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宅编 宋 方勺
方氏泊宅编序
泊宅翁学博而志刚,少时谓功名可力取,不肯与世俯仰。晚得一官,益龃龉不合,慨然叹曰:“大丈夫不为人则为己。先圣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乃取浮图、老子性命之说,参合其要,以治心养气,反约而致柔,年老而志不衰。酒后耳热,抵掌剧谈,道古今理乱、人物成败,使人听之竦然忘倦。时出句律,意匠至到。扁舟苕、霅之上,侣婵娟,弄明月;兴之所至,辄悠然忘归。使翁少而遇合,未必如岁晚所得之多也。一日,过予于桐汭,出所著《泊宅编》示予。予曰:“此翁笔端游戏三昧耳,胸中不传之妙,盍为我道其崖略?”翁默然无言。予因书以序之。丹阳洪兴祖庆善。
泊宅编卷一
阳孝本字行先,居虔州城西,学博行高。东坡谪惠州,过而爱之,号曰“玉岩居士”,仍为作真赞。居士不娶,坡每来,直造其室,尝戏以元德秀呼之。居士曰:“某乃阳城之裔。”故坡诗曰:“众谓元德秀,自称阳道州。”皆谓无妻也。居士后以遗逸得官。
吴师仁字坦求,钱塘人。笃学励志,不事科举。守臣陈襄、邓温伯、蒲宗孟皆以遗逸荐于朝。元佑初,被召命以学官。初,坦求丧亲,庐其墓,日托栖真寺随僧造饭一钵以充饥,不复置庖爨、蓄奴僮,闭户翛然读书,倦则默坐而已。尝一夕,已灭烛,室中忽自明,有僧长揖而入,与坐谈玄久之,谓坦求曰:“教授行且仕宦,寿不过六十。”僧去而复暗如初。坦求为太学博士,十年无他除改,其后以选除颖川、吴王宫教授,卒年五十七。
王升字君仪,居严州乌龙山。布衣蔬食,无书不读,道、释二典,亦皆遍阅。为湖、婺二州学官,罢归山中,杜门二年不赴调。一日,自以箕子《易》筮之,始治装西去,时年将六十矣。旅京师数月,良倦,将谋还乡,左丞薛昂以其所撰《冕服书》献之,稍历要官。君仪之学,尤深于《礼》、《易》,久为明堂司常。宣和乙巳,以待制领宫祠,复居乌龙故庐。每正旦,筮卦以卜一岁事,豫言灾祥,其验甚多。金人据临安,诸郡惊扰,严人皆引避山谷间,公独燕处如平时,且增葺舍宇,以示无虞。壬子正月,微感疾,谓贰车黄策曰:“陆农师待我为属官,不久当往,但《太元书》未毕,且不及见上元甲子太平之会,此为恨尔。”数日卒,年七十九。
东坡既就逮下御史狱,一日,曹太皇诏上曰:“官家何事数日不怿?”对曰:“更张数事未就绪,有苏轼者,辄加谤讪,至形于文字。”太皇曰:“得非轼、辙乎?”上惊曰:“娘娘何自闻之?”曰:“吾尝记仁宗皇帝策试制举人罢归,喜而言曰:‘今日得二文士,然吾老矣,度不能用,将留以遗后人。'二文士盖轼、辙也。”上因是感动,有贷轼意。
朱行中自右史带假龙出典数郡,年才逾壮。守东阳日,尝作春词云:“小雨廉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青烟里。恋树湿花飞不起。愁无比,和春付与西流水。 九十光阴能有几,金龟解尽留无计。寄语东城沽酒市,拼一醉,而今乐事他年泪。”自以为得意。后历中书舍人,帅番禺,得罪,安置兴国军以死。流落之兆,已见于此词。
王钦臣自西京一县令召入,议法与介甫不合,令学士院试赋一篇,但赐出身,却归本任。以二诗献公,其一云:“蜀国相如最有词,武皇深恨不同时。凌云赋罢还无用,寂寞文园意可知。”其二云:“古木阴森白玉堂,老年来此试文章。宫檐日永挥毫罢,闲拂尘埃看画墙。”
东坡帅杭,一日,与徐璹坐双桧堂,吟曰“二疏辞汉去”,璹应声曰:“大老入周来。”璹字全夫,少年登科,疏纵不事事,晚益流落,终于武义县主簿。尝寓婺州清涟寺,醉中题壁云:“惊雷殷殷南山曲。一夜山前春雨足。美人睡起怯轻寒,衣褪香绡红减玉。朝云霭霭弄晴态,野柳狂花无管束。东风也自足春情,吹皱两溪烟水绿。”
元佑中,东坡帅杭。予自江西来应举,引试有日矣,忽同保进士讼予户贯不明,赖公照怜,得就试;因预荐送,遂获游公门。公尝云:“王介甫初行新法,异论者譊譊不已。尝有诗云:‘山鸟不应知地禁,亦逢春暖即啾啾。'又更古诗‘鸟鸣山更幽'作‘一鸟不鸣山更幽'。”
欧公作《醉翁亭记》后四十九年,东坡大书重刻于滁州,改“泉洌而酒香”作“泉香而酒洌”,“水落而石出”作“水清而石出”。
冯当世未第时,客余杭县,为官逋拘窘,计无所出,题小诗于所寓寺壁。一胥魁范生见之,为白令,丐宽假。令疑胥受赇游说,胥云:“冯秀才甚贫,某但见其所留诗,知他日必显。”出其诗,令笑释之:“韩信栖迟项羽穷,手提长剑喝秋风。吁嗟天下苍生眼,不识男儿未济中。”
介甫尝戏作《走卒集句》云:“年去年来来去忙,倚他门户傍他墙。一封朝奏缘何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先子晚官邓州,一日,秋风起,忽思吴中山水,尝信笔作长短句《黄鹤引》,遂致仕。其叙曰:予生浙东,世业农。总角失所天,稍从里闬儒者游。年十八,婺以充贡。凡七至礼部,始得一青衫。间关二十年,仕不过县令,擢才南阳教授。绍圣改元,实六十有五岁矣。秋风忽起,亟告老于有司,适所愿也。谓同志曰:“仕无补于上下,而退号朝士。婚嫁既毕,公私无虞。将买扁舟,放浪江湖中,浮家泛宅,誓以此生,非太平之幸民而何?”因阅阮田曹所制《黄鹤引》,爱其词调清高,寄为一阕,命稚子歌之,以侑尊焉。”生逢垂拱。不识干戈免田陇。士林书圃终年,庸非天宠。才初阘茸。老去支离何用?浩然归弄。似黄鹤、秋风相送。 尘事塞翁心,浮世庄周梦。漾舟遥指烟波,群山森动。神闲意耸。回首名鞿利鞚。此情谁共?问几斛、淋浪春瓮。”
韩退之多悲,诗三百六十,言哭泣者三十首。白乐天多乐,诗二千八百,言饮酒者九百首。
徽宗兴画学,尝自试诸生,以“万年枝上太平雀”为题,无中程者。或密扣中贵,答曰:“万年枝,冬青木也;太平雀,频伽鸟也。”是时,殿试策题,亦隐其事以探学者。如大法断案,一案凡若干刑名,但取其合者,不问词理优劣。或曰:“王言而匿,其指奈何?”曰:“此正古之射策,在兵法所谓多方以误之也。”
自古继世宰相,前汉所称韦、平而已,汉袁、杨二族最盛,亦不过三四人。唯李唐一门十相者良多。至闻喜裴氏、赵郡李氏,一家皆十七人秉钧轴,何其盛也!本朝父子继相,韩、吕之后未闻。
自古相国最久者,唯召公三十六年;一朝宰相最多者,唯武后六十八人。
韩忠献公之子粹彦帅定武,或劝取幽燕者,粹彦折之曰:“国家奄有四海,宁少此一弹之土耶?”唐庚作传赞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始之者寇莱公,成之者公也。”
王黼自入仕登庸,无他异,唯合眼时觉有物隐隐如玉箸,头长不盈寸,开眼则无之,他人不知也。每有庆事,则微痒而动摇,率以为常。靖康初,金人犯阙,黼正忧遽,忽痒甚,喜不自胜;微以手按之,其物忽落掌中,状如箸。不久及祸。
介甫尝昼寝,谓叶涛曰:“适梦三十年前所喜一妇人,作长短句赠之,但记其后段:'隔岸桃花红未半,枝头已有蜂儿乱。惆怅武陵人不管。清梦断,亭亭伫立春宵短。'”
姚佑自殿监迁八座,不数进见。母夫人久病痢,诸药不效,忧闷不知所出,令李昂筮轨革,有“真人指灵草”之语。一日,登对,上讶其悴,具以实奏。诏赐一散子,数服而愈,仍喻只炒椿子熟末之饮下。
王直方云:王介甫在翰苑,见榴花止开一朵,有“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之句。陈正敏谓此乃唐人诗,介甫尝题扇上,非其所作。
泊宅编卷二
予弟匋字仁宅,博学好古,未壮而卒。平生不喜作科举文,既卒,于箧中得二跋尾遗稿,今载于此:
《秦诅楚文跋尾》曰:
右秦《告巫咸神碑》,在凤翔府学;又一本《告亚駞神》者,在洛阳刘忱家。书辞皆同,唯偏旁数处小异。案:《史记?世家》,楚子连“熊”为名者二十二,独无所谓熊相者。以事考之,楚自成王之后,未尝与秦作难。及怀王熊槐十一年,苏秦为合从之计,六国始连兵攻秦,而楚为之长,秦出师败之,六国皆引而归。今碑云“熊相率诸侯之兵以加临我”者,真谓此举,盖《史记》误以熊相为熊槐耳。其后五年,怀王忿张仪之诈,复发兵攻秦,故碑又云“今又悉兴其众,以逼我边境”也。是岁秦惠王二十六年也。王遣庶长章拒楚师,明年春,大败之丹阳,遂取汉中之地六百里,碑云“克齐,楚师复略我边城”是也。然则碑之作正在此时,盖秦人既胜楚而告于诸庙之文也。秦人尝与楚同好矣,楚人背盟,秦人疾之,幸于一胜,遍告神明,着诸金石,以垂示后世,何其情之深切一至是欤!余昔固尝怪秦、楚虎狼之国,其势若不能并立于天下,然以邻壤之近,十八世之久,而未闻以弓矢相加。及得此碑,然后知二国不相为害,乃在于盟诅之美、婚姻之好而已。战国之际,忠信道丧,口血未干而兵难已寻者比比皆是,而二国独能守其区区之信,历三百有余岁而不变。不亦甚难得而可贵乎!然而《史记》及诸传记皆不及之也。碑又云:“熊相背十八世之诅盟。”今《世家》所载,自成王至熊相才十七世尔。又云:“楚取我边城新后{皇阝}及{于阝}长。”而《史记》止言六国败退而已。由是知简策之不足尽信,而碑刻之尤可贵也。秦惠公二十六年,周赧王之三年也。自碑之立,至今绍圣改元,实一千四百六年。(廷博案:绍圣,原误“绍兴”。一千四百六年,原误“一千四百四十九年”。今订正之。)
《石经跋尾》云:
右石经残碑在洛阳张景元家,世传蔡中郎书,未知何所据。汉灵帝熹平四年,邕以古文、篆、隶三体书五经,刻石于太学。至魏正始中,又为一字石经相承,谓之《七经正字》。今此所传,皆一体隶书,必魏世所立者。然《唐?经籍志》又有邕《今字论语》二卷,岂邕五经之外复为此乎?据《隋?经籍志》,凡言一字石经,皆魏世所为。有一字《论语》二卷,不言作者之名,而《唐?志》遂以蔡邕所作,则又疑《唐史》传之之误也。盖自北齐迁邕石经于邺都,至河滨岸崩,石没于水者几半。隋开皇中,又自邺运入长安,未及缉理,寻以兵乱废弃。唐初,魏郑公鸠集所余,十不获一,而传拓之本犹存秘府。前史所谓三字石经者,即邕所书,然当时一字石经存者犹数十卷,而三字石经止数卷而已。由是知汉石经之亡久矣,不能若此之多也。魏石经近世犹存,五代湮灭殆尽。往年洛阳守困阅营造司所弃碎石,识而收之,遂加意搜访,凡得《尚书》、《论语》、《仪礼》合数十段。又有《公羊》碑一段在长安,其上有马日磾等名号者;魏世用日磾等所正定之本,因存其名耳。案《洛阳记》,日磾等题名本在《礼记》碑,而此乃在《公羊》碑上,益知非邕所为也。《尚书》、《论语》之文,与今多不合者,非孔安国、郑康成传之本也。独《公羊》当时无他本,故其文与今文无异,皆残阙已甚,句读断绝,一篇之中,或不存数字,可胜叹惜哉!吾友邓人董尧卿自洛阳持石经纸本归,靳然宝之如金玉,而予又从而考之。其勤如是,予二人亦可谓有志于斯文矣!
崇宁五年,长星见。蔡京斥居浙西,时事小变,士大夫观望,或于秉笔之际有向背语。蔡既再相,门人苏棫者自漳州教授召赴都堂,审察献议,乞索天下学官五年所撰策题,下三省委官考校,以定优劣。坐是停替者三十余人。棫为太学博士,迁司业卒。
今之巧宦者,皆谓之“钻”。班固云:“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仕有不称职者,许郡将或部使者两易其任,谓之“对移”。汉薛宣为左冯翊,以频阳令薛恭本县孝者,未尝知治民,而粟邑令尹赏久用事,宣即奏赏换县,乃对移之所起也。
狄武襄公青,本拱圣兵士,累战功致位枢府。既贵,时相或讽其去面文者,但笑不答。仁庙亦宣喻之,对曰:“臣非不能,姑欲留以为天下士卒之劝。”上由此益爱之。
宗泽,婺州农家子,登进士科,调馆陶尉,凡获逃军即杀之,邑境为之无盗。时吕大资(惠卿)帅大名,闻其举职,因召与语,仍荐之,且诫之曰:“此虽除盗之一策,恨子未阅佛书,人命难得,安可妄杀,况国有常刑乎!”泽靖康中为副元帅,后尹开封卒。
河阳三城,其中城曰中潬,(音诞。)黄河两派贯于三城之间,秋水泛溢时,南北二城皆有濡足之患,唯中潬屹然如故。相传此潬随水高下,若所谓地肺浮玉者。《楞严经》云:“干为洲潬,湿为巨海。”
乌程之东数十里,有泊宅村。予买田村下。因阅金石遗文,昔颜鲁公守湖州,张志和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此乃志和泊舟之所也。《续仙传》云:“志和,越人。”而《唐史》以为婺人。予喜卜筑之初,闻同里之高风,遂得友其人于千载,因作诗识之。王侍郎(汉之)一见,号予“泊宅少翁”,仍为作真赞曰:“形色保神,环无初终,粉饰大钧,而为之容,是曰泊宅之少翁。”
唐李一品贵极当时,尝为滁州刺史,作怀嵩楼西城上,刻文于石,以怀嵩、洛,有“白鸡黄犬”之叹,后竟以谪死。楼有公画像,颀然七尺,真伟人也,但鼻端微曲耳。
秦之长城,西起临洮,尽辽海。今但穴其下以来往,望之若紫云横亘沙漠上。
自登州岸一潮渡海,即至岛。岛有五所,即《禹贡》之羽山。
西汉梅福自九江尉去,隐为吴门卒。今山阴有梅市乡,山曰梅山,即其地也。
会稽山为东南巨镇,周回六十里,北出数垄,葬者纷纷,得正垄者,赵、陆二祖坟而已。二坟同一山,下瞰鉴湖,湖外有山,横抱如几案,案外尖峰名梅李尖,地理家谓之“笔案”。陆氏葬后六十年,生孙佃,为尚书左丞。赵氏葬八十年生曾孙抃,为太子太师。自是陆公赠太保,赵公赠少保。
泉州万安渡水阔五里,上流接大溪,外即海也。每风潮交作,数日不可渡。刘鋹据岭表,留从效等据漳、泉,恃此以负固。蔡襄守泉州,因故基修石桥,两涯依山,中托巨石。桥岸造屋数百楹,为民居,以其僦直入公帑,三岁度一僧掌桥事。春夏大潮,水及栏际,往来者不绝,如行水上。十八年,桥乃成,即多取蛎房,散置石基,益胶固焉。元丰初,王祖道知州,奏立法,辄取蛎房者徒三年。
古法:凿井者先贮盆水数十,置所欲凿之地,夜视盆中有大星异众者凿之,必得甘泉。范文正公所居宅,必先浚井,纳青术数斤于其中,以辟温气。
湖州豪右吴伯阳有子倜,寓太学,方预荐,伯阳梦若游奕使者立厅事东阶,欲延之坐,不可;问:“秀才在否?”对曰:“不在。”遂去。伯阳送出门,见道中旌幢仪物弥望不绝,语伯阳曰:“秀才归,但道天赦曾来。”倜是举礼部奏名第一。
崇宁更钱法,以一当十,小民嗜利,亡命犯法者纷纷。或捕得数大缶,诬以枢密张楶之子綖之所铸也。初,遣监察御史张茂直就平江鞠之,案上,綖不伏。再遣侍御史沈畸,既至,系者已数百人,尽释之,阅实以闻。时宰大怒,别选锻炼,綖竟坐刺配,籍没其家。沈既得罪,归乡以死,张再迁亦不显。今三十年间,沈氏有子登科,张氏不复振矣。二子皆东吴贤者,不幸而当此,大抵张之失,在于但畏人而不畏天。吁!可以为世之戒矣。
诗中用“乾坤”字最多且工,唯杜甫。记其十联:“乾坤万里眼,时序百年心。”“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江汉思归客,乾坤一腐儒。”“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纳纳乾坤大,行行郡国遥。”“日月笼中鸟,乾坤水上萍。”“胡虏三年入,乾坤一战收。”“日月低秦树,乾坤绕汉宫。”“开辟乾坤正,荣枯雨露偏。”
玉山郑泰者,粗有家资。一夕,梦若使者来谒,延之坐,忽曰:“从尔贷万缗。”泰方自叙力薄,其人曰:“天符已下。”径去不顾。后数日,火,邑人见一四目道士,郊外舞笏而入;凡笏之所指,则火随而起。它日验之,所指皆郑之僦舍,其直恰万缗。
一士人沿汴东归,夜泊村步,其妻熟寐,撼之。问何事,不答。又撼之,妻惊起,视之,舌肿已满口,不能出声。急访医,得一叟负囊而至,用药糁,比晓复旧。问之,乃蒲黄一味,须真者佳。
邓菊甲于天下,父老云其品无虑六七十。绍圣初,先子为教官,主善堂后所有仅五十种,乃前任刘正夫求于诸邑得之,闻颇恨不尽其佳品而去。
泊宅编卷三
元丰初,卢秉提点两浙刑狱,会朝廷议盐法,秉请自钱塘县杨村场上接睦、歙等州,与越州钱场等水势稍淡,以六分为额;杨村下接仁和县汤村为七分;盐官场为八分;并海而东为越州余姚县石堰场、明州慈溪县鸣鹤场,皆九分;至岱山、昌国,又东南为温州双穟、南天富、北天富场十分,着为定数。盖自岱山及二天富,皆取海水炼盐,所谓“熬波”者也。自鸣鹤西南及汤村,则刮碱以淋卤,以分计之,十得六七而已。盐官、汤村用铁盘,故盐色青白,而盐官盐色或少黑,由晒灰故也。杨村及钱清场织竹为盘,涂以石灰,故色少黄,竹势不及铁,则黄色为嫩,青白为上,色黑即多卤,或有泥石,不宜久停。石堰以东,虽用竹盘,而盐色尤白,以近海水咸故尔。后来法虽少变,公私所便,大抵不易卢法。且水性以润下为咸,其势不少折,则终不可成盐。安邑池盐,以浊河曲折,故因终南山南风以成。若明、越、温、杭、秀、泰、沧等州,为海水隈奥曲折,故可成盐。其数亦不等,唯隈奥多处则盐多,故二浙产盐尤盛他路。自温州界东南止闽、广,盐胜五钱,比浙贱数倍。盖以东南最
逼海,润下之势既如此,故可以为咸,不必曲折也。
西安州即唐盐州,西至流沙六日,沙深细,没马胫,无水源,但干沙尔。又二日至西海,水味不甚咸,中有颗盐。大者重三四斤,其色红莹,军行以和食饮。
西安有池,产颗盐,周回三十里,四旁皆山,上列劲兵屯守。池中役夫三千余,悉亡命卒也。日支铁钱四百,亦多窃盐私贸。盖绝塞难得盐,自熙、河、兰、鄯以西,仰给于此。初得此池,戎人岁人寇。其后拓地六十里,斥堠尤谨,边患遂绝。
汉法:聘后用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而宝货法,凡黄金一斤直钱万,朱提银八两为一流,直钱一千五百八十,余银一流直钱千。(朱提县出银,音殊时。)当是时,万金一两才六百,银一两才二百。东坡常怪今之黄金不若昔时之多,盖今糜之者众,宜其少而价贵也。
升斗古小而今大。量酒之升斗小,量谷之升斗大。昔人饮酒,有数硕不乱者。班固论一夫百亩,所收之粟,入食月一硕五斗。古之人亦今之人也,岂有一人能饮数硕,而日食五升米乎?无是理也。
七闽地狭瘠而水源浅远,其人虽至勤俭,而所以为生之具比他处终无有甚富者。垦山陇为田,层起如阶级,然每远引溪谷水以灌溉,中途必为之硙,不唯碓米,亦能播精。(播精谓去其糠秕,以水运之。正如人为,其机巧如此。)朱行中知泉州,有“水无涓滴不为用,山到崔嵬犹力耕”之诗,盖纪实也。
闽广多种木绵,树高七八尺,叶如柞,结实如大菱而色青,秋深即开,露白绵茸然。土人摘取去壳,以铁杖杆尽黑子,徐以小弓弹,令纷起,然后纺绩为布,名曰“吉贝”。今所货木绵,特其细紧者尔。当以花多为胜,横数之得一百二十花,此最上品。海南蛮人织为巾,上出细字、杂花卉,尤工巧,即古所谓“白迭巾”。李琮诗有“腥味鱼中墨(乌贼也。),衣成木上绵”之句。
螺填器本出倭国,物像百态,颇极工巧,非若今市人所售者。
崇观以来,天下珍异悉归禁中,四方梯航殆无虚日,大则宠以爵禄,其次锡赉称是。宣和五年,平江府朱勔造巨舰,载太湖石一块至京,以千人舁进。是日,役夫各赐银碗,并官其四仆,皆承节郎及金带。勔遂为威远军节度使,而封石为盘固侯。
盐官县安国寺双桧,唐宣宗时悟空大师手植,今三百余年矣。其大者蜿蜒盘礴,如龙凤飞舞之状;小者与常桧不甚异。宣和乙巳春,朱勔遣使臣李蠲取以供进。大者载由海道,遇风涛,舟、桧皆碎;小者只自漕路入。既献,上蠲转二官,知县鲍慎好赐绯。
虔州龙南、安远二县有瘴,朝廷为立赏增俸,而邑官常阙不补。它官以职事至者,率不敢留,甚则至界上移文索案牍行遣而已。大抵此地唯水最毒,尝以铜盆贮水,须臾铜色微黑,或大锡瓶挈佳泉以自随。处瘴乡者有诗云:“避色如避难,冷暖随时换。少饮卯前酒,莫吃申后饭。”
越州禹庙有元圭,匮藏之,色黑如黳,径五寸,厚寸余,肉好相倍,上下有邸。州将掌封钥。
赣石数百里之险,天下所共闻。若雨少溪浅,则舟舫皆檥以待,有留数月者。虔州水东有显庆庙,甚灵。或至诚祷之,则一夕长水数尺,送舟出石。故无雨而涨,士人谓之“清涨”。前此,士大夫有祷辄应,刻石以识于庙庭甚多。东坡北归,行次清都观,有“自笑劳生消底物,半篙清涨百滩空”之句。
山阴兰亭有逸少砚池,寺曰天章,以藏真宗皇帝御书故也。当时朝廷每有颁降诏札,则池水尽黑,可以染缁。太常少卿沈绅尝记其事。
明州有僧佯狂,颇言人灾福,时号“癫僧”。王君仪年弱冠,寓陆农师佃门下,力学工文,至忘寝食。一日,癫僧来托宿,陆公曰:“王秀才虽设榻,不曾睡,可就歇息。”明日,僧夙兴,见君仪犹挟策窗下,一灯荧然,睥而言曰:“若要官,须四十九岁。”君仪闻之,颇不怿。其后累应书不偶。直至年四十八,又梦癫僧笑而谓曰:“明年做官矣。”是时癫僧迁化已久,而来年又非唱第之年,君仪叵测。明年,陆公入预大政,首荐君仪,遂除湖州教授。君仪尝谓予云:“欲游四明求师遗事,为作传以报之,而未能也。”
大通禅师善本退居龙山,时节使吕吉甫帅杭,暇日常入山见师,春容道论,颇似契合。有问:“吕太尉如何?”师摆头曰:“无力,腊月三十日要你有力。”
圆照禅师宗本常语人曰:“我不劝尔出家学佛,只劝尔惜福修行。”大通常语人曰:“我只劝尔生处放教熟,熟处放教生。”(大通乃圆照弟子,时称“吴中二本”。)
婺州有僧,嗜猪头,俗号“猪头和尚”,而莫测其人。祥符寺转轮藏成,僧俗设斋以落之。一僧丐斋,众见蓝缕,不为礼,僧拂袖而去。或曰:此猪头和尚也。使人邀请,僧怒,指大藏曰:“我不转,此藏亦不转。”众闻其语异,相与追之,僧曰:“要我转,更三十年。”竟不顾而去三衢。衢守馔猪头召师食,守自牖窥之,见一鬼食其旁。已而师坐亡,衢人奉香火良谨,有祷辄应。一日,见梦于人曰:“吾将还乡矣。”盖自师之出,至是恰三十年,寂无施金转藏者。故老忆师言,备礼迎其真身,归置藏院。郡人辐辏,轮不暂停。此寺因建长堂。予因阅师《辞世颂》,知是定光佛也。
王沩之字彦祖,为京西佐漕,摄河南府事,因丁外艰,有群雀集几筵,啄践祭食,挥去复来。彦祖偶扑得一雀,自以刀断其首,掷弃中庭。徐察之,此雀忽身首相就,翩然飞去。其后彦祖还南徐,为人讼田,安置广德军。未几,妖人张怀素辞连就逮,竟谪死南方。
范迪简,南剑州人。起白屋,官至卿监。年八十余,诸子自峋以下,皆登科显宦,近世享福,殆少其比。其居地名黯淡滩,初欲买宅,或云:“中有怪,不可居。”试使数仆宿其堂庑伺之,每夕但见一物,人首而蛇身,往来其间,不甚畏人。诸仆相与谋,以卧具裹之,束缚就烹,其怪遂绝。或云:此丧门也。
泊宅编卷四
枢密蔡公卞帅五羊,道无锡,挈家游惠山。是日,邑人杨生与数僧闲步殿上,闻公来,戏言曰:“蔡侍郎无子,吾与之为子矣。”公至广之明年,生仍。后三岁还朝,次无锡,仍忽悟前身为杨生,能言其居舍亲戚,与平时所嗜玩毫厘不差。因召杨生二子曰陟、曰升者,问其父死之日,仍生之时也。然三日后复问,则懵不能言矣。二家至今往来如姻眷,后奏补陟将仕郎。
前世法书名画,有藏之秘阁者,谓之“阁本”。流俗看画,但云“阁本”,则翕然称善。范文正公知睦州,奏以唐处士方干配食严光。谓干为御史方蒙远祖,下鸬鹚源(御史所居。)取画像,本家无以塞命,乡人但塑一幅巾道服者,置之祠中。元佑间,有旨下诸郡,取前贤画像,睦守以严、方应诏。后人见玄英之像,岂不谓之阁本乎?
联句或云起于《柏梁》,非也。《式微》诗曰:“胡为乎泥中?胡为乎中露?”泥中、中露,卫之二邑。刘向以谓此诗二人所作,则一在泥中,一在中露。其理或然,此则联句之所起也。
世言“行李”,据《左氏》,杜预云:“使人也。”唐李济翁云:“当作行使。”予案:《史记》皋陶为“大理”,一本“大李”。又《天官书》曰:“荧惑为李。”徐广注云:“外则理兵,内则理政。”又黄帝有《李法》一篇。颜师古曰:“李者,法官之号,总兵刑,故名《李法》。”《北史?叙传》:李氏先为尧之理官,因为氏,后改日李。则“李”与“理”其义自通,盖人将有行,必先治装,如孟子之言治任,郑当时之言治行,理亦治也。《左传》曰“一介行李”,又曰“行理之命”。
今州县狱皆立皋陶庙,以时祠之。盖自汉已然。范滂系狱,吏俾祭皋陶,滂曰:“皋陶贤者,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无知,祭之何益!”
政和丙申岁,杭州汤村海溢,坏居民田庐凡数十里,朝廷降铁符十道以镇之。壬寅岁,盐官县亦溢,县南至海四十里,而水之所啮去邑聚才数里,邑人甚恐。十一月,铁符又至,其数如汤村,每一片重百斤,正面铸神符及御书咒,贮以杀青木匣,遣曹官同道正下县建道场设醮,投之海中。(海溢又谓之海啸,吏文只云海毁。)
通州治近海七十里,今止十里。宜和癸卯,盐官县蜀山、雷山一带沙涨,而静海并海十里内沙再毁。初,盐官自投符后,稍稍沙涨,前此经制司差武经郎路升等措置水利,乃欲筑长堤以捍潮势,其论尤迂诞不可行。
番阳吴令升知灵壁县,会朝廷定乐,下县造石磬;磬成,每溯汴进入县境。别有一河号青河,取都城稍径,或由此河载磬以入,则磬声率不协律。此理殆不可晓。
宣和己亥夏,吴中雨下如墨色,明年乃有青溪之变。
状头时彦,母怀之弥月,梦数人皂衣,肩舆一金紫人,径入房中。明日,犬生九子,皆黑;晚遂生彦,故小名“十狗”。《同年录》见之。
从事郎林毅,尝梦黄衣吏持文书,列十人姓名在其中,谓林曰:“召公等作酆都使者,请书名。”林视余人,往往皆相识,而俱未书名,乃语吏:“候九人皆签字,然后及我。”吏曰:“诺。”
月余,又梦如前,而九人者皆已书押,林遂书之,相次所谓九人者,已二三死矣。林方治任西游,至泗州,卒。从政郎任楫初闻林说,戏曰:“公果作使者,幸一援我。”林卒未久,任殂谢。
鼓汝砺元佑末自八座出江州,与妇翁宋朝散俱之官。朝散忽梦上天召作文记,遽答曰:“某不能,请召尚书为之。”未几,尚书卒。其夫人宋尚少艾,临终于领巾留颂为别,云:“百世因缘,六年夫妇。从今以去,不打这鼓。”
福州幽岩寺千人面床,君谟作帅,因圣节遣人舁置使厨。久之,院僧祷护伽蓝神:“春会动,无面床何以聚众?施利不至,神亦何依?”一夕,公独坐便斋,神声诺而不见形,问:“何人?”神对:“幽岩每岁恃春会以瞻众,愿请面床以归。”公颔之。明日,公库中夜失面床,令问幽岩,果已还院,莫不异之。
朱晓容者,尝为浮屠,以善相游公卿间。后因事返初,惟工相贵人。初,朱临、姚辟久同学校,每试,姚多在朱上。冯京榜中,二人俱赴廷对。未唱名前数日,京师忽传一小赋,乃朱殿试之作也。姚谓人曰:“果尔,纵不作魁,亦须在甲科。”自叹平时滥居其先,及至鱼龙变化之地,便尔悬绝,因遍诣术士质之,亦访容师,未见。殿唱日,禁门未开,或云晓容在茶肆中。姚走见之,容方与一白袍偶坐,指示姚曰:“状元已在此。”(偶坐者,冯当世也。)姚力挽就邻邸灯下视之,曰:“公第几甲,朱第几甲。”相次辨色,人听胪传,皆如师言。
朱临年四十以大理寺丞致仕,居吴兴城西;取《训词》中“仰而高风”之语,作仰高亭于城上,杜门谢客。一日,晓容来谒,公欣然接之。是时,二子行中、久中秋赋不利,皆在侍下,公强冠带而出。容一见行中,惊起贺曰:“后举状元也。老僧自此不复更阅人,往杭州六和寺求一小室寄迹,待科诏下,乃西游耳。”公初未之信。后三年春,久中偶至六和,容叩伯仲行期,久中告之,师曰:“某是日亦当离杭矣。”是秋,二朱至京,舍开宝寺,容寓智海。相次行中预荐,明年省闱优等,唯殿试病作,不能执笔。是时,王氏之学士人未多得,行中独记其《诗义》最详,因信笔写以答所问,极不如意。卷上,日方午,遂经御览,神宗爱之。行中日与同舍围棋,每拈子欲下,必骂曰:“贼秃!”盖恨容许之误也。未唱名前数日,有士人通谒,行中方棋,遽使人却之。须臾,谒又至,且曰:“愿见朱先辈。”行中叱其仆曰:“此必省下欲出关者耳!”同舍曰:“事不可知,何惜一见。”行中乃出,延之坐,不暇寒温,揖行中起,附耳而语曰:“某乃梁御药门客,御药令奉报足下,卷子上已置在魁等,他日幸相记。”行中唯唯而入,再执棋子,手颤不能自持。同舍觉而叩之,具述士人之言。行中念容,独往智海,容闻其来,迎门握手曰:“非晚唱名,何为来见老僧?必是得甚消息来。”行中曰:“久不相见,略来问讯尔。”师曰:“胡不实告我?冯当世未唱第时,气象亦如此。”行中因道梁氏之事。师喜甚。为命酒留款,且曰:“吾奉许固有素,只一人未见尔,当邀来同饮。”仍戒曰:“此人蓝缕,不可倨见,亦不得发问,问即彼行矣。”烛至,师引寺廊一丐者入,见行中不甚为礼,便据上坐,相与饮酒斗余,不交一谈。师徐曰:“此子当唱第,先生能一留目否?”丐者曰:“尔云何?”师曰;“可冠多士否?”丐者摆头曰:“第二人。”师蹑行中足,使先起,密征其说,但曰:“偶数多。”更无他语而散。明日,饭罢,率行中寺庭闲步,出门遥见余行老亦入寺,师不觉拊髀惊叹,谓行中曰:“始吾见子,以谓天下之美尽此矣,不知乃有此人!”行中曰:“此常州小余也,某识之。”师曰:“子正怕此人。昨夕闻偶多之说,今又睹此人,兹事可知也。”(行中发解过省,皆占二数。)及听胪传,行老果第一,行中次之。行中释褐了,往谢师,师劳之曰:“子诚福人,今日日辰,以法推之,魁天下者官不至侍从。”其后,行老止带贴职领郡而已。(行中名服,行老名中。)
尚书右丞胡宗愈夫人丁氏,司封员外郎宗臣之女。自幼颖惠,无所不能;其善相人,盖出天性。在西府时,尝于窗隙遥见蔡丞相确,谓右丞曰:“蔡相全似卢多逊。”或以卢、蔡肥瘠色貌不同难之,丁氏曰:“吾尝一睹卢像,与今丞相神彩相似。”其后蔡果南窜。又户部尚书李常除老龙,尹成都,途中贻右丞书。夫人一见其字画,惊曰:“此人身笔已倒,不久数尽,仍须病咽喉而死。”李公行次凤翔,中毒而卒。
泊宅编卷五
蜀人石藏用以医术游都城,其名甚着。陈承余杭人,亦以医显。然石好用暖药,陈好用凉药。古之良医,必量人之虚实,察病之阴阳,而后投以汤剂,或补或泻,各随其证。二子乃执偏见于冷暖,俗语曰:“藏用担头三斗火,陈承筐里一盘冰。”
道士王裕,福唐人,术数颇工,常云:“天运四百二十年一周,而七甲子备,谓天、地、人、江、河、海、鬼凡七。今正行鬼元,后十八年复行天元,当有太平之应。”又云:“唐明皇时,正行天元故也。”(乙巳年说。)
服金石药者,潜假药力,以济其欲,然多讳而不肯言;一旦疾作,虽欲讳不可得也。吴兴吴景渊刑部服硫黄,人罕有知者。其后二十年,长子橐为华亭市易官,发背而卒,乃知流毒传气尚及其子,可不戒哉!
古之贤人,或在医卜之中。今之医者,急于声利,率用诡道以劫流俗,殆与穴坯挟刃之徒无异。予目击二事,今书之,以为世警。王居安秀才久苦痔,闻萧山有善工,力不能招致,遂命舟自乌墩走钱塘,舍于静邸中,使人迎医。医绝江至杭,既见,欣然为治药饵,且云:“请以五日为期,可以除根本。”初以一药放下大肠数寸,又以一药洗之,徐用药线结痔。信宿痔脱,其大如桃;复以药饵调养,数日遂安。此工初无难色,但放下大肠了,方议报谢之物,病者知命悬其手,尽许行橐所有为酬,方肯治疗。又玉山周仅调官京师,旧患膀胱气,外肾偏坠。有货药人云,只立谈间可使之正。约以万钱及三缣报之。相次人室中,施一针,所苦果平。周大喜,即如数负金帛而去。后半月,其疾如旧,使人访医者,已不见矣。
故老云王捷烧金,先用毒蛇,不计多少,杀埋庭中,浇以米泔,令生菌,因取以合药。后造室筑基,掘得一蛇,头如人形,捷不久而终。
和州乌江县高望镇升中寺,真宗登封,曾此驻跸,因赐寺额。寺僧有负主僧金久而不偿,病且革,自誓为畜产以报。既卒,主僧昼寝,梦病僧披衣入床下,觉而异之。须臾,猫生一子。稍长,极驯扰,每客至,则欢迎走报;见非其人者,辄谨随之。人有知者,呼其名,必前怒噬。至主僧呼,则昂首号叫,若求隐其事者。
宣和二年十月,睦州青溪县堨村居人方腊,托左道以惑众,县官不即锄治。腊自号“圣公”,改元永乐;置偏裨将,以巾饰为别,自红巾而上凡六等,无甲胄,唯以鬼神诡秘事相扇訹。数日,聚恶少千余,焚民居,掠金帛、子女,胁虏良民为兵,旬日有众数万。十一月二十九日,将领蔡遵等与贼战于息坑,死之,遂陷青溪县。十二月四日,陷睦州。初七日,歙守天章阁待制曾孝蕴,以京东贼宋江等出入青、齐、单、濮间,有旨移知青社,一宗室通判州事,守御无策,十三日又陷歙州,乘势取桐庐、新城、富阳等县。二十九日,进逼杭州,郡守弃城走;州即陷,节制直龙图阁陈建、廉访使者赵约被害,贼纵火六日,官吏居民死者十二三。朝廷遣领枢密院事童贯、常德军节度使谭稹二中贵,率禁旅及京畿关右、河东蕃汉兵制置江、浙。明年正月二十四日,贼将方七佛引众六万攻秀州,统军王子武聚兵与州民登城固守,属大兵至,开门表里合击,斩首九千,筑京观五,贼退据杭州。二月七日,前锋至青河堰,贼列阵以待,王师水陆并进,战六日,斩馘二万。十八日,再火官舍、学宫、府库与僧民之居,经夕不绝。翌日,宵遁,大兵入城。当是时,少保刘延庆等由江东入至宣州泾县,遇贼伪八大王,斩五千级,复歙州,出贼背。统制王禀、王涣、杨惟忠、辛兴宗自杭趋睦,取睦州,与江东兵合,斩获百七十里,生擒方腊及伪将相方肥等、妻邵、子毫二太子凡五十二人。(毫二太子,其子之号。)于梓桐石穴中,杀贼七万,招徕老幼四十余万,复使归业,四月二十六日也。余党走衢、婺,而兰溪县灵山贼朱言、吴邦起应之,据处州。越州剡县魔贼仇道人、台州仙居人吕师囊、方岩山贼陈十四公等皆起兵,略温、台诸县。四年三月讨平之。是役也,用兵十五万,斩贼百余万;自出至凯旋,凡四百五十日;收杭、睦、歙、处、衢、婺六州与五十二县。贼所杀平民,不下二百万。始,唐永徽四年,睦州女子陈硕真反,自称文佳皇帝,刺史崔义玄平之。故梓桐相传有天子基、万年楼,方腊因得凭借以起。又以《沙门宝志谶记》诱惑愚民,而贫乏游手之徒相承为乱。青溪为睦大邑,梓桐、帮源等号山谷幽僻处,东南趋睦而近歙。民物繁庶,有漆褚材木之饶,富商巨贾,多往来江、浙。地势迂险,贼一旦发,焚荡无一存者,群党据险以守,因谓之洞。而浙人安习太平,不识兵革,一闻金鼓声,即敛手听命。不逞小民,往往反为贼乡导,劫富室,杀官吏士人,以徼货利。渠魁未授首间,所掠妇人自洞中逃出,倮而雉经于林中者,由汤岩椔树岭一带,凡八十五里,九村山谷相望,不知几人。会稽进士沈杰尝部民兵深入贼境,亲睹其事,为予言贼之始末。因稽合众论,摭其实着于篇。
自青溪界至歙州界,有鸟道萦纡,两旁峭壁,仅通单车。方腊之乱,曾待制出守,但于两崖上驻兵防遏,下瞰来路,虽蚍蜉之微皆可数,贼亦不敢犯境。会宋江扰京东,曾公移守青社,掌兵者以雾毒为解,移屯山谷间,州遂陷。
后汉张角、张燕辈托天师道陵,立祭酒治病,使人出米五斗而病随愈。谓之“五斗米道”。至其滋盛,则剽劫州县,无所不为,其流至今,蔬食事魔夜聚晓散者是也。凡魔拜必北向,以张角实起于北方,观其拜,足以知其所宗。原其平时不饮酒食肉,甘枯槁,趋静默,若有志于为善者。然男女无别,不事耕织,衣食无所得,则务攘敚以挺乱,其可不早辨之乎?有以其疑似难识,欲痛绳之,恐其滋蔓,因置而不问,驯致祸变者有之。有舍法令一切弗问,但魔迹稍露,则使属邑尽驱之死地,务绝其本根,肃清境内,而此曹急则据邑聚而反者有之。此风日煽,殆未易察治,如能上体国禁之严,下念愚民之无辜,迷而入于此道,不急不怠,销患于冥冥之中者,良有司也。
庐州慎县黄山连接无为军寿州六安界,盖贼巢穴也。山下居民千余户,而藏贼以活者十七八。贼间发,官兵粘踪逐捕,有数年不获者。
泊宅编卷六
李伯纪初赴举辇下,一夕,酒渴,梦雪下,以双袖承接,欲快啖之,细视雪片上各有女真字,殊不晓。试罢,往二相祠下求梦,梦立殿陛;少顷,帘中出三纸示之:一曰上舍登第,二曰监察御史孙宗鉴,三曰宋十相公。虽喜有成名之兆,而后二幅语叵测。宣和己亥夏,京师水溢,朝廷方以有司失堤防,劾官吏。公时为右史在侍下,抗疏指明灾异,而未敢以告。忽庭闱昼寝惊寤,呼诸子语曰:“适梦一快行家来报云:舍人被大水飘出,修撰已授崇德使。此何祥也?”公因皇恐,自叙所奏。慈颜闻之喜,但趣家人治任待命而已。明日,谪沙县监当,逾年得自便,而修撰感疾卒,葬惠山。服阕,为太常少卿,岁在丙午。金人犯阙,渊圣欲亲征,公建议力驻乘舆,遂预大政。初,公尝除察官,乃与宗鉴同制,今上登极,进拜上宰,以御营使抚军,实宋十叶后。即惠山寺赐额曰崇亲报德禅院云。
东坡谪黄州,元丰五年,因诞日置酒赤壁高峰,与客饮,有进士李委怀笛以进,因献新曲曰《鹤南飞》,仍求诗。坡醉,信笔赠诗,有“山头孤鹤向南飞,载我南游到九疑”之句。盖南迁之兆,已见于此,七年远谪,岂偶然哉?
渊圣尝问聂山:“古之名者不以山川,今名山可乎?”山因乞更名。渊圣许自择以进,于是以何、参、崇、璟等条上,自比萧、曹、姚、宋,最后及周昌,御批:“周昌强直可慕,可赐名昌。”有石刻记之。
京师不榷酤,官置院造曲,增其直出贸,凡酒户定年额斤数占买,虽不榷亦榷也。院之井滓秽,不堪汲用,唯以造曲特善,它并皆不如。
许昌士人张孝基娶同里富人女,富人只一子,不肖,斥逐之。富人病且死,尽以家财付孝基,与治后事如礼。久之,其子丐于途,孝基见之,恻然谓曰:“汝能灌园乎?”答曰:“如得灌园以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园,其子稍自力。孝基怪之,复谓曰:“汝能管库乎?”答曰:“得灌园已出望外,况管库,又何幸也!”孝基使管库,其子颇驯谨,无他过。孝基徐察之,知其能自新,不复有故态,遂以其父所委财产归之。此似《法华》穷子之事。其子自此治家励操,为乡闾善士。不数年,孝基卒;其友数辈游嵩山,忽见旌幢驺御满野,如守土大臣,窃视专车者,乃孝基也。惊喜前揖,询其所以致此,孝基曰:“吾以还财之事,上帝命主此山。”言讫不见。
乌青墩镇在湖、秀二郡之间,有乌将军庙,前一池,鼋居其中,孳息日繁,窟穴渐深。其大者如瓮盎,每春夜遗卵岸草,镇人竟取盐之。以为包苴之物。靖康初,右史周离亨谪监镇税,虑其为患,效韩退之为文投之,徙吴松江中,众渔争取,鬻以充庖,数日而尽。
许几信州人,自户部尚书除帅太原。既陛辞,故人韩昭大卿遗之一马,遂乘以行。到府数日,因行香,未明跨鞍,众军声诺,马忽惊逸,独由衙门疾驰,众莫能及,逮晓方就鞚。八座两手流血,急归,移疾;顷之,谪宜春,流落以死。公生于甲午,而有马祸,亦异矣。近时,陈与义赴湖州,乘马朝拜,辄惊逸退走出门;未几,得官祠以薨。陈亦午生。
吏部尚书曾楙初取吴氏,生子辄不育。异人劝勿食子物,如鸡鸭子、鱬子、{月责)子之类,公信之,既久不食。后取李氏。李氏尝梦上帝诏与语,指殿前莲花三叶赐之,曰:“与汝三子。”已而果然。
欧阳公知应天府三日,谒庙史白有五郎庙甚灵,请致礼,不然且为祟,公颔之。一日,食,夹子辄失之;明日,夹子在土偶手中。遂命扃其庙,以留守印封之,戒曰:“予去此,则可开。”然亦无他异。
曾几学士儿皆早慧,中子才十岁,一日,谓父曰:“孔子死时,宰予必不行心丧三年。”问:“何以验之?”答曰:“予亲丧以期为久,况师乎!”其姊曰:“只恐闻'于汝安乎'之语,不敢违也。”乃兄从旁对曰:“记得夫子没时,宰予已先亡矣。”
宜兴邵颖达赴澶州学官,过黎驿,挈家谒庙,因观庑下画壁,忽指壁谓妻曰:“我亦有姓名在此,所掌功德司。”妻视之,独不见。明日,颖达无疾而卒。
黄银出蜀中,南人罕识。朝散郎颜经监在京抵当库,有以十钗质钱者,其色重与上金无异,上石则正白。昔唐太宗以黄银带赐房玄龄,时杜如晦已死,又欲赐之,乃曰:鬼神畏黄银,易以金带。又隋文帝时,并州出黄银,刺史辛公义尝以献上。前史唯载此二事。
宣和七年,驾幸龙德宫。太宰王黼献诗,有“巧将千嶂遮晴日,借得三眠作翠帷”之句。识者曰:“黼将不复见君矣。”
“山色有无中”,王维诗也。欧公《平山堂词》用此一句,东坡爱之,作《水调歌头》,乃云:“认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湖州城南居人姚许;元佑初,为军资库吏,盗官钱储其家。一日,钱飞空中,散而之他。事浸闻,府廷追究,决配广西。
建炎己酉秋,杭州清波门里竹园山平地涌血,须臾成池,腥闻数里。明年,金人杀戮万人,即暗竹园也。
米黻字符章,为文时出险怪,而书特奇逸,世以米颠名之。仕宦久,不偶晚节。大臣荐对,尝有诗曰:“笏引上天梯,鞘鸣奋地雷。谁云天尺五?亲见玉皇来。”或问其意,答曰:“初叩轩陛,阁门臣僚以笏引之升殿,此上天梯也。”
铅山朱光将治装赴调汴都,一日,出门闲步,忽见二介声诺云:“府君有牒召君。”光览之,惊忙而归,二人随之,因恳以母老,愿自陈,凯少宽假,二人许之。既至家,写状授之,二人收状并牒,忽不见。光走龙虎山,求道士作醮,青词具道所睹,醮罢还家,一日卒。
政和中,忽有旨:自王府记室至四京、列郡诸曹,及特奏名进士、流外人应带参军者,悉去之。记室止称某府某宫记室,诸曹称司某曹事,特奏名、流外人改为助教。意以承平之久,不当复以军旅名其官也。然自睦寇一作,兵革不息,古人以偃兵为造兵之本,岂无意乎?
蔡京当国,每缘制作置局,辟官不可胜数。其间如欲变衣冠之制,令稍近古,讲求累年,糜费不赀,止易靴为履而已。
术者云:“久晴欲得雨,须遇木克土。”谓如乙未日之类。又云:“久雨而暮忽云绽日出,但西望黑云在日上,当晴;若在日下,则未霁。”验之信然。世有法,以每月节朔日辰所遇风、雷、雨、雾、月食、虹见之类,占五谷贵贱,中者十七八。
刘原父帅长安,得汉宣帝时铜甬一,上有识云:“容十斗,重四十斤。”原父以今权量校之,止容三斗,重十五斤。
泊宅编卷七
东坡《岐亭》诗凡二十六句,而押六韵,或云无此格。退之有《杂诗》一篇,亦二十六句,押六韵。
《越绝书》曰:“慧种生圣,痴种生狂;桂实生桂,桐实生桐。”以世事观之,殆未然也。《齐民要术》曰:“凡种梨,一梨十子,唯二子生梨,余皆生杜。”段氏曰:“鹘生三子,一为鸱。”《禽经》曰:“鹳生三子,一为鹤。”《造化权舆》曰:“夏雀生鹑,楚鸠生鸮。”《南海记》曰:“鳄生子百数,为鳄者才十二,余或为鼋、或为鳖。”然则尧之有丹朱,瞽叟之有舜,鲧之有禹,文王之有周公,又有管、蔡,奚足怪哉!
国家治赃吏至有决杖者,或以为太峻。予曰:今人但见唐韩、杜诸诗谓判司簿尉不离棰楚,独不知自后汉时,郎官犹不免杖责。侯汶为侍御史,赋贫民廪糜不实,献帝令杖之五十。唐礼部侍郎令狐峘忤宰相杨炎,德宗欲杖而流之。然献帝、德宗不足法也,至若赃吏贪黩,何足恤哉!
唐律禁食鲤,违者杖六十。岂非“鲤”、“李”同音,彼自以为裔出老君,不敢斥言之,至号鲤为“赤鯶公”,不足怪也。旧说鲤过禹门则为龙,仙人琴高、子英皆乘以飞腾,古人亦戒食之,非以其变化故耶。
闽人陈舜邻为信州教授,其父湜尝传法于风僧哥,时时语人灾祥,十得七八。一日,复遇僧哥于京之城西,责饶舌,且戒自此勿受教授拜,它日当死于水。湜归靳其子,曰:“世岂有子不拜父者!”无何,日长至,舜邻率子弟罗拜,湜急止之,已再跪矣。是日,湜一手中风,不能举。明年春,约客为泛溪之游,未举爵,湜起更衣,久之不至;视之,已仆于舟尾,不复能言。舆归,信宿而卒。是时,玉山郑同以八行延入郡学,亦预此会。湜未尝识郑氏故庐,忽谓同曰:“君宅前水,旧是数(上声。)钱声,今变为呵喝声矣。”郑素高资,至是散尽,而长子漻宣和辛丑上舍登第。
政和六年,江、浙大水,秋籴贵,饿莩盈路。张大忠知宣城县,出郊验灾伤,见岸傍群乌衔土,状若累冢。大忠异之,令发视,果有僵尸在其下,衣带间有《金刚经》一卷。
王易简,江州人。道君朝起寒族,与子寓遭遇,皆致位通显。建炎间还乡,属李承乱,全家被害。初,王氏奉事九天采访使者甚谨,寇压境,城中士大夫皆迁避,王氏亦逃于使者祠下,夜梦神告曰:“依城自佳,何必外求。”明日复还旧居,城陷,遂及祸。(使祠在城外二十里。)
山间小青蛙一名青凫,飞走竹树上如履平地;与叶色无别,每鸣,则雨作。又一种褐色而泽居,名旱渴,晴则鸣,乡人以此卜之。
宣和辛丑,罢郊学及贡法,并依熙、丰故事。翁养源为国子祭酒,颇患文敝,欲革之而未能。蒋存诚代之白堂,具学官异论者众,请从罢黜。太宰王黼问:“异论者谁?”对曰:“固非一辈,而宋齐愈为之首。”黼曰:”百家诸子,自前古不废。”忽悟言失,遽曰:“但元佑学术,不可不痛惩耳!”蔡太师闻之,因对,力诋黼“崇奖异学,将害陛下绍述之政”,又称黼“引用非人”。黼曰:“洪炎,京所用,黄庭坚甥也。”因取蔡绦所撰《西清诗话》奏之,上令御史台弹劝,即逐炎。而蔡、王之党,自此始矣。
《方言》曰:“齐、宋之间,凡物盛多谓之寇。”注云:“今江东有小凫,其多无数,俗谓寇凫。”《陆龟蒙集》有《禽暴》一篇,正为野凫害稼而作。
人有所不为,然后可以有为,凡物亦然。《裴氏新书》曰:“虎豹无事,行步若不胜其躯;鹰在众鸟之间,若睡寐然。盖积怒而后全刚生焉。此越人以灭吴之道也。”
“鹑”之字有三义:师旷曰:“赤凤曰鹑,故南方朱鸟七宿取名焉。”《诗》曰:“匪鹑匪鸢。”鹑,鷒也,音团。又曰:“鹑之奔奔。”则今之鹑鷃也。《白虎通》曰:“一谷不升撤鹑鷃。”
鹘、隼,皆鸷鸟也,而有义焉。鹘冬取小禽燠爪掌,旦则纵之,视其所适之方,则是日不于其方击搏。杜甫作《义鹘行》是也。隼击物,遇怀胎者释之。《化书》曰隼悯胎是也。可以人而不如乎?天地之间,有吐而生子者,鸬、{儿鸟}、兔,凡三物。
予外舅莫强中喜为诗,颇有思致。掌丰城,得蜀漕蔡冲允书,岁余始达。小诗寄谢云:“故人音信动经年,蜀道间关不易传。将谓天涯消息断,西风一叶落阶前。”
王荆公当国,欲逐张方平,白上曰:“陛下留张方平于朝,是留寒气于内也。留寒气于内,至春必发为大疾疠,恐非药石所能攻也。”东坡着《乐全先生集序》,乃以安道比孔文举、诸葛孔明。二公议论,不侔如此。安道元丰间以宣徽南院使退居睢阳,是时东坡就逮下御史狱,安道独上书,力陈其可贷之状。刘莘老、苏子容同辅政,子容曰:“昨得张安道书,不称名,但着押字而已。”莘老曰:“某亦得书,尚未启封。”令取视之,亦押字也。二事人罕知,故记之。
朱肱,吴兴人,进士登科,喜论医,尤深于伤寒。在南阳时,太守盛次仲疾作,召肱视之,曰:“小柴胡汤证也。”请并进三服,至晚乃觉满。又视之,问所服药安在,取以视之,乃小柴
胡散也。肱曰:“古人制{口父}咀,谓锉如麻豆大,煮清汁饮之,名曰汤,所以入经络,攻病取快。今乃为散,滞在膈上,所以胃满而疾自如也。”因依法旋制,自煮以进二服,是夕遂安。因论经
络之要,盛君力赞成书,盖潜心二十年而《活人书》成。道君朝,诣阙投进,得医学博士。肱之为此书,固精赡矣。尝过洪州,闻名医宋道方在焉,因携以就见。宋留肱款语,坐中指驳数十条,皆有考据,肱惘然自失,即日解舟去。由是观之,人之所学固异邪?将朱氏之书亦有所未尽邪?后之用此书者,能审而慎择之,则善矣。
朝散郎路时中行天心正法,于驱邪尤有功,俗呼“路真官”。尝治一老狐,亦立案,具载情款,如世之狱吏所为。云狐能变美妇以媚人,然必假冢间多年髑髅,以戴于首而拜北斗,但髑髅不落,则化为冠,而用事已,则埋之;欲用,则复以为常。盖不假此,则不能变也。人死骨朽,为髑髅尚有灵。古方治劳疾用天灵盖,既能治疾,岂不能为妖邪?世有术者,事髑髅能知人已往事。
杨蟠宅在钱塘湖上,晚罢永嘉郡而归,浩然有挂冠之兴。每从亲宾,乘月泛舟,使二笛婢侑樽,悠然忘返。沈注赠一阕,有曰:“竹阁云深,巢虚人阒,几年湖上音尘寂。风流今有使君家,月明夜夜闻双笛。”人咨其清逸。
泊宅编卷八
祥符中,颖州饥,当路者奏出省钱十万缗,以纾艰食之民,令明年蚕事已缗纳缣,谓之和买。当是时,一缣之直不满千,民得本钱,经营数月,收什一之息,至期输公,颇优为也。近时,有司往往不复支钱,视物力以输缣,物价翔贵,一缣非六七千不可;官吏督责,急于水火,民不堪命久矣。比年二浙薄旱,已轸宸虑,至以亲诏下求民瘼,谓州县不给和买本钱,以致怨咨感天变。上之恤隐,可谓至矣,岂知州县奉行之不谨邪?
唐杜牧欲来吴兴寻旧约,三上时相书,以弟顗病求医为辞,乞知湖州。既至,而私愿复不谐,后世果可欺邪?
周离亨尝言作馆职时,一同舍得疾,遍体疼,每作殆不可忍,都下医或云中风,或云中湿,或云脚气,用药悉不效。疑气血凝滞所致,为制一散,饮之甚验。予未及问所用药,沉思久之,因曰:“据此证,非延胡索不可。”周君大骇,曰:“何以知之?”予曰:“以意料之,恐当然耳。”延胡索、桂、当归等分,依常法治之为末,疾作时,温酒调三四钱,随人酒量频进之,以知为度。盖延胡索活血化气第一品也。其后赵待制霆道引失节,支体拘挛,数服而愈。
橘皮宽膈降气,消痰逐冷,有殊功。他药多贵新,唯此种贵陈,须洞庭者最佳。外舅莫强中知丰城县,得疾,凡食已,辄胸满不下,百方治之不效。偶家人辈合橘红汤,取尝之,似有味,因连日饮之。一日,坐厅事,正操笔,觉胸中有物坠于腹,大惊目瞪,汗如雨,急扶归。须臾,腹疼利下数块,如铁弹子,臭不可闻,自此胸次廓然。盖脾之冷积也。抱病半年,所服药饵凡几种,不知功乃在一橘皮,世人之所忽,岂可不察哉!其方:橘皮去穰取红一斤,甘草、盐各四两,水五碗,慢火煮干,焙捣为末点服。又古方:以橘红四两、炙甘草一两,为末汤点,名曰二贤散,以治痰特有验。盖痰久为害,有不可胜言者。世医惟知用半夏、南星、枳实、茯苓之属,何足以语此。
四物汤,妇人之宝也。洛阳李敏求赴官东吴,其妻病牙疼,每发呻吟宛转,至不能堪忍。令婢辈钗股按置牙间,少顷,银色辄变黑,毒气所攻,痛楚可知也。沿路累易医,殊无效。嘉禾僧慧海为制一汤,服之半月,所苦良已。后因食热面又作,坐间煮汤以进,一服而愈,其神速若此。视药之标题,初不著名,但云凉血、活血而已。敏求报之重,徐以情叩之,始知是四物汤。盖血活而凉,何由致壅滞以生疾?莫强中一侍人久病经阻,发热咳嗽,倦怠不食,憔悴骨立;医工往往作瘵疾治之,其势甚危惙。强中曰:“妇人以血气为本,血荣自然有生理。”因谢遣众工,令专服此汤。其法{口父}咀,每慢火煮,取清汁,带热以啜之,空腹日三四服。未及月,经候忽通,余疾如失。
一妇人暴渴,唯饮五味汁。名医耿隅诊其脉,曰:“此血欲凝,非疾也。”已而果孕。以古方有血欲凝而渴饮味之证,不可不知也。又,一士人无故舌出血,仍有小穴,医者不晓何疾,隅曰:“此名舌衄。”炒槐花为末,糁之而愈。
道士王裕曰:“有忽患脚心如中箭,发歇不时,此肾之风毒也,泻肾愈。又有人因惊而心不荫脾,忽仆,不知人.面色黄,是脾绝不治。又有人六脉皆细,面拂拂红色,是心绝不治。”
痔肠风、脏毒一体病也,极难得药,亦缘所以致疾不同。虽良药若非对病,固难一概取效。常人酒色饮食不节,脏腑下血,是谓风毒。若释子辈患此,多因饱食久坐,体气不舒而得之,乃脾毒也。王涣之知舒州,下血不止,郡人朝议大夫陈宜父令随四时取其方,柏叶如春取东枝之类,烧灰调二服而愈。予得方后,官赣上,以治贰车吴令升,亦即效。提点司属官陈逸大夫偶来问疾,吴倅告以用陈公之方而获安。陈君蹙頞曰:“先人也,仍须用侧柏尤佳。”道场慧禅师曰:“若释子恐难用此,不若灼艾最妙。平立,量脊骨与脐平,处椎上,灸七壮。或年深,更于椎骨两旁各一寸,灸如上数,无不除根者。”又予外兄刘向为严掾,予过之,留饮,讶其瘦瘠,问之,答曰:“去岁脏毒作,凡半月,自分必死,得一药服之,至今无苦。”问何药,不肯言;再三叩,始云:“只这桌子上有之。”乃是干柿烧灰,饮下二服。《本草》云:“日柿治肠僻,解热毒,消宿血。”后有病者,宜以求之。《素问》:肠僻为痔。
提点铸钱、朝奉郎黄沔久病渴,极疲悴。予每见,必劝服八味丸。初不甚信,后累医不痊,谩服数两遂安。或问渴而以八味丸治之,何也?对曰:“汉武帝渴,张仲景为处此方。盖渴多是肾之真水不足致然,若其势未至于痟,但进此剂殊佳,且药性温平无害也。”
风淫末疾谓四肢,凡人中风,悉归手足故也。而疾势有轻重,故病轻者俗名“小中”。一老医常论小中不须深治,但服温平汤剂,正气逐湿痹,使毒流一边,余苦不作,随性将养,虽未能为全人,然尚可苟延岁月。若力攻之,纵有平复者,往往恬不知戒;病一再来,则难以支梧矣。譬如捕寇,拘于一室,则不使之逸越,自亡他虑;或逐之,再至则其祸当剧于前矣。此语甚有理。而予见世之病者,大体皆如是。但常人之情,以幻质为已有,岂有得疾为废人而不力治者?此未易以笔舌喻也。
小麦种来自西国寒温之地,中华人食之,率致风壅。小说载天麦毒,乃此也。昔达磨游震旦,见食面者,惊曰:“安得此杀人之物?”后见莱菔,曰:“赖有此耳。”盖莱菔解面毒也。世人食面已,往往继进面汤,云能解而毒,此大误。东平董汲尝着论,戒人煮而须设二锅,汤煮及半,则易锅煮,令过熟,乃能去毒,则毒在汤明矣。
治痢以樱粟,古方未闻。今人所用,虽其法小异,而皆有奇功。或用数颗,慢火炙黄,为末饮下;或去粟用壳如上法;或以壳七五枚、甘草一寸,半生半炙,大碗水煎,取半碗温温呷。蜀人山叟曰:“用壳并去核鼠查子各数枚,焙干,末之饮下,尤治噤口痢。”
凡病唯发背、脚气无补法。发背非药毒,即饮食毒;脚气乃风毒,毒在内,不可不攻,故先当泻之。发背灼艾最要,然亦须治之早。谚云:“背无好疮。”但生于正中者,为真发背。虞奕侍郎背中生小疮,医者不悟,只以药调补;数日,不疼不痒,又不滋蔓。疑之,呼外医灸二百壮,已无及。此公平生不服药,一年来唯觉时时手脚心热,疾作,既不早治,又服补药,何可久也?
天禧二年,开封解榜出,有廖复者被黜,率众诣鼓院诉有司不公。朝廷差钱惟演等重考,取已落者七十余人,复亦预荐,时号“还魂秀才”。前发解官皆谪外郡监当。明年,殿前放王整以下及第。是日,睦、衢二州各有一王言待唱。初唤王言赐进士及第,乃衢人。久之,又唤一王言,上问其乡贯,方知前赐第者乃是睦人,而衢州者只合得同进士出身。及再唤二人审问,衢人奏:“恳念臣已谢圣恩。”遂只赐睦州者同出身而已。明日,忽有旨赐睦人王言进士及第。自后殿前唱名,必传呼“某州某人”,以防差互。
天禧元年四月五日申后,京师黑风自北起,晦冥,市人咫尺不相见。久之,大雨作,天复明。父老云:往年疾疫起,得黑风而民安。
天圣中,陆轸同判衢州。一日早起,觉印堂痒,以手揣摸,司空部上有肉突起,如指面许大;两日渐坚实。又两月,天庭上亦然。又一月,天中、辅角二部亦然。又两月,左右龙角骨起,映印堂甚低。是月,印堂连山根与二龙角相应,相次左右
眉棱连额角起。每以相书考验,此诸部骨起,皆主封侯公相之贵,然轸止吏部郎中、直昭文馆,典郡而已。其后孙佃人政府,赠公官至司空,乃知赠官亦非虚名也。
天禧初,滑州河决已塞,唯龙门未合。忽有大风鼓沙起,如连冈势,于未合处淤定,于是人得致力而毕功。(已上四事,出陆轸日记也。)
泊宅编卷九
有称中兴野人和东坡《念奴娇》词,题吴江桥上。车驾巡师江表,过而睹之,诏物色其人,不复见矣。“炎精中否,叹人才委靡,都无英物。胡虏长驱三犯阙,谁作长城坚壁?万国奔腾,两宫幽陷,此恨何时雪!草庐三顾,岂无高卧贤杰? 天意眷我中兴,吾皇神武,踵曾孙周发。河海封疆俱效顺,狂虏何劳灰灭。翠羽南巡,扣阍无路,徒有冲冠髪。孤忠耿耿,剑铓冷浸秋月。”
徐积仲车居山阳,以疾不仕,而士大夫称其高风籍甚。其家节序享祀,动遵礼法,然唯祀母,而不祀父。此人所未喻。
传曰:“地反物为妖。”以所睹验之,有未然者。绍兴中,迎侍居杭之西湖。明年春,圃中桃实皆双。又明年,先子捐馆。李友闻来吊,因语及之,蹙頞曰:“某为婺州录参,廨舍樱桃一株尽双实,亦丁外艰。”勺近游建康,见太府少卿吴德素云:“先舍人顷寓太学,斋后千叶桃忽结子十八枚,其中一颗甚大。诏下,会同舍拈阉以卜升沉,唯徐铎得其大者。是举本斋预奏名者十八人,而铎遂冠多士。”
命堂阁轩亭名,不可不慎。黄葆光知处州,作宾馆,号“如归”。或曰:“视死如归,不祥。”黄寻即死于职。龚澈为瑞安令,亦作如归亭,后得罪,编置雷州。蔡京尝游吴兴慈感院,院有新堂未名,京为书榜曰”超览”。有坐客贺曰:“行即走召,而人臣四见矣。”明年,京遂入相。若是者,其偶然邪?亦事有符合邪?然语忌不可不避尔。
旧传:赣川清涨,有神司之。据《梁史?武陵王纪》:伐蜀前,此江水可揭,及登舟而水长数尺,皆喜曰:“天赞我也。”又陈武帝自南康赴江州,水暴长,三百里赣石皆没,此非清涨乎?
后汉郎官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中二十五人,令史止二十人。是时,郎官不免杖责,士人多耻为之。至齐明帝时,始用赎刑。魏晋以下,参用高华矣。
古者,尚书令史防禁甚密。宋法:令史白事不得宿外,虽八座命,亦不许。李唐令史不得出入,夜则锁之。韩愈为吏部侍郎,乃曰:“人所以畏鬼,以其不见;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任其出入,则势轻。”始不禁其出入,自文公始。
令史有久任,淹练故实,尚书郎往往咨所未喻。陆慧晓曰:“吾年六十,不复能咨都史为吏部郎也。”苻坚问尹纬何官,对曰:“吏部令史。”坚叹曰:“宰相才也,王景略之俦,然则萧、曹岂欺我哉?”
大梁二相祠,世传游、夏也。士有未遇,上书乞灵,往往见梦,虽远必应。越人石公辙妙年乡举,抵京,梦帘中出一纸,只“邻州”二字。石后累举,年逾五十,不得已,就特奏名,遂为第一,例赐出身。是时,上驻跸临安府也。
维扬僧了因尝寓长芦寺,暇日与其侣闲步江上,见潮泛小虾登岸,有化而为蜻蜓翾然飞去者。一虾再至岸,未及化,又为潮所荡;及三登,忽化娱蚣入水。盖忿心所激,有如此者。
仪真许叔微累举不第,寄迹浙右村落中,合药施人。久之,梦人赠四句曰:“药市收功,陈、楼间阻。堂上呼卢,喝六得五。”叔微张九成榜过省唱名第六,以系合推恩入升第五,乃在陈祖言之下、楼材之上。所谓“呼卢”者,胪传也。
陈安节学士云:福州一农家子张生,幼时父使持钱三千,入山市斧柯。遇村人有为逋负所迫欲自经者,恻然尽以所赍赠之,而亲释其缚。因坐石上,旁有人不相识,问:“饥渴乎?”曰:“然。”指路隅竹萌,令食之,坚不可咀。徐倾小瓢水于掌,以饮之。生饮水,顿觉精爽非常,自此绝粒。忽识字,能为诗,颇言人未来事。后祝髪为浮屠,住一小院,有不逞系马于堂上者,辄病心疼,或教使谢过,病良已,因丐师言以自惊,信笔示之曰:“众生骑畜生,两个不相争。坐底只管坐,行者只管行。”闽人敬仰之。独一贵人不信,贵人者无孙,师曰:“今日得孙矣。然无大小便利。”诘其故,答曰:“皆心法所招也。”果得孙而不育。参议何大圭自闽来,云与师熟,所遇乃钟离先生,至今往来不绝。师《观棋》诗曰:“路从平处险,人向静中忙。”或云:贵人者,余丞相也。
前辈敦事,契情亲而礼极严,其后礼渐烦,情渐薄,今则情礼俱衰矣。吴德素云:“苏丞相父绅,与章郇公、吕申公同年进士也。二公当轴,丞相登科,称年家侄,诣门谢谒,人独不召。见众宾了,入宅换道服,坐听事,令将命者引趋庭下,赞拜而退,亦不延坐,但传语勉之而已。然二公力推挽丞相入翰林为学士,登庸之命盖基于此。”
哲宗山陵,开封府推官白同提点顿地云:“初开圹,得小碑志,乃有唐一妇人旧所藏穴,实贞元二年岁庚辰正月十二日葬,与哲宗上仙年月日皆同。”
宣和中,取燕山,群臣称贺。蔡太师京令一馆职代作表,仍语以“燕人悦则取之”一句,不得不使其人归搜经句,欲对未得。王安中曰:“何不曰‘昆夷维其喙矣?’”遂用之。
萧振侍郎永嘉人,知湖州日,二亲皆八十余,极康宁。予尝因语赞叹,公曰:“先祖一百四岁,祖母百二岁。”世未闻也。
侍其傅服水银,久之,发痒爬搔,成赤疹,水银随指爪出,细如粟颗。建炎中,帅杭,已昏不任事。既罢,疾革,未属纩,诸姬皆散不禁,可为世戒。
陈去非谓予曰:“秦少游诗如刻就楮叶,陈无己诗如养成内丹。”又曰:“凡诗人,古有柳子厚,今有陈无己而已。”又曰:“崔{匽鸟}能诗。或问作诗之要,答曰:‘但多读,而勿使斯为善。’”
王通隋末隐白牛溪教授,学者常数百人。唐将相如王、魏辈皆其门人也,既显,绝口不道其师,此何理哉!
崇宁初,茅山刘混康先生赴阙,一夕,拜章罢,诏问:“何久?”答曰:“值天门放春榜。”欲叩其所睹,乞书而密缄之,它日验其事。明年,殿唱毕,发视,止书二草二木,乃蔡薿、柯棐也。
韩魏公判大名府,被旨修大内,于一堂中得壁记,乃太宗诗一首,意属燕云。或劝进之,不答。后韩绛以献,公闻之,叹曰:“吾非不能,但人主未忘开边之志,老臣不当更启之耳!”
左朝议大夫白同尝云:“佛经:凡人三世不妄语者,舌长舒之可及肱。予平生不妄语,虽未及肱,比常人已为长矣。”
旧说眼疾不可浴,浴则病,甚至有失明者。右承直郎白彦良云,未壮之前,岁岁患赤眼,一道人劝,但能断沐头,则不复病此。彦良自此不沐,今七十余,更无眼病。
思慧住道场山,予常往见之。一夕,梦谒师不见,但于禅床上大书“一龙绝地”四字。明日人山,知师已授帖,移径山,而不省所梦。绍兴壬戌,始游径山,首见长老觉明云:“此山本龙所居,因一禅师行脚过山下,龙化老人,与语契合,因劝师营居演化,云:‘此山东天目也,吾当迁西天目,但留一穴出入,它日勿以僧供为虑。'至今寺无寸土,而常聚千众。”予《赠明老诗》断章云:“三十年前曾见梦,兹游端可冠平生。”盖谓此也。
成都府园西楼有大蟒居,人不敢登,率尝扃钥。虞经臣作帅,宴客楼下,蟒忽遗溺,正中一武臣之肩;须臾,皮肉溃烂成疮,得妙药治之方愈。经臣为遣吏祭之,即日毁楼,蟒亦不见。
泊宅编卷十
王球为龙德宫提举官,眷遇特厚。丁未春,渊圣已幸青城,上皇密遣球裒宫中器用,得金万两,熔为二百挺,藏废井中,甃之以石;谓球异时国有艰窘,白发之。上狩淮南,球奏之,有旨输行在。方具舟,会宫中旧卒有知其端者,恐球潜载以遁,诣开封府陈告,尹欣然召球,喻以兵须正急,此机不可失。球度力不能夺,因尽辇致,持符归报。朝廷初不加谴。其后范丞相当国,疑球与尹干没其金,下大理鞠治,球竟废死。
富韩公曰:“契丹正强盛,奚、霫、渤海、党项、高丽、女真、新罗、黑水达靼、回鹘、元昊凡十国皆役服之,贡奉不绝,唯与中原为敌国。兵马略集,便有百万,多作大舟,安四轮陆行,以载辎重;遇塘水、黄河,则脱轮以度人马,亦欲自沧州东泛海而来,为牵制掎角之势。”
神宗兴太学,初议堂试式,时唯经义、论、策凡三场,有司拟进,上批“季一周之”四字,遂着之令,遵行已久。勺元丰六年秋七月入学,年尚幼,见司业朱行中服奉行新规甚峻,生员犯不检,许人告,赏钱三百贯,同保皆连坐,屏斥出学,甚者殿举,人皆惕息。既以经术造士,恐其忘武备及不知法律,因令每旬休斋,轮五人过武学习射。又许生员附律,学生试律义,以合格者理为本学考察。又于论场添试律义一道。然学者于肄业苟简,至观者,有“射天地四方”之语,答律义,或约法至徒八年,往往传以为笑。元佑初,皆罢。
东坡记管仲之无后,与桑羊、韦坚、王鉷、杨慎矜、王涯皆及祸,谓兴利之人如此。又子由论李沆为相,自言无善可称,唯力阻言利者,可以报国,厥有旨哉!
东坡为郡,尤急于荒政。元佑中守杭,米斗八十,已预行措置。常云:熙宁八年,只缘张、沈二守不知此策,致二浙灾荒疾疫,只西路死者五十余万人。是年本路放秋苗一百三十万硕,酒税亏六十七万贯。
司马氏南渡,据《地理志》云:“九分天下,有其二而已。”李暠亦云:“五岳神山,狄污其三;九州岛名都,夷秽其七。”当是时,虽自洛徙建康,而未尝弃洛,则嵩尚为晋有,与衡为二矣,故曰“狄污其三”。晋能保洛而不能有蜀,今能有蜀,而不能存洛,绝长挈大,则今之土宇亦若晋耳。
元丰初,文武见任官二万四千五百四十九员,文一万一百九十三,武一万二千八百二十六,宗室九百四十四,内臣五百八十六。
元丰初,在京吏人自中密下至诸司共二百九十一处,共五千一百四十人,岁支六十二万三千一百八十六贯硕匹斤两。
熙宁十年,夏税两浙最多,二百七十九万七百六十七贯硕匹斤两,成都、夔州二路各只七万有零。秋税河北最多,七百七十五万八千一十七贯硕匹斤两,夔州六万有零。
熙宁十年,在京商税,诸门镇四十九万八千五百十一贯有零,左右厢店宅务管赁屋一万四千六百二十六间,空地六百五十四段,宅子一百六十四所,岁收二十一万六千五百八十一贯六十六文省。
诸路酒税,唯两浙所入最多。熙宁末年,本路税收六十万五千九百八十四贯七百十五文,酒收一百六十万八千八百三十四贯一百九十八文。
当年在京岁支宰臣已下百官料钱五十二万九千九百五十七贯四百二十六文,诸路官员料钱二百二十五万六千八百六十七贯,而陕西一路支数最多。
熙宁末,天下寺观宫院四万六百十三所,内在京九百十三所;僧尼、道士、女冠二十五万一千七百八十五人,内在京一万三千六百六十四人。三年中死亡还俗共二万三千一百三十九人。
南郊赏给:景德六百一万一百贯匹两硕领条,皇佑一千二百万有零,治平一千三十二万有零,熙宁末八百万二千六百八十九贯匹斤两条段。
岁赐大辽银三十万两,绢三十万匹,正旦衣着四千匹,银器二千两,生辰衣着五千匹,银器五千两。
熙宁八至十凡三年,天下大辟五千一百八十二人,三年内,官过犯自刺配至赎铜二千五百九十二人。
元丰中,详定礼文,神宗尤笃于大裘衮冕之制。时检讨何洵直欲以黑缯创为大裘如衮,唯领袖用羔。帝颇疑其非,乃问陆佃。佃对曰:“《礼记》曰:‘礼不盛,服不充。'故大裘不裼,则大裘袭可知。”又曰:“郊之日,王被衮象天,则大裘袭裘可知。大裘袭裘,则戴冕藻十二旒可知,故曰冕服有六。而《弁师》云掌王之五冕也。”帝称善,遂下诏有司,制黑羔以为裘,而被以衮。议者又谓纯用羔,恐裘重难服。及裘成,轻重才与袍等,帝甚喜。唯衮之制未明。帝尝曰:“北虏曾贡衮冕一袭,其绘星辰在背,疑有所传。”宣和中,王昴上疏云:“衮服由汉至今画山皆用青,有戾于《周礼》山以章之义。画虎与蜼,而不画虎、蜼之彝,有戾于《书》宗彝之义。至于画藻,则丛以碎叶,亦不知古人观象与藻棁同意。臣谓画山尚以赤白,故《考工记》曰:‘绘画之事,赤与白谓之章。'而下文曰:‘山以章也。'画山以赤白之章,亦犹画黼以白与黑,画黻以黑与青也。《诗》曰:‘象服是宜。'郑氏云:'揄翟阙翟之类,不独后夫人之服如此,人君之服亦然。'《书》亦曰:‘予欲观古人之象,然则衮服岂无所取象乎?'谨案天垂象,见吉凶,是天言象也。《易》有四象,所以示,是《易》言象也。衮之制,绘日月星辰,岂非法天之象欤?画山、龙、华、虫、藻、火、粉米、黼黻,岂非法《易》之象欤?《系辞》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是衣以阳而在上,取《干》之象;裳以阴而在下,取《坤》之象。而衮服山取《艮》之象,黼取《巽》之象,黻取《坎》之象,宗彝取重《震》之象,触类而长之,无有无所象者,亦患不细考之耳!”
往年车驾巡师建康,诏以防秋在近,令侍从职事官各条其利害,实可施行者闻奏。郎官张虞卿所陈最善,其略曰:“臣尝历考前世南北战争之际,魏军尝至瓜步矣,石季龙掠骑尝至历阳矣,石勒寇豫州至江而还,此皆限于江而不得骋者也。然江出岷山,跨郡十数,备之不至,一处得渡,皆为我忧。使吾斥堠既明,屯戍唯谨,士气振而人心固矣,恃长江为阻可也,虽无长江之阻亦可也。苻坚百万之众,马未及一饮江水,谢玄以八千锐卒破之于肥水,岂非其效也欤?不然,如黄巢以奇兵八百泛舟渡,吴人有‘北来诸军乃飞过江'之语。韩擒虎以五百人宵济采石,守者皆醉,遂袭取之。由是观之,徒恃江而人不足与守,鲜克有济矣。曹操初得荆州,议者谓:‘东南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操得荆州,蒙冲战舰,浮江而下,则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独周瑜谓:‘舍鞍马,仗舟楫,非彼所长。'赤壁之役,果有成功。至于羊祜之言,则以南人所长,唯在水战,一入其境,长江非复所用,它日成功,略如祜策。故臣以谓有如瑜者为用,则祜之言谓之不然可也;无如瑜者为用,则祜之言不可不察也。彼为说者,谓虏人以马为强,而江流迅急,渡马为难;虏人便于作筏,而江流迅急,非筏能济。是未知侯景以马数百,一夕而渡,王浚自上流来,尝用大筏也。州县一也,有最为要害者;津渡一也,有最宜备豫者。苻坚自项城来寿阳,侯景自寿阳移历阳,孙恩自广陵趋石头;王敦渡河格,苏峻济横江,侯景渡采石。考前世盗贼与夫南北用兵,由寿阳、历阳来者十之七,由横江、采石渡者三之二,至于据上流之势以窥江左者,尚未论也。”文多不载。
吴伯举舍人知苏州日,谒告归龙泉,迁葬母夫人。已营坟矣,及启堂{歹赞},见白气氤氲,紫藤绕棺,急复掩之。术人视{歹赞}处,知自是吉地,因即以为坟。然颇悔之,舍人竟卒于姑苏。
虞经臣策,元佑中历察官知杂。绍圣初,自修注擢给事中人台。值都城开渠,忽有异犬自渠中出,直入其家,驯伏若素蓄养者;家人辈爱之,名曰“渠来”。常日唯喜睡,至或乱啮帘帷窗牖之类,则经臣必有迁改锡赉恩数。自尔每有庆事,则啖以肉一斤,渠来必欢喜跳跃,然后食之以为常。凡数年,拜郎前一夕,渠来死。
李济翁曰:“案《王府新书》:杜元凯遗其子书曰:‘书勿借人。'古人云借书一嗤,还书二嗤。嗤,笑也。后讹为‘痴'字,而增至四,谓借一痴,借之二痴,索三痴,还四痴。”(皆济翁云。)前辈又以“痴”为“瓻”。瓻,酒器也。盖云借书以一瓻酒,还之亦以一瓻酒。“瓻”通作“鸱 ”。吴王取马革受子胥尸,沉之江。颜师古曰:“即今之盛酒鸱夷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