(如《湘中怨》、《秦梦记》、《冯燕传》之类)三卷,记二卷,书二卷,序一卷,策问对一卷,碑、志、表一卷,行状祭文一卷。有宋人序,题“元丙寅十月一日。无名氏”。
末有万历丙午闽人徐勃兴公跋,云钞诸焦太史者。后附张、杜牧、李商隐三诗。黄俞邰(虞稷)得之周栎园户侍,户侍得之谢在杭方伯家。《下贤》文大抵近小说家,如记弄玉、邢凤等事。
◎鸡上木予赠徐隐君东痴(夜)诗云:“先生高卧处,柴门翳苦竹;雪深门未开,村鸡鸣乔木。日午炊烟绝,吟声出茅屋。”云云。故友叶文敏公(方蔼)最爱之,而不解“鸡鸣乔木”之句,以为江南若见鸡上木鸣,则以为妖孽矣。然古诗已云:“鸡鸣高树颠”,陶诗云:“鸡鸣桑树颠”,而谚亦有云“鸡寒上树,鸭寒下水”。
此皆目前习见语,讠刃庵岂忘之耶?
◎佛手柑诗益都王太平(遵坦)有《咏佛手柑诗》云:“断此黄金体,施于祗树林。度人难下指,合掌即传心。眯向骈枝悟,香从反覆寻。诸天有真诀,巨擘竞森森。”
予每叹其工。太平又尝作禅意诗数十篇。
◎木瓜诗解紫阳解诗多失本意。其甚者,如“本瓜”一章,尤为穿凿。辅广《童子问》亦知其非,而不敢斥师说,则欲尽抹倒小序、《家语》以傅会其谬,依违可笑。
云有学者请于先生曰:“某于木瓜诗反复讽咏,但见其有忠厚之意,而不见其有亵慢之情。小序以为美齐桓,恐非居后揣度者所能及。或者,其有所传也。窃意桓公既殁之后,卫文公伐齐,杀长立幼,卫人感桓公之惠,而责文公之无恩,故为是诗以风其上。不然,则《家语》所谓吾于木瓜见苞苴之礼行焉,岂凿空而为此言乎?”先生以为不然,曰:“若以此诗为卫人欲报桓公之诗,则齐桓之惠,何止于木瓜,而卫人实未有一物报之也。”(此论呆甚,岂诗人言外之意)“愚谓(此下辅氏之说)以此言之,则小序之说,亦傅会之失,实无所据(何武断如此)。而先生疑以为男女赠答之词,则亦以为卫风多淫乱之诗而疑其或然耳(此段是)。至于《家语》所载夫子之说,乃王肃所纂集,固难尽信,而其言亦又无甚意味。且于小序之作,未知其孰为先后也。”(若是则秦火已后,《六经》、《四于》之书皆不足信矣。囚傅会师说,而并欲废《家语》,可谓妄人也已矣。)
其它解《有女同车》、《风雨子衿》等篇,皆傅会无理。诸家之说,斯为最下。
◎庙堂碑虞伯施夫子庙堂碑真迹,康熙壬戌江南一士夫携至京师,或酬直五百金,不许,张学士素存(玉书)云亲见之。又有陆士衡真迹一帖,归户书真定梁公苍岩(清标),宋牧仲(荦)曾见之。
◎表语本乐天诗宋任忠厚()坐上书入籍,久不得调,投时相启云:“笼中翦羽,仰看百鸟之翔;岸侧沈舟,坐阅千帆之过。”盖用白乐天诗“沈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语。
◎后山师曾黄《猗觉寮记》云陈后山平生尊黄山谷,末年乃云:“向来一瓣香,敬为曾南丰。”人或疑之,非也。无己少学文于子固,后学诗于鲁直,各有师承。是诗(观兖文忠公六一堂图书。)又有句云:“世虽嫡孙行,名在恶子中。”又与林秀州书云:“有闻于南丰先生,不敢不勉。”答晁深之书云:“始仆以文见南丰,辱赐以教。”云云。又妾薄命二篇,至有“杀身以相从”之语,自注为曾南丰作。
其推尊至矣。至答秦觏书云:“仆于诗初无师法,一见黄豫章,尽焚其稿而学焉。”
其自叙源流甚明白。惟于两苏公,虽在及门六子之列,而其言殊不然。其答李端叔书云:“两公之门,有客四人,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长公之客也;张文潜,少公之客也。”言外自寓倔强之意,此则不可解耳。
◎虞揭虞道园序范德机诗,谓世论杨仲弘如百战健儿,德机如唐临晋帖,揭曼硕如美女簪花,而集如汉廷老吏。曼硕见此文大不平。一日过临川诘虞,虞云“外间实有此论”,曼硕拂衣径去,留之不可。后曼硕赴京师,伯生寄以四诗,揭亦不答,未久卒于位。偶读梁石门寅集述此,记之。文士护前,卢后王前,千古一辙,可笑也。
◎艾轩用法语吴子经,临川人,与欧阳文忠游,著《法语》。有云:“稚子夜啼,拊背以呜之而不止,取果饵与之而不止,于是其母灭烛,其父伏户下为鬼啸,为狐鸣,则其口如窒,此事所以贵乎权也。”韩子苍谓其绝似《庄子》。孝宗朝,林艾轩(光朝)在太学日,试兵势策云:“譬如婴儿夜啼,拊之不止,啖之不止,卒然灭烛伏户下,为虎啸狐鸣,则其喙如窒。”全用吴语,校文者传以为笑。少司成陈少南见之,大惊叹曰:“此笔当与太史公争衡,必置首选。”林希逸作《艾轩文集序》载其事。盖当时艾轩实窃吴词,讪笑与赏叹者皆不知其本《法语》也。
◎蜀鉴《蜀鉴》十卷,起秦人取南郑、秦人伐蜀,迄西南夷本末,有文子嘉熙丁酉跋云:“与资中郭允蹈居仁共为此编。”又有姚咨嘉靖丙寅跋云:“是编予得之罗浮外史顾玄纬氏,玄纬得之兵侍鄞范东明翁,翁又得之章丘李中麓吏部,辗转假录,越二十馀年,予始得手钞,凡六逾月乃毕。夙兴夜寐,无论寒暑,盖不知老之将至。”是书予壬子入蜀时,购之不可得,康熙癸亥,乃借之朱简讨锡鬯。
朱好写书,多未刻秘本。跋中李中麓氏藏书百六十年未散,近始归昆山徐宫赞健庵(乾学)。梁溪顾氏书至孝廉修远(宸)尤富,后书归吴中丞伯成。(兴祚)
惟四明范氏天一阁书不以借人,至今无恙,馀姚黄梨洲(宗羲)多就阅其秘本。
◎李元宾集唐李观《元宾文集》五卷,附诗四篇,始《郊天颂》,终《宁节度飨军记》,凡杂文五十篇。诸碑铭亦有奇处。至与孟简吏部、奚员外诸书,粗率叫呶,如醉人使酒骂坐。盖唐中叶已后,江湖布衣,挟行卷干荐绅,延接稍迟,赠遗稍薄,则谤读言随之,浸以成习,观诸书可见。编首有陆希声序,谓“始元宾举进士,其文称居退之右。元宾早世,其文未极。退之穷老不休,故能卒擅其名”。又云:“元宾尚于辞,故辞胜其质。退之尚于质,故质胜其辞。”(此序载《文粹》中)
予谓元宾视退之,如跛鳖欲追骐骥,未可以道里计也。
◎唐人不明理唐人多不明理,如欧阳詹《自明诚论》,先云:“文王、周、孔,自性而诚者也,颜子、游、夏,得诚自明者也。”下却云:“尹喜自明诚而长生,公孙弘自明诚而为卿,张子房自明诚而辅刘,公孙鞅自明诚而佐嬴。”此等议论,可谓离经畔道,宋儒之罪人也。
◎熊馆予《蜀道诗》有“熊馆四时阴”之句,亡友叶文敏讠刃庵(方蔼)以为射熊馆乃汉上林馆名,不可借用。非也。《梦溪笔谈》云:“熊于山中行数千里,悉有ㄣ伏之所,必在石岩枯木中,山民谓之熊馆。”讠刃庵或偶忘之耳。又有句云:“东道连旬忍。”按旬忍音润蠢,而颜师古《地理志注》音劬,予从颜音。
◎唐人歌乐府唐人所歌乐府词曲,率是绝句,然又多剪截律诗,别立名字,殊不可晓。如王右丞“风劲角弓鸣”一首,截取前四句名《戎浑》:“扬子谈经处”一首,截取前四句名《昆仑子》,旗亭伶人所歌高常侍“开箧泪沾臆”一首,(《万首》作濡)本是长篇,截取前四句名《凉州歌》是也。又考教坊记诸曲名,如《胡渭州》、《穆护子》(又作砂)、《凉州》、《伊州》、《甘州》之类皆载,而无《戎浑》、《昆仑子》之名。
◎潘高金坛潘高孟升《南村诗》,雅语时入古人,予最喜一绝句云:“黄鸦谷谷雨疏疏,燕麦风轻上鱼。记得去年寒食节,全家上冢泊船初。”
◎武风子武风子,€南之武定人,名恬,或言其先军卫官也。尝行乞市中,或寄宿僧寺,状若清狂不慧,特有巧思,能于竹箸上烧方寸木炭,画山水人物台阁鸟兽林木,曲尽其妙。尝画凌烟阁功臣、瀛洲十八学士,须眉意态,衣褶剑履,细若丝粟,而一一生动。或以酒延致之,以箸散布其侧,醉辄取画,运斤成风。藩王、督抚、藩臬大吏欲邀致,即逃匿山谷,不见也。其箸一束,直白金数星。宦滇南者,远馈京师,用充方物,亦奇技也。风子醉后,或歌或笑,或说《论语》,有奇解。年六十馀卒。卢氏《杂记》云:故德州王使君椅,有笔一管,约一寸许,管两头各出半寸以来,中间刻《从军行》一幅,人马毛发屋木亭台远水,无不精绝。每一事刻《从军行》二句,云用鼠牙刻之。故崔郎中铤有《王氏笔管记》,此其类焉。
◎铜雀砚辨崔后渠《彰德府志》辨砚云:“世传邺城古瓦砚,皆曰曹魏铜雀砖砚,皆曰冰井,盖犭旬名而未审其实。魏之宫室,焚荡于汲桑之乱,赵燕而后,迭兴代毁,何有于瓦砾乎?”《邺中记》云:“北齐起邺,南城屋瓦皆以胡桃油油之,光明不藓。筒瓦用在覆,故油其背。版瓦用在仰,故油其面。筒瓦长二尺,阔一尺。
版瓦之长如之,而其阔倍。今或得其真者,当油处必有细纹,俗曰琴纹。有花曰锡花,传言当时以黄丹铅锡和泥,积岁久而锡花乃见。古砖大者方四尺,上有盘花鸟兽纹,千秋万岁字,其纪年非天保则兴和,盖东魏、北齐也。又有砖筒者,花纹年号如砖,内圆外方,用承檐溜,亦可为砚。“宋刺史李琮,元丰中于丹阳邵不疑家得唐元次山家藏邺城古砖砚,背有花纹及万岁字,与《邺中记》合。又曰”大魏兴和二年造“,则唐贤所珍,已出于南城矣。
◎扈从清凉诗高侍讲(士奇)扈从清凉山杂诗云:“仙跸陪游陟井参,年来万里阅崎嵌。
东西行遍关山路,三度春风宿羽林。“(辛酉,扈从巡历喀尔沁。壬戌,扈从奉天府。癸女,扈从清凉山。皆以二月出都。)”轻寒未放杏花枝,树底停鞭感岁时。不止今年负花事,漫将游迹比分司。“(元王恽完州诗”谁著分司王老子,杏花香里过今春。“)”氵寇水溅溅出谷流,沙原路僻草新抽。鸡声亭午山村外,报道邮签过定州。“”佛顶分来五髻青,浮空凤刹玉舆停。茜衫黄帽摇金铎,宫锦齐开梵字经。“”紫府仙山实奥区,长松郁郁壑争趋。兴来那得勾龙爽,重写峰峦入画图。“(勾龙爽有《紫府仙山图》,载《宣和画谱》。)”新安城上有高楼,金粉香销几百秋。传是章宗游赏地,纤花细草满春洲。“”野淀弥漫一望迷,渔庄蟹舍接通堤。远天云树熹微里,只少楼台似浙西。“
●卷十七。谈艺七◎记观施愚山书画辛亥秋,偶观施愚山(闰章)所携书画。东坡书二通:其一与柳子玉、宝觉师会金山诗。又其一云:“吕梦得承事,年八十三,读书作诗,手不废卷,室如悬罄,但贮古今书帖而已。作诗示慈云老师。”后有常熟严文靖公(讷)跋。又元人赵仲穆画竹,愚山作记,沈绎堂书之。又徐渭画芭蕉,自题云:“蕉叶屠埋短后衣,墨描铁锈虎斑皮;老夫貌此堪谁比?朱亥椎临袖口时。”笔墨奇肆之甚。
◎二曹诗《南史》曹景宗赋竞病二韵诗,盖与古语暗合。僖七年,郑大夫孔叔,言于郑伯曰:“心则不竟,何惮于病?”又宋曹翰平江南后,久为环卫。一日内宴,群臣赋诗,翰以武人不预,自陈少习为诗,亦乞应诏,太宗限刀字韵。翰援笔立成诗云:“三十年前学六韬,英名常得预时髦。曾因国难披金甲,不为家贫卖宝刀。臂健尚嫌弓力软,眼明犹识阵云高。庭前昨夜秋风起,羞看盘花旧战袍。”
太宗览之,骤迁数级。二曹事绝相类,大奇。
◎明怀宗御书在京师士大家,见明怀宗愍皇帝御书王维诗“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十字。笔势飞动,上有“崇祯建极之宝。”
◎林茂之林翁茂之(古度)居金陵,年八十馀,贫甚,冬夜眠败絮中。其诗有“恰如孤鹤入芦花”之句。方尔止(文)寄翁诗云:“积雪初晴鸟晒毛,闲携幼女出林皋;家人莫怪儿衣薄,八十五翁犹袍。”及卒,周栎园侍郎(亮工)葬之钟山。
◎松筠庵诗康熙庚申,刑侍高公(珩)再致政,归淄川,未行,移居宣武门西松筠庵。
相国益都冯公(溥)过之,流连竟日。高公赠诗云:“户倚双藤禅宇开,无人知是相公来;相看一笑忘朝市,风味依然两秀才。”冯公和云:“隐几僧寮户不开,天亲无著忆从来;而今老去浑忘却,祗识维摩是辨才。”予亦和云:“二老前身二大士,相逢半日画炉灰;它年古寺经行地,记取寒山拾得来。”
◎墓讠志墓讠志之始:《事祖广记》引《炙毂子》以为始于王戎;冯鉴《续事始》以为起于西汉杜子春;高承《事物纪原》以为始于比干;《槎上老舌》引孔子之丧,公西赤志之,子张之丧,公明仪志之之语。予按《檀弓》孔子之丧云云,盖职志之志,犹今之主丧云尔。改志作讠志,不可也。《封氏闻见记》青州古冢,有石刻铭云:“青州世子,东海女郎,贾昊以为东海王越女,嫁苟子。”又东都殖业坊王戎墓,有铭曰“晋司徒尚书令安丰侯王君铭”,凡数百字。又魏侍中缪袭葬父母,墓下题版文,则魏晋以来,例有之矣。
◎曹能始明万历中年以后,迄启、祯间,无诗。惟侯官曹能始宗伯(学)诗,得六朝、初唐之格。一时名士如吴兆、徐桂、林古度辈皆附之,然海内宗之者尚少。
钱牧斋所折服,惟临川汤先生义仍与先生二人而已。能始官四川参政,与监司谒抚按,必于馆中别设一几,隶人置书几上,对众一揖,即就几披阅,不交一言,其孤亢如此。晚年大节如江万里,尤不可及。予生甲戌,以辛卯中乡试,乙未中会试,与先生相去一甲子,无不符合。
◎颍滨诗刻古北口一寺中有石刻苏颍滨诗云:“乱山环合疑无路,小径萦回长傍溪;仿佛梦中寻蜀道,兴州东谷凤州西。”盖公元间奉使契丹时所题,而辽人刻石者。
◎汗青《青溪暇笔》云:“古者书用竹简,初稿书于汗青。汗青者,竹之青皮如浮汗,以其易于改抹也。既正,则杀青而书于竹素。杀,去声,削也。言杀去青皮而书于竹白,则不可改易也。”后汉吴父恢以火炙竹令汗,取其青写书,谓之杀青简。则汗青、杀青一也。姚说未知何据?
◎紫泥《青溪暇笔》云:“晋朝为诏,以青纸紫泥,紫泥犹今泥金之类。盖泥紫色以书字也。”予按汉旧仪,天子信玺六,皆以武都紫泥封之。青囊白素里,两端无缝。《西京杂记》云:“汉以武都紫泥为玺室,加绿绨其上,非以书字也。”
《艺林伐山》云:“今之紫泥,古谓之芝泥,皆濡印染{榴}之具也。”姚说误。
◎宋诸帝书宋诸帝多工书,如太宗及仁宗飞白,而高宗其尤著者。今徽宗书,往往从书画题跋见之。于京口鹤林寺,曾见高宗书石刻。《青溪暇笔》记明南京旧内“忠实不欺之堂”扁书,清劲奇古类朱熹,乃理宗御笔,以赐郡守马光祖者。太祖仍而不改云。
◎一技近日一技之长,如雕竹则濮仲谦,螺甸则姜千里,嘉兴铜炉则张鸣岐,宜兴泥壶则时大彬,浮梁流霞盏则昊十九(号壶隐道人),江宁扇则伊莘野、仰侍川,装潢书画则庄希叔,皆知名海内。如陶南村所记朱碧山制银器之类。所谓虽小道,必有可观者欤?
◎邓李宗城汝藩作《邓彰甫传》云:彰甫名,江阴人也。其先世为唐宗人,罹武之乱,避地日南,迄宋大中时,遂君其国。凡八传至昊{日山},无嗣。其女名昭圣,主国事,皆李姓也。闽奸人陈日,以诡计入赘,袭取之。始以避女主而逋,终以立女主而亡,事亦奇矣。昊{日山}遗腹子萼,育于舅氏,冒邓姓,实虞祸也。三世以宦显其国,至司空光远公曰明者,幼岐嶷,国王器之,妻以女,拜左参知,初不知其为李氏裔也。
文皇帝时,伊国逆臣黎季杀其主,司空举义师伐之,竟以德报怨矣。寻奉其幼主间道诉于阙廷。季佯服,恳请幼主归国。甫入境,伏发,复杀之,并及天使。
上赫然震怒,特遣成国公朱能、英国公张辅出师讨罪,三禽伪王,灭其国,悉郡县之。
司空实先内附为向导,厥功懋焉,拜行在工部尚书。公先世以宗亲王异域,兹乃以陪臣躐九卿,斯尤奇矣。子师晦任州守,以言事谪江阴尉,遂家焉。
彰甫为司空九世孙,虬髯白晰,双眸炯然。善细书,绝技擅场,所书洛神赋,纵横仅寸馀,竭目力始悉其缕析丝分,毫芒彪炳,八法精劲,行伍井然。又能于粒米上书一绝句,异哉!
按后汉师宜官,能于方寸间书千言,颇自矜重。间挈空囊过酒家,书其壁,观者云集,酒大售,因宽其直;饮酣,辄削书而去。梁鹄受其法,魏武重之,可方驾矣。
◎康海学柳康德涵《武功。官师志》,学柳子厚《先友记》。柳作《独孤申叔墓碣》,末载其友十三人姓氏,与《先支记》同一奇格。
◎屏山诗禅刘屏山子,朱文公师也。其《屏山集》诗,往往多禅语。如牧牛颂云:“软草丰苗任满前,苍然觳觫卧寒烟。直饶牧得浑纯熟,痛处还应著一鞭。径山寄道服云:”远信殷勤到草庵,却惭衰病岂能堪?聊将佛日三端布,为造青州一领衫。粲粲休夸绮与纨,纫兰制芰亦良难;此袍遍满三千界,要与寒儿共解颜。“
此类是也。先生常语文公曰:“吾少官莆田,以疾病,时接佛老之徒,闻其所谓清净寂灭者,而心悦之。比归,读儒书,而后知吾道之大,其体用之全乃如此。”
故文公讲学,初亦由禅入。
◎李镇东书昔人评谢康乐诗,如初日芙蓉;颜延之诗,如镂金错采。梁武帝取其语以入书评云:“李镇东书如芙蓉之出水,文彩之镂金。”
◎姑溪集宋李之仪端叔《姑溪文集》五十卷:古赋诗十一卷,铭赞一卷,表启书四卷,杂书一卷(此上下阙数卷),手简十七卷,序一卷,记二卷,题跋五卷,祭文青词二卷,墓志三卷,词曲三卷。《后集》二十卷:古赋诗十三卷,铭赞一卷,序跋一卷,手简三卷,志状二卷。端叔在苏门,名次六君子,曩毛氏《津逮秘书》中刻其题跋。观全集殊下秦、晁、张、陈远甚,然其题跋自是胜场。
◎杨铁崖二赋杨廉夫作《悲舒王赋》,刺王安石云:“举周官之剿说兮,胡独忌夫春秋?
宜天有变而弗畏兮,人有谗而易售。听鸣以为凤兮,唾穷麟以为跛羊。松柏老而剪弃兮,喜植榆之骤长。“数语曲尽安石罪状,可当爰书。又《摩崖碑赋》云:”苟执温清之小节兮,不匹马而北方,则千麾而万兮,肯复效忠于耄荒。“又云:”迎上皇以来归兮,呼长庆之欢声。效南内其不祥兮,起膝下之天兵。使权臣其鼠变兮,何李父之贷刑?此残碑之堕泪兮,与冻雨而交零。“两段或抑或扬,尤深当肃宗功罪,史笔也。廉夫有《东维子全集》。
◎沧浪集宋苏舜钦子美《沧浪集》十五卷:首有欧阳序,古律诗八卷,志状二卷,书二卷,上书疏状启表二卷,记序杂文一卷。有南宋施元之跋,尾云:“《苏子美集》十五卷,欧阳文忠公为之首序。子美在宝元、庆历间,有大名,其文章瑰奇豪迈,自成一家。不幸沦落早世,故生平所著止此,而近时亦少见之,元之因俾镂版于三衢。又得尚书汪公圣锡所藏豫章先生诗,为子美作也。并附之左方。乾道辛卯六月己巳,吴兴施某书。”
◎徂徕集宋石介守道《徂徕集》二十卷,诗卷辨说原释传录杂著五卷,论二卷,书六卷,序一卷,记一卷,启表一卷,石门吴孟举(之振)所贻宋刻也。守道最折服者柳仲涂,最诋讠其者杨文公大年,观魏东郊诗怪说可见。其文倔强劲质,有唐人风,较胜柳、穆二家,终未脱草昧之气。
◎苏子美诗《沧浪集》有及第后与同年宴李丞相宅诗云:“拔身泥滓底,飘迹云霄上;气和朝言甘,梦好夕魂王。轩眉失旧敛,举意有新况;爽如秋后鹰,荣若凯旋将。”
一第常事,而津津道之如此,子美之早废不达,已略可见矣。昔人议孟郊“春风得意马蹄疾”之作,子美何以异此?
◎皮陆唐本《笠泽丛书》四卷,以甲乙丙丁为次,前有自序及江湖散人传,后有宋政和元年毗陵朱衮序,乃江西士夫家旧本,黄俞邰得之金陵饼肆中。自跋云:“出鲁望手编,唐本古雅,殊可宝惜。予旧藏皮袭美《文薮》十卷,有袭美自序,宋柳开仲涂序,亦皮所自编也。凡《松陵唱和集》诗,二编俱不载。”
◎柳仲涂集宋柳开仲涂《河东文集》十五卷,附行状一卷,门人张景所编。其文多拗拙,石守道极推尊之,其过魏东郊诗,上拟之皋、夔、伊、吕,下拟之迁、固、王通、韩愈,殊为不伦。《东郊野夫传》,开所自述,与《补亡先生传》,常载集第二卷。又穆修《伯长集》,代州冯秋水方伯(如事)顺治中刻之金陵,文拗拙亦与开类,诗尤不工。唐末宋初,风气如此,其视欧、苏,真陈涉之启汉高耳。景,字晦之,避难逋窜,改姓名曰李田。所至题曰:“我非东方儿木子也,不是牛耕土田也,欲识我踪迹,一气万物母。”景作柳集序,破题云:“一气万物之母也。”
见《湘山野录》。
◎龙标宫词李太白清平调行乐词,皆用飞燕昭阳事,然予观王少伯宫词,如“平阳歌舞新承宠,帘外春寒锡锦袍”:“斜抱云和深见月,朦胧树色隐昭阳”:“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皆为太真而作,皆用昭阳事。盖当时诗人之言多如此,不独太白。
◎徐介诗钱牧斋先生注杜诗,卷首附录有《徐介题耒阳杜工部祠堂》诗云:“手接汨罗水,天心知所存;故教工部死,来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风骚共一源;消凝伤往事,斜日隐颓垣。”偶看王得臣《麈史》云:“熙宁初,调官泊报慈寺,阳翟徐秀才出其父屯田(忘名)诗,清苦平淡,有古人风。其过杜工部墓一首云:”水与汨罗接,天心深有存。远移工部死,(四五六句同)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字句稍不同,盖屯田即介也。前本手接二字不可晓,疑有误。
◎柳开论文元盛如梓《恕斋丛谈》载柳开论文曰:“古文非在词涩言苦,令人难读,在于古其理,高其意。”然予读开《河东集》,但觉苦涩,初无好处。岂能言之而不能行耶?
◎刊书《恕斋丛谈》云:“书籍版行,始于后唐。昔州郡各有刊行文籍,《寰宇书目》备载之,虽为学者之便,而读书之功,不及古人矣。且异书多泯没不传,《后汉书》注事最多,所引书今十无二三。如《汉武秋风辞》,见于《文选。乐府》、《文中子》,晦庵收入《楚词后语》,然《史记》、《汉书》皆不载,《艺文志》又无汉祖歌词,不知祖于何书?”予按《五代会要》,后唐长兴三年四月,敕差太子宾客马缟、太常丞陈观、太常博士段、尚书屯田员外郎田敏充详勘九经官,委国子监于诸色选人中,召能书人端楷写出,付匠雕刻,每日五纸,与减一选。汉乾间,《周礼》、《仪礼》、《公羊》、《谷梁》四经始镂版。
周广顺三年六月,尚书左丞判国子监事田敏进印版九经书、五经文字样各二部。
显德二年,中书门下奏国子监祭酒尹拙状校勘《经典释文》三十卷,雕造印版,欲请兵部尚书张昭、太常卿田敏同校勘。叶梦得言:唐《柳比训序》言在蜀见字书,雕本不始冯道,监本始道耳。《河汾燕闲录》隋开皇十三年,遗经悉令雕版,又毋昭裔有镂版之言。盖刊书始隋,暨唐至五代、宋而始盛耳。
◎吴曾宋临川吴曾虎臣著《能改斋漫录》十五卷,虞山钱公注杜诗多引之。当时有知麻城县郑显文者,遣其子之翰赴御史台论曾,事涉谤讪。有旨:曾、显文各降两官。赖臣僚缴奏,孝宗明圣,黜显文,其子送汀州编管。后京镗爱其书,始版行,见《恕斋丛谈》,著书之难如此。今观曾书多不满王介甫之论,奸人殆犹袭党人故智云。
◎文表吴郡刘钦谟(昌),成化中督河南学政,刻《中州文表》一书,表章元六家遗文,皆中州产也。许文正公衡遗稿五卷,附录一卷。姚文公燧内集八卷,钦谟自跋云:“闻之李中舍应祯云:”文公集五十卷,松江士夫家有之,南北奔走,竟莫能致。此乃录本,多残缺,视刻本不啻十之二。‘又云:“在百泉召见姚裔孙,鄙野质实,不复事儒艺,有文献公枢手书碧色笺,特宝爱,纸墨如新’云。”
雍古马文贞公祖常《石田集》五卷,跋云:“得之光州兵侍霍公(予所见《石田集》十五卷,至元五年刊行),霍之居,即文贞故石田庄也。”又云:“马中丞墓,在光州西南十五里,碑石赵孟ぽ书。”(愚按文敏殁于元英宗至治二年,而文贞以顺帝至元四年卒。是时赵前卒已久矣,疑必有误,或是集赵书耳。)许文忠公有壬《圭塘小稿》三卷。王文定公恽《秋涧集》六卷,跋云:“公之子公仪、公孺,公孺子以可,皆能文。而子孙坟墓,漫不知其所在。”孛术鲁文靖公遗文二卷,跋云:“文靖有集六十卷,今多不传。子远死于忠,远妇死于节。昌至邓州阅士籍,得其后之习业于官者,犹自称鲁参政家云。”钦谟博雅好事,尝撰《吴先贤赞》若干卷,此书尤可爱重。睢州汤潜庵(斌)学士出为江苏巡抚,予语以当重刻之,惜未果。
◎授经图《崇文总目》有《授经图》,其书不传。明周藩西亭王孙,乃因章俊卿《考索图》,增定之为四卷,卷首有自序及西亭之子勤羹一跋。图首授经世系,次诸儒列传,次诸儒著述历代经解。此书旧无刊本,大梁水后,西亭藏书数万卷皆付巨浸。赖泉州黄俞邰家有写本,康熙间与朱检讨竹(彝尊)同较定,刻之金陵,其书始行于世。
◎吕衡州集唐衡州刺史吕温和叔文集十卷:赋诗二卷,书序一卷,表状二卷,碑铭二卷,铭文一卷,颂赞一卷,杂著一卷。卷首有刘梦得序,末附柳子厚《故衡州刺史东平吕君诔》。有跋云:“右《吕衡州集》十卷,甲子岁,从钱牧斋借得前五卷;戊辰,从郡中买得后三卷,俱宋本。第六、第七二卷均之阙如。越三年辛未,友人姚君章始为予录之。因取《英华》、《文粹》照目写入,以俟他年得完本校定。”
又云:“此本一照宋本钞写。第二卷闻砧已下十五首,宋本所无,案陈解元棚本钞入。孱守居士书。”
◎左传檀弓叙事刘知几云:“叙事之工,以简为主。”因思左氏记晋平公饮酒,杜蒉云:“辰在子卯云云,几三四十言《檀弓》只以十七字尽之,云:”子卯不乐,知悼子在堂,斯其为子卯也大矣。“语益简,味愈长,可为文章之法。欧、尹在洛,同作《双桂楼临园驿记》,永叔先成,凡千馀言;师鲁止用五百许字,永叔服其简古。他日志师鲁曰:”文简而有法。“又云:”简而有法,在《六经》中,惟《春秋》足当之。“可知简字不易到也。又《类苑》载真宗御制《法音集》,诏学僧于传法院笺注,杨大年充提举。一僧注六种震动,几三百字,大年都抹去;自下止二句曰:”地体本静,动必有变。“其简当若此。
◎冯班冯班,字定远,常熟人。博雅善持论,著《钝吟杂录》六卷。尝云:“朱子言《礼》称郑康成,后儒不从也,却用陈浩注。程子极信《诗》小序,后儒不从也,却从朱子。”又云:“祝字有去声,后人别作咒诅字,钱牧斋不知;讯谇是一字,王州不知。”作文字不可不讲字学。定远论文,多前人未发;但骂严沧浪不识一字,太妄。
◎拟古乐府古诗不必轻拟,沧溟诸贤,病正坐此。前人拟古莫妙于陆机、江淹。冯班云:“江、陆拟古诗,如搏猛虎,禽生龙,急与之角力不暇,气格悉敌。今人拟古,如床上安床,但觉怯处,种种不逮。”此论良是。若傅玄《艳歌行》云:“一顾倾朝市,再顾国为墟。”呆拙之甚,所谓点金成铁手也。王州云:“乎子四愁,千古绝唱。傅玄拟之,致不足言,是笑资耳。玄又有《日出东南隅》一篇,汰去菁英,窃其常语;尤可厌者,本词‘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大”,绰有馀味,乃益以天地正位之语,正如低措大记旧文不全时,以己意续貂,罚饮墨水一斗可也。“谅哉!
◎王慧诗王慧,字兰韵,太仓人。同年长源督学(发祥)之女,有隽才,所著《凝翠轩诗》一卷,极多佳句。闺词云:“轻寒薄暖暮春天,小立闲庭待燕还。一缕柳花飞不定,和风搭在绣床前。”又五言如:杏花都掩屋,杨柳半垂溪。花阴依略杓,竹色卷潇湘。风怀看绿柳,愁绪比黄杨。纨扇三春月,缃琴五夜霜。七言如:别去新篁方解箨,重来芳树欲过头。萧萧竹影遮红药,细细波纹映白鱼。才过轻雷收笋箬,旋新水试茶芽。一枝香供宜金屋,半醉红扶待画叉(莺粟花)。杨柳溪桥初过雨,杏花楼阁半藏烟。泪淹红袖伤离日,愁在黄昏细雨中。朱添小印思题扇,钏擘轻罗忆点筹。墙角红残桃结子,石盆青浅菊分芽。柳絮飞残青满径,豆花零乱绿围村。棠梨谢后犹花信,樱笋过时已麦秋。几处溪山留薜荔,一秋风雨在芭蕉。皆佳句也。又宿田家偶见粘窗破纸,乃韩香奁诗,惜而赋绝句云:“丽情佳句有谁知?瞥见窗前字半欹。为惜风流埋没甚,自携红烛拂蛛丝。”此等怀抱,亦非寻常闺阁所解。
◎借禅喻诗严沧浪《诗话》,借禅喻诗,归于妙悟。如谓盛唐诸家诗,如镜中之花,水中之月,镜中之象,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乃不易之论。而钱牧斋驳之,冯班《钝吟杂录》因极排诋,皆非也。
◎会昌一品集李卫公一代伟人,功业与裴晋公伯仲。其《会昌一品制集》,骈偶之中,雄奇骏伟,与陆宣公上下。别集《忆平泉》五言诸诗,较白乐天、刘梦得不啻过之。
◎伊川尊诗小序程伊川云:“《诗》小序便是当时国史作,如当时不作,虽孔子亦不能知,况子夏乎?如大序则非圣人不能作。”(泾野云,据此则小序不可改)又云:“问小序是何人作?”曰:“但看大序则可见矣。”曰:“莫是国史作否?”日:“序中分明言国史明乎得失之迹。盖国史得诗于采诗之官,故知其得失之迹;如非国史,则何以知其所美所刺之人?使当时无小序,虽圣人亦辨不得。”曰:“圣人删《诗》时,曾删改小序否?”曰:“有害义理处也须删改。”叶氏《习学记言》云:“作诗者必有所指,故集诗者必有所系。或记本事,或释诗意,皆在秦汉之前。读诗者以其时考之,以其义断之,惟是之从可也。欲尽去本序,自为之说,失诗意多矣。”
◎题画诗三则往见倪云林小画,自题诗云:“萧萧风雨麦秋寒,把笔临摹强自宽。赖有俞君相慰藉,松肪笋脯劝加餐。”又在京师人家见一诗云:“梓树花开破屋东,邻墙花信几番风。闭门睡过兼旬雨,春事依依是梦中。”末题云:“至正癸卯呈德机征君。”右二诗皆佳。
又尝见《破窗风雨卷》,武夷山樵者钱惟善题云:“一镫风雨寒窗破,读书不知秋怒号。如扁舟在江海,但觉四壁皆波涛。对床高卧无此客,倚剑长歌空二毛。晓看庭树故无恙,千峰云气落青袍。”金盖山人钱岳题云:“敬亭山下读书庵,破纸窗寒尽自堪。但怪蛟龙嘶匣底,不知风雨暗江南。云横黑海秋帆断,花落彤楼晓梦酣。五色石崩天顶漏,须君手脱巨鳌钅赞。”(惟善,字思复,钱塘人。以《罗刹江赋》得名。号曲江居士,有《江月松风集》)
又罗塞翁画猿一轴,余铿题云:“抛却故山久,披图眼忽明。老夫归未得,说与晓猿惊。”韩性题云:“栗叶秋未黄,连臂撼山雨。白昼闻清啼,愁云梦天姥。”数诗皆佳作也(性,字明善,魏公八世孙,居绍兴,卒谥庄节先生,《元史。儒学》有传)。
◎朱佐日张景春《吴中人物志》云:“武后尝吟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云云。问是谁作?李峤对曰:”御史朱佐日诗也。‘赐彩百匹。子承庆尝为昭陵挽诗,入高等。由是父子齐名。“按此诗诸集皆作王之涣,之涣开元间诗人,《纪事》《诗话》亦不载佐日名字,张说不知何据?
◎鲍谢唐鲍防,字子慎,襄州人。仕终工部尚书,工诗,与谢良弼齐名,时亦称鲍谢。见《全唐诗话》。
◎耶律文正诗元耶律文正《湛然居士集》十四卷,中多禅悦之语。其诗亦质率,间有可采者,略摘数篇:“管城从我自燕都,流落遐荒万里馀。半札秋毫裁翡翠,一枝霜竹剪琼琚。
锋端但可题尘景,笔下安能划太虚?聊复赠君为土物,中书休笑不中书。“(赠李郡王笔)
“昔年萍水便相寻,握手临风话素心,刻烛赋成无字句,按徽弹彻没弦琴。
风来远渡晚潮急,雨过寒塘秋水深。此乐莫教儿辈觉,又成公案满丛林。“(寄平阳净名院润老)
“班姬零落到而今,闻道翻身入道林。歌扇舞裙忘旧业,药炉经卷半新吟。
闲眼白昼三杯酒,静对青松一曲琴。更看他年栖隐处,蓬山楼阁五云深。“(过武川赠仆散令人)
“狐死曾闻尚首丘,悲予去国十年游。昆仑碧耸日落处,渤海西倾天尽头。
君子云亡真我恨,斯文将丧是吾忧。尚期晚节回天意,隐忍龙庭且强留。“(过燕京和陈秀玉韵)
“闲骑白马思无穷,来访西城绿发翁。元老规模妙天下,锦城风景压河中。
花开杷榄芙蓉澹,酒泛蒲桃琥珀浓。痛饮且图容易醉,欲凭春梦到卢龙。“”闲乘羸马过蒲华,又到西阳太守家。玛瑙瓶中簪乱锦,琉璃钟里泛流霞。品尝春色批金橘,受用秋香割木瓜。此日幽欢非易得,何妨终老住流沙。“(赠蒲察元帅)
“河中春晚我邀宾,诗满云笺酒满巡。对景怕看红日暮,临池羞照白头新。
柳添翠色侵凌草,花落馀香著莫人。(朱淑真词“无奈春寒著摸人”)且著新诗与芳酒,西园佳处送残春。“(河中游西园)
“万里西征出玉关,诗无佳思酒瓶干。萧条异域年初换,坎轲穷途腊已残。
身过碧云游极乐,手遮西日望长安。年光迅速如流水,不管诗人两鬓班。“(壬午元日)
已上数作,颇有风味,皆从军西域之作也。
◎儒将诗刘后村跋总管徐汝乙诗云:“宋武臣能诗者贺铸、刘季孙,为坡、谷深许;其后有刘翰武子、潘柽德久,尤为项平庵、叶水心所赏重。”明景泰中,有十才子,汤参将胤最著,予见其《东谷遗稿》十卷,了无可取。成化间金陵姚福者,世袭千户,著《定轩集》、《避喧录》、《窥豹录》,及《青溪暇笔》若干卷。
予尝见《暇笔》草稿,福手书也,记轶事颇亦可喜,而论诗肤陋。如自记蔡琰归汉图诗云:“若使胡儿能念母,他年好作倒戈人。”所取彭三吾咏明妃诗云:“妾分嫁单于,君恩本不孤。画工休尽杀,梦弼要人图。”谓得风人之体,真三家村学究见识,可为喷饭!又尝见南皮李腾鹏撰《明诗统》,取一诗云:“君王莫杀毛延寿,留画商岩梦里贤。”腐儒所见略同乃尔!又明名将如郭登、戚继光、陈第、万表,皆有诗名。
◎香奁诗“眉山暗淡向残灯,一半云鬟坠枕棱。四体著人娇欲泣,自家揉碎砑缭绫。”
杨廉夫香奁诗也,见集中。今讹作韩,非是。
◎仲殊诗《漫录》载僧仲殊诗云:“瑞麟香暖玉芙蓉,画蜡凝辉到晓红。数点漏移衙仗北,一番雨滴甲楼东。梦游黄阁鸾巢外,身卧彤帏虎帐中。报道谯门初日上,起来帘幕杏花风。”右在平江呈黄左丞安中作,东坡所谓蜜殊也。
◎歌行引《炙果录》云:“歌行引本一曲尔,一曲中有此三节。凡始发声谓之引,引者导引也。既引矣,其声稍放,故谓之行,行者其声行也。既行矣,于是声音遂纵,所谓歌也。惟一曲备三节,故引自引,行自行,歌自歌;其音节有缓急而文义有终始,故不同也。正如大曲有入破滚煞之类。今诗家分之,各自成曲,故谓之乐府,无复异制矣。”又姜白石《诗说》云:“载始末曰引,体如行书曰行,放情曰歌,兼之曰歌行,悲如蛩づ曰吟,通乎俚俗曰谣,委曲尽情曰曲。”
◎山杜牧之吊沈下贤诗云:“一夜小山下梦,水如环佩月如襟。”坊刻讹作小孤,与本题无涉。按《吴兴掌故》,山,在乌程县西南二十里。《易》曰“震为”,,花蒂也,《说卦》,山之东曰。此山在福山东故名,福山又名小山,与山相连接。唐诗人沈亚之下贤居此。予乡华不注,不作跗解,亦与同义。
◎胡钉铰诗派《茶谱》记胡生以钉铰为业,居近白洲,旁有古冢,每茶饮,必酹之。忽梦一人曰:“吾姓柳,感子茗惠,教子为诗。”后遂名胡钉铰诗。若然,则钉铰诗派,乃本柳文畅耶?又《云溪友议》:列子墓在郑里,有胡生,家贫,少为磨镜镀钉之业,遇名茶美酝,辄祭。忽梦一人,刀划其腹,纳以一卷书;既觉,遂工吟咏,号胡钉铰。此一事而传载异耳。
◎排律唐人省试应制排律,率六韵,载诸《英华》者可考。至杜子美、元、白诸人,始增益至数十韵,或百韵。近日词林进诗,动至百韵,夸多斗靡,失古意矣。
◎吴惟信宋吴惟信中孚,湖州人,寓吴嘉定之白鹤村。吴有糜先生者,于九经注疏,悉能成诵。尝见中孚赋绝句云:“白发伤春又一年,闲将心事卜金钱。梨花落尽东风软,商略平生到杜鹃。”亟下拜曰:“天才也,老夫每欲效颦,则汉高祖、唐太宗追逐笔下矣。”观此可悟作诗三昧。韩退之诗似论,苏子瞻词似诗。昔人谓如教坊雷大使舞终非本色,正此意也。
◎刘令娴诗梁徐悱妻刘氏令娴,孝绰之妹,盛有才名。其祭悱文,清绮可诵。及读《玉台新咏》所载令娴诗,如光宅寺云:“长廊欣目送,广殿悦逢迎。何当曲房里,幽隐无人声。”又有期不至云:“黄昏信使断,衔怨心凄凄。回灯向下榻,转面ウ中啼。”正如高仲武所云“形质既雌,词意亦荡”。勉名臣,悱名士,得此才女,抑不幸耶?
◎妄补古碑昆山慧聚寺有毗沙门天王像,唐杨惠之所塑,旁二侍女尤佳。徐稚山纪其事,谓此像得塑工三昧,具戒后人不可妄加修饰。因思古人书画诗文,宁阙疑不可妄补,皆如此。《西园杂记》载杭州中天竺佛殿后壁山水,王叔明所画,岁久剥落,有逊斋子者补之,为方棠陵豪所讥,此今古通病也。近见秦中诸碑,如《九成宫》之属,下方多元刂缺,俗人辄以恶书补之,更数十年,真面目不可复识矣。
●卷十八。谈艺八◎明宣宗画予尝见明宣宗画黑猿一轴,有御笔题云:“镇守广西都督山云所进。”图中一横木,猿臂挂其上,不解何谓。一日,予门人常熟钱玉友(良择)从粤东来云:“岭外有黑猿,大不盈尺,二臂相通,寐则臂挂于横木上,一臂渐缩,一臂渐长,所谓通臂猿也。”乃知画贵格物。
◎妇人画近日妇人工画者,海宁李因是庵,善画松鹰及水墨花竹翎毛;江阴周禧,善人物花鸟;其妹祜,与之颉颃;义乌倪仁吉、秀水黄媛介,皆工山水木石;桐城方维仪工白描大士。
◎张登集《国史补》称:“张登小赋,有织成隐起往往蹙金之状。”《摭言》亦云“如蹙金结绣而无痕迹”。王彦辅云:“曾在汴京相国寺得唐漳州刺史张登《文集》六卷,权文公为序云:”诗赋之外,杂文合一百二十篇。‘又云:“求居、寄别、怀人三赋,与证相一篇,意有所激,锵然玉振。’然所得书肆镂版,裁六十六篇,已亡其半。”彦辅欲续姚铉《文粹》录登之文,不果,惜也。
◎朝鲜采风录康熙十七年,命一等侍卫狼覃颁孝昭皇后尊谥于朝鲜,因令采东国诗归奏。
吴人孙致弥副行,撰《朝鲜采风录》,皆近体诗也。今择其可诵者,粗载于此。
林悌诗:“十五越溪女,羞人无语别。归来掩重门,泣向梨花月。”(闺怨)
“羸骖驮倦客,日暮发黄州。可惜踏青节,未登浮碧楼。佳人金缕曲,江水木兰舟。寂寂生阳馆,孤灯夜似秋。”(中和道中)白光勋诗:“秋草前朝寺,残碑学士文。千年自流水,落日见孤云。”(弘景废寺)“偶因休浣到沙门,把酒题诗古寺存。红藕一池风满院,乱蝉千树雨连村。深惭皓首从羁宦,犹喜青山似故园。闻说锦湖烟景异,何时归棹问真源?”(奉熙寺)吴时凤诗:“地即黄冈胜,官如玉局闲。居然小雪日,唤作此堂颜。”(小雪堂)金宏弼诗:“处独居闲绝往还,只呼明月照清寒。凭君莫话生涯事,万顷烟波数叠山。”(书怀)赵昱诗:“十年长掩故山扉,尘土东华几染衣。想得鉴湖春夜月,子规应唤不如归。”
(赠鉴湖主人)姜克诚诗:“江日晓未生,苍茫千里雾。但闻柔橹声,不见舟行处。”(湖堂早起)郑昔诗:“远远沙上人,初疑双白鹭。临风忽横笛,廖亮江天暮。”(闻笛)成运诗:“江触春楼走,天和雪岭围。云从诗笔染,鸟拂酒筵飞。浮海知今是,趋名悟昨非。松风当夕起,萧飒动荷衣。”(竹西楼)白光勉诗:“旅泊依村日,重游属暮年。钟声隔岸寺,人语渡湖船。月上蒹葭远,烟横岛屿连。夜深风更急,落雁不成眠。”(县津晚泊)金宗直诗:“偶到仙槎寺,岩空松桂秋。瞿翻罗代盖,龙蹴佛天幽。细雨僧缝衲,寒江客舣舟。孤云书带草,猎猎满池头。”(仙槎寺)“为访招提境,松间紫翠重。青山半边雨,落日上方钟。语共僧居软,杯随客意浓。颓然一榻上,相对鬓蓬松。”(佛国寺)奇迈诗:“南山松柏幽,北山烟雾深。游子暮何之?庭树生秋阴。归云向遥岑,宿鸟栖前林。幽怀香不极,清风吹我襟。”(直禁咏怀)郑道传诗:“晓日出海东,直照孤岛中。夫子一片心,正与此日同。相去旷千载,呜呼感予衷。毛发竖如竹,凛凛吹英风。”(呜呼岛吊田横)鱼无迹诗:“马上逢新雪,孤城欲闭时。渐能消酒力,浑欲冻吟髭。落日无留景,栖禽不定枝。灞桥驴背兴,应与故人期。”
(逢雪)权应仁诗:“结屋倚青嶂,携瓶盛碧溪。径因穿竹细,篱为见山低。枕石巾粘藓,栽花屐印泥。繁华梦不到,闲味在幽栖。”(山居)赵希逸诗:“春寒料峭酒微醒,羁宦连年恨不平。灯暗小窗闻马,梦回孤枕数鸡鸣。只凭吾友论交道,欲向何人说世情?已判此身同许国,与君终始寸心明。”(次延曙都邮韵)“鸭水西边是汉关,天扃地限重湾。荒烟乱碛麟州戍,落日孤云马耳山。
风定空江波潋潋,雪消春郭溜潺潺。思家未得平安字,归思惟应梦往还。“(龙湾偶成)金{流土}诗:”杨花落尽草萋萋,楚客伤离思转凄。佳节一年寒食过,乱山千叠子规啼。虞翻去国身全老,王粲登楼赋漫题。想得天涯回白首,昭阳江上夕阳低。“(寄友)李达诗:”二妃昔追帝,南奔湘水间。有泪寄湘竹,至今湘竹斑。云深九疑庙,日落苍梧山。馀恨在江水,滔滔去不还。“(斑竹怨)郑士龙诗:”随意摊书坐,孤吟对晚晖。岸风帆腹饱,洲雨荻芽肥。篱缺通江色,帘垂碍燕飞。谁知采兰节,和病试春衣。“(释闷)郑之升诗:”细草闲花水上亭,绿杨如画掩春城。无人为唱阳关曲,独有青山送我行。“(留别)崔庆昌诗:”危石才交一径通,白云千古秘仙踪。桥南桥北无人问,落木寒流万壑同。“
(武陵溪)“水岸依依杨柳多,小船遥听采莲歌。红衣落尽秋风起,日暮芳洲生白波。”(采莲曲)柳永吉诗:“落叶鸣廊夜雨悬,佛灯明灭客无眠。仙山一蹑伤迟暮,乌帽欺人二十年。”(福泉寺)金质忠诗:“常苦愁肠日九回,忽惊啼鸟报春来。三年药物人犹病,一夜雨声花尽开。世事纷纷难自了,天机衮衮递相催。平生久负凌云气,怊怅如今半已摧。”(病出湖堂)林亿龄诗:“寂寞荒村隐少微,萧条石径接柴扉。身同流水世间出,梦作白鸥江上飞。山拥客窗云入座,雨侵书榻叶投帏。飘然又作抽簪计,尘土何由化素衣?”(送友还山)崔寿喊诗:“老猿失其群,落日古槎上。兀坐首不回,想听千山响。”(题画)金净诗:“江南残梦日恹恹,愁逐年华日日添。双燕来时春欲暮,杏花微雨下重帘。”
(江南春思)郑知常诗:“桃花红雨燕呢喃,绕屋春山间翠岚。一顶乌纱慵不整,醉眠花坞梦江南。”(醉后)亻契逊诗:“一夜山中雨,风吹屋上茅。不知溪水长,只觉钓船高。”(山中雨)李植诗:“春风急水下轻双,朝发骊阳暮汉江。
篙子熟眠双橹静,青山无数过船窗。“(泊汉江)权遇诗:”衙罢乘闲出郭西,残僧古寺路高低。祭星坛畔春风早,红杏半开山鸟啼。“(竹长寺)许筠诗:”重帘隐映日西斜,小院回廊曲曲遮。疑是赵昌新画就,竹间双鹤坐秋花。“
(晚咏)朴弥题平壤馆壁西京古迹诗三十首,遗田仪曹,其六云:“檀下神人始此都,至今遗庙古城隅。不知当日阿斯达,亦有攀髯堕者无?”(一)“太师杖轶笔犹存,旧事鸿未足言。惟有青山三尺墓,东人须与孔林论。”(二)“周家井制出邹贤,犹是其详不得传。试向含球门外望,平郊十里是商田。”(三)
“丹络元非赤土宜,清泉何事涌中逵?鹿卢汲取琼浆饮,千载令人说太师。”
(四)“高句骊起汉鸿嘉,宫殿遗墟草树遮。怊帐乙支文德死,国亡非为后庭花。”
(五)“朝天片石出江浔,麟窟苔封草树深。怊怅天孙何处去?野棠花发古祠阴。”
(六)又送诏使还京师诗序,并载于左。“皇上纪元之十七年戊午,上驷、武备二大人颁大行皇后谥于下国,时则不佞谬膺寡君傧命之托,驰迓龙湾,因护其行。
抵王京,二大人传宣帝命,以寡君有疾,停郊迎仪。前度使臣之回奏也,小邦君臣,且感且悸。惟是饮冰之行,莫肯虚徐,请少留而不可得。时值大歉,公私未立,殆不能备供亿之礼。二大人大加尽伤,一革浮费,所索者惟诗文与书法而已。
寡君命朝绅或制或写以应,橐中所赍,萧然若寒士,前此所未有也。武备公仍将两朝宸翰示不佞暨都监诸官,其书曰:“正大光明‘者,即先皇帝笔,今皇帝手书跋尾者也。其曰’清慎勤‘,今皇帝笔也。生龙活蛟之蜿蜒,银钩铁画之劲健,真可以参造化,惊风雨。跋语珠光玉洁,自有不可掩之华。盖公世懋勋庸,锡予蕃庶,最以此珍玩,不以出疆而舍之云。海外鲰生,非蒙天使眷顾,则亦何途之从而获此大观也哉!自临境至回旆,首尾四十有二日,不佞又伴至鸭绿江上,大人征诗若序,要作他日不忘之资。顾不佞素短于章句,重以筮仕数十载,劳攘簿书,抛弃翰墨,自惭不足以副大人之勤教也。辞之益固,命之益恳,因略叙其概,兼呈篇什,以供一粲云尔。诗五言十韵,有云:”纸上风雷隐,毫端造化奇。城路风旌掣,沧江鼓角悲。’云云。伴送使资宪大夫行司宪府大司宪兼成均馆大司成广州后人归岩李元桢。“(致弥后登戊辰进士,改庶吉士)
◎神韵汾阳孔文谷(天胤)云:“诗以达性,然须清远为尚。”薛西原论诗,独取谢康乐、王摩诘、孟浩然、韦应物,言:“白云抱幽石,绿条媚清涟。清也。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远也。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清远兼之也。总其妙在神韵矣。”神韵二字,予向论诗,首为学人拈出,不知先见于此。
◎梅诗宋梅圣俞初变西昆之体,予每与施愚山侍读言及《宛陵集》,施辄不应。盖意不满梅诗也。一日,予曰:“扁舟洞庭去,落日松江宿。此谁语?”愚山曰:“韦苏州、刘文房耶?”予曰:“乃公乡人梅圣俞也。”愚山为爽然久之。
◎周婴卮言周婴字方叔,莆田人,撰《卮林》十卷,援据该博。偶记其数条可资诗话者,如石尤风引元相诗:“罔象睢盱频逞怪,石尤翻动忽成灾。”义山古意诗:“去梦随川后,来风<立宁>石邮。”以石邮对川后,盖奇相飞廉之属。
又古咄歌:“枣适今日赐,谁当仰视之?”引《方言》云:“赐,尽也。”
潘岳《西征赋》“若循环之无赐。”《维摩诘经》“如来钵饭,悉饱众会,犹故不赐。”《太平广记》引《启颜录》山东人谓尽为赐,是也。又《光明经》“食已饱足,饭不消溺”,氵赐与赐同。予按《集韵》氵赐,尽也。见《释典》氵赐泄水门。《南史》有石氵赐杼山诗,应思石氵赐访春泉,石氵赐清心胸,不云尽义。
又杨用修曰:“唐人云:君苗无姓。《宛委馀编》曰:君苗姓应,之从弟,见《文选》注。非也。”按陆云与兄平原书云:“前作登台赋,极未能成,而崔君苗作之。”又云:“君苗作愁霖赋极佳,见兄文,辄云欲烧笔研。曹志苗之妇公,其妇与儿,皆能作文。顷借其《释询》二十七卷,当百馀纸写之。”则君苗清河族也,休琏与二陆相距且百年,其从弟安得尚存,复修少年铅椠事耶?
又高似孙《纬略。金楼子》云:“刘子玄为《水仙花赋》,时人谓不减《洛神》,予固不敢望知几。”云云。按金楼子者,梁元帝也,刘子玄,知几也。知几在证圣中,作《史通》二十卷。后以名类玄宗,改名子玄,在元帝后百馀年矣。
《御览》引《金楼子》云:“刘休玄为《水仙赋》云云。是南宋南平王铄也。水仙乃水上神女,陶弘景亦有赋。高氏以休玄为子玄,以水仙为花名,岂不谬欤?
此类数十条,皆足解颐。胡元瑞、陈晦伯作《正杨》《笔丛》等书,以驳用修。
方叔作《广陈谂胡》尤为杨氏功臣。予按以休玄为子玄,正如书家以刘德升为景升也。
◎常棣叶韵《诗。常棣》:“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也无戎。”刘原父《七经小传》云:“戎,疑当作戍,戍,亦御也。”吴才老《补音》云:“务字,古人读作蒙,疑侮当作,以叶戎。”《童子问》载朱子云:“戎汝二字,古人通用,是叶音汝也。如南仲太祖,太师皇父,整我六师,以修我戎。亦叶汝也。”
予按,三说当以原父为长。
◎中晚诗句北齐房君豹有山池在历城,参军尹孝逸将还邺,词人饯宿于此。自为诗曰:“风沦历城水,月倚华山树。”时人以比谢氏。此自北齐诗(《诗记》未采)。
《诗薮》误作中唐,且讹华山为华阳,方叔正之是矣。至云“猿啼洞庭树,人在木兰舟”句,格近六朝,而方叔疵之,谓是晚唐面目,则谬甚。吴郡皇甫少玄、百泉兄弟论诗,以此二语为五言极则,艺苑流传,焉可诬也?
◎一鸣集唐司空图《一鸣集》十卷,杂著八卷,碑版二卷。前有自序云:所撰《密史别编》,又有《绝麟集述》,亦其自著也。其与王驾论诗曰:“国初雅风特盛,沈宋始兴之后,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右丞、苏州,趣味澄,如清氵允之贯逵;大历十数公,抑又其次。元白力而气孱,乃都市豪估耳。”又与李生论诗曰:“江岭之南,凡是资于适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若鹾,非不咸也,止于咸而已。酸咸之外,醇美者有所乏耳。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哉?”晚唐诗以表圣为冠。观此二书持论,可见其所诣矣。
◎官衔官衔二字,习俗相沿,不识其义。《家语。礼运篇》云:“官有衔,职有序。
注,衔,治也。“《执辔篇》云:”古之衔天下者,以六官总治焉,故曰衔四马者执六辔,衔天下者正六官。“官衔之义本此。《封氏闻见记》云:”铨曹闻奏之时,先书旧官品于前,次书拟官于后,使新旧相衔不断,如人口衔物。又如马之有衔,以制其首,古人谓衔尾相属,即其义也。“此臆说,殊无所据。
◎邵潜邵潜字潜夫,自号五岳外臣,南通州人。性傲僻不谐俗,好骂人,人多恶之。及与李本宁、邹彦吉、黄贞父、陈仲醇诸公游,所著《友谊录》、《循吏传》、《印史》诸书,多可传者。年五十五子,娶后妻成,久之,嫌其贫老,弃去,一婢又为势豪所夺,遂只身客如皋城西门,年八十矣。康熙乙巳,予过皋访之,茅屋三间。黝黑如漆。邵筋骨如铁,白发被领,双眸炯然。具果蔌留予饮。尚尽数觞,与修禊冒氏洗钵池,尚能与予辈赋诗。陈其年(维崧)云:“古今文人多穷,然未有如邵先生者,听其言,怆然如刘孝标所自序也。”予去广陵,闻邵即以是岁下世矣。
◎沈嘉客沈嘉客字无谋,河间故城人,居郑口,性孤迥,有洁癣。与德州卢德水侍御(世氵)、临清汪未央孝廉(大年)交好,以诗相倡和。于吴交姚孟长(希孟)、杨子常(彝)、顾麟士(梦麟),于梁六吴让伯(伯裔)、徐霖苍(作霖),与容城孙钟元(奇逢)尤善。中年作闭关疏,送客不出篱落。一亩之宫,花竹清深,图书充刃。县令至,必式庐,复其徭役。年八十馀乃卒。予尝爱其一绝云:“淮南作客逢春雨,破帽疲驴几日程。六合城南呼舴艋,绿阴相送到南京。”
◎名媛诗周婴方叔极称辨博,然有不必辨者,如诠钟辨文明太后青台雀歌,杜兰香赠张硕诗数条,不知《名媛诗归》,乃吴下人伪托钟、谭名字,非真出二公之手,何足深辨?又向来坊间有《明诗归》,更俚鄙可笑,亦托名竟陵,又足辨耶?
坊刻又有《皇明通纪》,亦托名钟惺,内载左都御史曹思诚为魏忠贤建祠事。
曹近刊冤揭云:“与惺素无仇怨,惺何不自惺?”等语。不知惺殁于天启乙丑,而坊贾伪托之也。曹氏遍诉京师,与钟为难,可发一笑。此康熙二十年事,去钟之殁已五十七年矣。
◎七子三独夫陆机《五等诸侯论》:“六臣犯其弱纲,七子冲其漏网。”吕向注,七子谓吴王濞七国。《刘更生传》:“春秋地震,为在位执政太盛也,不为三独夫动,亦明矣。”师古曰:“独夫,犹言匹夫也。”七子、三独夫,皆奇文。
◎二王诗画金陵王概,字安节,善画山水;其兄蓍,字宓草,工花卉翎毛;兄弟皆能诗,往往可诵。蓍本名尸,概本名丐,后改今名。尝见概两篇云:“虚窗吮笔临秋水,葭苍苍冷到天。为爱芙蓉江月好,小亭长伴鹭丝眠。”又“浔阳江水抱城流,庾亮曾经此夜游;亦是新凉当八月,遂教高会擅千秋。风骚接席无今古,乔梓凌云富唱酬;杰阁共传诗句好,飞扬兴不减南楼。”概,诗人方文尔止婿也。
◎王右丞诗世谓王右丞画雪中芭蕉,其诗亦然。如:“九江枫树几回青,一片扬州五湖白。”下连用兰陵镇、富春郭、石头城诸地名,皆寥远不相属。大抵占人诗画,只取兴会神到,若刻舟缘木求之,失其指矣。
◎契丹大金二国志《契丹国志》二十七卷,宋淳熙七年秘书丞叶隆礼奉诏撰进。其书:帝纪十二卷,后妃诸王外戚传三卷,列传四卷,石晋降表、宋澶渊誓书、关南誓书、议割地界书共一卷,南北朝馈献礼物、外国贡献一卷,四京州县沿革一卷,风俗官制科举等一卷,王沂公、富郑公《行程录》一卷,张舜民《使北记》等一卷,《诸番杂记》、《岁时杂记》二卷。又《大金国志》四十卷,宋端平元年淮西归正人改授承事郎、工部架阁宇文懋昭上其书,帝纪二十六卷,开国功臣一卷,文学二卷,《张邦昌录》一卷,《刘豫录》一卷,立伪楚伪齐册文、宋宗室随二帝北狩一卷,两京制度陵庙仪卫官制科举兵制等四卷,两国誓书一卷,京府州县一卷,初兴风俗一卷,许亢宗《行程录》一卷。《金志》记载与《南迁录》多相合,与史多谬。其文学传则全节取元好问《中州集》。或云宋人伪造,似也。《契丹志》简净可观,《金志》则仿其书而为之者耳。
◎王义山诗予〔向〕谓刘后村诗,好用本朝人事。近见宋末王义山《稼村集》,效颦尤可厌,如:“争道老泉生二秀,最难锦水又三刘。”“师鲁仅存遗集在,乐天无限故人思。”“田园彭泽菊三迳,意思濂溪草一般。”“上帝遣符征范镇,斯民失怙哭温公。”“梅花窗下参同契,绿草庭前太极图。”“榜文争看乖崖押,士类欢呼常衮来。”“无己许令参后社,庭坚端的是前身。”“有时觅句寻欧约,不惯斟羔学党家。”此真下劣诗魔,恶道坌出矣。宋末如王义山、何梦桂之流,酸腐庸下,而诗文独传至今。文之传不传,信有命耶?
◎杜注钱牧斋注杜,主宋绍兴吴若季海本,若自序云:“凡称樊者,樊晃小集也。
称晋者,开运二年官书也。称荆者,王介甫四选也。称宋者,宋景文也。称陈者,陈无己也。称刊及一作者,黄鲁直、晁以道诸本也。“又宋胡仔《苕溪渔隐》云:”《子美集》,予所见者凡八家。《杜工部小集》,则润州刺史樊晃所序也。
《注杜工部集》,则内翰王原叔洙所注也(吴彦高集云:是元间秘阁校对黄本,邓忠臣慎思所注,托名原叔)。改正王内翰注,则王宁祖也。《补注杜工部集》,则学士薛梦符也。《校定杜工部集》,则黄长睿伯思也。《重编少陵先生集》并《正异》,则东莱蔡兴宗也。《注杜诗补遗正谬集》,则城南杜田也。《少陵诗谱》,则缙云鲍彪也。“
◎王承旨诗宋刻《鉴戒录》载前蜀兴圣太子随军王承旨(失其名)。咏后主出降诗云:“蜀朝昏主出降时,衔壁牵羊倒系旗。二十万军齐拱手,更无一个是男儿。”此与花蕊夫人诗大同小异,必有一误。(此诗《能改斋漫录》亦两载之)
◎卢延让何光远《鉴戒录》载,王蜀卢侍郎延让献王建诗卷中,有“栗爆烧毡破,猫跳触鼎翻”之句。后建与潘峭在内殿平章边事,令宫人于炉中煨栗,栗爆出,烧损绣褥子。建多疑,每于炉中烧金鼎子,惟徐妃二妹妹侍茶汤而已。是夜宫猫误触鼎翻,建曰:“栗爆烧毡破,猫跳触鼎翻。”忆延让诗有此一联,先辈裁诗,信无虚境,来日遂有六行之拜(自给事拜工部)。以俚鄙之词,遂获显擢,与孟公“松月夜窗虚”,迥异如此,人生穷通,岂非命乎!或云是卢延逊献宋太宗诗,潘峭作潘美。
◎慈恩塔诗元白因传香于慈恩寺塔下,忽睹章先辈八元诗,吟咏竟日,悉令除去诸家之诗,惟留章作。其五六句云:“回梯暗踏如穿洞,绝顶初攀似出笼。”殊不成语,不知元白何以心折如此?盛唐高、岑、子美诸公同登慈恩寺塔赋诗,或云:“秋色从东来,苍然满关中,五陵北原上,万古青。”(岑)或云:“秋风昨夜至,秦塞多清旷。千里何苍苍?五陵郁相望。”(高)或云:“秦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俯视但一气,焉能辨皇州?”(杜)此是何等气概,视章作真小儿号嗄耳。每思高、岑、杜辈同登慈恩塔,高、李、杜辈同登吹台,一时大敌,旗鼓相当,恨不厕身其间,为执鞭弭之役。
◎陶季宝应布衣陶澄,字季,一字昭万有,著《舟车集》,予为删定。其客湖南闽中诸诗,多似高岑龙标,今日一作手也。过东阿曹子建墓,有句云:“可怜衰草地,犹是建安人。”为时所称。
◎琉球二僧诗琉球天王寺有僧,号瘦梅道人。赋七夕诗云:“陶公帘外赤龙下,汉武殿前青鸟来。”又万松院僧不羁有诗云:“黄叶落三径,白云归数峰。”予门人汪翰林舟次(楫)、林舍人石来(麟昌),康熙癸亥奉使其国,见之。石来有诗云:“瘦梅道者人不识,梵夹吟题耸两肩;赋得赤龙青鸟句、樊南甲乙可同传。”
“浮屠亦有不羁人,祗树萧萧绝世尘;唐体诗中风格好,白云黄叶斗清新。”
◎诗三百非孔子所删孔子但正乐,使各得其所而已,未尝删诗,观《自卫返鲁》云云可见。且一则曰诗三百,再则曰诵诗三百,《家语》对哀公问郊,亦曰:“臣闻诵诗三百,不可以一献。”知古诗本来有三百篇,非孔氏自删定也。又《左传》列国卿大夫燕飨赋诗,率皆三百篇中之诗,多在孔氏之前,其非夫子手删,了然可见。叶水心《习学记言》云:“《史记》言古诗三千,孔安国亦言删诗为三百篇。按诗,周及诸侯用为乐章,今载于左氏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诗,殊少矣,不待孔子而后删十取一也。《论语》称诗三百,本谓古人已具之诗,不应指其自删者言之也。”辅广亦谓司马迁言古诗三千,传闻之误。其说与予见略同。
◎敏速《南唐近事》载处士史虚白尝对客弈,旁令学徒四五辈,各秉纸笔,先定题目,随口而书,略不停缀,数食之间,众制皆就。《封氏闻见记》;雒县尉张陟,在中书日试万言,令善书者三十人,各操纸执笔,俱占题目,身自巡席,依题口授,周而复始,午后,诗笔俱成,得七千馀字。《唐诗纪事》:长沙王日试万言,崔詹事廉问表荐于朝,先试之。请十吏,皆给笔札,口授,十吏笔不停缀,首题《黄河赋》三千字,复为鸟散馀花落诗二十首,皆可谓敏速矣。又韦皋尝于二十四化设醮,请符载撰斋词,于时饮摩诃池上,载命小吏十二人捧砚,人分两题,缓步池间,各授口占,其敏如此。
◎石敬瑭家庙碑朱简讨云:“曾于庙市见五代石敬瑭家庙碑,梁周翰撰,文翰虽不甚工,亦是古物,惜未购之。”此碑石今不知所在。
◎东绢蜀盐亭县有鹅溪,(县)出绢,谓之鹅溪绢,亦名东绢。子美诗“我有一疋好东绢”是也。周紫芝诗:“百尺寒松老干枯,韦郎笔妙古今无。何如莫扫鹅溪绢。留取天吴紫凤图。”此虽谐谑,然北征自作于赴行在时,而题韦偃画松,则在入蜀之后,固不可同日语也。
◎魏野诗宋小说载魏野同寇莱公游陕郊某寺诗云:“若得时将红袖拂,也应胜似碧纱笼。”《湘山野录》云:“添苏,长安名姬也。孙仅尹京兆日,野寄诗云:”见说添苏亚苏小,随轩应是珊珊。‘孙爱之,以示添苏,喜如获宝,求善笔札者,大署其诗于壁。野以事抵长安,孙邀置府宅,人未之知也。有好事者与密过添苏家,见其风貌鲁质,固不前席。野忽举头见壁所题,乃索笔于侧别纪一绝云:’谁人把我狂诗句,写向添苏绣户中?闲暇若将红袖拂,还应胜得碧纱笼。‘添苏始知是野,大加礼敬。“二说不同。
◎铁帆僧铁帆能诗,顺治末,予官扬州,铁帆住木兰寺。刘吏部公<甬戈>(体仁)
闻之,寄予书云:“是天寒衣衲重铁帆耶?”天寒衣衲重,乃粤僧一灵句,公<甬戈>误记耳。东坡在黄日,参寥往视之。京师士大夫寄书云:“闻有僧在彼,是隔林彷佛闻机杼和尚耶?”坡笑语参寥云:“此是吾师七字号。”公<甬戈>帖全用此语。
◎徐曹诗徐祯卿“洞庭叶未下,潇湘秋欲生”一篇,非太白不能作,千古绝调也。曹学亦有《秦淮送别》一篇云:“疏篱豆花雨,远水荻芦烟。忽弄月中笛,欲开江上船。”情致殆不减徐。徐五集中有一绝云:“渺渺太湖秋水阔,扁舟摇动碧琉璃。松陵不隔东南望,枫落寒塘露酒旗。”曹一绝可以相敌,新林浦云:“夹岸人家映柳条,玄晖遗迹草萧萧。曾为一夜青山客,未得无情过板桥。”
◎题壁逸诗予少时与先兄考功同上公车,每到驿亭,辄题素壁,笔墨狼藉,率不存稿,逸去多矣。数年来往往从友人口中得之,恍忽如梦,不忍尽割,略记于此。“河口花明锦缆春,砑缭绫子领边巾。不知何事牵侬思,欲叠红笺赋洛神?”(徐隐君东痴尝口诵此诗)“不见湘中旧汜人,西园兰石怆如新。低回十五年前句,只有蛛丝络暗尘。”(彭少宰孙羡门诵之)“关河连夜雨,驿路一声蝉。”(汤右曾西崖、王戬孟谷诵之)“风回邸阁闻铃驮,日落关山见戍旗。彷佛梦中寻蜀道,打包身度栈云西。”(徐学士健庵诵之。且题其右云:“古驿斜阳听铎声,分明栈路蜀山行。读君题句成先谶,天遣才人过锦城。”)“往迹流传本事诗,廿年如梦不堪思。重来头白风情尽,谁记巡檐绕柱时?”(汪耀麟叔定诵之)
“赵北燕南水四围,此中避地可忘机;垂垂芡实迎秋熟,拍拍鸥群接翅飞。蟹舍都连黄篾舫,钓人相映绿蓑衣;淮南小别今三载,鱼稻珠湖愿竟违。”(曹祭酒禾蛾嵋榜旅舍曰渔洋诗屋)
◎白洪崖先世父侍御公,崇祯中巡视茶马,作西巡杂诗数十书,有云:“不须赤打白洪崖。‘予幼诵之,不解为何语?顷见丁谓戏白稹诗云:”五百青蚨两家缺,赤洪崖打白洪崖。“盖用此。
◎论坡谷许彦周《诗话》云:“东坡诗不可轻议,词源如长江大河,飘沙卷沫,枯槎束薪,兰舟绣,皆随流矣。珍泉幽涧,澄泽灵沼,无一点尘滓,只是体不似江河耳。”林艾轩论苏、黄云:“譬如丈夫见客,大踏步便出去;若女子便有许多妆裹,此坡、谷之别也。”
◎明史乐府长洲尤展成(侗),晚以博学宏词入史馆,在局中,仿李西涯体作《明史乐府》百篇,佳处殆不减李,今略载数首于此。作佳传云:“入学宫,辞孔子,衣带题诗自经死。出史局,别同官,官方饲猪不暇看。一死一生交情见,留与若翁作佳传。”阁门使云:“阁门使,铁简赐,谷长史兼理六王事,当局不敢让,臣谊应如是,殿下百世后,难逃一个字。下诏狱,徽发死,嗟乎!此真文成子,张辟强,豚犬耳。”生程济云:“为忠臣,为智士,死高翔,生程济。身免乎,军中祭,君免乎,宫中剃。君乘车,臣执辔,君登舟,臣操。寒则燎衣饥持Я,四海从亡多故人,道旁相见惟流涕。万水千山风复雨,送君还上金陵去,天外龙蛇有日归,鸿飞冥冥不知处。”靖难云:“七国反,诛家令,灌将军出山东定。
北平起,讨齐、黄,曹国公出金陵亡。建文君,非景帝,燕王亦非吴王濞,靖难虽然百战功,成败何常总天意。太祖生男二十五,为王为庶知谁主?燕子高飞上帝畿,纥干冻雀无毛羽,可怜高煦亦英雄,顷刻烧死铜缸中。“威武大将军云:”平阳侯,张公子,威武大将军。三君一辙耳。汉家天子自待边,大同宣府往复还,朕称将军封万户,骠骑当属江与钱。旌旗猎猎向北驻,楼船摇摇望南渡,豹房家里乐未终,更觅春江花月处。朝登牛首山,夕宿凤皇台,鄱阳凯歌何雄哉!
戎服簪花金银牌,扬鞭却指隋堤笑,一狩江都竟不回。“大礼云:”明伦典,问谁作?唱者璁,和者萼。笔者方,削者霍。浃与绾,唯且诺。天子有私臣,朝中皆党人,武夫何知咄郭勋。配尔祖,英烈传,中山Ф眙开平叹。“根本彗云:”根本彗,腹心彗,门庭彗,群妖扫地偷龙睡,彗未退兮孛将至。大冯君,小冯君,忠臣孝子出一门,刺血上书动至尊。但看六月飞霜雪,君门之彗乃可灭。“
河套冤云:“严夏两家鸡相斗,曾铣仇鸾分左右;严鸡方胜夏鸡孤,铣欲劾鸾胡为乎?套未复,身先死,朝玺书,暮西市。将军横尸何足言?宰相骈首宁无冤?
君莫哭,君不见,朱仙镇上风波狱。“长生药云:”五利戮,文成死,致一真人上天去,复有紫府神霄两高士。天子斋居,日夜祷祠,相公宿直,争献青词,赭衣半道,断首满稽。杀人媚天,修玄奚为?四十五年元气削,王金方进长生药。“
海瑞疏云:“世宗在位四十五,建言诸臣尽圜土,末年乃有海瑞疏,直讦乘舆干上怒。掷地不已绕殿步,忠臣岂肯逃亡去?大行宾天应释汝,狱吏酒肴相劳苦。
但愿饱啖得死所,谁知晏驾惊闻讣?此日方看臣哭主,当时尚疑子骂父。“逐新郑云:”华亭去分宜,江陵逐新郑,贤否故悬殊,门户总同衅。主少国疑赖元老,一留一去由冯保,宰相踉跄出午门,先皇顾命寒秋草。大臣狱起重惊倒,不怜身殁无遗表,夫人泣涕致相公,敬为故夫献微宝。富贵何常忽易人,江陵簿录还如埽。噫嘻乎!前人跌,后人滑,古来名位多相轧,死姚崇算生张说。“赵高传云:”委鬼当头坐,茄花满地红,赵娆曹节竟私通,涿洲道上马游龙,月华门前车斗风。内操挝鼓鸣刀弓,犴狴流血朝班空,祠堂昭德兼崇功,干儿义子多如虫。读史至此再三叹,殆哉岌岌将作难,满朝弹章君不见,中宫独看赵高传。“
◎闱中诗淄川袁孝廉松篱(藩),名士也,以康熙癸卯冠礼经,壬戌尚困公车。闱中赋诗云:“二十年前古战场,卧听谯鼓夜茫茫;三条画烛连心熟,一径寒风透骨凉。苦向缁尘埋鬓发,凭谁青眼托文章?明宵别后长安月,偏照河桥柳万行。”
武康陈孝廉兴公(之群)吟之,至泣下。是科袁竟下第,乙丑病蛊卒。
◎无羊之什《诗。国风》如《燕燕》、《蒹葭》、《豳风》、《东山》、《七月》诸篇,述情赋景,如化工之肖物。即如《小雅。无羊之什》云:“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糇,麾之以肱,毕来既升。”即使史道硕、戴嵩,画手擅场,未能至此,后人如何著笔?
●卷十九。谈艺九◎宋人绝句偶为朱锡鬯太史(彝尊)举宋人绝句可追踪唐贤者,得数十首,聊记于此。
“亭亭画舸系春潭,只待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
“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
“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见渡头。赖是丹青无画处,画成应遣一生愁。”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黄叶西陂水漫流,风急滞扁舟。夕阳暝色来千里,人语鸡声共一丘。”
“露白霜红郭外田,山浓水淡欲寒天。参军抱病陪清赏,一檄呼归亦可怜。”
“断肠声里无形影,画出无声亦断肠。想得阳关更西路,北风低草见牛羊。”
“梁州一曲当时事,记得曾拈玉笛吹。端正楼空春昼永,小桃犹学澹燕支。”
“断云一叶洞庭帆,玉破鲈鱼霜破柑。好作新诗寄桑苎,垂虹秋色满东南。”
“投荒万死鬓毛斑,生入瞿唐滟关。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
“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
“夜雨连明春水生,娇云浓暖弄微晴。帘虚日薄花竹静,时有乳鸠相对鸣。”
“目尽孤鸿落照边,遥知风雨不同川。此中有句无人见,送与襄阳孟浩然。”
“独凭危堞望苍梧,落日君山似画图。无数柳花飞满岸,晚风吹过洞庭湖。”
“来时秋雨满江楼,归日春风度客舟。回首荆南天一角,月明吹笛下扬州。”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怊怅西阑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到处相逢是偶然,梦中相对两华颠。还来共醉西湖雨,不见跳珠十五年。”
“乌塘渺渺路平堤,堤上行人各有携。试问春风何处好?辛夷如雪柘冈西。”
“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
“曾作金陵烂熳游,北归尘土变衣裘。芰荷声里孤舟雨,卧入江南第一州。”
“皂荚村南三四里,春江不隔一程遥。双堤斗起如牛角,知是隋家万里桥。”
“去年此日泊瓜洲,衰柳萧萧客系舟。白发天涯叹流落,今宵听雨古宣州。”
“山驿萧条酒倦倾,嘉陵相背去无情。临流未忍轻相别,吟听潺坐到明。”
“照江丹叶一林霜,折得黄花更断肠。商略此时须痛饮,细腰宫畔过重阳。”
“洞庭木落万波秋,说与南人亦自愁。欲指吴淞何处是,一行征雁海山头。”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还歌缓缓归。”
“白发先朝旧史官,风炉煮茗暮江寒。苍龙不复从天下,拭泪看君小凤团。”
“濯锦江边忆旧游,缠头百万醉青楼。而今莫索梅花笑,古驿灯前各自愁。”
“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使君莫忘溪女,时作阳关肠断声。”
“琵琶弦急滚梁州,羯鼓声高舞臂鞲。破费八姨三百万,大唐天子要缠头。”
“逍遥堂后千章木,常送中宵风雨声。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醒,风吹松竹雨凄凄。”
“千诗织就回文锦,如此阳台暮雨何。只有聪明苏蕙子,更无悔过窦连波。”
“落日同骑款段游,倦依松石弄清流。蓬莱汉殿春分手,一笑相逢太华秋。”
“舟中一雨扫飞蝇,半脱纶巾卧翠藤。残梦未醒窗日晚,数声柔橹下巴陵。”
“何人把酒慰深幽,开自无聊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辞相送到黄州。”
“向来松桧欣无恙,坐久复闻南间钟。隐隐修廊人语绝,四山滴沥雪鸣风。”
“自爱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夜暗归云绕柁牙,江涵星影雁团沙。行人怅望苏台柳,曾与吴王扫落花。”
“征帆一似白鸥轻,起揭船蓬看晚晴。梅子著花霜压岸,自披风帽过临平。”
◎苏词注东坡词:“行忧宝瑟僵”,乃用《汉书。金日传》“行触宝瑟僵”语。解者顾引杨行密绐朱延寿病目“行触柱僵”,有何干涉?乃知注书之难。东坡、放翁犹不敢居,有以也。
◎胡恢书《南唐书》今止传陆游、马令二本;胡恢书久不传,惟江阴赤岸李氏有之。
李即忠毅公应升之叔,忘其名矣。按恢,金陵人,《梦溪笔谈》称恢博物强记,善篆隶。韩魏公当国,恢献诗云:“建业关山千里远,长安风雪一家寒。”公怜之,令篆太学石经,官华州推官而卒。
◎僧作制义明时,南京五大寺僧,每季考校于礼部,命题即《法华》、《楞严》等经,其文则仿举子制义,文义优者选充僧录等官。某寺僧耳疑者,曾刻其制义。黄俞邰云曾见之。
◎孟子逸语孟子逸句有云:人之所知,不如人之所不知,信矣。见梁武帝《答臣下神灭论》,又见释道安《教指通局》。又:君王无好智,君王无好勇,勇智之过,生平患祸所遵,正当仁义为本。见萧子良与孔中丞书,谢廷赞《维园铅摘》载之,其语殊不类。
◎法言语《法言》“春木之{艹屯}兮,援我手下之鹑兮”二语,全仿《原壤歌》“狸首之斑然,执女手之卷然。”
◎珑玲刘节之(孔和)有诗云:“虚堂微月影,茗粥筵中解静听。已许来年仍小泊,未须催晓唱珑玲。”珑玲二字,出扬子《法言》“珑玲其声者,其质玉乎。”则商玲珑作商珑玲,亦何不可之有。
◎荀子语“李广射虎,没石饮羽”,《荀子。解蔽篇》已云:冥冥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唐诗:“山风吹空林,飒飒如有人。”《荀子》已云:见植林以为后人也。
◎船蜀人谓衣纽曰船,盖方言也。海盐陆处士冰修(嘉淑)赠予诗,有“跣足到门衣不船”之句,用此。《谷水谈林》释杜诗“天子呼来不上船”,乃引方言,凿矣。
◎刘李《中州集》中如刘迎无党之歌行,李汾长源之七律,皆不减唐人及北宋大家。
南宋自陆务观外,无其匹敌。尔时中原人才,可谓极盛,非江南所及。
◎诗僧新城释成楚,字荆庵,受五戒于法庆,今居灵岩,颇能小诗。落花云:“高枝忍别离,逝水随飘荡。”雨后云:“青猿临涧饮,白鸟向空翻。”秋日云:“风来夕沼绿荷败,霜落秋山黄叶多。”山居云:“险崖句后参宗旨,陷虎机前验作家。”新霁云:“岚气千重萦嶂背,清流万道出云根。”赠奚林大师云:“派衍灵山第一枝,无言得髓是吾师。偶然竖拂天花落,绝胜空生晏坐时。”记之当续访其全云。同时僧智泉者,亦新城入,有移竹诗云:“别去寒山寺,来依明月楼。”亦有致。
◎诏语似诗汉光武诸书诏最有情态,西京所无,沿及明、章亦然。光武赐侯霸玺书云:“崇山幽都何可偶?黄钺一下无处所。”古劲绝似汉人诗句。又范书语往往有似诗者,如“柴门绝宾客”(《杨震传》)、“仆妾盈纨素”(《杨秉传》)之类是也。光武微时尝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亦似汉人乐府语。
◎蟛蜞集闽人林小眉(嵋),明崇祯癸未进士,才甚隽异,以伉直死狱,与余赓之同难,著《蟛蜞集》十卷。同年张给事赤庵(松龄)及其子人中,走七千里,以序相属,引欧阳公序穆伯长、袁石公序徐文长为比。会予使东粤,失其集,聊识之,俟索其本为序之。
◎肃府淳化帖予记陈卓曼仙补刻肃府淳化阁帖事,门人海宁陈奕禧子文适寄所著《皋兰载笔》至,中述兰帖始末甚详,采录其略,用备参考:“肃府淳化阁本,自庄王受封,太祖赐之宋刻(相传有龙胆壶、凤喙卮并帖而三)。宪王时,洮岷道颍川张鹤鸣得李子崇本于白下、材官本于皋兰,请肃王赐帖校雠,见古法帖数段久缺,而兹独全,知为马房光怪以前物也。姑苏温如玉、南唐张应台为之双钩,鹤鸣携之黔阳,宪王乃镌石于兰,未竟而薨。世子识钅宏卒业于万历辛酉,先后七年。
其初拓用太史纸、程君房墨,人间难得。拓工间有私购者,直五十千。刻用富平石一百四十四、叶二百五十三,藏府东书园殿。鼎革时,石几沦缺。顺治甲午,洮岷道扬州陈卓补刻,复成全壁。然神明不备,视初拓径庭矣。乙卯,平凉逆焰及兰,靖逆、奋威二将军自河西来,军于龙尾、皋兰之间,攻城不下,贼欲破石为炮,伪知州徐某力救得免。今移置州学,有张尚书鹤鸣、王尚书铎、宪王父子四跋云。“
◎进西岳赋表杜甫《进封西岳赋表》有云:“维岳授陛下元弼,克生司空。”按《旧书》纪:天宝九载正月,群臣请封西岳,从之。三月辛亥,西岳庙灾,制停封。三月,右相杨国忠守司空,天雨黄土,沾于朝服。杜所谓元弼、司空,谓国忠也。国忠以椒房进,夤缘三公,天下知其非据。而甫独引《大雅。甫申》之词以谀之,可谓无耻。他日作《丽人行》,又云:“慎莫近前丞相嗔。”乃自为矛盾。杜固“诗史”,其人品未可知,顾自许稷、契,亦妄矣。
◎蔡状元诗庚戌状元蔡昆(启亻尊)公车过淮安,谒山阳令邵某。邵其乡人也,批其名刺云:“查明回报。”蔡怒而去,至京,遂状元及第。题一绝句于扇寄邵云:“去冬风雪上长安,举世谁怜范叔寒?寄语山阳贤令尹,查名须向榜头看。”蔡后官春坊中允,假归卒。
◎指掌图东坡先生《指掌图》,于五代之君,书法各异。于梁曰梁太祖朱温,于唐曰后唐庄宗讳某,于晋周曰晋高祖姓石氏名某,周太祖姓郭氏名某字仲文,于汉则曰汉高祖睿文圣武昭肃皇帝姓刘氏名某。岂非以五代惟后唐及汉得国差正,而异其书法耶?郭周七国条下,书放钟离谟归江南。按史《钟谟传》,但云其先会稽人,不言本姓钟离,离字岂误书抑衍文耶?
◎罗鄂州宋罗鄂州愿古文,南渡后第一,为朱文公所推重。其《尔雅翼》后序,通篇用韵,尤属奇创。宋文宪公序《鄂州小集》,因效其体,亦韩文公志樊绍述之意,然奇崛出鄂州下矣。
◎二内禅颂宋高宗绍兴内禅,罗愿端良作《帝统》。孝宗淳熙内禅,王子后才臣作《内禅颂》。皆仿典引贞符之体。《帝统》有云:“神器大宝,一朝可付,十世必复,留无嫌久,报无移德,俾我太宗之志获明于二百载之后。”又云:“选世至七,复遇厥圣,还之于宸极,大统以正。”颂中有讽,盖深致不满太宗之意。此文似在王作之右。近梁溪顾修远(宸)撰《宋文选》,止取王颂,而不载《帝统》,岂未睹《鄂州文集》耶?
◎避讳当改正古今避讳有沿袭不改者,如秦始皇讳政,以正月为征月。晋避司马昭讳,乐府以昭君为明君。唐祖讳虎,改虎林为武林。吕后讳雉,以雉为野鸡。武后讳,以诏书为制书,鲍照为鲍昭。杨行密据扬州,州人改蜜为蜂糖。钱元据浙,浙人改一贯为一千之类。皆当改正。
◎西施程良孺《读书考定》云:《管子。小称篇》;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
自管子至吴越二百一十三年矣,如果一西施,不应先及。
◎相鼠鼠《诗。相鼠》,孙奕云:相,地名。陆玑云:河东有大鼠,能人立,交前两脚于头上跳舞,善鸣。按《地志》:相州与河东相邻。《荀子》:鼯鼠五技而穷。
《本草》、《广雅》皆谓蝼蛄一名鼠。《易》晋如鼠,孔颖达正义引蔡邕《劝学篇》云:鼠五能,不成一技,《荀子》云云。并为蝼蛄也。
◎蜀恙泥妍媸《尔雅。释山》:独者蜀,蜀,虫名,好独行。无恙,恙亦虫名。《风俗通》云:“恙,毒虫也,春伤人。《神异经》:北大荒中有兽,咋人则病,名曰犭恙。
犭恙,恙也,如泥。泥,亦虫名。妍、媸,皆虫名。妍,萤类,身有光采。蚩,形蠢蠢然也。
◎魏南阳毕万之魏,今蒲州之永乐镇,非大名元城也。韩愈之南阳,今修武之南阳,非南阳邓州也。《汉书。地理志》修武,应劭曰:晋始启南阳,今南阳城是也。
《秦昭纪》:魏入南阳以和。《白起传》:攻南阳太行道,绝之。《张仪传》:“魏绝南阳。皆是。
◎ガガ《菽园杂记》:“ガ有二音,一则旰切,一才何切。才何者县,属沛国,萧何初封邑。则旰者县,属南阳,萧何子孙所封也。《读书考定》萧何封ガ侯,今《世家》作ガ侯,字相似之误也。ガ、才何切。孟坚泗水亭碑:文昌四友。汉有萧何,叙功第一,受封于ガ。《古今字韵全书》ガ、ガ二字,并见十五歌,注云:ガ、县名,在谯郡,或作ガ。ガ本音鹾。《前汉书。功臣表》:ガ、直音赞。
《史记。功臣侯年表》并同。索隐曰:ガ县在沛。方以智《通雅》云:当时在南阳,今在襄阳之光化者,萧何封邑也。沛县之ガ,本作ガ,音嵯,今在考城县。
《汉。地理志》载南阳ガ县侯国,不言沛之ガ侯国,非其明验乎。升庵弱侯定以沛ガ为何封邑,而云师古无据者,谬也。按ガ、ガ两音,自是两字,菽园混而一之。《读书考定》主沛之ガ,与杨、焦旨同,以何起沛,封必近之,而以班碑为据。《通雅》则以师古注为据,南阳,萧何封邑,音ガ,本春秋阴国,唐为怀州阴城县,有何庙。高后封何夫人同为ガ侯,小子延为筑阳侯。ガ与筑阳同隶南阳郡也。二说正相剌谬。至沛郡之ガ,应劭音嵯,师古曰:此县本为ガ,应音是也。
中古以来,借ガ字为之耳,读皆为ガ,而莽呼为赞治,则此县亦有ガ音。然《功臣表》:元符三年,共侯庆以何曾孙绍封ガ,不言别是一ガ。菽园之说,未知何据?又按刘肃《唐世说》云:凡封功臣,多就本土。张良封留,是为成例。按班固泗州亭碑云云,《汉书》班氏所修,泗州碑孟坚所作,何须穿凿更制别音?此驳师古注,与杨、焦二说同。
◎吕太一杜诗:“自平宫中吕太一”,黄鹤注云:“当作中官吕太一。”钱牧翁注:《旧书》广德元年,宦官市舶使吕太一逐广南节度使张休。又《韦伦传》:代宗即位,中官吕太一于岭南矫诏募兵为乱。按刘肃《唐世说》:吕太一拜监察御史里行,咏院中丛竹以寄意曰,“擢擢当轩竹,青青重岁寒。心贞徒见赏,箨小未成竿。”后迁户部员外,牒吏部云:“当须简要清通,何必竖篱插棘。”又按《唐会要》:魏知古尝荐洹水县令吕太一。又张嘉贞荐吕太一及苗延嗣等,时号令君四隽。此又一吕太一也,皆与中官无涉。
◎王苹历城秀才王苹,字秋史,少年能诗,颇清拔绝俗,常有“乱泉声里谁通屐,黄叶林间自著书”,“黄叶下时牛背晚,青山缺处酒人行”之句。苹师田中丞漪亭(雯),而友吴征士天章(雯),丙寅秋,寄诗于予,予偶以书寓巡抚张中丞南溟(鹏)言苹之才,中丞特召见,引之客座,且赠金焉。苹之才,中丞之谊,皆尘中所少,故记之。
◎月泉吟社宋末浦江吴渭倡月泉吟社,赋田园杂兴近体诗,名士谢翱辈第其高下,诗传者六十人,清新尖刻,别自一家。予幼于外祖邹平孙公家见古刊本,后始见琴川毛氏本,常遍和之。窃谓皋羽所品高下,未尽当意,因戏为易置次第如左:春日田园杂兴。第一名子进(本名魏新之,号石川)。第二名魏子大(梁必大)。第三名全泉翁(全璧,字君玉)。第四名山南隐逸(刘应龟,字元益)。
第五名蹑云(翁合老,仲嘉)。第六名仙村人。第七名方赏(方德麟,号藏六)。
第八名高宇(梁相,字必大)。第九名俞自得。第十名槐窗居士(黄景昌)。十一名东湖散人。十二名徐端甫。十三名仇近村(仇远,字仁近)。十四名陈希邵(陈舜道)。十五名子直(魏石川)。十六名司马澄翁(冯澄,字澄翁)。十七名陈纬孙(何教)。十八名闻人仲伯(陈希声)。十九名君瑞。二十名田起东(刘汝钧,号蒙山)。二十一名罗公福。(连文凤,号应山,原第一名)
◎谷音《谷音》二卷,元清江杜本清碧所辑。其人皆节侠斥弛之士,诗亦岸异可喜,常疑清碧自撰,托名于人。及得其《清江碧嶂集》观之,殊庸肤无足取,与所辑迥不类《谷音》。吾友施愚山为湖西监司时,亦尝刻于临江。
◎韦苏州《李元宾集》有代人上韦苏州书二篇,刺韦褊急躁露,殊不类其为人。今录于左:月日于法司上书郎中阁下,彝不耽书,嗜酒已至于老,东西南北,无立锥之地。窃以阁下有经济之器,因敷小人直戆之性,非敢失色于左右,侥求于去就。
不图行纟圭时禁,坐贻伊戚,惶怖无暇,系维不安,仰天椎心,收血续泪。所言奔鹿触网、飞蛾蹈火,颠蹙糜排,彝何以堪?彝知过矣!举家十口,儿女幼弱,寺中侨寄,目下绝粒。阁下铜彝在此,令吏推责,反覆忧难,词理俱屈,衰发一夕,如经十秋。素来无业,只惯饮博,罔曾负累,以至讯问,事过奇喘,无祸不有。且彝于天下,何异株块,比于阁下累蝼蚁。如国家之事,肉食者谋,虽鞭之长,胡及马腹?况中筹之子,如何敢及!早闻阁下清节玉立,洪量海纳,军谋在握,文藻盈帙,中外腾口,声归其高。彝是用□□微诚,庶彼知己,不测阁下以言罪之。尝闻不以言废人,阁下何必取威于懦夫,而后行令?且明主有诽谤之木,诸侯有乡校之议,今主上何愧于禹?阁下何短于郑卿?伏惟念彝之失,宽彝之责,使得□□,便当钳口,匍匐铃下,以救前非,则仗诸忠信,越境不敢留也。彝死罪死罪。
又代李图南上苏州韦使君论戴察书,文多不具录。
◎梦山诗海丰杨梦山宫保太宰(巍)有存家稿八卷,五言最简古得陶体,明人所少。
予喜其一绝云:“前年视我山中病,落日独骑马来。记得任家亭子上,连翘花发共衔杯。”予在京师日,曾选订其集为三卷,谢员外方山(重辉)刻之。
◎黄夫人诗杨升庵夫人黄寄外诗:“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乃黄鲁直答初和甫诗句也,见《豫章外集》,诗云:“君吟春风花草香,我爱春夜璧月凉。
美人美人隔湘水,其雨其雨怨朝阳。兰荃盈怀报琼玖,冠缨自洁非沧浪。道人四十心如水,那复梦为蝴蝶狂?“
◎俞糜俞糜,墨名。《后汉书。西羌传》有俞糜相,曹凤注云:俞糜,属右扶风,今俞阳县也。
◎孙豹人诗孙豹人(枝蔚)游焦山,中流风浪大作,舟人失色,孙长啸咏诗云:“风起中流浪打船,秦人失色海云边。也知赋命元穷薄,尚欲西归太华眠。”孙,三原人,流寓江都。
◎辽宫词莱州赵伯浚(士)尝作辽宫词百首,可与周宪王元宫词颉颃。伯浚隐居登之松椒山,躬耕著书,去家五百里,终身不归,著《皇纲录》、《建文年谱》。
◎平陵城《后山丛谈》云:“齐之龙山镇,有平陆故城,高五丈四,方五里,附城有走马台,其高半之,阔五之三,上下如一,其西与南则在内,东、北则在外,莫晓其理。今平陵城故址尚在,在历城、章丘界,所谓走马台者,不可复识矣。坡公诗”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即此地。孟子之平陆,则在今汶上县。此城本东平陵,唐齐王反,县人不从,太宗嘉之,诏改县名为”全节“。
后山云平陆,亦讹也。
◎终南草堂图程幼洪(邑)邸中阅宣和御府所藏摩诘《终南草堂图》,上方横书“王维终南□峰草堂图”九字,(阙一)为道君御书。倪元镇题云:“予读岑参集,有归终南草堂诗,今摩诘之写是图也,岂其赠别之作耶?大抵高贤达士,于谢政归闲之际,不能无咏歌图绘以赠之。昔卢鸿有《嵩山草堂十图》,亦犹是也。故徽庙标书,以便后之览者。此幅向为杜南谷先生所藏,予得之,日夕展对,不惟诸品为之减色,而吾侪之进取,深有藉于斯图矣。”黄子久题云:“右丞此图与雪溪捕鱼二卷,同一笔致,而秀婉过之,岂其后先之分耶!”又梅道人吴仲圭、紫芝俞和诗各一篇。
◎潞王琴故明潞藩敬一主人,风尚高雅,尝造琴三千张。予犹见长安市上售其一,有隶书“中和”二字。又常仿宣和博古图式,造铜器数千枚,瘗地中。予昔在金陵,登弘济寺,见临江石壁上刻其画兰,极工。
◎焦山鼎诗焦山海云堂,有古鼎一,高一尺三寸二分,腹径一尺五寸八分,口径一尺四寸五分,耳高三寸,阔四寸二分,足六寸一分,深八寸二分。腹有铭,其词曰:“惟九月既望,甲戌,王(及还)于周,宓(子)□于图室,司徒疑(治征)南仲佑□惠□立中庭。王呼史受册命,□惠曰官司(治)王□侧□作锡汝元衣、束带、戈、、戟、缟、к、彤矢、条□銮,世惠敢对扬天子丕显敷休,用作尊鼎,用享于□烈考,用周(簋)寿万年,子孙永宝用。”此予兄弟手扌,属新安程穆倩(邃)译本,凡蚀二字,疑六字,阙九字。秀水朱竹(彝尊)云:“其曰立中庭,按毛伯敦铭文亦有之。薛尚功释为立,而杨南仲谓古立位同字,古文《春秋》书公即位为公即立,则是铭立字亦当读作位也。鼎故京口某公家物,分宜枋国时,闻此鼎,欲之,某公不即献,因嫁祸焉。鼎遂入严氏,严氏败,鼎复归江南,因置焦山寺中。家兄摹为图,赋长歌纪之。予亦有五言古诗三十韵记事,汪钝翁(琬)序之。
◎志公碑常白山醴泉寺志公碑,唐开元乙卯立,文作齐梁体,可辨者十之三,书法圆劲,在欧、虞间,每行凡七十九字,其下多断{献齿}不存,其碑阴乃志公像也。
碑可辨者录于此。
大唐齐州章丘县常白山醴泉寺志公之碑(阙二字)京大荐福寺奉敕(阙一字)庆(阙一字)缀文沙门玄伞(阙五字)
荐福寺(阙二字)翻经院校勘沙门正智寺都维(阙一字)僧道寂建此寺(阙三十字)
(阙二字)昙花未出,庸讵知寂灭之名,觉日犹(阙一字)曷尝识苦空之相。
(阙一字)夫金仪下降,舍灵(阙一字)净月之光;宝教旁流,(阙四字)云之润。三车(阙一字)驾,(阙二十九字)化工(阙三字)香不息,所以化身周流于别土,神(阙三宇)于尘沙。或十大声闻,驻形(阙二字)一方菩萨,纳景凉台观(阙一字)背领以宣慈,清辨起(阙二十六字)未掩白足。(阙二字)佛法之(阙三字)月(阙一字)咸(阙一字)王城之舍盖(阙一字)生(阙一字)道(阙一字)境发(阙一字)若不人(阙一字)具(阙四字)谛幢高(阙一字)者与。今此醴泉寺者,是宋齐(阙二十八字)经文师即(阙二字)身之菩萨(阙一字)游神境,来届兹山,栖托岩阿,聿禅寂,以为此地玄武之分,青龙(阙四字)首以开疆,据天齐而划野,却(阙二十六字)尚父之(阙一字)居九合一匡,齐桓公之霸国。尔其常白山者,乃摩天(阙一字)地,ㄙ映蔽亏,抱泉石以娱神,出云霞而养性,山毛地发,名花将软草连芳。(阙二十九字)人(阙二字)绘(阙二字)形胜(阙二字)招提。自后七级崇图,(阙一字)起舍亻去之扌,五层纟(阙一字)重标战胜之门。海目山亭,妙相殚于变态,虹梁鸟革,大壮(阙三十字)彩画(阙二字)尘凡(阙二字)香(阙一字)水调八解之(阀一字)风(阙一字)五音之说。息心之辈,见流注以超升;回面之徒,仰幽关而悟入。时逢(阙二字)代属(阙三十二字)金林玉(阙一字)寥落幽岩。我国家灌顶四天,纂图千帝,以佛乘为马,用道品为城郭。八方起塔,(阚二字)道形九(阙一字)
聚盐情殷,(阙三十二字)佛(阙二字)此精庐(阙一字)通尧日,三齐族姓,向梵境以翘诚,四履(阙二宇)仰释天而矫首。又属中宗孝和皇帝龙兴汉道,入天经(阙二十七字)周法界去,景龙二年,岁次□子,爰有齐州正智寺都维僧仁万,俗姓李,字道寂,慨兹隳坠,抗表(阙一字)宗,天鉴至诚,特赐名(阙三十三字)否而还泰,山灵掩以重开。法俗欢康,人神一悦。初师之行进表也,梦乘船上山。及翌(阙一字)赴朝所刂无碍。岂非兴废(阙一字)定通(阙一字)
悬期(阙二十九字)ㄈ装东上将(阙二字)州(阙二字)三藏义净法师,各代高僧,天下重德,先奉敕于大荐福寺。(阚三字)律以(阙六字)胜缘(阙一字)
城在东倍增(阙二十六字)四(阙一字)降灵五(阙一字)德(阙一字)人天之表,名扬宇宙之间,圣(阙一字)难(阙一字)神功叵测,及将命星发,载达京(阙十字)时有(阙三十四字)身(阙二字)辍弦歌岁(阙三字)即以二月八日,亲率合境老幼,大会新寺,表庆天恩。又于(阙二字)之(阙一字)尊卑就列,雁行齐听。(阙三十三字)忽见有醴泉(阙四字)三四尺,深浅三尺馀,色净味甘,爰符瑞典,挹酌同饮,咸觉蠲疴。岂不以(阙一字)福(阙一字)圆三灵允答,光扬宝(阙一字)滋液金场,故(阙二十七字)上闻(阙二字)垂感,有敕改名为醴寺,仍更抽入册九僧住持行道。自玄波再委,题重开,日殿赫而(阙一字)升,月宫华而桂满。若乃(阙二十八字)海精勤以齐深戒月澄空(阙二字)
密雾,禅灯焰室,巧避轻风,濯(阙二字)之龙(阙一字)洗毗(阙一字)之鸟眼,长祛五住,远效四心。刷(阙一字)雁以飞云,辔(阙二十七字)舍生之地续桂(阙二字)有情根轨足方(阙一字)鸣金鼓(阙一字)功不朽,流福无穷。
斯并先帝之本愿,庄严法师,幽赞威神之所致也。又师游戏生死,示(阙二十五字)俨如亲对,即平时所将黑犬,亦具(阙二字)厥(阙二字)无愿不从。乃至有患心痛者,但取庙前少土,和水服之,应时便愈。遗形是托,神灵保持,由是(阙二十五字)梁寺史传师木,俗姓朱氏,金城人也。少出家,(阙二字)道林寺僧,俭法师为和上业存禅(阙一字)宋太始初,渐彰异迹,居止不定,饮食无时,长发跣足。每(阙二十七字)词同谶记,言不虚发,应验如神。或(阙一字)视通于北(阙一字)分形遍于南国,奇怪忽恍,不可殚论。以天监十三年,岁次甲午十二月八日,(阙二十九字)相,奄然示终,时有异香,(阙二字)芬馥。特敕厚加殡送,葬于钟山独龙阜,仍于墓所(阙一字)开善精舍,敕陆亻垂制铭于冢内,王筠勒碑于寺阴,(阙二十六字)生,及其去也,以精灵度物,哀怜庶类,福祚皇王。且彼托钟山,此依常白,彼葬龙阜,此(阙一字)龙台。前王挹风建开善之坟,(阙一字)后帝倾(阙二字)醴(阙二十五宇)至今大唐太极元年,岁次壬子,皇帝御天下之三载,凡一百九十九年。化化之缘,古今无尽,明明之德,日月弥新。其所变现之梗概。(阙二十七字)之(阙一字)众所未谅,恭敬者随时受福,疑慢者应念立征。事迹繁夥,不可备载。当嘉声上彻,先帝令左台监察御史宋务先,亲加检覆。(阙二十八字)八正所以知归,一属(阙一字)
缘,获未曾有。(阙二字)复命,倍沃天心。刺史杨元禧,分符北极,露冕东藩,(阙一字)雨逐于行车,仁风随于转扇。黄金(阙二十八字)追鸟迹于上乘,想(阙六字)绳宝地(阙一字)动天宫,荐瑞香园,延光帝载。县丞、主簿、县尉(阙一字)舍(阙四十三字)群物,扬ぎ彼岸,录事(阙二字)乡(阙一字)等门滋兰(阙四字)芽,忠信满于州闾,因果(阙一字)于(阙四字)虔命(阙一字)奉(阙三十六字)九地荷于津通,贝树披春,帝王之遗文秩矣。金(阙三字)
诸佛之正道通矣,迷津(阙一字)路,菩萨运载之乘行矣。(阙八字)之(阙二十七字)况玄天大造,充溢于尽空,净域鸿缘,牢笼于无外。昔迦(阙三字)如来垂赞叹之(阙一字)弥勒当(阙三字)表歌扬之偈。若稽古训,式树(阙一字)
碑仍于(阙二十七字)铭曰:“义天兆昧,优花未披,但迷五蕴,孰辨三伊?
(阙二字)火宅,耀我金仪,神足继轨。(阙二字)扬蕤。(其一。阙一字)有(阙一字)成观方(阙二字)戴表灵(阙二字)开(阙二十七字)纲。毁我宝地,坏我金场。花残鹭沼,烟辍龙香,霞标歇灭,石径荒凉。(其三)万寓乘皇,千龄纂帝,日月连(阙一字)(阙一字)契(阙一字)念新(阙五字)高(阙二十八字)精标五门,玉墀ㄈ感,银(阙一字)舆存。(其五)欲赴天泉,(阙一字)
规国德,寄诚坟庙,传词翰墨。瑞醴通流,嘉祥允塞,重光佛(阙二字)题宸极。
(其六)绀轩加(阙二十八字)沙。(其七)先帝圣灵,聿资神境,冥扶默赞,分形散影。既墓彼山,又坟兹岭,宝铎双振,金绳共炳。化(阙三字)真身永永。
(其八)功(阙一字)泉(阙五字)天(阙二十七字)宣,闻诸典故,镌金镂玉,道该缁素,式赞王猷,(阙二字)净度,勒像贤劫,刊碑觉路。(其十)开元三年,岁次乙卯二月己酉朔十五日癸亥。(下阙)
◎米太仆研山米太仆友石(万钟)家藏一研山,有七十二峰,洞壑奇绝。每天欲雨则水出,欲霁则先燥。太朴以五百金购之。明末流寇入京师,米氏奔进,以古器数簏寄亲戚家,此物遂为一士夫所得。又宝一风字砚,太仆知六合县时,尝入觐北京,往返两月馀,砚墨犹未燥也。康熙戊午夏,公孙紫来(汉雯)知长葛县,行取入都,出砚示予,为说如此。紫来今官翰林侍讲。
●卷二十。谈异一◎博罗韩氏女明末广州乱后,有周生者,市得一裤,丹@@鲜好,置床侧衣桁上。夜分将寝,忽一好女子搴帏,惊问之,曰:“妾非人也。”生惧趋出。比晓,邻里闻之,竞来侦视,闻有人声自裤中出,若近若远,久之,形渐见,姿首绰约,若在轻尘,曰:“妾博罗韩氏女也。城陷被贼俘掳,横见凌逼,骂贼而死。此裤平生所著,故附之以来。诸公倘见怜愍,为作佛事,当往生净土,永脱轮回。”言讫呜咽。
众共叹异,乃为召僧礼佛焚裤,自是遂绝。程职方石瞿说。
◎章格庵黄州曹石霞(胤昌),崇祯己卯解元,癸未进士,以文章名世。父卒官顺宁,旅榇未返,万里入滇。顺宁有民家,生一儿,七岁不言,一日,忽语父曰:“楚人曹石霞,吾门生也,今日至此,当往见之。”家人疑怪不信,儿辄自往,父母尾之。至通衢,果有肩舆来者,儿从稠人中直前,止其舆,字而呼之曰:“石霞,吾待汝久矣!”曹愕然,儿又曰:“此地未可语,当至邸舍告汝。”既至邸,儿又曰:“可屏人阖户。”如其言,儿南向坐曰:“我章格庵正宸也,一念之误,三堕轮回。始在豫,继在粤,在此候汝,又数年矣。今可随我去乎?”曹叹讶再拜曰:“某以父榇未返葬,间关万里,远涉南荒,未能即从夫子,请俟异日。”
儿默然久之,曰:“然则吾先行待汝耳!”遂至其家,是夕死矣。曹赋诗纪异,不数月,竟卒于顺宁。其子以榇归,至某郡,忽重不可举,视其壁上,乃有曹入滇时吊洪半石(天禄)诗。洪亦黄人,藁葬于此。乃启洪,祷于榇前,请同归葬,于是遂行。杨职方鄂州(兆杰)说。
◎道君画鹰杨职方又言:武昌张氏,有子妇,为狐所媚,百计驱之不获。一日,置酒召客,张宣和御笔画鹰于堂上。比客去,狐夜分始至,云几不免。妇问之,狐曰:“汝家堂上有神鹰,见我即奋欲搏击,微项有铁ㄌ,将不免矣。”质明狐去,妇以语其夫,或谓之曰:“画诚神物,曷去其ㄌ,狐必不敢复至矣。”如其言。
至夕,果有狐击死堂下。后其家遭回禄,共见鹰从火中飞去。
◎道州祠堂道州有濂溪先生祠堂,近岁周氏子孙,有为诸生逋赋者。州守张大成,辽东人,径诣祠堂,枷锁先生像三日,见诸弹章。比年吴中奏销逋税,唐荆川、缪西溪诸公名列官户,亦不免云。
◎刘云山刘云山,常州医也。康熙丙午,杭州有巨室子某,病亟,忽有一医到门曰:“我吴人刘云山也。”投一匕而霍然,赠之金,不受,曰:“他日寻我于毗陵之司徒庙巷。”逾月,某至常询问,庙侧有老人曰:“云山死三十七年矣!顾云山生时,信鬼神,曾授梦于斯庙之神,募地广其祠宇,因自为像于神旁,尚可识其形容也。”巨室子惊愕入拜,其像宛然,哭祭而去。陈椒峰(玉基)记其事。
◎趵突泉异济南趵突泉,地中涌出三尺许,馀则方塘漫流,清鉴毛发。康熙庚戌,藩臬置酒,邀提督杨宫保(捷),忽大雷雨,龙首入户,泉涌起丈馀,水大上。诸公急呼骑,水顷刻及马腹,踣坠而死者数人。从来未有之异也。
◎陈玉笥济宁陈益修,字玉笥,恂恂君子也。明崇祯末,济宁有回回杨生花等,素豪猾,武断乡里。一旦欲毁关壮缪祠庙,拓其居廛。陈号召诸生,鸣于官,惩首事者,庙得以存。及鼎革之际,生花挟旧憾,帅其党,邀陈于天井闸,之濒死,仍以刀元刂其睛啖之,以矿灰实目眶,弃诸野外。家人舁归,谓必无生理矣。至夜,陈昏愦中见绿衣神人强之以酒,外青内白,痛稍差。次夜,复见一神人,以手击其脑后,目中血出如注,痛良已。又次夜,见一老妪,食以杏李,又以羊眼盈把,令口吸之。比觉,双瞳炯然矣。生花及其侄朴,乘乱为盗,族诛,去陈事才八月也。陈乙酉与弟尚谦同举省试,丙戌登第,官贵池知县,仕至户部主事,予在京师见之。
◎锦裙宋绣陆鲁望云:瓦官寺有陈叔宝羊车一轮、天后锦裙一幅。予在金陵,游上瓦官寺,犹见锦裙所制幡,裙绀碧色,锦作云龙纹,四角缀十二铃。焦山枯木堂有宋刻丝观世音像,亦奇古。
◎六足龟暹罗国进贡,有六足龟十枚,比至京师,止存其三。其足前二后四,趺趾相连。予在主客时见之(按龟三足曰“贲”)。
◎罗汉予在海陵一士夫家,见毗卢国僧,号罗汉,自言明英宗土木之变,始入中国,能风雪中裸体而浴。一日,席上有胡桃,罗汉以齿碎之,凡数十枚。旧住通州之军山,以迁滨海界,徙居海陵。高邮守某之祖,传有小像一轴,像上画一老僧相向坐,自记此僧名罗汉,毗卢国人。一日,守闻军山有毗卢僧,心疑即其人。试往谒,乃与画上老僧了无差别。盖已阅三世百年矣。
◎丙丁龟鉴丙午、丁未,从古以为厄岁。阴阳家云:丙丁届火,遇午未而盛,故阴极必战,亢而有悔也。康熙丙午冬,户部尚书苏纳海、督抚尚书王登联等构死。丁未春,灾叠见,彗星出,太白昼见,白眚出西北,经月馀。是岁七月,辅臣苏克萨哈诛死。吾友程职方谓予欲裒辑前史所载丙丁灾变征应为一书。顷见宋理宗淳中柴望所上《丙丁龟鉴》十卷,自秦庄襄王五十二年丙午,迄五季后汉天福十二年丁未,通一千二百六十载中,为丙午、丁未者二十有一。备摭事实,系以论断。元至正中,又有《续丙丁龟鉴》者,补宋元事之阙。前人已有此书,当考据故明三百年中丙丁事应,以续二书之后。
◎白乌康熙庚戌,六合县民王振家庭树产白乌二,督府麻勒吉表进于朝。
◎奇姓予在仪曹时,见有宛平人砉某者,吏误呼作碧,其人不应,问之云:砉音如樊。此《万姓统谱》、《奇姓通》诸书所不载者。又任给事(琪)云:高密有砉姓,音砉;又禚姓,音卓;诸城有则姓,音支;又寿光有鳖姓,河南有驴姓,吾邑有俳姓。壬子典试四川,有副榜庹谋,音拓。明有指挥八通、副将九聚。近见山西乡试榜,有峰姓、因姓。
◎古铜器庚戌,临淄人于古城井田,得铜器数百枚,形制瑰异,白诸官,悉取入藩库,无从考其款识,殊可惜也。辛亥春,京师草场火,火烬得石数千百,皆有峰峦之形,不测其故。又明末,河南鄢陵人浚城濠,得石数百,皆有人物,须眉宛然,或谓恐伤地脉,掩覆之。后有兵。
◎地震定数宋小说载崔公谊为莫州任丘簿,熙宁初,河北地震,而公谊秩满,挈家南归。
一日,宿孙村马铺中,风电阴黑,夜半有急叩门者云:“传语崔主簿,君合系地震压杀人数,辄敢擅逃过河,今已收魂岱岳,到家速来。”崔自度必死,乃兼程送妻孥至寿阳,次日遂卒。康熙戊申,山东地大震,莒州尤甚。莒与日照县邻,地震之夜,凡日照人客莒者,皆从崩压中得不死,莒人客日照者皆死,信有定数。
己未七月,京师地震,通州尤甚,死者凡数百人。
◎梨花渔人会稽姜铁夫(梗)说:其乡近岁有渔人,独居无家室,所居有梨花数十树,人呼为“梨花渔人”。一夜月明,放舟湖中,闻岸上有人呼渡,移船近之,未抵岸,其人已在舟中矣。视之尼也,年可十七八,衣缟而姿首甚丽。诘所从来,不应。将及家,登岸,穿林南南而去。渔人心知非人。明日晚归,灯火荧然,则尼已先在室中矣。渔人稍疑惧,尼曰:“我非人也,居湖边某村,父母自幼送我为尼,今年月日死,以与君有夙缘,故来相从。且君当得佳妇,亦须我为作合,幸勿讶也。”自此鸡鸣而去,夜即复来,如是将一载。邻里皆闻渔人室有异香。里中某氏,有女及笄,一日忽有鬼物凭之,言祸福,多奇中,且云:“汝女病,惟某渔人善医;且夙缘当为某妇,否者死矣。”其父母惧,邀渔人至其家,渔人不知所以,固辞归。迨暮,尼复来告曰:“我与君夙缘已尽,当从此辞。此女当为君妇,祟即我所为,君何辞耶?”渔人谊不负心,因与盟誓。尼感动泣下,亦不复强。明日,渔人以告女之父母,鬼遂不至。不数月,渔人竟卒。
◎麟宋荔裳(琬)观察说:其乡赵鹏程者,官彰德太守。府库中有一麟,相传明武宗时土人所获,误毙之,以献于官,贮库中。赵任满,欲取之,吏不可。乃断其一胫携归。毛作黄色,纹理如刻画,蹄通明,类黄玉,宋常见之。
◎庆忌莱人张允恭,明天启壬戌进士,为南阳守。浚河役夫夜宿岸侧,闻桥下每夜有哭声,共伺之,乃一巨鳖,因置铁镬烹之。忽镬中人语曰:“勿杀我,我当利汝。”众惧,益烈其火,少顷无所闻,启视之,鳖已死,剖腹得一小人,长数寸许,眉目宛然,以献于守,携之归,识者谓即管子涸泽之精,名曰“庆忌”是也。
康熙壬子岁,济南人い鳖,亦于腹中得小人如回回状,人多见之。
◎杨李隋末酸枣邑所进玉李,一夕忽长,清阴数亩。是夕,院中人闻空中语云:“李木当茂。”帝欲伐之,左右曰:“木德来助之应也,不可伐。”又杨梅、玉李同时结实,帝问二果孰胜?院中人曰:“杨梅虽好,不若玉李之甘。”帝叹曰:“恶杨好李,岂人情哉!”又民间歌云:“河南杨花落,河北李花荣,杨花飞去落何处,李花结果自然成。”南唐将受吴禅,江西杨化为李,信州李生连理,其事前后略同。又《钓矶立谈》载,武义中童谣云:“江北杨花作雪飞,江南李树玉团枝。李花结子可怜在,不似杨花无了期。”与隋谣亦相类。
◎记前生同年济宁邵峄辉(士梅),自记前生为宁海州人,纤细不爽。后以己亥登进士,为登州教官,亲至所居里,访其子,得之,为谋生事,且教之读书,为诸生。
又自知官止县令,及迁吴江县知县,遂辞疾归。又其妻早卒,邵知其再生馆陶某氏,俟其髫而聘之,复为夫妇。河南张给事(文光)能记三生事,李御史(嵩阳)、乐安李贡士(焕章),皆能记前生事。此耳目睹记之尤著者。
◎万维岳顺天万维岳(嵩)中顺治丁酉京畿解元,康熙庚戌成进士。其入学题乃“夫子循循然善诱人”,食饩则“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丁酉领解,首题即“颜渊喟然”章。明年,世祖御试题则“克己复礼为仁”。自谓平生与复圣有因缘。比庚戌会试,三书题无颜子语,自谓当落第。榜发中式,房师乃仪制主事曲阜颜修来(光敏)也。
◎丁贞女丁贞女,聊城之沙镇人,靖难功臣某裔也。贞女幼孤,无兄弟,依母以居。
及笄,母欲议婚,贞女曰:“母老矣,又鲜兄弟,不愿适人,愿终身养母。”母不能强。及母卒,从兄某为议婚,贞女又不许。独处三十馀年,年五十矣。闺范严肃,里中人咸称曰贞女。堂邑黄中丞(图安),七十丧偶。闻贞女之名,遣聘焉。贞女先一日召其从兄语曰:“明日当有议婚者至,吾将许之。”兄及娣侄辈谩应,弗之信也。诘旦,黄氏蹇修已及门。先是,贞女缟衣数十年,是日乃易色服。既许字,卜吉葬母,始于归黄氏,犹处于也。中外子孙多人,待之皆有恩礼,东昌人传为美谈。
◎魏舍人妾魏舍人(麟征)纳妾京师,甫一月,妾病且殆,求归母家。已而延魏至榻前,操吴音曰:“某前生姑苏人,君前生逋吾五十金,今来索偿,事毕矣。此去当生平阳某氏,年十八,即中甲科,复与君有后缘。”语讫而逝。此康熙辛亥春正月事也。
◎莫如孙侍郎退谷先生说:“昔为祥符令,有人发一古冢,乃东汉马武妾葬处,中有石,即武为其妾自制志,文甚古,字画精绝。又有香奁一具,中贮脂粉,皆宛然。奁底一小铜印,镌”妾莫如“三字。印在孙处,碑归张给事文光家,今不知所在。《急就篇》有解莫如之句,注云:汉有毛莫如。
◎义同年张鹤洲行人(吾瑾),尝乘一裸,甚爱之。康熙甲辰,鹤洲以科场事下刑部,饣粥不继,乃以抵逋于人。一日过市,酸嘶悲鸣,堕其新主,而逸归张邸。稍近之,辄蹄啮不已。家兄考功为赋《义行》。呜呼!此胜华歆、贾充、褚渊、六臣之徒多矣。
◎龙睛吴江金文通公(之俊)生时,母夫人梦人告曰:“与汝子龙睛,将来位极人臣。”公大拜后,萧山瞽者陈生善相人,试令相之,曰:“乞儿相也!”众骇笑。
已而至目,大惊曰:“此龙睛也!当贵极人臣。”众乃服。《能改斋漫录》载陆农师言:曾鲁公得龙脊,王安石得龙睛。
◎追写真宋宪使荔裳(琬)幼失恃,每忆母夫人形容,辄泣下。吴门某生者,自言有术能迫写真,人殁数十年,皆可得其神似。乃令设坛净室中,自书符咒,三日,陈丹青纸笔,令宋礼拜,出,扃其户,戒毋哗。比夜,忽闻屋瓦有声,已夜分,闻掷笔于地铿然,屋瓦复有声。生乃开户,引视之,灯烛荧然,丹青纵横,笔落地上,而纸仍缄封未启。启视,则像已就,宛然如生,宋捧持悲泣,重酬之。生云,过六十年则不复可追也。苏谷原《旃琐言》云,澶渊宋佥宪敬夫,幼失怙,不识父形容,请方海山人貌之,持归家,母夫人视之如生,悲不自胜。世或有此理耳。
◎善谑京师有市猾某者,本骡马行牙人,以附黄膘李至巨富。一日堂成,宴士大夫,壁间有孔窦,客疑问之,答曰:“手脚眼也。”盖工匠登降攀附置手足处。宋荔裳在坐应声曰:“吾有对句矣,乃头口牙也。”合坐大笑。又莱人某者,以散官居旗,常狎一妇,妇啮其舌,持赴刑部,令急骑追之。宋适往视,戏曰:“君所谓驷不及舌。”
◎前定世事莫非前定,所云动乎四体,有不知其所以然者。往予在淮南,好观栈道图。有兴化顾生符稹工此技,妙入毫发,予令画绢素屏扇,凡十数,自为长歌题之,复以其一赠姊夫刘大田(倬)。既而予有入蜀之役,同行即刘君也。辛亥岁,在京师,沈文恪绎堂(荃)为侍读,以小册索书,予为书陆放翁诗云:“残年作客遍天涯,下马邮亭便似家。三叠凄凉渭城曲,数枝闲澹阆中花。擘笺授简相逢晚,理鬓薰衣一笑哗。俱是邯郸枕中梦,坠鞭不用忆京华。”比入蜀,信宿阆中,乃忆前事,真诗谶也。因赋一诗寄沈:“葭萌关外极天涯,长忆西园夜斗茶。万事输他前定在,今朝真看阆中花。”
曩丁未岁四月二十九夜,梦中得绝句云:“溪铺翡翠映烟空,溪上飞桥落彩虹。爱玩花忆元相,一枝浑卧碧流中。”既觉,不知所谓,末句则元微之使东川所赋亚枝红诗也。至是过褒城,亦验。予己酉奉使淮上,过奉高,阅《泰安州志》,至嬴博字,辄心恶之。辛亥壬子,遂连遭浑、沂两儿之痛。入蜀时,过百牢关,作一诗怀诸兄,结押庐字,忽心动曰:庐、庐居也,得勿不祥乎?又阅剑南诗,有云“成都放榜,第一人杨姓,具庆下,怆然有感”,又心恶之。比榜放解元,果杨兆龙也,心益动。时先慈宜人已见背,予在万里外未知也。昔阮孝绪于钟山听讲,母王忽病,兄弟将召之,母曰:“孝绪至性冥通,必当自到。”果心惊而返,信有是哉!
◎工人善琴万历末,詹懋举者守颍州,偶召木工,詹适弹琴,工立户外,矫首画指,若议其善否者。呼问之曰:“颇善此乎?曰:”然。“使之弹,工即鼓前曲一过,甚妙。詹大惊异,诘所自?工曰:”家在西郭外,往见一老人贸薪入城,担头常囊此,因请观之,闻其弹,心复悦之,遂受学耳。“詹予以金,不受,曰:”某,贱工也,受工之直而已。“又曰:”公琴皆下材,工有琴,即老人所贻,今以献公。“果良琴也。詹乃从竟学,一时琴师莫能及。
◎卢昭容古月头陀,歙人,胡姓,名明勋,字半庵。顺治丙戌居京口,两膝忽患疡,痛入骨髓,数日宛成人面,眉目口鼻皆具,易医一百三十馀人,濒死者数矣。辛卯十二月七日,疮忽人言曰:“我梁时卢昭容也,子害我于洛阳宫,今日报汝,医何能为?诣佛忏悔可耳。”既苏,即谢医,发愿书经,书《水忏》至九卷,遂杖而起;终三十六卷,复闭关书《法华经》、《华严经》各一部,遂能行;又书《涅经》、《金光明经》、《心地观经》、《报恩经》、《金刚经》凡五百万字,疮竟愈。后在真州,有降乩者书:卢昭容邀半庵与会,自画生时像,首饰凤髻,衣宫衣,问半庵:“洛阳宫相见,今似否?”胡为悚然。胡天启中官中书舍人,尝收左忠毅公骸骨云。
◎义虎汾州孝义县狐岐山多虎。明嘉靖中,一樵入朝行,失足堕虎穴,见两虎子卧穴内,深数丈,不得出,旁徨待死。日将晡,虎来,衔一生麋,饲其子既,复以予樵,樵惧甚,自度必不免。迨昧爽,虎跃去,暮归饲子,复以与樵。如是月馀,渐与虎狎。一日,虎负子出,樵夫号曰:“大王救我!”须臾,虎复入,俯首就樵,樵遂骑而腾上,置丛箐中。樵复跪告曰:“蒙大王活我,今相失,惧不免他患,幸导我通衢,死不忘报。”虎又引之前至大道旁。樵泣拜曰:“蒙大王厚恩无以报,归当畜一豚县西郭外邮亭下,以候大王,某日日中当至,无忘也。”
虎颔之。至日,虎先期至,不见樵,遂入郭,居民噪逐,生致之,告县。樵闻之,奔诣县厅,抱虎痛哭曰:“大王以赴约来耶?”虎点头。樵曰:“我为大王请命,不得,愿以死从大王。语罢,虎泪下如雨。观者数千人,莫不叹息。知县,莱阳人某也,急趣释之,驱至亭下,投以豚,大嚼,顾樵再三而去。因名其亭曰”义虎亭“。宋荔裳(琬)作《义虎行》、王于一(猷定)作《义虎传》纪其事。
◎客氏刺顺治己亥在京师,于慈仁寺市见鬻故书者卖一敝刺,大书“客氏拜”三字。
宝应朱国桢(克生)以三钱得之,赋《客氏行》。予笑曰:“使当天启时,此一纸过诏旨远矣!”
◎先太师公曾于塞上得马,一角。按《尔雅》:如马,一角。注:元康八年,九真郡猎得一兽,大如马,一角,角如鹿茸,即也。《王会图》有俞人之虽马。注:虽马一角。
◎来阳伯来阳伯(复),三原人,神于医,尤多技术。常使人脱靴,胫随之长,几丈许,靴亦如之。尤精女红,官吴中时,刺绣之妙,吴中闺阁无能及者。来,三原人,万历中进士,官至布政使。
◎啖石仙人煮石,世但传其语耳。予家佣人王嘉禄者,少居劳山中,独坐数年,遂绝烟火,惟啖石为饭,渴即饮溪涧中水,遍身毛生寸许,后以母老归家,渐火食,毛遂脱落。然时时以石为饭,每取一石,映日视之,即知其味甘咸辛苦。以巨桶盛水挂齿上,盘旋如风。后母终,不知所往。
◎周府驯虎先祖方伯公为河南按察使时,周王府有驯虎,日惟啖豆腐数斤。猛虎如此,何异驺虞。
◎杨世荣杨世荣者,汾阳人,以鬻器为生。夜梦人告之曰:“汝富贵至矣!”觉则身忽长二丈馀,一衣须布十八疋,每食啖一羊,用一铁鞭重百六十斤。邹平张方伯(毓泰)时知县事,录为民壮,后迁宁武道,以之自随。会流贼乱,每步战杀贼,贼皆披靡,以积功至参将。鼎革后,不知所终。
◎金蟆先太师旧有金虾蟆一枚。崇祯辛未,溃卒陷城,一贼得之,置腰间,辄爬其腹,如是者数四。贼怒,击破之,有白气冲天而去。
◎刘张二仙刘吏部公<甬戈>(体仁)《刘先生传》云:“刘任,字弘父,颍川人。生而一瞳子正方,登隆庆丁卯贤书。尝著唐巾,衣浅红窄衫,乘骏马,挟弹林薄间。
一日,谓家人曰:“仙伯期我海上。”某日暂还,题一诗,有“明白来时明白去,君看直北起双凫”之句,遂瞑。后十五年,有故人从燕中来者云:见先生书一诗于西山兰若,僧曰,日者一先辈留此,亦时时往来寺中。问其状,则先生也。迟寺中数日待之,不复至矣。
又同里张葵孝廉者,发长等身,无一茎异。七岁时,读书楼上,忽一黄冠来告曰:“从吾步空下,即仙矣!”葵有难色,黄冠叱之,即能步空下。居城东十里许,一日有道士服过之者曰:“吾望气而来,乃子耶。幸勿堕落!”遂别去,然张竟无他异。
◎鸠食麦康熙癸丑,吾邑旱,东山曹村,有鸠千百成群食麦,近羽孽也。
◎只墨砚张华东公(延登),崇祯丁丑三月游泰山,宿大汶口。偶行饭至河滨,见水中光芒甚异,出之,则一石可尺许,背负一小蝠、一蚕,腹下蝠近百,飞者伏者,肉羽如生,蚕右天然有小凹,可以受水,下方正受墨。公制为砚,名曰“多福砚”,铭之云:“泰山所钟。汶水所浴。坚劲似铁,温莹如玉。化而为<鼠耳>,生生百族。不假雕饰,天然古绿。用以作砚,龙尾继躅。文字之祥,自求多福。”《尔雅》:蝙蝠服翼。郭璞注:齐人呼为只墨。因又名之曰“只墨砚。”公门人刘文正(理顺)、马文忠(世奇)、夏考功(允彝)、高中丞(名衡)诸公皆为铭赞,亦奇物也。
◎荆州镜冤荆州有某氏子,素亡赖。一日,于后圃筑墙,夜梦一美女子前拜曰:“妾在地下数百载矣,修炼将成,明日大劫,惧不可逃,惟君救之。妾胸前有古镜一枚,君慎勿取,但为妾复掩其藏,誓报厚德。”觉而历历能记。明日,集畚锸掘地,未丈许,果得一棺。发之,中有女子,古妆靓服,颜色如生,胸前有镜,方圆数寸,寒光射人毛发。某忆梦中语,欲掩之。其仆曰:“镜必有异,第取何害?”
某遂取之,女子忽化为灰烬;某骇甚,遽掩其棺。是夜复梦女子泣告曰:“吾炼形已成,为汝所败,然自劫数应尔,于汝何尤?汝但珍护吾镜,吾当福汝。”某遂宝镜,虔奉之,镜时时有声,一旦女子来,曰:“杨相公开府江陵,思得奇才共济,此功名之秋也。试往军门献策,吾当助汝!”时武陵杨相国督师驻荆,某信其言,遂往上谒。杨公与之语,某谈兵料敌,高议纵横,不可穷诘。公奇之,延致幕中,每有戎机,辄与参决,将闻于朝官之。一日,某以小过其仆,仆竟死,方在幕府,不知为计。女子忽至曰:“无伤也,君但请暂归休沐,舆尸以出,吾能护汝。”如其言,至辕门,忽舆中血出如注,军校辈惊视之,得仆尸,驰报府中。召某问之,但云罪当死。既而语以兵事,亦懵然不复能对。公怒究其故,某始对以女子所教,已都不知,今镜尚在。公命取镜,镜忽作大声飞去,自是女子不复至矣。某竟瘐死狱中。郑礼部次公(日奎)在成都说。
◎吴道子水陆画平阳普庵堂有吴道子画水陆百二十轴。明世宗朝,西河郡王城北有隙地,传为废寺址,其地中间方数尺,雨雪不濡,中夜常见光怪。王令人持畚锸发之五丈许,得石函,以铁绲二道束其外,发之,又得锡函,最中函以木,木函启,轴见,乃吴道子真迹也。王甚珍之。王薨,嗣王以乞挥使吕某,吕又死,其家贫落,寺僧以恒直得之。此崇祯间事,予兄西樵使山右,为赋长歌,今载集中。
◎两中式仪制郎中武进巢五一(震林),顺治壬辰会试中第一百六十二名,以磨勘革去中式。乙未会试,复中第一百六十二名,名次毫厘不爽,信事有定数也。兵科给事中周根邰,南宫人,丁酉、庚子,亦两中顺天乡试,辛丑成进士。按宋章、曹冠,冠,秦桧客也,皆再登第。
◎鱼舅鱼爷蜀中自嘉定至隆庆,江间有鱼,曰鱼舅。杨用修《异鱼赞》云:“嘉州鱼舅,载新厥名。鳞鳞迎媵,夫岂其甥。其文实咎,江图可征。”或以为嘉鱼,非也。
嘉鱼出丙穴,在汉中府,桃花时,则从穴出,亦名未鱼,或名廷。《尔雅》曰:咎,当互。郭注:海鱼,似鳊而大鳞,肥美多鲠,今江东呼最大长三尺者曰当互。《说文》:咎,当互也。《正字通》:互,呼故切,鲥别名,一名咎。咎,其九切。俗作臼,非。廷,他鼎切。鲻,鱼名。《异鱼图赞》:鲻鱼极眇,一斤千头,名曰兆廷,不以网收。广东文昌县有井,出巨鱼,红顶,名鱼爷,见《一统志》。
●卷二十一。谈异二◎每牛虽马菌人人予在礼部,见荷兰所进西洋小牛,异之。考《王会图》所载,有数楚之每牛。
注:每牛,牛之小者。《王会图》又有俞人之虽马。注:虽马一角,大者曰麟。
按《尔雅》:,如马,一角,不角者骐。《大荒南经》曰:“盖犹之山,有小人,名曰菌人。”《东经》有小人国,名靖人,或曰人。
◎银杏树观音像辛丑、壬寅间,京口檄造战舰。江都刘氏园中有银杏一株,百馀年物也,亦被伐及。工人施刀锯,则木之文理有观音大士像二,妙天然,众共骇异,乃施之城南福缘庵中。时苏州瑞光寺有观音像,亦大木中文理自然结成之。
◎唐童子松江唐童子勋,五岁而瞽,年十二,诗多可诵。其先有汝询字仲言者,亦瞽而能诗,尝注唐诗传于世。周宿来(茂源)赠童子诗云:“家风师旷远,家学卜商传。”又永平孟元辅(熊弼,)忠毅公子,少而失明,好读书,听辄成诵,尝选唐人诗五十家,亦奇人也。
◎体香先考功西樵,于癸丑七月廿二日以哭先淑人不起。属纩时,口鼻中作ヤ檀、莲华、兰蕙种种异香,凡三日夜。益都高木王(梓),予从姊之夫,孝友忠信人也,以康熙甲寅春捐馆,病革时,体中亦有异香。此皆予闻见最确者。
◎黄须宋范公称《过庭录》载《黄须传》,即今所传虬髯事也,然其间云:于汴州见太宗,殊纰谬。黄须儿,曹操呼其子彰。而此传李卫公所遇亦称黄须。
◎柳耆卿墓仪真县西地名仙人掌,有柳耆卿墓。按《避暑录》,柳死旅,殡润州僧寺,王平甫为守,出钱葬之。真、润地相接,或即平甫所卜兆也。予真州诗云:“残月晓风仙掌路,何人为吊柳屯田?”
◎普救寺《西厢》传奇,河中有普救寺。《画墁录》:郭威宿师河中,逾年,登蒲阪以望城中,愤蒲民固守,曰:“城开日当尽诛之!”幕府曰:“若然,守愈固矣。”
第告之曰:“诛守城者,馀皆免。”城既开,乃即其地为普救寺。《蒲志》云:旧名永清院,院僧与郭威约,城克之日,不戮一人,因改名普救寺。二书大同小异。然寺名实始五代,传奇假以成文耳。
◎神女庙神鸦巫峡神女庙有神鸦迎送客舟,陆放翁入蜀,恨不及见。予壬子冬下三峡,至十二峰,果有鸦十馀,往来旋绕,以肉食投之,即攫去,十不失一。其鸦比常鸦差小,栖绝壁石洞中,得食即入洞去。《天禄阁外史》曰:嘉陵之墟,其鸟曰鸢,临溪啄影则孕,吐于口而生。方密之(以智)《通雅》云:嘉陵漾江之口,下至巴东,皆有神乌。所谓嘉陵之鸢指此。或谓山乌穴乳,即《尔雅》之ケ。
◎三僧坡诗有“琴聪蜜殊”,谓僧思聪、仲殊也。放翁《笔记》云:思聪,大观、政和中,以琴游权贵间,遂还俗,官御前使臣。仲殊自缢以死。参寥尤为坡公所喜,政和中老矣,亦还俗。又《墨庄漫录》载:吕温卿为浙漕,屡起大狱,复欲网罗参寥。参寥本名昙潜,东坡改之曰“道潜”,吕索牒勘验,竟坐刑之;还俗,编管兖州。
◎一字字《笔记》云:钱勰字穆,范祖禹字淳,本皆一字。予按古如爰丝、房乔、颜籀、刘之类,皆一字字也。今文士有宝应陶澄字季,莱阳董樵字樵,二人皆以布衣游于都门,初不相识,予为介之曰:“二君非但诗笔相当,即一字字亦绝对也。”二君遂赋诗定交。按《龙川别志》有隋时道士屈突无为,字无不为。晁景迂一字伯以父,见《陆务观文集》。刘敞、刘兄弟字伯贡父、仲原父,见欧公所作《原父墓志》。前凉张天锡字公纯嘏,见《十六国春秋》,此又三字字也。
陶一字昭万有,太原傅山,字青主,一字公之佗。
◎赵广戴禄赵广,合肥人,李伯时小史。伯时作画,常令侍左右,久遂善画,尤工画马,几乱真。遭乱,为贼胁之作画,不肯从,斫其右手;乃以左手画大士。宋南渡,士夫家所藏伯时大士,多是广笔。
戴禄者,临邑邢子愿先生家僮,亦精六书之学,与子愿书往往乱真。邢与寒家有姻娅之好,予幼时多见屏幛间署子愿姓名,率戴书也。
◎古石刻大梁城西水磨间,土人掘地得一石,有“日月逝酒浆”五字,乃古篆也。周栎园侍郎摹勒以传,谓非仙者不能道。施愚山有诗记之。
◎墨鱼蜀嘉州凌云乌尤山下有鱼曰墨鱼,行则巽墨,云郭璞注《尔雅》于此,鱼食砚墨所化。立春后泛子,渔人以灯火照之,辄止不去。《南越志》谓乌怀墨而知礼。《蜀本草图经》云,乌名海鳔,九月乌暴入水所化。不知即此一种否?予在蜀见之。
◎铁汉和尚铁汉和尚居金陵牛首东峰下,独坐数十年,尝蓄二猿子自随,有所须,猿辄解意。与龙眠方学士坦庵(拱乾)善,特构一轩,方来即居之,号曰“坦轩”。
和尚化去,二猿悲鸣不食死,葬于塔侧。学士题其遗像云:“两个猕猴杖一根,献花石上独称尊。怪公事事能超脱,留此赃私误子孙。”
◎驸马《懒真子》云:御马之副,谓之驸马。杜预尚主,武帝拜镇南大将军,给追锋车第二驸马。吾乡有为尚书子婿者,与妇兄同赴京师。一日,向友人诉厩吏云:“妇兄马肥,吾马独瘦。”友人笑答曰:“彼正马也,君驸马耳,那得一例。”
合坐大笑。此虽戏语,深合故实。
◎厚葬薄葬秦始皇穿治骊山,上具天文,下具地理。汉文帝遗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二君之贤愚,人皆知之。乃亦有相反者:宋寿州张侍郎、抚州晏丞相,俱葬阳翟,相去数里。有盗发张墓,得金宝珠玉甚多,遂完其棺榇,掩覆其穴。
继发晏公墓,无所有,器皆陶甓,破其棺,惟木胎金裹带一。盗失望,大恚,以刀斧碎其骨而出。世谓张以厚葬完躯,晏以薄葬碎骨。事之不可知如此。
◎鸟异益都县颜神镇,康熙辛亥冬,凫雁驾鹅之属以千万计,飞过城中,皆堕地死,远近四山皆满。甲寅春复然。已而相国亭孙公(廷铨)薨于私第,公世为镇人。
◎二玉玺顺治十七年,富阳典史孙某解饷北上,舟过高邮,见湖中夜有光,令榜人迹之,得玉玺水中,方四寸六分,盘龙双纽,辨其篆文,汉高帝《大风歌》也。十二月,疏卖于朝。邓州人丁象辉赋《大风玉玺歌》。又康熙四年十月初八日,溧水民耕田,得玉玺,其文乃“人心惟危”十六字,亦上于朝。
◎青原道场龙眠无可和尚,本方姓,故明崇祯庚辰进士,早以文词知名,乱后为浮屠,曾住金陵高座寺。刘公<甬戈>见之,衣坏色破衲衣,行缠束腰,居然苦行头陀也。
最后住吉安青原山,青原古道场也,明王阳明、邹东廓、南皋诸先生,亦讲学于此。住山后,有倒荆久枯,忽发三。会施愚山(闰章)分守湖西,讲学白鹭洲,与之往来,青原宗风,一时复盛。
◎冰山康熙戊申,予邑北锦秋湖中,冰立如山,高可数丈许,岩洞林峦皆具,千峰万壑,宛转关通,远近走观之。入其中者,如在深山,而表里洞彻类晶玉。旬日始消。
◎异鸦邑东北耿氏墓林中,有鸦一只,碧色,饮啄自异,不与群鸦为伍,亦不见其蕃育,人往往见之。按《唐书》:滕县有群鸟,兼柴为城,中有白乌、碧乌各一。又城东旬召店有白燕二,居民家井中。皆康熙十二三年间事。
◎昭烈券献贼破荆州时,民家有汉昭烈帝借富民金充军饷券,武侯押字,纸墨如新。
见《绥寇纪略》。
◎蜀府鬼献贼据成都,以蜀王府为宫,所居人鬼相触。一日,闻后殿有歌吹声,自往视之,见有数十人,手持乐器,而皆不见其首,大惊仆地,乃移居北城楼,不敢入宫。
◎马岱后黎州土司马金者,蜀汉将军马岱之后。张献忠在蜀,以金印招之,金得印掷之地,誓众拒之。金时年十六,未几卒。
◎张储张储字曼胥,南昌人,大学士位之弟,多才艺,医卜、星相、堪舆、风角之术,无不通晓。万历间,游辽东归,语人云:“吾观王气在辽左。又观人家葬地,三十年后,皆当大贵。行伍闾巷中儿童走卒,往往多王侯将相,天下其多事乎!”
人以为狂。既而其言果验。储年七十馀卒,其外孙夏吏部抑公(以锋)云。
◎孝芝洛阳吕忠节公(维祺)撰《孝经大全》三十年,至崇祯十三年庚辰告成,梦神人锡以丹篆,又袖出一物,如黑饴,倏生二白角,化为黄羝羊,约七八寸,优游草际。谓公曰:“此孝芝也。”明日,果有芝生庭中,凡十八茎,铲者误去一茎,明日复生。说者谓应十八章之数云。公自作《孝芝记》。
◎十具牛王景略临终,托其子皮十具牛,为治田之资,不为求官,亦葛侯八百本桑之意。今江淮以北谓牛四头为“一具”,俗语亦有所本。
◎寿冢梁国儿仕姚秦,封平舆侯。尝于平凉自作寿冢,将妻妾入冢饮宴,酒酣,升灵床而歌,八十馀乃卒,可谓达者。近淄川高侍郎念东(珩),亦自作生圹,时与友人唐翰林济武(梦赉)饮酒赋诗其中。德州程工部正夫(先贞),自作一棺,题曰:“休息庵”,自作铭,刻其上,酒酣便即偃卧。有诗云:“版屋萧然密四周,愚人息矣圣人休;百年恍惚真疑梦,万事纷纭已到头。广柳何时催去驾,猗兰此夕咏闲愁;相烦雅客来欣赏,莫待遥怜土一丘。”
◎千里人南燕慕容超时,高句骊献千里人十人。
◎毕尚书淄川毕白阳(自严)先生,明崇祯初,为户部尚书,精心会计,为时名臣。
时练饷新饷,诸项日增,台谏多归咎司农,一言官以亢旱上疏,有“烹弘羊,天乃雨”之语。先生笑谓人曰:“此非烹弘羊,直是要烹白阳耳!”
◎谑语王完虚中丞(点),明万历甲辰进士,好诙谑,初仕为邹平知县,县与章丘接境。一日,与章令某相见,令问:“足下以何年生?”对曰:“乙亥。”因问章令,答云:“亦乙亥。”王笑云:“某是邹平一害,兄便是章丘一害。”
◎排调同年薛给事(奋生),以才气自许,常在淮阴,酒间谓予云:“子文士耳,异日终依我幕下。”予答曰:“恨吾子非严郑公耳!”汪苕文亦有诗调之云:“十载雕虫稍擅名,未曾缚学长征;他年若得登三事,但取萧郎作骑兵。”
◎引经德清陈端庵(凝),顺治己丑进士,筮仕为新城令。性仁厚,每杖人,辄对之泣。有王生者,宅为人所夺,不久给直,讼于官。陈不能决,第好语曰:“《毛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王秀才独不能作鹊耶?”闻者笑之。
◎士大夫《南史》纪:僧真得幸齐世祖,请于上曰:“臣出自武吏,阶荣至此,即时无复所须,唯就陛下乞作士大夫。”上曰:“此由江、谢瀹,我不得措意,可自诣之。”僧真承旨诣,登榻坐,顾左右曰:“移吾床远客。”僧真丧气而退,告上曰:“士大夫固非天子所命。”六代时士大夫之重如此。
◎两周盘龙刘桃枝萧齐时,两周盘龙:一奉叔之父,于淮阳大破魏军;一徐州民,与建康僧法智作乱,为王元邈所诛。南北朝两刘桃枝:一北齐人,洋、湛间多拉杀诸王大臣,在凉风堂杀斛律明月者;一陈威卤将军,克齐朐山城。
◎程苏谑语元初,司马公薨,百官方有庆礼,事毕往吊,伊川引“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东坡云云。然《檀弓》:“卫太史柳庄寝疾,公曰疾革当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请于尸曰:有臣柳庄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闻其死,请往。不释服而往,遂以裢之。”又梁左军将军冯道根卒,是日上春,祀二庙,问中书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异引卫献公以对,上即幸其宅。伊川何未衷于此?
《栾城遗言》载此条,则是颍滨事,非东坡。
◎孙忌语南唐孙忌语冯延巳曰:“仆山东书生,鸿笔丽藻,十生不及君;诙谐歌酒,百生不及君;谄佞险诈,累劫不及君。”
◎双塔京师双塔,乃安禄山、史思明所造,而刘侗《景物略》不载。元乃贤易之诗云:“安史开元日,千金构塔基。世尊宁妄福,天道自无私。宝铎游丝,铜轮碧藓滋。停骖指遗迹,含愤立多时。”
◎何老庵吾邑东六七里,有何老庵。何,元时人,修道于此,独居数十年,每夜有蛇虎伴之。庵后有积水,曰豢龙池,相传何老扰龙处。
◎虹桥板榕城书肆有虹桥板一片,色黝而泽,文理坚栗,发声清越,材中琴瑟,云产武夷山中,不辨何木也。兴化林穆之(宾王)赋《虹桥板行》记其事。
◎汉人唐人秦人昔予在礼部,见四译进贡之使,或谓中国为汉人,或曰唐人。谓唐人者,如荷兰、暹罗诸国。盖自唐始通中国,故相沿云尔。马永卿引《西域传》言秦人,我丐若马。注:谓中国人为秦人。各以通中国时为称,古今不易也。
◎真龙石龙宋中丞牧仲(荦)说:顺治二年在京师,见大内所藏真龙,全身盘屈贮箧中,一角五爪,鳞甲如铁,长丈馀。陈宫詹说岩(廷敬)说:康熙十四年,阳城张侍郎东山(尔素)家凿石,中有石龙一,鳞甲头角,宛然刻画,亦长丈馀。
◎净池鸟宗弟九青侍讲(豫嘉),扶风人,家渭水上,去太白山二十里。云太白一峰,直上三十里,盛夏雪霰不绝,人无能登其巅者,惟六月可上。上有太白神殿,以铁瓦覆之,有五池,有鸟红色,大如雀,池有滓秽,则衔去之,名“净池鸟”。
山奇寒,无林木鸟兽,此鸟亦不知栖止何所也。按《客座新闻》云,每堕叶,则鸳鸯鸟衔出之,红鱼有长丈馀者。
◎五行陆象山云:“五行书以人始生年月日时所值晨,推贵贱贫富夭寿祸福甚详,乃独略于智愚贤不肖,曰纯粹清明,则归之富贵福寿;曰驳杂浊晦,则归之贱贫夭祸。《易》有否泰,君子小人之道,迭相消长,各有盛衰。纯驳清浊明晦之辨,不在盛衰,而在君子小人。今顾略于智愚贤不肖,而必归之富贵贫贱寿夭祸福,何耶?”沙随程氏云:“《易》以道义配祸福,阴阳家独言祸福,而不配以道义。
如此而诡遇获禽,则曰吉:得正而毙,则曰凶。故《文中子》曰:京房、郭璞,古之乱常人也。“二说可互证。
◎常熟三鼎甲常熟南门地名山塘港,琴川水经处,三鼎甲居第相望:中孙扶桑(承恩),前赵东田(士春),后瞿文懿(景淳)。三公胪传年皆三十九,尤奇。扶桑弟举人为予说如此。
◎杜氏康熙丁酉,山东东昌府馆陶县民妇杜氏,年一百十三岁,载县志。
◎秦宣太后晏子语《国策》:楚围雍氏,韩令尚靳求救于秦。宣本后谓尚子曰:“妾事先王日,先王以髀加妾之身,妾固不支也,尽置其身于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此等淫亵语,出于妇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载于国史之笔,皆大奇。
又《晏子春秋》:景公盖姣,圉人视景公,僭者问之,曰:“窃姣公也。”
公将杀之,晏子入见,公曰:“色寡人,故将杀之!”晏子曰:“婴闻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公曰:“然,若沐浴寡人,将使抱背。”
此段问答亦奇。
◎姚康伯崇祯时,内殿石骤长数寸,上以问大学士何文端公(如宠),何谢不知。归问其老友姚康伯,康伯曰:“此璞也,中必有玉。”翌日以对。上命剖之,果得玉。上讶其博物,何谢曰:“臣友姚康伯教臣也。”因召见,欲授以官,不受。
姚字休那,与文端俱桐城人。张学士敦复(英)说。
◎李频唐诗人李频,字德新,睦州人,名列《唐书。文艺传》。《才调集》所载“中流欲暮见湘烟”一篇,其作也。懿宗时,为建州刺史,卒,见神梨岳,郡人祠祀之。宋绍兴中,封“灵显忠惠公”,后加“灵佑善应王”,再加“广济王”,又加“福佑威济信顺王”。明洪武初,改“建州刺史之神”,载在祀典。宋真文忠公序其诗,今所传《梨岳集》是也。诗人殁而为神,未有如频之昭昭者。
◎宝蕊江浦周西水兵部,名于漆,幼不能言,然颇能记前世:为某邑人,所常栖止处,广庭中设一几,庭前有红蔷薇一丛。时时梦到其地。七岁时,戏门前,有僧过门顾之曰:“此郎有夙因。”周应声即能言,家人惊喜。因令读书,一过目如宿习,数月遍通经书《左》《国》《史》《汉》。年十四,读书山中精舍。一日日夕,憩溪边石上,遇老僧谓曰:“郎忘七岁门前相见时耶?”叩其名,曰:“我宝蕊也,闽人。”周因留之舍中,日夜与论象纬、律历、六壬、丁甲、勾股、洞章之术,未半载,尽通其说。濒行,复以黄河、海道、九边三图授之,且曰:“吾数学未传人,今当游四方访之。”又秘语周以十年之内,天下必大乱。君,异代人物也。自丙子迄甲申,果九年而明亡,皆如其言。周入本朝,以明经谒选人,常念宝蕊别时赠诗,有“元夕灯前寻贾子,秋风台下拜邹生”之句,未详所谓。及谒选,得房山令。上元与僚属宴于贾公祠,问之,唐诗人贾阆仙祠也。问有子孙乎?吏对有贾某者,其裔也,见以逋税系狱。周急令出之,代完其逋。是年秋,调平谷令,抵县日,即出勘田亩,夜宿山村古庙。比晨视其额,则邹衍祠也,于是悟宝蕊之语,一无爽焉。周述其学,著《三才儒要》三十卷。
◎追尊始祖唐以老子为玄元皇帝。蜀王衍追尊王子晋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
◎沈石兄莱阳沈石兄名迅,明崇祯辛未进士,官给事中,鼎革后家居。一日,其佣奴锄田,见禾叶上皆有篆书,如虫蚀者,其文曰:“沈迅死。”是年沈祸作,举家自焚。
◎枣栗《白虎通义》曰:“妇人之贽,以枣栗段修。枣,取其朝早起;栗,战栗自正也。今齐鲁之俗,娶妇必用枣栗,谚云:早利子也。义本《白虎通》而稍讹。
南宋时,太学生斋祭用枣子、荔枝、蓼花,曰早离了也,殊可捧腹矣。
◎一生七子明天启中,大名民家一生七子,俱成立。每疾病,则七人同之。王比部(令)
少寓天雄,犹及见其第三子云。康熙戊申,安徽巡抚张中丞(朝珍)疏报歙县民吴士全妻吕氏,一产四子。同年李望石(赞元)说:顺治中按楚,有汉川县民王某妻,一产六子。按北魏延兴三年,秀容郡妇人一产四男。四产十六男,与此相似。
◎郝推官郝某失其名,尝为湖广某郡推官。一日,送直指宿驿中,夜坐篝灯,倦而假寐,恍惚见有白衣女子针刺其额,惊觉,遂就寝。既卧,又若有刺其股者,创甚,急呼童子然烛视之,果有针在左股。疑其刺客,乃秉烛巡视室中,空无所有,至屋隅暗处,有纬萧障之,隙而窥焉,见一物如大鸟,人立,遍体似水晶,脏腑皆见,见人即前攫,急以手中梃逼之,遂倚壁上不能起。大呼从人,破窗而人,梃刃交下,乃死,竟不知其何怪也?刘吏部公<甬戈>说。
◎林四娘闽陈宝钥,字绿崖,观察青州。一日,燕坐斋中,忽有小鬟,年可十四五,姿首甚美,搴帘入曰:“林四娘见。”陈惊愕,莫知所以。逡巡间,四娘已至前万福,蛮髻朱衣,绣半臂,凤觜靴,腰佩双剑。陈疑其仙侠,不得已,揖就坐。
四娘曰:“妾故衡王宫嫔也,生长金陵。衡王昔以千金聘妾,入后宫,宠绝伦辈,不幸早死,殡于宫中。不数年,国破,遂北去。妾魂魄犹恋故墟,今宫殿荒芜,聊欲假君亭馆延客,固无益于君,亦无所损于君,愿无疑焉。”陈唯唯。自是日必一至。每张筵,初不见有宾客,但闻笑语酬酢。久之,设具宴陈,及陈乡人公车者十数辈咸在坐。嘉肴旨酒,不异人世,然亦不知何从至也。酒酣,四娘叙述宫中旧事,悲不自胜,引节而歌,声甚哀怨,举坐沾衣罢酒。如是年馀。一日,黯然有离别之色,告陈曰:“妾尘缘已尽,当往终南,以君情谊厚,一来取别耳。”
自后遂绝。有诗一卷,长山李五弦司寇(化熙)有写本云。又程周量会元记其一诗云:“静锁深宫忆往年,楼台箫鼓遍烽烟;红颜力弱难为厉,黑海心悲只学禅。
细读莲花千百偈,闲看贝叶两三篇;梨园高唱〔升平曲〕,君试听之亦惘然。“
◎秦时人辽东医无闾山中,有人参,见毛人长丈许,惊而却走。毛人招之曰:“吾非妖魅,乃秦时筑长城卒。昔同辈数万人,今仅七人在耳。”因问其饮食居处状,曰:“始饥食松柏实,渴饮溪水,久之不复饥渴矣。”言已,去如飞鸟。友人某亲闻之操江宜中丞(永贵)云。又巴山中有白髯叟,采樵者尝见之,自云唐时人。
岳仪部石斋(贞)说。
◎离非女子故友南粤陆汉东(卿)孝廉,有小砚,是南汉刘钅长宫中物,有钅长宫人离非女子篆铭。卿死子幼,此砚不知流落何所?石埭令姚六康(子庄)为予言之,姚亦粤人。
◎谢在杭谢在杭(肇浙),闽之长乐人。少读书邑萧氏园,园素多怪异,人无敢居者,谢不之信。一夕坐灯下,忽一女子前,拜且泣。谢叱之,女子曰:“妾负冤久,求公申之,非魅也。妾湖州德清人,幼随父客此。同行某甲者,中表戚也,利父囊橐,遂杀父,恐妾鸣于官司,并置诸死,今数载矣。公异日必官于湖,望逮甲穷治抵罪,使妾家知妾父子死所,父子目瞑矣!”谢许之,戒勿复出为祟,自是竟无它。是年谢中乡试,果筮仕湖州推官。抵任后,即檄县捕甲至,一讯立伏,遂抵罪,郡人以为神。姚礼部(琅)曾令长乐,为予言如此。
◎南江野人蜀张献忠之乱,遗民奔窜山谷,久之遂为野人。南江有二野人,能手格猛虎,恒擘獐鹿啖之,悬崖绝壁,腾上如鸟隼。虽其家人亲戚招之,疾走不顾也。岳仪部石斋,南江人,为予说。
◎尼涵光尼涵光,江西宜黄人,姓邹氏,归谭大司马纶之孙。其夫椎鲁不知书,涵光弃去,走京师,上书请南迁,不报。会鼎革,遂为尼。每谈故明门户事,源流甚晰,居宝应。朱秋崖(克生)曾见之。
◎陈百史秀水张侍郎(天植)流塞外时,一夕召乩仙,仙至,大书云:“我陈百史也,今为尚阳堡土地”,因谓“诸公可召吾儿来。”时其子掖臣徙居尚阳,家城外。
张谓城门下钥,请俟明日。又书云:“渠今夕饮城内某家。”往侦之,果然。比至,凡书数百言,皆言家事及训诫之语。后在辽阳海宁相邸中,亦往往见形,与谈笑如平生。
◎宋齐丘语宋齐丘表请与故吴太子琏绝婚曰:“非独妇人有七出,夫有罪,亦可出。”
此与《左传》“人尽夫也”之语,可为绝对。
◎汉碑异姓《金薤琳琅》所载汉碑碑阴故吏门生姓名,有绝异者。如韩敕碑有キ(次公)、充(宙)、番(君举)、加(进)、亓(辉、鲁人,恐即亓官之后)、弓(如)、骨(通国)。孔宙碑有叔(香)、如庐(浮、北海剧人)、薤(章)。鲁峻碑敢(敦)、东乡(晨。河间阜城人)。景君碑羽(质)、临(照)、水丘(郎、营陵人)、中、(名阙,字季远)、炅(诗)、立(迁)。又汉碑阴有弟子(洪丞相《隶释》谓亲受业者)、门生(次相传授)、门童(未冠)、故吏(掾属)、故民(占籍)、处士(非吏非民)、义士、义民(非所莅)。又有故修行(赵明诚谓《后汉。百官志》注:河南尹官属有循行百三十人。《晋书。百官志》亦有之。修乃循之讹,都穆谓当信碑本,以正《汉书》之误)、故午(似是皂隶贱役)。
◎香山{奥土} {奥土}门在香山县大海中,忽起一石,埂广十馀丈,长六里许,首尾相属不断,如莲之有茎,中途瓮城名关闸,逾之抵{奥土}门,则如莲{奥土}.番人依山筑城,广袤四五里,三面皆临巨浸,惟北通地脉一茎耳。海中诸峰包裹,前十里为十字门,如两眉横列,而缺其正中。又南十里为小横琴,塞隘口;又南稍折西为大横琴,重案也。番人之停舶必于湾,湾之所在,即名澳,香山故有澳,名浪白,诸番互市其中。而今之{奥土}门,则旧名濠镜地,有南北二湾。明万历中,有大西洋人至此乐之,遂请濠镜为澳,而就二湾停舶。久之,益自彼国遣众聚居,岁输税五百金,本朝除之。番人安其业者已数世,所居率依山为楼,三层,方者、圆者、三角者、六角八角者,俱为螺旋形以入。其教曰天主,其寺曰三吧,高十馀丈,于屋侧启门户,石作雕镂,金碧照耀。寺僧曰法王,以时集男女礼拜,其所奉曰天母,名玛利亚,抱一婴儿,曰天主,为耶稣,被服珍怪,障以琉璃,望之毛发生动,云汉哀帝时人也。寺有风琴,其琴铜弦,弹之以和经呗,并管箫诸乐器,藏机木柜,联以丝绳,轮牙相错,一人转机,则诸音并奏。有定时台,巨钟覆其下,立飞仙台隅,为击撞形,亦以机转之,按时发响,起子末一声,至午初十二声,复起午末一声,至子初十二声,昼夜循环无少爽;前揭圆,书十二辰,俟某时钟动,则蟾蜍移筹指某位。有千里镜,番人持之登高以望舶,械仗帆樯,可瞩三十里外。又有玻璃千人镜、多宝镜、显微镜、小自鸣钟、自行表,以及海洋全图、璇玑诸器,皆极工巧。花有贝多罗、丁香,禽有五色鹦鹉、么凤倒挂,兽有犭蒙犭贵、短狗。其人昂鼻蜷发,目深碧不句;贵女而贱男,昼卧而夜起。男有白黑二种,白者贵,黑者为奴。衣以多罗尼、辟支,曳高屐,戴黑毡笠,相见脱之以为礼。腰佩长刀,刀著地尺许;间有握赤藤者,则甚贵,{奥土}中四人而已。其女子则华衤尔宝靥,出以锦被蒙其首,而跣足不袜。其家政女子操之,父死,女袭其业,男子则出嫁女家,不得有二色,犯者,女诉之法王,立诛死,或许悔过,则以铁钩钩其手足,血流被体而免之。{奥土}中有议事亭,番目四人,受命于其国,更番董市事。凡市〔事〕经四人议,众莫敢违,及官司有令,亦必下其议于四人者,议得当以报闻。其行贾之地曰马西,以中国丝帛、白铅易胡椒、檀香、苏木以归,且与马西约:不得以所产市他国。康熙辛未,马西背约,私与他国市,{奥土}人怒,驾舸往所市之国责之。马西患之,遂相仇杀,死者三百馀人,市道中绝。稍西曰小西洋,去中国万里,半年始至,所产有碧琉璃诸器。极西曰大西洋,去中国九万里,三年始至,往者以其太远,只就旁岛迁贩,未尝亲至其地也。番舶之出以冬月,冬月多北风,其来以四五月,四五月多南风。既出,则{奥土}中黑白鬼一空,计期当返,则妇孺绕屋号呼,以祈南风,亦辄有验。其舵工素与海习,虽卒遇飓母浮椒,亦万不失一云。右见龚兵部蘅圃(翔麟)《珠江奉使记》。
●卷二十二。谈异三◎银瓦寺古镜谢郎中方山(重辉)言:明末德州修河堤,于银瓦寺前地中得古镜一,规制甚小,照见隔城楼阁塔寺、人物往来,纤毫毕具。寺僧深匿之,今亡。
◎短人田少司寇漪亭(雯)言:德州兵器库,自明季扃久。顺治初,有司开视之,于室奥壁下见一短人,身才尺许,形如老翁,遍体有毛,左膝长跪,左手垂而拳,右足履地,右肘拊膝,而手承颐,须发皓白,攒眉闭目,若悲苦之状。顷之雷电绕屋,失所在。
◎崂山道士崂山又名劳山,在即墨界,山中多一二百岁人。有高密张生者,读书道观。
观有老道士,形貌怪丑,执樵苏之役,张意忽之。一日买二牛,其家去山百里馀,若无人遣送,方踌躇顷,道士忽谓张曰:“君似有所思,得勿以牛故耶?吾为君送之。”张异其言,逡巡已失牛。比归,问家人,曰:“某日某时,有道人送二牛至。”忆其时正立谈顷也。自是知非常人,颇礼之。又一日,张为其徒说《周易》,道人从窗外听之,呼曰:“君所述皆俗说。”试叩之,名理出人意表。生授其学,遂以说《易》擅东方。一日薄暮,大雷雨震电,张闭门,从窗隙中见天神数百辈,围绕道士房,如作礼状,惊愕不敢喘息。比达曙,雨止,开门视之,道士门已反,寂无人矣。是夜,山中道观数十百处皆见道士焉。
◎宋孝廉数学云间宋孝廉幼清(懋澄),副都御史直方(征舆)父也,精数学。直方生时,预书一纸,缄付夫人曰:“是子中进士后,乃启视之。”至顺治四年丁亥,捷南宫,开前缄,有一行字云:“此儿三十年后,当事新朝,官至三品,寿止五十。”
后果于康熙丙午,以宗人府丞迁副都御史,至三品;明年丁未卒官。年正五十也。
又尝与淮南白孝廉同年友善,白亦精数学。一日晨起,谓夫人曰:“今年九月某日,白兄当死。渠无子,我当渡江取别,为治后事。”遂买舟渡江。比至,白已候门,迎笑曰:“我固知兄今日必来相送。”遂闭门相对痛饮数日;至期,白无病而逝。先生为治后事毕,乃归。归谓夫人曰:“白兄事已完,吾明年三月,亦当逝矣!”如期而卒。宋有《九集》,如稗官家刘东山、杜十娘等事,皆集中所载也。
◎张谷山张谷山,颍州人,日与小儿嬉戏,人不知其有道者也。张有表兄客蓟州,一日除夕,嫂方制馄饨祀先,念夫而叹。谷山在侧曰:“嫂无忧,吾为嫂今日一至兄所,请寄馄饨为信。”颍去蓟二千馀里,日未移晷已返,云:“适至蓟,见兄亡恙。”嫂笑其妄。谷山探怀出家书及夫昔所絮衣,云:“此岂妄耶?”自是人始惊其神异。后入武当山,不知所终。遗二陶器,盛夏盛肉不腐。此与万回事相类,刘公<甬戈>吏部说。
◎陶松云陶松云者,居吴江,自云少时遇许旌阳谓曰:“吾弟子三十馀人,皆在下界,汝其一也。今命汝以度人为功行,汝其慎之!”常有一士夫往谒陶,求养生术。
陶语人曰:“此人不久当死,安望长生。”问其故,云:“凡人作亏心事,一事则神缩一寸。今观此君,神才数寸耳。”竟如其言。
◎李神仙利津李神仙者,占卜射覆多奇中。露化李吉津宫詹(呈样)在京师,一日问李前程事,李书一联云:“洗耳目同高士洁,披襟不让大王雄。”后半载,宫詹以建言流徙出关,途次永平,有一秀才迎道侧,具刺自言贫苦,求资助。视其名,则高士洁也,大骇叹。及出关,一守备王姓,素受宫詹恩,闻公至,远来相送,因为诵前诗,及第六句,王骇曰:“雄,即某小字也。”李公太息,以为定数不爽如此。至康熙元年,诏许生还。李公一日偶举此事语长洲尤太史展成(侗),尤又骇曰:“此诗乃某昔年戏作《论语诗》中之一也。”李今已老,尚往来燕、赵、齐、鲁间。
◎洞庭神宋牧仲(荦)言其乡梁中翰(遂)奉使西粤时,道出洞庭,风日晴明,呼风而渡。忽雷雨骤至,云气昼晦,舟中人共见一神人,美须髯,戴乌纱巾,骑异兽,行水上。兽身半在波涛中,仅露头角。后一人形貌怪伟,衔兽尾而行,其速如飞。
去船里许,人兽皆渐腾上,云雨晦冥,遂不复见。舟人以为洞庭之神也(梁,丙戌进士,后官山东提学道佥事)。
◎雷侍御子井研胡菊潭相国(世安),尝说其邑雷侍御某为县令时,生一子,八岁而夭。
后复生一子,年七八岁,一日晨睡不醒,唤久之,乃觉,自云:适见其兄来呼,入一山,似非人境;且赠之诗云:“三生未了尘凡业,一夕初完浑沌胎。紫К台前千劫尽,白罗天外百花开。”正吟末句,忽云:“父母唤汝,可去为我致问安好也。”高念东侍郎说。
◎前知郭学宪(谏),福山人,兵部尚书君弼先生(宗皋)曾孙。言其县人刘某,少云游四方,馀二十年始归。明末山东乱,诸郡县皆严守御,县令召刘问休咎。
刘云:“城必无恙,守亦得,不守亦得。然某必死兵。”令笑曰:“城既无恙,汝但留城中何患。”刘曰:“数定矣,不可逃也!”遂辞去。至城西一村,村人皆避兵他徙,刘独止不去。适有两人避兵过之,刘指东路曰:“此去直东,凡有山林处皆可避,即途遇敌骑,毋恐,必无害。”两人强之同行,不可,但云:“明日觅我骸骨于村西某树下,即两君报我矣。疾走勿复顾。”两人不得已,趋去,道遇铁骑络绎,竟免俘执。兵去,如约访之,果死树下矣。城亦无恙,乃告于令葬之。
◎地震康熙戊申六月十七日戌刻,山东、江南、浙江、河南诸省,同时地大震,而山东之沂、莒、郯三州县尤甚。郯之马头镇,死伤数千人,地裂山溃,沙水涌出,水中多有鱼蟹之属。又天鼓鸣,钟鼓自鸣。淮北沭阳人白日见一龙腾起,金鳞烂然,时方晴明无云气云。
◎梁尚书鄢陵梁尚书(廷栋)官陕西,一日,按部河州,有通官四人迎于道左。其一人望见梁公,股栗伏地。比至,称病不谒。梁怪之,勒令出见。一见怒甚,即核其交通外彝、侵冒军实罪状,劾而杀之。将服刑,告人曰:“吾死固矣。吾少时至一山寺,见寺僧饶于赀,吾以计杀而掠之,今三十馀年矣。顷望见梁公之貌,宛然僧也,又一目眇,吾死固矣。”尚书从孙曰缉侍御(熙)说。
◎刘尚书琴鄢陵刑部尚书刘公讠刃,前刑书子也。性嗜琴,尝蓄一蕉叶琴,其轻如蝉翼,盖古物也。一日,昼寝初觉,见一黄衣人坐而鼓之,其声绝妙,起视则无所睹矣。公自是琴理益精。河南乱后,失琴所在。
◎王祭酒吾郡历城明翰林王公敕,字云芝,成化甲辰进士及第第三人。诸生时,读书卧牛山寺,夜见地有火光,发之,得石匣。匣有书二册,读之,遂能御风出神,知未来休咎。生平异事甚多,尝与僧采枸杞山上,僧先下扣门,公已先在启扃。
官河南、四川督学,试日,诸生见锁院窗庑各有一公危坐。一日见白云一片,命骑追之,云落地化为石,色如雪,煮食之,其甘如饴,曰:“此云母也。”行辉县山中,忽下舆拜曰:“丈乃在此。”令掘地,得奇石,置之百泉书院。又于道左古垣中,开视得紫石砚二枚,各有鸳鸯一只,雌雄相向。尝云:“地如竹筛眼,凡有异宝皆可见。”又采杞僧临终,公问所欲,曰:“欲富贵兼之。”公曰:“但堪作一藩王耳!”朱书其背曰:“蜀王。”比王生第二子,背上隐隐有书字。
尹恭简寝疾,问之,曰:“有大鹤入室飞旋,已而去,公之神也。”果然。
官终南国子祭酒,预知死期,怛化时,四城门皆见公羽衣鹤氅而去,如云水道人。
乡人于良乡道中遇鼓吹从南来,视之,乃公也。王阳明素推服之,张尚书鹤鸣为作传。先赠司徒公生时,大父方伯赠司徒公,取公名名之。
◎民母鼻子民母,嫡母也。见《汉》服虔注。又王伯厚《汉制考》云:“始生子为鼻子。”
◎仓颉仓颉祠墓,在寿光县城西门濒河。刘文和公()县人也,幼时读书外塾,每往返涉水,辄有白须老人负之,久之,问何人?答曰:“我仓颉所遣送迎公者,他日富贵毋相忘。”公既贵,后谒仓颉祠,有侍者形容宛如所见,遂新其祠墓云。
◎靖州鸡鹅靖州观音寺,与副将某署相邻。一日,厨人宰鹅,鹅忽飞上寺殿鸱尾。僧异之,因乞施寺中。每朝夕课诵,鹅辄上殿谛听,日食蔬饮水而已。自顺治中,至今二十馀年尚在。又明季寺有一鸡,亦在佛前晨夕听经,如是四十年化去。一夕,见梦老僧曰:“弟子已往生武冈王府,三年后,师可来一相视。”僧异其言。及期往,武冈郡王生子适三岁矣,不能言,见老僧至,忽问讯曰:“别师三载无恙乎?”僧归,纪其事于石。有吴君者,从军湖南,至寺亲见之。蠢动俱含佛性,信然。
◎赵解元赵浮山(作舟),登州大嵩卫人,顺治甲午领解,乙未公车入京师,居汾阳馆。馆中厅事有武安王神像,赵居其侧,偶狎一妓。其父赵翁曾官通判,里居,放榜之夕,忽梦入一大城,有伟丈夫自委巷出,揖翁问曰:“君非赵某耶?”曰:“是也。”曰:“吾潘姓,关帝下直日功曹也。尔子本应今科高第入翰林,以近日得罪神明,奏闻上帝,且降罚矣。”顷之,鼓乐驺从骈阗而至,有神人峨冠盛服,手黄纸,功曹亟指示曰:“旨下矣,可俯伏听之。”翁如言,窃视纸上,则大书“赵作舟”三字,以朱笔勒之。功曹曰:“君可去矣。郎君罪止罚科耳。”
作舟既下第归,入门,翁诘其故,且具述梦中所见,作舟悚然。后蹭蹬公车者二十四年,署东平州学正,康熙己未始登第,改翰林院庶吉士。亲述其事如此。
◎异马异牛癸亥在京师,见一马,索值千二百金,通身毛如新鹅儿黄,无一茎异,惟尾鬣独黑。又一马索值五百金,通身如雪,上作桃花文,红鲜可爱。又额驸石公家一紫花孛牛,文如海棠色,施衔勒,走及奔马,云得之南中。
◎波斯犬尝于慈仁寺市见一波斯犬,高不盈尺,毛质如紫貂,耸耳尖喙短胫,以哆尼覆其背,云通晓百戏,索价至五十金。亦宋太宗桃花犬之属也。
◎梅异宣城自本朝来,科甲久不振。康熙己未,施侍讲愚山(闰章)、高检讨阮怀(咏)以辟荐,孙编修予立(卓)、茆编修楚畹(荐馨)以鼎甲,四人同时入翰林。时施园有梅,三月复开四花,其方位恰应四人所居,人以为异。梅孝廉渊公(清)绘为图。壬戌,阮吉士(尔询)亦入翰林。或谓宣城有文昌阁久颓废,甫新之,五君遂相次入翰林云(壬戌,茆卒。癸亥,施、孙相继卒。乙丑,高卒。
又不知何说也)。
◎签验京师前门关帝庙签,夙称奇验。予顺治己亥谒选往祈,初得签云:“今君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又云:“玉兔重生当得意,恰如枯木再逢春。”尔时殊不解。是年十月,得扬州推官,以明年庚子春之任。在广陵五年,以甲辰十月内迁礼部郎。所谓庚甲者,盖合始终而言之。扬郡濒江,故曰江头也。然终未悟后二句所指。至庚申年八月置闰,而予以崇祯甲戌生,实在闰八月,过闰中秋四阅月,遂蒙圣恩擢拜国子祭酒。于是乃悟玉兔重生之义。谚云:饮啄皆前定。讵不信夫?
◎名龟麟、凤、龟、龙,并称四灵。汉、唐、宋已来,取龟字命名者不可胜纪。至明遂以为讳,殊不可解。惟张太岳生时,其母梦一大龟入室,因名之曰龟。后梦神人谓泄天机,乃易名。
◎蜘蛛塔京师城西慈慧寺,有蜘蛛塔。万历中,少詹南充黄公平倩(辉)书碑。平倩耽禅悦,与僧愚庵善,尝住此寺。一日方诵《金刚经》次,一蜘蛛缘案上,向佛而俯,驱之复来。黄曰:“尔以听经来耶?”为诵终卷,又为说情想因缘竟,蜘蛛立蜕化去。因以桑门法起塔,复书碑记其事云。
◎义蜂冢金山有义蜂冢。镇江府廨有蜂一筒逸出,其王毙,群蜂相揉藉,争死之,不下万馀。嘉靖中,镇江严同知者为立义蜂冢,徐尚书养斋(问)作《蜂冢歌》纪事云:“群蜂势方屯,主蜂自残折,意气许与成君臣,义心欲奋秋阳烈。摧躯抉股同死君,田横门客多如云。后人重死不重义,奉头鼠窜何纷纷。微虫感恩乃至尔,吁嗟万灵不如此!金山山高江水寒,孤冢苍茫为谁起?”《西园杂记》云:严名应阶。《绿雪堂杂言》云:“在北固山,杨邃庵阁老表为义蜂冢。
◎万孔明成化中,万安为相,与万贵妃通族,为古今笑柄。然陈后主时,都官尚书孔范与孔贵嫔结为兄妹,已前此矣。乃知奸邪行事,亦有所本。
◎谢凤宋谢凤,康乐之子,超宗父也。元嘉中为鄞令(今奉化县),屡著灵异,县人祠之。元大德十二年饥,有巨艘自南剑运米至鲒宁,闻有人招之者曰:“吾谢风也。”人赖以活。至正中,宁海贼犯境,官军逆战,仰见大旗飞扬,万骑云合,旗有“谢”字,贼骇而奔,斩获无数。贝琼《清江集》有谢公庙记。
◎懿徽二宗事相类《学圃萱苏》载:唐懿宗于苑中取石造山,崎危诘屈,有若天成。又命取终南草木植之,山禽野兽,纵其往复,造屋室如庶民家。未及半年,奇花异草,自然生满宫殿。识者以为丘墟之象,与宋徽宗艮岳事绝相类。
◎木晶门人南阳李鸿,尝赠予印章,色类ヤ檀,质如玉,上作龟纽,甚精。云是木晶,海外产也。
◎宋诸相八字宋人小说载蔡京八字:丁亥、壬寅、壬辰、辛亥,与东京郑粉儿子干支尽同。
《猗觉寮杂记》:韩庄敏与吴冲卿、王禹玉同诣天禄山人卦肆,庄敏先云己未七月初九日寅时生,禹玉午时生,天禄皆云极贵。后俱宰相。《能改斋漫录》载曾布八字:乙亥、丁亥、辛亥、己亥,与章同乙亥生,章戏呼曾为“四亥公”。
又萧注八字:癸丑、乙丑、乙丑、丁丑。王安石以辛酉十一月十二日辰时生。韩绛以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布以大观元年八月二日卒,其弟肇以三日卒,先后才一日。京与祖某、父准皆以七月二十一日卒,三世同忌日,见《老学庵笔记》。
◎何中官《酌中志略》载:弘治时,中官何文鼎以寿宁侯事,忤孝宗,死后,于宫中常戛铜缸为厉。按《西园杂钞》云:“孝皇始甚怒,既闻文鼎言,然之,止责置南京闲住。郑端简公《吾学编馀》云:文鼎素忠直,二张褰视御帷,文鼎持大瓜篓之,几死,泰陵竟不罪文鼎。三说皆不同,然死而为厉之说,非实录。
◎相国孙云间某相国之孙某,乞米于人,归途无力自负,觅一市佣代之,嗔其行迟,曰:“吾生相门,不能肩负,固也;汝佣也,胡为亦尔?”对曰:“吾亦某尚书孙也。”此闻诸董苍水(俞)孝廉者。贵人子孙,不可不知。
◎宋三贤八字富文忠公以甲辰正月二十日巳时生;苏子容以庚申二月二十二日巳时生;王正仲以癸亥正月十一日申时生。李公择、孙莘老相善,公择卒以元五年二月二日,莘老以三日,先后才一日。俱见吴曾《漫录》。
◎左手把笔枣强宋中郎(师祁),康熙丁未进士,工诸体书,后知获嘉县,忽遘风疾,遂以左手把笔,其工不减于旧。《老学庵笔记》载陆元长、宗室不微、梁子辅,皆用左手作字,胜于右手。又赵广以左手画观音大士,信有之矣。
◎故藩址济南德藩故宫,面南山,负百花洲,宫中泉眼以数十计,皆澄泓见底,石子如ヅυ然。青州衡藩故宫,乱后尚存望春楼及流觞曲池,上有偃盖松,盖数百年古物。予顺治丙申饮于此,甘橘、绣球尚数十株。后丙午、丁未间,周中丞(有德)另建抚署,乃即德藩废宫故址,移衡藩木石以构之,落成,壮丽甚,衡藩废宫鞠为茂草矣。放翁记长安民家契券四至,有云:某处至花萼楼,某处至含元殿者。古今皆然。
◎山无僧寺陆放翁云:天下名山,惟华山、青城、茅山无僧寺。吾乡劳山亦无僧寺。明万历间,憨山大师建海印寺于劳山,寻为道流所讼,谴戍粤东。
◎米太仆研米紫来翰林(汉雯)说,其大父太仆公(万钟)知六合县日,蓄一古研,甚宝惜。一日渡江,沉于水,急悬重赏募善泅者下取之,百计不能得,但惋惜而已。
次早将解缆,忽有红霞起水面,其光烛天,公曰:“必吾研也。”命舟人于其下索之,研果随手出。公大喜,赏之如格。
◎煞风景予在江南时,目击煞风景者四事:一、金陵桃叶渡,顺治初,一县令邵姓者建桥其上,榜曰“利济”。一、青溪长板桥,明末为葛礼部寅亮所毁。一、焦山焦先祠,像设作冕旒如王者,旁设仪仗。一、金山筑城垒,有镇江孔知府者,曲阜圣裔也,于诸门朱书“乾坎艮震”等宇。山有裴头陀藏金洞,孔改题曰:“开山第一洞。”每举似人,皆为捧腹。
◎白帽子张影绣庶常(光豸),南宫人。康熙戊午,赴顺天乡试。时其父病,意不欲往,父强之再三,乃行。是夜宿旅舍,梦有人送一白帽子令著,觉而恶之。自是每夜必梦,心悸欲归,而父书至,言病良已,遂勉终场事。归涂梦亦如初。抵家,父已久愈,而报人寻至,则张领解矣。是夕遂不复梦。明晨贺客至,一客忽云:“邑中自大司马白公后久无冠冕者,喜君继之。”张始恍然而悟。白公讳圭,前明正统某科解元,累官兵部尚书。
◎宫侍御泰州宫侍御宗衮(梦仁),初名弘宗,久困场屋,欲更名。一夕,梦乡前辈林会元东城(春)手书一册予之。林公字子仁,于是更名梦仁。是科己酉,遂举顺天乡试。明年庚戌,中会元。癸丑殿试,入翰林,改御史。
◎名字予兄叔子(士礻古)十馀岁时,在家塾,一日会食,有举焦太史姓名为问者,或曰:“此无它,亦如魏相字弱翁之类耳。”兄在末坐遥对曰:“非也。此本《考工记。轮人》:其辐广以为之弱。”举坐惊叹,以为夙慧。
◎老子唐追尊老子为玄元皇帝。至宋政和中,崇奉道教,又诏升老子于列传之首,别为一帙,尊《道德》为大经,御制注解,令学者与《易》、《书》等经分习之,禁以耳、聃、伯阳命名。其为两代尊奉如此。
◎论语谶《论语谶》云:孔子读《易》,韦编三绝,铁挝三折,漆书三灭。后世但知韦编一语,下二语遂不著。又王原叔云:颜子读书,铁镝三摧。《风俗通古今注》云:赵高用事,献蒲为脯,指鹿为马。郑康成《礼器注》:赵高欲作乱,以青为黑,黑为黄,今人但知鹿马一语。《高僧传》载:支道林尝养一鹰,人或问之,答曰:“当以神俊。”令人但知其赏马,不知其赏鹰,惟坡公有《支遁鹰马图诗》。
《世说》,郭林宗还乡里,送车千乘,独李膺与林宗兵乘薄苯车,上大槐坂。观者望之,若乔松之在霄汉。羹世止知同舟而不言同车。
◎王延明尚宝少卿王延,文恪少子也。基母张氏,寿宁侯鹤龄之妹,昭圣皇后同产。延少以椒房入宫中,性豪侈。一日,有持宋椠《史记》求粥者,索价三百金。延绐其人曰:“姑留此,一月后可来取直。”乃鸠集善工,就宋版本摹刻,甫一月而毕工。其人如期至,索直,故绐之曰:“以原书还汝。”其人不辨真赝,持去。既而复来,曰:“此亦宋椠,而纸差,不如吾书,岂误耶?”延大笑,告以故,因取新雕本数十部,散置堂上,示之曰:“君意在获三百金耳,今如数予君,且为君书幻千万亿化身矣。”其人大喜过望。今所传有震泽王氏摹刻印,即此本也。
又有持琥珀求售者,中有蜘蛛,形状如生,索直百金。延谓蛛果生耶?曰:“然。”然则碎而视之,果尔即偿百金,否则一钱不直。手碎之,果有生蛛自内跃出,行几上数巡,见风化为水。乃立以百金偿之,其豪快如此。
◎圣泉贵阳城西南,有圣泉,有贵人至,辄沸起,验之百不失一。滇逆将倡乱,云贵总督甘公文暨诸大吏,一日游泉上,泉不沸,怪之。未几乱作,甘死之。又陆郏县(次云)说,孙可望在黔中时,有僭逆之志,至泉卜之,水竟不至;可望怒,以炮击之,今泉上石栏,炮痕尚存。
◎苏文宋时谚云:“苏文熟,啖羊肉。”殿帅姚某性饕餮,每得坡公手帖,辄换得羊肉数斤,故坡有传语“本官今日断屠”之谑。杜祁公为相清俭,非会客不食羊肉。按宋时京官日支羊肉钱,故云。
◎厦门砖刻明季崇祯庚辰岁,有闽僧贯一者,居鹭门,(即今厦门。)夜坐,见篱外坡陀有光,连三夕。怪之,因掘地得古砖,背印两圆花突起,面刻古隶四行,其文曰:“草鸡夜鸣,长耳大尾。干头衔鼠,拍水而起。杀人如麻,血成海水。起年灭年,六甲更始。庚小熙,太平千纪。”凡四十字。闽县陈ぅ盘生明末著《槎上老舌》一书,备记其语,至今癸亥四十四年矣。识者曰:鸡酉字也,加草头大尾长耳,郑字也,干头甲字,鼠子字也。谓郑芝龙以天启甲子起海中为群盗也。
明年甲子,距前甲子六十年矣。庚小熙,寓年号也。前年万正色克复金门、厦门,今年施琅克澎湖,郑克爽上表乞降,台湾悉平。六十年海氛一朝荡涤,此固国家灵长之福,而天数已预定矣,异哉!
◎风闻陈ぅ云,风闻二字出《汉书。尉佗传》:“风闻老夫父母墓已坏削。”又《晋书》,顾和对王导曰:“明公宁使网漏吞舟,何忍采风闻以察察为政?”
◎少正陈ぅ云:“少正卯其人名卯,而官少正也。当时鲁、郑皆有少正之官,列于卿,故子产亦称少正。”按《氏族博考》云:“以官为氏者有公正、宗正、少正、正令等。”盖卯官少正,其后列国为此官者,子孙因以为氏耳。
◎郝氏遇仙霸州郝恭定公(惟讷)母李太夫人,户部侍郎杰之配也。孕公时,家有盗警,夫人仓卒坠楼伤股。忽有老妪诣门,自言能疗,且曰:“腹中儿当大贵,吾并活之。”先一手摩股,久之,投药少许,骨格格有声,遂相属,胎竟不堕。酬以金帛,辞弗受,竟去,不知所之。后公中顺治丁亥进士,历官左都御史、工、刑、礼、户、吏五部尚书。
◎神黄豆神黄豆,产滇之南徼西南彝中,形如槐角,子视常豆稍巨,用筒瓦火焙去其黑壳,碾作细末,白水下之,可永除小儿痘毒。服法:以每月初二日、十六日为期,半岁每服半粒,一岁每服一粒,一岁半每服一粒半,递加至三岁,服三粒,则终身不出痘矣。或曰:按二十四气服之,以二十四粒为度。€南赵玉峰(士麟)
中丞、王子(瑜)刑部说。
◎癸亥地震康熙癸亥十月初五日,山西巡抚穆尔赛疏报:太原府属地震,凡十五州县,而代州崞县、繁峙为甚。崞县城陷地中,毁庐舍凡六万馀间,与丁未山东、己未京师之灾相似。
◎族望唐人好称族望,如王则太原,郑则荥阳,李则陇西、赞皇,杜则京兆,梁则安定,张则河东、清河,崔则博陵之类。虽传志之文亦然。迄今考之,竟不知为何郡县人,殊可恨。宋人罢官者多居近畿,不归其乡,死即葬焉,子孙亦遂占籍。
如钜野晁氏、东莱吕氏、华阳范氏、梓州苏氏(易简),代居京师。又如欧阳居颍而葬新郑,苏公居许而葬郏。后世过庐陵、眉州者,岂复可寻其彷彳弗耶?此二者至明乃无之。
◎鱼石前即墨令周屺公(斯盛)说:阳县有鱼石,如馒头状,破之即成两石,各有一鱼形,鳞鬣宛然,以手摩揩之,作鱼腥云。此山一溪中所产石子尽然。溪有鱼石娘子庙,求石者必祷之,不祷则石皆无鱼也。前郏令陆云士(次云)又说:新昌县有水帘洞,洞口出石,亦如馒头状。人戏云欲得糖者,或肉或菜者,破之一一逼肖。造物狡狯如此。
◎叫蛇粤西有叫蛇,能呼人姓名,应之即死,然性畏蜈蚣。逆旅主人每以箧贮蜈蚣,客至辄授之,令置枕旁云:“夜半舍外有呼姓名者,慎勿应,但开箧纵蜈蚣,蜈蚣即径去食蛇脑,已,仍还箧中。”
◎泰山孝子顺治十年四月,泰安州知州某于泰山下行,忽见片云自山巅下,云中一人,端然而立,初以为仙,及坠地,则一童子也。惊问之,曰:“曲阜人,孔姓,方十岁。母病,私祷太山府君,愿殒身续母命。母病寻愈,私来舍身岩,欲践夙约,不知何以至此。”知州大嗟异,以乘舆载之送归。
◎苏公墓郏县二苏公墓,明末剧寇吴宗圣作乱,松柏剪伐无馀。顺治初,知县张石只(笃行,章丘人,丙戌进士)至,谒墓下,复为封树立碑,增植松树千馀株。题诗云:“峨眉遥望独伤情,树尽碑残野草生,莫道荒村烟火绝,山家今日是清明。”
是夜梦一青衣曰:“东坡遣致谢。”问先生今何在?曰:“在临汝,公至彼当相见。”是岁七月,以事至汝州,有青衣款门,遗一卷,乃东坡墨迹《蜀冈送苏伯固之岭南》五言诗也。青衣忽不见,张异之,因命工摹勒于石,自记其本末如此。
◎洞溪物产陆次云《洞溪纤志》所载物产有绝奇者,略记于此。风鬼,出黔中,无形无影,能以旋风摄人。夜叉,产蜀之黎州,穴生,长七尺,亦名曰ㄑ,路见妇人,盗之入穴,生子以杨为姓。木客,产粤洞中,衣服举止与人不异,在恍忽有无间,野婆,亦产粤西,状如妪,陟险如飞,遇男子,负去求合。尝有人刺其腰间,得一玉印,篆文莫能识。黄丈鬼,生东粤,身著黄衣,能为疫疠。潜牛,居江中,能上岸与牛斗;角软,入水濡之,复斗,其力甚锐。肉翅虎,飞而下山,食人;食已,复飞去。《月山丛谈》云:“夔州府有鬼物,名小神子,高尺馀,一二十为群,依人以居,自景泰间始有之。皆异闻也。
◎成御史遇仙前御史乐安成公宝慈(勇),明崇祯中,以疏救黄公石斋(道周)谴戍。鼎革后,隐昆仑山中。一日大雪,登绝顶,遥见松林中有人僵卧,意其冻死,趋而视之,四面皆积雪,无人迹。其人衣木叶,卧处丈许独无雪,见公至;蹶然而起,曰:“候公久矣。”问其年,云:“不记年岁,只忆少在京师见杨椒山赴西市,遂发愤出家学道耳。向见左萝石、沈周泉二公,托讯公起居,故候于此。”问二公何在?曰:“在上帝左右。”因又言,二公每欲荐公自代,沈公云:“成公正人,顾尝疑我,今其疑须释。”成公闻之,惘然有间,曰:“昔沈公疏论漳浦,遗书及我,我不答。此事人无知者,诚不妄矣!”道人自言有长生术,当授公。
公曰:“吾陈人也,以速死为幸,长生何为?”道又曰:“聊试公耳。二年后清明日,当偕二公候公。”言毕谢去,步履如飞。公果以康熙戊戌清明无疾而逝。
◎响豆同年李侍郎奉倩(迥)言:乐安县有孙公者,年九十,强健如四五十岁人,自言生平惟服响豆。每岁槐子将熟时,辄令人守之,不令鸟雀啄落。既成实,即收作二枕,夜听其有声者,即响豆也。因弃其馀,如是数易而得响豆所在。每树不过一枚,每岁服不过一粒,如是者数十年矣,无他术也。
●卷二十三。谈异四◎善庆庵老僧颜神镇善庆庵,孙文定公香火院也。有住持老僧,年八十馀,辛未夏,一日早起,索浴罢,呼侍者曰:“好语主人,吾去矣!”遂升座而寂。壁间留偈云:“者个臭皮袋,撇下无碍。洪炉烈焰中,明月清风在。”惜忘其名矣。
◎万岁古亦有人主自呼万岁者。《新序》:“梁君出猎,见白雁群,公孙袭下车拂矢,云云。梁君援其手上车,入庙门,呼万岁,曰:”幸哉!他人猎得禽兽,吾猎得善言。“
◎命名《左氏传》申曰:“名有五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生,不以器币。”按春秋诸侯、公子、卿大夫之名,犯此者甚众。沿及汉初犹然,如、疥、疵、痤、虮、虱、狗、彘、掉尾(姓昭涉)之类。见于《史》《汉》者,不可枚举。陆龟蒙《小名录》序云:“三代之时,殷尚质直,以生日名之,如太甲、太乙、武丁是也。周以伯仲次之,如太伯、仲雍、叔达、季历之类是也。自周以降,随事而名之,至有黑臀、黑肱之鄙,羊肩、狐毛之异,负刍之贱,御寇之强,杵臼、,髡顽、狂狡,不寿、不臣,皆名不正而言不顺也。
然则之言何据乎?
◎东野氏《东野志》世表载:鲁公少子鱼,始以东野为氏。子宗,宗子雷,雷子晖,弟淳。又六代灏,弟淳。七代缙,弟绅。十代绘,弟纯。十四代璋,弟珙、弟璜。
十六代辅,弟输、︷、辕。三代无此等名,必出杜撰无疑。
◎独角青牛明时六月十二日,御厩洗马于积水湖,导以红仗,中有数头,锦帕覆之。最后独角青牛至,诸马莫敢先之。见陆启氵宏叔度《北京岁华记》,盖崇祯年中事也。今三伏日洗象,亦导以红仗,在宣武门西响水闸上。明时洗象,则自八月十二日始,更三日为期。亦见《岁华记》。
◎前定唐人小说,记王涯、舒元舆兄弟事甚奇,《老学庵笔记》一事绝相类:“苗刘之乱,有内侍秦同老者,被命荆楚,前一日还行在,尚未得对,亦死焉。又有萧中道者,日侍左右,忽得罪,黜为外郡监,前一日出城,遂免。”事皆前定如此。
◎南宋国学南宋国学,即岳忠武王故第,其土地祠在东南隅,神即忠武也,封号曰“正显昭德孚忠英济侯”,见《梦粱录》。又云景灵宫即韩蕲王赐宅。
◎秦罗子孙《说听》载秦桧裔孙某,宰汤阴,绰有政声,每欲谒忠武祠,辄逡巡弗果。
将及瓜,谓同僚曰:“少保虽与先世有恶,岂在后嗣耶?且吾守官,无愧神明,往谒何害!”遂为文祭之,拜不能起,呕血数升而死。事在嘉靖初年。魏庄渠提学河南归,为所亲言之。此与宋御史罗汝楫子鄂州知州愿事全相类。汝楫附秦桧劾忠武。愿即著《尔雅翼》以古文名,朱子称为南渡第一者也。
◎祀王右军同年冯再来刑侍()尝著《滇考》,有云:初,€南未知尊孔子,祀王逸少为先师。元世祖至元十五年,除张立道中庆路总管(立道,陈留人),始言于赛曲亦(名赡思丁,回回人),建孔子庙,置学舍,岁时率诸生行释菜礼。后立道卒官,与赛曲赤并祠鄯阐城,至今血食不绝。以王右军为先师固奇,且右军生平足迹未尝至滇,滇人何为祀之?皆不可解。
◎蜂分日谢皋父《发集》有粤山蜂分日记云:“瓯粤之南某山,其民老死不知岁历,惟户养蜂,四时旦暮悉候之。蜂之分也,其日必吉,人家无大小贸易,皆趣成之。
事未及办,则以待后之分日。至于婚嫁兴作皆候焉。蜂移之家,若邻若仆,无远近递相报,不敢隐。有贩者至其地,留一年,书蜂分之日,凡百有奇,归取历验之,皆黄道紫微、天月德,吉曜也。其不分者,非凶星,则常日也。物性之灵能通造化如此。
◎斗驼斗象《圭塘小藁》有《斗驼赋》,盖蹄角羽毛之属,无不可教斗者。康熙中,驾幸南苑,观象与虎斗,虎竟为象所毙。此又一奇也。
◎董宗伯高念东先生书来云,昔闻宋直方(征舆)中丞说:“董思白宗伯临终时,忽索镜自诧,作美人相。
◎郑刺史祠王似,字鲁珍,益都诸生也。康熙元年,省父保宁太守玉生(字稚昆),归次凤翔横水西,迷失道。时方五月,曷甚,遥见山麓屋宇,隐隐出林表,策马赴之,可五六里。至则古木参天,藤蔓纠结,渐入阴翳,不见曦景。猬伏鼠窜,栖鹘磔磔,惊起丛薄间,心悸欲返。更误入败垣北,得一亭,蒿藜没径,阒无人迹,系马阶楹,转入东北隅,有堂巍然。堂后素壁上题诗,灭没不完,有云:“残魂摇远梦,弱骨冷空山。”又云:“金刀断织韩香事,千载衔冤泣月明。”
方吟讽然疑之顷,忽墙下有声,一巨蛇出草间,拔刃逐之,乃引至别院。一室类祠庙,室中有塑像绿衣少年,衣冠甚古。室东西正黑如夜,西北隅微茫,有物如床几,不敢近,稍以刃穴坏牖土石视之,天光穿漏,则一败柩耳。睇其中,丰鬓纤足,女子也。虽衣花成土,而依稀可辨,胸压匕首,剪刀出其左胁。忆壁间诗,殆以此,因以土覆其身而出。比纡回出林木,日已将夕,僮仆方旁徨道左,乃觅路东行。恍忽见一女子,拊心倒行马前,既而形随目瞩,化身百千。投逆旅假寐,梦女子来云:“荷君厚意,后十三年再得相见。”比觉,问店主人,云:“郑刺史祠也。闯寇已来,久为豺虎之窟,欲焚其处而未果也。”然十三年后,竟无所遇云(王生,予门人)。
◎造书《法苑珠林》云:造书凡三人,长名曰梵,其书右行;次曰梵卢,其书左行;少者苍颉,其书下行。按梵卢虱吒书,隋言驴唇也。西域有驴唇书、莲叶书。佛书之妄不必言,其长梵而少苍颉,亦阴抑儒书,如谓宣圣为儒童菩萨之类。
◎坠石顺治十三年二月初十日午时,宁陵县忽有响声自东北来,黑气如斗,光芒甚异,坠落城中民家。其形如石,重二斤十四两。见总督李尚书(荫祖)报疏。
◎濮阳苏氏濮阳苏氏,其先本元蒙古之后,至谷原兵侍(),始以进士起家,官至总制,以文章名海内。其祠堂藏始祖某所用铁槊,重百斤,至今尚存。
◎黄衣人康熙甲子春,有刑部笔帖式某,素奉神佛甚谨。一日,忽有旋风起庭际,风息,见黄衣人衣冠甚伟,立庭中,呼其名谓曰:“吾,天神也,以汝事神甚谨,故降汝家,可扫除东厢,吾居之。”某焚香拜礼如所言。次日,黄衣忽问曰:“汝邻家有病者,吾能愈之。”某传语迎神,果即日愈。御史迈色者,有妹病剧,闻而拜求之。黄衣曰:“当为汝查勘。”良久曰:“宿业深重,以君虔祷,但可迟限三日,终不能生也。”果三日卒。已而求者踵至,黄衣人谓某曰:“本以汝善人,故来栖止。今车马杂沓,久且不利于汝,吾当去此。汝福本薄,如甘贫,可延寿命,慎无妄求。若有赢馀,则促算矣。”遂去不见。
◎汤学士梦左庶于汤潜庵(斌),夜梦登高山,已陟其半,忽一人自后越之先登。汤鼓勇继之,遂至山巅。顾一室空无所有,惟壁上悬《麻姑仙坛记》。既觉,不知所谓。癸亥腊月,阁学缺,特用右坊王庶子俨斋(鸿绪)。甲子二月,阁学复缺,汤遂继擢。上官日,适某督抚疏内有蔡姓名经者,宛平王相公笑云:“蔡京宋奸臣,胡同其音?”高阳李相公曰:“彼乃京字,此《麻姑仙坛记》中所云蔡经耳。”
汤闻之竦然。事之前定如此。是年六月,特擢汤江苏巡抚。盖麻姑坛在抚州,而蔡经家吴之洞庭也。
◎蔡氏状元德清蔡翁者,筑室落成,梦人持一盘授之,盘有四红笺,笺各大书一“一”
字。后其孙奕琛为刑部侍郎,南渡拜相,官一品。奕琛子启亻尊,国朝康熙庚戌科状元及第。启贤子升元,康熙壬戌科状元及第,皆其曾玄也。两状元皆生于此宅。升元从弟彬,辛酉浙省解元,人始悟四“一”字之兆。升元生时,其父梦一金甲神人持红笺大书,悬其厅事云:“第一甲第一名蔡升元”,遂以名之,而字曰征元。及壬戌殿试日,又梦如前。升元及第,其父年才四十六。《见只编》:德清老人蔡四者,以服鹿角胶寿至百八岁,岂即其人耶!
◎瓷易经益都翟进士某,为饶州府推官,甚暴横。一日,集窑户造青瓷《易经》一部,楷法精妙,如西安石刻十三经。式凡数易,然后成。蒲城王孝斋(纟京)官益都令,曾见之。
◎吴汉槎吴江吴孝廉汉槎(兆骞),以顺治十五年流宁古塔二十馀载。康熙辛酉,归至京师,相见出一石,其状如石,作绀碧色,云出混同江中,乃松脂入水年久所结,所谓肃慎之矢也。又高丽棋子一枚,乃砗磲所制。又云:宁古塔东北二百馀里,乃金之会宁府,有断碑尚存,书法如柳诚悬,顷为一流人所碎。碑文可以辨识者,有“俯瞰阙庭”,又“文学盛于东观”云。
◎羊马西域种羊,或云以皮肉埋地,或云以胫骨,率用初冬季春未日,其详见于《异物志》、《剡溪漫笔》诸书。吴立夫《渊颖集》有《波斯国种羊皮书褥歌》。
又元僧楚石诗:“自言羊可种,不信茧成丝。”予尝考之,不自立夫、楚石始也。
北齐高昂诗:“陇种千口羊,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形诸歌咏,其来久矣。《双槐岁钞》以骨羊草马作对云。€南越赕故地之西,多荐草,产善马,始生若羔,岁中纽莎縻,饮以米渖,七年可御,日驰数百里,世称“越赕骏”。见《唐书》。(周婴《卮林》云:《太平广记》引《谈薮》,作垅种(于)〔千〕口羊。《诗纪》、《诗所》乃云千口牛,误也。)
◎赤虾子三都《双槐岁钞》云:东粤顺德县,有地曰寿星塘,山水幽胜,有物名赤虾子,如婴儿而绝小,自树杪手相牵挂而下,笑呼之声亦如婴儿,续续垂下,甫至地而灭,俗谓蓬莱仙女遗类也。《诺皋记》载:昔有姚、汪、王三姓,食都树皮,饿死,化为鸟都,皮骨为猪都,妇女为人都,皆栖大树,即如人形而绝小,男女自相配偶。在树根者名猪都,在树尾者名鸟都,在树尾可攀及者名人都。左腋下有镜印,阔二分。其禁有山鹊法、打土垄法,食其巢,味如木芝。有术者周元大,能禹步为厉术,以左合亦索围木斫之,树仆,剖其中,三都皆不能化,乃执而烹之。周侍郎栎园诗:“人都拥树形同鸟”是也。
又《月山丛谈》载:广西思恩县近村树杪,有二人约长一尺五寸,武人装束,白竹缠,芒╂,其行如飞。此当即赤虾子之类,盖闽粤皆有之。
◎准字讳两见宋寇莱公准作相,诸司公移讳其名,改为准,至今相沿不易。汴京旧有平准务,蔡京为相,以其父名准,改为平货务。又官司公移皆避其名,如京东、京西皆改畿左、畿右。然予按《求古录》载,泰安州冥福寺,五代后唐长兴四年中书门下牒石刻,已用准字。《唐韵》二字并收,准字下注曰:俗。《庄子》:平中准;《管子》:怀绳与准钩准绳;《文子》:放准寻绳。皆用此字,不始寇公也。
◎师生同姓名古人同时同姓名者,如毛遂、陈遵、韩、李益,(门第文章)往往有之。
然不闻师生同姓名也。康熙癸丑会试,今翰林学士张敦复(英)为同考官,本房中式举人张英,海盐人;丙辰会试,编修马殿闻(鸣銮)为同考官,本房中式举人马鸣銮,河南人。
◎吹笛宋人小说记张子韶言:闾巷有人以卖饼为生,吹笛为乐;仅得一饱资,即归卧其家,取笛而吹,如此有年。邻有富人察其人甚熟,欲委以财千馀。初不可,坚谕之,乃许诺。钱既入手,遂不闻笛声,但闻筹算声耳。其人大悔,急还富人钱,于是再卖饼,明日笛声如旧。此与唐刘伯刍所言安邑里粥饼人,匆匆不暇唱渭城事绝相类。今士大夫不及吹笛人者多矣。
◎青鸾《双槐岁钞》有《贞莺》、《烈鸳》二诗,因忆昔在扬州署中,有青鸾二,饮啄必俱。一日其雄曲鹿触死,雌日夜哀鸣,不忍听闻,数日亦死。予感其义,作《青鸾操》。
◎念佛鸟唐韦蟾岳麓道林诗:“静听林飞念佛鸟,细看壁画驮经马。”按王得臣《麈史》:安陆有念佛鸟,小于鸲鹆,色青黑,常言“一切诸佛”。宋元宪诗:“鸟解佛经言。”张齐贤守郡日,为作古诗一篇。
◎鏊字擀字鏊、鱼到切。字书曰:饼鏊。今山东俚语尚然。富郑公言:太宗既下并州,欲乘胜收复蓟门,咨于众。参知政事赵昌言对曰:“自此取幽州,如热鏊翻饼耳。”
殿前都指挥使呼延赞曰:“此鏊难翻。”又《北梦琐言》:王蜀时,有赵雄武能造大饼,每三斗面擀一枚,大如数间屋,因号“赵大饼”。擀字亦俚语。
◎《麈史》谓《野有死》之诗曰:“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兮。”妇人服饰独言者。按《内则》注云:,妇人拭物之巾也,居则设于门右,佩则分之于左,常以自洁之用也。古者女子嫁则母结而戒之。(徐太室径定《野有死》为淫诗,甚有理)
◎刀圭刀圭字常用之,而未有确义。《碧里杂存》云:在京师买得古错刀三枚,形似今之剃刀,其上一圈如圭璧之形,中一孔即贯索之处。盖服食家举刀取药,仅满其上之圭,故谓之圭,言其少耳。泉、布、错刀,皆古钱名。
◎风磨风扇西域哈烈、撒马儿罕诸国,多风磨。其制:筑垣墙为屋,高处四面开门,门外设屏墙迎风,室中立木为表,木上用围置板乘风,下置磨石,风来随表旋动,不拘东西南北,俱能运转,风大而多故也。耶律文正诗:“冲风磨旧麦,悬杵捣新粳。”
又有风扇,于帐房中,高悬布幔,下多用头发当面,设绳索牵动,自然有风,不用挥扇也。见陈诚《西域录》。(录载沙尘海牙在撒马儿罕之东五百馀里,有草春生秋死,臭气逼人,取其汁熬以成膏,即阿魏也。又有小草高二尺许,遍身棘束,叶网如蓝,清秋露降,缀于枝干,甘如饧蜜,可熬为糖,名达郎古宾,即甘露也。)
◎笔芦姑熟青山李白墓,生芦,其形如笔,号“笔芦”。绩溪舒ν道原有诗云:“笔芦萧萧青山巅。”(ν,元末人,有《华阳文集》七卷)
◎捉卧瓮人昔见朱竹简讨(彝尊)诗云:“捉卧瓮人选新格。”初不解,及观《通志》有赵昌言捉卧瓮人格、及采珠局格、旋棋格、金龙戏格等名,始悟所谓。
◎正德钱于慈仁寺市,见正德钱二,面幕皆有文如蟠螭状,与今制殊异。正德,又夏国伪年号也,钱不知何年所造?
◎阎罗世传赵定宇、冯具区皆为阎罗王。近闻比部张屏公(四维)言:癸丑秋,居保定,忽夜梦至一官署,堂庑宏壮,见有官府衣冠坐于堂上,披览文书,视之,乃先兄西樵也。张与先兄昔同官,交甚厚,因前问:“此何地?君所览是何文书?”
先兄笑曰:“此非人间。我已死为神,主此文书,察世人善恶耳。”张云:“然则我何为至此?岂非死耶!”先兄答:“君不应死,但此地不宜久留,当即送归。”
倏而梦觉。张时未闻先兄之讣,特至京师问之,王太史曰:“西樵以今年七月死矣。”先兄殁时,遍体作种种香,当已证菩萨果位,然平生忠厚正直,死作阎罗王理亦有之。《释典》谓阎罗是嗔相报身,先兄以悲愤殁,岂其征乎?
◎虚实今墟市之称,义取朝实暮虚也。宛丘有羲神实。罗苹《路史》注:实者对虚之名,天文旗中四星为天市,其中星多则实,虚则耗,神农所在,人民常实,非若虚砦,朝实而暮虚也。地以实称,亦奇。
◎犀角刀子周婴《卮林》载唐牛肃纪闻云:牛腾,唐郏城令,中书令裴炎甥也。炎遇害,腾谪建安丞。时中丞崔察用事,贬官例皆辞行,诛殛甚众。腾将见察,惧不知所为。忽遇一人谓曰:“公有犀角刀子乎?”曰:“有。”曰:“甚美。”授以神咒,令见察时,但俯伏掐诀(言带犀角刀子掐乎诀乃可以诵咒,其诀左手中指第三节横文,以大指爪掐之),而密诵咒七遍,无患矣。咒曰:“吉中吉,迦戍律提,中有律陀,阿婆迦呵。”已而果免于难。婴自云:崇祯癸酉为县令所罗织,庭谳时,偶有象牙刀子以代犀刀,掐诀诵咒如前,亦获免。因录之以传于世。
◎关壮缪现身袁太常密山(景星)言:顺治丙申年五月廿二日,关壮缪忽现身广东韶州府西城上,身凭女墙,以右手捋髯,时方亭午,须眉面目,历历可睹。廿三日、廿八日复现,举城官民奔走礼拜,总督尚书李栖凤亲诣庙祭焉(后甲子使粤,别详《皇华纪闻》)。
◎陆舟朱秋崖(克生)云:宝应西去十里,地曰黎城镇,古黎王城也。又西北七十里,曰张公铺,属天长县。康熙乙巳二月二日,张公铺人见平地中忽拥官舰数十,帆樯楼橹毕具,船首列羽旗大纛之属,仪卫森然,所过之地,迅如飞鸟,迹其过处,草木皆靡,竟不知何祥也。
◎兽种《家语》曰:马十二月而生,狗三月而生,豕四月而生,猿五月而生,鹿六月而生,虎七月而生,虫八月而生。《淮南子》本此。《魏略》云:黄牛羌种,孕身六月生。《广志》云:僚民皆七月生。《蜀郡记》云:诸僚娠七月生,盖兽种也。
◎官衔官衔二字,习俗不识其义。《家语。礼运篇》云:“官有衔,职有序。”注:衔、治也。《执辔篇》云:“古之衔天下者,以六官总治焉,故曰衔四马者执六辔,衔天下者正六官。”官衔之义本此。《封氏闻见记》云:“铨曹闻奏之时,先书旧官品于前,次书拟官于后,使新旧两衔不断,如人衔物,又如马之有衔,以制其首。人谓衔尾相属,即其义也。”此臆说,殊无所据。
◎博野妇人郭宫庶快圃()说:博野有一妇人,一生不饮食,而育男女数人,操作与常人无异,亦罕疾病云。
◎不敢欺今市井俚语云不敢欺,亦有所本。《国策。秦兴师临周章》颜率谓齐王曰:“不敢欺,大国疾定所从出,敝邑迁鼎以待命。”
◎三西湖《粤剑编》云:惠州丰湖在郡城西,人呼为西湖。东以城为储胥,西南北三方皆群山为卫,俨然与武林相似。苏长公曾买此湖为放生池,出御赐金钱筑堤障水,人号曰“苏堤”。是天下有两西湖、两苏堤也。颍州亦有西湖。坡知颍州,谢表云:“出守二邦,辄为西湖之长。”是又三西湖也。
◎天医俗说雷部击人,必有天医随之,或误击则旋活之。近€南府有二人,同行遇雷,皆殛死。其一人恍忽见一比丘坐其旁,以手摩其脑曰:“汝不应死,勿虑。
汝家人寻至矣。“时有目击者,归告二人之家,家人皆号泣至,至则生矣,比丘亦不见。宗兄行人尔成(敬公)说。
◎火神武进诸生杨某馆于某氏,其人富而豪侈,每夜饮,必三鼓。一日醉归,见馆中灯火甚盛,从窗隙窃窥之,见案边二烛卓立甚巨,有绯衣人据案观书,意其杨也。明日询之,杨对以实早寝,未尝夜读,然心怪之。至夜,假寐以伺,近三鼓,忽有大声传呼!排户而入,随有二巨烛出地上,已而红焰满室,仆隶杂Ш,拥一绯衣人至,据案而坐,取案上书册翻之。杨惧而叫呼,绯衣人若不闻者。将五鼓,绯衣者徐起,径趋杨卧处,众皆从之。忽举床四脚,盘旋室中,复掷之空中者数四。天将曙,又闻传呼声,寂无所见矣。久之,杨始苏,起视门户,扃如故;问院中人,毫无所闻也。因急谢主人归。归数日,火大作,所居皆烬,始悟所见乃火神耳。杨后中乡试。
◎鸳鸯镜楚人王兰士者,尝游江西,一日遇风雨,投宿古祠,遂假寐。门忽洞开,见翁媪二人入祠,直据上坐,仆从十许人旁列,复有二翁媪扶服入跪。其前坐者怒,数其罪,顾从者鞭之数百,跪者哀号乞怜,且曰:“业生此不孝子,不敢辞罪,祈见释,当碎其鸳鸯镜,事犹可及也。”坐者沉吟释之。王忽嗽发声,遂无所睹。
晨起雨霁,将行,忽有年少持一镜入,拜祠下。某怪而问之,曰:“此鸳鸯镜,汉物也。”视之背作鸳鸯二头,益异之,谓少年日:“肯见售乎?”少年不可。
展转间,镜忽坠地而碎。少年方惊惋,某告之曰:“汝必有失德,坏人闺门事,不实相告,且有阴谴。”少年惧,吐实,乃与里中谢氏女约私奔,期会祠中,镜即女所遗也。因语以夜来所见,少年大悔恨,再拜而去。王视其额,乃谢氏宗祠也。
◎鹿尽心顺治中,安邑知县鹿尽心者,得痿痹疾。有方士挟乩术,自称刘海蟾,教以食小儿脑即愈。鹿信之,辄以重价购小儿击杀食之,所杀伤甚众,而病不减。因复请于乩仙,复教以生食乃可愈。因更生凿小儿脑吸之,致死者不一,病竟不愈而死。事随彰闻,被害之家,共置方士于法。
◎内江石壁鱼四川内江县儒学后有石壁甚奇,明三百年中,衣冠科第甲西蜀。顺治末,辉县冀应熊为成都知府,好作擘窠大书。一日,至内江谒文庙,爱石壁之奇,书而诸石。石破,有清泉一泓,鱼十馀头,游泳其中,见风水涸,鱼皆化为石。自是科第不振。《炙果集》载:有人以石子压纸,或见欲得之,酬价二十缗。后破之,乃有一鱼跃出,其中泓然清流也。又李后主有小石弹丸置研池中,水终日不耗。陶谷取之投地,石裂,中有小鱼跃出死,自是研无复润泽矣。
◎松顶生兰予门生翰林汤西崖(右曾),尝于湖南永州道中,见古松数万株,是宋刺史柳开所植,亘数百里。有兰寄生,长松杈桠间,可径丈,葳蕤四垂,时正作花,香闻远近。其地曰“奇兰铺”,草木寄生,理固有不可解者。
◎驴驹媚座客偶举唐小说《霍小玉传》中有驴驹媚,不知何物。按僧赞宁《物类相感志》云:“凡驴狗〔驹〕初生未堕地,口中有一物如肉,名媚,妇人带之能媚。
◎姓异一、两、双、五、六、七、柒、八、九、第二、第五、第八、九百,皆姓也。
《闻见记》载县令妻伍氏、县丞妻陆氏、主簿妻漆氏事以为笑,不过音同耳。
◎剑侠某中丞巡抚上江,一日,遣吏赍金三千赴京师,途宿古庙中,扃甚固,晨起已失金所在,而门钥宛然,怪之。归告中丞,中丞怒,亟责偿。官吏告曰:“偿固不敢辞,但事甚疑怪,请予假一月往踪迹之,愿以妻子为质。”中丞许之。
比至失金处,询访久之,无所见,将归矣,忽于市中遇瞽叟,胸悬一牌云:“善决大疑。”漫问之,叟忽曰:“君失金多少?”曰:“三千。”叟曰:“我稍知踪迹,可觅车子乘我,君第随往,冀可得也。”如其言。初行一日,有人烟村落,次日入深山,行不知几百里,无复村疃。至三日,逾亭午抵一大市镇,叟曰:“至矣。君但入,当自得消息。”不得已,第从其言。比入市,则肩摩毂击,万瓦鳞次。忽一人来讯曰:“君非此间人,奚至此?”告以故,与俱至市口觅瞽叟,已失所在。乃与曲折行数街,抵大宅,如王公之居,历阶及堂,寂无人,戒令少待。顷之,传呼令入,至后堂。堂中惟设一榻,有伟男子科跣坐其上,发长及,童子数人执扇拂左右侍。拜跪讫,男子讯来意,具对,男子颐指语童子曰:“可将来!”即有少年数辈扛金至,封识宛然,问曰:“宁欲得金乎?”吏叩头曰:“幸甚,不敢请也。”男子曰:“乍来此,且将息了却去。”即有人引至一院,扃门而去,日予三餐,皆极丰腆。是夜月明如昼,启后户视之,见粉壁上累累有物,审视之,皆人耳鼻也,大惊,然无隙可逸去,旁徨达晓。前人忽来传呼,复至后堂,男子科跣坐如初,谓曰:“金不可得矣,然当予汝一纸书。”辄据案作书,掷之挥出。前人复导至市口,惝恍疑梦中,急觅路归。见中丞,历述前事,叱其妄,出书呈之。中丞启缄,忽色变而入,移时,传令归舍,并释妻子,豁其赔偿。吏大喜过望。久之,乃知书中大略:斥中丞贪纵,谓勿责吏偿金,否则某月日夫人夜三更睡觉,发截若干寸,宁忘之乎?问之夫人良然,始知其剑侠也。
日照李洗马(应チ)闻之望江龙简讨(燮)云。
◎八才子图今世传孟襄阳、王右丞辈七贤过关图,皆策蹇重戴。《青箱杂记》亦云:世传潘阆、安鸿渐八才子图,皆策蹇重戴。其为唐七贤、宋初八才子,不可得而详也。《东观馀论》跋,滕子济所藏唐人出游图云:此卷据其名题,或有弗同时者,而扬镳并驱,睇盼相语,岂亦于世得意忘象者乎。题名云:宋之问、王维、李白、高适、岑参、史白凡六人,尤为不伦。
◎濮州女子明末山东将乱,时濮州民家子周猱头者,居负郭之周家村,语多清狂,人谓不慧。一日自城中归,过真武庙侧,有双鬟女子立道旁树下,绝色也。谓周曰:“与君夙缘,当为君妇。”遂携至家拜母,母疑其踪迹,俾子遣之。女子笑曰:“我以夙缘奉天帝命为汝家妇,谁能遣我?”久之,事姑孝谨,即邻里无不敬爱之。周家素贫,又值荒歉,女子日具食养姑,皆丰洁。周被役筑城,同事者戏语曰:“同执畚锸,能俾君妇治馔相劳乎?”周归语妇,答曰:“此不难,但张帷幕,吾自致之。”如其言,果日获饱食。一日潜告其姑曰:“此地不久必大乱,不可留也,曷避之?”乃遍辞邻里,挈姑与夫担负去,不知所往。未几,榆林贼起,濮被兵甚惨,果如其言。
◎浦回子浦回子者,固原人,业染,所居对城隍庙。一道士夜坐庙门,火光绕身。浦意其异人,献以茗果,不纳,浦益恭,道士乃食其一枣,谓曰:“子诚信有根器,他日访我罗山。”浦如其言访之,逾年归,以道授其妻,复去。王辅臣乱后还家,容色如少年。邻人曹文︔者叩之,曰:“久居终南山,山中老人多眉长过面,扌及之两耳间者。洞中有二黑猿,见我执手甚欢,其言即不能辨,饮以瓢水,清甘如醴。由此不饥不寒,雪天可著单衣,旬日不食,自若也。”归数日,求见其妻,妻拒之曰:“各做自家事,何必相见。”浦因别去,徐步出郭门,邻人送之,奔驰不及而返。
◎静宁州道士陕西静宁州一道士,卖药于市,手持小葫芦,修广仅寸许,倾之,得土数升,皆成金丹,以予病者,立已。求者日众,不能给,以麈尾一挥,人人袂间各得三粒。一日以小瓢贮丹,任人自取,极力多攫,止得三粒。数百人悉得药,而瓢仍不空。后不知所之。
◎王九皋王九皋字鹤鸣,濮州人,万历壬午举人。自少至老,夜未尝寐,终身不知有梦。少时常遇关壮缪,亲指隙地,令为建祠。今濮州大关帝庙是也。
●卷二十四。谈异五◎一家完聚浙东乱时,诸暨陈氏女年甫十六,为杭镇拨什库所得,鬻于银工。工逼之,坚不肯从。杭人郭宗臣、朱胆生、尚御公者,创义醵金,以赎难民,知女之义,赎之。方至,忽友人某赎一童子,问之,即其夫也。翌日赎一妪至,乃其母也。
继又赎一妪至,其姑也。有两翁觅其妻,踉跄至门,即其父与翁也。两家骨肉,一时完聚,询之,盖将于十二月二十四日婚,而兵忽奄至,遂被掠云。三人具衣蜕,治酒肴,为之合卺,给装而归之。人以为女子贞节所感。
◎关索云贵间,有关索岭,有祠庙极灵。云明初,师征€南,至此见一古庙,庙中石炉插铁箭一级,其上曰:汉将关索至此。€南平,遂建关索庙,今香火甚盛。
《月山丛谈》:€南平彝过曲靖,晋宁过江川,皆有关索岭,上各有庙。盖前代凡遇高埠置关,关吏备索,以挽舁者,故以名耳。传讹之久,遂谓有是人,而实妄也。
◎洗眼方右通政袁密山(景星),广西平乐人,尝传一洗跟方云:宋元丰间,某太守年七十,双目不明,遇仙人传此方。洗一年,目力如童子,录之如左:每岁立冬日,采桑叶一百二十片,悬风处令自于。每月用十片,水一碗,于砂罐内,煎至八分,去渣温洗。每洗眼日,清净斋戒,忌荤酒。正月初五日,二月初一日,三月初五日,四月初八日,五月初五日,六月初七日,七月初七日,八月初八日,九月三十日(月小则廿九日),十月初十日,十一月初十日,十二月初一日。
◎治鸟伤凡鸟翅足折,喂以芝麻,仍嚼烂敷患处,即差。见《客座新闻》。宋三馆书目有《木(以麦反)漱》二卷,皆养鹰之法,具医疗之术。
◎孙文定益都孙文定公(廷铨),世居颜神镇。为童子时,常五鼓入塾,道遇一长人如方相状,目睢盱可畏,直前欲搏之。公方悚惧,自觉身骤长与之等,且搏且却,至孝水西岸玉皇宫,其物忽不见。公又常读书斋中,有狐贻金豆数枚而去,其家有金豆山房,至今存焉。
◎男子生子福建总兵官杨富有嬖童,生二子,杨子之,名曰天舍、地舍,魏惟度(宪)
亲见之。杨历官江西提督。近乐陵男子范文仁,亦生子,内兄张宾公(实居)亲见之。
◎采人参《本草图经》:人参一桠至四桠,各五叶。今辽东采参者,识其苗,不语,急以纬帘(凉帽名)覆其上,然后集人发掘,则得参甚多。否则苗倏不见,发之无所得。礼斗仪云:下有人参,上有紫气,理或然也。康熙戊牛,予直内庭,曾应制赋御苑人参诗,亲睹其树。唐人诗咏人参者绝少,惟韩云:“上党人参五叶齐。”温岐云:“松刺流空石差齿,烟香风软人参蕊。”
◎白海棠范烈女者,易州范良女,许字田,未婚而夫死,烈女闻之,即自缢。庭前有海棠一株方花,时甚艳,女死,花忽变白。一时文人奇之,多为赋咏云。
◎端肃拜《周礼。九拜》,其一曰端肃拜,今人止以为妇人之礼。近见元人题跋,末亦有书端肃拜者,犹有古意。
◎三相女李腾空林甫女,得道庐山,李太白有“送内往庐山寻女道士李腾空》诗。金陵张可度诗所谓”父居黄阁女崆峒,流水桃花石室中“是也。茅山有秦桧女绣大士像,甚灵异,居人不敢托宿。见蒋说。王安石女最工诗,见觉范诗云云。曰:”此浪子和尚耳。“见吴曾《漫录》。又蔡卞妻亦安石女,有文。三奸皆有如此女子,亦一奇也。
◎白骡异濮州兵侍谷原苏公总督宣大时,一日闻边警,亲率偏师,出塞御之。战衄,与众相失,敌追急,马蹶而死。正仓皇间,忽山上一白骡驰下,公跃而乘之,得驰人塞。既至,骡忽不见。敌退,遣人至其山迹之,山有文昌祠,白骡宛然在焉。
◎异性近所闻见异姓,再识如左。若干、昭、涉、诗、移、絮、茄、节、栈、冕、招、产、腰、闭、坑、缩、维、防、戏、波、友、昃、虫、鳖、歹、奴、粟、竹、针、线、团、圆、续、羸、狡、灰、迮、旦、佴、俳、问、风、西、弟、谅、抗、朗、晃、角、细、答、扁、银、教、兴、行、赏、彦、要、{带足}、庹、{彡且}、睢、、焉、见、犹、玉、环、星、邰、是、汝、式、土、昶、驷、钞、树。
又甲子科山西举人有因必芳,曲沃人。降纬,介休人。又泰和县早禾市巡检<辶帝>修纪。涿州人。广德州杭村巡检爨矿,河南人。
◎两裴迪唐有两裴迪:一天宝诗人,与王维、杜甫友善。一为王铎辟租庸招纳使。朱温镇宣武,辟节度判官,既篡位,拜右仆射。温自岐还,将吏皆赐迎銮叶赞功臣,入见,温目迪曰:“叶赞之功,惟裴公有之。”见《五代史。杂传》。
◎黄巢黄巢自长安遁归,奔于太山狼虎谷,为其甥林言斩首送徐州,其死明甚。乃小说杜撰,称其遁去为僧,依张全义于洛阳。曾绘己像,题诗云:“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阑干看落晖。”按此诗,乃元微之赠智度师绝句,特改首句“三陷思明三突围”为云云耳。此宋陶谷、刘定之说。
《癸辛杂志》又云,即雪窦禅师《宾退录》亦已辨之,为此言者,真乱臣贼子之尤也。
◎馀闻录之讹《馀闻录》记湖州吴进士为父乞寿词于李西涯,西涯不许。吴问人曰:“今爵位大于西涯者谁耶?”曰:“太师英国公张辅也。”吴具币求英公,英公令门馆作诗与之。吴得诗,夸于人云。黎愧曾(士弘)笔记亦载其事。不知英国公辅死土木之难,与李相去甚远。黎博雅君子,亦仍其谬,何也?
◎禾山寺颜书永新县禾山寺傍,有颜鲁公书“龙溪”两大字,镌于石壁,方广径丈。数百年已来,石壁如故,而二字每年辄徙下,今离地不二尺矣。
◎郭文毅郭文毅(正域)贵盛时,与汉阳老孝廉刘某者为姻。一日,刘之女眷至郭氏,郭殊不加礼。归而诉之孝廉,郁郁以殁,既数十年矣。明末献贼屠武昌城市,人民稀少,有人入城,过城隍庙,见悬一牌云:“郭正域刘某一案候审。”时正白昼,朱墨如新。汉阳宗侄孟谷(戬)说。
◎女化男嘉靖中,山西男子李良雨化为女子,事载前史。近见《仁恕堂笔记》庄浪二事甚奇。一红尘驿军庄姓者妇寡,有一女已字人,年十二,忽变为男子。女羞不能自明,及就婚,其夫觉而闻之官,乃以聘礼还之夫家,听其别娶。而夫之母怜女之婉,又以其女归之。今名庄启盛,现为庄浪厅书役。丁巳秋,又有庄浪女子十五岁,亦化为男。与庄事仅隔十年,皆在庄浪,亦异闻也。
◎范忠贞范忠贞(承谟)抚浙日,杭之西溪有虎攫人,遣卒往捕。一日,自诣水月和尚卜之,告以故,和尚答云:“山头大虫任打,门内大虫休惹。”范不悟而去。
未几迁闽督,遇逆藩之变,竟以身殉,始悟门内大虫之语。
◎挑战挑战二字见《左传》,宣十二年,赵旃请挑战,弗许。唐人诗屡用之。《类要》云:两阵既立,各以将出斗,谓之挑战。《剧谈录》白敏中兴师讨吐蕃,有酋帅衣绯茸裘,乘白马,出阵,频召汉军斗将。有潞州小将善射,驰马弯弧而出,射中其项,抽短剑,踣于鞍上,脱绯裘金带,夺马而还。又李临淮将白孝德,斩贼将刘龙仙事亦相类。又《五代史。周德威传》有陈章者,号陈夜叉,乘白马,被朱甲以自异,求阳五欲生致之,德威出挑战,禽之。唐宋已来实有斗将之事,非尽稗官之妄说也。
◎箐鸡箐鸡,产水西,长尾白羽,羽之周遭,黑文缘之,如澹墨所画。或畜之,见人辄避去,终不驯扰。门人黄自先(元治)官平远府通判云然。
◎乐颜枣乐毅枣,产吾乡,大倍常枣,云是乐毅伐齐所遗种也。《太平广记》所载,有王母、仲思等名。又有安期枣,梁国夫人枣。《西京杂记》,上林有西王母枣,出昆仑山,而不及此。先方伯《群芳谱》云,乐氏枣,丰肌细核,多膏肥美,旧传乐毅自燕携来。《太平寰宇记》,潍州贡毅氏枣,今青城县产无核枣,一名虚中,即《西京杂记》之枵枣也。上林又有颜渊李,出鲁国。
◎井溢康熙二十四年,长山一废寺,有池水,忽大溢。众往视之,有物如牛,伏池中,人不敢逼。次年,邹平郭庄居民院中井鸣如牛吼,水忽上溢,祭之乃止。
◎短人丙寅春,长山之苑城周村间,有短人,长可尺许,须眉手足皆具,能按拍而歌。问之云:年三十馀矣。岂巨灵僬侥之类耶?
◎黑牡丹曹州牡丹,品类甚多,先祭酒府君尝往购得黄、白、绿数种。长山李氏独得黑牡丹一丛,云曹州止诸生某氏有之,亦不多得也。
◎范祠鸟长白山醴泉寺,即范文正公读书处,祠在佛殿东偏。康熙间,秋霖浃旬,祠上漏下湿,公像独不沾濡。寺僧疑而窃窥之,有大鸟张两翼,翼上有火光,正覆其上。天霁,遂失所在。
◎文昌阁鹳济南府学文昌阁,有二鹳巢其上。一日翔西郊,为一军士射中其胫。此鹳每带箭出入,人皆见之。偶中丞阅军,将士皆集辕门,此军方负墙立,鹳忽飞翔其上,矢坠焉。军士异而取之,俄觉耳中痒不可忍,试以箭镞搔之,墙忽压焉。镞深入不可出。军士叹曰:此鹳报怨也,吾其死矣。数日果死。
◎万岁《後汉书。韩棱传》:窦宪为大将军,威震天下,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棱正色曰:礼,无人臣称万岁之制,乃止。然《马伏波传》:吏士皆伏称万岁。又《吴良传注》,《东观记》曰,门下掾王望,谄称太守功德,掾史皆称万岁。
◎无上将军《滕抚传》:建康元年,阴陵贼徐风,自称无上将军。《何进传》:帝(灵帝)躬擐甲介马,称无上将军,行阵三匝而还。人主自称将军,与明武宗先后一辙,至与剧贼同号,尤可异也。
◎师资老子曰:“善人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为善人之资。”资之云者,如《诗。
小雅》: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之义。今俗谓受业为师,同学为相资,语盖有本。然以同学为不善,义亦可商。师资之情,后汉廉范对明帝语。
◎库厍松江有厍公山,厍音舍,字书注,姓也。《后汉。窦融传》,金城太守厍钧。
按融传章怀太子注,引《前书音义》曰,厍氏,即仓库吏后也,本王嘉上哀帝疏。
今羌中有厍姓,音舍,云承钧之后。《风俗通》云:古守库大夫之后,以官为氏。
然则厍钧之姓为式夜切?为苦故切?《汉书》注亦未定其音训。《氏族博考》云:库氏有二,汉仓氏、库氏,以官为氏。又河南官氏志,库亻辱官氏改为库氏,则是苦故切之库,又有二族矣。《奇姓通》收入去声韵,从舍音。(按:式夜切,字从厂。苦故切,字从广。自是两字两读,因章怀注双引之,混不可辨耳。)
◎六丁祭酒,旧不一二年辄迁去,春秋丁祭无过四者。顺治中,淄川高念东侍郎(珩)为祭酒,久不迁。一日至阁,洪文襄(承畴)戏谓曰:高先生可谓五丁开山矣。高笑对曰:无妨六丁六甲。果三年始迁去。予在成均,迄四载始迁少詹。
戏为口占寄先生云:“嘉话曾闻役六丁,任教人笑钝司成。六丁今日还加二,始信前贤畏后生。”然此官清简,实宜恬静。《南史》丘灵鞠有言,人居官愿数迁,使我终身为祭酒,不恨也。独学舍禀给皆久废,用兵已来,捐赀者率许在籍肄业,期满该省布政使司径送吏部铨授,雍中人才寥寥,素餐为惭耳。
◎偏诸《治安策》:“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又云:“白之表,薄纨之里,缝以偏诸。”服注曰:“如牙条以作履缘。”颜曰:“偏诸,若今之织成以为要襻及礻票领者也。”杜诗:“客从西北来,遗我翠织成。”钱注,引《广雅》天竺有细织成。《宋书。礼志》诸织成,衣帽锦帐,纯金银器,云母从广一寸以上,皆为禁物。《高丽史》:献织成衣袄弓剑。按子美诗题,乃太子张舍人遗织成褥段,盖褥帐衣帽要襻礻票领,皆有织成。而偏诸以为衣履之缘者,乃织成之一耳。
◎银杏乡大夫有好为雅谈者,问邻县一友人云:“闻贵乡多银杏,然否?”友人不应,问再三不已,旁人皆匿笑,终不悟。盖银杏淫行,音同也。又江淮间一御史疏陈水患,内云:“臣乡下流之下流”,人亦传以为笑。
◎赵康敏寿光赵康敏公(讷)故第,为裔孙所鬻,屡易主矣。居者每见朱衣人于堂中,辄病。后某官张姓者居之,初入宅,复见朱衣人悲叱咄,张设拜,遥谓之曰:“公子孙自不肖,不能守先业;此宅且数易主人,与某无与。公生为名卿,何不达而屡此见祟耶?”言甫毕,朱衣以袂掩面,入壁而没。白是不复见。
◎墨芍药馆陶人家有墨芍药,与曹州黑牡丹,皆异种。
◎邵进士三世姻同年济宁邵士梅,字峄晖,顺治辛卯举人,登己亥进士。自记前生为栖霞人,姓高,名东海。又其妻某氏,死时自言,当三世为夫妇,再世当生馆陶董家,所居滨河河曲第三家,君异时官罢后,独寓萧寺翻佛经时,访我于此。后谒选得登州府教授,一日檄署栖霞教谕,暇日访东海故居,已不存。求得其孙某,为置田宅。已而迁吴江知县,谢病归,殊无聊赖。有同年知馆陶县,因访之,馆于萧寺。
寺有藏经一部,寂寥中取阅之,忽忆妻语,随沿河觅之,果得董姓者于河曲第三家。家有女未字,邵告以故,且求县宰纵臾,遂娶焉。后十馀年,董病且死,与邵诀曰:此去当生襄阳王氏,所居滨江门前有二柳树,君几年后访我于此,与君当再合,生二子。邵记其言,康熙己末在京师时,屡为予及同年傅侍御彤臣()、潘吏部陈伏(言)言之。
◎赛从俭文登人赛从俭,卜地葬亲于黄山。南有邻某者,阴图其地,夜遗地主金,老妪赴茔,忽迷失道,有二童子执炬前曰:“妪欲往赛氏茔乎?吾为妪导。”中途谓曰:“此地诚善,但汝家不能有。赛氏当世科第,天启之也。”言已忽不见。
妪乃在海港中,及觅路至茔所,则既葬矣。妪悔,述其故。从俭曰:汝言果不妄,吾子孙有仕宦者,即以十金为赠,书其言于券末。后从俭知三河县,子孙多仕郡县,皆不负约。康熙丙午元旦五更时,近村人遥见茔前有二炬绕行,曾孙玉以是秋举乡试,明年登第。己酉元旦复然,玉子璋以是秋举乡试,明年登第。
◎刘大成天启中,文登生员刘大成以儒医耆德为乡党所推,董修学宫。凿泮池,得一石函,启之,有女骼钗钏,为徙瘗北城隍上。次日,复得一瓶,中贮竹浆,外勒八语云:“浜人花母,刘支竹浆,一匕济人,广嗣功长,南文焕发,北屋城隍,妥予之灵。”云云。自后刘以竹浆施病者,辄愈。享年八十馀,生六子,诸孙科第甚众。
◎二狠石京口北固山甘露寺有狠石,临潼骊山亦有狠石,皇甫涅《狠石铭》曰:“狠石苍苍,骊山之旁。昔秦皇帝,谋之不臧。七十万人,兹焉遑遑。”是也。今人但知甘露寺矣。
◎舞蝇虎《书》言百兽率舞。传记所载,如舞马、舞象、舞鸾、舞鹤之属不一。《杜阳杂编》载,唐穆宗朝(或云宪宗),飞龙士韩志和,本倭国人,于御前出一桐木合,方数寸,中以丹砂养蝇虎子,其形尽赤,分为五队,令舞《梁州》。上召国乐以举其曲,蝇虎盘回宛转,无不中节。每遇致词处,则隐隐如蝇声。曲终,累累而退,若有尊卑等级者然。又《续癸辛杂志》,临安呈水嬉者,以大斛贮水,小铜锣为节。凡龟鳖鳅鱼之类皆名,呼之即浮水面,戴戏具而舞。观此则虫豸水族皆能舞,不独鸟兽矣。
◎水蚕吾乡山蚕,食椒椿槲柘诸木叶而成茧,各从其名。故相国益都亭孙公(廷铨)作《山蚕说》,曲尽物性,文多不录。唐小说载元和八年,大轸国贡神锦衾,水蚕丝所成。云其国以五色石池塘,采大柘叶饲蚕于池中。始生若蚊睫,游泳其问,及长,可五六寸。池中有挺荷,蚕经十五日,即跳入荷中成茧,自然五色,亦谓灵泉丝。山蚕、水蚕,皆物产之异。
◎热洛河《卢氏杂说》,明皇射鹿,取血煎酪,赐哥舒翰及安禄山,谓之热洛河。禄山帐下健儿名曳落河,恐因字音相近而傅会其说。今齐鲁间以荞麦作面食,名河洛,俚名亦有所本。
◎老神仙献贼军中有老神仙者,本邓州陈氏子,少游终南,遇一道士,授异术,能生死人,后为献贼所得。贼监军孙可望被酒,刃其嬖妾,以刀圭药投之立起,于是贼中呼为神仙。既而献贼误刃其爱妾,洞胁溃腹,复俾陈活之,纳其肠,以针纫之,傅以药,夹以木版,以绳约之,七日而苏。献贼败,入滇,以病死。
◎蹇少保明少保蓟辽总督蹇公(达),字汝上,四川巴县人。自记前两世为某卫指挥,以坠马死,往生山西某府赵氏,名某,登进士,官至重庆太守,与邑绅蹇公来誉善。一日,蹇设席召守饮,守方坐堂皇,闻吏白蹇公有使邀请,即出就舆,甫出门,见大河阻路,方异之,若有人推坠河中,惊而寤,室庐非故,而形躯已小,在衤朋褓中。家人报蹇公入视,曰男也。继又传报赵太守以痰病死矣。蹇公为出涕,自往护其丧,寻送夫人及二子归里。心皆了了,然无可奈何,以义断割。早成嘉靖乙丑进士,自礼部郎出为故郡太守,两子已长,以通家礼来谒,欲言不可,姑隐忍之,惟时时存恤其家。居三年,迁山东提学副使,乃诣故居致辞,夫人请见,不禁泣下,夫人亦泣,以通家故,不知固即其夫也。及两子送至境,始屏人告以前生事,执手泣别而诀。
◎贺相国明相国对扬贺公(逢圣),崇祯中枚卜诣京师,舟至九江之鲟鱼嘴,风浪大作,公具袍笏拜祷,舟上人忽见空中有绯衣神人,执一黑鬼投水中,风遽息。公设祭大王庙以答神佑,自是香火益盛,日宰羊豕无算。十三年,蕲王欲兴复沩仰道场,延三昧律师入楚,过九江,梦神告曰,某九江神宋大王也。前生与师及贺相公三人同在山中修道,师不昧正因,今为大师;贺以福缘为宰相;唯某一念之差,为血食之神。昨因鲟鱼嘴树妖欲覆贺舟,某以前世因救之,缘此宰杀日繁,将来必堕无间地狱。师明日过此,必至庙中为我授记,更布其事于四方,使来祷祀者戒宰杀,幸甚。师如其言。自是鲟鱼嘴行旅坦然矣。此与《冷斋夜话》所记弄亭湖神托安息国王子建洪州大安寺事相类。
◎张道人商丘高辛镇有道人,尝周游归德属邑,貌类少壮,虽长老自童幼见之,形容不改,莫知其年。自云张姓,鹿邑人,居少林若干年,武当若干年,劳山若干年,屈指百数十年矣。一日,募修某祠庙需石灰千斤,人问所出?曰自有之。忽至一寡妇姑媳门求布施,以孀且贫辞。道人曰:“门前槐树旁有灰三千斤,何云无也?”
如其言掘之,果然。或问,曰:“渠先祖建楼所馀,我常见之,其家不知也。”
颇能前知。有问之者,则曰:“我是颠子,我是颠子。”日可行三百里。崇祯末,袁贼乱梁宋间,致道人,缚置地上,驱所掠妇女裸体淫之,遂败其道,日行仅百五六十里,亦谷食矣。语人曰,譬桶子已破,再箍便难。
◎日者宜兴陈其年(维崧),年四十馀,尚为诸生。一日过京口,有日者谓之曰:“君年过五十,必入翰林。”宣城梅杓司(磊)因赠以诗曰:“朝来日者桥边过,为许功名似马周。”至己未,果以诸生应博学宏词荐,授翰林院检讨,时五十六。
又有范来者,字文园,善相人。谓武进周清原、吴江徐钅九皆当不由科甲入翰林。己未皆授简讨。其言良验。范,海宁人,骧字文白之弟也。
◎龙异康熙壬子岁,吾邑李鹾副仲嘿(鸿雷)家,日正午,忽有一物蜿蜒数尺,鳞鬣可畏,遍体如金色,烂然夺目。自院中入所居之室,已,复出,形渐长大,知其龙也。忽云雾浦然如烟云,庭中晦冥,遂不见。伊中丞翕庵(辟)石。
◎荷兰刀剑康熙六年,荷兰国入贡,其贡物有刀剑八枚,皆可屈伸,萦绕如带。《剑侠传》载,种谔畜一剑,可屈置盒中,纵之复直。张景阳《七命》论剑曰,若其灵宝,则舒屈无方。斯之谓欤。
◎铜人闻西洋人钦天监管理监事加工部侍郎南怀仁言,白大西洋入中国,凡十万里。
海舶甚巨,海口有铜人,高不知其几由旬,舶出其胯下,或出其胁间乃入海洋,不知何由铸造也?
◎山溪烈妇旌德县地曰山溪,有民家女某氏,嫁甫数月,夫死,无子,又无舅姑伯叔,遂归母家,誓不更适人。久之,其父母私受乡人聘,旦夕且娶。女觉之,自请于父母,父母不能隐,遂告以故。女欣然曰,嫁则嫁矣,明日当一辞夫墓耳,许之。
乃归房中,晨起理妆,易新衣,内衣皆自缝纫。行至溪上,时山水暴涨,女顾之喜,至桥半,急踊身入水死。乘流数里,岸树而止。有石工某见之,欲褫其衣,衣结不可解。忽以手自批其颊曰,吾以父母欲夺吾节而死,汝小人辄敢无状,吾褫汝魄矣。语毕而死,观者莫不叹异。父母为合葬故夫墓焉。
◎张巡妾徐蔼,字吉人,会稽诸生。年二十五,得瘕疾,痛不可忍,年馀,瘕能作人言。濒死时,见一白衣少妇问曰,君识张睢阳杀妾事乎?君前生为睢阳,吾即睢阳之妾也。君为忠臣,吾有何罪?杀之以飨士卒。吾寻君已十三世矣,君世为名臣,不能报复,今甫得雪吾恨。言讫,妇不见,蔼亦随逝。庚申在京师,其门人范思敬说。
◎童谣万历王子,山东乡试,济南童谣云:“三人两小,太阳离岛。”是科解元乃长山徐海曙日升也。又某科有童谣云:“山佳木,一旦挑。上天差我送羊角。”
是科解元,平度崔桓也。康熙庚子,又有童谣云:“一裹针,三条丝。”是科解元,新城李嗣真,解副益都高三思也。天启辛酉,朱纯领解,亦有“一牛两尾”
之谣。
◎赵廷钅龙顺治甲午,有某生者应试济南,濒入闱,其仆忽死,但胸前微暖。及出闱,仆忽蹶然而起,生问之云:“适随主人入棘闱,见号舍有红黄二色旗,主人所居之舍则红旗也。”生喜曰:“果尔,当娶某氏女妻汝。”仆难之,生曰:“吾既为孝廉,何虑彼不嫁其女乎?”既入二场,其仆又死如前,比出复苏,连呼“可惜可惜”。生急问之曰:“主人已中解额,因昨日一言,今易莱阳赵廷钅龙矣。”
生然疑且半,私心悔之。及榜发,榜尾一人,即莱阳赵廷钅龙也。
◎御马供奉周道言,御厩有千里马,毛色纯黑,惟颅及四蹄白,长可一丈,腹有逆鳞,高丽所贡也。
◎顾东桥何元朗《丛说》载,分宜尝邀顾东桥,乐工盈庭六七十人,东桥顾从人,赏银五钱遣之。明日邀六卿则听命,如小生赏赐各二三两。比年各省督抚中丞宴监司,赏伶人多至四十金或六十金。视分宜当日,不啻什倍矣。
◎断肠草康熙庚申春,有徽人方姓者,商于都门,与其徒八人合赀累千金往江南,次河间之南腰ㄢ,宿焉。其八人者,与骡夫先食,方以斋素独后。忽一人且食且语曰:“断肠草。”如是者三。方怪而问之曰:“君知食中有断肠草乎?宜勿食。”
其人曰然。随视骡夫,已如中恶状仆地矣。方急呼,众人皆停箸,而身自走通衢,呼集居人,召医视之,曰中毒也。急解之,皆苏。而骡夫食独多,遂不救。方因问某,曰:“食时若有人在后告以断肠草者三,听其语,随出诸口,初不自知也。”
诸商欲鸣之官,居人力浼之,仅以百金赂骡纲,其主人竟漏网。道路间不可不知。
◎恪妃世祖皇帝恪妃石氏,滦州人,户部侍郎申之女也。申父维岳,明万历庚戌进士,官某省副使。会王府中官某鸩其王,反诬其妃某弑逆,抚按以下皆纳其贿,将具狱矣,维岳独持不可,力雪妃冤。至是申生恪妃,竟入宫掖,人以为妃之报云。
◎河套喇嘛嘉禾谭舟石(吉璁)《延绥镇志》云,套中最尚佛教,距榆林三百里外,为砑抱山,山左有水曰河泥津古罗,右有泉曰法儿乌苏,中有寺曰堵王,延袤可十里,两水环其前而合流,其地名曰板升社,寺中住持则板地儿得喇嘛也。寺一门二殿,门名哈刺哈,殿亦覆以琉璃瓦。殿名撒藏,中塑大喇嘛像,傍皆供藏佛。
第二殿名堵王,中亦塑大喇嘛像,称曰补儿罕板弟子,译言佛与祖师也。楹之东为莲花佛,佛身高二尺。顶涌一菡萏,长可五寸许,制甚巧,有机,捩之开,便成莲ョ,上坐一三首佛,花瓣中亦各有一佛卧焉。楹之西为马头佛,一佛坐以俟。
马头佛颈中挂三十六鬼头数珠,貌甚狞恶,当面飞来若欲扑噬状。坐佛作欢喜容,仰子舒臂迎之。复以两足钩出其后,是曰佛度。而鬼头者,皆以银凿成也。傍皆供小藏佛,设木龛三层,大小参差无数。四壁皆画天神及诸菩萨。而金刚者,长不过二尺馀,就次于东西墉下,左刀矛,右幡幢。少北皆ね置柱黄金涂,梁间悬缨络,结成花胜者四。殿立四柱,空其中,如楼不庋,板垂四阿,而室则十二,开窗牖于上,若重屋然。殿后有塔,名苏婆儿哈,即大喇嘛蜕骨处。山之半,创一小殿,名苏没。缭以周垣,南启一门。东西与北,皆有配殿,殿中供者名瓦窑圣,类牟尼;左供阿赤尔马仪,类普贤;右供红胜拨帝苏,类观音。其山无石而有石子,套部长以洁白圆润者,人各集一堆,名阿保,高丈馀,列山上,自王以下皆有。岁之初夏作醮,或三日,或一月,前期以佛头如盂者,银足承之,盛水,用酒或白糖供于殿上。佛头盂骨厚可寸许,不类人之髑髅也。经有三卷,皆梵文,诵或以百计,以千计,亦时时作乐。乐器俱用银,以人胫骨作管,银筒承其上下吹之,声如清角。诵经毕,取佛头盂中水,人以匙分之。自口至顶,用手婆娑,为获福矣。复用柏树一枝,缀五色小旗,并刻木作刀剑弓矢,植于堆上。或其主有远行,则以一矢告,反亦如之。皆插于柏树之傍。其镞或以金银为之,任其朽,人不敢犯。时或旱涝,亦往祈焉。旱则喇嘛首顶以瓷钵水祷于山,以口巽之,雨如期至。或雨时,喇嘛曰,此中不须雨,亦以顶水巽之,雨即分云而下。涝则左手指间一小红旗,掌中托一小净水瓶,右手捻诀而前,至山上,口诵梵语,雨即止。或有病,诵经以禳,兼以小红丸药救之即愈。或其人中鬼,以顶骨数珠压其顶,或绕其中指,是人即发颤,自呼伏,曰某鬼为祟。顶骨数珠者,以高僧顶骨中取圆厚如棋者为之,其数亦一百八云。其徒可三百人。戒行亦与浮图相似,但所饮食者,乳渔牛羊耳。
●卷二十五。谈异六◎刘吏部诗刘公<甬戈>吏部在凤阳,与其友苏懋<甬戈>(铭)孝廉往龙兴寺,与某禅师扣击竟日,晚归,遂化去。是夜苏梦公<甬戈>来,微笑吟诗云:“六十年来一梦醒,飘然四大御风轻。与君昨日龙兴寺,犹是拖泥带水行。”
◎放生池京师沙窝门有放生池一区,顺治中,浙人范思敬者,实创始焉。初,范尝梦到一院,旁有禅室,檐际悬木刻作鱼形,有人指示云:东坡先生居此。遂入,伏谒东坡,与语久之,云:“吾有王文正公泥金书《法华》一部,今予汝。”取授之,经尾署名王旦也。坐侧有一人侍立,云是何姓。觉而异之。既数年,放生池成,延一老宿居之。范一日至院中,堂字宛与梦中相似,禅室果有木鱼悬檐际。
既而与老僧坐语移晷,老僧忽云,贫道有一法宝,藏之久矣,今赠居士。视之,即王文正公金书《法华经》也。室有募缘疏,为何侍御某书,岂僧即东坡后身耶?
◎钓台郯城东南有台,垒石为之,甚峻而坚,乡人传为钓台。或云大禹凿羽山,通沭水,作此台以镇水,俗又呼为镇水台。明世宗时,一县令毁台取石,及其半,有大石板,下有一巨荷叶,尚鲜好,有古剑尺馀,压其上。下则一水泓然,池中二鱼,鼓鬣游泳。令竟放鱼于河,置剑于库而毁之。自是郯罹水患,遂迁今治。
黄给事(六鸿)说,黄尝为郯令。
◎熊仙人楚人熊生者,客某公家塾为童蒙师。一旦谓其亲某生曰:“我修真有年,合得仙道,有书若干卷,当以授子。”逾日又谓曰:“昨子不合作某事,不应得仙,明日我午刻当逝矣,慎无窥伺,闻室中声响,乃启户。”至期阖户入,寂无所闻。
顷之,忽闻霹雳一声,发窗视之,香气,熊生已端坐化去,现形云端,挥手别众,久之始没。崇祯年间事也,海宁陆冰修(嘉淑)说。
◎萧氏《钓矶立谈》载,契丹使至江南云,萧氏与耶律氏相为终始。谓江南诸萧,虽享国日浅,无大罪戾。是以辽之萧氏为梁后也。按《辽史》,太宗以小汉为汴京留守,赐姓名曰萧翰,因称萧氏,非本氏萧也。《立谈》失考。
◎杞县状元明中州状元二人皆杞县人,一正德甲戌孙襄敏公贤。一崇祯甲戌刘文正公理顺,相距百二十年。礼部尚书汤公潜庵(斌)云。
◎蔡侍郎睢州蔡侍郎石冈(天),弘治中进士,方严正直,生平遇鬼神事甚多。汤荆岘先生(斌)言其为山西宪使时,行部至一驿,驿有鬼为祟,人不敢宿,驿卒以告,公叱之。比夜,秉烛独卧堂中,枕傍置一剑。三更时,忽风起,门洞开,有一人被发跪床下。公起坐,从容问之曰:“汝何人?果有冤枉,当告我,为汝理之。”鬼径起,由廊下出,公拔剑随其后。廊外皆荒草断垣,至垣外眢井而殁。
公卓剑识之,归而酣寝。及晓,从者皆至,公集众至其所,缒视,则有尸在焉。
讯诸驿卒云,有某甲向开店于此,移去数年矣,此井其后圃也。公立令捕至,至则具服,某年月日有行客携重赀宿其家,谋而杀之,投诸眢井。家以此致富,遂迁居。公立置诸法。自后,驿遂无他。
◎超然琅邪二台诸城李渭清(澄中)太史言,超然台上旧有苏文忠公三大字,嘉隆间,知县颜某,字琅邪,秦人,幼时尝梦登琅邪台,因以自号,后果筮仕诸令。秩满,窃载苏书归,而别以赝石易之,今台上止存八分题名九字。琅邪台上秦碑高数丈,形制甚朴,无趺首,今可辨者仅臣斯臣去疾数字。又台下入海十馀里,复有一碑,每海潮退时,乃可见。
◎荻港神顺治丁酉十月,当涂荻港水忽涌丈馀,有宋某者卧官舫,梦神促之曰,移船移船。遽惊起,缆已解,俄岸崩如雷,他舟皆溺。
◎女化男山东济宁有妇人,年四十馀,寡数年矣,忽生阳道,日与其子妇狎。久之,其子鸣于官,以事属怪异,律无明文,乃令闭置空室中,给其饮食。戊午年事也。
◎万眉山高学士(士奇)在内直,一日,理内府书,见有明成化中大学士万安进房术书一册,装潢精致,署臣安进,字尚宛然。
◎剑术长兴人臧湘友,少逢异人,授以一卷书,中有剑术,臧颇得其传。海盐陆辛斋(嘉淑)云,尝见其剑合,乃以雷击木雕成,有铁丸二,即雌雄剑也。又方寸小戟一,又金挖耳一,又有白金二两许,馀物尚五六件,云炼剑须寒天乃可,炼时,时有雷电绕户,逼人毛发云。
◎岳阳改名《宋史》:秦桧既杀岳忠武,以岳州与其姓同,改岳州为纯州,岳阳军为华阳军。其忮刻穿凿至此。
◎洞庭神康熙十八年,湖广总督蔡毓荣疏言,舟至新祥,倏遇暴风,因虔祷君山龙神,灵应甚著。得旨封为“洞庭湖之神”,遣官致祭。
◎韩湘像邯郸黄粱梦社会,有道人,疥癞遍体,衣履垢敝,见市中粥竹帘者,辄卧其上。恶而逐之,每一帘辄有一韩湘子像,须眉宛然,人竞市之,粥者得利亡算。
◎梦解元万历壬子,山东乡试,济南西郭有单叟者,梦人告曰,今科解元徐日升也。
明日,见一士人徒行西来,衣敝履穿,彷徨市中。叟试叩之,云东昌人,徐姓;叩其名,即日升也。叟大惊异曰,君必解元,但留茆舍,一切饮食洎场屋之费,吾皆任之;他日富贵,毋相忘耳。徐惊喜不胜,及榜发,竟落第。领解则长山徐日升海曙也,后累官佥事。
◎尤生江南尤生者,忘其郡县,将赴乡试,而苦贫无装具。夜梦人告曰,市桥下有白金二锭,重二十两,五更可往取之。如其言而往,无所见,夜复梦如前。又往,亦无所遇,桥侧有银工某者,怪其早行频数,邀而问之,尤告以梦,且叹鬼神弄人如此。至夜复梦如前,更促其早往。至则果有白金如其数。银工又邀而问之,对以故,出示,果白金也。银工曰,吾误矣。昨闻君述梦,聊熔铅锡为之,以戏君耳。不意误取箧中金以往,然神先告之,特假手于我,此定数也。即举以相赠。
已而中式,乃倍酬银工焉。
◎李参政仆己未七月廿八日,京师地震,前河东道参政李元阳,居采峪,死焉。其二仆皆死,逾二日,一仆复活云:初地震时,不知已死,但见二伟丈夫各高丈馀,驱出门,顾视同行者甚众,主人亦在焉。顷之,伟丈夫顾某曰,汝不合在此人数内,可速回,某曰,某主人在是,某将何之?又数里,复顾曰,汝未去耶?以杖击其背,遂苏。
◎泣笋《蜀寿杌》载,蓬池人程宗雅母疾,泣竹林,得冬笋。则泣笋不止孟宗也。
◎洞庭丐者洞庭山有丐者,貌似狂易,常行乞道上,夜则卧庵寺庑下,僧厌苦之,驱去复来。汪钝翁尝记其数诗云:“不信乾坤大,超然世莫群。口吞三峡水,脚踏万方云。”又“有形总是假,无象孰为真。悟到无生地,梅花满四邻。”又“灯火辉煌庆此宵,夜深儿女不相招。破蒲团上三更梦,那管明朝是岁朝。”又“一杖穿云到上方,湖光山色总茫茫。乾坤有我能担担,明月清风底太忙。”
◎宣城烈妇宣城北门内,旧有某烈妇坊,近许州守阮士鹏居宅,污秽不治。一夜,阮氏馆宾刘姓者,梦烈妇来言曰:“吾苦节数十年,蒙朝廷旌表建坊,身后所得止此耳。今子孙零落,属之他人,潴潦秽杂,何以堪之!”刘瞿然醒。白主人,乃为重葺之。士鹏,今侍御尔询父也。
◎钱葆<香分>松江钱少司寇艰于嗣,与夫人往天童祈子,大师为集众僧,问谁愿随钱居士往?众皆不答。一饭头,老矣,自言愿往。已而钱果得子,名鼎瑞,字宝汾,后易名芳标,字葆<香分>.词华丽藻,有名东南,中康熙丙午顺天乡试,宫中书舍人。既而假归。戊午,以博学宏词荐,值丁内艰,不赴。一日,方与客坐斋中,有僧至门,持一咸书,云自天童来,舍人启视之,殊不骇谤。但云,仓卒奈何?
明日晨起,遍召亲故与诀,索笔书一偈云:“来从白云来,去从白云去,笑指天童山,是我旧游处。”微笑而逝。
◎定数泰和萧太常伯玉(士玮)之侄孟,家素封,遭乱,携珍货直千万,至山中小庵。庵僻甚,人迹罕到,萧氏香火院也。有弥勒佛像直殿门,项可启,乃纳货其中,人无知者。忽大兵将袭赣州,取道山中,途出庵前,以其僻陋,初无意,但稍驻午炊即行。有卒系马弥勒像项上,寻又一卒亦系一马于侧,二马蹄啮,遂曳像于地,腹中珍货悉露。卒走告其帅,遂尽取之。物之有定数如此。
◎罗汉米紫来(汉雯)言,知长葛县时,有剃发待诏名罗汉者,家卫辉,貌甚寝。
一日方剃发,米家僮有吹笛者,罗忽曰:“误矣。”命作一弄,甚妙。又令吹笙,曰:“必和胡琴方可。”明日,自制胡琴,将来吹之,迥异凡调。米素善南曲,因与究极音律,虽吴中曲师,不能过也。时癸丑会试举人题,传至长葛,其孟子题则“尽其心者”一节,米叹其难。罗汉为阐发传注,名理灿然。又曰:“此章与宗门某某公案相发明。”因引诸尊宿语录如翻水,米益奇之,扣其所学,颇记唐人诗数百篇,亦晓篆隶。自言有母妹在河北,今辞公去,当复来一别,即往五台不归矣。后亦竟不至焉。
◎徐蓉米侍讲(汉雯)言,前令建昌县,有县署水夫文三郎者,颇文雅,不类俗人。
米谢事居南昌,三郎亦随侍。一日,见家僮辈两素扇,一画梅,一画兰竹,又书唐人绝句二首。问之,即文三郎妻徐蓉所作,年才二十三。
◎化鹤南昌府驿路旁有精舍,去江不远,溪水回绕,修竹万个,风景清幽。康熙初,忽有伟丈夫仆被来宿,貌甚雄奇,居止旬日,语操西音,自言爱此地风土,欲为僧。寺僧难之。曰:“吾橐中有百金装,尽以相付,但仰饣粥于此足矣。”乃从之。遂落发。每日粥饭外,即面壁不语,或竟夕不卧,亦不诵经参禅,如是六七年。初不解衣,或窃视,两臂皆有铜圈束之,莫测也。一日,与侪辈晚立江上,有数人泊舟登岸,望见之大惊。趋前揖,则挥手止之,耳语移时,别去。戊申岁,忽沐浴礼佛,遍别寺僧云:“明日当涅。”众皆不信。至期,登台敷坐,少顷,火自鼻中出,烟焰满空,有白鹤自顶中飞出,旋绕空际,久之始没。大众皆见。
周伯衡(体现)时为南昌宪副,述其事,作《化鹤记》。
◎汤氏佣宋中丞牧仲(荦)言,睢州汤氏,有佣工人某者,夫妇佣其家数年,每闻主人与客谈诗文,辄窃听。一旦扃门去,留书千言,文词博奥,自叙悲愤,援据古今,多出意表。竟不知谁何也?
◎裴还卿顺治中,蒲州秀才裴还卿,读书芮城,与任公子者为友。任豪贵,武断乡曲,一旦,为人击其首死。既数岁矣,裴再馆芮城,一日昼寝,梦任至,款洽如平生,但云:“有一事在城隍处,非兄不能为我直之。”不得已,随之行,倏至一公廨,仪卫森肃,庭上一官人冠冕坐,睇视之,即故友蒲阪王秀才也。裴直前,语以任生云云。王作色而起,转入厅事后。裴随入,王以门扉拒之不得,乃诘曰:“公堂何地,而兄顾私语相属耶?然兄,故人也,当不辱命”。语稍洽。裴因问顺治纪年有几?王疾语曰:“十八。”亟挥出,令人送归。既觉,秘不敢示人。后顺治十八年辛丑,世祖升遐,裴始语人云。
◎黄大王黄大王者,河南某县人,生为河神,有妻子,每瞑目久之,醒辄云:“适至某地踢几船。”好事者以其时地访之,果有覆舟者,皆不爽。李自成灌大梁,使人劫之往,初决河水,辄他泛溢,不入汴城。自成怒,欲杀之,水乃大入。始,贼未攻汴,一日,黄对客惨沮不乐,问之,曰:“贼将借吾水灌汴京,奈何?”
未几,自成使果至。黄至顺治中尚在。
◎郑端清世子郑端清世于让国,自称道人,造精舍怀庆郭外居之。每出,坐竹兜,四人舁之。精邵康节之学。宫中有一柜,手自缄,每岁辄益一封,遗令遇急乃开。及其孙寿平王,值河北流寇之乱,发柜,得破布衫五,一阔大,四稍窄小。王躯干甚伟,其弟四人则短小也,遂衣而逃。某年,乱定归,王府一旧人忽遇端清于山中云:“传语诸孙当速去,故里不可居也。”寿平兄弟以为妄,不听,未几及难。
◎平阳僧平阳府南高河桥僧,甚愿朴,造桥工成,遂结庵桥侧,与一郡王交好。一日,王坐厅事,见僧从外来,问之不顾,径入宫去。未几,报后宫得世子,王心知其僧也。后袭郡王,寿九十乃终。
◎江河之异己未秋,江南江鸣,水立如山,久之乃复其故。又顺天府东安县河水暴涨,居人见水中有物如蛟龙,而目赤色,后有白马随之,目亦赤,随涨徐去。
◎鄱阳湖异南安守孔兴训,曲阜圣裔。一日渡鄱阳湖,见有物约长十馀里许,身有两翼,自空中飞入湖,黑质黄文,掉尾波上。行数里,犹仿佛于水中见之。时风日晴霁,舟亦无恙。竟不知其何怪也。
◎梦道士临清胡给事某夫人,尝梦道士三人跪伏求救,以告给事,给事未之信。诘旦入署,道遇市侩驱牛三头,见给事舆过,三牛跪于前,若乞哀者。问之,则将入屠肆矣,捐白金九两赎之,置放生池上。是夕,夫人复梦三道士来谢。京师一妇人死,见梦其女甥曰:“吾今为羊,生某处,汝赎我。”如言赎之,置池上。后夕,又见梦曰:“感赎吾命,更劳诵经超度,我当往生。”翌日,延僧于池上诵经咒,羊亦随僧徒拜佛,佛事毕而羊死矣。
◎帛白帛、白姓同。按帛道猷,西天竺人,居剡之沃洲。然《白氏长庆集。沃洲山禅院记》但作白。其词曰:“昔道猷肇开兹山,寂然嗣兴兹山(僧寂然亦白氏)。
乐天又垂文兹山,异哉!沃洲山与白氏,其世有缘乎?“(《水经注》:水西有真人帛仲理墓,仲理名护,巴郡人。)
◎石镜湖南祁阳县浯溪有镜石,高尺五寸,阔二尺五寸,石色黝黑如漆,光可以鉴:隔江竹木田塍,历历皆见。曾有人窃去,即昏昧无所睹,还之如初。乔侍读石林(莱)言如此。
◎老僧鹿邑张太室,字松麓,予兄西樵门人也。言顺治庚子年,客京师长椿寺,见一老僧,深目长头,略似世人图画寿星之状,问张乡贯,因曰,去夏邑几何?张对日,百四十里。僧曰,彭嵩萝侍御亡恙耶?张讶曰,此百年前人也。又问其子成立否?曰,寿过八帙,考终久矣。僧欷久之。又曰,昔侍御与贫道为方外交,其公子方在襁褓,寄籍释氏,为我弟子。曾几何时,皆成古人。因携手入小院中,指阶前牡丹曰,此彭公手赠物,植此百馀年矣。张云,牡丹高六七尺,大十五围。
曩见河南段凝之氏六十年牡丹,不及其半,信百年物也。因问其年,僧曰,忘之矣。
张又曰,于京师骨董店中,遇张翁者,苏州人。自言与雍丘孟调之曾大父游,历历能道其平生游猎处。孟氏兄弟严事之如曾大父行,亦百五六十岁人也。
◎玉簪韩城县相传有郭汾阳墓,实非是。墓石往往崩陷,出金玉之属。有诸生解某者,得块玉如簪形,簪之髻,不知其何物也。有贾胡一见请售,生云,须二十锾乃可。贾即如数应之。生又云,适相戏耳,必欲售,非三十锾不可。贾亦无难色。
既售,问之,曰:此字洗也。试以玉拂字,字皆灭。后转粥之西安,得百二十锾。
比部张莲峰(顾行)说。
◎墓树张君又云,韩城有苏属国、司马子长二墓,苏墓树枝皆南向,司马墓树枝皆北向,验之良然(司马北向,理不可晓)。
◎张公洞树康熙十八年,江南造战舰,凡千百年古树多被斧斤之厄。宜兴张公洞有大银杏树数株,相传数百年物也。巡抚下令苏松道方参议(国栋)亲往伐之,树皆血出。方惊悸得疾,旬日卒。方字干霄,称廉吏,又奉开府檄,而竟死。鬼神之灵谓何?
◎血影石黄侍中祠,在金陵青溪之侧,祠中有夫人血影石。有无赖子醉溺石侧,石忽起击之,立死。白廷评仲调(梦鼐)说。
◎景公高座寺在长干雨花台,台侧即景、高二公祠。顺治中,一士人读书寺中,月色皎甚,开窗南眺,戏语寺僧曰:“此景、方诸公尽节处,魂魄应犹恋此,吾乌得见之?”僧别去,士人独坐室中未寝,忽有紫衣伟丈夫立窗外曰:“吾景大夫也。”士人惊起伏地,遂不见。亦白君说。
◎李道甫妾李尚书道甫(三才),性豪侈,姬妾数十人。道甫病将革,呼诸姬问:“我即死,谁当从我?”诸姬争言愿从死。一姬最少,美而艳,独无语,众谯让之。
道甫既死,姬更盛服靓妆。诸姬怪问之,曰:“公之嬖我以色也,将从公地下而毁其貌,岂公意乎?”坐柩侧七日,不食死。诸姬竟不能从。
◎鸡公山神康亲王疏言,大兵向驻永兴对垒之际,鸡公山神示竖旗列队之异,部议致祭。
允行。
◎焦桂花曹升六(贞吉)舍人,曾于内库检视书籍,见库房柱上有嘉靖间一帖,记乌玉、黄玉、绿玉、白玉、红玉各若干斤,玉璞七万几千斤。后书答应焦桂花传。
◎击砚图吴匏庵尝蓄一铜雀瓦砚,甚珍之。一日,出示其友,某公恶曹瞒,拔剑击之,立碎。匏庵懊惜。时沈石田在座,乃援笔于便面作《击砚图》,匏庵大喜。崇祯间,有都司胡琳者游吴中,以十金购得之,珍惜甚。病且革,手握扇不可解,家人遂以殉。琳,武进士,商丘人。所藏又有蒲廷昌狮子一轴,亦神品。宋牧仲(荦)中丞说。
◎高阳民高阳民家子,方十馀岁,忽臂上生宿瘤,痛痒不可忍,医皆不辨何症。一日忽自溃,中有圆卵坠出,寻化为石。刘工部()以一金售之,治膈病如神。
◎颍州道士刘进士祖向言,颍州一少年为邪所侵,病入膏盲。家人谓不可活,置之路傍。
忽一道士过之,自言善医,命取铁锤重数十斤锤病者头面。父母泣谓病已至此,铁锤下,首立碎矣。道士笑曰:“无伤也。”锤下,病者若无所知,辄有一美妇人长二寸许,自口中跃出而灭。凡百锤,口出百妇人,大小形状如一。少年立愈。
道士亦不复见。
◎牡丹欧阳公《牡丹谱》云,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出越州,而洛阳为天下第一。陆务观作《续谱》,谓在中州洛阳第一,在蜀天彭第一,今河南惟许州,山东惟曹州最盛。洛阳、青州绝不闻矣。
◎客星光武与故人严光卧,客星犯帝座。桓帝与河南尹邓万博,客星亦犯帝座。
◎老姜《继世纪闻》云,李梦阳下狱,祸且不测,刘瑾家人老姜者告曰:昔公不得志时,李主事管昌平仓,曾许吾家纳米领价获利,乃忘之乎?瑾遂释之,令致仕。
此与王振欲杀薛文清公事相似。华亭宋澄《九集》讹为逆瑾欲杀文清,误矣。
且救空同者,不止康对山也。
◎二相《贻谋录》载,宋时,试礼部士人,皆祷于二相庙。二相,谓子游、子夏。
游、夏二相之名,亦奇。
◎谨空黄鲁直云:太祝辨九拜。拜,即拜也。三曰空手。拜头至手,所谓拜手也。
唐人书末云“谨空”,谓空手也。
◎风异康熙丙辰五月初一日,京师大风,昼晦,有人骑驴过正阳门,御风行空中,至崇文门始坠地,人驴俱无恙。又有人在西山皇姑寺前,比风息,身已在京城内。
此灾祥之甚者。丁巳三月,上谕谕礼部:“帝王克勤天戒,凡有垂象,皆关治理,故设立专官,职司占候,所系甚重。一切祥异,理应不时具奏。今钦天监衙门,止于寻常节气,尚有观验;至今岁三月初霜雾,及以前星辰凌犯,应占奏者,并未奏闻。皆由该监官蒙昧疏忽,有负职掌,尔部即行察议具奏。”以后钦天监占候本章,内阁照例票拟批发。大哉王言,谨备录之。
◎涿州二生涿州有二生修州志,偶削去二节妇,不为立传。一日,二人晚行,恍惚见二妇在前,直入城隍庙,二人不觉随之入。见二妇跪诉于神云:“苦节数十年,久载旧志,今为狂生某某所削,冤苦无所伸。”二生亦前与之辨,妇人执益力。仓皇归家,是夜皆卒。
◎鱼腹书张生太室言,顺治十三年,渡河至荆隆口龙王庙下,见堤夫买得大鱼,长六尺许,剖其腹,得红锦袋一枚,中藏珍珠一,金约指四,玉条脱一,牛黄丸子一,红甲二片,香药一裹。又私书一纸,半已烂,词甚凄惋,似是妇人欲寄所私,不遂,投河死,而入鱼腹也。张赋《鱼腹怨》纪之。
◎名字之异宋桑世昌《兰亭考》载三米兰亭本,有米尹仁、尹知二跋。注:尹仁即友仁。
又范文度摹刻石本,有温公跋:“旃蒙单阏厉陬壬戌晦,涑水司马某公实观。”
注:温公曾字公实,吴虎臣《漫录》载曾子固怀友一首,其曰介卿者,即王介甫少字也。《研北杂志》云:张曲江初名博物,翟耆年《籀史》载李龙眠洗玉池篆款云:“元惟五年庚午正月初吉,舒李叔时公麟。”韩文公慈恩塔题名,称李翱翔之,见本集。石守道有读安仁学士诗一篇,《后村诗话》云:“石曼卿,旧字安仁。”
◎支机石《画墁录》:元丰未有人自两浙以昭陵玉匣兰亭,与支机石同赍入京师,欲上之,不果。王钦若云:支机石予尝见,方二寸,不圜,微剜,正碧,天汉左界,北斗经其上。支机之说,本诞妄不经,此石不知何据?予在成都,见西城石犀寺后,严真观故址废圃墙隅,有石粗如砂砾,高六七尺许,围如柱础,蜀人相传为支机石。尤可笑也。
●卷二十六。谈异七◎三僧繁昌魏康孙进士之父,素封而无子。一日有僧造门,乞施三百缗造桥,不许。
僧遂然一指,乞至再三,终不许;然三指,始许之,而僧死矣。桥成而康孙生,手缺三指焉。
又宣城孙榜眼予立(卓)之父,故给事中也。父孙翁艰于嗣。一日,见市中一僧以火然指,问之,曰:“愿得一茅庵足供大士像,旁可坐卧诵经,足迹不出门,而免持钵之苦。久之,无一檀越办此者,故然指耳。”翁曰:“吾为师了此愿。”僧即罢,延至其家,为结茅如僧言。居三年,一日送客,忽见僧入后堂,问之,则夫人临蓐得一子矣。方骇异,庵中人来云,僧已坐化。子一指然状宛然。
同年史状元立庵(大成),鄞人。其太公亦与一僧善,一日见僧入宅,觅之不见,而状元生。生而长斋,成顺治乙未进士,后官至礼部侍郎。或云大成,即僧之号。
◎大将军小将军钱舜举《折枝牡丹》一卷,有蜀郡桑门公实悟光题云:“三月江南媚景天,姚黄魏紫斗争妍。那知十丈将军树,却在青城古洞前。”自注云:“青城山丈人观前牡丹二株,一高十丈,名大将军;一高五丈,名小将军。”
◎琅邪秦碑诸城琅邪台秦碑,石壁俯临海岸,高数十丈。海中复有一碑,去岸数里,潮上则没,潮落则出。其上岁久皆蛎房所结,不可辨识。又始皇鞭石成桥处,石路长数百丈,无寸土,石罅皆生小松,才数寸,海上人鬻为盆盎之玩。
◎孙真人三原民苟氏妇者,病蛊胀,诸医束手,气已绝矣。逾二鼓忽苏,家人惊喜,问之,曰:“适已出门,若将远行者,途遇一老人云,吾已延孙思邈真人医汝,可速返也。及入门,见真人已先在,年可三十许,以连环针针心窍上,久之遂醒。
不知身之已死也。“视之,果有上下二孔,七日始合,又十一年而终。三原医士王文之说。
◎盐山糖树予昔使蜀,曾闻其地有油井火井。元人刘郁《西征记》云,扫儿城有盐山,如水晶状。方侍御邵村(亨咸)《怡亭杂记》云,缅甸有糖树、酒树。酒树实如椰子,剖之皆酒,色莹白而甘,能醉人。糖树细叶而柔干,以刀刺其本,汁涓涓不绝,经一昼夜始止;色味如饧,食之令人饱。
◎李子金李子金,归德人,诸生,善钩股嘉量之术。尝与侪辈聚饮,邻有高楼,众谓子金能算此楼寻丈乎?子金曰诺。即用小尺就地上,纵横量之,良久,自卧地睨视,又久之,跃起曰:得之矣。使一人缒上,垂纟于地,试之不爽铢黍。又尝渡河,睨视水面,即能知水浅深。
◎石《猗觉寮记》辨苦矢石,引《晋。肃慎传》,魏景元以来,供苦矢石。晋元帝时,诣江左贡石,其地有山出石,其利如铁。《唐。黑水传》云云。予尝见吴江吴孝廉兆骞自塞外携来石,形如蛎石,色如蒸栗,云是混同江所产。盖江边松脂入水所结,非石也。
◎黄莲县东三十里秦渡镇,即文王丰邑故地,有灵台址。傍有灵沼,周数十顷,沼中产黄莲花,然不常见,花盛,则县士人多登科甲者。又有安石榴一株,传为汉上林种,不时结实,士人亦以为科甲之验。,即上林故地也。
◎诗竹县多竹园,有诗竹,茎短而叶大,坚厚,土人以代笺幅。
◎花仙花仙者,居县终南山之圭峰。尝有武弁张某,裹粮访之,三日始至洞口,鸟道险绝。与之言,但劝以孝弟,更无他语。故太保梁大将军(化凤)供养甚诚,仙常往来其家,每至,则闻风作,自庭树而下。唯啖果实,不火食。自言在山中恒与康对山、王陂诸公相往还。其貌瘦健而长髯,声甚尖利,不类人,殆猿ㄑ之属也。进士文登令王十洲(冉阝)说。
◎行雹邑北苏王庄民某,粥姜于平原。见主人次子昼卧不醒,问之曰:病乎?主人曰:非也,子昨往田间,忽云阴风起,不觉身入云中,见神人数十辈,形状诡异,各驾一车。驾车者似羊而狞。车中皆冰雹,教之以手撒雹,雹寒甚,令纳手羊毳间,顿暖如火。方撒之顷,或以蒲葵扇子障之,须臾不知行几百里。雹尽,恍忽已在原处矣,归家困甚,寝未觉耳。始知李卫公行雨非妄。
◎两五鬼五代时,南唐冯延巳及弟延鲁,与魏岑、陈觉、查文徽等更相推唱,时人谓之五鬼。后蜀鹿虔、欧阳炯、韩琮、毛文锡、阎选,亦号五鬼。
◎李学颜新城诸生李学颜,闱后于历下候榜,夜梦有人告云:“君名在第十八。”觉而喜甚。榜将发,行过藩司街,旧例,自领解以下皆有官马候赴鹿鸣宴,会按名雁行排列。李径至第十八匹前,抚之曰:“明日即乘汝矣。”顾视圉人,腰间有小牌,书名乃李学颜也。大恶之,果落第。
◎空中妇人文登诸生毕梦求,九岁时,嬉于庭,时方午,天宇澄霁无云,见空中一妇人,乘白马,华素裙,一小奴牵马络,自北而南,行甚于徐,渐远乃不见。予从姊居永清县,亦尝于晴昼仰见空中一少女子,美而艳妆,朱衣素裙,手摇团扇,自南而北,久之始没。
◎济宁妇人康熙丙寅岁,济宁南池侧居人王姓者,与众约会武当山进香,既再往矣,归为其妻述{山参}岳奇丽之状,妻亦欲往,夫以道远艰费难之,妻恚而自经。夫归惊懊,言于众,众为置榇殓之,遂行。比至河南某邑,忽见其妻在路旁大树下坐憩,以为鬼也。曰:“若死矣,胡为在此?”妻曰:“吾未尝死。昨以需众,行期稍迟,故先行至此相候。不谓君辈濡滞,吾候且数日矣,今当同行,胡谓鬼耶?”
其夫疑惧不知所出。众曰:“吾等百馀人,渠即魅,何怯之有?”遂偕行。途中起居饮食皆无他异,事竣,归家登堂,夫指榇示之曰:“尔既不死,前日殓者何人?”妻曰:“吾实不死,曷开视之。”及开视,乃空棺耳。今妻尚在。
◎山市文登昆嵛山有山市,恒在清晨。遥望之,山化为海,惟露一岛。岛外悉波涛弥漫,舟船往来,山下人但觉在雾气中。淄川西焕山亦有山市,每现城郭楼橹林木人马之状,一如蓬莱海市。嘉靖二十一年,县令张其协经山南麓,始见之,烟岚郁丽,移时乃灭。自后往往见之。东郡恩县白马营,茌平马令庄,皆平原,时于雨后见此异,土人谓之地市。《老学庵笔记》云:“太原以北,晨行,则烟霭中睹城阙,状如女墙雉堞者,《天官书》所谓气也。
◎黄连花《本草》:“黄连丛生,一茎三叶。叶似甘菊,凌冬不凋。四月开花,黄色。
六月结实,似芹子,色亦黄。江左者叶如小雉尾,正月开花,作细穗,淡黄白色。“
予闻蜀人云,明时,马湖府一缙绅,应巡抚某之求,求之深山丛箐中。凡一枝重可二两者,仅得十枝。其一枝生绝壁间,募人悬ㄌ倒垂取之,重至三两。有老人云,儿时即见之,每春开花大如碗,红如山茶。与《本草》所云不类。
◎化虎江都俞生说,曾署定番州事,亲见方番司土官之母化为虎,后旬日一至家,旋入山去。又安顺府陶生,有姊适人,生子矣,一旦随群虎入山,形体犹人,与群虎队行,し腾绝壁,如履平地。亦数日一至家,抚视其子即去。久之渐变虎形,不复至。又八角井一农家妇,亦化为虎。皆康熙二十年间事。
◎一家上寿康熙己巳春正月,予同衍圣孔公翌辰(毓圻)、大学士李公邺园(之芳)、兵部侍郎孙公祚庭(光祀)送圣驾于济南府西之干石桥。见历城耆民刘子全者,年八十五矣,尚矍铄。自云:生母魏氏,年百有三岁,尚在;一姑嫁郭氏,年百有七岁;一姑嫁夏氏,年九十有八。子全有五子十三孙,家药山下,子孙有为诸生者,群叹异之。又闻章丘堪舆聂翁言,曾游巨野县,至李家集,见一老妪年百四十七岁,尚能纺绩,忘其姓氏。
◎普陀石浙定海县有普陀岩石,有大士像,华天然,竹林、鹦鹉、善财、龙女之形,种种皆具。琴客程生曾见数枚。定海县今改镇海,舟山置县,赐名定海。
◎鬼粥砚淄川王某,大理卿筠苍公曾孙也。康熙己巳上元日,游颜神镇城隍庙,时方卓午,遇一老叟,持古砚自庙中出。王曰:“粥乎?”叟曰:“适已粥之矣。家尚有一砚,与此类。明日幸过访,当以相赠,不须价也。”且告以家在某村,正王归路必经处。翌日,如言访之,至村外一林墓侧,有茅舍,叟已候门。见王曰:“渴乎?有浆可饮。但所居湫隘,不敢延入,君候于此。饮毕,当出砚相赠耳。”
少选,出浆饮之,饮甫毕,王遂发狂奔走,直上山巅,虽涧壑荆棘不避。遇樵人数辈识之,舁归其家,迷不知人。卧病数月始愈。
◎姓氏志董复亨《章丘县志》,盖踵杨君谦《弘治志》而作,雅有体裁,末增《姓氏志》一卷。其所著异姓,有恩、术(术虎高琪之后)、沙、弭、芊、信、訾、鬲、法、袭、隆、鉴、东、类、部、德、绳、句阝、勾、絮、楮、善、能、盈、匿、付、典、太、俎、杲、西、、书。
《新城旧事》云,邑有仉姓、俳姓、其姓、见姓。
◎物异三从兄士襄之妻张,夏夕已寝,榻忽离故处尺许,四顾无所见。忽睹梁间有小人二寸许,垂首下窥,小冠缁衣,须眉历历,久之飞去,遂失所在。遗其冠,乃以木为之,色黑如漆。
◎忠勤祠神现康熙二十一年,新城大水,城不没者三版。先高祖太仆公忠勤祠在南郭外,水已及阶,势将入堂室,司香火者张应祥晨往视水,见一神人朝冠朱衣南面立,水竟不入。
◎白云湖白云湖一名刘郎中陂,在章丘县西北七里许,周围六十馀里,有河泊所与泺氵育(即今绣江)二水会同入大清河,邑乘载之甚明。而张中丞南溟(鹏)《重浚小清河议》乃云:“在浒山泺之东,陶唐口之西。”按长山县无湖,西距白云湖尚百里,不知何据也?(章丘李中麓太常著《白云湖考》)
◎五大夫河津人畅体元者,少时梦神人呼为五大夫,颇以自负。及流寇之乱,体元为贼掠,囚絷一室,冬夜寒甚,于壁角得五羊皮覆其身,乃悟神语盖戏之耳。后以明经仕为雒南知县。
◎贤妾益都西鄙人某,娶妾甚美。嫡遇之虐,日加鞭棰,妾甘受之无怨言。一夜,盗入其居,夫妇惶惧不知所为。妾于暗中手一杖,开门径出,以杖击贼,踣数人,馀皆奔窜。妾厉声曰:“鼠子不足辱吾刀杖,且乞汝命,后勿复来送死。”贼去,夫询其何以能尔?则其父故受拳勇之技于少林,以传之女,百夫敌也。问何以受嫡虐而不言?曰:“固吾分也,何敢言?”自是夫妇皆重之,邻里加敬焉。今尚在。
◎心头小人安丘明经张某常昼寝,忽一小人自心头出,身才半尺许,儒衣儒冠,如伶人结束。唱昆曲,音节殊可听,说白自道,名贯一与己合,所唱节末,皆其平生所经历。四折既毕,诵诗而没。张能忆其梗概,为人述之。
◎天上赤字顺治乙未冬夜,天上有赤字如火,其文云:“白苕代靖否,伏议朝冶驰。”
移时始散,沂莒间皆见之。
◎小猎犬八座某公未第时,夏日常昼卧,忽见一小人骑而入,人马皆可寸馀,腰弓矢,臂鹰,鹰大如蝇。继至一人,亦如之,牵猎犬,大如巨蚁。二人绕屋盘旋,久之,甲士数千沓至,星旄云,缤纷络绎,分左右盂合围,大猎室中,蚊蝇无噍类。
其伏匿者,辄缘壁隙抉出之。一朱衣人下辇,坐别榻,众次第献俘获已,遂上辇肃队而出,甲士皆从,如烟雾而散。起视一无所睹,惟一小猎犬彷徨壁间,取置箧中,驯甚,饲之不食,卧则伏枕畔,见蝇蚋,辄啮去之。事见蒲秀才松龄《聊斋志异》。
又宋中丞牧仲(荦)曾于柏乡魏相国座间见一小鹿,长二寸许,双角崭然,与大鹿无异。见中丞《筠廊偶笔》。
◎白毫乐安人左某,流寓淄川,能日行五百里,必攀援树枝数转,始得止。足底有白毫长三寸许,一日足痛毫落,遂不能行。又济宁人某,充总河承舍,畜一驴,日行五百里,往返京师仅五日。二耳中有白毫各长五六寸,行驶则挺出。一日拔去,鞭策不复前矣。
◎钱能《南园漫录》载,太监钱能镇€南,有王姓者,业卖槟榔致富,人呼为槟榔王。能执其人曰,汝庶民,敢僭号二字王,贿之方免。近江宁知县陈永吉者,吴逆之甥,恃势贪恣,大吏莫敢问。常以迎上官至淳化镇,主一富人家,富人供奉极其丰腆,冀得其欢。陈视堂中有联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呼富人诘之曰:“今海寇猖獗,汝乃谓海内知己,是欲反耳。”富人大恐,索千金乃释之。又过市肆,见有以甘蔗为龙凤形者,皆以僭逆吓诈,或至破家。后升中书舍人,为张俊升(登选)给事劾罢。
◎曾祖父母今乡官称州县官曰父母,抚按司道府官曰公祖,沿明世之旧也。张司徒《南园漫录》言其非矣,谓称布政司为曾祖父母,则尤可笑。今不闻有此称矣。
◎女侠新城令崔懋以康熙戊辰往济南,至章丘西之新店,遇一妇人,可三十馀,高髻如宫妆,髻上加毡笠,锦衣弓鞋,结束为急装,腰剑,骑黑卫,极神骏,妇人神采四射,其行甚驶。试问何人?停骑漫应曰:“不知何许人。”将往何处?又漫应曰:“去处去。”顷刻东逝,疾若飞隼。崔云,惜赴郡匆匆,未暇蹑其踪迹,或剑侠也。从侄因述莱阳王生言,顺治初,其县役某解官银数千两赴济南,以木夹函之。晚将宿逆旅,主人辞焉,且言镇西北不里许,有尼庵,凡有行橐者皆往投宿,因导之往。方入旅店时,门外有男子著红肖头,状貌甚狞。至尼庵入门,有厅廨三间,东向,床榻备设。北为观音大士殿,殿侧有小门扃焉。叩门久之,有老妪出应,告以故,妪云:“但宿西廨不妨。”久之,持朱封山门而入,役相戒夜勿寝,明灯烛,手弓刀伺之。三更,大风骤作;山门砉然而辟,方愕然相顾,倏闻呼门声甚厉,众急持械以待,而廨门已启。视之,即红肖头人也,徒手握束香掷于地,众皆仆,比天晓始苏,银已亡矣。急往市询逆旅主人,主人曰:“此人时游市上,无敢谁何者,唯投尼庵客辄无恙,今当往诉耳。然尼异人,吾代往求之。”至则妪出问故曰:“非为夜失官银事耶?”曰:“然。”入白,顷之,尼出,妪挟蒲团敷坐,逆旅主人跪白前事。尼笑曰:“此奴敢来此弄狡狯,罪合死,吾当为一决。”顾妪入,牵一黑卫出,取剑臂之,跨卫向南山径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市人集观者数百人。移时,尼徒步手人头驱卫而返,驴背负木夹函数千金,殊无所苦。入门呼役曰:“来,视汝木夹官封如故乎?”验之良是。掷人头地上曰:“视此贼不错杀却否?”众聚观,果红肖头人也。众罗拜谢去。比东归,再往访之,庵已闭,空无人矣。尼高髻盛妆,衣锦绮,行缠罗袜,年十八九,好女子也。市人云,尼三四年前挟妪俱来,不知何许人。常有恶少夜入其室,腰斩掷垣外,自是无敢犯者。
◎僧三世报桐城诸生姚东朗,有子三保,生九岁,忽病,三日不食,惟饮水念佛,倏变中州之音,告其父曰:“吾前世河南僧也,与道侣某同居,吾有三十金,彼请贷之,不许。遂中夜劫金及度牒而逃,又杀吾以灭口。吾投君家为君弟,字嵩少。
彼亦投君家为女,今嫁溧阳潘氏者是也。彼六七岁时,吾不忍杀。吾年十八,阳禄终矣,故再投君家为君之子。彼今远嫁,吾不能报,又须转世报之。君前世为河南县令,纳彼贿不之究,今来君家两世,二十七年衣食之费,与贿足相抵。吾往溧阳矣。东朗曰:“冤尚可解乎?”曰:“唯佛力可解。”语毕而逝,乙卯六月事也。东朗往花山求见月律师忏悔,师为礼水忏,且令以三十金供僧,忏罢,而女孕堕胎矣,竟无恙。前一夕,女梦僧登堂而噪,身有火光,久之乃去。盖师力云。
◎两戴逵《艺文类聚》载戴逵皇太子箴。《广弘明集》有戴逵与释慧命书,此戴逵,隋人,非梁隐士戴安道。(二文梅氏采入《隋文纪》。)
◎貂参从祖考功公门生孙中丞(元化),天启中自辽东迁登抚,考功从索貂参。孙答书云:“貂不足,参也鲁矣。”人传以为笑。
◎甯尚宝《汝颍集》云,甯尚宝中立,字尔强,万历癸未进士。家居不通宾客,阒居一室,人罕窥其户。或觇之,但见纸幅积座侧,上皆作墨点,或环之,累累如贯珠。人曰,甯善羯鼓,记柘杖之节耳。终莫测也。
◎沧溟见梦施愚山(闰章)在济南时,为沧溟先生作墓碑文,且为立后奉祀。一夕梦三丈夫峨冠朱衣来谒,一白髯者南面坐,苍髯次之,末坐者尤奇伟。旦日拜墓下,则三墓累累相次,问其裔孙云,先生祖父三世葬此。始悟苍白髯者,先生之祖父也。愚山适将往南山购石,见墓道间有石仆地,磨砻如新,遂刻己文。此事与《研北杂志》所载嵇侍中谢赵子昂书庙额事正相类。
◎吕鸿胪吕少卿(祖望),沧州人,顺治壬辰进士。康熙乙巳冬病亟,梦天帝召为东岳之神,力辞不获,因订后期,遂引疾归里。舟过张家湾,忽沐浴更衣端坐曰:“时日近,吾将去矣。”遂瞑。舟中人隐隐见空中鼓吹,驺从甚盛云。
◎罗池碑柳州罗池庙碑“荔子丹兮蕉黄”一石尚存,相传为苏文忠公书。估客过柳江者,拓一纸,即无风波之虞。乱后失去,杂入筑城砖石中,每当筑处,城辄圮。
有司知其异,物色出之,今置庙中,南礼部鼎甫(廷铉)尝理柳州,为予言。
◎祁侍郎明金坛祁西岩侍郎(逢吉),少为诸生,有名。尝馆某氏,适乡试,东家之子已通关节于主司,临期忽病。以与祁素厚善,告之,比入场,立就七作,喜甚,自谓必售。及将誊写,手忽反背,不能握笔,遂纳卷太息而出,自谓不复有科第之望矣。下科竟中第,官至户侍。
◎西洋画西洋所制玻璃等器,多奇巧,曾见其所画人物,视之初不辨头目手足,以镜照之,即眉目宛然姣好。镜锐而长,如卓笔之形。又画楼台宫室,张图壁上,从十步外视之,重门洞开,层级可数,潭潭如王宫第宅。迫视之,但纵横数十百画,如棋局而已。
◎陈丈人陈丈人,居彝陵沙地坡,顺治初年百有四岁,步履视听不衰。远安知县周惠隆延之,询其所得,曰“知事迟,回头早耳。”予之钱帛,弗受。
◎起汕丫系彝陵风俗,渔人春则起汕,秋则丫系。每三月初八、十八、廿八三日,相率扣拍,令声振水面,连歌彻昏晓,必悲怆慷慨,乃获多鱼。惟三游洞以下、十二碚以上数十里内为然,谓之起汕。八月九日捕取鲟鳇,先布网而后用叉,自钉头镇以往地皆曰系,或曰枋。有金钗系、丫髻系等名,谓之丫系。亦如吴淞之起丛也。
◎白牡丹高淳县花山,有白牡丹,岁开数枝,种非人力,亦无恒所,有折者辄得疾。
施侍读愚山(闰章)诗云:“空山石累累,独立天风吹。攀条莫敢折,含芳贻阿谁。”
◎九尾觥泰兴季御史家,有古玉觥,质如截肪,中作盘螭。螭有九尾。作柄处,螭首如血正赤。觥底有窍,与尾通,九尾皆虚空,宛转相属,注酒皆满。人以为鬼工。
◎月中女子德州赵进士仲启(其星),尝月夜露坐,仰见一女子,妆饰甚丽,如乘鸾鹤,一人持宫扇卫之,逡巡入月而没。此与予前所记二事相类。羿妻之事,信有之矣。
◎黄天应康熙十五年,南海民黄天应,年十四,惟瞽母在堂。从兄天会者,亡赖也,欲并其产,绐天应同往伐竹,椎杀之而瘗其尸。既数月矣,其母思子,日夜泣,忽夜半有叩门者,告之曰:“尔子某月日为天会击杀,瘗某处,明日可往发之。”
开户则阒无人迹。如其言,果得尸,告之官,实天会于法。
◎李坤蔡典,字玉汝,闽人。以明经仕为粤东令,罢官不归,流寓山寺。一日于市肆独饮,忽有道人虬髯伟干,顾盼甚异,蔡揖之坐,询其姓名,曰秦人李坤,居华山数十年矣。因延至寺寓,见蔡案上有《周易》曰:“颇读此乎?”蔡曰:“然。”试举一卦,蔡为述其师说。曰:“全未全未。”蔡因拜求其学。曰:“可斋戒拜天四十九日,拜老夫亦如之,然后可教。”如其言,乃为剖晰河洛精义,皆出程朱之外。蔡因旁及天文、乐律、奇门、太乙、六壬诸术。曰:“此皆《易》之一端耳。”出一小箧,随所问刺取诸家之书,为蔡指示。书凡几百卷,皆出箧中,箧才方寸,而书不穷,竟不能测也。留止五年,尽得其奥。将别去,语蔡曰:“此后二十年癸丑岁,汝必游京师,是岁十二月二十日,即当扃门户,百日不见一人,否恐不免,慎之慎之。更几载某岁某日,与汝相见房山。”康熙十二年癸丑,蔡客京师,如其所戒。是时果有妖人杨起龙之变,都门戒严,多所刑戮,至二三月始定。又二年乙卯某月日,忽有童子叩门云,师在房山相待。蔡疾驰往,道人独坐树下,与语移晷,别去,云将归华山旧居。蔡以易卜垂帘都门,同年子吴天章(雯)与之游,云学《易》者,率莫测其蕴也。薛廷尉大武(奋生)
云。坤,字果成。
◎骡生子释典有三必死:谓人抱病,竹结实,骡怀胎。然康熙某年,旗下人家有骡生子,竟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