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斋古今黈 元李冶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一
晋书天文志仪象云。洛书甄曜度、春秋考异邮皆言。周天一百七万一千里。陆续云。天东南西北径三十五万七千里。此言周三径一也。考之径一不啻周三。率周百四十二而径四十五。则天径三十二万九千四百一里一百二十二步二尺二寸一分七十一分分之十。又引周礼地中之说。以土圭句股法入之。得天径十六万二千七百八十八里六十一步四尺七寸二分。以减于甄曜度、考异邮之数。余一十六万六千六百一十三里有奇。或以问李子曰。以土圭法校之甄曜度、考异邮。其数曾不及半。是何二说相悬如是之赊邪。曰。此盖甄曜度、考异邮之数。自天之极际言之。土圭之数。自黄道言之。天包地外。地处天中。日月又居天地两闲。故其数当半天径也。而犹有不合者。不容不合。特算家大率言之。易曰。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说者谓丽为附。然日月之丽乎天。非若百谷草木之丽乎土也。亦本乎天者亲上云耳。故邵康节解离丽之丽。不取旧说。但谓文彩着见之义。
又晋书天文志云。传说一星。在尾后。主章祝巫官。传、从人从专。音直挛反。说、读如字。而庄子云。傅说得之。以骑箕尾。则傅、从人从尃。说、读如说音。是为殷相之名。而不取传说之义。然晋志言此星在尾后。则实当箕、尾之闲。而复云主章祝巫官。何也。岂庄周之言。与此各自为说。不相本耶。博闻君子。当有以辨之。
吕氏春秋。荆有佽飞。得宝剑于于越。高诱注云。吴邑也。荀子劝学篇。于越、夷貊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杨倞注云。于越犹言吴越。且引高诱为据。予按春秋定公五年。于越入吴。杜预曰。于、发声也。孔颖达以为越是南夷。夷言有此发声。史官或正其名。或从其俗。史异辞。无义例。公羊传则曰。于越者、未能以其名通也。越者、能以其名通也。何休注曰。越人自名于越。君子名之曰越。赤狄以赤进者。狄于北方总名。赤者其别。与越异也。吴新忧。中国士卒罢敝而入之。疾罪重。故谓之于越。范宁曰。旧说于越。夷言也。春秋即其所以自称者书之。见其不能慕中国。故以本俗名自通。考数家之说。虽有小异。然皆以于越与越同为一国。吕氏及荀卿子所言于越。正指于越耳。于于二字。音声小别。义理无殊。自不得以于为一国、越为一国也。今高诱乃以于越为吴邑。杨倞又以于越为两国。何陋如之。诱误走者也。若倞者。真类夫随人误走。而又呼他人使随己而东西也。大抵于越与句吴本皆夷语。即渐就简而入于华耳。此亦岂有难晓之理哉。于越之说。错谬已如此。市本荀子书。又以于字作干。鱼鲁虚虎之舛。晚生后进。何所适从。
前汉西域传云。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师古曰。波河、循河也。音彼义反。黈曰。此义是而音非。波止当如字读之。波之为言。自有循顺之意。今人言循河而行者。皆谓之边河。波河之语与边河政同。又云。出阳关。自近者始。曰婼羌。去长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当孔道。师古曰。孔道者、穿山险而为道。犹今言穴径耳。此又误矣。孔道止谓大道也。前言辟在西南。故后言不当大道。若言不当穴径。是何说之怪耶。故其下又言西北至鄯善。则知鄯善正当大道耳。
古诗三百五篇。皆可声之琴瑟。口咏其辞。而以琴瑟和之。所谓弦歌也。古人读诗者皆然。使今学者。能仿佛于古人。则人心近正。庶几诗乐之犹可复也。乡闻东平一士人家蓄琴谱一编。四诗悉备。兵烬以来。不知存否。愚尝有意试拟补一二编。顾不深解音律。故又不敢妄为之。晦庵有言。古人言必引诗。盖取于嗟叹咏歌。优游厌饫。有以感发人之善心。非徒取彼之文证此之义而已。又曰。反复咏歌之闲。意味深长。义理通畅。使人心融神会。有不知手舞而足蹈者。是则引诗之助与为多焉。晦庵言引诗者犹当嗟叹咏歌之。况读之者乎。
石林过庭录经史辨疑云。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墙所以扞外。正墙面而立。谓其背治内之道。反而面乎外也。治曰。此说非是。墙面祇谓无所见耳。又何限乎内外之闲哉。
晋郗超之郗。则读如绤音。郄诜之郄。则读如絺音。今人不复别白。皆从绮逆反。大谬也。予儿时读李翰蒙求。先生传授。皆读郗作郄。长大来始悟其错。俗又读郗作客。可笑。
庄子齐物论。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治曰。知、读从智。代、交也。而、汝也。谓人人各自有师。何必智交于汝心。然后自取而始有之。故虽愚蒙之人亦有成心。可随而师之也。成心者、吕惠卿所谓吾所受于天而无所亏者也。
李益鹳雀楼诗。事去千年犹恨速。愁来一日即知长。鲁直初至叶县诗云。千年往事如飞鸟。一日倾愁对夕阳。全用李句。然其意不逮李远矣。
东坡谓梁昭明不取渊明闲情赋。以为小儿强解事。闲情一赋。虽可以见渊明所寓。然昭明不取。亦未足以损渊明之高致。东坡以昭明为强解事。予以东坡为琼森事。
杨诚斋诗。句句入理。予尤爱其送子一联云。好官难得忙不得。好人难做须着力。着力处政是圣贤阶级。若夫浅丈夫少有异于人。必责十百之效于外。一不我应。悻悻然以举世为不知己。方扼腕之不暇。顾肯着力于仁矣乎。故终身不能为好人。
世俗有孤负之语。孤谓无以酬对。负谓有所亏欠。而俚俗变孤为辜。辜自训罪。乃以同孤负之孤。大无义理。
郭璞客傲云。不尘不冥。不骊不骍。骊当作犁。然庄子有牝马骊牛三之语。则骊字亦通。又左芬离思赋。亲辰寻因。同押。古文虽不拘于声病。然上平之亲、下平之侵未有协用者。寻当作循。
左传。庄公七年。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杜氏解如为而。晋书礼志载成帝纳皇后杜氏。举晏桓子语。夫妇所生若如人。然左氏实作若而人。因知而如二字。古语相通。俗谓如今又谓而今。亦当本古语云然。
五福六极。皆指人事言之。晋五行志说凶短折。则谓人殇曰凶。禽兽曰短。草木曰折。推原箕子之意。宁复有此。若福极之事。兼飞走草木而言之。则夫五福之中。若富与攸好德。六极之中。若忧与贫。岂飞走草木。亦有是耶。
东坡有老饕赋。前后皆说饮食。按左传文十八年云。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之民谓之饕餐。说者皆曰。贪财为饕。贪食为餮。然则东坡此赋当云老餮。不当云老饕。
刘歆说三统历术。配合易与春秋。此所谓言及于数。吾无取焉。夫易载天地万物之变。以明着吉凶悔吝之象。春秋褒善贬恶。代天子赏罚。以垂法于后世。至于章蔀发敛之术。则羲和氏实掌之。而歆乃一一相偶。是亦好异者矣。且易有卦有爻。其二篇之策。当期之日。犹得以强论之。夫所谓春秋者。属辞比事之书。与数学了不相干。而亦胡为妄取历算。一一而偶之哉。班固不明此理。不敢削去。千古而下。又无为辨之者。深可恨也。
后稷、挚、尧、契四人。同为帝喾高辛氏之子。契则十三叶而得汤。稷则十四叶而得文王。然夏之世。历四五百年。而商之世。又历五六百年。计千余年而文王始生。若以代数较之。文王之于汤。但不及一叶耳。是则殷之先一何夭。周之先一何寿乎。此为甚可疑者。前志必有脱误。
锺言撞。鼓亦得言撞。见前汉西域传。龟兹王绛宾。乐汉制度。归其国。出入传呼。撞锺鼓。
五经中。诗最难读。以音释参糅故也。教读者当专从毛。不得已当从郑。何者。师传以来皆曰毛诗。不曰郑诗。盖康成本用毛说。毛义有不安者。以己见改易。或毛氏不为传。则以笺明之。今之人一不从毛。一不从郑。但视陆德明释文易晓者杂读之。所以前后鉏铻。无所统纪。而义益暗。惟舍一而取一。则无是患矣。予之为此说也。不谓毛氏纯是而郑氏纯非也。要知两家之说。必从其一焉耳。
唐邢注王弼周易略例。其自序云。孔邱三绝。未臻区奥。刘安九师。尚迷宗旨。以刘安而齿孔子。邢子可谓不知类矣。
沈田子杀王镇恶。而王修执田子。数以专戮。斩之。通鉴小浙本载之义熙十三年。而大字本作十四年。此本为正。
爽之一字。既为明又为昏。所以精爽为魂魄之主。介之一字。既为大又为小。所以傧介成宾主之欢。贵介公子。则介为大。忧悔吝者存乎介。则介为小。乱臣十人。则乱为治。乱邦不居。则乱为危。饮酒温克。则克为良。克伐怨欲。则克为狠。扰兆民。则扰为安。庸人扰之。则扰为烦。必有忍其乃有济。则忍为恕。忍人残忍。则忍为暴。媚兹一人。则媚为忠。取媚于上。则媚为佞。父母昆弟。则昆为长。垂裕后昆。则昆为后。皇极。则极为大中至正之道。六极。则极为贫病夭恶之称。
鲍昭有井谜。世传东坡有贺资谜。又黄庭坚有粥谜、象棋谜。近者伶官刘子才。蓄才人隐语数十卷。谜固小技俩。然其讽咏比兴。固与诗人同义。而在士大夫事中。亦谈笑一助也。尝闻用字谜。既久。止记一二句。今为足成之云。三山自三山。山山皆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合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尝拟作井谜云。四十零。八个头。一头还对一脚。中闲全无肚肠。外面许多棱角。此末联亦借前人语也。又闻墨斗谜云。我有一张琴。琴弦藏在腹。莫笑墨如鸦。正尽人闲曲。染物瑕头谜云。在染何曾染。无生得独生。有人来解结。见姓自分明。
仆射职主仆御弓矢之事。故称仆射。射旧音夜。杨倞注荀子云。射干药名。且引陶弘景注本草云。射干花白茎长。如射人之执干。倞既引陶说如此。而音射干之射复从夜音。据射人之射。自当音麝。而射干复从夜音者。当是射御之射。或音麝。或音夜。两俱得通。但今世俗流传止从麝音耳。若仆射与射干犹是从旧俗。呼之为夜音也。
李义山诗。古木含风久。凡两用。摇落对云。疏萤怯露深。戏赠张书记对云。平芜尽日闲。其优劣大不相侔。览者自当见之。咏槿花云。月里宁无姊。云中亦有君。又咏李花云。月里谁无姊。云中亦有君。月姊云君用之于槿花虽新奇。固不若用之于李花之为高洁也。然谁无姊。语太径庭。谁字止宜作宁。
王直方诗话云。酴醾。本酒名也。花新开以颜色似之。故取名。黈曰。花之色类酴醾者甚多。皆不以为名。独取此花。理不应尔。盖兼以风韵芳馨名之。不专取色而已。
根非生下土。叶不坠秋风。因寻樵子径。误到葛洪家。自不害为佳句。而后人论诗者。以为此皆假对。意谓下土与秋风。樵子与葛洪。不相偶属。故借下为春夏之夏。子为朱紫之紫。尘俗哉。
六一翁茶歌云。手持心爱不欲碾。有类弄印几成窊。谓印刓则可。谓印窊则不可。
素问。上古天真论。歧伯曰。上古之人。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今时之人不然也。今时之人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使其心逆于生药。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启玄子王砅之注。取数固多。然其所不合者。亦不少也。歧伯此言。以为今人逐末丧本塞华。遗失天理之大全。则是以妄为常。今砅以为寡于诚信。失其旨远矣。醉以入房。以欲竭其情。以耗散其真。止言情欲之伐其生。今注云。轻用曰耗。意虽相近。质以文理。耗散二字实相连属耳。逆于生药。谓迎逆平生之乐。注谓逆养生之乐。亦未可冯也。
又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云。春为发陈。夜卧早起。广步于庭。夏为蕃秀。夜卧早起。无厌于日。秋为容平。早卧早起。与鸡俱兴。冬为闭藏。早卧晚起。必行日光。黈曰。人禀阴阳之气以生。而阳则为德。阴则为刑。刑则主杀。德则主生。故其情性常喜阳而恶阴。冬为闭藏之时。早卧晚起者。所以逃阴气于惨酷之夜也。夏为蕃秀之时。夜卧早起者。所以顺阳气于未明之昼也。是固宜其然矣。然其春三月发陈之时。自当早卧早起。以顺阳气于开煦之旦。而今称夜卧早起。与夏三月无别。则真误矣。夫阴阳寒暑。均布四时。若今春夏同科耶。秋冬亦当一体。则何以为四时也哉。故春之早起不必置论。但其夜卧二字。必早卧之舛也。又其秋三月容平之时。自当晚卧晚起。以谢阴气于肃杀之晓。而今称早卧早起。是又误之甚者。不可不辨也。夫秋气之严。莫严于霜降之辰。万物凋落。摄养之家。最为深惧。而使人早起。与鸡俱兴。则是作意犯冒。与霜亢也。无乃乖全生之理乎。王砅求其说而不得。乃云。惧中寒露。故早卧。欲使安宁。故早起。以常情度之。人亦岂有畏寒露之沾裳衣而不畏肃霜之戛肌骨乎。此妄说也。惟早晚之文一政。则其下错缪。与鸡俱兴之类。皆可得而正之矣。盖素问一书。脱误赘复。如是者居十七。遇不可通者。不可强为之辞。政当以意会之耳。
韩退之自谓窥陈编以盗窃。柳子厚自谓好剽取古人文句以自娱乐。欧阳永叔亦自谓好取古人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君子之所为。时亦穿蠹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三先生自谓之盗者。所谓齐之国氏也。不过点注前言往行。以为我用耳。而世之不善为文者。莫不手目所及。辄自探讨。其身为穿窬之子。而宁死莫肯承服。强自揜盖。强自粉泽。将以欺天下。而卒不能以欺一人。是所谓宋之向氏也欤。
世以秘监为奎府。御书为奎画。谓奎宿主文章也。故宋有奎文阁、宝奎楼之称。又薛奎字伯艺。吴奎字长文。悉以文艺配奎为言。予考之晋书天文志。则云奎十六星。在西方。天之武库也。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以兵禁暴。又主沟渎。其象与图书文章等全不相干。而东壁二星在北方。实主文章。盖为天下图书之秘府。其星明。王者兴。道术行。国多君子。其星失色。大小不同。王者好武。经士不用图书。是则图书文章。皆当取象东壁。于义为惬。然世之言文章者。不取东壁而独取奎者。岂奎宿森罗错综有象于文而东壁无之耶。或前人误用而后人承之邪。抑别有所出。而吾未之见也。
古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涕泣泪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闲。脉脉不得语。吕延济曰。牵牛、织女星。夫妇道也。常阻河汉。不得相亲。此以夫喻君。妇喻臣。言臣有才能。不得事君。而为谗邪所隔。故后人用牛女事及咏七夕等。皆以为牵牛织女。案。织女三星。在天纪东端。织女、天女孙也。天纪九星。乃在贯索东。距牵牛甚远。然则牛女之女。非织女。乃须女也。须女四星。天之少府也。须、贱妾之称。妇职之卑者也。牵牛、亦贱役也。故须女与牵牛相媲。又同列于二十八宿之中。密相附丽。但隔天汉。诗人以是有盈盈脉脉之语。若以为织女。则天女牛郎非其偶也。或者引大东之诗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皖彼牵牛。不以服箱。此自以牵牛织女为类。延济之注。于何缪戾。曰。大东义取有名无实而已。吕说义取伉俪。难以彼此相证也。
诗。无羊。三十维物。尔牲则具。毛传云。异毛色者三十也。而疏家乃谓每色之物皆有三十。误矣。诗意本主所牧之多。谓毛色有三十等。亦大率言之。今云每色各有三十。则计其所牧。能有几何。而当时之人咏之诗耶。若又以为每色色别三十种。则为色大繁。反更难通。毛言异毛色者三十。政谓总括诸色。至有三十等耳。其义甚为明白。不劳异说。
干。阳物也。稚于七而老于九。坤。阴物也。反是。稚于八而老于六。闻之北方人。相马之老稚。不于其齿而于其目。人与目对视已之身。自首见腰。则二三岁之交。自首见腹。则五六岁之交。自首见胞。则七八岁之交。止见其首。则此马十岁矣。过是以往。又加以溟涬焉。则不可得而年矣。
古人文字有极致之辞。若以不敢为敢。以敢为不敢。以不显为显。以无念为念。以无宁为宁。皆极致之辞也。世俗以可爱为可憎。以无赖为赖。以病差为愈。亦极致之辞。
通鉴。唐高宗显庆元年。来济引管子齐国老人语曰。君不夺农时。则一国之人皆有余食矣。不夺蚕要。则一国之人皆有余衣矣。注曰。蚕要者、以蚕事为要。非也。上农时。则蚕要者亦谓切要之时也。故济又云。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
石勒救洛阳。诡道兼行。出于巩、訾之闲。诡、不正也。诡道犹言邪径也。此盖犹快捷方式而往。或言此二字乃兵法所谓兵行诡道。大段不识文势。
夫子与夷齐而不与卫君。公羊子与辄而不与蒯瞶。质此一事。足明公羊全书之妄。君子不可以一事妄全书。以一事而妄全书。甚之也。甚之奈何。甚此一事之妄也。
石曼卿诗赠孙可久云。闭户断蛛网。折花移鸟声。或云。闭字不若作开。予以为不然。户开而有蛛网。闭则断之。见其无人往来也。若云开户断蛛网。则是闭门时有蛛网。而开则断之。又何足以尽幽闲之趣。
草可以为木。荀子曰。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茎长四寸。射干、草也。兽可以为禽。易屯之六三。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鹿自兽耳。酒可以为馔。论语。有酒食先生馔。馔、食也。佛可以为僊。故其书称忍辱僊人及金僊。
庄子徐无鬼。心之于殉也殆。凡能其于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不给改者。不疾改也。疾改则祸不至矣。惟其不速改。是以其祸滋多。故其下文云。其反也缘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其反也缘功。谓一与道相戾。缘以危殆为功能。其果也待久。谓果于迷缪。其所由来非一日。而人以此为己宝。为可悲也。此皆覆说殆之成祸之萃也。吕解不给改。以为不暇给。则其祸之长也兹萃一句赘矣。兹、滋古字通。
天下篇。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淡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此数句。郭解以下属彭蒙、田骈、慎到。吕解以上属宋钘尹文。郭说为失。吕说为得。
镡字。寻淫二音。广韵以为剑鼻。庄子注为剑口。吕吉甫曰。镡者、剑之所以为本也。又曰。所植者也。又铗音颊。庄子注云。把也。吕曰。附镡者也。盖所持而行之者也。铗既为把。则镡乃俗所谓隔手者也。又姓音蟾。
文出升平世。禾生大有年。四充今日月。六合古山川。反朴次三五。古文丁一千。王功因各定。大作不相沿。主化布于下。人心孚自天。上方求士切。公亦立仁先。才行苟并至。位名尤两全。末由弓冶手。安比父兄肩。幸及布衣仕。宜希守令先。尺刀元并用。丹白具同研。去吏多甘老。休兵生力田。干戈包已久。永十本支延。欧阳永叔戏为也。小儿初作字。点画稍多。即难措笔。必简易则易为力。故小学有上士由山水。中人坐竹林之语。欧公此诗。当亦为儿辈设也。
柳子论四维为二维。以为廉与耻。皆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究而观之。柳子之辨。凡数百言。祇是是解释孟子羞恶之心。义之端也八字。
东坡诗云。口业向诗犹小小。眼花因酒尚纷纷。又云。口业不停诗有债。眼花乱坠酒生风。若眼花则或然或否。若口业则信有之。
晋书段匹磾赞曰。匹磾劲烈。陨身全节。点实凶残。自贻罪戾。戾字协韵。读从入声。
又荀崧传。崧镇宛。为贼杜曾所围。石览时为襄城太守。崧使其小女灌求救于览。而其列女传载崧为襄城太守。为杜曾所围。食尽。欲求救于故吏平阳将军石览。计无从出。崧小女灌时年十三。突围夜出。自诣览乞师。先谓览为襄城守。后谓崧为襄城守。二说不同。必有一误。
法帖载梁侍中萧子云所书列子之说。宋之向氏遂踰垣凿室。手目所及。亡不探也。目字作自。意谓自手所及。又三年大穰。穰字作壤。古字或通用。
小说中载宫人诗云。朝来自觉承恩最。笑倩傍人认绣球。一本云。承恩醉殊害义理。又杜荀鹤春宫怨落句云。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一本云相伴。则上下支离不成语矣。
魏文帝诛丁仪、丁廙等。鱼豢以人心窥望。势使之然。因论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殊也。势使然耳。予谓周官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政好对前两句。盖不期骄而骄。不期侈而侈。亦是事势使然。
人文尽于六经。今礼部韵略中俚俗字备载。而六经中字遗阙者甚多。此非有司之失。自是我辈之过。
农家者流。往往呼粟麦可食之类以为物事。此甚有理。盖物乃实物。谓非此无以生也。事乃实事。谓非此无以成也。此其言。可与粒我烝民。莫匪尔极。烝民乃粒。万邦作乂之语相为表里。
晦庵语录论周易。多说占得此爻。为君子之行则吉。为小人之行则凶。是有近于儿童之说。易三百八十四爻。何者不然。系辞所谓吉凶者。贞胜者也。又云。惧以始终。其要无咎。岂有为小人之行而获吉者耶。晦庵议论。必不出此。此等直传闻之误。
东坡聚星堂雪诗。禁体物语。而有欲浮大白追余赏。幸有回风惊落屑之句。或以为落屑亦体物语。或者之言非也。盖此用陶侃竹头木屑事耳。
东坡诗。妻孥真敝屣。脱去何足惜。注云。史记封禅书。汉武帝曰。嗟乎。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耳。按广韵。屣同音所绮切。而屣乃不蹑跟也。乃步也。二字皆无敝意。然史记云尔者。此本用孟子语也。孟子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说者曰。蹝、草履也。草履而可蹝者也。音与前二字正同。详坡诗意。孟子、史记两俱用之。史记不云蹝而云者。古人用字不类今体。其声相近者犹许借用。其音切正同者。为相通无疑也。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二
史记货殖传。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辏。不肖者瓦解。则字衍文。
尉佗传。犁旦。皆降伏波。徐广曰。吕静曰。犁、结也。音力奚反。结犹连及逮至也。治曰。犁、开也。取耕恳之意。或以昏明分色杂言之亦得。今释为结意。甚无谓。遍讨传注。初无以犁训结者。又云结犹连及逮至。则益又穿凿矣。汉书作迟旦。迟读如致。待也。犁旦或作黎明。又或作<辶黎>明。<辶黎>明迟也。书传中又有诘朝质明之语。诘朝犹问人曰明未。亦迟旦之意。质明、实明也。又或为交质之义。
晋文帝崩。武帝遵汉魏之典。既葬除丧。犹深衣素冠。降席彻膳。太宰司马孚等奏请改坐复膳。韶曰。每感念幽冥。而不得终其苴绖于草土。以存此痛。况当食稻衣锦。诚诡然激切其心。非所以相解也。可试省孔子答宰我之言。无事纷纷。言及悲杀。奈何。奈何。此悲杀之杀。从去声读。甚之之辞也。杀即衰减之义。而谓之甚者。盖物极则反。哀痛之极。理当稍减也。故今人言甚者。皆谓之杀。武帝第二诏文又曰。重览奏议。益以悲剥。不能自胜。不能自胜。其意与杀无以异也。或曰。杀、损也。悲杀如言悲剥。
退之进学解云。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此有类于晋书孝武帝纪史臣论云。静河海于既泄。补穹圆于已紊。此史臣语又有类于陆机文赋。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
难经说。老人寤而不寐。少壮寐而不寤。以谓少壮者血气盛。荣卫之行。不失其常。故昼日精。夜不寤也。老人血气衰。荣卫之道濇。故昼日不能精。夜不得寐也。以予思之。不特如此。大抵昼作夜息。人之常也。是在昼则当有经营之事。在夜则当无系滞之虑。精神资禀。虽各不同。然用之得其常。则于其不用之时亦得其常。苟用之不得其常。则一切反是矣。衰老之人。经事既多。遭变不少。筋骸尪骳。目耗耳重。一毫之营。若负泰华。度前揣后于利害之表。商是榷非于与夺之闲。忧未眹而己忧。患已销而犹患。众人皆息。己独勿休。所以正昼昏昏。夜反无寐。此盖精神用反其常。而寤寐亦反其常也。而年少之人。志刚气锐。神壮胆觕。斗力则膂力有余。角智则智思无倦。划然而动。屹然而止。事之未至也。利害无所挠其虑。事之既往也。是非无所留其怀。众休而休。众作而作。所以昼日常精。夜则常寐。此盖精神用得其常。而寤寐亦得其常也。故男女十四五以下。纔得枕即稳睡。亦以其无情欲也。白乐天、司马君实皆明哲过人。而乐天有诗云。年衰自无寐。不是守庚申。温公有诗云。苏秦六国印。力取鸿毛轻。白圭黄金产。运智立可营。如何五更睡。百方终不成。此二公亦当是精神疲敝而然。若夫子元图爽。卧内酣寐。忠愍扞贼。省中安寝。轩辕毕咏。倚墙熟睡。涪翁削官。投床鼻鼾。闳通照彻。遇物了了。又不当以老少论也。予过五十来。昔昔每苦无寐。或者教以数息。仿而行之。竟亦不能寐也。近得闲闲公一说。名速睡法。云。但于当睡之时。帖枕拥衾。置身安稳。然后平心定虑。存真气如黄金细线。发两踵。自后而上。过腰合而为一。冲脊上顶。至前发际。却散而为二。绕黄庭听会横行。相交于人中。环口。贯下龈。复合为一。下咽喉。径入太仓。留之不动。勃然出气四道。当如火热。青者入肝。红者入心。白者入肺。黑者入肾。四气俱满。然后真气下脐。入少府阴交。复散而为二。下膝。下臁。下趺。前裹中指尖。顺行度涌泉。复至踵。谓之一匝。存想至五七匝。已溟涬然入睡乡矣。大段无睡之人。行之不过十数匝。亦自得睡。或用铜人脉络法。兼达两手指更佳。予按之。其效一如所云。闲闲公又云。此法乃金丹下手处也。金丹大药。予未敢议。但使昔昔得好睡眼。则其神通变化。与夫所谓金丹大药者。复何择哉。
东坡跋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云。庄子世无有。谁知此疑神。四注本载东坡自说云。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自予少时。见前辈皆不敢轻改书。故蜀本大字书皆善本。庄子曰。用志不分。乃疑于神。此与易阴疑于阳必战。礼使人疑汝于夫子同。今四方本皆作凝。又浊醪有妙理赋云。失忧心于昨梦。信妙理之疑神。四注本据此说。一断以为疑神。又酒赋云。游物初而神凝兮。反实际而形开。则注家无所说。治曰。四注所援东坡之说。吾恐非苏子之言也。信如苏子之言。则苏子之见厥亦偏矣。所谓先辈不敢改书。是固有理。若断凝神以为疑神。则吾不知其说也。庄子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正如系辞所谓精义入神。以致用也。今东坡以为与阴疑于阳。使人疑汝于夫子同。殆非也。何者。阴疑于阳。乃见疑于阳。使人疑汝于夫子。乃见疑于人。此用志不分。亦见疑于神乎。凡人之心。以先入者为主。东坡蜀人。先见蜀本。因目生心。承文立义。皦如星日。牢如胶漆。久之又久。心与理化。忽览别本。如睹怪物。矛前盾后。能无改乎。东坡以蜀本为善本。而四方本皆后人所改。又安知四方本不为善本。而蜀本独非前人之误乎。
予初学东坡先生字。闲有教予以卧笔取媚者。当时不悟。谓坡公心画之妙尽于是矣。今而老大。转觉字画骫骳不成。虽折指拗腕。力自改悔。竟莫能夺去旧习。且学小技。一言之误。为累终身。况心术之微。运动无方。易放难收。后生辈得不早近大人君子之门。以端其本而证其源耶。
汉书陈涉传曰。藉第令无斩。而戍死者固什六七。注引服虔曰。藉犹借也。第、使也。与史记服注不同。史记服注曰。藉、假也。第、次第也。应劭曰。籍、吏士名籍也。苏林曰。第、且也。治曰。服说藉假。苏说第且。是也。应说名籍。服说次第。非也。第本训但。但亦且意。此言藉第令无斩。犹云假且使不杀。
前辈论楚辞。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及韩退之罗池庙碑。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谓欲相错成文。则语势矫健。又论韩诗。淮之水舒舒。楚山直丛丛。谓之避对格。然予考诸古文。则不独错综于对属之闲。至于散语亦多有之。若荀子劝学篇云。青出之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庄子徐无鬼篇。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之类。皆是也。又凡经史中辞倒者。其义悉与此相近。
纳纸投名媿已深。更教门外久沈吟。事穷计急烧牛尾。不是田单素有心。此诗竟不知何人所作。投谒固可耻。然士当穷困。摇尾乞怜于人。亦可愍也。前辈又有云。门前久立处。席上欲言时。此真所谓不经此境。不能道此语者。
离骚经。宋玉招魂云。娱酒不废。沈耽日夜些。兰膏明烛。华镫错些。王逸注。镫锭尽雕琢错饰。设以禽兽。有英华也。案。玉篇。镫、都滕切。说文云。锭也。广韵曰。灯也。又都邓切。鞍镫也。锭、徒径切。锡属。说文。锭、镫也。广韵。又丁定切。豆有足曰镫。无足曰镫。(去声。)锭又堂练切。灯有足也。然则灯锭二字。各自有三义也。
素问金匮真言论曰。春善病鼽衅。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风疟。冬善病痹厥。故冬不按蹻。春不鼽衅。春不病颈项。仲夏不病胸胁。长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风疟。冬不病痹厥。餐泄而汗出也。启玄子王砅注云。按谓按摩。蹻谓如蹻捷者之举动手足。是所谓导引也。然扰动筋骨。则阳气不藏。春阳气上升。重热熏肺。肺通于鼻。病则形之。故冬不按蹻。春不鼽衅。鼽谓鼻中水出。衅谓鼻中血出。又于冬不病痹厥下注云。此上五句。并为冬月按蹻之所致也。治曰。王砅谓按蹻为导引。则然谓四时诸病皆由冬月按蹻所致。则不然。冬不按蹻下必多有脱误。第后人弗思耳。且上文春善病鼽衅。至冬善病痹厥。所谓善病者、谓每一时。多有此证也。继云。冬不按蹻。春不鼽衅。至冬不病痹厥。文势全不相属。而据谓四时之病。皆由冬月按蹻而得。无此理也。夫按蹻之术。以常人推之。能知者百一。其能行者又百一。果按蹻而病。盖万一而有此病也。在万人之中。其九千九百九十有九由不解按蹻。悉获安康。其一人独以按蹻之故。遂得四时诸病。则按蹻者。非吉祥之道。乃杀人之具也。何为古先贤达传之天下后世耶。夫户枢之不朽。以旦夕之开阖也。流水之不腐。以混混而常新也。诎信俛仰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不云动作按摩有以伤生也。故道家者流。多说熊经鸟伸龙攫虎搏之效。而华佗常以五禽之戏。为将摄之方。初无冬夏之别也。又隋世巢氏作病源数十卷。每论一证。必处以导引一术。亦未尝以冬不按蹻为主也。按本经血气形志篇曰。形苦志乐。病生于筋。治之以熨引。形数惊恐。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又奇病论曰。息积不可灸刺。积须导引服药。药物不能独治。此皆详明按蹻之益。亦不说冬三月不得为之也。王砅作注。辄立此说者。必以为本经四时调神大论有曰。冬三月是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亟夺。既据此说。复见冬不按蹻。春不鼽衅之文。故云。扰动筋骨。则阳气不藏。春阳上升。重热熏肺。肺通于鼻。病则形之。此真误矣。且鼽衅之证。犹得以强言之。若其下文春病颈项。夏病胸胁洞泄寒中。秋病风疟。冬病痹厥。岂尽为重热熏肺而然乎。而砅一主于冬月按蹻所致。是决不可信者也。按本经生气通天论云。春伤于风。夏乃洞泄。夏伤于暑。秋为咳疟。秋伤于湿。冬为痿厥。冬伤于寒。春必病瘟。由是而言。春夏秋冬。无论启闭。政宜随时导引。以开通利导之。但勿发泄。使至于汗出耳。窃疑本经当云。冬不按蹻。春不鼽衅。或病颈项。春不按蹻。仲夏必病胸胁。长夏必痛洞泄寒中。夏不按蹻。秋必风疟。秋不按蹻。冬必痹厥。其飧泄而汗出也一句。飧字当析之为勿令二字。如此则辞旨俱畅。可为通论矣。大抵导引。四时皆可为之。惟不得劳顿。至于汗出而已。苟劳顿至于汗出。则非徒无益。或反以致他疾。不特于闭藏之时为不可。虽春夏发生长育之时亦不可。王太仆不悟本经舛漏。坚主冬不按蹻。谓按蹻则四时俱病。盖为纸上语所牵。而肆为臆说也。利害所系甚重。予于是乎有辨。
通鉴。魏明帝使女尚书六人典省外奏事。处当画可。处当画可皆从已字也。晋食货志。咸宁三年。诏曰。今年霖雨过差。又有虫灾。颍川、襄城略不下种。深以为虑。主者何以为百姓计。促处当之。而杜预书疏中。又有都督度支其处当之语。此处当字。即处置句当之义。与通鉴不同。
荀子。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滫。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杨倞注云。兰槐、香草也。其根是为芷也。本草。白芷一名白茝。陶弘景云。离骚所谓兰茝。盖苗名兰芷。根名茝也。兰槐当是兰茝别名。故云兰槐之根是为芷也。滫、溺也。倞说如此。而史记三王世家引传曰。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所以渐然也。然则如马迁所载。则兰根也。白芷也。断然其二物也。荀子谓兰槐之根是为芷。则兰槐自为白芷苗矣。又徐广史记注云。滫者。淅米汁也。据荀子及史记。皆云君子不近。庶人不服。是指其可恶之状。今投兰芷于淅米汁中。则其芳香大坏。已自可恶。杨倞谓滫为溺。未必乃尔。案韵。滫、息友反。又泔也。当从徐广说。
草与木异种。故邵尧夫以飞走草木为四物。晋五行志以桃李华非其时。梨根血出。大树自折。桑生东宫。桑树有声。茱萸相樛。枯树复生。木如人面。杨柳生松。木仆反立。皆为草妖。不知何谓。此桃李华非其时。正为华孽。余皆木妖耳。若草木之妖可以互称。则交址之稗化而为稻。鬼目、苦藚生于江东。宫墙驰道悉生蒺藜之类。亦得指以为木妖也。而又可乎。是知草当云草。木当云木。为宜矣。然则所谓木妖者。又非木不曲直。惟金沴木之谓。木不曲直。惟金沴木者。乃城门自坏。屋梁跃出。牙竿不正之类是也。
近世御史大夫张文正公。讳行兰。字敬夫。文集十卷。杂论有云。孔毅夫杂说。言今之与夷狄。最多者纔百万。不若汉所遗之多。汉给南单于费直。岁一亿九十余万。西域七千四百八十万。余谓汉以文计。今以贯计。十贯乃一万也。七千四百八十万。即七万四千八百贯耳。一亿九十万。亦纔十万九百贯也。而宋岁与契丹五十万两。匹直一百万贯。视汉孰为多哉。足明孔说之误。集中又有蜡梅诗云。池边乍想渐台帽。堂下遥惊虢国衫。用事亦新奇。又乐章有教坊腔子三十五首。内道调近一中五远六。中吕近十二中三远八。考诸词曲中。正见名近者。不知所谓中与远者何等声也。异日当求知音者问之。
史记尉佗传。太史公曰。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李子曰。此误也。当云。东闽兴兵。南越动摇。按传云。初。佗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又佗为书谢汉曰。南方卑湿。蛮夷中闲。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其西瓯骆裸国亦称王。又云。建元四年佗卒。其孙胡为南越王。此时闽越王郢兴兵击南越。胡上书曰。两越俱为藩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惟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越义。守职约。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越。兵未踰岭。闽越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天子使庄助往谕意。南越王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因遣太子婴齐入宿卫。据此则其相攻者、闽越与南越。非瓯骆也。其后吕嘉败。越桂林监居翁始谕瓯骆属汉。迹瓯骆始终未尝与诸国相攻击。何得云瓯骆相攻也。又闽越未攻南越时。尝发兵围东瓯。则是瓯闽相攻。亦不得为瓯骆相攻也。瓯骆相攻乃在数年之前。了无与于南越。而婴齐何为而入朝乎。或曰。南越也、东瓯也、西瓯也。皆瓯骆之属。故云瓯骆相攻耳。审如此说。义亦未宏。东闽乃大禹之后也。南越乃赵佗之孙也。各自割据。何得并为瓯骆之属乎。或者又曰。东闽、南越皆瓯骆之地。二国虽殊。亦可谓之瓯骆相攻也。此亦未为通论。借使壤地相接。得以通称。而相攻之说。亦无从发。若东越先攻南越。南越亦复报伐。谓之相攻可矣。今东越举兵擅击南越。南越束手。禀命天子。谓之相攻。不亦悖乎。
庄子齐物论。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旧说兹十有二者。皆情性之异。其理甚乖。盖虑叹则怒哀之类。或以变其常。姚佚则喜乐之类。或以作其态。故其下继之曰。乐出虚。蒸成菌。谓声响出于虚寂。菌蕈出于熏蒸。亦犹喜怒哀乐。一出天机之自然尔。故其下又继之曰。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慹字。成玄英谓为屈伏不伸。陆德明音释云。之涉反。且曰司马云不动貌。按玉篇。此字凡五音二解。其之涉切者。引司马彪庄子注云不动貌。其奴协切者。义亦同上。其之入泰入涉立三切者。怖也。彪解之为不动者。亦对变而言之。盖与成玄英所谓屈伏不伸为性情十二之一者。正同非也。若依玉篇作怖。谓虑叹之甚。则必变而为忧怖。其说虽通。其意甚狭。今亦不用。窃以为此字从执从心。当读如执音。盖人心之所主。谓其常情焉耳。以虑叹而变其常。岂止怖畏而已哉。将为狂为痴。而无所不至矣。又德充符云。肫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已焉尔。不得类焉尔。食字。或音嗣。或音饮。邑锦反。皆非也。食本如字读。食于其死母。犹言就食于其死母。就食则就乳也。不烦更发他音。又智北游云。大马之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也。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于物无视也。非钩无察也。郭注云。玷捶钩之轻重。而无毫芒之差。故捶字数音。郭则音丁果反。徐则音棰。李则音坠。其玷捶之玷。陆德明音丁恬反。然详上下文意。正当从随音为胜。捶即锻也。犹今世俗所谓打也。今人凡有修治者。悉谓之打。此其理甚易晓。而郭注以为玷锤之轻重。缪矣。
东坡先生。神仙中人也。其篇什歌咏。冲融浩瀚。庸何敢议为。然其才大气壮。语太峻快。故中闲时时有少陧杌者。如牏厕厕牏之倒。滹沱河芜蒌亭之误。皆是也。今聊疏其一二。可以为峻健者之戒。和刘贡父云。数奇逢恶岁。计拙集枯梧。按晋语优施歌曰。暇豫之吾吾。不如鸟乌。人皆集于菀。己独集于枯。东坡此诗意。全用晋语事。而押韵处便加梧字。岂非太峻快耶。次韵秦少章云。山围故国城空在。潮打西陵意未平。此则全用刘禹锡石头城诗。但改其下三五字耳。亦是太峻快也。桓魋墓云。纵令司马能镵石。奈有中郎解摸金。按陈琳为袁绍檄曹操云。曹又特置发邱中郎将。摸金校尉。则摸金乃校尉。非中郎也。病起云。何妨一笑千痾散。绝胜仓公饮上池。按史记。长桑君出药与扁鹊。饮以上池之水。曰。三十日当知物矣。坡则以为仓公。仓公、淳于意也。送陈六云。去年持节发仓廪。到处卖刀收茧栗。按王制。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此用茧栗。不得便为牛。次韵张秉道云。怜君嗜好更迂阔。得我新诗喜折屐。按晋书。折者屐齿。而非屐也。若云得我新诗齿折屐。则其为喜。不言可知。石鼓歌云。上蔡公子牵黄狗。本誉李斯善作篆。而复引黄犬事。殆似勉强。次韵周长官见寄云。罔罔可怜真丧狗。时时相触是虚舟。丧家之狗。而止用两字。似不甚妥。又送客云。锺乳金钗十二行。乐天诗云。锺乳三千两。金钗十二行。今便配合为一句。恐非后辈楷式。观欧阳钤辖刀剑战袍云。书生只肯坐帷幄。谈笑毫端弄生杀。叫呼击鼓催上竿。猛士应怜小儿黠。此语虽有激而出。然使不知道者观之。能无失伦之嫌乎。
宇文叔通济阳杂记云。徐凝为庐山瀑布诗云。千古长如白练垂。一条界破青山色。东坡笑之。谓之恶诗。及坡自题。则曰。擘开苍玉峡。飞出两白龙。予谓东坡之擘开。与徐凝之界破。其恶一也。治近读坡集。其游灊山诗又云。擘开翠峡出云雷。裁破奔崖作潭洞。然则坡之峡。凡两度擘开矣。
养生家有胎息之说。息、气也。息之为义大矣哉。脉诀以一呼一吸谓之一息者。出入之义也。俗以音问相通谓之消息者。往来之义也。以称贷取赢谓之利息者。增羡之义也。以舍劳从逸谓之止息者。停憩之义也。人有嗣续谓之子息者。生滋之义也。人而物故谓之休息者。了绝之义也。息既得谓之生。而又得谓之死。则息之为义。不既大矣乎。濂溪通书称无极而太极。晦庵云。无极而太极。祇是艮卦而已。晦庵以艮卦当太极者。政以终万物。始万物。莫盈乎艮者也。艮、止也。止、息也。止息之地。万物之所终也。谁知色色而形形者。尽于止息中来乎。且艮之为卦也。位则处丑寅之闲。时则当十二月正月之交。此非万物终始而何。晦庵因之复论云。息便是百谷之实。初闻此语。睯不能省。徐徐以思。乃大朗彻。实既为种。种复成实。种实相仍。种种无穷。则云乎息者。非百谷之种而何。观谷实之新新。究万物之芸芸。吾然后知胎息之不妄也。夫息之为文。从鼻从心。说者又谓自心为息。胎息之验。观文又可见矣。自昔老子发谷神之机。庄周启踵息之钥。玉匮则敷陈上假。黄庭则演说琴心。是皆夺造化之权。而抉天地之秘者也。道大事重。悠悠莫知。世之高亮之士。虽有能言之者。或隐之太深。或衍之太漫。夸张诡怪。无从致诘。惟晁承旨明远、强太保安道、苏端明子瞻、黄太史鲁直。此四君子。遂能曲尽要妙。明着其说。晁则立合和之论。张则出清微之语。苏则谈随住之诀。黄则述莲烛之颂。晁公之言曰。心息相依。息调心静。静调久久。可成胜定。神气相合。气和神清。清和久久。可致长生。张公之言曰。身如莲华及虚空。中有习习清微风。若存道乃通。一来一往终无穷。来无辙迹去无踪。散入八万四千毛窍中。苏公之言曰。数息数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与虚空等。又有一法。其名曰随。与息俱出。复与俱入。随之不已。一息自往。或觉此息。从毛窍中。云蒸雾散。病除瘴灭。自然明悟。黄公之言曰。莲华合里烛一寸。牝马海中烧百川。粪扫堆头亲拾得。道人云是玄中玄。此四君子之言。亦可谓知言之选者也。予少小多疾。故常求所以摄养之方。虽不得升堂哜胾。亦麤得近其藩篱。向寓崞山之同川。尝与李鼎之和论及于此。之和邃于性命者也。似有印可意。予因赠之以诗云。立牝机关不死根。自消自息自氤氤。暖于焰焰九微火。轻似飘飘三素云。白玉池心流晓润。紫金炉口褭余熏。未知与道相应否。试作新诗一问君。之和拊掌大笑曰。子得之矣。不可以语非其人。
晁迥明远说。心息相依。神气相合。张方平安道说。身如莲华及虚空。中有习习清微风。此达摩胎息法也。近世万松和尚。着从容录。以为达摩无胎息法。人谓达摩行胎息者。是其说出于曲学小智。予谓万松之说非也。佛乘虽深密。要不出性命二字。故知胎息法。祇是以性命为一致。若谓胎息等皆妄。则凡镫史所载机缘语句。独非系驴橛耶。胎息虽不足以尽至理。亦至理之所依也。今一切去之。则正所谓性外求命。命外求性耳。性外求命。命外求性。便是不识性命。
庄子天地篇汉阴丈人章下。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闲者。汝将固惊耶。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旧解及吕解。皆以汉阴丈人。背今向古。不知因时任物之易。为非真修浑沌氏之术者。故孔子有假修之语。而且有不知其二、不治其外之机。以予观之。理或不然。顾前后问答。皆深与汉阴之意。初无夺之之辞。盖浑沌氏之术。无得而修。汉阴丈人特假之耳。亦犹直寄焉。与夫寓诸庸之谓也。识其一。抱一之谓。不知其二。无所于杂之谓。治其内。立乎本原之谓。不治其外。无所事事之谓。岂以不知其二便谓不通。不治其外便谓偏枯耶。古人之文。不必以势拘。所贵以情得。语似相戾。而意实相贯。诗书中类此者。不可以概举也。读者承上假修之语。遂并其下文而误认之。甚无谓也。夫所谓明白入素。(至)以游世俗之闲者。正所谓识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也。夫所谓汝将固惊者。正所谓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也。若别以明白入素。(至)以游于世俗之闲者。以为真修。则前所谓全德之人。果谓谁哉。治尝谓世之读书者。往往用意太过。而治庄老者为犹甚。何者。为其说说而无穷也。使说说而有穷。夫又何足以谓之道。惟说说而无穷。故终日言而未尝言。终日不言而有若雷霆之虩虩也。其知者由是而之。其不知者亦由是而之。此道之所以难明也。彼以汉阴为假而非真者。必以为一与二俱举。内与外并行。天人无际。动静两遂。始可谓之真修也。汉阴丈人仅能得其一而尽迷其二。仅能得其内而尽忘其外。是乌足以为浑沌氏之术乎。曰。乃若所论。益以知汉阴之为至人矣。夫天人之无际。动静之两遂。谓之混同无闲。以并包内外圣王之道。固也。亦盍以此章前后之旨明之。此章本旨。大率不过以机械、机事、机心为非道。以德全、形全、神全为至道。条条井井。无他蹊径之难睹也。今而强为夸大之说。无可为而为不可为之为。无可言而言不可言之言。凿之又凿。钻之又钻。劳筋苦骨。必待胸喘肤汗。四体不能运掉。而后谓之得也。不亦狂惑哉。又况天人之无际。非以其机械、机事、机心属之人也。曰人者。直对天而命之人耳。动静之两遂。非以其机械、机事、机心属之动也。曰动者。直对静而命之动耳。乃今混而一之。谓之为天者。必参以机械、机事、机心之人。谓之为静者。必参以机械、机事、机心之动。始名真修。则亦异夫混同无闲。以并包内圣外王之道者矣。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三
礼记礼器云。礼有摈诏。乐有相步。温之至也。温止谓习熟耳。而郑云。皆为温藉重礼也。摈诏。告道宾主者也。相步。扶工者也。诏或为绍。释文。温、纡运反。疏云。皇氏云。温谓承藉。凡玉以物缊裹承藉。君子亦以威仪摈相。自为承藉。又内则。问所欲而敬进之。柔色以温之。温止谓和洽耳。而郑又云。温、藉也。承尊者必和颜色。释文。温、于运反。疏云。藉者。所以承藉于物。言子承父母。当和柔颜色。承藉父母。若藻藉承玉然。郑、孔全以藉解温。恐未尽善。盖韫者、椟也。所以覆藏。藉者、荐也。所以承托。韫藉乃涵养重厚。不露圭角之意。故前史谓有局量。不令人窥见浅深。而风流闲雅者为韫藉。唐明皇陈乐于勤政楼下。垂帘观之。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垂鞭按辔。横过楼下。绚风标清粹。上目送之。深叹其韫藉。又德宗好文雅韫藉。而柳浑质直轻脱无威仪。上不说。以是罢相。韫藉之说如此。今乃以荐藉解韫椟。于义何安乎。轻改音切。理既支离。指温为藉。益又可疑。前人信之不敢讥。后人畏之不敢违。其谁知千古之是非。
作文叙事为最难。搜抉辞旨。两须允惬。杼思过当。多遗目前。庞统传云。庞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有知人鉴。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甚异之。此坐统树下时。尚未识统。既共与语。必有以中徽心者。徽虽高年。便当下与统接。而止据树上。自昼至夜。略无主客之礼。为统者固朴钝。而为徽者无乃朴钝甚耶。以人情度之。殆为乖戾。吾以为共语之下宜云。徽颇惊赏。因延揖再与谈论。自昼至夜。徽甚异之。若是则其言意始两足矣。或谓徽与统齿相悬。不可以苛礼责徽。曰。此不然。昔盛孝章为台郎。路逢童子。容貌非常。孝章怪而问之。答曰。鲁国孔融。时年十余岁。孝章以为异。乃载归。与之言。知其奇才。便结为兄弟。夫融之遇孝章之时。纔十余岁儿耳。而孝章与之为雁行。统之见徽时。盖已成人矣。徽年虽高。苟有知人之鉴。则自不当倨傲如此。故予疑以为史家激昂太过云然也。
牛僧孺守在四夷论曰。夏舍淑德而嬖妹喜。是色攻而亡也。商舍德音而耽愔愔。是声攻而亡也。按左传子革诵祁招之诗曰。祁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杜预曰。愔愔、安和貌。又韵书愔字训靖。施之德音。则诚然也。故嵇康琴赋其辞曰。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李周翰注云。愔愔、静深也。李善又引刘向雅琴赋云。游予心以广观兮。听德乐之愔愔。然则愔愔者。所以形容德音之美也。子政、叔夜皆以此美琴德。而僧孺乃谓商耽愔愔而亡。则是以愔愔同之靡靡也。亦大误矣。
薄太后以冒絮提帝。又文帝时。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提、掷也。投也。撞也。与提耳之提异。
李华寄赵七诗云。丹邱忽聚散。素壁相奔冲。出于老杜泰山忽破碎。泾渭不可求。
吴陆逊传。权欲遣偏师取夷州及珠崖。皆以谘逊。逊上疏曰。今兵兴历年。见众损减。又云。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逊之一疏之中。其言仅盈二百。前云见众损减。而后云见众足以图事。首尾相违。自为水火。何耶。此非独逊之误。亦史笔去取之不精也。
荐、席也。草亦得以言荐。庄子齐物论。麋鹿食荐。荐即草也。赵充国传云。今虏亡美地荐草。此荐字意与庄子稍别。荐草对美地为言。则荐者特以见其草之茂盛云耳。谓草之盛。一如所坐荐然。
月令。仲夏。鹿角解。仲冬。麋角解。皆蟹音。孟春。东风解冻。无音。则当读如字。为佳买反。盖角解之解。自解也。解冻之解。有物为之解也。
封燕然山铭。谓窦宪夤亮圣皇。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纳于大麓。则尧、舜内禅之事也。维清缉熙。则文王受命之诗也。而固也施之于宪。虽文人造次之辞。亦不伦矣。
应璩休琏百一诗云。文章不经国。筐箧无尺书。善曰。新序。孙叔敖曰府库之藏金玉。筐箧之橐简书。善诚是。然筐箧二字。寔用贾谊语也。谊政事书云。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
天地之气。阴阳相半。曰旸曰雨。各以其时。则谓之和平。一有所偏。则谓之隔并。隔并者。谓阴阳有所闭隔。则或枯或潦。有所兼并也。安帝延光元年。陈忠上疏云。今天心未得。隔并屡臻。青、冀之域。或淫雨漏河。徐、岱之滨。海水盈溢。兖、豫则蝗蝝滋生。荆、扬则稻收敛薄。又顺帝阳嘉二年。郎顗上书云。若令雨可请降。水可攘止。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夫忠、顗所言。皆谓旱干水溢之偏也。
予至东平。得一算经。大概多明如积之术。以十九字志其上下层数。曰。仙、明、霄、汉、垒、层、高、上、天、人、地、下、低、减、落、逝、泉、暗、鬼。此盖以人为太极。而以天地各自为元而陟降之。其说虽若肤浅。而其理颇为易晓。予遍观诸家如积图式。皆以天元在上。乘则升之。除则降之。独太原彭泽彦材法。立天元在下。凡今之印本复轨等书。俱下置天元者。悉踵习彦材法耳。彦材在数学中。亦入域之贤也。而立法与古相反者。其意以为天本在上。动则不可复上。而必置于下。动则徐上。亦犹易卦。干在在下。坤在在上。二气相交而为太也。故以乘则降之。除则升之。求地元则反是。
杨倞解荀子。非綦文理、綦之而亡食、五綦之具之类。其綦字皆训为极。又于五綦之下云。綦或为甚。其说固近。然綦正当作期。古文音同者。其义悉通。期为要结止宿之处。固为人所同欲也。亦犹孟子所谓天下期于师旷。期于子都。期于易牙。无烦改字。
梁周兴嗣千字文。说者谓上得王羲之故书。皆断烂脱绝。前后倒复。不可读。令兴嗣次之。一夕书成。而发尽白。然今法帖汉章帝所书已有千字文中百余字。何哉。岂梁世所传得羲之故书已先书汉章帝之书乎。
汉宣帝朝。同时有杜延年、田延年、严延年。
三国志刘焉传注。陈寿益都耆旧传曰。董扶发辞抗论。益都少双。故号曰致止。言人莫能当。所至而谈止也。然则当号至止。不当号致止。而今云致止者。得非以扶所至士大夫畏服。遂致止谈论与。耆旧传恐误。
又潘浚传注。襄阳记曰。襄阳习温为荆州太公平。太公平。今之州都。浚子秘过辞于温。问曰。先君昔因君侯当为州里议主。今果如其言。不审州里谁当复相代者。温曰。无过于君也。后秘为尚书仆射。代温为公平。甚得州里之誉。昔因之因错。定是目字。
邸阁者、乃军屯蹊要储蓄资粮之所。此二字他书无有。见于汉末及三国志。其所明著者凡十一。董卓传注。献帝纪曰。帝出杂缯二万匹。与所卖厩马百余匹。宣赐公卿以下及贫民不能自存者。李傕曰。我邸阁储偫少。乃悉载置其营。又张既传。酒泉苏衡反。既击破之。遂上疏请治左城。筑障塞。置烽燧邸阁以备胡。西羌恐。率众二万余落降。又王基击吴。别袭步协于夷陵。协闭门自守。基示以攻形。而实分兵取雄父邸阁。收米三十余万斛。又毋邱俭、文钦作乱。王基与司马景王会于许昌。基谓宜速进据南顿。南顿有大邸阁。计足军人四十日粮。又蜀后主建兴十一年冬。诸葛亮使诸军运米集于斜谷口邸阁。又魏延传注。夏侯楙镇长安。诸葛亮于南郑计议。延曰云云。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也。又邓芝传。先生定益州。芝为郫邸阁督。先主出至郫。与语大奇之。擢为郫令。又孙策传注。江表传曰。策渡江攻刘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是岁兴平二年也。又孙权传。赤乌四年夏。遣卫将军全琮略淮南。决芍陂。烧安城邸阁。收其人民。又赤乌八年。遣校尉陈勋将屯田兵及作士三万人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云阳西城。通会市。作邸阁。又周鲂传。谲曹休笺曰。东主遣从弟孙奂治安陆城。修立邸阁。辇赀运粮。以为军储。
孙休传。永安五年。休欲与韦曜、盛冲讲论道艺。张布忌二人切直。因饰说以遏之。休答云。孤之涉学。群书略遍。所见不少。今曜等入。但欲讲书。不为从曜等始受学也。又恐布疑惧。竟如布意。废其讲业。不复使冲等入。史言休锐意于典籍。欲毕览百家之言。观其所答张布语。非真好学者。徒因事以自衒耳。果能以进修为乐。虽百布拒遏。必不肯终至废辍。传曰。好善和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是言好恶之真也。如休所为。岂得谓之真好学者耶。
越世家载。陶朱公中男杀人当死。公之长男救其弟。之楚。进千金于庄生。庄生非有意受之也。欲以成事后复归之以为信耳。故金至。谓其妇曰。此朱公之金。有如病不宿诫。后复归。勿动。而朱公长男不知其意。以为殊无短长也。自有如至勿动一十一字。其意暧昧。读者多不能谕。然究上下文。其脉络自相贯通。初不难晓。盖庄生指所得之金而语其妇云。此金非吾家所有。一如病患之来。不可使宿。因又诫其妇云。待事成后即复归之。宜勿动也。
左传。昭二十四年冬十月癸酉。王子朝用成周之宝珪于河。甲戌。津人得诸河上。阴不佞以温人南侵。拘得玉者。取其玉。将卖之。则为石。事定而献之。与之东訾。此有数说。曾子者。谓阴不佞不应卖玉。盖拘得玉者将取之。则诈之曰。此为石也。卖欺绐也。不佞以此得玉。刘子者。谓此倒简。当是将卖之则为石六字。在津人得之河上之下。津人不识宝珪。虽欲卖之。而自谓此石耳。所得能几。遂不卖。张子者。谓不佞拘津人取其玉。意欲得玉而卖之。其津人不肯与。则曰祇是石耳。故不佞不复取。及王定。津人献之玉。王与之东訾。盖喜子朝之宝珪复归于己也。当以取其玉将卖之为一句。高子者。谓成周之宝珪既沈之河矣。翌日复自出外。明神物之有所归也。故不佞将卖之。化之而为石焉。已而复为玉。因得以献。李子曰。以上四说。皆非也。只是不佞将卖玉。而买者不识。则以为石耳。事定。不佞献王。王喜。与之东訾。
李白瀑布诗云。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而陆蟾咏瀑布云。岳色染不得。神功裁亦难。可谓天冠地履矣。乐天咏草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狄燠咏柳云。翠色折不尽。离情生更多。盖皆模写李白体。而蜀妓赠陈希夷则云。帝王师不得。日月老应难。是又其变也。
杜诗。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此以意对耳。故前人谓之十四字句。或者说子美诗无一字浪发者。人止知以意对。不知七十与寻常为切对也。盖八尺曰寻。倍寻曰常。寻常亦数也。故对得七十。或者之言非是。如秦州杂诗云。近接西南境。长怀十九泉。西南非数也。此诗西南字虽非其数。而预四方之名。与数相近准。或者之言。犹得借用。如杜位宅守岁云。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岂飞腾亦为四方之名耶。或者之说不可信。
东坡九衢人散月纷纷。出于老杜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云。絺衣挂萝薜。凉月白纷纷。
齐武帝孙郁林王昭业。太子长懋之子也。武帝永明十一年七月立。明年七月。西昌侯鸾废之。鸾即明帝也。郁林立者凡一年。虽淫昏不道。而正君臣之位者亦已期矣。通鉴以前半年为永明。后半年为建武。没不见郁林之号。恐未为得。前半年属之永明。固也。后半年没而不举。何哉。鸾既废昭业。复立其弟昭文。而鸾又自改封宣城王。冬十月鸾又废昭文为海陵王。海陵王即位历四月。于十一月。鸾又废之而自立。迹齐明之废立。在此一年。以此年称为建武元年者。盖鸾志耳。然概诸予夺之权。若此等类。自当分其年为上下。但使纪年双举。行事并列。虽系诸建武之元。亦无伤也。今一徇鸾志。而置踰年之君于无人之地。宁不为史笔之累哉。
尧舜称帝。三代称王。帝王皆天子也。春秋之世。吴楚僭王。吾夫子故又以天子为天王。既王矣。而又以天之。非故为是夸大而华美之也。直以为吴楚之嫌耳。是则夫子之为万世虑也深矣。然而后世犹敢以僭言之。通鉴。齐明帝建武元年。载西昌侯鸾。徙雍州刺史晋安王子懋为江州刺史。仍令留部曲助镇襄阳。单将白直、侠谷自随。陈显达过襄阳。子懋谓曰。朝廷令身单身而反。身是天王。岂可过尔轻率。今犹欲将二三千人自随。公意何如。又此年冬十月。鸾杀诸王事下载。永明中。巴东王子响杀刘寅等。世祖曰。子响遂反。戴僧静大言曰。诸王都自应反。岂惟巴东。上问其故。对曰。天王无罪。而一时被囚。取一挺藕、一杯浆。皆谘签帅。签帅不在。则竟日忍渴。诸州惟闻有签帅。不闻有刺史。何得不反。戴僧静对世祖称诸王为天王。犹谓诸王皆天系。似有说也。而子懋自以为天王。是其意以王与皇帝等尔。故自称之为天王也。当是时。西昌侯鸾方图弒立。纲纪荡然。岂子懋以名为不足校而遽尔耶。不然。名数阶级。古今所最重者。何子懋一切不顾。敢以自与。如是其轻也。是故知为国者。礼为重。知为礼者。名为重。齐之世。礼既坏乱。名又尽废。尚为国乎哉。
兼山郭先生说。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六之则三十六。又四之则九也。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六之则二十四。又四之则六也。故曰。九六乾坤之策。此其言六者。卦别六爻也。所得则每爻之正策也。言四者。策以四揲也。所得则老阳老阴之正数也。义固然矣。然兼山先言大数。而次言六之四之者。皆非也。正当云。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如卦别六爻而一。则得三十六。又以四揲而一。则得九。是谓老阳。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如卦别六爻而一。则得二十四。又以四揲而一。则得六。是谓老阴。如此则为相应耳。盖算术凡言几之者。皆为相乘。非相除也。
阴阳相配之物。而老少又必相当。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老阳也。坤之策。百四十有四。老阴也。老阴老阳相得为三百六十。则周期之日也。干之策。一百六十有八。少阳也。坤之策。一百九十有二。少阴也。少阴少阳相得为三百六十。亦周期之日也。借使老阳少阴为耦。则得四百单八。课于周期之日。为多四十有八。使少阳老阴为耦。则得三百一十有二。课于周期之日。为少四十有八。多亦不能成岁功。少亦不能成岁功。盖阴阳不相当也。然其过与不及。皆适均于四十八者。阴阳老少之数。皆相隔者二。而乾坤每爻之策皆二十四。二之二十四。计得四十八也。以是推之。老阳多于老阴之策七十二。则阴不及阳者二爻也。少阳少于少阴之策二十四。则是阳反不及阴者一爻也。阴不可太过。阳不可不及。故于乾坤之策。不取少阳少阴。而专取老阳老阴。三百八十四爻。不取七八。而独取九六也。
国语。楚观射父为昭王言祭祀云。祀加于举。且曰。百姓、千品、万官、亿丑。兆民经入数以奉之。又郑史伯为桓公说。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云。合十数以训百体。出千品。具万方。计亿事。材兆物。收经入。行女亥极。韦昭注云。计、算也。材、裁也。贾、唐说。皆以万万为亿。后郑司农云。十万曰亿。十亿曰兆。从古数也。经、常也。女亥、备也。数极于女亥。万万兆曰女亥。自十等至千品万方。转相生。故有亿事兆物。王收其常入。举九垓之数也。李子曰。以定名论数。宜从古率。以考数论数。宜从今率。盖亿万之数。今率必盈万万。而古率祇以十之宜已。十之者、一进位也。是其循前后之名则顺。而其为数则局促而易穷。谓盈万万者所进之位。又有二等。一则万之后亿之前。四进位而一改名。一则凡亿之后。须八进位而一改名。是其于前后之名。或若参差不齐。而其为数则广大。而为用则不可以遽穷焉。盖数有通率。有进率、退率。不可一概论也。自一二三四而至十。此数之通率也。自一十百千而至于万。此数之进率也。自分厘毫丝而至于忽。此数之退率也。其进数无穷。而退数亦无穷。今且以进数言之。自一至十为通率。固不必论。自十至百、自千至万之类。为十进亦可。为一进亦可。夫一与十。不曰始终之极欤。不曰相悬之甚欤。然得为一进。而又得以为十进者。为有进率而又有通率也。然通率犹子。而进率则犹父焉。父统子业。故取一进位而不取夫十进制也。自十至百。犹不拘于通率。而况自万以上乎。故自万以前。每进改名。自万以后。虽用进率。而其名或改或不改。是以有古今之别也。自万至亿。一进而改名者。古率也。四进而改名者。今率也。自亿至兆以上。又与此不同矣。自亿以上。依古率则一进而改名。依今率则至八进位然后得改名也。故今之算数。自一至亿。凡八进位。自亿至兆。亦八进位。等而上之。至于京垓稊壤沟涧正载。皆若是而已矣。韦昭注。前已着贾、唐之说。后虽复引郑司农古数之语。而卒言万万兆曰女亥。则昭之意实用贾、唐说耳。史伯论数云。十百千万亿兆经女亥。观射父论数云。百千万亿兆经。女亥、古字通用。今作垓。亦作陔。皆同。经、亦数也。今算术大数曰亿兆经垓。邵尧夫皇极数于亿兆之后。即继之为京。求之音义。经正为京耳。而韦昭注云。经、常也。经固训常。而非史伯、观射父之意也。详国语本旨。自十百而上。皆进一位以命数。昭不及此。而遗经误解。已为背戾。乃复云。万万兆曰女亥。则是于古今之数。两俱不得其说也。为韦注者奚自而宜。宜云。万万兆曰经。万万经曰女亥。则得其正矣。
书。高宗肜日。乃曰其如台。西伯戡黎。今王其如台。今王其如台此一句。盖重高宗肜日中语也。孔安国皆以台为祖已、祖伊自言其身。三山林氏。以台为纣自言之。案书言台者。多是帝王自举。犹称朕云耳。不必求上下义。只以一字论之。林为优。
西伯戡黎。奔告于受。孔安国传云。受、纣也。音相乱。然黎则今之黎城。史记作耆。何也。岂亦以音相乱乎。皆不可必也。
定风波曲凡有五。唐欧阳炯定风波首云。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残霞者。诗句定风波也。至今词手多为之。此不可以备录。近世赵献可作词。有曰。芳心事事可可者。定风波慢也。俚俗又有定风波者。所谓宫调者也。又本事曲子载范文正公自前二府镇穰下。营百花洲。亲制定风波五词。其第一首云。罗绮满城春欲暮。百花洲上寻芳去。浦映花。花映浦。无尽处。恍然身入桃源路。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丧归时数。莺解新声蜨解舞。天赋与。争教我辈无欢绪。寻其声律。乃与渔家傲正同。又贺方回东山乐府别集。有定风波异名醉琼枝者云。槛外雨波新涨。门前烟柳浑青。寂寞文园淹卧久。推枕援琴涕自零。无人着意听。绪绪风披云幌。骎骎月到萱庭。长记合欢东馆夜。与解香罗掩翠屏。琼枝半醉醒。寻其声律。乃与破阵子正同。右五曲中。前三腔固常闻之。其后二腔。未有人歌者。不知此二曲真为渔家傲、破阵子。而但为改名定风波乎。或别有声调也。予以为但改其名耳。不然。何为举世无人歌之。而又遍考诸乐府中。无有词语类此而名之为定风波者也。
东坡赠胜之减字木兰花有云。要赌休痴。六只骰儿六点儿。东坡意以为六只皆六点。此色乃没赛也。然此一句中闲。少皆字意。却便是六只骰儿都计六点而已。纔得俗所课六丁神。乃色之最少者耳。只欠一字。辞理俱诎。
诗史云。梅圣俞河豚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于此时。贵不数鱼虾。欧阳永叔谓河豚食杨花则肥。韩偓诗云。柳絮覆溪鱼正肥。大抵鱼食杨花则肥。不必河豚。治又以为不然。鱼未必食杨花而肥。盖此时鱼之所食之物皆丰美。故鱼自肥也。今验鱼广之处。当其盛时。莫不肥好。岂必其地悉有杨花耶。
杜诗。宴杨使君东楼云。座从歌妓密。乐任主人为。此为字。乃用论语不图为乐之至于斯。及三年不为乐之为。或读乐作洛者非。
前人论三古各别者。从所见者言之。故不同。然以吾身从今日观之。则洪荒太极也。不得以古今命名。大抵自羲、农至尧、舜为上古。三代之世为中古。自战国至于今日以前皆下古也。盖吾目之所睹者今也。古今相对为辞。自非吾身之所接莫非古矣。不待千载之上始得谓之古也。
俗以优伶为无过蛊。此亦有所出。晋语曰。骊姬告优施曰。君既许我杀太子而立夷齐矣。吾难里克。奈何。优施曰。吾来里克。一日而已。为我具特羊之羹。吾以从之饮酒。我优也。言无邮。
檀弓上。子路弗除姊丧。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弗忍也。注云。行道犹行人义。非是。行道之人。犹云涂人。先王制礼。自不可过。若谓不忍。可除而犹不除。涂之人皆有此心。安在其为先王之礼乎。故子路闻而除之。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至)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李子曰。天下万事之不同。必归于至正。天下万理之不同。必归于至当。苟以是而来归。如之何其拒人也。祇有受之而已。然当孟子时。杨、墨塞路。孟子不以辞而辟之。圣人之道息矣。因自云。今吾之所以与杨、墨辨者。如追放逸之豚。虽已入其阑苙。犹恐防闲之不密。或奔走而之他。故又须时时从而招呼之。盖病异端之甚。
杜诗。醉中往往爱逃禅。或者云。逃禅之逃。即逃杨逃墨之逃。逃、畔也。杜诗此言谓逃禅而醉也。或者之论非是。逃固畔也。而谓此诗为畔然而醉。则误矣。逃禅者、大抵言破戒也。子美意谓苏晋寻常斋于绣佛之前。及其既醉。则往往尽破前日之戒。盖逃禅者。又是醉后事耳。若谓畔禅而醉。何得先言醉中乎。又有人说云。逃禅者、逃于禅。谓窜投于禅也。如其说。则大与孟子逃杨逃墨之逃异矣。
荀子。青出于蓝。青于蓝。此语明白。无可疑者。而东坡以此为无异梦中语。原坡意。必以青蓝二者皆色。不应色出于色。而疑为梦语也。坡公宁不知青自其色。而蓝自其作色之物耶。东坡不喜荀、扬学。故凡二子之言。纤介之病。攟摭者无不至。
史记载陶朱公中男杀人。囚于楚。长男往救之。既进金于庄生。俄而闻赦。以为赦则弟固当出。重千金虚弃。复见庄生取之。辞去。庄生羞为儿子所卖。乃见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报之。今臣出。道路皆言。朱公之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赂王左右。故有赦。楚王大怒。遂杀朱公子。其长男持弟丧归。朱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治谓此事不可信。验之史。盖朱公初欲使少男往。长男以己家督不使。惭欲自杀。朱公不得已。遣长男行。且遗书所善庄生。曰。至则千金听其所为。庄生素以廉直闻于国。自楚王以下皆师尊之。乃以星变说王下赦令。夫以陶朱公之智。在父子闲有性命之急。审知少男可使。长男固杀弟。乃因长男奋激之故。更无一语以解譬之。便尔舍弃中男。是岂有父子之情哉。此其不可信者也。庄生以廉直名一国。脱不廉直。朱公必不与善。国人必不师。廉直如此。而以孺子取金之故。遽生褊心。横出诡辞。以杀所善之儿。则为庄生者。亦不仁矣。且庄生诚爱人之金否乎。诫妇勿动。则诚不爱人之金也。诚不欲杀人否乎。劝王修德。则诚欲救人之死也。诚不爱金。诚欲救人之死。虽无所受书于朱公。无所得金于长男。犹将匍匐而前。而今也有可以活人之术。因金去已。而致人于死。又深负朱公所以付托之心。是乌足以语廉直哉。此又不可以信者也。有不可信者二。而读史者皆信之。以事夺理。以辞夺事而已。学者毋以事夺理。毋以辞夺事。则其是非信否。虽在百世之上。当自有以见之。
肉薄攻城。或以肉薄为裸袒。或以肉薄为逼之使若鱼肉。然皆非是。肉薄。大抵谓士卒身相币。如肉相迫也。
齐澣言于明皇曰。王毛仲小人。宠过生奸。愿陛下密之。已而因饯麻察。道禁中谏语。察遽奏之。下制。澣、察交构将相。离闲君臣。俱贬。澣戒上令密。而自泄其语。坐此谪降。臣不密则失身。宜矣。而为察者。言之无所益。不言无所损。亟以澣语奏白。浮躁倾险。卖友要君。吁。可畏哉。事在开元十七年。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四
王摩诘送元安西诗云。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其后送别者。多以此诗附腔。作小秦王唱之。亦名古阳关。予在广宁时。学唱此曲于一老乐工某乙云。渭城朝雨(和刺里离赖。)浥轻尘。客舍青青(和刺里离赖。)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不和。)西出阳关(和剌里来离来。)无故人。当时予以为乐天诗有听唱阳关第四声。必指西出阳关无故人一句耳。又误以所和剌里离赖等声。便谓之叠。旧称阳关三叠。今此曲前后三和。是叠与和一也。后读乐天集。诗中自注云。第四声谓劝君更尽一杯酒。又东坡志林亦辨此云。以乐天自注验之。则一句不叠为审。然则劝君更尽一杯酒前两句中。果有一句不叠。此句及落句皆叠。又叠者不指和声。乃重其全句而歌之。予始悟向日某乙所教者未得其正也。因博访诸谱。或有取古今词话中所载。叠为十数句者。或又有叠作八句而歌之者。予谓词话所载。其辞麤鄙重复。既不足采。而叠作八句。虽若近似。而句句皆叠。非三叠本体。且有违于白注。苏志亦不足征。乃与知音者再谱之。为定其第一声云。渭城朝雨浥轻尘。依某乙中和而不叠。第二声云。客舍青青柳色新。直举不和。第三声云。客舍青青柳色新。依某乙中和之。第四声云。劝君更尽一杯酒。直举不和。第五声云。劝君更尽一杯酒。依某乙中和之。第六声云。西出阳关无故人。及第七声云。西出阳关无故人。皆依某乙中和之。止为七句。然后声谐意圆。所谓三叠者。与乐天之注合矣。
俗语有心避谤还招谤。无意求名却得名。此孟子语也。孟子云。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俗语有任真省气力。弄巧费功夫。此周官语也。周官云。作德心逸日休。作伪心劳日拙。
萧望之传。郑朋楚志怨恨。张晏曰。朋、会稽人。会稽并属楚。苏林曰。楚人脃急也。治谓二说皆非。楚志、犹痛心也。楚者谓若捶楚然。
后汉臧洪传。洪年十五。以父功拜童子郎。注云。汉法。孝廉试经者拜为郎。续汉书曰。左雄奏征海内名儒为博士。使公卿子弟为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禄。及汝南谢廉、河南赵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经。雄并奏拜童子郎。于是负书来学者。云集于京师。案。范史左雄传备录此事。然雄前此尝上言。请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若有茂材异行。自可不拘年齿。帝从之。班下郡国。明年。有广陵孝廉徐淑。年未及举。台郎疑而诘之。对曰。诏书曰。有如颜子、子奇。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臣充选。郎不能屈。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孝廉闻一知几。淑无以对。乃遣却郡。雄之始为四十之请。所以求合往古强仕之制。且恐白面少年之乱政。继之过抑徐淑。深加诘呰者。欲以自行其言。不少假借也。而身忽自举谢、赵二儿为郎。何耶。岂初志太锐。迤逦至此而忘之耶。抑谢、赵二儿,闻一知十。果与颜氏等耶。何其所言所行。前后自相违戾。若是其甚也。盖雄之意。始上言时。惟患天子之不我听也。已而班下郡国矣。犹患天下之不我喜也。故因徐淑之举。深诘而却绝之。及其所请之盛行也。珍材奇璞。亦颇沈郁于下。雄始洒然自悟向者之请。有近于苛。乃奏征鸿硕居博士职。且使公卿子弟为诸生。又见物议无他。于是汲引廉、建。奏之天子。而拜为郎焉。凡以自开而自阖之。自夺而自与之。初无一发为己私计。上之为公是。中之正士风。下之合舆情。但其几甚微。权甚密。有似于缴绕耳。史籍具在。载究载复。则举主之得失。与夫所举者之当否。又得而言焉。三子未必有优劣。雄意未必有厚薄。始终之时异。逆顺之情迁。首低所以生末昂。旧诘所以激新奏也。
史记扁鹊传。扁鹊者。渤海郡郑人也。(徐广曰。当为郑。)姓秦氏。名越人。而不着扁鹊为官爵为谥若字。以为官爵。则前未始闻。以为谥。则尤非其体。若以为字。则史家无言。首标其字。而续书姓名者。闲有之矣。必在他传附见。或以字行者。亦皆以姓冠其首。此单称扁鹊。则断非其字也。又礼经言。古人始生命名。既冠而后有配名之字。五十而后有伯仲之字。夫扁鹊之称。既不与越人相干。又略无伯仲等意。意者其为越人之号欤。书传不着。又不敢以自必。每每问人。人无知者。顷读道藏经、轩辕本记。乃始知扁鹊已为前世名医。案本纪云。得岐伯。帝乃作内外经。又有雷公炮制方。又有扁鹊、俞附二臣定脉经。然则轩辕时已有此号。今为越人之艺。独冠当代。故亦以此号之。初非越人之自称也。
天体正圆如弹丸。地体未必正方。令地正方。则天之四游之处。定相窒碍。窃谓地体大率虽方。而其实周币亦当圆浑如天。但差小耳。又地体凝然不动。显著直方之德。亦得谓之方也。故干卦不言天圆。而说卦则云为天为圆。说卦不言地方。而坤卦则云直方大。
法华经说五欲。曰淫欲。曰睡眠。曰饮食。曰自恣。曰贪欲。由此五欲遂生一切烦恼。故维摩诘云。汝等已发道意。有法乐可以自娱。不应复乐五欲。此言五欲可厌。正法可乐。虽则云然。终不能免爱着之病。故佛说世闲五欲乐。或复诸天乐。比之爱尽乐。万分不及一。一切爱尽。虽复正法。亦不足乐。况诸天乐乎。况世闲五欲乐乎。
东坡书韩干二马云。赤髯碧眼老鲜卑。回策如萦独善骑。按晋书。王湛乘其侄济马。姿容既妙。回策如萦。善骑者无以过之。此善骑之骑。自合作去声读之。书传中言善骑射者多矣。今押作平声。定误。
老杜诗。文思忆帝尧。杜牧之诗。文思天子复河湟。东坡诗。文思天子师文母。皆用尧典聪明文思语。思字旧两音。实作平声用为优。
贾岛诗云。长江风送客。孤馆雨留人。此固无可取者。然倒其三二字云。孤馆留人雨。长江送客风。则便入诗家阃域矣。又俚俗壁闲语。风吹前院竹。雨洒后庭花。其鄙猥甚者也。若倒云。后庭花洒雨。前院竹吹风。虽不能佳。亦粗可道也。乃知作诗炼句为先。
小说载明皇游月宫听乐事。人多疑之。以迹即心。此固无可疑者。明皇喜仙而嗜乐。性习体服。与物合而为一。彼其霄汉之举。丝竹之音。虽不寘想于一时。而方寸之所固有者。己去来于梦寐之中也。然先梦月宫而后梦声乐者。神仙之事固在于有无之闲。而声乐者。乃其平昔所好。所谓沦于肌肤。藏于骨髓。而不能自已者也。当其始梦之时。于其疑似之念。乍萌于灵府。故忽然神交于望舒之庭。及其心适意畅之极。则胸中固有之物。不觉自至。故卒闻杳眇之音焉。此事概可推见。而世俗悠悠者。因之附以怪诞之说。则缪矣。
近世李致美作白云亭诗云。白云亭上白云秋。桂棹兰桨记昔游。往事已随流水去。青山空对夕阳愁。案广韵。桨、楫属。即两切。更无他音。而李今作平声用。误也。东坡赤壁赋云。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李必以桨、方、光皆叶。不容有别韵。遽认作平声读之耳。
太史公载。宰我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而李斯上书二世云。田常因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宜苏子擿迁之妄也。史笔承疑。一时误录。容或有之。然孔子弟子传与李斯传。所系者大。非若游侠、货殖之比。自可审择而详考之。而于一人之身。既以为叛臣。又以为节士。使后人何所取信哉。
老泉既破扬雄太玄。以为无得于心而侈于外。又以为乐天为之名。以侥幸于圣人而已。是谓雄之玄。无一而可取也。然老泉乃复作太玄总例。何哉。玄既不取。则总例亦不作可也。今作为总例。而无取于玄。是疑其父而信于子也。可乎。老泉之意。岂不以太玄实赘于易。其书当废。而雄既立例矣。又不可以尽废之。惟其总例必如此而后可耳。噫。言废则废。言举则举。既欲废之。又欲举之。吾不知其说也。
痀偻丈人之承蜩也。自谓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之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之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见庄子达生篇。)郭象谓累三而不坠。则失之者十一。为所失愈多。非也。此乃谓所失愈少耳。前累丸二而不坠。则失之者锱铢。失者锱铢。谓其取蝉常失于锱铢之闲。习之渐久。累三不坠。则承蜩之失。十仅有一。至于累五与物化。则承蜩之时。恒若掇取。此所谓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也。郭既误以锱铢为少。故反以此十一为多。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注云。适、去也。箭适去。复歃沓也。方、方去也。箭方去未至的。复寄杯于肘上。言其敏疾之妙。疏云。适、往也。沓、重也。寓、寄也。弦发矢往。复重沓前箭。所谓辟甘(作臂)括而大者。箭方适垛。未至于的。复寄杯水。李子曰。注疏前后俱通。惟方矢复寓此一句不通。盖适矢已往之矢也。方矢将发之矢也。去矢复沓前括。而后矢之括。已寓诸其弦上矣。今郭谓方矢为方去未至于的。义既诡激。而且云复寄杯水于肘上。则元所措之杯。果在何处乎。(见田子方篇。)
胥易伎系。于应帝王疏则云。胥徒劳苦。改易形容。于天地篇疏则云。以是非更相易夺。皆不得其说。盖胥易者、以才智妄易是非。伎系者、以伎艺自为拘系。故其下文继以为劳形怵心者也。胥、上声。
欧阳公不信周易系辞。而于序卦则未尝置论。岂于十翼举皆不信。略摘其一二而言之欤。将各有其说。或闲有可否于其中也。夫六十四卦。固有伏见翻置者。亦有彼此对待者。必以为圣人一一而次第之。则殆有牵强之累。必以为后人所述。特托孔子之名。以取信于世。则是轻以诬圣牍也。与其诬之。毋宁信之。此盖孔子见古之易书。其诸卦前后相联。悉已如是。因而次第之。以为目录云耳。初非大易之极致也。或者欲以此为羲文之深旨。则谬矣。
老杜寄高适岑参诗云。高岑殊缓步。沈鲍得同行。(休明、文远。)意惬关飞动。篇终接混茫。举天悲富骆。(富嘉谟。)近代惜卢王。似尔官仍贵。前贤命可伤。以此诗证戏为等篇。则此老未尝鄙四杰也。
葛洪稚川。自号抱朴子。着内篇二十卷。外篇数十卷。内篇则多述仙人丹药神变之事。外篇则文字杂着而已。唐艺文志录内篇于道家。而神仙类阙之。其外篇正宜归之道家。而列于杂家类中。盖皆考之不精也。
柳子厚为伯祖妣李夫人墓志铭。末云。艮之山。兑之水。灵之车。当返此。子孙百代承麟趾。谁之言者青乌子。青乌子、葬书也。李夫人葬时。未必专据此书。但文势至此。因而用之耳。然柳之抒意。亦或用翟方进传。陂当复、两黄鹄语乎。案地理新书云。孙李邕撰葬范。引吕才葬书所论伪滥者一百二十家。奏请停废。自尔无传。且具列伪书名件。而青乌子葬经亦在其闲。则知子厚时。此书复行于世也。
楚潘尪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札、甲叶也。射贯七札。言其能陷坚也。晋吕锜射楚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以一矢复。言其射必中也。事俱见左传成十六年。然养字前后无音。则自合如字读之。而世俗皆从去声。其必有所本乎。不尔则妄作者也。
旅卦。九三。上九。□□旅之时。各以阳刚居物之上。俱遭焚毁。故九三之象则云。以旅与下。其义丧也。上九之象则曰。以旅在上。其义焚也。谓三上两爻。义当如是耳。王辅嗣曰。三居下体之上。与二相得。以寄旅之身。而为施下之道。与萌侵权主之所疑。故次焚仆丧而身危也。王说虽近。而说不明。与者相与为亲比也。三居旅泊之时。以孤子之阳。下比二阴。丧亡之义也。今止谓思及于二。则王之说褊矣。
周顗叹重桓彝云。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也。渭上老人以为古人语倒。治以为不然。盖顗谓彝为人不群。世多忽之。所以见笑于人耳。此正言其美。非语倒也。
张祜咏蔷薇花云。晓风抹尽燕支颗。夜雨催成蜀锦机。当昼开时正明媚。故乡疑是买臣归。蔷薇花正黄。而此诗专言红。盖此花故有红黄二种。今则以黄者为蔷薇。红紫者为玫瑰云。
严武巴岭答杜二见忆云。可但步兵偏爱酒。也知光禄最能诗。步兵谓颜延年。非阮籍也。沈约宋书曰。颜延年领步兵。好酒疏诞。不能斟酌当时。刘湛言于彭城王。出为永嘉太守。光禄则谢庄希逸也。仕至光禄大夫。
诗序。国史明乎(至)以风其上。疏曰。明晓得失之迹。哀伤而咏性情者。诗人也。非史官也。民劳、常武。公卿之作。黄鸟、硕人。国人之风。然则凡是臣民。皆得风刺。不必要其国史所为。此文特言国史者。郑答张逸云。国史采众诗时。明其好恶。令瞽蒙歌之。其无作主。皆国史主之。令可歌。如此言。是由国史掌书故托文史也。苟能制作文章。亦可谓之为史。不必要作史官。史官自有作诗者。不尽是史官为之也。言明其好恶。令瞽蒙歌之。是国史选取善者。始付乐官也。言其无作主。国史主之耳。其有作主。亦国史主之耳。李子曰。凡诗之去取。皆关乎国史之手。序因论变风变雅。故下文复言风雅皆本于人之情性。风雅无正无变。虽皆出于人之情性。亦由国史明乎得失之迹。知作者之志。所伤者人伦之废也。所哀者刑政之苛也。吟咏情性。将以风上也。又知作诗者。近能达于事变。远能怀其旧俗。是以诗之去取。无一之不当焉。故曰。发乎情。止乎礼义。夫其始也。一出于人情。而其终也。常止乎礼义。非洞达作者之旨。何以及此哉。子夏所以不推作者之功。而于风雅之体。礼义所止。一归诸其国史也。言诗若子夏者。抑可谓深于诗者矣。今郑氏乃谓诗无作主。皆国史主之。令可歌。故读称国史。孔氏又谓凡人苟能制作文章。亦可谓之为史。不必要作史官。是何言欤。
又郑答张逸曰。国史采众诗时。明其好恶。令瞽蒙歌之。李子曰。郑说诚有据。然未审令瞽蒙歌时。先已有其声耶。悉使之创其声耶。只如郑说。则是初得诗时。略无其声。国史去留既定。而后乐工造作新声。以配其辞也。窃以为不必皆然。观今所传三百五篇。虽其辞之多寡不同。而章句大率相类。不容并以所得之篇遍付瞽蒙。令随其辞而为之歌也。盖采诗者初得辞时。或有有其声者。亦或有无其声者。其辞之去留。则在乎史官。其美者录之。恶者弃之。其声之去留。则在乎乐工。视其合者因之。其不合者改之。或因或改。皆求合其正声而已。若夫元无其声。或失其声者。则乐工始创为声调。以配其辞耳。
六义疏曰。周礼太史言六诗。彼注云。风、言圣贤治道之遗化。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劝谕之。雅者、正也。言今之正者以为后世法。颂之言诵也。容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彼虽各解其名。以诗有正变。故互见其意。疏又云。其实美刺俱有比兴。又云。既见赋比兴于风之下。明雅颂亦同之。又云。凡诗文直陈其事不譬谕者。皆赋辞也。又云。郑司农云。比者、比方于物。诸言如者。皆比辞也。司农又云。兴者、托事于物。则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己心。诗文诸举鸟兽草木以见意者。皆兴辞也。李子曰。比兴之为譬谕等耳。论语。诗可以兴。孔安国云。可以引譬连类。引譬连类。非比而何。比兴虽等为譬谕。中闲自有小别。亦不敢直为一等也。但前说主以比为刺。兴为美。则乖矣。孔疏概言其实美刺俱有比兴。盖有见于此也。然则前说亦胡为专以善恶为言乎。故郑司农以比为比方。以兴为兴起己心意。此诚得子夏之旨也。颖达明悟前说不畅。因复辨云。比显而兴隐。故比居兴先。寻颖达此语。特解驳郑司农意耳。校之两说。后说为优。但兴字乃有两读。读从去声。则为兴起之情。读从平声。只为兴起己意。
四始正为国风大小雅及三颂耳。郑云。始者。王道兴衰之所由。是也。诗纬泛历枢云。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鱼在巳。火始也。鸿雁在申。金始也。此图谶家语。顾何足信乎。故郑解四始。专以人事言之。不以诗纬为据。诚得之矣。及作六艺论。引春秋纬演孔图说。诗含五际。则复以泛历枢推云。午亥之际为革命。卯酉之际为改正。辰在天门。出入候听。是何耶。
乖角犹言乖张。盖俗语也。然唐人诗有之。独孤及酬于逖毕曜问病云。救物智所昧。学仙愿未从。行藏两乖角。蹭蹬风波中。
蜀志。马良与诸葛亮书曰。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虽非锺期。敢不击节。晋书。谢尚作鸜鹆舞。王导令坐者抚掌击节。尚俯仰其中。旁若无人。又乐志云。魏晋之世。有孙氏善弹旧曲。宋识善击节唱和。盖节者、节奏句读也。击节犹今节乐拍手及用拍版也。故乐家以拍版为乐句。马良书称敢不击节。谓敢不赏音也。吴诸葛恪乞佃庐江、皖口。袭舒。以图寿春。孙权以为不可。赤乌中。魏司马宣王谋欲攻恪。权方发兵应之。望气者以为不利。于是徙屯于柴桑。恪与丞相陆逊书曰。杨敬叔传述清论。方今人物凋尽。守德业者不能复几。宜相左右。更为辅车。上熙国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谤毁。使已成之器。中有损累。将进之徒。意不欢笑。闻此喟然。诚独击节。恪意以杨所论述切中时病。既闻此语。使己喟叹。然当时之人。诚无知者。己独击节以称赏之耳。
皮日休七爱诗房杜二相国云。肮脏无敌才。磊落不世遇。美矣名公卿。魁然真宰辅。黄合三十年。清风一万古。案魏晋旧制。三公黄阁厅事始得置鸱尾。陈后主以萧摩诃为侍中。特诏开黄阁厅事寝室并置鸱尾。然则黄阁鸱尾皆宰相所居之制也。自唐以来亡之矣。今人举皮诗。往往以黄阁作黄合。遍考书传。宰相无有黄合故事。
李太白送李女真(至)叠。叠然也。凡叠、嵬、缠(去声)、会、平、匾、凹、尖、口、掌、脑、团、固、陀、坞、汊。皆取其地势而名之。
内则。马黑瘠而般(音班。)臂漏。郑注云。漏当为蝼。如蝼蛄臭也。蝼蛄之臭。大抵为土气也。居土者多以此为名。故以蛙为蝼蝈。蚁为蝼蚁。
洛言洛下。稷言稷下。相言相下。敖仓言敖下。吴郡言吴下。又今人言都下县下。言称下者。犹言在此处也。
句当二字。自唐有之。德宗时。神策军又特置监句当以宠宦者。贞元十二年。改监句当为护军中尉。以命窦文场、霍仙鸣。至炎宋过江后。以避讳改句当为干当。则几于吃口令矣。
黄霸为颍川太守。宣布诏令。令民咸知上意。使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然后为条教。置父老师师佐长。班行之于民闲。劝以为善防奸之意。及务耕桑。节用殖材。种树畜养。去食谷马。米盐靡密。初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聪明识事。吏民不知所出。咸称神明。奸人去入他郡。盗贼日少。霸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全安长吏。治为天下第一。前后八年。郡中愈治。凤皇神爵数集郡国。颍川尤多。天子下诏称扬。以为田者让畔。道不拾遗。吏民向于教化。兴于行谊。可谓贤人君子矣。其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及代丙吉为丞相。总纲纪。功名损于治郡。时张敞舍鹖雀飞集丞相府。霸以为神爵。议欲以闻。敞奏霸。以为挟诈干名。霸又荐史高可太尉。天子使尚书召问。且令受丞相对。霸自是后不敢复有所请。李子曰。圣贤不能违时而能顺时。苟非其时而强为之。不仆必颠。观霸之始为颍川也。其用志亦远矣。既为丞相。盖将使天下之广为一颍川之治也。而宣帝之心则有异于是焉。宣帝为政。务欲使天下之人。虽一毫发之细。蔑敢有欺于我。生杀予夺。惟我所欲。是则宣帝之心也。霸乃欲班布教化。一如颍川时。则所谓东南兕而西北矢也。庸乌得而合乎。若张敞之刻峭。则真与宣帝同之。故出一言以劾霸。而霸不复振。亦理势之常也。敞舍鹖雀飞集丞相府。霸以为神爵。欲以闻。而敞遽奏之。帝遽信之。而霸以是疏。何帝之不谛如是甚耶。夫霸之神鹖雀也。此亦微瑕细颣。初不足咎。况欲以闻之而实未以闻乎。帝乃以此罪霸。至召上计吏。使侍中临饬。如敞指意。则宣帝之于大臣。恩亦薄矣。盖宣帝之心与霸本殊。虽以一时之誉而相之。其论议大事。必多有以忤意。特无以为名诮之耳。一闻敞言。则谓霸之所为。皆无事实。张皇布濩。祇以虚名撼我。今又以鹖雀自为治政美应。则其佹僪欺君。其来审矣。可不黜之乎。此所以疏霸而无疑也。噫。常人之情。与己少同则亲。与己少异则疏。自古及今。其孰不然。何独汉宣帝一人而已哉。吾姑借霸行事。以明夫人情同异之别云。
世之劝人以学者。动必诱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为上性言之。非所以语中下者也。上性者常少。中下者常多。其诱之也非其所。则彼之昧者日愈惑。顽者日愈偷。是其所以益之者。乃所以损之也。大抵今之学非古之学也。今之学不过为利而勤为名而修尔。因其所为(去声。)而引之。则吾之劝之者易以入。而听之者易以进也。求之前贤。盖得二说焉。齐颜之推家训云。自荒乱以来。诸见俘虏。虽百世小人。知读论语、孝经者。尚为人师。虽千载冠冕。不晓书记者。莫不耕田养马。以此观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数百卷书。终不为小人也。谚曰。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则今人所谓良田千顷。不如薄艺随身者也。韩退之为其侄符作读书城南诗云。金璧虽重宝。费用难贮储。学问藏之身。身在即有余。则今世俗所谓一字直千金者也。古今劝学者多矣。是二说者。最得其要。为人父兄者。盖不可以不知也。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五
离卦。六五。象曰。六五之吉。离王公也。疏谓进王而言公。取其便文以合韵。本经未必有此意。王公亦一体也。王公阶级虽殊。然五等之爵。以公为最贵。公侯不嫌为君。但俾为王耳。又疏以离为附着。释文离字音作去声。必当与丽同之。
大壮。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注云。有应于三。故不能退。惧于刚长。故不能遂。疏云。退谓退避。遂谓进往。观注疏大意。当谓外卦以向上为退。向下为进。又象曰。不详也。疏以详为祥。云。祥者、善也。注及释文俱无所发。经疏详祥不别。岂古字通用乎。然伊川易传解此爻云。六以阴处震终而当壮极。其过可知。如羝角之触藩篱。进则础身。退则妨角。进退不能。是其自处之不详慎也。此说为优。
文章两字之学。两字之体。变变不已。遂至于无穷。然用沈存中括局法求之。亦自可尽。沈谓局之多。非世闲名数可纪。但连书万字五十二。即是局之大率。彼局路止于三百六十一。而其变动已无名数可纪。况数字之多乎。今谓其数可尽者。世闲字书。固有限量。其变虽多。亦不容以无尽也。常试以一二字约之。其数遂无所逃。一二字既已得之。则虽多至百千万。皆可以得之矣。且以一字为主。而欲括尽世闲多言之变者。以一字乘举世所有之字而倍之。复虚减元数畀一是也。所以尽乘字数而倍之者。既立一字为主。别得一字。则主客之中一正一倒也。所以虚减元数羃者。正倒之外。又有所重也。
长发。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荷天之休。传云。球、玉。缀、表。旒、章。笺云。缀、犹结也。旒、旌旗之垂者也。小玉、尺二寸。圭也。大玉、珽也。执圭搢珽。以与诸侯会同。结定其心。如旌旗之旒縿着。担负天之美誉。为众所归乡。疏云。毛以为汤受二玉。以作天子。为下国诸侯之表章。郑以为汤受二玉。与诸侯会同。而诸侯心系天子。如旌旗之旒。缀着于縿。又云。春秋襄十六年。公羊传云。君若缀旒然。言诸侯反系属于大夫也。此言缀旒。文与彼同。明以旌旗为谕。故易传以犹结也。秋官大行人及考工记说旌旗之事。皆云九旒七旒。尔雅说旌旗之练旒九。是旌旗垂者名为旒也。李子曰。案襄公十六年。公羊传云公会(云云)于溴梁。戊寅。大夫盟。诸侯皆在是。其言大夫盟何。信在大夫也。何言乎信在大夫。遍刺天下之大夫也。曷为遍刺天下之大夫。君若赘旒然。何休曰。旒旗旒赘。系属之辞。若今俗名就婿为赘婿矣。以旗旒谕者为下所执持东西旒者其数名。礼记玉藻。天子旗十有二旒。诸侯九。卿大夫七。士五。据公羊传与毛郑二说。其实三家俱各不同。而诗疏援引公羊之语者。以缀赘同音。强为说耳。世之为文之士不复用古诗说。凡言人主之危难便言缀旒。甚失义理。释文。缀、陟劣反。又张卫反。縿、所衔切。绛帛。韵又史炎切。旗幅为缪。今孔疏依郑说云。如旌旗之旒。缀着于縿。则縿正当从史炎切读之。而释文止音所衔反。计两音义必不殊。
臣工篇。命我众人。庤乃钱镈。奄观铚艾。注。庤、具。钱、铫。镈、鎒。铚、获。笺云。奄、久。观、多也。教我庶民。具女田器。终久必多铚艾观之也。疏。释文云。钱铫、古田器。世本云。垂作铫。宋仲子注云。铫、刈也。然则铫。刈物之器也。镈、鉏类。或云锄也。铚、获禾短镰也。疏又引管子云。一农之事。必有一铚一鎒一铫。然后成农。疏又云。郑读尔雅以淹为奄。故云久也。王肃云。奄、同也。李子曰。镈、锄类。铚、获禾镰。此二物无疑。惟钱铫为刈物之器。其义颇昧。说文止言古田器。不言所用。而宋仲子注云。铫、刈也。疏因宋注。遂以铫为刈物之器。以诗意求之。铫必开垦之器。或种莳所用。决非刈物之器也。何者。农事耕获。悉有次第。必先耕种。然后锄耨。既坚既好。然后收获。故钱也。镈也。铚也。诗人以次言之。若以铫为刈物之器。铚又为获禾之器。刈即获也。获即刈也。两句之内。前后重复。而复杂言镈耨。此诗不亦太猥乱乎。乃知铫为耕垦所须。但古今器用不同。名号随时屡改。不可考耳。奄观字。郑氏读奄为淹。以淹为久。既不可从。又以观为多。亦不可晓。王肃解奄为同。孔安国注书。亦以奄为同。则奄字当从同义。观者止是观渔观稼之观。此诗盖谓命我众农。具女钱镈等物以趋事。候秋成时。同汝共观。见其铫刈之功也。
前李广传。广将四千骑出右北平。张骞将万骑。与广异道。匈奴将四万骑围广。汉兵死者过半。广以大黄射其裨将。杀数人。明日。复力战。而博望侯军亦至。匈奴乃解去。归。汉法。博望侯后期。当死。赎为庶人。广军自当。亡赏。师古曰。自当。谓为虏所胜。又能胜虏。功过相当也。颜说非是。先言汉兵死者过半。明日。复力战。不言胜负。何得为虏所胜。又能胜虏乎。盖广败衅当诛。以骞失期。后至。而广独与虏战。其功过相补。此谓自当亡赏。
又李陵传。搏战。如淳曰。手对战也。黈曰。搏战。若鸟兽之攫搏而战也。如淳言手对战。自何言欤。战自相对。
又吾士气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军中岂有女子乎。师古曰。系鼓进士而士气不起也。一曰。士卒以有妻妇。故闻鼓音而不时起也。李子曰。谓士气不起。及士身不时起。皆非。正谓鼓音不起耳。不起、不振起也。李贺诗云。霜重鼓寒声不起。盖用此语。
又人持二升糒。一半冰。如淳曰。半读曰片。或曰五升曰半。师古曰。半读曰判。判、大片也。时冬寒有冰。持之以备渴。黈曰。仓卒之际。人各持冰一片以备渴。若曰人须五升。此甚无理。颜以半为判。谓判为大片。亦太缴绕。半字从片音读为是。
又田蚡传。蚡为人貌侵。生贵甚。服虔曰。侵、短小也。师古曰。生贵甚。谓自尊高示贵宠也。黈曰。侵与寝同。古字通用。寝、不扬也。服说短小非。生犹身也。贵甚、贵重之地。生贵甚。言身居丞相之位也。不与上文为人相属。颜说自尊高示贵宠非。
又蚡以肺附为相。非痛折节以礼屈之。天下不肃。师古曰。旧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着也。一说。肺、折木札也。喻其轻薄附着大材也。痛犹甚也。言以尊贵临之。皆令其屈节而下己也。肺附二说。以上下文断之。其后说为优。肺附二字。此一卷凡三见。此与灌夫传。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肺附。又韩安国谓田蚡曰。君当免冠解印绶归。曰臣以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披寻语意。皆是过自卑抑。若以肝肺为解。却见亲密之甚。其下非痛折节(至)天下不肃数语。颜说颇乖。此谓非痛自折节。以礼屈下于人。则天下不敬重己。故下文云。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是上礼屈于人之一端也。其上文亦云。蚡新用事。卑下宾客。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此其前后之意极明白也。师古解以礼屈之。翻谓屈己为屈人。是何说邪。师古意必以为其下文有坐其兄北乡。自坐东乡事。而此言折节以礼屈之。当是使人屈节以下己也。殊不知蚡始则折节下士耶。渐权移人主。其终骄恣。至于如此耳。
灌夫传。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乎。且帝宁能为石人耶。此特帝在。即碌碌。设百岁后。是属宁有可信者乎。师古曰。石人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恶也。一曰。石人者、谓常存而不死也。碌碌者、循众也。石人二说。当从后说。碌碌言循众。非也。碌碌。苟且意。此之一字。指田蚡也。是属即汲黯、郑当时之属。太后既自言百岁后。人皆鱼肉吾弟。故又言景帝宁能为石人而不死邪。此田蚡特以帝在。即得碌碌苟活。设尔百岁后。是汲、郑之属。宁有可信者乎。师古以碌碌为循众。则指言景帝。汝在尚循众也。其说虽通。殊为牵强。
又田蚡怒韩安国曰。与长孺共一秃翁。何为首鼠两端。服虔曰。秃翁。言婴无官位版授。张晏曰。婴年老。又嗜酒。头秃。言当共治一秃翁也。师古曰。服说是。黈曰。服说非。张说是。张说虽是。亦颇凿。秃翁祇谓年老发少耳。不必言嗜酒而秃也。
又劾婴渎矫先帝诏害。罪当弃市。郑氏曰。矫诏有害不害也。黈曰。矫先帝诏书。以为国家害也。
东坡大全集所载渔樵闲话凡十一事。万回言明皇五十年太平天子。一也。李蟜真才子。二也。霓裳曲诞妄惑人。三也。妃子窃吹宁王玉笛。四也。田承嗣杀舞马。五也。李忠化虎。六也。王毂玉树曲。七也。聂隐娘为剑侠。八也。长庆中人见伥鬼。九也。李尚书以皮城守五原死求德政碑。十也。李义山赋三怪物。十一也。其言论颇涉粗浅。恐非坡笔。纵是坡笔。决其少作。然独记伥鬼一说。为能曲尽小人之所为。虽百世不可废也。又载艾子杂说。凡四十一事。虽俱俳优俚俗之语。而所托讽。大有切中于时病者。却应真出坡手。
又坡集中。有诗评两卷。引据丛杂。殊可鄙笑。盖中闲既有坡说。而复有后人论坡者。一切以坡语概之。不知其纂集者谁也。
地理新书载三字姓。宫音曰步六孤。商音曰可足浑。角音曰侯莫陈。羽音曰赤小豆、郁久闾。此等已不可考。而又载三字阙五音者。曰。破六韩、阿逸多等。凡六十姓。前步六孤等皆有音。而此悉阙之。岂前步六孤等五姓可配以五音。而此六十姓俱无所属乎。夫有是姓则有是言。有是言则有是音。而此六十姓无音者。当是昔人以五音姓氏相配时。未始知之耳。且三字姓其无音者尚如此之多。况自死独膊、井强六斤等。以四字为姓者耶。以是知音姓相属。真同戏论。
用爽厥师。则爽为明。女也不爽。则爽为昧。父母昆弟。则昆为长。垂裕后昆。则昆为后。驩虞如也。则虞为喜。闲于忧虞。则虞为惧。贵介公子。则介为大。忧悔吝者存平介。则介为小。乱臣十人。则乱为治。乱邦不居。则乱为危。媚兹一人。则媚为忠。取媚于上。则媚为佞。秉心塞渊。则塞为实。茅塞子心。则塞为蔽。饮酒温克。则克为良。克伐怨欲。则克为很。降之百祥。则祥为吉。毫有祥桑。则祥为凶。汩作。则汩为治。汩陈五行。则汩为乱。扰兆民。则扰为安。庸人扰之。则扰为烦。必有忍其乃有济。则忍为恕。忍人残忍。则忍为暴。皇极。则极为大中至正之道。六极。则极为贫穷大恶之称。因知古人文字。字无定论。惟所从言之异。(案此条见卷一。第少释虞塞祥汩五字。)
今人以有书借人。借书还人为二痴。此出于殷芸小说。云。杜预书告儿。古诗。有书借人为可嗤。借书送还亦可嗤。虽痴嗤两字不同。而意则同之。
李白寄远云。一日望花光。往来成白道。注云。一作日日采蘼芜。上山成白道。小本云。百里望花光。往来成白道。三联意各不同。予谓前联为胜。
东坡诗。安得道人殷七七。不论时节使花开。按古今诗话云。韦七七每醉歌云。解酝逡巡酒。能开顷刻花。又诗史载殷七七事云。七七有异术。尝与客饮。云。某有艺成宾主欢。即顾屏上画妇人曰。可唱阳春曲。妇人应声随歌曰。愁见唱阳春。令人离肠结。郎去未归家。柳自飘香雪。如此者十余曲。然则使花开者乃韦七七。非殷七七也。东坡此诗。误以韦为殷耳。不然。二事所载。果有一误也。
渊明责子诗云。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又云。天命苟如此。且进杯中物。而杜子美以为陶潜避俗翁。未必能达道。黄鲁直书渊明责子诗后乃云。观渊明之诗。想其为人。岂弟慈祥。戏谑可观也。俗人便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于诗。可谓痴人前说不得梦也。如鲁直此言。则子美为俗人。渊明而果未达道乎。子美而果俗人乎。乃知子美之言。亦戏言耳。陶、杜两公之诗。本皆出于一时之戏。诚不可以轻议也。当为知者言之。
周天十二次二十八宿。有以两宿为一次者。有以三宿为一次者。或者谓四正之位。其所据不得不大。故占三宿。其余各居一偏。故止二焉。此果有定论否。前律历志云。东方七十五度。北方九十八度。西方八十度。南方一百一十二度。东方七宿至少较南方少三十七度。又逐宿较之。觜宿不及井宿者三十二度。虽其测望之时。远近疏密之不同。上下旁侧之有异。亦不应相悬如是之甚也。月令。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按天文志。弧星在舆鬼南。建星在斗上。今不取鬼、斗而取弧、建者。孔颖达云。弧星近井。建星近斗。以井斗度多。其星体广。不可的指昏星之中。故举弧、建定为中也。审如孔说。则星有相近于正中者。皆得与于四七之列也。夫古先圣哲以天体本无可验。于是但视诸星运转。即谓之天。凡十二舍、二十八宿、三百六十五度及九道之类。率皆强名之。故谓其术为缀术。所谓缀者。非实有物。但以数强缀辑之。使相联络。可以求得其处所而已。故星之近乎赤道。当乎正中。取易见而可以指名者。而强名之曰。此二十八宿也。不如是。无以考七纬。殷四时。亦既名之为宿矣。又从而分配四方为鸟兽之象焉。此所以各占之度。或以甚多。而或以甚少也。是则天体可以强占。天星可以强分。其于二十八宿之内。亦可以减之。而其外。亦可以增之也。设令今人有自我作古者出。分周天为二十四宿。方别居六。定之为九十度有奇。次别居二。定之为三十度有奇。其谁曰不可。若然。则次舍乃更易分。中星乃更易见。弧、建之类。皆可以为列宿。而列宿之度数。亦必不至于多寡之悬绝也。然而圣人不为是截然易晓之术。而反立参糅难明之数。何者。盖其妙达无方。以神道设教。奇耦错综。中有深意。于其测望之时。略取其易见者而强名之。以韶后世耳。
月令。日在营室。疏。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辰有三十度。总三百六十度。余有五度四分度之一。度别为九十六分。总五度有四百八十分。又四分度之一。为二十四分。并之为五百四分。十二辰分之。辰各得四十二分。则是每辰有三十度九十六分度之四十二。计之日月实行。一会惟二十九分过半。若通均一岁会数。则每会有三十度九十六分度之四十二。李子曰。度不别为一百分而别为九十六者。取分下之全数耳。若以一度为一百分。则五度四分度之一。通分内得五百二十五。却以十二辰分之。则辰各得四十三分七厘五毫。亦为四十三分四分分之三也。历法虽有小分小杪。然此四分度之一。本以零数难计。故分割之时。欲得全分。今于分下又带零数。则无再分。必欲再分。则其数转烦。所以度别为九十六分。而于除之时。每辰之下。各得其全数也。
屈原传。原劝楚怀王杀张仪。其事纤悉备尽。楚世家载劝杀张仪者。乃谓昭睢。而屈原没不复见。若以为简册繁多。要使姓名互着。则在左氏春秋传有之。在迁史故无此例。若以为昭睢本主此事。原特副之。则屈原传略无昭睢一言。而原之事迹明白乃尔。两者皆无所据。何耶。此盖旧史去取失当。马迁笔削时。不暇前后照顾。随其所载。各自记之。遂使世家与列传异辞。
乘舆之乘。经史音释俱去声读。老杜诗巴山云。巴山遇中使。云自陕城来。盗贼还奔突。乘舆恐未回。而乘字作平声用之。似误。
诗采芑篇。伐鼓渊渊。振旅阗阗。渊渊自为鼓声。阗阗自为军旅众多之状。阗阗犹俗所谓骈阗也。而郑氏以为战止将归。又振旅伐鼓阗阗然。诗意恐不其然。
雨无正篇。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处休。郑以巧言为善言。谓以事类风切凯微之言。非也。此乃巧言篇所谓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之巧言也。巧言中。蛇蛇硕言。出自口矣。此乃当篇所谓往来行言。心焉数之之行言也。而毛以蛇蛇为浅意。郑以硕言为言不顾行。皆非也。
信南山。疆埸翼翼。自是疆畔比次整齐之意。毛以翼翼为让畔。疏又以为所生百谷之处。其农人理之。使疆埸之上翼翼然开整让畔。然则下文黍稷彧彧。亦当云黍稷所生之地。其农人皆彧彧然有文礼也。寻文观义。宁有如是之理乎。
角弓。无教猱升木。如涂涂附。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猱之性善登。教之登木。则登必高。涂之性善附。以之附物。则附必固。以喻小人之性喜谗佞。而幽王好之。则谗佞必愈甚。故诗人晓之曰。王其勿教猿猱之升木也。若教之升木。是犹以涂涂物。岂有不附着者乎。言小人不可昵近。惟当信任君子耳。今王不知其然。于其九族之中。号为君子。有徽美之道者。可亲而不亲。乃于谗谄邪佞之小人与之连属也。郑氏笺以为人心皆有仁义。教之则进。又谓君子得声誉。小人乐与连属。实所未喻。
白华篇。啸歌伤怀。念彼硕人。实劳我心。正指申后为硕人。如硕人其颀。衣锦絅衣。皆指美者而言。理明白而辞婉顺。无一毫可疑。而说者乃以为褒姒。一何所见之偏耶。
诗大明篇。会朝清明。毛云。会、甲也。疏谓会值甲子之朝。不终此一朝。而伐杀虐纣。天下乃大清明。无复浊乱之政。毛云会甲者。非训会为甲。以会朝为会甲也。以会朝为会甲者。谓共会于甲子之朝也。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又曰。群后以师毕会。皆会集之明文也。会朝清明。言所会甲子之朝。不待前徒倒戈。已翦殷杀纣。天下翕然。变浊乱而为清明也。疏谓甲子之朝。则诚是。而云会值。则与毛传悖矣。
生民。或簸或蹂。毛云。或簸糠者。或蹂黍者。笺云。蹂之言润也。舂而杵出之。簸之又润湿之。将复舂之。趋于凿也。疏。孙毓云。诗之叙事。率以其次。既簸糠矣。而传以蹂为蹂黍。当先蹂乃得舂。不得先舂而后蹂也。既蹂即释之烝之。是其次也。笺义为长。李子曰。孙毓之言非也。蹂者、挼挱之也。今之舂者。既已簸去其糠矣。必须重为蹂挼。然后复投臼中而舂之。先蹂后蹂。自为次第。然今蹂字次簸而言。则是未簸以前。将舂之际。蹂虽不举。其蹂自明。又既簸且蹂。必将复舂。再蹂舂。足以见趋凿之意矣。孙取郑说为长。则必以蹂为润湿当之。以蹂为润。匪治攸闻。
既醉篇。威仪孔时。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李子曰。群臣助祭之时。更相摄敛。济济然威仪其是。可谓人有士君子之行矣。群臣所以皆然者。岂非君子之成王。有孝子之行。以感动之乎。成王之有孝子之行也。无有匮竭。常能锡予汝之族类。德教所渐。天下成风。故使群臣化之。威仪如此。今郑氏以为王之群臣。威仪甚得其宜。皆为君子之人。皆有孝子之行。则此说失之矣。其实经中君子皆斥王而言。郑祇以序称人有士君子之行。遂误笺此句。直指群臣。若必谓之群臣。则下云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果何属欤。疏家既申毛说。复与郑同。又以谓群臣有此孝行。不有匮竭。能以此道转相教化。则天长赐予汝王以善道。意谓臣行大孝。天锡人君。以理推之。一何乖异。盖天子之孝。莫大于使天下太平。以此锡类。则宜乎当世人有士君子之行。此诗之本意也。
愆、过、尤。皆甚之之辞。故愆从衍从心。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不愆、非揠苗也。不忘、非舍田也。兹成王所以为令德也夫。
卷阿篇。似先公酋矣。郑云。嗣先君之功而终成之。说者曰。成王之所继嗣者先王也。而云先公。公是君之别名。说者之言非也。士、事也。公、功也。先达例有此解。盖先公即是先王之功。
扬子重黎篇。或问淳于越。曰。伎曲。请问。曰。始皇方虎列而枭磔。噬士犹腊肉也。越与抗眉。终无桡辞。可谓伎矣。仕无妄之国。食无妄之粟。分无妄之桡。自令之闲而不违。可谓曲矣。黈曰。始皇之世。是古非今者族。而越请之事。援古证今。可谓有才技矣。然而君子之出也。必仕无妄之国。食无妄之粟。则然后可以分无妄之桡也。令、美也。闲、际也。违、去也。始皇自谓德兼三皇。功备五帝。所谓自美者也。于此之际。越不违去之。则亦不直矣。自令旧注。李轨谓越自令与始皇并以为无道。宋咸谓秦无道如是。越自使令之闲。不能违去于秦。皆非。
桓帝时。渤海王悝多不法。史弼上书事曰。陛下隆于友于。不忍遏绝。恐郑滋蔓。为害弥大。据隆于友于一句。似不成语。今词赋家用此等。谓之透字。俚俗人道此等。谓之歇后。是皆破碎之极。轻佻之甚。固非为文者之所贵也。况君臣相与都俞之际。可如是之俳乎。史笔此章。若曰隆友于之情。则犹为典雅也。
东坡赠王子直诗首云。万里云山一破裘。杖端闲挂百钱游。其第三联云。水底笙歌蛙两部。山中奴婢橘千头。晋阮修字宣子。常步行。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而饮。今改云杖端。盖避下句橘千头之头也。孔稚圭门庭之内。草莱不翦。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稚圭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耶。鼓吹者。所谓卤簿之鼓吹也。稚圭自以蛙鸣为鼓吹。今以蛙鸣为笙歌。亦似与本事不类。
相于、相为也。俚俗语耳。而老杜诗两用之。赠李八秘书云。此行虽不济。良友昔相于。奉赠卢五丈参谋云。老矣逢迎拙。相于契托饶。
马援传。乘下泽车。注云。周礼曰。车人为车。行泽者为短毂。行山者欲长毂。短毂则利。长毂则安也。然则短毂则狭车也。下泽车。言低且狭也。又御款段马。注云。款犹缓也。言形段迟缓也。注非是。款段盖连语。犹今世俗言骨董云耳。
五星聚。非吉祥。乃兵象。故高祖入关。五星聚于东井。则为秦亡之应。考之书传。五星之聚。不独汉世有之。在唐世为尤多。武德元年七月。镇星、太白、辰星聚于东井。二年三月复然。是年关中分裂。天宝九载八月。五星聚于箕尾。燕分也。占曰。无德则殃。至德二载四月。 岁星、荧惑、太白、辰星聚于鹑首。元和十年六月。四星复合于东井。皆占中外相连以兵。干元元年四月。荧惑、镇星、太白聚于营室。太史南宫沛奏其地战不胜。营室、卫地。大历三年七月壬申。五星并出东方。占曰。中国利。中国利则四夷被兵也。贞元四年五月。岁星、荧惑、镇星聚于营室。占曰。其国亡。地在卫分。元和十一年十二月。镇星、太白、辰星聚于危。危、齐分。又十四年八月。岁星、太白、辰星聚于轸。轸、楚分。占曰。兵丧。开成四年正月。荧惑、太白、辰星聚于南斗。推历度在燕分。占曰。内外兵丧。改立王公。咸通中。荧惑、镇星、太白、辰星聚于毕、昴。在赵魏之分。诏镇州王景崇被衮冕。军府称臣以厌之。文德元年八月。岁星、镇星、太白聚于张。张、周分。占曰。内外有兵。为河内、河东地。大约星聚少则其用兵少。星聚多则其用兵多。天变人事有若符契焉。或曰。星变偶然耳。随变随应未必然也。或者之言非也。姑以唐事验之。其大者有征。则其余概可见矣。太宗贞观年中。天下太平。不闻有星聚之异。天宝九年。五星聚燕。后数岁。安史煽祸。中国涂炭。至累世不息。是何得为偶然哉。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六
渭上翁公论史记子政说云。邯郸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期音基。大期者。周岁十二月也。太史公传特着此者。所以证诸侯之史之妄。世传之非。李子曰。大期之期。止当如字读。不当音基。期谓生产时限耳。今音基而解作十二月。甚与本文相戾。渭上翁长于史学者也。所著公论。诚公不诬。但此段可削去。
晋书。王献之为谢安长史。太极殿新修成。欲使献之题其牓。难言之。试谓曰。魏时凌云殿牓未题。而匠者误钉之。乃使韦仲将悬橙书之。比讫。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宜绝此法。献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将。魏之大臣。宁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书法录云。魏明帝凌云台初成。令韦诞题牓。高下异好。就点正之。因危惧。以戒子孙。无为大字楷法。王僧虔名书录云。魏明帝起凌云台。误先钉牓。而未之题。笼盛韦诞。鹿卢引上书之。去地二十五丈。诞甚危惧。乃戒子孙绝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兴工造事。必不孟浪。况凌云殿非小小营构。其为匠氏者。必极天下之工。其为将作者。亦必极当时之选。楼观题牓。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岂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辈遽挂白牓哉。误钉后书之说。万无此理。而名书录载之。晋史又载之。是皆好事者之过也。名书录又谓去地二十五丈。以笼盛诞。鹿卢引上书之。事果可信耶。晋书虽引此事。而复着献之语。谓宁有此事。则亦自不信也。书法录言高下异好。令就点定。诞因危惧。以戒子孙。则此说其或有之。晋书又称诞书比讫。须发尽白。此尤不可信者。前人记周兴嗣一夕次千文成。须发变白。已属缪妄。而诞之书牓。特茶顷耳。危惧虽甚。安能遽白乎。
世本云。奚仲作车。或谓虞书云。车服以庸。奚仲。夏之车正。乃在唐、虞之后。何以谓之始作车乎。予以为不然。盖奚仲以前虽已有车。殆皆椎轮制。至奚仲则加改而新之。亦得谓之作也。
八音曰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若金、石、竹、匏、土、革、木七音。乃世闲自有之物。惟丝不然。必蚕于桑者之手而后成焉。世本及桓谭、许慎皆云神农作琴。而蔡伯喈琴操云。伏羲作琴。夫有琴则必有弦。有弦则必有丝。丝之为用。当不专于弦索。盖以织缣帛。制衣服。而为之主也。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说者曰。轩辕以前衣皮。其制短小。今衣丝麻布帛。所作衣裳。其制长大。故云垂衣裳也。然则羲、农之世。其无丝也审矣。此时无丝。又焉得以为弦索者乎。吾谓蔡邕及世本诸家之说皆妄也。弦索之音。必自夫黄帝时有之。或者难予曰。羲、农之世果无丝。则易胡云乎庖羲氏作结绳而为网罟。曰。邃古悠远。是之与非。非我辈所能悉。大概曩之所为绳。非若今之所为绳也。菅蒯之类皆得为之。岂可以网罟而拟弦索哉。
相如上林赋曰。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余逶迤。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然后灏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东注太湖。衍溢陂池。李善曰。太湖在吴县。尚书所谓震泽也。沈存中驳之曰。按八水皆入大河。如何得入震泽。渭上老人萧公复为辨云。此自赋客夸大之辞。广张瑰玮奇怪之说。以动荡人心。然后列其谏讽之言耳。固非法度之言也。安可以图经地志。责其物产所生成、山川所终始哉。沈存中独讥相如。亦自强解事也。李子曰。沈存中虽似强作解事。相如亦自强为文。萧公亦与强出理。文人夸诞。固其常态。然要不可以悖理。赋虽主于华掞。何至使秦川之水。曲折行数千里。以入东南之震泽乎。存中以正讥之。而萧公以权直之。吾见直者之私而讥者之公也。
滹南王先生病渊明归去来辞乐琴书以消忧。谓既云乐琴书矣。复何忧之可消乎。王先生亦过论矣。论语述而篇。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孔子自言乐以忘忧。自谓乐道以忘忧也。孔子乐道以忘忧。渊明乐琴书以消忧恶乎不可。
为政篇。居其所而众星拱之。疏云。众星共尊之。故释文共音去声。郑玄作拱。俱勇反。郑说实优。故学者皆读从上声。
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孔曰。疾小人多言。而行之不周。疏曰。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以行从之。治曰。孔注是。邢疏非。此盖谓先德行而后言语也。先行断句。其言而后从之者。犹云而后其言从之。邢乃谓先行其言。而后以行从之。殊无义理。
奚其为为政。疏云。此外有何事其为为政乎。依疏此说。是二为字俱平音也。予谓不然。奚其为为政者。此言孝友便是为政之实。何必为人复为政乎。上为字于伪反。
述而篇。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此言当时贵文章而贱德行。文。莫吾犹人也。犹言文章。吾不能如当时之人。身行君子之道者。则吾未之有得也。未之有得。犹言未之见也。
史记。伊尹处士。汤迎之。五反。然后往从。汤以为相。李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然则必有道而不肯以轻出者。谓之处士可也。中无所有。而尸处士之名者。索隐而行怪者也。故杜牧之送薛处士序云。处士之名何哉。潜山隐市。皆处士也。其在山也。非顽如木石也。其在市也。亦非愚如市人也。盖有大智不得大用。故羞耻不出。宁与市人木石为伍也。国有大智之人。不能大用。是国病也。故处士之名。自负也。谤国也。非大君子其孰能当之。论人若牧之。则所谓不失名实者矣。而今也。画工镊师。人人得而称之。人人得而与之。彼其画工镊师。果皆伊尹之徒哉。
前人辨开元通宝钱。为高祖时铸。欧阳询书。后来无再铸者。此考核之不精也。案唐食货志云。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钱。其文以八分、篆、隶三体。又云。干封元年。改铸干封泉宝钱。径寸。重二铢六分。以一当旧钱之十。踰年而旧钱多废。明年以商贾不通。复行开元通宝钱。天下皆铸之。又云。开元二十六年。宣、润等州。初置钱监。两京用钱稍善。米价益下。其后钱又渐恶。诏出铜所在置监。铸开元通宝钱。京师库藏皆满。是则高祖时已置此钱。高宗时又铸之。玄宗时又铸之。不得独云高祖时铸此钱也。钱又旧有三等。曰八分。曰篆。曰隶。不得独云欧阳询书之也。今所存。止见询书者。盖为分、篆二体者甚少耳。
汉书李广传。元狩四年。大将军等大击匈奴。广为前将军。大将军出塞。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回远。少水草。广辞曰。臣部为前将军。臣愿居前。先死单于。大将军阴受上指。毋令广当单于。广固辞。大将军勿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意象愠怒。又广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惑失道。后大将军。大将军还。使长史持醪遗广。因问其失道状。广未对。长史急责广之莫府上簿。广曰。诸校尉亡罪。乃广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谓麾下曰。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广部行回远。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矣。遂引刀自刭。之莫府三字。凡两见。颜师古注曰。之、往也。莫府。卫青行军府。颜说非也。之语佐。此广之莫府。谓李广之莫府也。若以之为往。以莫府为卫青莫府。则何为曰急诣部如书也。其下文长史急责广之莫府上簿。其意与此不殊。广以长史责其莫府上簿。因拒之曰。诸校尉亡罪。乃自我失道。吾今自上簿。已而广身至己莫府中。乃谓其麾下云云。前以广不从。故令急诣部。后以广失道。故令急上簿。长史之责广者。此二事耳。俱非使广亲往大将军府也。莫府虽将军所居。其下诸校尉并参佐等皆得言之。上文莫府省文书是也。
卫青父郑季。以县吏给事平阳侯家。平阳侯曹寿尚武帝姊阳信长公主。季与主家僮卫媪通。生青。青有同母兄卫长君及姊子夫。子夫自平阳公主家得幸武帝。卫媪长女君孺。次女少儿。次女则子夫。霍去病。青姊少儿子也。其父霍仲孺先与少儿通。生去病。及卫皇后尊。少儿更为詹事陈掌妻。史又云 。子夫幸。有身。少儿故与陈掌通。上召贵掌。李子曰。卫、霍皆淫妇人所生。夤缘中宫为侍中。至封侯。乃知功名之来。初无分于君子小人。而恒在夫逢与不逢之闲。世之人有少才力。辄抗志自负。必期一日攫取富贵于霄汉之表。以致败衅者多矣。宁知运有通塞。数有奇偶者乎。故孟坚备录二子始终之事云。青为平阳侯家人。少时归其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尝至甘泉居室。一钳徒相青曰。贵人也。官至封侯。去病所将常选。然亦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军亦天幸。未尝困绝。观史笔所著。则二子之所遭遇。概可见矣。
卫青传。斩轻锐之卒。捕伏听者三千一十七级。师古曰。本以斩敌一首。拜爵一级。故谓一首为一级。因复名生获一人为一级。治曰。生获不当言级。此顾上斩字为文。而颜顾捕字为解。误也。既言斩。复言捕者。先捕得而后斩耳。
霍去病传。为票姚校尉。服虔曰。音飘摇。师古曰。票音频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劲疾之貌也。荀悦汉纪作票鹞字。去病后为票骑将军。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读者音飘遥。则不当其义也。师古虽破服音。然依服音读。其义亦通。而颜直不取者。正用荀纪文耳。此二字集韵亦皆收入去声。盖与颜意同也。老杜诗悉作平声。则实用服注也。骠骑之骠。今世皆作去声读。又不作飘音。而直作票音。则又异于服音矣。
又捕斩首虏过当。师古曰。言计其所将人数。则捕首虏为多。过于所当也。一曰汉军失亡者少。而杀获匈奴数多。故曰过当也。师古两说俱通。然当字不着音切。后人无所适从。据当字亦有两音。平声读者。谓其过相当之数。则师古之后说也。去声读者。犹今世俗言其太甚者。则师古之前说也。又下文杀伤太当。师古曰。各大相杀伤。治以为不然。杀伤太当。止是杀伤大率相当。此当字乃从平声读。
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师率减十七。师古曰。祭天金人。今之佛像是也。屠音储。师率减十七者。言其破敌。故匈奴之师十减其七也。一曰汉兵失亡之数。黈曰。捷、捷报也。首虏言级者。言虏得而斩之。师率减十七。言汉兵少而匈奴兵多也。去病能以少胜众。故嘉之。师古谓师为匈奴之师。史法匈奴兵。不得言师。又谓所减为汉兵失亡之数。武帝此语本欲褒赏去病之功。不宜复言汉兵有失亡也。二说俱不安。
浑邪王等谋归汉。使人先要道边。师古曰。道犹言也。先为要约来言之于边界。黈曰。道音导。使人先要约。令汉军导引入边界。
薄暮。单于遂乘六臝。壮骑可数百。直冒汉围西北驰去。师古曰。臝者。驴种马子。坚忍。单于自乘善走臝。而壮骑随之也。治曰。今回纥人善畜骡。骡有日行七八百里。不必驴种马子。乃自有骡种耳。其骡生时。须剖母腹。亦有不剖而生者。然其力不及杀母者。单于所乘必此辈也。以骡坚耐。马易乏。故不乘马而但乘骡也。臝字。按韵作赢。或者臝。与裸字同音。臝、赢声又相近。故借用之。不尔乃印本之误。
右王乃去单于之号。师古曰。去、除也。音邱吕反。以是推之。去病之去。亦应上声读。而音发不着。盖阙。
约经赍。绝大幕。治曰。绝字。李广传。南绝幕。师古曰。绝、渡也。
去病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穴鞠也。服虔曰。穿地筑鞠室也。师古曰。鞠。以皮为之。实以毛。蹙而戏也。音徒腊反。鞠音巨六反。黈曰。鞠今之气球也。古质朴不解着气。故但实之以毛。穿穴鞠者。穿地筑作场穴。蹴毛球其中。盖古军中之戏。非若今世筑球之巧也。
师古曰。最亦凡也。此说不通。下连言大将军青凡七出。则最不得为凡。最者、功最之最。言功之最大者也。上文曰。诏青尚平阳主。与主合葬。起冢象庐山云。师古于此云字下发注。又以最字独为一句。恐不合班固意。愚以为云字当下属。不当上属。云最者、云功之最大者也。故前最最大将军。后最最票骑将军。
隋志云。晋自过江。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有文券。率钱万。输估四百入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盖西晋未有此法也。于南渡后始有之。今世定税钱。则每三十分中取一。与古不同。隋志云万钱估四百。是三万钱估一千二百也。据今法。三万止取钱千。是今轻于古六分之一也。隋志又云。卖者三百。买者一百。今法亦与此不同。今则应有市易而漏税者。有契坐买主。无契坐卖主。则今之法课之于古。大为致密而详尽也。盖古法意谓卖者得钱。故输多。买者已费钱。故输少。殊不知卖者为不足。且无所事券剂。故不当输。而买者为有余。且文契须在手。故当输。至其买卖而无文契书。匿物不税。则自是卖者之罪。此岂不为致密而详尽于古乎。
扬子云谓余、耳光初。窦、灌凶终。此语颇不类。子云所谓光初者。谓有昧于卒也。所谓凶终者。则必谓有吉于始也。皆指交友之难而言之。余、耳初相与为刎颈交。可不先为光乎。其后迭相鱼肉。是于卒甚昧昧也。若王孙、仲孺则有异为是矣。始婴欲倚夫引绳排根生平慕之后弃者。夫亦得婴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其游如父子。是其始相得甚驩也。厥后夫为婴故。遂怒武安侯蚡。骂临汝侯贤。(灌贤。)至众辱程将军。(不识。)夫既系居室。蚡遣吏分曹逐诸灌氏。婴媿。为资使宾客请。婴之夫人谏婴毋锐救夫。恐并得罪。婴曰。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盛推夫善。且言蚡短。卒与俱弃市。是二人始终之闲。交友之分。无一毫之不尽也。若婴之不知时变。夫之无术不逊。取祸之道。甚于自戕。则子云谓之凶终亦宜矣。然是言也。特以答或者之问交也。不主为修身慎行而发。前既言余、耳。则后不当以窦、灌承之。窃谓窦、灌之问。当为田、窦之问。则其言有绪可抽矣。盖婴为大将军。方盛。蚡纔为诸曹郎。往来侍酒婴所。跪起如子姓。丞相绾病。议置丞相、太尉。蚡又从籍福之说。让魏其为相。而己为太尉。又俱好儒术。推毂赵绾、王臧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以礼为服制。以兴一太平。此其始吉也。已而婴一斥不复。墨墨不得意。蚡起为丞相。骄横日甚。而灌夫粗疏。忿激其闲。及夫得罪。婴之东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它事诬之。复因言丞相短。武安乃言魏其、灌夫日夜招聚豪杰壮士与论议。腹诽心谤。不仰视天。则俯画地。辟睨两宫闲。幸天下有变。欲有大功。而婴竟以蒙显戮。蚡竟以被鬼诛。此所谓田、窦之凶终也。雄著书以窦、灌比余、耳。误矣。
素问说精食气。则谓精从气中来。道家言精生气。则谓气从精中来。究竟论之。精气自是一物。正因变化不常。遂复判而为二。有能练是二者。复归于一本。非古真人而何。
道家三一说。上一。中一。下一。是谓三丹田。达道者能使三复为一。一复为三。盖三丹田。精气神之舍也。曰下丹田。关元精之舍。中丹田。绛宫神之舍。则上丹田。泥丸为气之舍也。而上丹田果非气之舍也。曰下丹田为气海。可为气之舍。则精之舍安在哉。以精舍诸中丹田固不可。若以舍诸上丹田尤不可者也。乃知下丹田虽名气海。实精舍也。况下丹田不专在气海。盖在脾脐与两肾之闲。以脐肾为人受命之始。则下丹田为精之舍可无疑也。又气海有二。旧说气海在脐下。素问则谓膻中气海也。直两乳闲。准素问所言。则中丹田为气之舍可无疑也。精舍诸下丹田矣。气舍诸中丹田矣。神不舍诸上丹田。将安所寓乎。此三一之正处也。道家虽以三丹田为精气神之舍。而不着所处。故为别白之。
黄太史庄子内篇论。不取向、郭。以为二子陷庄周为齐物之书。其为黄几复墓志亦云。庄周虽名老氏训传。其斩伐俗学。以尊黄帝、尧、舜、孔子。自扬雄不足以知之。又曰。予尝问以消遥游。几复曰。尝恨魏晋以来。误随向、郭。陷庄周为齐物。至谓尺鷃与海鹏。之二虫又何知。是则鲁直之得庄旨者深矣。然其内篇论首云。鹍鹏之大。鸠鷃之细。均为有累于物。则此言反与向、郭辈同之。是又何耶。盖将取彼以证此。举粗以及精。而用意过差。宾主不明。遂使前后之辞自相为戾耳。读者不可以不审思之。
欧阳永叔作诗。少小时颇类李白。中年全学退之。至于暮年则甚似乐天矣。夫李白、韩愈、白居易之诗。其词句格律各有体。而欧公诗乃具之。但岁时老少差不同。故其文字亦从而化之耳。
欧诗。欢时虽索寞。得酒便豪横。老苏诗。佳节屡从愁里过。壮心还傍酒中来。二老诗意正同。
欧公黄杨树赋首云。若夫汉武之宫。丛生五柞。景阳之井。对植双桐。疑此以前别有语。古人文字无有凿空便云若夫者。礼记曲礼。于疑事勿质。直而勿有下即云。若夫坐如尸。立如斋。礼从宜。使从俗。郑氏释若夫云。言若欲为丈夫也。春秋传曰。是谓我非夫。原郑氏于此注释者。意谓上下文本不相属。无用此句相发。故别引先縠语。以夫为丈夫。郑之此说亦强为解耳。其实若夫二字衍文耳。且曲礼泛说为人之礼。前已有语。尚不须此二字。况欧赋声律文字。专以华藻铿锵为美。前无一言。遽以若夫一言为唤句。岂为文之体哉。欧公一代儒宗。定无此失。故予谓此赋。其若夫之前必别有语也。
又准诏言事书。论御戎之策曰。契丹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安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耳。今若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虏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此策前既言中国频为元昊所败。而后云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军威大振。何其言之戾耶。此殆系铃却猫之说。为可哂也。而公言之者。知西北二敌通谋。急于隳坏两国之势。不觉言之之失也。又以此为上兵伐谋。亦非是。此乃伐交者也。
就吏有二说。萧望之传。弘、石建白。非颇诎望之于牢狱。塞其怏快心。则圣朝无以施厚恩。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此就吏。谓从有司追摄系囚也。晋阮籍传。太尉蒋济辟之。籍诣都亭奏记云。乞回缪恩。以光清举。济遣卒迎之。而籍已去。济大怒。乡亲共喻之。乃就吏。此就吏。谓入仕也。
石林过庭录第四卷。说虞仲有三。而其第九卷论语。虞仲乃仲雍也。仲雍初本隐者。然则虞仲有二人矣。盖贪论议之多。所以前后自相乱。
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王滹南辨而有二字羡文。此说甚善。然有此二字亦通。盖二有止字皆系上一不字为义。鮀之佞。巧言也。朝之美。令色也。苟无祝鮀之巧言。宋朝之令色。在于今世。必不能免。盖言时世浊乱。莫不恶君子而喜小人。而邢昺云。子鱼有才。故时世贵之。朝美人而善淫。故时世疾之。如是则苟有祝鮀之佞者。便可以为子朝之淫矣。因文考事。大害义理。
易曰。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史记。朱英曰。代有无望之福。亦有无妄之祸。扬雄法言。论淳于越曰。仕无妄之国。食无妄之粟。分无妄之桡。吴志王、楼、贺、韦、华传评曰。此数子处无妄之世。而有名位。强死其理。得免为幸。朱英所谓无望。与易不同。扬雄所谓无妄。正用卦名。予既辨之矣。而陈寿所谓无妄之世。则当为传写之缪。王、楼等当孙皓昏酗之际。岂得为无妄之世哉。此正无望之时也。范晔博达之士。苟以无望为无妄。是进昏皓于三代令王之列也。宁有是理乎。以无望为无妄。其为传写之误。较然可知矣。
干卦利见大人者二。此谓天下利见之也。以其龙见。(去声。)故天下得以利见之。或者以为二与五□相见。非其说也。
诗序。哀窈窕云。哀盖字之误也。当为衷。谓中心怒之。郑康成笺诗。其所改字多矣。无如此说之疏。
关关瞗鸠传云。雎鸠。王雎也。鸟挚而有别。笺云。挚之言至也。谓王雎之鸟。雄雌情意。至而有别。按释鸟注。郭璞曰。鵰类。今江东呼之为鹗。陆机云。幽州人谓之鹫。而扬雄、许慎皆曰。似鹰。尾上白。数家说虽不同。而俱以为搏击之鸟也。挚、鸷古字通用。鸷鸟以搏鸷为隽。正雕鹰之属也。今郑转以鸷为至。言雌雄情意。至而有别。然则亦穿凿甚矣。决不可从。
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毛以为后妃既有关雎之德。是幽闲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此正合诗人之旨。及此篇之序也。郑乃谓善女能为君子和好众妾之怨者。言皆化后妃之德。不嫉妒。谓三夫人以下。此说殊无巴鼻。序言后妃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则是窈窕淑女。宜为君子之嘉配也。毛传极为明白。而郑以三夫人九嫔化后妃之德。又能为君子和好众妾之仇怨。此其为辞。无乃太宛转而不明乎。且君子好逑一句。何缘该此数节。后之言诗者。复不当致疑于其闲也。
又左右流之。流者、流之于水中也。荇菜流在水中。可以为荐宗庙。如淑女居幽闲之处。可以配君子。故后妃寤寐之时。常且求之。毛苌直以流为水。无此义。
又思服之服。悠哉之悠。毛俱释之为思。非也。悠、远也。悠哉悠哉者。言所思之远又远。而莫之得焉。悠盖思之意。而非思也。郑说寤寐思服之服。事也。求贤女而不得。觉寐则思己职事。当谁与共之乎。此说是。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七
近世宋九嘉自言。平生有三恨。一恨佛老之说不出于孔氏前。二恨词学之士多好译经润文。三恨大才而攻异端。佛老异端。固所当恨。至于学士大夫译经润文。虽有异于颜子之若愚。曾子之一唯。本诸故训。开释奥义。是亦儒学之所先务。又何足訾乎。今飞卿一切以此为恨。殆见世之为文之士。大章短篇。略无自己一字。第剥削诗书中一二语。重摹而复写之。以为文之至。则此诚可恨耳。所见有疑似。所恨有当否。吾恐后生辈泥飞卿之说。便以为准绳。则必有弃经之实。而专从事于词藻之华者。故为别白之。
陶渊明夏日卧北窗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羲皇上人谓宓羲以上人。杜子美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云。看君用幽意。白日到羲皇。盖用陶语也。杜诗本或作白日到羲黄。谓伏羲黄帝时。意亦同之。近世刘迎无党题归去来图云。余子风流空魏晋。上人谈笑自羲皇。刘所谓上人者。果何等语耶。又以羲皇对魏晋。则亦疏矣。编纂时有如此者。便可削去。
四气调神大论曰。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王砅注云。圣人心合于道。故勤而行之。愚者性守于迷。故佩服而已。砅说非也。佩、背也。古字通用。果能佩服于道。是亦圣人之徒也。安得谓之愚哉。
景帝子传。河闲献王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黈曰。为朝廷立之。又被服儒术。师古曰。被服。言常居处其中也。黈曰。被服。其身衣被之也。非居处。又对三雍宫及语策所问三十余事。其对推道术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明。黈曰。应劭于三雍宫下注云云。据书传章句。当于三十余事下注释。
又中山靖王胜传。每闻幼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师古曰。幼音一笑反。眇音妙。精微也。黈曰。幼音窈。眇如字。幼眇、犹言幽咽也。
家语本姓解云。叔梁纥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小曰征在。颜父问三女。二女莫对。惟征在曰。从父所制。已而生孔子。孔子三岁。而叔梁纥卒。葬于防。而史记孔子世家乃云。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孔子圣人也。纥则圣人之父也。征在则圣人之母也。其始成婚。家语载之如此其详。司马迁轻以所闻诬之。其罪大矣。
又孔子十九娶于宋之并官氏。一岁而生伯鱼。伯鱼年五十。先孔子卒。王肃注云。颜回死时。孔子年六十一。伯鱼死时。孔子且七十。而论语云。颜回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鲤也死。有棺而无椁。或以为误。李子曰。此非误也。后人误解论语耳。颜回死时。鲤实未死。孔子因路之请车。遂设言之。设使鲤死将葬。我但作棺而已。不必有椁也。孔子之志。亦未必然。但拒路之辞云然。
春秋谷梁传曰。雩之必待其时穷。人尽力。何也。雩者、为旱求者也。古人重请。何重乎请。人之所以为人者。让也。请道去让也。黈云。四时之雩。礼之常也。旱而雩。人之情也。以请为去让。是贱雨而贵旱也。谷梁子之言。何若是迂耶。果以请为去让。则云汉之靡爱斯牲。噫嘻之祈谷上帝。孔子不当录之于诗也。凡祀事有三。曰告。曰祈。曰报。今以祈请为非礼。则告之与报之者。举皆弃之可也。借曰告则示其所以尊敬之至。报则示其所以酬赛之勤。若请则近于鬼。于亵。于贪。是以为不可也。以是言之。理愈乖矣。夫人事尽废。惟怪之依。则鬼也。朝夕巫觋。男女杂沓。则亵也。妄意徼觊。祷非其福。则贪也。今而暵旱极矣。斋心涤虑。而请命于天。何为而不可也邪。谷梁以为人之所以为人者让也。请道去让。有是其迂哉。予于是乎不取。
三山书解序曰。汉儒闻孔氏之书。有五十八篇。遂以张霸之徒所造伪书二十四篇。为古文尚书。晋齐之闲。真古文渐出。至隋开皇二年求遗书。然后始大备。而霸书遂废。黈曰。按汉书儒林传云。世所传百两篇者。出东莱张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为数十。又采左氏传、书叙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数简。文意浅陋。成帝时求其古文者。霸以为能百两征。以中书校之。非是。霸辞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并。时大中大夫平当、侍御史周敞劝上存之。后樊并谋反。乃黜其书。儒林传虽云其文浅陋。与中书不合。然霸所造书。初非凿空。敢为臆说。要是缀缉诸家之言以成之。虽不得为纯是。亦不得为纯非。故平当、周敞劝上存之。徒以樊并谋反。乃黜其书。况其后真古文复出乎。真古文既出。则此书废之可也。而直与之以伪造之名。霸亦屈矣。政以壁书未出。霸说先传。一旦壁书复行。则此书不免为伪也。春秋三传。董仲舒、刘向治公、谷。至向子歆始治左氏。左氏复立学官。而公、谷二传。曾不以为伪而黜之也。三家至今卒以并行于世。何霸书泯殁而无传。而公、谷竟与左氏鼎由寺于今邪。亦幸不幸存乎其闲耳。始霸书以樊并反。故黜之。而其学者无或废之也。何以验之。赵岐之注孟子。杜预之注左传。韦昭之注国语。至若刘歆之博闻。贾、马、郑、服之通经。未尝有以一言伪霸者。迨乎壁书再耀。众口嚣嚣。而因以伪之。则霸之书。岂真为伪哉。第见而知之。闻而知之。闻于所闻而知之。闲有异同及纯驳而已。彼公、谷两家。缪误皦然。而世希复言之者。初不敢以訾公、谷。大率畏舒、向之名。而不敢以议之也。班固艺文志云。仲尼以载籍残缺。思存先世之旧。故与左邱明观鲁史记。因兴以立功。就败以成罚。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邱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以作传。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谷梁、邹、夹之传。然则公、谷乃道听之学也。道听之学而鼓行。几何而不为伪也。以霸则未必伪而废。以公、谷则道听而与左氏并。此岂非幸不幸存乎其闲哉。
政和本草卢会条下。本经云。俗呼为象胆。以其味苦如胆故也。雷公云。凡使。勿用杂胆。其象胆干了。上有青竹艾班。此物是胡人杀得白象取胆。干入汉中是也。而药谱云。卢会、树脂也。本草不细委之。谓之象胆。殊非也。药谱破本草不细委。谓卢会为象胆为非。此说不明。本草正言俗以卢会味苦如胆。故呼象胆。则本草非指此物是象胆。特名象胆耳。其言卢会本胡人杀象取胆为之。凡使勿用杂胆者。乃雷公之谬也。而药谱不专指雷公之谬。而但言本草之非。无别白甚矣。
东坡论黄霸以鹖为神爵。云黄霸本尚教化。乃复用乌攫小数。陋哉。颍川凤凰。盖可疑也。治以为不然。夫两汉风俗。经历五霸之杂、七雄之诈、孤秦之暴。仰望文、武、成康之世。犹之霄汉之邈。况欲求如尧、舜于变之时哉。有能以利和义、以智行仁、以权济道者。君子所不弃也。班固云。南阳好商贾。召父富以本业。颍川好争讼分异。黄韩化以笃厚。汉世亲民之吏。以为治若黄次公者盖无几。必谓化民成俗。不应用小小之智数。真过论矣。盖亦思夫霸之时。得为稷、契之时乎。颍川之民。得为尧、舜之民乎。以时则五霸、七雄、孤秦之后。以民则率皆争讼分异猾乱之俗。将以变而化之。使人人而为善人。不用小数以引以冀。何以抑其犷骜之气。易其视听之习哉。小数之假。所以为大道之归也。苏子以此陋霸。至以疑颍川之凤。几何其不为洗垢求痕欤。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注云。兴也。喓喓、声也。草虫、常羊也。趯趯、跃也。阜螽、蠜也。笺云。草虫鸣。阜螽跃而从之。异种同类。犹男女嘉时以礼相求呼。疏曰。以兴以礼求女者大夫。随从君子者其妻也。正义曰。释虫云。草虫、负蠜。郭璞曰。常羊也。陆玑云。小大长短如蝗也。奇音青色。好在茅草中。释虫又云。阜螽、蠜。李巡曰。蝗子也。陆玑云。今人谓蝗子为螽子。兖州人谓之螣。许慎云。蝗、螽也。蔡邕云。螽、蝗也。明一物。李子曰。草虫正言草中虫耳。阜螽即蝗类。草虫喓喓而鸣。阜螽跃而从之。盖以类相求也。说者既以草虫为螽。又以螽为蝗。又杂以常羊、负蠜、蠜、螣、蝗子之属。卒无定名。师说相承。五经大抵如此。学者止可以意求之。胶者不卓。不胶则卓矣。又中华古今注曰。结草虫一名结苇。好于草末折屈草叶以为巢窟。处处有之。
又小星诗云。三五在东。注云。三心五噣。四时更见。疏云。柳五星。释天。咮谓之柳。天文志云。柳。谓鸟喙。鸟喙者、柳星也。以其为星之口。故谓之喙。李子曰。三五者。言其星或三或五耳。天星三五者多矣。定以为心噣。非也。
左思吴都赋。猿父哀吟。犭军子长啸。李善曰。山海经曰。狱法之山有兽。状如犬。人面。见人则笑。名犭军。治曰。山海经曰。犭军见人则笑。而赋言犭军子长啸。当是常笑。而赋作长啸者。板本错。
又吴都赋云。其竹则篔筜林箊。桂箭射筒。刘逵曰。箖是猿公、越女所与试剑者也。赋曰林箊。刘止解箖而不解箊字。箖箊必一物。或单称箖。或单称箊。而此赋板本。误以箖为林耳。
左传僖公六年。许僖公见楚子。而缚衔璧。大夫衰绖。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袚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又史记宋世家云。武王克殷。微子启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而孔颖达疏尚书。于微子之命。不信史记。以为迁之书辞多错谬。面缚。缚手于后。故口衔其璧。又安得左牵羊。右把茅也。余以为颖达之言未必是。迁之言未必非。盖大夫衰绖。非着衰绖。必赍持之也。许公使大夫赍衰绖、士与榇。微子所以如是。则赍而舆之者。必其从者也。宋世家又谓持祭器造于军门。所谓祭器者。虽不必备计。不一而足。亦当令从者持之。丧服、榇柩、簠簋之类。皆属诸从者。则左牵羊。右把茅。亦从者之事。决非微子两手牵把之。颖达以手缚不能为用为司马迁之失。此非迁之失。乃孔氏之失也。然史记与左传所载不同者。盖其所采录有或详或略云耳。
上古天真论曰。男子五八肾气衰。发堕齿槁。八八天癸竭。形体皆极。此谓古今之人皆然也。然复云。上古之真人。为能呼吸精气。独立守神。故寿敝天地。中古之至人。为能去世离俗。积精全神。亦归于真人。其次有圣人者。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则亦可以百数。前说男子四十已衰。六十已老。后说古之人皆寿。是岂古人之形神精气其所禀受者与今人异耶。何寿夭相悬之甚也。窃尝考自黄帝、尧、舜以降。至于周之文、武之时。其君臣无不寿者。盖皆如素问所论。知道而能行者也。不惟寿考康宁。又其创功造事。以利于生民者。若与元化语。若与鬼神接。非后世人耳目心智所能彷佛者。是又何哉。余以谓。惟精与明能寿。惟得寿。故精者愈精。明者愈明耳。今之人一切反是。是亦可哀也已。
济南先生李廌方叔将心论曰。白起为将。以书考之。不言斩首坑卒者勿论。论其直书斩首若干、坑卒若干而计之。凡杀敌国之兵八十四万人。黈曰。兵固有实一而号十者。若起杀敌之类。恐皆计其所号者书之。敌始张虚名以待我。我既胜之矣。我又从而大吾之功。是以若此甚也。虽然就使以十为百、以百为千。起之所杀。犹近于十万人。则亦酷矣。况其中亦有以实书者乎。诗人有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句。以起言之。万骨之枯。斯固无足恤者也。伐国不问仁人。仁人不可以伐国乎。伐人之国。虽曰能之。要非仁者之心也。俗人以材论将。方叔以心论将。方叔其仁哉。
许浑灞上逢元处士东归诗云。何人更结王生袜。此客空弹禹贡冠。薛逢上崔相公云。公交车未结王生袜。客路空弹禹贡冠。二人所对皆同。然许语似畅于薛。
唐德宗尝自谓本好推诚。亦能纳谏。及与李泌语。则云。朕好与人较量理体。崔佑甫性褊躁。朕难之。则应对失次。朕常知其短而护之。杨炎气色粗恶。难之则辄勃然怒。无复君臣之礼。所以每见令人发愤。余人则不敢复言。卢杞小心。朕所言无不从。又无学。不能与朕往复。故朕所怀常不尽。惟与卿言。使朕中怀已尽而屈服不能不从。然李泌所论。与回纥可汗合骨咄禄和亲。终不许。因乞骸骨。上乃曰。朕非拒谏。但欲与卿较理耳。(事在贞主元三年。)黈曰。□哉。德宗之为君也。自谓好推诚而喜折难。□□以察察为明。自谓能纳谏。而喜人之从己。以诺诺为小心。既不诚矣。既愎谏矣。复自谓与人较量理体。夫理所以定国是也。体所以正朝端也。欲定国是而正朝端。乃以非理而夺人之理。以非体而屈人之体。何如是悖乎。自古人君拒谏饰非者。代皆有之。未有如德宗之甚者也。
张文潜书邹阳传云。邹阳传称梁孝王用羊胜、公孙诡之说杀袁盎。事觉。孝王惧诛。使阳入关内求解。阳见齐人王先生。用其计。说王长君。长君入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则阳与安国同救孝王杀袁盎事也。而韩安国传所称见长公主事。自以孝王僭天子游戏。天子闻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见。按责梁王。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长公主具以语太后。事乃解。其后安国坐法。久之。复用为梁内史。乃有胜、诡说王。杀袁盎等事。安国谏王。王乃杀胜、诡。汉使还报。梁事解。无安国见长公主事。此则安国见长公主。自以梁王游戏事在前。非胜、诡事也明矣。邹阳传中所载。误记安国所解前事为今事耳。李子曰。凡人行事。有主之者。有簉从者。有遂事者。据二传所载。盖安国两见长公主。但所以见之者不同也。其救游戏事。必主安国。在他人无所与。故独见于本传。其求解杀盎事。必主邹阳。而安国特遂事焉。故安国之见长公主。不具于本传。而略附于邹阳传中也。宛邱以此为班固之误。治以为不然。二事较然明白。班固良史。不应遗忘至此。
陈后山送赵承议德麟云。林湖更觉追随尽。巾帽犹堪笑语频。此更字意。恰如近世李屏山所谓。更道刘王量如海。怎生容得辟阳侯。
儒翟先生碑。其篆文作豕。欧阳公疑之。以为豕字无所出。治谓豕乃学字之误。故又转而为翟也。为儒不得为翟。为翟不得为儒。岂以先生兼是二者。而当世从学者推美而称之欤。无是理也。故予以学字为断。
陶谷诗。尖檐帽子卑凡厮。短靿鞲儿末厥兵。欧公云。末厥亦当时语。予景佑闲已闻此语。时去陶公未远。人皆莫晓其意。王原叔博学多闻。见称于世。最为多识前言者。亦云。不知为何说也。第记之。必有知者耳。治曰。末厥盖俗语也。欧公虽以此为当时语。亦自不知为何义。大抵末厥者。犹今俚语俗言木厥云耳。木厥者。木强刁厥之谓。
欧公所撰王德用神道碑。康、邦、烦、人、卫、议皆同押。又晏元献碑。氏、裔、洛、学、诏、后皆同押。欧公去今纔百余年。其文律宽简。犹有古人风气。今世作文。稍涉此等。便有讥议。乃知律度益严而其骨格益以弱也。
卦有六爻。初、二、三、四、五、上也。卦有六德。刚、柔、仁、义、阳、阴也。自下而上。以之相配。则初爻刚、二爻柔、三爻仁、四爻义、五爻阳、六爻阴也。只以干一卦推之。便尽此理。
干卦具四德。四德。元亨利贞。虽云四德。然元亨者又合而为一事也。利贞者又合而为一事也。故为文言。前段则云。元者。善之长。亨者。嘉之会。利者。义之和。贞者。事之干也。而后段则云。干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又坤之繇云。坤元亨。利牝马之贞。是亦以此四德析之为两事也。
论语。朝闻道。夕死可矣。注曰。将至死不闻世之有道。疏云。此章疾世无道也。设若早朝闻世有道。暮夕而死。可无憾矣。黈曰。闻道。谓身自闻道耳。旧说以闻道为闻世有道。舛矣。然旧说云然者。意谓孔子天纵将圣。秉生知之质。岂不闻道乎。出此言者。盖因衰世败俗发之。殊不知孔子之言。其为人者多。其为己者少。此实教人者之言也。而说者以为疾世。非也。
子美送韦书记赴安西云。白头无籍在。朱绂有哀怜。旧注云。无籍。谓无籍在朝列也。籍如通籍之籍。此说殊缪。盖籍在。顾赖之意。子美自言身已衰老。无所顾籍矣。而韦书记有哀矜于我也。籍在之籍。音去声。若言无籍在为无籍在朝列。则何得以有哀怜为对耶。
子美夔府书怀云。南内开元曲。常时弟子传。法歌声宛转。满座涕潺湲。按明皇杂录云。天宝中。上命宫中女子数百人为梨园弟子。皆居宜春北院。然则弟子所传者。乃天宝曲。非开元曲也。而子美谓为开元曲者。意以为其曲虽盛于天宝。而原其所自来。则开元时已有之矣。故虽天宝之曲。命为开元。亦自无伤也。
陆贾传。名声籍甚。注云。狼籍甚盛。非是。籍甚。谓若编籍然甚隆盛也。狼籍。则猥乱之意。故孟子谓狼籍人也。于其名声言之。非所以为美矣。
内经言。肾者作强之官。技巧出焉。技虽不至于道。亦游于艺者之所贵。巧虽未至于神。亦妙万物而为言。不作强则何以得之。故知作强者乃精力之谓。
唐艺文志次第绝无法式。甲部经录礼类中。载周礼、仪礼。自可以类推。而于乐类中。乃载崔令钦教坊记、南卓羯鼓录。夫教坊、羯鼓。何得与雅乐同科。乙部史录杂传记类中。载圈称陈留风俗传三卷。而于地理类中亦载之。崔豹古今注。于仪注类中言一卷。于杂家类中言二卷。世说则小说之属也。刘义庆世说八卷。刘孝标续世说十卷。既载之小说类中矣。而王方庆续世说十卷。复载诸杂家类中。是不可晓也。丙部子录道家类中。既载神仙三十五家。又载释氏二十五家。无乃太泛滥欤。此等自合各立一类收之。又道家类中。既纯载老子及列、庄、文、庚四辅等书。以符咒、修摄、灵验、变化等为神仙。然于神仙类中。复载玄景先生老子道德要义五卷。贾参寥庄子通真论三卷。此又杂之甚者也。又道家类中载张志和玄真子十二卷。而于神仙类中载之则云二卷而已。张志和一人之身也。一人之口也。岂十二卷者惟说清净无为。而此二卷者多说金丹大药。飞升隐化事。皆不可得而考之也。
丰卦。彖曰。丰。大也。注云。大音阐大之大。大止一音耳。至于是发音为阐大之大。岂大小之大别有反切乎。疏云。凡物之大有二种。一者自然之大。二者由人之阐弘使大。原孔疏意。祇是附王注云为之说耳。夫训诂与音韵不同。王立此说。孔申此说。固无不可者。余但不知王所谓音者。何音也。
琴赋。闲辽故音痹。弦张故徽鸣。所谓痹者。犹今之先攵声也。东坡志林。黈曰。嵇康赋琴。自说琴德。必不得说琴病。若谓音痹为先攵撒。则正是说琴病耳。嵇旨必不其然。窃意闲辽为徽外。音痹为声缓。其或近之。
旅卦。六二。旅即次。怀其资。得童仆贞。王辅嗣以怀为来。以童仆贞为得童仆之所贞。疏因言怀来资货。又得童仆之正。不同初六贱役。皆未为得。伊川以怀为蓄。以得童仆贞。为童仆亦尽其忠信。诚得之矣。于羁旅之中。怀蓄资货。苟不有忠信之仆。则害或及之。惟得童仆之贞。故终无咎。
又九四。得其资斧。辅嗣谓客于所处。不得其次。而得资斧之地。故其心不快。是也。伊川以为得货财之资。器用之利。其义似短。既得货财之资。器用之利。则我心奚为而不快乎。又以资斧为二字。大是牵强。资斧不相为对。
又六五。射雉一矢。亡。终以誉命。羁旅于外。艰苦备尝。其志意无所称遂。是将射雉而忘其矢也。然六五有文明之德。每事居中。则其为矢也多矣。射雉而但亡一矢。余矢尚多。故矢虽少诎。志不能伸。而终以誉而获其爵命焉。晋重耳在外者十九年。而卒以得国。盖类此爻。始小亡而终大获也。
又上逮也。疏谓羁旅不可处盛位。然处文明之内。能照祸福之几。不乘下以侵权。而承上以自保。故终得美誉而见爵命。此说解释王注甚明。而伊川以为逮、与也。上逮则上下与之。且经止言上逮。初无及下之文。不知伊川何以发上下之义也。必不可从。
又上九。象曰。丧牛于易。终莫之闻也。辅嗣谓丧稼穑之资。不在于难。而无有一言以告之者。伊川谓丧顺德于躁易。而终不自闻知。程说丧顺德于躁易。诚优于王。但以为终不自闻知。则却与本文不合。其终莫之闻。此一句。盖对终以誉命为辞。六五上九。偶在羁旅之时。但六五则以柔处中。故终以见誉。上九则用刚过亢。故终以莫闻。上九言凶。而六五不言吉者。互文。
巽卦。利见大人。王氏以为大人用选。其道愈隆。程氏以为巽顺虽善道。必知所从。能巽顺于阳刚中正之大人。则为利。如五二之阳刚中正。大人也。巽顺不于大人。未必不为过。如王说则是利在于大人。如程说则是利在于见者。二说程氏为长。大人之号不一。或圣人。或君子。或长者。或王公。皆得称之。
又六四。悔亡。王氏。乘刚。悔也。程氏云。阴柔无援。而承乘皆刚。宜有悔也。李子曰。巽顺之时。能乘乎刚。未必有悔。伹此六四乘三之刚。故有悔焉。二说王氏为长。
又田获三品。王氏云。三品。干豆、宾客、充君之庖。程氏云。一为干豆。一供宾客与充庖。一颁徒御。李子曰。三品具见于王制。盖一如王氏之说。而程氏乃于干豆之外。并以宾客充庖为一品。又以徒御为一品。夫颁赉徒御。自当在获禽之始。已而分为三品。若复以徒御参之为品。则是有四品也。恐不宜然。
又九五。悔亡之悔。王谓以阳居阳。损于谦巽。故有悔。程谓柔顺之道。所利在贞。此戒五也。程说长。
又无初有终。王云。卒以刚直用加于物。故初皆不说。终于中正。邪道以消。故有终。程云。命令之出。有所变更也。无初。始未尽也。有终。更之使善也。若已善。则何用命。何用更乎。此说甚好。盖盼下文先庚后庚之语。
又上九。丧其资斧。疏谓所用之斧是也。程氏。资、所有也。斧、以断也。是以资斧为二物矣。盖程于旅卦。已解于货财器用。于此不得不为是说耳。
又贞凶。象曰。正乎凶也。王谓失其威断。是正之凶。程谓过极于巽。至于自失。得为正乎。乃凶道也。李子曰。程于爻辞。已注正道为凶。则是与王意合。于象辞乃再改为疑而断之之辞。盖止因乎字而发。
巽之九二。以阳处阴。故曰巽在床下。巽之上九。过极于巽。亦曰。巽在床下。是皆以不得其位。虽于巽顺而反获其罪者也。但二以履正居中。故用巫而终吉。而上以损威失断。故丧斧而贞凶。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注云。寡能及之。故希言是也。罕言非绝口不言。但希及之耳。三千之徒。惟颜子为能知十。曾子能悟一贯。虽子贡犹自言。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之。则夫群弟子之中。可与言极而语至者。盖已少矣。性命之事。宜子言之罕也。然其子仁利。亦复罕言者。何哉。盖利有二。有便利之利。有利欲之利。二者虽不同。而莫逃于圣人之至道。仁有二。有爱人之仁。有克己之仁。二者虽不同。而莫外于圣人之至德。子罕言利与仁者。非罕言利与仁也。正罕言其道德云耳。而说者乃曰。利谓利益万物。仁谓爱人及物。则夫利与仁者。一而已矣。安得而为二事乎。因知利者欲利周于天下。易所谓显道。仁者克己复礼。以为万善之长。易所谓神德行。
晋书天文志说天径者凡数家。皆言不及三十六万里。而又有云。日径千里。夫以天体之广。不应东西相直。不能容三百六十日也。考之度数。足知说者之妄。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八
孔安国尚书序曰。秦始皇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书于屋壁。此家语所谓子襄以秦法峻急。壁中藏其家书是也。然予读史记孔子世家及班固汉书。则有少疑焉。世家云。孔子生鲤。鲤生伋。伋生白。白生求。求生箕。箕生穿。穿生子慎。子慎生鲋及子襄。子襄年五十七。尝为孝惠皇帝博士。子襄生忠。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国。安国为今皇帝博士。至临淮太守。早卒。西汉书云。惠帝除挟书之律。立学兴教。招聘名士。文、景以后。儒生更众。且子襄藏书于屋壁。为岁已久。亦曷尝一日而不欲复大耀于世哉。自高皇帝过鲁。以太牢祀孔子。则此时已可以发。顾国家万事草创。日不暇给。而挟书之禁犹存焉。则不敢以轻举者。良有以也。逮孝惠时。挟书之律既除矣。学校庠序既兴矣。天下名士既聘矣。身而既为博士矣。子襄自合出其所藏之书。就使子襄未及是而死。则继之为文、景之世。于雅莘莘。天下文明。又非孝惠时比。其为子襄之子孙者。亦合出之。何待景帝之子鲁恭王余坏孔子宅。然后有传也。岂藏书之时。虽其子孙亦不使之知耶。岂子孙虽复知之。时移代换。恐为势家所有。不敢以自陈耶。岂以岁月邈。不敢必其有无而故不言耶。抑惩秦祸难。姑欲存书壁中。庶几得以传远。故不废也。夫为圣人之子孙。幸遇文治蔚兴之时。埋没祖先之光泽。使帝王之遗书。泯泯焉而莫之恤者。岂人之情也哉。予窃疑焉。博洽君子。当有以辨之。
又经籍道息。用不复以闻。颖达解前叟籍云。籍者古书之大名。由文而有籍。谓之文籍。因史所书。谓之史籍。可以为常。谓之典籍。然则经籍者。其六经之籍欤。汉书言尺籍通籍。籍以竹为之。盖简策之类。颖达谓为古书之大名。亦随文解之耳。用不复以闻。用字与前用藏其家书于屋壁同。用、由也。言由此也。
如、若一也。然有时而为异。彼如是。吾亦如是。因之以如为往。如棠观鱼之类是也。彼若是。吾亦若是。因之以若为顺。钦若昊天之类是也。是以读书者。贵反复求之。
复卦。反复其道。七日来复。王辅嗣云。阳气始剥。至来时。凡七日。王解至甚简径。而孔颖达复引郑康成所取易纬六日七分之说。以谓阳气剥、复。隔此纯阴一卦。卦主六日七分。举其成数言之。故云七日来复。又云以六十卦当六日外。余有五日四分之一。每日分为八十分。合四百二十分。六十卦分之。六七四十二。卦别各得七分。是谓每卦得六日七分。易固象数之学。然亦不必如此其拘也。系辞云。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其五日四分之一亦自略而不言。则六十卦分期之日。是每卦只得六日也。始为纯干之体。阳气渐消。阴气渐长。一变而为遘。再变而为遯。三变而为否。四变而为观。五变而为剥。六变而为坤。七变而为复也。由是而言。则辅嗣之解。岂不至甚简径乎。又何必傍取易纬之数。以附会之也。易纬犹不足取。若楮氏、庄氏改日为目。谓欲见阳长须速者。尤可笑也。疏又谓观注之意。亦用易纬。细究王旨。实与易纬不同。颖达此意。取为康成所挩。而不觉从其说耳。康成深于数者也。然过泥算数。每每如此。故其说多不能通。
坎卦彖辞。水流而不盈。第五爻辞。坎不盈。王辅嗣以前为险陷之极。以后为险难未尽。虽彖爻各为之说。而中闲自有条贯。不可乱也。知此水流而不盈。专指九二言之。
尔雅释诂云。初、哉、首、基、肇、祖、元、殆、俶、落、权、舆。始也。是皆以一字为一义。自初至落。固不必论。夫所谓权舆者。何为而为始也。盖五量皆生于权衡。故谓权为始。若舆则载也。运行莫先于此。故谓舆亦为始。孟子云。朕载自毫。意出于此。然考之经史。必权舆二字双举者。以初、哉、俶、落等皆见始意。而权舆外无所发。故连属以命之。
邻韵而协者。诗家闲用之。谓之辘轳格。又谓之出入格。或以为宋人始。非也。此自有诗以来有之。盖古人文体宽简。不专以声病为工拙也。然为律诗。则其格有二。有前后相错者。有前后两叠者。如李贺咏竹云。入水文光动。抽空绿影春。露花生笋径。苔色拂霜根。织可承香汗。裁堪钓锦鳞。三梁曾入用。一节奉王孙。则其相错者也。如示弟云。别弟三年后。还家十日余。绿醽今日醉。缃帙去时书。病骨独能在。人闲底事无。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则其两叠者也。
晁迥法藏碎金。秦人带剑。彼人相笑。人当作楚。
唐罗邺牡丹诗云。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浓华过一春。韩令谓韩弘也。弘尝除去所居牡丹。故云。浓华当作秾华。诗。何彼襛矣。襛、如容切。毛云。襛犹戎戎也。按广韵。襛、秾同音醲。又而容切。襛、衣厚貌。秾、华多貌。然诗既言棠棣杕杜桃李。则自当作秾。而作襛者。盖古字通用。
楚郏敖。左氏则名之麇。公谷则名之卷。司马迁则名之员。其名之也且如是。其迹安可尽信哉。
左传庄公十一年。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言若之何不吊。所以致不敢不吊之意耳。以文势观之。其旨自见。杜注不吊。乃云不为天所愍吊。误矣。襄十四年。卫献公出奔齐。公使厚成叔吊于卫曰。寡君使瘠。闻君不抚社稷。而越在他境。若之何不吊。曰。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下执事。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帅职。增淫发泄。其若之何。厚成叔所谓若之何不吊。与吊宋之语。其意一也。杜于卫献公无所释。而于宋则遽谓不为天所愍吊者。岂以为庄公之传已有此解。而襄公之传不烦复说欤。以为卫献播越。乃其自取。而宋之大水。天实为之。故独谓宋公不为天所吊欤。求之二说。俱不可得而通也。迹夫吊宋之语。至于若之何一句。则止容有天不愍吊之义。而厚成叔既云若之何不吊。而其下方致吊辞。则不吊之语。必不主于天也。且客吊主人。必先指彼事。次道己恳。以相慰谕。然后吊礼成焉。谓天作淫雨。害于粢盛。指彼事也。谓若之何不吊。道己恳也。今俱以为指彼事。无乃阙乎哉。若曰。淫雨由天降灾。上天所当愍悼。若之何天不吊宋。播越由人失德。上天不当垂恤。若之何鲁不吊卫。宜事异而辞同。此又儿童之见也。夫天降灾害。所以警人君也。播越固由于失德。而天作淫雨。安知其不由于宋君之失德乎。论事初不当如此。但因天作淫雨。辄以不吊主天。征之事则有窒。审之文则不完。故为辨之。
今人以不达权变者为慕古。盖谓古而不今也。左氏传曰。君子以为古。书无逸曰。昔之人无闻知。皆是意也。
李白寻阳紫极宫感秋云。何处闻秋声。翛翛北窗竹。回薄万古心。揽之不盈掬。鲁直和和甫得竹云。阴雨打叶时。曲肱自晏息。心游万物初。何处寻辙迹。竹虽一草木。而二公赏咏乃如此。因知不可一日无此君。非徒一时语也。
王逸离骚章句。本文虽复倒复较。然迄不敢去取一语。郑氏注礼记。删窜改革。惟意所如。纯于为逸。则似大拘。纯于为玄。则似不让。不让则师也之过。太拘则商也之不及。二子苟能抑所长而进所短。则可以无憾矣。
世以三命推运行者。谓遇值本命及相冲之宫则凶咎不祥。是不然。相冲而凶。固自其宜也。我以木而处夫木之位。我以水而行夫水之时。当有大来之吉。又奚凶咎为哉。究其大旨。亦所以儆戒乎太盛云耳。夫忧善相寻。吉凶同域。福或基于危驳之中。祸或胎于通达之会。庸庸者诚不足以及此。惟明智之士。于是乎深致力焉。夕惕若厉。虽休勿休。故能安而益安。尊而益尊。蔑有一朝之患也。本命之说。实出于此。
礼少仪。尊壶者面其鼻。盖推敬向仰之义。卑者之于尊者。所当如是。而今俚俗。无问老幼。无择宾主。悉以为不当然。卑者辄为尊者背之。曰。自有耳以来。人以为不当然。此甚可鄙也。予每深求其故。此亦有所自来。尊壶者而其鼻。本以敬尊者。然客有执谦者。不敢擅居尊者之礼。因以为之辞。曰。不敢当此盛意。后生不悟。转相传承。遂以面鼻为不当焉。
高祖隆准龙颜。汉书注。准音掘。今韵中准字亦两音。果两音俱通。汉书注自当重出。今不重出而单发掘音。是亦好异之蔽也。譬如闭门之闭。本读音箄。又方结切。苟与人语。专以闭门为人声。不惟他人不省。亦未有不笑者矣。字类此者甚多。正可随俗呼之。
老杜送高三十五书记师字韵诗。言意娓娓不尽。予尝欲作一篇。自顾浅陋。不敢措手。人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予谓此诗。百尺竿头。更进百尺。
孔安国尚书序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是以三坟当三皇。五典当五帝也。然考之司马迁史记。则云。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是为青阳。青阳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生高阳。是为帝颛顼也。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喾父曰蟜极。蟜极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自玄嚣至蟜极。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颛顼为族子。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挚立。不善。崩。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又曰。颛顼生穷蝉。穷蝉生敬康。敬康生句望。句望生桥牛。桥牛生瞽叟。瞽叟生舜。自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司马迁所记止此。而所谓少昊者。绝不称道。甚可疑也。按帝系、本纪、家语、五帝德皆云。少昊即黄帝子青阳是也。又春秋左氏传。少昊有不才子。天下之民谓之穷奇。杜预注云。少昊。金天氏之号。次黄帝。然则黄帝崩后。少昊即位。为得其实。故孔安国以黄帝为三皇之末。以少昊为五帝之首。而次及高阳、高辛氏也。今司马迁乃云。黄帝崩。葬桥山。其孙昌意之子高阳立。是为帝颛顼。颛顼崩。帝喾立。帝喾崩。帝挚立。帝挚崩而帝尧立。帝尧崩而帝舜立。是黄帝殁后。殊无名少昊者也。则诸书何为备数以为五帝乎。盖玄嚣即少昊氏。而司马迁谬误不载录耳。司马迁又谓玄嚣是为青阳。降居江水。此又妄也。当是昌意先降江水。后降若水。司马迁既不以玄嚣为少昊。谬谓青阳降江水。昌意降若水也。皇甫谧云。黄帝在位百年而崩。而通鉴举要历云。黄帝在位六十五年。谧又云。颛顼在位七十八年。举要历云。颛顼在位一十八年。岂少昊在位之年。或在黄帝六十五年之后。或在颛顼一十八年之前也耶。
陶弼诗。冬日喜许陟见过云。扁舟兴尽且休去。五岭以南皆洞庭。按五岭横列于虞郴、桂道之闲。北望洞庭甚远。弼谓五岭以南皆洞庭。何耶。大抵诗家立意贵纵夺。造语贵激昂。弼之此意。亦以见一时相慕恋云耳。
絜矩之道。郑云。絜犹结也。挈也。矩、法也。君子有挈法之道。谓常执而行之。释文。挈、音结。其注中挈也之挈。苦结反。晦庵则复援引庄子、荀子之注云。絜、围束也。谓以物围束为之则也。音户结反。李子曰。郑、朱两说俱未为得。絜直当作挈字读之。矩者方正之具。物有四隅。吾挈矩以度之。于此而得一隅。则彼之三隅犹是也。故曰。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絜矩之道也。郑说本甚明白。而益以絜结矩法之说。遂有蛇足之患。晦庵乃引庄、荀以絜为围束。围束其矩是何等语耶。借曰以物围束为则。而其则矩二字。亦不可相属。借又曰絜为则而矩为法。倒言之以为法则。而其法则之道。亦不成语也。
晦庵语录。或问大学知止便是知至否。曰。知止则知事之所当止。知至则心之知识无不尽。李子曰。知止则所谓知止而后有定。知至则所谓物格而后知至。两者意不得以相通。不惟意不相通。其语亦不相类。盖知止者。谓知其所止也。若知至。则吾之所当知者自至耳。且知止云者。犹治国、齐家、修身、正心、诚意、格物之辞也。知至云者。犹物格、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之辞也。此其语又安得以一类推之。大抵晦庵之论。佳处极多。然窒碍处亦不可以毛举也。学者正当反复与夺之。若干卦之知至。则又别矣。
宣和画谱载李公麟作画。以立意为先。布置缘饰为次。盖深得杜甫作诗体制。甫作茅屋为秋风所破叹。虽衣破屋漏非所恤。而欲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公麟作阳关图。以别离惨恨为人之常情。而设钓者于水滨。忘形块坐。哀乐不关于其意。其它种种类此。予侄婿张子敬云。公麟此笔。当取杜牧齐安郡晚秋诗意。盖其诗末句云。可怜赤壁争雄渡。惟有蓑翁坐钧鱼。此论甚好。
渊明归去来辞。或命巾车。吕延济云。巾、饰也。周礼注云。巾、犹衣也。然则所谓巾车者。命仆使巾其车也。或者以为小车。非也。齐宗室传。衡阳王钧。常手自细书五经。置于巾□中。巾箱五经自此始也。或者以为举子以小本文字着巾帻中。谓以巾帻如箱箧然。非也。
荀子儒效篇。充虚之相移易也。坚白同异之分隔也。虽圣人之知。未能偻指。杨氏云。偻、疾也。言虽圣亦不可疾速指陈。偻、力主反。杨氏又引公羊传曰。夫人不偻。何休曰。偻、疾也。齐人言也。李子曰。杨说宛转不着明。大抵偻曲也。未能偻指。言未能曲指以一二数也。或以偻缕古字通用。谓不能覼缕而指数之也。杨氏以偻指谓为疾速指陈者。特牵何休之说耳。
李陵诗。行人难久留。各言长相思。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时。李周翰曰。我心相思如日月。当有弦望无极时。翰说非是。弦则月半之明也。望则月满之时。朔则日月相合也。李陵意谓今虽相别。各出相思之言。安知人生之离合。非若日月之有离合乎。日月之弦望有时。人生之聚散亦自有时也。但当期远久耳。故下云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云。不诬方将。庶必贤于今日尔。方将犹方来及将来也。谓丕自以为不敢妄欺方来。必期后世追议今日之事。使言宾主风流。贤于昔日也。而张铣以为所述不作诬诳。庶使后代以我为贤。误矣。
两都赋序。道有夷隆。学有麤密。吕延济曰。夷、平也。隆、盛也。言代有平盛。学者随时精麤。不可齐也。李子曰。平非对盛之辞。夷言陵夷也。
卫国风硕人。手如柔荑。音嗁。毛传云。如荑之新生。正义曰。荑所以柔。新生故也。若久则不柔。故知新生。又邶风静女。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毛传曰。牧、田官也。荑、茅之始也。本之于荑。取其有始有终。笺云。洵、信也。茅、洁白之物。自牧田归荑。其信美而异者。可以共祭祀。犹贞女在窈窕之处。媒氏达之。可以配人君。又文选郭景纯游仙诗云。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善曰。掇、拾也。丹荑、赤芝也。凡草之初生。通名曰荑。叉颜延年和谢监灵运云。倚岩听绪风。攀林结留荑。尚曰。留荑、香草。绪风、相续不断之风。善曰。楚辞。畦留荑与揭车。王逸曰。留荑、香草也。又车驾幸京口侍游蒜山云。春江壮风涛。兰野茂荑茵。铣曰。荑茵、初生草也。又梁邱迟希范侍晏乐游苑送张徐州应诰云。轻荑承玉辇。细草籍龙骑。良曰。荑、草之初生者。又谢灵运登石门最高顶云。心契九秋干。目玩三秋荑。铣曰。九秋干、松之类。荑、草之类。又从游京口北固应诏云。原隰荑绿柳。墟囿散红桃。铣曰。荑、嫩枝也。善曰。大戴礼夏小正曰。正月柳稊。稊者、发孚也。荑与稊音义同。又易大过。枯杨生稊。王辅嗣云。稊者、杨之秀也。疏云。稊者、杨柳之穗。已上诸说。大抵以为草木之始生者。皆得谓之荑。而应邵风俗通乃云。荑者、茅始熟中穰也。既白且滑。近世渭上翁萧真卿辨者。以为荑者芽生纤嫩可爱。手指纤柔。亦如荑之初生可爱。非取荑之硊折而不柔也。应说为非。然细考之。应固为非。而萧亦未为纯是也。手如柔荑。本谓如初生之草。而应谓茅始熟中穰。似无所据。而萧谓非取荑之硊折而不柔。则是过论也。应说曷尝有取硊折之意乎。
荀子修身篇。凡治气养心之术。莫径由礼。莫要得师。莫神一好。杨氏说云。一好谓好善不怒恶也。杨说疏矣。一好谓纯一其好。思虑不杂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此神一好之说也。
荀子劝学篇曰。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使目非是无欲见也。使耳非是无欲闻也。使口非是无欲言也。使心非是无欲虑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杨倞注云。致、极也。谓不学极恣。其性欲不可禁也。心利之。有天下之富也。或曰。学成之后。必受贵而能尽其欲也。杨说非是。荀卿本劝学者。使纯一而无杂言。其致好之者。谓其好学之极者也。致好之。则譬如目之于五色。耳之于五声。口之于五味。心之有天下之富。所以承上使目非是无欲见也等语。故其下文继云。是故权利不能倾也。天下不能荡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如倞所释。则前后之文。举不类矣。倞又云。学成之后。必受贵而能尽其欲也。此尤害理。览者自当见之。
杜牧晚晴赋。睹八九之红芰。芰、菱属也。菱花色黄而不红。杜既言红。又以比美女。则当指芙渠也。杜误以芰为莲。
左太冲三都赋。其自序曰。相如赋上林。而引卢橘夏熟。扬雄赋甘泉。而陈玉树青葱。班固赋西都。而叹以出比目。张衡赋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称珍怪。以为润色。又云。考之果木。则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则出非其所。于辞则易为藻饰。于义则虚而无征。又自以为所著。其山川城邑。则稽之地图。鸟兽草木。则验之方志。左序如此。然自今观之。亦未能免此弊也。于蜀都则云。试水客。漾轻舟。娉江妃。与神游。又云。吹洞箫。发棹讴。感驔鱼。动阳侯。此与甘泉之玉树。西京之海若。复何所异。至于谈吴都之赋。则云。巨鳌赑尸贝。首冠灵山。大鹏缤翻。翼若垂天。虽词人之语。诡激夸大。可以理贷。亦其秉笔之际。遐探雄擢。偶忘己之所称也。方之卢橘之误。比目之诞。岂不更甚矣乎。
萧氏公论。载魏书郭祚谓李彪曰。尔与宋弁心交。岂能饶尔。而独怨我乎。此则今人所云饶你饶人之所出也。饶、优也。李子曰。饶者、相宽假之意。今世俚语谓假宽前人。则为与些田地。此甚有理。
子贡方人。或云以他人比方人。或云以己比方人。又人者。或今人。或古人。皆得言之。
李贺云裾数幅蹋雁沙。谓裾似云。步似蹋沙之雁也。或云。沙当作纱。祇言裾之长也。
张平子二京赋云。北阙甲第。当道直启。程巧致切。期不(豕)陊(豸)。注云。、崩也。怀也。陊、落也。赋又云。河渭为之波荡。吴岳为之(雉)堵。注云。堵、崩落也。赋又云。既定且宁。焉知倾。左思吴都赋云。其于珍赂。则云精曜潜颎。(古迥)。硩(敕力。)陊(直氏。)山谷。刘逵注云。硩者、言其有如硩擿而陊落山谷者。然则字或音豕。或音雉。陊字。或音豸。或直氏反。皆崩怀堕落之谓也。
又二京赋。天命不謟。畴敢以渝。杜预注左传。以謟为疑。今刘良以謟为善。误矣。赋谓高祖西都关中。盖天启其心。人惎之谋。天命在所不疑。谁敢复变此议。赋又云。超殊榛。扌带飞鼯。薛综曰。扌带、捎取之也。李善曰。扌带、大结切。今人作墨竹者。皆谓之扌带竹。或是此字。赋又云。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守位以仁。不恃隘害。薛综曰。淮南子曰。天下无道。守在四夷。天下有道。守在海外。平子言狩。薛综引淮南言守。其义亦同。然左传谓天子守在四夷。而淮南谓天下无道。守在四夷。语不类者。盖淮南子道家者流。夸言之也。
曹子建公燕诗。公子敬爱客。终日不知疲。应玚德琏侍五官中郎将建章台燕集诗云。公子敬爱客。乐饮不知疲。左太冲咏史诗云。吾希段干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当世贵不羁。遭难能解纷。功成耻受赏。高爵卓不群。临组不肯绁。对珪宁肯分。谢灵运述祖德诗云。段生藩魏国。展季救鲁人。弦高犒晋师。仲连却秦军。临组乍不绁。对珪宁肯分。按魏志云。文帝为五官中郎将。玚为文学。玚为丕文学。则必非碌碌者。而灵运之文章。沈约称美。以为江左莫及。二君制作。必不剥掠前人。然玚则全用子建语。灵运则全用太冲语。何也。当是爱赏之极。时时讽咏。不觉误为己有耳。谢诗复云。惠物辞所赏。厉志故绝人。一篇之中押两人字。在古虽有此体。终不免为疵颣。此岂率尔而为之耶。陈述祖德。固无率尔之理。是又何哉。
曹子建上责躬应诏诗表云。昼分而食。夜分而寝。分音扶问反。张铣曰。昼分、日中时也。夜分、夜半时也。分字别无他义。此语亦甚易解。字既不必发音。语亦不必下注。今加音注。真为蛇画足也。若据此音。则春秋二分。亦合作去声读之。无乃太僻耶。
左太冲咏史云。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善曰。班固汉书金日磾赞曰。夷狄亡国。羁虏汉庭。七叶内侍。何其盛也。七叶。自武至平也。又张汤传赞曰。张氏之子孙相继。自宣元以来。为侍中中常侍者凡十余人。侍中中常侍固珥貂矣。然言七叶珥汉貂者。乃金氏。非张氏也。与其贵宠。因连言之。诗又云。陈平无产业。归来翳负郭。善曰。汉书曰。陈平家贫。好读书。其家负郭穷巷。以席为门。郑玄礼记注之曰。负之言背也。李善以负郭为背。良是。然亦不必援引郑玄语也。负大概言其靠城郭尔。
孙子荆陟阳侯亭诗云。三命皆有极。咄嗟安可保。又左太冲咏史诗云。俛仰生荣华。咄嗟复凋落。李善同注云苍颉篇曰。咄、啐也。说文曰。啐、惊也。王弼周易注曰。嗟、忧叹之辞。啐、苍愦切。然则咄嗟者。惊叹之谓也。或改石崇传咄嗟而办。为啐嗟而办者。强为说耳。
颜延年五君咏阮步兵末云。物故不可论。涂穷能无恸。物故、世故也。一世之事。举不可论。愤激之极。理势窘蹙。不能无恸。或云。物故即古人也。前书音义谓人死为物故。颜以嗣宗谓古人不必论议。所当论者惟在当世之事。而魏晋之交。一时人物。又皆不足论。故托迹独驾。不由径路。至于车迹所穷。不能不恸哭也。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九
开元闲。吕延祚苦爱文选。以李善注解征引载籍。陷于末学。述作之由。未尝措翰。乃求得吕延济、刘良、张铣、吕向、李周翰再为集注。然则凡善所援理。自不当参举。今而夷考。重复者至居十七。殆有数百字前后不易一语者。辞札两费。果何益乎。延祚始嗤善注。祇谓搅心。予窃嗤延祚。徒知李善之搅心。而不知五臣之竞搅也。
徐悱敬业酬到溉诗云。寄言封侯者。数奇良可叹。数音所具反。奇音居宜反。按前汉书李广传曰。大将军卫青。阴受上指。以为李广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孟康曰。奇、只不耦也。如淳曰。数为匈奴所败。详史所载。此则天子语。天子以广连为匈奴所败。故不令独当单于。所以言数奇也。若以数字为去声。则是运数不耦耳。岂有天子于将帅。以命运敕之耶。从如说。音为所角反。
子建之七哀。主哀思妇。仲宣之七哀。主哀乱离。孟阳之七哀。主哀邱墓。吕向为之说曰。七哀者。谓痛而哀。义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闻见而哀。口叹而哀。鼻酸而哀。且哀之来也。何者非感。何者非怨。何者非目见而耳闻。何者不嗟叹而痛悼。吕向之说。可谓疏矣。大扺人之七情。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殊。今而哀戚太甚。喜怒爱恶等。悉皆无有。情之所系。惟有一哀而已。故谓之七哀也。不然。何不云六云八。而必曰七哀乎。
陆士衡别士龙诗云。分涂长林侧。挥袂万始亭。伫盼要遐景。倾耳玩余声。谢灵运与从弟惠连诗云。中流袂就判。欲去情不忍。顾望脰未悁。河曲舟已隐。东坡既别子由复寄诗云。登高回首坡陇隔。惟见乌帽出复没。文章气焰。天机所到。虽云古今一辙。至其写手足之爱。道违离之苦。千载而下读其诗。则犹能使人酸鼻。此岂真有物以触之。特诗人能道人情之所同然者。人易为之感动耳。
颜延年答郑尚书诗云。何以铭嘉贶。言树丝与桐。桐固可以言树也。丝亦可以言树乎。古人之文类此者。不可以枚举。大概古人为文。主意而不主辞。辞散意涣。意至则已。今人之文。专以辞为主。少不紧密。则共嗤点。立法太苛。求备太甚。是以文彩焕发。观之可爱。而气质萎索。了无余味也。
范蔚宗乐游苑应诏诗末云。闻道虽已积。年力互颓侵。探己谢丹雘。感事怀长林。又颜延年和谢监诗云。伊昔遘多幸。秉笔侍两闺。虽惭丹雘施。未谓玄素暌。吕延济、吕向皆以丹为荣禄。而李善又以为君恩。皆非也。丹雘所以为国家之光华也。范意谓揣己空疏。不足以华国。故感事思归。颜意谓虽无文章。可以华国为惭。亦未至始素终玄。如丝之改色也。
傅咸长虞赠何邵王济诗云。双鸾游兰渚。二离扬清晖。李善曰。汉书注。长离、灵鸟也。善既以离为灵鸟矣。而又以为日月。何也。揣咸诗意。灵鸟为得。
谢惠连献康乐诗云。成装候良辰。仪舟陶嘉月。善曰。楚辞陶嘉月兮总驾。搴玉英兮自修。尔雅曰。陶、喜也。又灵运酬惠连诗云。傥若果归言。共陶暮春时。济曰。言当共畅乐暮春之时也。然陶之一字。本出檀弓子游之语。子游曰。人喜则斯。陶陶斯咏。陶自畅说之意。而康成之注以为郁陶。非也。
陆士衡赴洛诗云。亲友赠予迈。挥泪广川阴。抚膺解携手。永叹结遗音。以陆诗言之。则解当音佳买反。自为从已字也。或音胡买反。其义虽通。然终不若前音。
鲍明远拟古云。两说穷舌端。五车摧笔锋。刘良以两说为本末之说。言舌端能摧折文士之笔端。非也。两说者、两可之说也。谓两可之说。能穷舌端。而五车之读。能摧笔锋云者。犹言秃千兔之毫者也。李善又以鲁连说新垣衍及下聊城为两说。则益疏矣。
又代君子有所思云。蚁壤满山河。丝泪毁金骨。盖谓事有可忧者。虽小可以丧生。故下云器恶含满敧。物忌厚生没。而李善指谗邪之人。似不类也。按家语。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虚则敧。中则正。满则覆。此诗当云含满覆。而谓含满敧者。又明远之误也。
杜子美秋雨叹云。阑风伏雨秋纷纷。或者谓阑风二字无出处。偶读文选诗。谢灵运初发都云。述职期阑暑。理棹变金素。翰曰。阑暑、夏末暑阑也。阑风当用此语。谓熏风阑尽。将变而为凉风也。一本阑作兰。古字通用。
杜牧皇风诗。迒蹊巢穴尽窒塞。礼乐刑政皆弛张。弛当作施。
古人文字多实□。后世不可援以为例。古人中有全学。笔意所到。随即发见。故无奇无俗。举皆混然。吾学未力。吾业未精。苟复曰。古之作者。尚未免浅陋之病。其在我辈。何所不可。有若然者。真所谓不知其本者矣。张平子南都赋。其说厨传则曰。酸甜滋味。百种千名。退之之诗。亦有虾跳过爵儿落及偶上城南土骨堆之句。诸若此类。又岂可以为例哉。
草亦称林。楚辞曰。游兰皋与莲林。又陆士衡招隐诗云。结风伫兰林。兰莲皆草也。
西方之书与中国之书。往往更相假借以为夸。韩诗外传曰。人死曰鬼。鬼者归也。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土。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白。齿归于石。膏归于露。发归于草。呼吸之气复归于人。圆觉经四大之说。大概与此同之。但韩传所谓归者。一十有三。而圆觉之所谓归者。止四而已。顾韩说之繁重。实不若圆觉之约且足也。然不知韩传窃彼书耶。抑彼书之窃韩传耶。韩婴在圆觉前。不应掠取浮屠语。吾意译润者盗婴语耳。
阮嗣宗有咏怀诗十七首。宋颜延年、梁沈约为之注。三百五篇之后。诗之有注者。当始于此。
国风。方秉蕑兮。赠之以芍药。贻我握椒之类。皆以为外藉芳香可翫之物。持赠所怀。既以尽其交结往来之欢。且以表其深相爱慕之情也。楚辞曰。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王逸曰。疏麻、神麻也。枣掾逸民赋曰。沐甘露兮余滋。握春兰兮遗芳。谢灵运越岭溪行诗云。想见山阿人。薜萝若在眼。握兰勤徒结。折麻心莫展。又南楼迟客云。瑶华未堪折。兰苕亦萎擿。路阻莫赠问。云何慰离折。凡此一本于诗人之意。乃知后世寄柳折梅。未必真有实事也。
战国策。剧辛谏楚顷襄王曰。黄鹄其小者也。蔡圣侯因是已。蔡圣侯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已。此与庄子山木篇。睹雕陵异鹊。其说颇相类。但立意殊别耳。战国时。纵横之学盛。家自为师。人自为徒。所趣虽各不一。而于言语譔着之闲。递相仿托。故其辞旨雷同者甚多。不独是事也。此因是已三字。亦见之于庄子齐物论。然语同而意二。剧辛所谓因是已者。谓由此事遂至于如此。延叔坚战国策论曰。因是已。因事已复有是也。延论近之。若庄子之所谈。则大异于是矣。庄子以为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遂有因是因非之说。又继之以指马之喻。莛楹厉施之譬。且举狙公之赋芧。而以昭文之鼓琴。师旷之枝策。□惠子之据梧结之。喻以指马。则无物不然。无物不可矣。譬以莛楹厉施。诙佹谲怪。道通为一矣。举狙公之赋芧。则以明夫圣人之所休。终之以三子之无成。以明夫圣人之所图。则尽矣。蔑有以加矣。此其所以能齐物乎。秋水篇。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正与齐物论相为表里。盖皆究竟言之。初非剧辛之所能知也。剧辛之徒。徒借其语以簧鼓云耳。
庄子说佝偻丈人承蜩。尝读至此而疑之。蜩、蝉也。佝偻者承之。则亦安用而取之耶。后读礼记及荀子。始得其说。礼记内则。数庶羞则有爵、鷃、蜩、范等物。郑氏注云。蜩、蝉也。范、蜂也。又荀子致仕云。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无益也。杨倞注曰。南方人照蝉。取而食之。则知承蜩者。所以取供食用耳。
决字俗皆作决。盖为韵所误。此字正当作决。而韵解决。则谓水流行。解决。则谓决断。不知有何所据。而别为二义也。易。夬、决也。刚决柔也。曲礼。濡肉齿决。干肉不齿决。决、断也。干肉坚。宜用手。不以齿决之。古书中无有作决者。颜元孙干禄字书。分通、正、俗三等。如决等字。乃所谓俚俗相传而非正者也。学者不可不知。
列子汤问。帝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方。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北。无陇断焉。孟子公孙丑篇。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赵云。龙断、谓堁(课)断而高者。丁云。按龙与隆声相近。隆、高也。盖古人之言耳。如胥、须之类是也。张云。断如字。或读如断割之断。非也。陆云。龙断、谓垄断而高者。详审众说。张音、陆解正与列子合。今当从之。断则断绝之处。俯临低下。所以为高也。丁说虽通。而于断义稍疏。
前汉赵过始用牛耕。石林援冉伯牛、司马牛皆名耕。以证过以前耕非用牛。则名字何取以相配乎。古盖耕而不犁。后世变为犁法。耦用人。犁用牛。过特为之增损其制。非用牛自过始。又云。孔子言犁牛之子骍且角。孔子时固已用犁。李子曰。石林说赵过以前已用牛耕。诚是。然方说冉伯牛、司马牛名字。而复遽云犁牛之子云云。何其说之不伦也。犁自是杂文。今呼猫犬之类毛色之杂者。皆谓之黧。古字少。凡音相近者。皆得通用。而石林以驳杂之犁。同之耕犁之犁。是真误矣。
诗采苓篇云云。其义以为吾将采苓于首阳之颠。人或为言此山之有苓也。当遽往之。亦无苟信斯人之言。为有苓而遽往之。必审其实有。而后往之可也。人或为言此山之无苓也。当舍之哉。亦无苟然斯人之言。为无苓而遽舍之。必审其实无。而后舍之可也。如是则人之为无实之言者。何得而至于前乎。苟、猥也。人之为言。复言之者。上句通言言有无者。下句言为无实之言者。此诗指切晋献公听人之言。虚亦信之。实亦信之。故序谓好听谗焉。郑以苓之有无为似是而非。乃赘辞也。于本旨甚不致密。
班孟坚论六经曰。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着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智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原。考之班氏之说。俱为未允。独以春秋为信之符。似可附着。然其意亦未能尽。大抵诗之教。主于温柔敦厚。则诗近于仁也。书长于政。为政者惟断乃克。则书近于义也。乐之为物也。广博易良。而入人也深。则乐近于智也。春秋属辞比事。可笔则笔。可削则削。所以明示万世而无惑。则春秋有近于信也。今固以乐为仁。以诗为义。以书为智。而又以春秋断事为信之符。则俱误矣。
旧唐书。武后问狄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乃荐张柬之。新史则云。朕要一奇士。通鉴则云。朕要一佳士。佳士则风流蕴藉者也。奇士则怀材抱艺者也。皆不尽好汉意。然好汉字大为涉俗。非史书语。但曰奇男子可也。
曹彬伐江南还。入见。以牓子进曰。句当江南公事回。此旧说也。宋实录避高宗讳。遂改句当为干当。而东都事略则曰。但奉敕江南干事回。然句当则本语也。新唐书卢文藻盗库财。高宗以职主干当。自盗罪死。谏议大夫萧钧谏上。诏原死。予以职主干亦当止。是句当字。子京喜新奇。故改之耳。
史记载四凶事。尧本纪云。舜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舜本纪则云。流浑沌、穷奇、梼杌、饕餮于四裔。以御魑魅。全引左氏语。或曰。欲其事互见。予以为非是。春秋左氏传及国语。皆邱明笔。中闲事同而语异者几半。盖当纂集之时。其文字重复。不能具载。或具于此而阙于彼。或着于彼而没于此。缉之为春秋传、国语二书。各自为义。所以一事二说为互见也。今史记一书。而所载不同。其意虽若互见。然于文字实为冗复。此在史笔。最关利害。不可不深察也。
书皋陶谟。翕受敷施。九德咸事。孔氏以为合受三六之德。而用之以布施政教。使九德之人皆用事。史记夏本纪亦载此言曰。翕受普施。然则敷当训普。不当训布。
东坡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闲。一时词手。多用此格。如鲁直云。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蜺。祇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盖用坡语也。近世闲闲老亦云。我欲骑鲸归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时真。笑拍群仙手。几度梦中身。
平价买物曰和买。新唐书吴凑言宫市事曰。宫市大抵强买民间物。宜料中官年高谨信者为宫市令。平价和售。按韵书。卖物出手曰售。今云平价和售。则却是以平价和卖。非和买也。
经史意一而体二。经可言命而史自不可言之。史虽不可言命。至于家人相与之际。一嚬一笑。小或系于女氏之贵贱。大或系于邦国之盛衰。是必有数存乎其闲。未能遽以人事断也。如薄姬一遇而得子。元后之享国六十余年。得非天欤。史记外戚世家序及西汉外戚传序。论夫妃匹之合。俱以为在命。则此诚为得。自余皆不可以言命。盖作史之体。务使闻之者知所劝戒。而有以耸动之。故前世谓史官权与宰相等。苟一切以听之命。则褒贬之权轻。褒贬之权轻。则耸动之具去矣。又安用夫史笔为哉。
孟子。自反而缩。吾不惴焉。吾不惴焉者。谓不使之恐惧我也。古人为文。有此等语。今讵能容尔耶。
中庸。君子之道费而隐。郑云。言可隐之节也。费犹佹也。道不费则仕。释文云。费本又作拂。同扶拂反。犹佹也。佹、九委反。郑以费为佹。佹即违拂之意。谓世道相违。则君子隐而不仕。过庭录说费即显也。读如惠而不费之费。出而被乎外之名。此所以为闇然而日章。意谓虽隐而能显云尔。康成则全属上文。故独明隐操而改其字。过庭则两属上下。故推广隐德而倒其语。费实费用。今改读拂音。而训之为佹。中庸本无此义。君子之道费而隐。不言隐而费。又何以为闇然而日章乎。二说俱不得其当。晦庵谓。费、用之广也。隐、体之微也。以首下章而为之说。曰。君子之道。近自夫妇居室之闲。远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尽。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可谓费矣。然其理之所以然。则隐而莫之见也。若晦庵之说。是真得子思之旨者也。易曰。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信也。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理盖与此同之。
汉元帝时。西域初置戊校尉、己校尉。说者或云。戊己土也。土无正位。或云。土居中央。校尉亦居西域之中。以治诸国。李子曰。前说非是。后说近之而不得焉。戊己居中。政取中国之象。以制四夷耳。何但居西域之中。以治诸国乎。
陈无己每登览得句。即急归卧一榻。以被蒙首。谓之吟榻。金国初。张斛德容作诗。亦必以被蒙首。须诗就乃起。诗未成或比日不食。
陈师锡云。溪门寂寞无人到。只有清风独自来。杨万里诗云。越王歌舞春风处。今日春风独自来。皆本于李白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原壤夷俟。谓其放荡无礼也。马融说。以夷俟为踞待。姑见其无礼之状尔。至邢昺又以为伸两足箕踞以待孔子。故孔子以杖叩其胫。令不踞。此虽有理。其实未必然也。
中庸。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郑氏谓素读如攻城攻其所傃之傃。傃犹乡也。言方乡辟害隐身。而行佹谲。以作后世名也。班孟坚艺文志作索隐行怪。颜师古注云。求索隐暗之事。石林先生以班、郑俱为臆决。云素当作素王之素。谓无所为而行怪也。李子曰。夫有所为而行怪。则固奸人也。无所为而行怪。则直下愚耳。安能使后世有述乎。此素当同不素餐兮之素。孔子曰。隐居求志。未见其人。举逸民。天下归心。又曰。作者七人。说者以为石门荷蒉之徒。又曰。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则隐逸者初非孔子之所摈也。然而孔子之所与者非庸庸者也。必也身有其德而退藏于密。始得谓之隐者也。彼无一德之可取。而徒穷蹙于寒乡冻谷之中。是则素隐者耳。素隐而行怪僻之事。庶乎后世之有传焉。宜吾夫子之弗为也。行怪者不主于佹谲诞幻之属。凡怪僻崖异。有不近于人情者。皆得以言之。
宋齐邱化书。德化中。说聪明曰。天下之主。道德出于人。理国之主。仁义出于人。亡国之主。聪明出于人。善本出于人。皆作出于一人。止较一字。意思徒异。今俗本皆脱此字。
孟子云。乐岁子弟多赖。赖者、有所恃而为善者之称也。汉高祖自言。始大人常以臣亡赖。张释之传言。文帝谓上林尉亡赖。乃不善之称。然今人反以凶恶无所顾籍者。诋其人为赖子。是又不知何说也。五代史南平世家云。荆南地狭兵弱。介于吴、楚。为小国。自吴称帝。而南汉、闽、楚。皆奉梁正朔。岁时贡奉。皆假道荆南。高季兴、从诲父子。常邀留其使。掠取其物。而诸道以书责诮。或发兵加讨。即复还之而无愧。其后南汉与闽、蜀皆称帝。从诲所向称臣。盖利其赐予。俗俚语谓苟得无愧耻者为赖子。犹言无赖也。故诸国皆目从诲为高赖子。即欧公所论。以无赖为赖子者。当是俚俗略言之耳。非复本孟子所谓多赖也。许慎又谓赖、利也。无利入于家。故云无赖。此说予所不取。
老杜诗自高古。后人求之过当。往往反为所累。如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乃云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谓为藩镇跋扈。朝多小人。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谓为纵横由妇人。曲直在小儿。如此等类。又岂足与言诗耶。
王滹南先生谓韩退之送李愿序。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多却于字。予思之。此亦不妨。前史多书其为人云云。大抵为人云者。谓其平生行事耳。下于字其字。自下必校。文至于韩退之。天下之能事毕矣。况文章之工拙。初不在此乎。
东坡云。治目如治民。治齿如治军。治目如曹参之治齐。治齿如商鞅之治秦。医者韩义之曰。东坡此语。强为说尔。其实不然。治目治齿。自当有缓急时。不可必也。且治目者。烧烙渫浸。钩割针镰。无所不用。又其所用药。如石胆、石中黄、鸡子白、铜青、碉青、硼砂、白丁香之类。性俱有毒。岂尽如东坡所言乎。予窃谓韩说虽有理。亦未敢以为至论也。比见张炼师几道道及此。因举其里中一农家叟。病目已不治。适有客来过。既去。遗一银药缾子。开视其药满中。或者试令病者点之。或以为不知何药。不可点。或又谓叟病已不治。政复不效何伤。遂试以少许点之。痛不可忍。然二三日后。目似见物。叟因更点少许。痛亦如前。又三五日。见物颇明。乃连点数日。其患良愈。他日客还。曰。前别时。遗一药缾子。曾收得否。主人问是何药。客云。此射生药箭所用。盖取生乌头汁杂诸毒物熬成者。他无所施。乞以见付。予闻张言。始知韩子之言为可信。
魏明帝大修宫室。至使公卿负土。董寻上疏谏曰。陛下既尊群臣。而使穿方负土。面目垢黑。沾体涂足。衣冠了鸟。毁国之光以崇无益。甚无谓也。穿方者、穿土为方也。黄帝九章。五曰商功。以御功程积实。其术皆以立方定率。穿土为方。则穿空作立方以程功也。又衣冠了鸟。了鸟当并音去声。今世俗人谓腰膂四支不相收拾者谓之了鸟。即此语也。音料掉。
曲礼。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招摇在上。急缮其怒。郑云。以此四兽为军阵。象天也。急犹坚也。缮读曰劲。又画招摇星于旌旗上。以起居坚劲。军之威怒。象天帝也。招摇星在北斗杓端。主指者。疏云。招摇北斗七星也。北斗居四方宿之中。以斗末从十二月建而指之。则四方宿不差。今军行法之。亦作此北斗星在军中。举之于上。以指正四方。使四方之阵不差。故云招摇在上也。又云知招摇在北斗标端者。春秋运斗枢云。北斗七星。第一天枢。第二璇。第三玑。第四权。第五衡。第六开阳。第七摇光。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按此摇光即招摇也。在下云端者。明魁以上为首。标以下为端也。又云急缮其怒者。此举士卒之用也。急、坚也。劲、利也。其怒、士卒之怒也。军行既张四宿于四方。标招摇于中上。象天之行。故军旅士卒。起居举动。坚劲奋勇。如天帝之威怒也。李子曰。按诸星经。无有招摇为摇光之文。但云招摇一星在梗河北。欲与天栋、梗河、北斗相直。则胡当来受命于中国。入氐三度。去北辰四十一度。又云。梗河三星在大角帝座北。主天子锋。然则斗杓指所建之方。梗河主天子之锋。而招摇在北斗、梗河两闲。又主四夷受命之象。则是北斗一座七星。招摇一座一星。梗河一座三星。三座并以画于一旗之上。而高张于四兽之中也。所绘者三。所呼者一。何也。招摇一星。不能单画。梗河三星。虽能单画亦难遽晓。而三座之名。又不能以并举。故并绘三座以详其状。独称招摇。以略其名也。不然。则招摇必摇光之误云耳。郑求其说而不能得。乃径以招摇为摇光。是亦未足凭也。又以急缮其怒为坚劲士卒之怒。是又误之甚者。古者君行师从。卿行旅从。以行为行军。则其说良是。然以怒系士卒则过矣。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君子如怒。乱庶遄沮。此安可以士卒当之。盖怒者威也。事有仪则。故曰威仪。神明其德。故曰威灵。是故天子之事也。夫所谓急缮者。在夫一动一止之闲。常居有所警戒。急缮威猛之容。务使进退悉□□法度。左右无□于部分耳。言急则不敢慢也。言缮则若缮修然。则训急为坚。改缮作劲。此何等语耶。
晋书天文志云。天棓五星在女床北。天子先驱也。又七曜中引河图云。岁星之精。流为天棓。又杂星气中说妖星。其三曰天棓。谓为天子先驱者。恒星也。谓为岁星之精者。岁星主福德。流而为天棓。则吉凶特未定也。谓为妖星。则专主灾异矣。夫为星者一。而为说者三。岂星家各自为名。而各自为占耶。不应天星一座。而善恶如是之顿乖也。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十
陆士衡君子有所思行末云。宴安销灵根。酖毒不可恪。意谓宴安酖毒不可恪耶。然不可恪三字太径庭。不似诗家语。不可。当倒。恪、慎也。可不恪则言不可不慎。
皇甫士安三都赋序云。二国之士。各沐浴所闻。家自以为我土乐。人自以为我民良。皆非通方之论也。张铣曰。二国、吴蜀也。沐浴、洗涤也。所闻、谓闻其美也。谓其所习秽浊。一闻美事。若洗涤其耳也。此说大谬。沐浴所闻。乃浸渍乎本国所闻之语也。吴、蜀之人沐浴所闻。不知中区之大。故家自以为土乐。人自以为民良。此甚易晓也。而铣说乃尔。不亦谬乎。大抵文选之注。往往反累本文。李善指明出处。中闲虽有抵牾。亦足以发。而铣辈诸人妄意笺释。乖背指意。若是类者。甚可厌也。
魏文帝典论谓班固小傅毅。而无所取也。故载其与弟书所云。则其小之之验也。说者以武仲下笔不休为文章之美。则既非孟坚之意。而又与魏文之旨忤矣。大抵谓毅下笔不能自休者。正斥其文字汗漫而无所统云耳,若果以下笔不休为美之辞。则固之于毅乃推重之也。魏文何为而有小之之言乎。
后汉祭祀志云。孝武帝欲求神仙。以挟方者言黄帝由封禅而后仙。于是欲封禅。元封元年四月。封泰山。恐所施用非是。乃秘其事。语在汉书郊祀志。似是抵牾。既举汉书。则前后并包之矣。但谓在前书可也。
李白诗。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底奈君何。朝共琅玕之绮食。暮宿鸳鸯之锦衾。已极淫媟矣。至云秋草秋蝶飞。相思愁落晖。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若此等类。又可谓不可道者也其何以示子孙。
诗人多用王粲依刘事。按传记所载。粲避乱。依荆州牧刘表。表以貌寝。不甚礼焉。是其于宾主。俱不得为美事也。然后人承用不改。可笑。
孟郊失志夜坐思归楚江诗云。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青桂无直枝。碧江思旧游。又失意归吴寄刘侍郎云。至宝非眼别。至音非耳通。因缄俗外辞。远寄高天鸿。夫穷通得失。此固有命。郊一踬踣。便尔忿怼欲死。又自以至宝至音。非人耳目所能及。因之缀缉语言。布露当世。则郊之为丈夫也。何其浅邪。人言郊及第后。有一日看尽长安花之句。知其必不远到。然何待已第时语。但观此未第时语。已足以见其人矣。
司马温公诗。太白大如李。东方三丈高。又雨不成游布路归。逢花值柳倍依依。于李字路字下俱注云。恐误。此实不误而云误者。本自装板之时。无人校。偶不知所出。而便自以为误也。
阮籍咏怀诗。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翰曰。三楚谓文王都郢。昭王都鄂。考烈王都寿春。善曰。孟康汉书注云。旧名江陵为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东坡论三楚。亦据孟氏为正。按史记。楚之先熊绎。居丹阳。徐广曰。在南郡枝江县。至文王熊赀立。始都郢。其后昭王之十二年。吴复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最后考烈王之二十二年。与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东徙都寿春。命曰郢。今翰以楚王徙都。谓其所都为三楚。似可通。然数之以三者。非指其都。盖主其地也。翰舍地取都。又不论东西南之别。则大与孟说异矣。又称昭王北徙鄀。而翰谓北徙鄂。岂谓鄀即鄂耶。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都彭城。以地里考之。则孟说良是。
晋书山简传。襄阳人歌曰。日暮倒载归。茗艼无所知。复能骑骏马。倒着白接篱。人说倒载甚多。俱不脱洒。吾以为倒身于车中无疑也。言倒即倒卧。言载即其车可知。倒载来归。既而复能骑骏马也。盖归时。以茗艼之故。倒卧车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骑马。虽能骑马。终被酒困。故倒着白接篱也。上倒上声。下倒去声。着、入声。
太白诗。寄远云。三鸟别王母。衔书来相过。又云。念此送短书。愿同双飞鸿。又云。本作一行书。殷勤坐相忆。一行复一行。满纸情何极。瑶台有黄鹤。为报青楼人。朱颜凋落尽。白发一何新。又云。寄书白鹦鹉。西海慰离居。代内云。安得秦吉了。为人道寸心。寄内云。北雁春归看欲尽。南来不得豫章书。代别云。天涯有度鸟。莫绝瑶华音。答元丹邱云。青鸟海上来。今朝发何处。口衔云锦字。为我忽飞去。酬岑勋云。黄鹤东南来。寄书写心曲。倚松开其缄。忆我肠断续。此皆以禽鸟寄书见意。其原出于苏子卿上林雁及汉武帝故事。盖以为相思契阔。无由寄声。而行空度远。莫若飞鸟之疾。愿托劲翮犹或可以致我万一之心焉。是故诗人陶写性情。言叹不足之余旨也。
春秋左传。郑人畏其又迁也。承。或以承为语佐。非也。古字通用。盖承即惩也。惩义虽近于畏。然所畏者在后。而所惩者在前。故两言之。读者当以承一字为句。
料理之语见于世说者三。韩康伯母闻吴隐之兄弟居丧孝。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王子猷为桓温车骑参军。温谓子猷曰。卿在府日久。比当相料理。卫展在江州。知旧投之。都不料理。料理者、盖营护之义。犹今俚俗所谓照顾觑当耳。石林以为料理犹言谁何。料多作平音。当作平音。石林固是。其言谁何则非也。谁何乃诃喝禁御之谓。
孟子曰。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石林先生引礼记三年问云。三年以为隆。缌小功以为杀。期九月以为闲。察当为杀字之误。此说非是。孟子之意。以不能其大而谨其小。谓之不知务。非以论隆杀也。礼之隆杀。自各有所宜。当隆而杀。固礼之失。当杀而隆。又岂礼之得欤。察之为言。正类问无齿决之问。不烦更改本字。
海外逢寒食。春来不见饧。洛阳新甲子。何日是清明。沈佺期诗也。黄鲁直极爱此诗。以为二十字中。婉而有味。如人序百许言者。而石林乃云。今历家论节气。有清明无寒食。流俗但以清明前三日为寒食。既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此不可解也。石林此说左矣。沈诗止述南北风俗之异。及夫远客思归之意。今以为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一何所见之僻耶。
柳公权与文宗联句。文宗云。人皆畏炎热。我爱夏日长。公权云。熏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东坡以为君臣用心太偏。俱为未得。乃续云。一为居所移。苦乐永相忘。愿言均此施。清阴及四方。如此则其意足矣。一本云。一为居气移。苦乐永相忘。愿言施此心。清阴均四方。此其所传。视前本劣矣。
过庭录云。孟子辨孔子于卫不主痈疽。是已。而引弥子谓子路曰(至)有命。不知此语亦好事者之为之也。孔子不以卫卿之故而主弥子。虽三尺童子其犹知之。子路乃受其言以告。是疑孔子之或从也。孰谓子路不知孔子乃如是乎。李子曰。子路以所闻告孔子。直以其言告之耳。非以有疑而卜其从与否也。今夫人因其所遇。以彼言而语此者多矣。其闲亦自有以卜之。亦自有以直之。岂必其皆有以卜之欤。过矣此论。置之可也。
天城田氏室吕。病寒。日昔率取十数石以燔之。迭着怀中。少选须亟易。不尔即内绞不可任。平定赵氏室尚。病热。日昔取十数石以冰之。迭着怀中。少选须亟易。不尔即内烦矛攵心不可任。田氏予姻娅。赵氏余往还。人之所禀。既自千万。所感所变。遂至如此。医家者流。诊候之际。一切以同之。则中闲夭阏者。曷胜数耶。
予寓赵。在摄府事李君座。坐客谈诗。或曰。必经此境。则始能道此语。余曰。不然。此自其中下者言之。彼其能者则异于是。不一举武。六合之外。无不至到。不一捩眼。秋毫之末。无不照了。是以谓之才。才也者、犹之三才之才。盖人所以与天地并也。使必经此境。能到此语。则其为才也陿矣。子美咏马。则云。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子美未必曾跨此马也。长吉状李凭箜篌。则云。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长吉岂果亲造其处乎。惟其不经此境。能道此语。故子美所以为子美。长吉所以为长吉。一坐为之嘿然。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孔曰。冕、缁布冠也。古者绩麻以三十升布为之。纯、丝也。丝易成。故从俭。按郑注丧服云。布八十缕为升。升三十。计为缕二千四百。此布之极细者也。古以此布为冕。故谓之麻冕。当孔子之时。其冕务为纯质俭约而已。所用之布。不必如古。孔子尚纯俭。故违古而从众也。孔氏以纯为丝。不知别有所出否。
庄子养生篇。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毋为善以取名。毋为恶以取刑。近、亲附之谓。
欧公五代史李存孝传云。康君立素与存信相善。方二人之交恶也。君立每左右存信以倾之。事虽可见。语殊不甚明。盖存信传云。存信与存孝俱为养子。材勇不及存孝。而存信不为之下。由是交恶。欧公因存信传已用交恶二字。故叠用之。以为闲无他事。但举二人。则知其为存信与存孝。其实二人各自为传。文势不当如此。
李白留别送十六云。我非东床人。令姊忝齐眉。齐眉必别有所出。若用孟光字。则全不成语。
述而篇。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郑曰。无是行于我。我独有之。疏曰。它人无是行于我。我独有之。晦庵曰。何有于我。言何者能有于我也。三者已非圣人之极至。而犹不敢当。则谦而又谦之辞也。晦庵语录。又曰。何有于我哉。此语难说。是圣人自谦。我不曾有此数者。南轩曰。汲郡吕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复何有。此说于文义为顺。子罕篇。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疏与述而同。更无别说。晦庵曰。说见第七篇。然此则其事愈卑。而意愈切。语录又曰。问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曰。语有两处。此说皆不可晓。寻常有三般说话。一以为上事我皆无有。一说此数事外。我皆复何有。一说云。于我何有。然皆未安。熹今闻之南轩曰。此章观之若易能。然行之而无憾。则未易也。盖于天理之当为者。求尽其道。而于人情之易动者。不踰其则。虽圣人亦极乎是理而已。夫子之教人。每指而示之近。使之有履践之实。人人皆可勉焉。行而有至。则存乎其人。充实则圣矣。李子曰。于我何有哉一句。凡有四说。其一郑说。浅陋不足谕。其二晦庵云。谦而又谦之辞也。说似显而幽。且如前三事。夫子过谦以为不敢当。已涉迂疏。如不为酒困。夫子曷尝为酒所困。而自谓不敢当乎。又于子罕篇言事愈卑而意愈切。如事公卿。勉丧事。犹不得卑之。如事父与兄。庸安得谓之卑乎。晦庵自量其说不弘。故于问答之际。既谓此语难说。又云义皆未得。熹今闻之其三语录最后说云。于我何有。此说似纯而驳。所谓于我何有者。犹云于我何难耳。意者谓不为酒困等。皆所当行之事。吾行所当行之事。则于我又何有哉。此似有理。然施之于子罕篇。意或可通。施之于默而识之。则理又相违矣。其四吕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复何有。此说似是而非。据吕氏意。当谓孔子谓我祇此是耳。南轩既从吕说。于述而篇。略为解释。复于子罕篇。深致其意。晦庵语录所举第二说。即吕说也。晦庵举之而不与之者。亦以与己颇异故也。以予观之。吕说虽云近理。其实不能尽理。朱先生谓此为过谦之辞。详吕意。亦以此为谦辞。过为谦退。自圣人之常事。但于谦退之中言动各自有主。初不敢以一切论也。据此虽主谦辞。亦主诸弟子言之。盖谓有人能为此等数事足矣。在我更复何求。犹俚语曰。恁么尽得。我更要甚。夫圣人之道。如登天然。于此数者之外。大有可为之事。而孔子谓如此足矣者。疾时人于数者。皆不能以行之也。
氓之蚩蚩。毛以蚩蚩为敦厚之貌。此殊害义。且此篇序云。宣公之时。礼义消亡。淫风大行。男女无别。遂相奔诱。华落色衰。复相弃背。考其诗。则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及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此皆指言奔诱弃背之事也。夫其人也。又岂有敦厚者哉。若曰氓之始来也。诈为是敦厚之貌。而实相诳诱。意或可通。然按字书。蚩、虫名。亦轻侮也。则蚩蚩者。乃薄贱偷淫之态。非敦朴谨厚之容也。是故事之可鄙者曰嗤。貌之至陋者曰媸。又古无道之君。有蚩尤者。盖以其蚩蚩之尤者而名之。如浑敦、穷奇、梼杌、饕餮之比。毛氏乃以蚩蚩为敦厚。则真臆说耳。不足据也。
宋明帝好为惨毒。周颙不敢显谏。但诵因缘罪福事。亦为之小止。耶律德光入汴。冯道见之。且曰。天下百姓。佛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故所赖全活者多。破执化愚。有力也如此。吾但惧其燎原耳。
静生于动。而复归于动。则所谓静者。特须臾之静耳。惟动亦然。昧者不知。作力以止动。刻意以求静。然后是非相缪。动静两失。甚者或丧其心。或亡其身。孝义有某生者。宗邱、刘学。主太原城西一民家。块坐环堵者几十年。主氏翁媪。奉事日益勤笃。庚子春正月望日。道人来。乃旧识生者。请生暂出。生不可。主氏强之。生不得已出。少闲。急来归环堵中。主人又强之。生又不得已。留坐一室。既张镫。道人者辞去。独翁与生坐。坐久。翁倒寝其傍。丙夜。生遽收案上菜刀。乱斫翁死。媪骇愕起救。生又斫杀之。有婢窃视。噤不敢动。生复瞑目端坐。邻者怪有争斗声。而寻复无闻。噭问翁媪。翁媪莫应。蹋门入视。镫火煌煌。生坐兀然。而翁媪二尸狼籍于血中矣。邻者缚生。生始开目曰。汝何事收我。邻者曰。汝杀主氏翁媪。复何言。生曰。我适梦中见一偷将害我主翁。我仓卒以菜刀斫去。又有一偷来。我亦斫之仆。便谓无事。乃复坐静。殊不知有他。邻者执诣有司。府掾范贞之始谓曰。汝善人。宁有害物心。恐邻者杀是翁媪。而以汝当之。可实语我。我有以解释汝。生曰。我固杀翁媪。虽梦中不知所为。尚能记其仿佛。此殆宿债。岂可滥及无辜。其亟刑我。竟弃市。其徒皆以为生本非道者。与媪前有私。冀再通。故坐环堵俟其便。久而不得满所欲。遂怨媪杀之。而及其翁。或曰。先杀翁。将逼媪。媪不从。故又杀之。是皆非生之情也。盖其徒耻其丑声。而故为是说。以诳外人耳。此生虽愚。岂有苦心兀体。如是之久。而图通一媪耶。又岂有十年之闲。略无斯须之隙。而遽发恶意于此时耶。又既杀翁媪时。何为不即逃去。顾乃瞑目端坐而待缚也。又当有司透问之际。何为不妄抵冒。而乃蕲速死也。然则此生竟何为者耶。就道家之说。照此生之心。则得其实矣。此生本自昏愚。择善不能了了。痴坐成顽。阴魔来舍。强制情欲。常若梦寐。乍出蔀屋。恍若殊境。既见镫火满室。精爽交乱。又惊人物在侧。猜忍百至。及其妄动云灭。妄静复来。动静往来。总非由己。挥刀袖手。俱一妄中。此与老子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无异。但老子于动静中。知其所以来。又知其所以去。时动时静。莫不在我。故能观万物之复。若生等辈。罔罔然舍静求动。排动索静。沈冥于妄动妄静之坎。虽未至于杀人也。其去杀人能较几何。又岂可以杀人为有罪。而以不杀人为无罪也哉。
世传笔诗。使尽好心无所用。只因闲管得人憎。又蚤知今日成闲管。痛悔当时用好心。又自从蒙管束。转觉用心劳。此三联。语虽不甚婉。格虽不甚高。而皆以心对管。其意各有所主。亦以见风人托物。靡不至到。
公、谷谓春秋日之者皆有事。窃未敢必。春秋虽经。其实史耳。史固有应日而不得不日者。有不应日而自不须日之者。亦有二事而俱在一日者。有事大而非日所能摄之者。固不可一概论之。况年世寖远。简编蠹坏。不无脱逸重复。又安可尽以日与不日。执为春秋大旨乎。
字。韵注他酣切。耳漫无轮。又老氏名也。耽字。韵注丁含切。耳垂也。又好也。乐也。今画塑家作老子像。辄长其耳。或以过项。或以被肩。甚则至有为数尺而以两手承之者。是则不得号为老。当以号为老耽也。然古今传闻。并作而无为耽者。独画塑家为之长其耳。垂至以两手承之。盖世俗无知。喜为怪诞。以老子上圣。当有此奇表云尔。按史记。老子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谥曰。则此说又异矣。古人以谥易名。取其平生所谓善恶以为目。必不取其相表妍媸短长也。今老子谥之为。不知谥法果主何义。岂非谥法不专于善恶。而又兼以状貌目之耶。史载老子名耳。韵注老子名。吾意老子或名耳或名。而之名行于世。当时史书所录。不见名。惟见耳名。故马迁定名为耳。而以行世者为之谥也。
王羲之兰亭诗。仰视碧天际。俯瞰绿水滨。寥阒无涯观。寓目理自陈。大矣造化功。万殊莫不均。群赖须参差。适我无非亲。陶渊明杂诗云。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趣。欲辩已忘言。李太白寻阳紫极宫感秋作云。何处闻秋声。修修北窗竹。回薄万古心。揽之不盈掬。静坐观众妙。浩然媚幽独。白云南山来。就我檐下宿。懒从唐生诀。羞访季主卜。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复。野情转潇洒。世道有翻覆。陶令归去来。田家酒应熟。柳子厚晨诣超师院读禅经云。汲井漱寒齿。清心拂尘服。闲持贝叶书。步出东斋读。真源了无取。妄迹世所逐。遗言冀可冥。缮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静。苔色连深竹。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澹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予谓四诗同一机杼。所谓机杼者。非文章之机。直天机耳。
干令升晋武革命论云。内禅体文德。外禅顺大名。内禅一出于心。外禅势不得已云耳。而谢惠连以无兵戈有翦伐当之。义虽相近。亦自不必兵戎翦伐论也。
孟子。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二先生解养音去声。误也。上言无野人莫养君子。养固去声。此言同养公田。公田何待野人供养乎。止合作上声读之。养则种莳也。今人谓治田为养种。未闻有供养云者。
后汉杜林传论曰。赵孟怀忠。匹夫成其人。杜林行义。烈士假其命。易曰天之所助者顺。有不误矣。顺字当作信。此非晔误。后人传写者之误。
词人多用划字。杜甫诗久居夔府将适江陵云。劳心依憩息。朗咏划昭苏。荆南述怀云。得丧初虽失。荣枯划易乖。退之听颖师弹琴云。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东坡后赤壁赋。划然长啸。草木振动。划之一字。盖出于庄子内篇养生主内庖丁解牛。砉(呼鵙。)然向(许丈。)然。奏刀騞(呼获。)然。騞划虽不同。而古字音声相近者皆通用。
名字之立。一以成身。一以辨等。成身则贵乎美称。辨等则贵乎易别。汉贾徽。字符伯。而其子逵。字景伯。晋王羲之生五之。父子之严。而如是其渎。则亦偪乎兄弟矣。近世缙绅之家。多用一单一复。使昭穆互见。虽年世寖远。不相糅杂。法似拘而意则通。事似疏而理则密。诚为得也。或者有以名继姓。若管鲍、牛叶、马希骥、殷献臣之类。如倡优家儿。此殊为可鄙也。
诗曰。人涉卬否。卬须我友。书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予、台、卬、我、吾。五者一也。而于一二句之内。言之各异者。或指我身。或指我心。心身从异。轻重之辞。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坊民之所不足者也。郑氏曰。民所不足谓仁义之道也。郑说恐非。不足止是无厌。谓人欲无厌。譬之大水。奔放冲激。得有以障之。此坊记所由作也。
苏子瞻纪游五百言。峥嵘依绝壁。苍茫瞰奔流。蜀人赵次公字彦林注云。苍茫两字。古人用之。皆是平声。而先生所用。乃是仄声。苍。广韵音鹿朗。而茫字则上声之莽。去声之漭。皆不收。不知先生用之所出。以俟博闻。按庄子。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莽苍并侧声。前人诗句亦多有用此二字者。苍茫盖本莽苍。但以茫易莽而倒之耳。此亦何足致疑。
古今历法所以参差不齐。且不能以行远者。无他。盖由布算之时。不论分秒之多寡。悉翦弃之。定位之时。不察入宫之浅深。遽强命之。积微成着。所以寖久而寖舛耳。前轨既差。后车复继。而曾不知悟也。乃更过求小巧以取捷。七政何由而齐乎。
前汉董仲舒传。制曰。虞舜之时。游于岩廊之上。文颖曰。岩廊、殿下小屋也。晋灼。廊、堂边庑岩廊。谓岩峻之廊也。师古曰。晋说是。案后汉百官志。武帝选六廊良家子为羽林郎。掌宿卫侍从。以便马从猎。还宿殿陛岩下室中。文颖以岩廊为殿下小屋。必牵于此殿陛岩室而为之说也。因殿陛岩下作室。自是武帝时事。尧、舜岂复有此。且殿下小屋可与于岩。颖说诚误。至于晋灼谓为岩峻之廊。亦未为得也。尧、舜时。茅茨不翦。土阶三尺。亦岂有所谓岩廊者哉。然师古以晋说为是者。特以其随文解说。为尧舜之时。世质民淳。虽三尺之阶。已得谓之高明。故云岩廊也。
东坡诗。九万里风安税驾。云鹏今悔不卑飞。盖出于阮嗣宗咏怀云。宁与燕雀群。不随黄鹄飞。黄鹄游四海。中路将安归。
庄子至乐。名止于实。义设于适。是谓条达而福持。福当作幅。木之有条。其气足以达之。布帛有幅。在人足以持之。
敬斋先生古今黈卷之十一、十二
晋书王沈有四。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九卷。其一亦自有传。见文苑。其一为刘聪中常侍。奢僭贪残。贼害良善。与靳准同用事。其一慕容宝将。宝出奔。沈降魏。 孙秀有三。其一权弟匡之孙。而归命侯皓之从弟也。为吴夏口督。建衡二年。皓遣何定将五千人至夏口猎。秀惊。将妻子亲兵数百人奔晋。晋以秀为骠骑将军、仪同三司。封会稽公。时泰始六年也。其一见潘岳传。初为琅邪小史。赵王伦辅政时。为中书令。伦败。被诛。其一伏波将军孙秀。以周处将死。劝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者。 刘胤有三。其一为江州刺史。陶侃、郗鉴皆言胤非方伯才。而司徒导不从。后为郭默所杀。其一曜之子。南阳王也。侵石生。次于雍。为石勒将石季龙击斩之。其一舆之子。为刘琨领兵。路逢乌桓贼。战没。 王鉴有三。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四十一卷。以文章著称。其一为刘聪尚书令。其一为苻坚将。救袁瑾于寿春者。 张茂有三。其一凉州牧张轨之子。而寔之弟也。其一载之丁潭传中。字伟康。与孔愉字敬康。丁潭字世康。时人号曰会稽三康。茂少单贫。有志行。为乡里所敬信。起义兵。讨贼陈斌。一郡用全。元帝辟为掾属。后为吴兴内史。沈充反。与三子并遇害。其一见石季龙传。季龙杀其太子宣。东宫卫士十余万人皆谪戍凉州。季龙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东宫谪卒高力等万余人。行达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张茂送之。茂皆夺其马。令步推鹿车。致粮戍所。高力督定阳。梁犊等因众心之怨。谋起兵东还。逼张茂为大都督、大司马。 张华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六卷。其一见慕容德传。德既据滑台。置百官。慕容宝自龙城南奔至黎阳。遣赵思召慕容锺来迎。德欲具驾奉迎。谢罪行阙。其黄门侍郎张华进曰。陛下若蹈匹妇之仁。舍天授之业。威权一去。则身首不保。又慕容超时。姚兴拘超母妻。责超称藩。超遣群臣计议。张华谓宜降大号。以申至孝之情。 徐邈有二。其一与宣帝同时。其一见于简文宣郑太后传。其事在孝武太元十九年。 韩寿有二。其一贾充婿。其一为慕容廆别驾。 王浑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一十二卷。其一为凉州刺史贞陵亭侯。即戎之父也。 李阳有二。其一上党武乡人。与石勒邻居。岁尝与争麻池。迭相殴击者。其一为幽州刺史。京师大侠也。王衍患妻郭刚愎贪戾不能禁。因谓之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不可。郭氏为之少损。衍传又谓阳为乡人。或当为琅邪临沂人。其后温峤军食尽。贷于陶侃。侃难之。竟陵太守李阳说侃。侃乃分米五万石以饷峤军者。即此李阳也。 胡威有二。其一见良吏传。字伯武。寿春人。武帝时为徐州刺史。其一义熙二年。秦王兴征王尚还长安。凉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诣长安。留尚镇姑臧。 孙登有二。其一见隐逸传。字公和。汲郡共人。无家属。于郡北山为土窟居之。又尝往宜阳山。不知所终。其一见孙楚传。楚之曾孙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于世。仕至尚书郎。早终。 解系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三十卷。字少连。济南着人。与二弟结、育并清身洁己。甚得声誉。历豫、雍二州刺史、扬烈将军、西戎校尉、假节。赵王伦讨叛羌。与佞人孙秀争军事。伦、秀谮之。系坐免官。及张、裴之诛也。伦、秀以宿憾收系兄弟。皆害之。伦所谓我于水中蠏且恶之者。其一见陶璜传。璜为吴将。破晋九真太守董元于交址。元有勇将解系。同在城内。璜诱其弟象。使为书与系。又使象乘璜轺车。鼓吹导从而行。元等曰。象尚若此。系必有去志。乃就杀之。吴因用璜为交州刺史。 王舆有二。其一赵王伦欲篡位。诸王公卿士咸劝进。左卫王舆入殿。譬谕三部司马。示以威赏。及三王举义。河北军悉败。舆乃收伦而杀许超、士猗、孙弼、谢惔、殷浑、孙秀等。后与东莱王蕤谋杀齐王冏。伏法死。其一成都王颖与张方伐京都时。常山人王舆合众万余欲袭颖。会长沙王乂被执。其党与斩舆降。 刘毅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一十五卷。其一亦自有传。见列传第五十五卷。 王恺有二。其一见外戚传。恂之弟也。即与石崇竞侈靡者。其一见简文七子会稽王道子传。时有人为云中诗以指斥朝廷曰。王恺守常。国宝驰竞。又桓玄、殷仲堪等复至石头。元显驰还京师。遣丹阳尹王恺等。发京邑士庶数万人。据石头以拒之者。即坦之之子也。 王浚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一十二卷。其一在王鉴传。堂邑人。鉴之父也。仕至御史中丞。 王修有三。其一蒙之子也。字敬仁。明秀有美称。善隶书。年十二作贤全论。为琅邪王文学卒。其一见石勒传。刘曜斩石勒使王修。又刘裕克长安。杀姚泓。留子义真守长安。使王修、王镇恶、沈田子辅之而还。 王祥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三卷。其一与郭黁叛吕光者。 石苞有二。其一自有传。在列传第三卷。其一季龙子。 刘裕有二。其一元海之子也。元海迁都平阳。汾水中得玉玺。改年河瑞。封裕为齐王。及为顾托之计。以为大司徒。后为呼延攸所杀。其一讨桓玄者。 王瑜有二。其一为李势中书监。其一含之子也。 卢志有二。其一钦之从孙。见钦传。其一为刘聪弟乂太师。为聪所诛。 刘宣有二。其一元海从祖也。元海即王位。皆宣之谋。其一青州刺史曹嶷、执建威刘宣。而齐鲁之闲郡县垒壁降者四十余所。见刘聪传。 刘弘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三十六卷。为镇南将军。其一京兆人。挟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镫悬镜于山穴中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余人。见张寔传。 王衍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一十三卷。其一石鉴时为侍中。冉闵僭位后诛之。 王敦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六十八卷。其一见李特传。特攻成都。赵廞死。惠帝以凉州刺史罗尚为益州刺史。督牙门将王敦等七千余人入蜀。 周抚有二。其一访之子。破范贲斩萧敬文者。其一为彭城内史。杀周默以降石勒。诏刘遐、蔡豹、徐龛共讨抚。太元二年破斩于寒山。 苻弘有二。其一坚之子。其一桓玄将。 王皮有二。其一刘聪时为大将军从事中郎。其一秦丞相王猛之子。 张平有二。其一流民。在谯为坞主。祖逖诱其部将。使杀之。其一苻坚所破者。 文鸯有二。其一钦之子。年十八。勇冠三军。钦叛败。同奔吴。事在景帝末年。其一姓段者。鲜卑人。匹磾之弟也。永嘉四年。石勒陷襄城。遂至宛。王浚遣鲜卑人文鸯帅骑救之。勒退。又玄帝时。救邵续于厌次。掳勒三千余家。其后又尝与匹磾攻败勒于襄国。及匹磾杀刘琨。夷晋两怨叛。遂帅其徒依邵续。续既为石季龙所得。匹磾等婴城拒寇。战守疲苦。不能自立。匹磾及鸯等悉见获。至襄国。匹磾被害。文鸯遇鸩而死。事详见段匹磾传。 张骏有二。其一凉州牧张骏。即轨之孙。而寔之子也。其一姚苌故将。杀江州都护赵毗。焚武昌。略府藏以叛者。为江州刺史桓冲讨斩之。事在哀帝兴宁元年。 王遐有二。其一在外戚传。即简顺皇后父骠骑将军述之从叔也。少以华族仕至光禄勋。其一睢陵公祥之曾孙。始平太守肇之孙。永世侯俊之子也。仕至郁林太守。 高柔有二。其一宣帝将诛曹爽。假柔节。行大将军事。领爽营。其一见王浚传。浚将僭号。司马掾高柔与刘搏切谏。浚怒诛之。 王济有二。其一自有传。见列传第一十二卷。其一元帝时。慕容廆遣其长史王济浮海劝进。 段勤有二。其一鲜卑人勤。初附于慕容隽。其后复叛。隽遣慕容垂讨勤于绎幕。及慕容恪进据常山。勤始惧而请降。其一常山树根下得珪璧。慕容隽遣尚书郎段勤以太牢祀之。两段勤俱见隽传。 郭敬有二。其一见石勒传。邬人。资给勒者。其一见苻健传。永和十年。桓温率众四万趋长安。遣别将攻上洛。执健。荆州刺史郭敬。 王述有二。其一湛之孙。承之子。而坦之之父也。其一简顺皇后父遐之从子。 郭文有二。其一见隐逸传。其一见吕光传。王穆单骑奔骍马。骍马令郭文斩首送之光。 王澄有二。其一字道深。辨慧有才藻。历位清显。即京陵公浑之子。而骠骑济之弟也。其一字平子。即平北将军乂之子。而太尉衍之弟。衍使澄为荆州刺史。族弟敦为青州。以备三窟。余读史次录。其闲不无谬误。尚冀博雅君子。见其遗佚者补之。舛错者改之。重复者削之。
孟子。不下带而道存焉。赵台卿以为带近于心。意谓道不离心。心不离道云耳。然而道之在人心也。使孟氏而虽不言。其谁不知此乎。礼。凡视上于面则敖。下于带则忧。孟子虽独举不下带。而亦互明之。盖谓于其上下两间瞥而见之。道已有所在矣。此与孔子之见温伯雪子。目击而道存。文则异而意则同。彼所谓目击者。不待言语而得之者也。此所谓不下带者。不待上下视而得之者也。
褚渊母。宋始安公主。继母。吴郡公主。又尚巴西公主。王俭母。武康公主。又尚阳羡公主。齐高帝既受禅于宋。渊、俭以佐命功。进爵增户。处士何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渊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详点大意。遑恤国家。当作遑恤妇家。然后上下意完。直云国家。不惟意断。语亦太露。必后人传写之误。
宋武大明六年。策秀才于中堂。扬州秀才顾法对策曰。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形全。神圣当作神胜。
王弼既注易。又作略例上下二篇。唐四门博士邢为之序。有云。臣舞象之年。鼓箧鳣序。按礼记内则云。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郑玄云。成童十五以上。又云。击鼓警众。乃发箧出所治经业。又后汉杨震传。鹳雀衔三鳣鱼。飞集讲堂前。鳣、音善。然则自谓年十五始入学也。
鲁直喜见八叔父诗云。稍询耆旧闲。大半归山邱。小儿携妇子。襁褓皆裹头。东坡诗有云。当时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康强。苏、黄所状皆一类。而黄不若苏之简而诣理也。
俗语作不露朴。此出马援传。曰。援三兄况、余、员。并有才能。王莽时皆为二千石。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不示人以朴。谓不令他人见其短长也。况此语。谓援齿虽少而才器远大。不能窥其际。今虽不好学而欲就田牧。然将来或不可测。以故从所请。
孟子。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释文。行如字。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则音下孟反。二字旨意果同音否。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先王之遗文。能行已上诸事。即在身之行(去声。)也。治以为论、孟此三字。皆当从下孟反。
静言庸违。静言、安静有理之言也。静则对乱言之。庸、用也。书中庸字。皆为用义。言则甚美。及用之。则常自违之。
东坡赤壁赋。此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一本作共乐。当以食为正。赋本韵语。此赋自以月、色、竭、食、籍、白为协。若作乐字。则是取下客喜而笑。洗盏更酌为协。不特文势萎薾。而又段络丛杂。东坡大笔。必不应尔。所谓食者。乃自己之真味。受用之正地。非他人之所与知者也。今苏子有得乎此。则其闲至乐。盖不可以容声矣。又何必言乐而后始为乐哉。素问云。精食气。形食味。启玄子为之说曰。气化则精生。味和则形长。又云。壮火食气。气食少火。启玄子为之说曰。气生壮火。故云壮火食气。少火滋气。故云气食少火。东坡赋意。正与此同。
后汉光武纪论曰。皇考南顿君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有赤光照室中。钦异焉。南顿君名钦。虽见于光武纪。而此论初无有也。此论方叙南顿君事。而据以称钦。则钦谓谁乎。止云君异焉。可也。
葛稚川西京杂记。或问扬子云欲为赋何如。子云曰。读赋千首。乃能之。以予思之。亦不待如是之多也。果择其古今健笔。可以为法则者。得百。能熟诵之。足矣。故今之学者。每相与语曰。赋百诗千。若谓读赋千首乃能为之。则学者当云赋千诗万。文章虽难事。那有此理。
欧阳棐、永叔第三子也。永叔尝书以教之曰。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以静则安。晦所以蓄用。静所以应物。善蓄则不竭。善应则无穷。虽学则可至。然性近则得之易也。宣仁后崩。哲宗亲政。苏子瞻知定州。朝辞上书曰。古之圣人将以有为也。必先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陛下欲有为也。惟忧太蚤。不患稍迟。近世赵礼部秉文周臣作平定涌云楼记。全用欧、苏语意曰。古之君子。内渊静而外昭旷。昭旷则悔吝不生。渊静则不蔽于物。其于居室也亦然。窔奥之处。渊如也。高明之居。旷如也。渊静所以存神。昭旷所以知政。静以养恬。动以应物。万变之来。了然吾胸中而不惑。兹旷也。祇其所以为达也欤。赵礼部语虽出于欧、苏。然欧、苏大旨。一本于易。易之明夷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系辞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元稹苦乐相倚曲前云。汉皇眼瞥飞燕时。可怜斑女恩已衰。未有因由相决绝。犹得半年佯暖热。转将深意喻旁人。缉缀疵瑕遣纔说。后云。白首宫人前再拜。愿将日月相挥解。苦乐相寻昼夜闲。镫光那得天明在。主今被夺心应苦。妾夺深恩初为主。欲知妾意恨主时。主令为妾思量取。班姬收泪抱妾身。我曾排摈无恨人。诗人之口。夫亦何所不有。此作虽借班姬以命意。褒贬初不主姬。然谓姬曾排摈无恨人。则诬亦甚矣。按汉书。许皇后与班倢伃皆有宠于上。上尝游后庭。欲与倢伃同辇。倢伃力辞。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倢伃又尝进待者李平得幸。亦为倢伃。又赵飞燕姊娣。贵倾后宫。许皇后、班倢伃皆失宠。于是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倢伃。挟媚道。咒诅后宫。詈及主上。许后废黜昭台宫。后姊谒等皆诛死。考问班倢伃。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无知。愬之何益。故不为也。上善其对。赦之。赐黄金百斤。赵氏姊弟骄妒。倢伃恐久见危。乃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妇人中为人如倢伃者。古今罕俦。曷尝有排摈之事哉。文人贪为夸辞。执此忘彼。救一失一。若是者不可胜数。学者固不可不知也。
退之诗。和卢云夫云。闭门长安三日雪。推书扑笔歌慷慨。王昌龄诗。秋山寄陈谠言云。感激不能寐。中宵时慨慷。慨、口盖切。慷音康。二字见文宣。云。中矫厉而慨慷。
公孙丑下。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比固亲比之比。比化谓亲其死者。□释为及亦通。谓比及变化销铄。晦庵解比为为。窃所未喻。
荀子正论。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又非十二子云。饬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矞宇嵬琐。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注云。矞与谲同。宇、大也。放荡恢大也。嵬谓狂险之行也。琐谓奸细之行也。说文云。嵬、高不平也。今此言嵬者。其行狂险。亦犹山之高不平也。周大司乐云。大傀烖则去乐。郑云。傀犹怪也。晏子春秋曰。夸言傀行。自谨于饥寒。命之曰狂僻之民。嵬当为傀。义同五每反。□彼反。李子曰。嵬固为高不平。然以嵬配琐言之。乃细碎之义。故谓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嵬正当同猥读之。按韵。嵬、五罪反。猥、乌贿反。其在十贿中同也。古人用字宽。虽它韵犹得叶。况一韵乎。且朱、象非有过高之行。不当以险为讥。谓猥琐盖得其实。猥琐者。鄙猥琐屑云耳。故至今谓人蹇浅卑污而不能自立者。皆谓之猥琐。杨倞又引周礼傀字说之。赘矣。又一说。嵬太高。琐太卑。义亦通。然非朱、象所得言。
温公诗。瞑目云。瞑目思千古。飘然一烘尘。山川宛如旧。多少未来人。旧传云。多少未归人。然公又有逍遥四章。其三云。闭目念前古。飘然一烘尘。两仪仍以旧。万物互争新。详后诗意。则前诗作未来人为正。
汉顺帝时。梁冀为大将军。皇甫规对策曰。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如规所言。则利害在于群臣而无系于其君。正当云。国者舟也。君者乘舟者也。民者水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群臣其操楫之具也。如此言之。则利害系于其君矣。不然。止当削去群臣乘舟一句。语意自通。
笔谈云。算术多门。如求一、上驱、搭因、重因之类。皆不离于乘除。惟增乘一法稍异。其术都不用乘除。但补亏就盈而已。假如除欲九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予因存中此说。乃悟算术无穷。存中去今未远。特着此术于笔谈中。是必前未有以为新奇而纂之耳。然今之算家。自以此法为九诀。而不以为增乘也。若增乘者寻常不用。惟求如积则用之。其法左右上下。各宜位以相继乘耳。与九归绝不相类。
孟子。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此盖时子因陈子而先已告孟子矣。或孟子无以语之。或陈子适不在侧。既而陈子又以时子之言告孟子也。观其文势。义自可见。赵氏谓时子因陈子使告孟子。其意固顺。但其文谓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则是自告之也。非使告之也。若使陈子告之。当云时子因陈子使以告孟子。今直云。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其为先已自告。无可疑者。
又进不隐贤。必以其道。赵说谓自不隐其贤。意旨颇乖。祇是不蔽贤才耳。惟于其进也。能不蔽贤。故于其退也。能不怨不悯。
又兄戴盖禄万锺。戴盖祇是乘轩。
史记大宛传。黎轩、条支在安息西数千里。善眩。后又云。安息国以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应邵曰。眩。相诈惑。从应说。则眩字止当正读。然作幻音读之亦通。张平子西京赋云。奇幻儵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画地成川。流渭通径。此正指眩人之属。列子称西极之国有化人来。亦此类。
李长吉歌诗编。金铜僊人辞汉歌序云。魏明帝青龙五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按通鉴云。景初元年。是岁徙长安锺簴橐铜人承露盘于洛阳。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留于灞城。二说半载不同者。青龙止有四年。无五年。其五年。即景初元年也。长吉言五年。当是据未改元时言之。长吉又云。宫官既折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此未必实。设其事实。亦无它利害。祇为异事耳。通鉴不取。良为得体。
蜀志。刘焉传评曰。刘焉闻董扶之辞则心存益土。听相者之言则求婚吴氏。相者事。本传及全书俱不载而遂以引论。似疏。
黄鲁直作东坡墨戏赋云。笔力跌宕于风烟无人之境。盖道人之所易。而画工之所难。又其它诗多喜用跌宕二字。此出于蜀志简雍传。云。雍优游风仪。性简傲跌宕。风仪。疑作风议。
檀弓上。孔子合葬于防云云。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石林先生疑此事云。墓之崇纔四尺。葬之日。雨至而崩。何如是之简也。既崩而不得修。将遂仍之可乎。又谓葬不旋踵而崩。崩又不得修。其何能久而识之乎。石林之疑。诚有由来。然其墓新封。遇甚雨而崩。初亦不足讶也。本不足讶。而孔子为之流涕者。其意必以为葬贵坚固。窆竁甫毕。而有所摧剥。中必戚焉。故不得不为之泫然也。且弟子所谓崩者。夫岂谓陷坏而无余哉。但举其土封少少摧落耳。孔子所谓古不修墓者。夫岂谓墓坏而不许重修哉。但谓窀穸之事。欲其安稳一定。毋或苟简而使至于重修耳。后人因其弟子有墓崩之语。便以为防墓隳坏而无余。因孔子继有古不修墓之语。便以为古者墓坏则不得重修也。诚使防墓大崩。崩而不许再修。则是孔子非孝子。而古人教人之忘其亲也。无乃悖理甚欤。庾蔚之又以为防守其墓。备拟其崩。孔颖达虽破蔚之终执旧闻。皆昧夫雨甚土落之义。而强为辞也。余悉不取。
史记太仓公淳于意传。诏召问所以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又问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其有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而史记尽具所对云。治谓史笔不当如此。政当云。意所对凡数十条。皆诣理。可以为人法。则足矣。自不必广录而备书之。史、经之亚也。烦猥则不足以传久。且事之有可简者犹须简之。况言乎。其有文赋篇翰之富赡者。亦当载其目而略其辞。惟有功于天下国家之大利害者。如董仲舒之三策、贾谊政事疏、过秦论之文。虽多。亦不可以不尽录也。
庄子曰。道术之为天下裂。又曰。古之所谓道术者。果乌乎在。曰。无乎不在。道术云者。谓众人之所由也。故从所由言之。则道即术。术即道也。若从大小言之。则道固不得以为术。术固不得以为道也。赵岐序孟子云。治儒术之道。似不成语。
庄子山木篇。少私而寡欲。私或思字误。少思寡欲。固老子语。然私之一字。亦不为无理。
马季长长笛赋。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龙鸣水中不见已。截竹吹之声相似。季长谓龙吟水中。不见羌人。羌人故得截竹吹之。以效其声。而文选音注。大与此别。不见之见。音胡练反。张铣注云。龙吟水中。不见其身。李善注云。己谓龙也。皆谓龙在水中不显现其身。实违马旨。
离。为火、为日、为电。自是文明之象。皇极经世。不取附着之说。当矣。日月丽乎天。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皆文彩着见之意。王以附着为主。盖古说。
东坡云。王莽败时。省中黄金三十万斤。陈平以四万斤闲楚。近世金不以斤计。虽人主未有以百金与人者。何古多而今少也。凿山披沙无虚日。金为何往哉。颇疑宝货神变不可知。其复归山泽也耶。李子曰。人虽号为大聪明者。亦必有所敝。夫金古多而今□少。自是今世糜耗者众。东坡乃谓宝货神变。复归山泽。此亦与顾恺之谓妙画通灵何以异。
武珪燕北杂记云。契丹行军不择日。用艾和马粪于白羊琵琶骨正灸。破便出军。不破即不出。李子曰。灸琵琶骨不独契丹。凡蛮貊皆为之。番禺记。载岭表占卜甚多。有骨卜。田螺卜。鸡卵卜。牛卜。鼠米卜。箸卜。篾卜。乃知四夷尚鬼。遇物皆得以为卜也。今北方灸琵琶骨者。与珪记特异。所灸之法盖有可入不可入者。疾病饮食。一动一止。悉有条理。珪则专谓灸破便出军。不破即不出。盖当时所见适然。自以为说耳。
敬斋先生古今黈逸文一
伊川易传曰。下愚而能革面。何也。曰。心虽绝于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李子曰。下愚畏威而寡罪。为与人同。而知其非性之罪。则圣人之生知。贤人之克己。亦非性之功也。由是言之。性无与于贤愚。惟尽性者有能与不能耳。
屋甚渠。庭甚除。拱两手而闲居。何乐如之。顾无所事于闲。乃伐屋而潴之。犁庭而茨之。抇抇焉。敝筋骨而胝手足。我既无庐。人且无以途。是人也。是果何为者也。诗皇皇者华云。每怀靡及。每怀靡及。止言常恐不及耳。而毛以为虽怀中和。犹自以为无所及。郑以为每人怀私。则于事无所及。之二先生者。岂非无所事于闲。而潴屋茨庭者乎。郑虽引春秋外传以为说。吾以为外传亦各自为说耳。
古者登车有和銮之音。谓马动则銮鸣。车动则和应也。銮或作鸾。其义皆同。鸾以其有声。銮以其金为之也。杜预左传注云。鸾在镳。和在衡。而毛氏诗传云。在轼曰和。在镳曰鸾。轼乃车内所凭之物。和在于轼。车动未必能鸣。衡轭之闲。与马相比。动则有声。此当以杜说为正。
左传。郑子家与晋赵宣子书曰。铤而走险。急何能择。杜注。铤、急走貌。孔疏云。铤文连走。故为疾走貌。治曰。铤之为文。安得为疾走之貌乎。孔说以连文言之。曲矣。铤、挺古字通用。挺、劲健也。劲捷即疾走之貌。
昧爽丕显。后世犹怠。解者以为昧旦未明之时。已大明其德。此说恐非。盖古先明主。忧劳政治。当其昧爽之时。曰兹已大明矣。祖宗勤劳如此。而子孙犹复怠惰。今说乃云。未明之时。能大明其德。岂大明其德。又有时乎。(卷一。五段。)
修身莫大乎事亲。事亲莫大乎致养。致养莫大乎养志。尽天地之精微。竭水陆之多品。而或不得其所欲者。祇以养口腹耳。养之下也。怡声顺色。先意承志。虽复菽水之约。而有以得其欢心。是则养之至也。孔、孟之言详矣。内则言事亲。则历数饘酏、酒醴、枣、栗、饴、蜜、堇荁、粉、榆、兔、薧、滫、髓、脂膏之属。及夫羹、齐、酱、醢之目。膳羞调和之宜。脱肉、作鱼、胆桃、攒柤之名。麋菹、豕轩、辟鸡、宛脾之别。其事卑鄙烦猥。大类世所传食纂。而辞费辞赘。则又若上林子虚之夸。甚非所以阐明礼经之旨也。窃意汉儒杂采周礼燕飨所用。及当时饮食所尚。簉合曲礼。王制。揎酿竹帛。以射时取资耳。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史记云。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或以加、假声得相借。或以五十作卒。皆无然之说也。大抵论语所载。则是未系易时语。而司马迁所记。则作十翼时言之也。言本不同。乃欲强比而同之。宜乎若是之纷纷也。二说虽不同。然而谦抑之词则一焉耳。夫圣人生知。宁复有大过耶。宁复有不至于彬彬者耶。犹有是言者。所以为学者法也。张籍书与韩退之曰。吾子所论。排释、老之说。不若著书。退之答曰。化当时莫若口。传来世莫若书。又惧吾力之未至。至之而不能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于圣人既过之犹惧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不能耳。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冀其少过也。退之于二家攘斥之切。曾不肯以蹔舍。而顾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其亦善学孔子者欤。
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又曰。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万物皆备于我。则安知万物之中。不有至恶者存乎。动心忍性。则焉知一性之内不有不善者存乎。此与性善之说殆若胡越焉者。何也。盖谓万物皆有效善之质。一心独为持性之主云耳。不深探孟子之旨。而徒为性善之说。是误父之而不知其氏者。虽终身学。而吾以为未尝学也。
左右二字。从上声则为两实。从去声则为从己。此甚易辨者也。今人皆混而为一。不惟不辨其声音之当否。至于礼数仪制。亦复倒错。而世俗悠悠。皆不恤也。为礼之家。欲以左为上则左之。欲以右为上则右之。原其所以然。亦从来远矣。
一飞冲天。志在冲天。鸾凤冲霄。冲霄之举。冲本虫音。古今人悉用为充音。二字古必通用。不然。则前人既误。后人不加省察。狃而承之耳。(卷二。五段。)
奎十六星在西方。天之武库也。一曰天豕。一曰封豕。主以兵禁暴。又主沟渎。其象与图书文章等全不相干。
老子传。君子得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蓬累者、谓逐队而趋。若蓬颗然。随风积聚而东西也。一曰。累平声。读谓累累然。累累亦积累之意。说者或以为戴笠而行。亦何纰缪之甚。
廉颇三遗矢。或谓所挟之箭三度遗之。或谓矢、陈也。欲有所陈。三度遗忘。或谓矢即矢溺之矢。一饭之中凡三遗矢。言在坐不能自禁其污秽狼藉。三说皆谬。廉颇智将。非斗将。时方闲处。兼同使者餐饭。不应三遗箭也。皋陶矢厥谋。矢虽训陈。要之史笔贵于辞达。三遗陈已不成语。况以矢转训陈乎。惟矢溺之说为最近。然非在坐不能自禁也。只是比及饭毕。三次登溷耳。诬其老而气弱、脏腑虚滑云。
父命子亦得谓公。晁错更令三十章。诸侯諠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为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错时为御史大夫。三公官也。错父谓错为公。岂以子贵而呼之欤。抑公亦而汝之类也。
汉元字。前书一见。后书三见。前书则平帝元始五年。诏曰。宗室子。自汉元至今。十有余万人。其令郡国各置宗师以纠之。致教训焉。后书则安帝时。耿、宋、阎氏贵盛。翟酺上疏曰。今外戚宠幸。功均造化。汉元以来。未有等比。又桓帝时。郭泰常举有道不就。同郡宋冲素服其德。以为自汉元以来。未见其匹。常劝其仕。又灵帝时。窦武白太后。欲悉诛宦官。太后曰。汉元以来故事。世有宦官。但当诛其有罪者。岂可尽废元始也。汉元以来。谓汉始得天下以至于今也。其后书三见。略皆一时语。其前书所见。则予窃有少疑焉。高祖即位年乙未。至元始五年乙丑。总二百一十一年。古今以三十年为世。此纔七世耳。而宗室子至十有余万人。支庶蕃衍。一何如是之多耶。岂天家子孙有异于凡人欤。不然。何为六七世之闲。而生息之伙。至十有余万也。物穷则变。数极则反。新莽闲起。九服云扰。卯金之裔。百不一存。盖亦理势之极焉耳。
汉书刑法志。中刑用刀锯。其次用钻凿。韦昭曰。钻、膑刑也。凿、黥刑也。师古曰。钻、钻去其膑骨也。钻音子端反。予谓钻凿二物。皆施之于膑也。韦以凿为黥刑。误矣。黥复何事于凿。又颜读钻为平声亦误。志所陈刀锯钻凿等。莫非指器物而言。钻作平声读。则非器也。乃用器耳。钻去声读之为是。
沟洫志。元光中。河决瓠子。后二十余岁。上自临决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以下负薪填之。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揵。晋灼曰。淇园、卫之苑也。如淳曰。树竹塞水决之口。稍稍布插按树之。水稍弱。补令密。谓之揵。以草塞其里。乃以土填之。有石。以石为之。师古曰。揵音其偃反。志又云。上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其末曰。隤林竹兮揵石菑。宣防塞兮万福来。师古曰。隤林竹者、即上所说下淇园之竹以为揵也。石菑者谓臿石立之。然后以土就填塞也。菑亦臿耳。音侧其反。义与插同。又史记河渠书云。颓林竹兮楗石菑。如淳曰。河决。楗不能禁。故言菑。韦昭曰。楗、柱也。木立死曰菑。治曰。楗诚如如淳之注。如复云。有石。以石为之。谓以石为楗也。楗字前汉作揵。史记作楗。古字通用。无所不可。然作楗者为优。按韵书。楗、门建、键同音。乃关闭之义。今填塞河决。以竹为楗。正与此意相应。故韦昭以楗为柱也。菑有三说。师古以为臿。韦昭以为木立死。如淳虽无说。而谓河决楗不能禁。故言菑。是作灾字读也。如说亦长。颜、韦俱短。歌所谓林竹者。即上竹楗也。所谓隤者。即竹楗为水所摧倒。竹楗既倒。而石楗亦被灾也。来字又与灾字协。此说为长。颜意以隤为翦伐。伐得此竹以为楗。且臿石焉。此意虽通。而楗石臿之。辞既不可得而通。兼菑字实不训臿。韦意亦以为伐竹作楗。楗闲着石。如立椔然。来字音离。椔字亦得为协。此义虽通。而石字则赘矣。故予以为二说俱短。
司马长卿、扬子云皆蜀人。能文而吃。玉垒、铜梁之气。于兹二人独厚之。以游、夏之才。而又吝于宰我、子贡之舌。何欤。美之所锺。吝于其际。虽圣智无得而兼之。卿、云而有予、赐之辨。则造物必不复予之以言、卜之学矣。曰。吾为游、夏乎。吾为予、赐乎。曰。其亦游、夏而已矣。晋世太叔以辨洽称。挚仲以辞翰闻。每至公坐。叔谈。仲不能对。退着文难叔。复不能答。相与纷然。然叔也无可纪。而仲也多所录。于是仲为胜。由叔、仲论之。卿、云之吶吶。虽无取于一时。而黼黻河汉。固无废于千万祀之文章也。
赵充国奏言。羌本可五万人军。定计遗脱与煎巩、黄羝俱亡者不过四千人。羌靡志等自诡必得。请罢屯兵。奏可。京房为魏郡太守。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充国、房皆有自诡语。自诡、妄意也。盖谦辞。
汉延熹三年所立孙叔敖碑云。楚相孙君。讳饶。字叔敖。本是县人也。六国时。期思属楚。楚都南郢。南郢即南郡江陵县也。又云。庄王欲加封其子。子辞父有命。如楚不忘亡臣社稷。图而欲有赏。必于潘国下湿硗埆。人所不贪。遂封潘乡。即固始也。三九无嗣。国绝嗣废。固始令段君。梦见孙君。就其故祠。为架庙屋。立石铭碑。春秋烝尝。明神报祚。即岁迁长彳戋太守。(案。即岁二字。据碑文增入。)及期思县宰段君讳光。字世贤。魏郡邺人。庶慕先贤。体德允恭。笃古遵旧。奉履宪章。钦翼天道。五典兴通。考籍祭祠。祗肃神明。临县一载。志在惠康。葬枯廪乏。爱育黎烝。讨扫丑类。鳏寡是矜。杜伪养善。显忠表仁。感想孙君。乃发嘉训。兴祀立坛。勤勤爱敬。念意自然。刻石铭碑。又云。福佑期思。县兴士炽。如碑所言。则是孙叔敖生于期思。而其子孙居于固始也。按后汉郡国志。期思、固始皆属汝南郡。志又曰。期思有蒋乡。故蒋国。又云。固始侯国。故寝也。光武中兴更名有寝邱。注引史记曰。楚庄王以封孙叔敖子。此自与碑相合。然碑中前言。即其故祠。架庙铭碑。后云。福佑期思。则此当在期思而不在固始也。碑称段君以固始令迁某郡太守。及期思县宰段君云云。语句似不相贯。又碑载孙君讳饶。按左传。叔敖乃蒍贾伯嬴之子。又谓之蒍艾猎。而此谓讳饶。则必他有所据。当博雅君子问之。
为言不难。而文为难。为文不难。而作史为最难。史有体有要。体要具而后史成焉。体要不具。而徒文之骋。史乎史乎。而非千万世之法也。篇翰流传。锵耳赫目。可以入文苑矣。而不可以入儒林。经术粹精。洞贯古今。可以入儒林矣。不可以入儒行。班固则凡有文字者。悉载之本传之中。别以明经者入儒林。范蔚宗则既传儒林。而后文苑继之。皆得其体要者也。虽然吾犹恨其不为儒行一篇。以为儒林文苑之首焉。能尊其书而不能尊其身行之人。是信其名而不信其实也。吾穷居陋处。固不在笔削之位。而辄为是说。冀乎后之人。知尊其为儒之身。有愈于知尊其为儒之书耳。非故为妄也。(卷三。十一段。)
魏杜恕为散骑黄门侍郎。在朝八年。出为弘农太守。数岁转赵相。以疾去官。起家为河中太守。又傅嘏为黄门侍郎。何晏等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起家拜荥阳太守。又王基为安丰太守。以疾征还。起家为河南尹。起家者、盖在家中牵复而起为此职也。
士大夫大节。不必观其所为。但观其所不为足矣。魏高贵乡公欲去司马昭。夜召王沈、王业、王经。出怀中黄素诏以示之。戒严俟旦。沈、业驰告于昭。昭召贾充等为之备。遂弒高贵乡公。夫晋、魏之贼也。凡为晋之忠臣者。皆魏之贼也。当髦之图昭之际。使沈、业如经之不言。则髦必当得志。昭必先诛。魏祚必不倾。司马氏亦无自而王也。成败之机。在于呼吸。而沈、业二鼠子背国佐贼。贼因得以肆其毒焉。反复变诈若沈、业者。真二国之贼也。沈、业以泄谋为奸贼。则王经之不泄。信为有魏之忠臣矣。昭是以恨经而杀之。则是贼杀魏之忠臣也。夫忠臣之死于贼。则死于王事者也。于斯时也。魏之国如缀旒。魏之主如委裘。诚不暇于甄录已死之人也。然其秉董狐之笔者。可不特为一传。以劝后世人乎。或谓经之行迹不多见。自不足以立传。曰。君子之为己为人为天下。必待世闲之可称美者。载诸一身而无孑遗。然后为得哉。虽圣人亦不能尔。而谓君子者能之耶。观专车之骨。则防风氏之长为可知。魏史不为经传。过矣。虽然魏史不传王经。晋史为传沈等。而千载而下。终不能废经之美。而沈等之臭恶。借东海之波。亦莫得而濯之。
郄正释讥云。九方考精于至贵。注引淮南子云。秦穆公谓伯乐曰。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对曰。臣有所与共儋纆采薪九方堙。此其相马非臣之下也。凡注解文字。其所援据有重复者。止当引用前人。而其在后者略之可也。其或前后差池。有须订正。则自不害两举而互明之。他无所发而并引之。已属冗长。苟复舍先传而取后闻。乃所谓不知其本者也。九方相马。事具列子。列子前淮南子数百年。但列子作九方皋。淮南子作九方堙耳。今裴松之解释郄文。专据淮南子而不识列子。非也。
孙权传。黄龙元年注权告天文。末云。谨择元日。登坛燎祭。即皇帝位。惟尔有神飨之。尔汝后帝。殆失文字之体。岂吴无一人耶。其后与汉为盟文亦曰。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殛。俾坠其师。无克胙国。于尔大神。其明鉴之。此虽泛及山川。终是先言上帝。盖与前告文同出一手云。或曰。书武成云。予小子其承厥志。底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其下云。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上并陈皇天后土。名山大川。后并举惟尔有神。则虽天亦得以尔之。子何独病于吴之文耶。曰。武成与此不同。武成在前并数天地山川。而其下先言天休震动。乃复言惟尔有神。则有神者正谓山川之属。不谓天也。书又云。无作神羞。若以此神为天。天固不得以言羞。况武成一篇。先儒咸谓本经脱错。文无次第。又岂可全以为据乎。
吴志。张昭子承。能甄识人物。勤于长进。笃于物类。凡在庶几之流。无不造门。又顾雍子邵。好乐人伦。自州郡庶几及四方人士。往来相见。或言议而去。或结厚而别。风声流闻。远近称之。二传中皆用庶几字。庶几者、所谓凡有可以成材者皆是也。
晋天文志。荆州占。载妖星凡二十一。其十九日长庚如一匹帛着天。见则兵起。诗大东云。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毛传云。日旦出。谓明星为启明。日既入。谓明星为长庚。庚、续也。毛不谓长庚为妖星。然则长庚自有二星也。但同名耳。志又云。瑞星有四。其三曰含誉。光耀似彗。其四曰格泽。如炎火。下大上锐。然妖星如火而下大上锐者甚多。今而格泽似之。古今史书中所载星变为凶灾者莫过于彗。今而含誉似之。诸若此类。其果为瑞耶。其果为妖耶。
晋惠帝时。刘颂上疏云。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穷塞。故令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使人主权断。又熊远上疏于琅琊王睿曰。凡为驳议者。皆当引律令经传。若开塞随宜。权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专用也。二子之言相合。为人臣者不可不知。故表而出之。
晋书索綝传。刘曜入长安。时三秦人尹桓等数千人家。盗发汉霸、杜二陵。多获珍宝。帝问綝曰。汉陵中物何乃多耶。綝对曰。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供山陵。汉武帝享年久长。比崩而茂陵不复容物。其树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减半。于今犹朽帛委积。珠玉未尽。此二陵是俭者耳。应劭风俗通义。载霸陵薄葬。亦被发掘。而其陵中物。乃与前书本纪绝不同。据劭、綝之言。知霸陵所谓薄葬者。乃特比余陵差少耳。劭说与前书不同者。前书盖从史笔。劭说盖从所闻见。容有一误。然质诸晋书。劭说为得其实。
高洋时。能委任杨愔。时人皆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主既昏矣。政安得而清乎。吾但闻元首明。股肱良。庶事康。未闻主昏于上。政清于下也。此乃当时史官曲笔。巧誉柄臣。后人信以为然耳。明主正当于此时察之。
北齐高纬时。穆提婆、韩长鸾闻寿阳陷。握槊不辍曰。本是彼物。从其去所。通鉴注云。槊、长矛也。治曰。槊虽得为长矛。然言之齐事则非。此盖槊之槊。长行局所用之马也。长行局即今之双陆。
李白子伯禽。为嘉兴徐浦盐官。慢侮庙神以死。伯禽之狂悖有以哉。白自一生蹇傲。视礼法如木索。任放浪为特达。然气豪才壮。有所为而然。则尚可言也。彼伯禽者何为者也。狃习所见。强吾之所无而亦为是。几何其不自绝于天耶。吾谓慢神而得死。非神殛之。其所以取之者。盖已久矣。夫为人之子也。得为白也后。则人之大幸也。不肖之子反以得大不幸。悲夫。
通鉴。魏明帝太和三年。改平望观曰听讼观。初。魏文侯师李悝。着法经六篇。萧何定律。益为九篇。后稍增至六十篇。又有令三百余篇。决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损。错糅无常。后人各为章句。以至于魏。所当用者。合二万六千二百七十二条、七百七十三万余言。卫顗于是奏请置律博士。从之。此云萧何定律为九篇。而前汉刑法志则云。萧何捃摭秦法。作律九章。按高祖纪。高祖入关。约法三章。说者谓一条为一章。今何作律九章。亦当为九条而已。一则以为九篇。一则以为九章。则其数相悬远矣。岂当时所作律九章。与所定法经九篇。各自为书耶。决不得以一章为一篇也。
郡守官府亦得称朝。刘宠为会稽守。征为将作大匠。山阴县有五六老叟。人赍百钱以送宠。曰。未尝识郡朝。又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太守成瑨。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褒善纠违。肃清朝府。夫朝者、天子诸侯王之所居也。而郡守亦得以称之者。一郡之守。一郡之君主也。有民人焉。有社稷焉。凡臣属者。谓守寺为朝。无嫌也。盖古者不独于府寺为朝。虽私家亦得言之。郑伯有嗜酒。为窟室而夜饮。击钟焉。朝至未已。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皆自朝布路而罢。自朝而罢。乃伯有私家之朝也。
自昔上衣下服皆有缘。今皆无缘。非其制也。无缘则古犯者大辟之服。传曰。犯黥者皂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髌者墨其体。犯宫者杂其屦。大犯之罪。殊刑之极。布其衣裾而无领缘。
应奉读书。五行俱下。宋孝武省读书奏。能七行俱下。盖言其敏也。五行七行俱下。犹云一息读竟耳。
范书论引易曰。人之所助者顺。不诬矣。顺当作信。此非蔚宗之误。后人传写者误耳。(卷四。十六段。)
敬斋先生古今黈逸文二
三缄其口。谓缄其口者凡三处也。故今人多以三缄连言之。或曰。有金人焉三断句。则指三人也。亦通。
蠏八足而二螯。天下人无不识者。而荀卿子谓蠏六跪而二螯。杨倞云。跪、足也。韩子以刖足为刖跪。螯蠏首上如钺者。许慎说文亦云。蠏六足而二螯。荀卿赵人。仕齐三为祭酒。后适楚为兰陵令。赵、齐皆有蠏。而楚又蠏之乡也。荀子大儒而谓蠏六跪。何耶。许叔重尝撰五经异义。当时号为博物。而亦以蠏为六足者。非不识蟹。循荀子之说而忘其所以为误耳。蠏之为物。至贱而甚广者也。荀说之误。至损八足而六之。乃知移符坊州索杜若者。未足多诮也。
王符潜夫论曰。小儿多病。伤于饱。又曰。哺乳多则生癎病。良以小儿气血未完。其大肠如葱。其小肠如筋。食饮稍过度。易致病癖也。然符之此言。但知节食耳。不知衣食之丰。亦受病之源也。俗谚有之。小儿欲得安。无过饥与寒。饥寒之者。非故以瘠而损之。所以撙节之而已。亦非谓饥之寒之。可保其无疾也。但撙节之。则疾必差少也。是故富家儿多病。贫家儿多安。岂富家之养不及于贫素者哉。正以所奉者病之耳。近世一医师谓贫儿误得安乐法。诚良言也。贫儿误安则是富儿误求病也。慈幼者可不知此言乎。曲礼曰。童子不衣裘裳。郑云。裘太温。消阴气。使不堪苦。衣不裘裳且便易。内则曰。子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学书计。衣不帛襦袴。郑云。不用帛为襦袴。为太温。伤阴气。谓十岁。则已踰于髫龀矣。谓童子。则已望于成人矣。犹不敢以成人之体畜之者。凡以为安乐法也。必待二十。而后听与长者均焉。慎之至也。故内则云。二十而冠。始学体。可以衣裘帛。孔颖达云。二十成人。血气强盛。无虑损伤。故可以衣裘帛也。古人之慈幼者如此。魏明帝屡失皇子。王朗上疏有云。人少小时。常恐被褥泰温。泰温则不能便柔肤弱体。是以难可防护。而易用感慨。若常令少小之缊袍。不至于甚厚。则必咸保金玉之性。而比寿于南山矣。夫朝廷之尊。君臣之严。献替之际。犹且以此为深虑。则夫有子者。徒知养之。不知所以安之。是真爱子而贼之者也。
圣人之心如日。贤人之心如烛。又其次。煨烬中微明耳。日中照天下。片云翳之。暖然以昏。椽烛煌煌。盲风灭之。离娄无所睹焉。为日而暧然以昏。为烛而无所睹。其日与烛之罪欤。有物以贼之。虽有六龙之驾。十围之炬。顾不如煨烬之中之微明也。蕴微明于煨烬之中。似有而若无也。似无而若有也。是固无所取者。有能推而广之。或可以燎原。或可以亘天。此庄生所谓滑疑之曜。圣人之所图者也。圣人则知所以图之。众人则惟有任之而已。任之之久。必将以坚白之昧。终吾如微明焉。何哉。
大抵人不能常动。亦不能常静。常动则胶于阳而有以失于阴。常静则胶于阴而有以失于阳。阴阳偏胜则伤之者至矣。流俗蚩蚩。乃欲制动以求静。静者未至而动者先与吾敌。则其病又岂止于偏胜也耶。吾将见百骸之不理。四体之不举也。吾能持一静于万动之中。寓万动于一静之中。是终日动而未尝动。终日静而未尝静也。而又何病焉。司马子微有言曰。束心太急。令人发狂。东坡题静胜轩亦云。鸟囚不忘飞。马系不忘驰。静若不自胜。不如听所之。皆所以斥偏胜之患也。然束心太急。则所谓揠苗者也。听其所之。则所谓不耘苗者也。若夫交相为养。则所谓与时偕行者矣。至其终日动静而未尝动静。则又非时之所能囿也。其干道变化者乎。其鼓之舞之以尽神乎。
让、几于伪而非伪也。然亦有伪为者。王安石辞修起居注。力自陈愬。章七八上。然后朝廷许之。而司马温公亦然。一起居注非贵仕也。而二公退避如此。此果伪也而非欤。后之君子当必有辨之者。
天下之病。莫病于似然而实不然。然则天下之病。不病不仁。病在于似夫仁者之害吾仁。不病不义。病在于似夫义者之害吾义。不仁不义。人得而砭之。似仁似义者。既自不受和、扁之砭。而和、扁之精。亦未以易窥见置砭之处。
健羡、健忘、健倒。健者。敏速绝甚之谓。庄生之屏健羡。则孟子之寡欲。老子之弱其志也。健羡非必为恶。凡有所甚欲。皆谓之健羡也。
商鞅为秦筑冀阙宫庭于咸阳。徙都之。令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有禁。同室内息谓同居一家。家中有子息而无所务者有刑。其所务者。则必兵农二者而已。近观商子之书。则又得其详焉。商子赏刑篇曰。圣人为教也。一赏。一刑。一教。一教者。虽曰圣智巧佞厚朴。皆不能以非功罔上利。然富贵之门。要存战而已矣。父子昆弟。知识婚姻合同者。皆曰务之所加。战而已矣。故壮者务战。老弱务守。死者不悔。生者务劝。此臣之所谓一教也。然则商鞅之禁。特主兵事言之。兵事毕足。然后及于农也。(卷五。九段。)
西清诗话。辨瘗鹤铭华阳真逸撰。为陶隐居无疑。而以为欧阳公谓为顾况道号、及苏子美谓为右军书皆非。子美论其书为右军笔。恐自出一时所见。欧阳公博古。谓华阳真逸顾况道号。语必不妄。古人名称同者甚多。岂陶、顾二公偶同此号耶。
予家旧蓄米帖四十有五。装为大看策。其中一幅载笋简法甚妙。大概每一简用笋叶两片。杂胶鳔髹漆等黏连其背。复用漆押其边。又一幅前有图书印章十余枚。皆古文或玉箸篆。有曰天水米芾者。有曰米芾元章者。有曰火宋米芾者。有曰米芾及单芾字者。有曰辛卯者。有曰甲寅者。有曰丙午、丁未及癸酉者。后有数十语云。正人端士名字皆正。至于所纪岁时亦莫不正。前有水宋。故以火宋别之。
日者李君显道。号称鹿山人。瞽而慧。论人间事极有理致。因叹风俗之偷。乃曰。吾欲使天下无目之人有灵识。略依在古。皆习为乐师伶人。其少壮有力而不屑为伶伦者。可官给碓硙。使自食其力。不必如我辈以口舌为衣食。此亦正风俗之一端也。李覃怀人。
涌泉穴在足心之上。湿气皆从此入。日夕之间。常以两足赤肉。更次用一手握指。一手摩擦。数目多时。觉足心热。即将脚指略略动转。倦则少歇。或令人擦之亦得。终不若自擦为佳。先公每夜常自擦至数千。所以晚年步履轻便。仆性则懒。每卧时。祇令人擦至熟睡即止。亦觉得力。向来乡人郑彦和。自太府丞出为江东仓使。足弱不能陛辞。枢筦黄继道教以此法。数月即能拜跪。又见霅人丁邵州致远。病足半年。不能下床。遇一道人亦授此法。久而即愈。偶记忆得。因笔于册。用告病者。岂曰小补之哉。
江南野录载韩熙载服朮。食桃李。泻十数朮人。长寸余而卒。此未必然。予友人张君者。服苍朮几三十年。尤喜食桃李。未闻有此异也。熙载之败。此自根本不固耳。李后主疑北人。往往赐死。韩纵酒。多蓄婢妾。常随后房歌伎乞丐。此其所以来朮人也。多食桃李。何损于朮耶。嘉佑本草。苍白二朮不别出。但于苍朮条下引药性论云。白朮忌桃李、雀肉、菘菜、青鱼。岂熙载所服者乃白朮。非苍朮而然欤。
黄庭经。含漱金醴吞玉英。保灌玉庐以自偿。玉庐、一身也。保、保养也。灌、浇灌也。言脾胃为仓廨之宫。能保灌一身。使之安乐。而还以自偿耳。自偿者、谓养身亦所以自养也。(卷六。六段。)
文选云。乘茵步辇。惟所息宴。善曰。应劭汉官仪曰。皇后婕妤乘辇。余皆以茵。四人舆以行。刘良以为后宫或行于茵。或载于辇。如良所说。则乘茵谓行茵褥之上。如应劭之说。于余皆以茵之下。始云四人舆以行。则茵亦辇轿之属。诗。文茵畅毂。前汉周阳由传。同车未尝敢均茵凭。茵、盖车中之物。或因之以取名也。吐茵亦同。
阮籍咏怀云。李公悲东门。苏子狭三河。张铣曰。苏秦本洛阳人。洛阳、三川之地。则三河也。沈约曰。河南、河东、河北。秦之三川郡。古人呼水皆为河耳。故黄鲁直送顾子敦为河北转运诗云。西连魏三河。东尽齐四履。谓河南河东通为三河也。阮又云。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市。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向日。晋文王河内人。故托称三河。又鲁直刘明仲墨竹赋云。三河少年。禀生劲刚。春服楚楚。游侠专场。亦用阮语也。是则河南、洛阳、河东、河南、河北。皆得称之为三河也。然沈约注云。河南河东河北。秦之三川郡。古人呼水皆为河。而张铣亦承沈说。谓三川为三河。则谬矣。凡近河者。皆呼水为河。犹近江者。皆呼水为江。固也。今取三川以释三河。毋乃疏乎。按史记。秦惠王时。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问其说。仪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又曰。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迨至庄襄王之元年。卒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韦昭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如史迁所记。韦昭所解。三川之与三河大不相类者。谓伊水、洛水并河为三耳。
陶渊明读书不求甚解。又蓄素琴一张。弦索不具。曰。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此二事。正是此老自得处。俗子不知。便谓渊明真不着意。此亦何足与语。不求解则如勿读。不用声则如勿蓄。盖不求甚解者。谓得意忘言。不若老生腐儒为章句细碎耳。何劳弦上声者。谓当时弦偶不具。因之以为得趣。则初不在声。亦如孔子论乐于钟鼓之外耳。今观其平生诗文可概见矣。答庞参军云。衡门之下。有琴有书。载弹载咏。爰得我娱。岂无他好。乐是幽居。归去来辞云。说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与子俨等疏云。少学琴书。偶爱闲静。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使果不求甚解。不取弦上之声。则何为载弹载咏以自娱耶。何为乐以消其忧耶。何为自少学之以至于欣然而忘食耶。痴人前不得说梦。若俗子辈。又乌知此老之所自得者哉。
李白诗尧祠送别云。朝策犁眉騧。举鞭力不堪。犁牛、驳也。騧、黄马黑喙也。然则犁眉騧者、黄马黑喙而眉斑驳者耳。
李太白送李女真归庐山诗云。一往屏风叠。乘鸾着玉鞭。谓其地形叠叠然也。
颜真卿放生池碑铭序云。谨缘皋陶、奚斯歌虞颂鲁之义。述天下放生池碑铭一章。所用奚斯。盖承班固之误也。班固两都赋序云。皋陶歌虞。奚斯颂鲁。同见采于孔氏。按鲁颂閟宫云。松桷有舄。路寝孔硕。新庙奕奕。奚斯所作。奚斯乃作新庙者也。而非作颂之人也。班固何得以与皋陶为配乎。此虽班固之失。盖又先承扬雄之误也。法言学行篇曰。正考父常睎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常睎正考父矣。按大雅崧高云。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风肆好。以赠申伯。烝民诗云。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又商颂那序云。微子至于戴公。其闲礼乐废坏。有正考父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以那为首。吉甫固作颂者。若正考父者。但为得颂之人。奚斯则但为颂中所称之人。三人了不相关。扬雄所谓常睎者。为睎何事乎。此虽扬雄之失。盖又先承太史公之误也。史记谓商颂为正考父所作。雄既承马迁之误。复误以奚斯亦为作诗之人也。司马迁、扬雄、班固。号称汉大儒。而谬误若此。况后之学者乎。
退之论三子云。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然即韩之言。而求韩之情。所谓荀、扬之疵亦自不免。退之乎生挺特。力以周孔之学为学。故着原道等篇。抵排异端。至以谏迎佛骨。虽获戾一斥。几万里而不悔。斯亦足以为大醇矣。奈何恶其为人。而日与之亲。又作为歌诗语言。以光大其徒。且示己所以相爱慕之深。有是心则有是言。言既如是。则与平生所素蓄者。岂不大相反耶。若送惠师诗云。惠师浮屠者。乃是不羁人。送灵师云。饮酒尽百钱。嘲谐思愈鲜。送文畅云。已穷佛根源。麤识事輗軏。送无本云。老嫩无斗心。久不事铅椠。欲以金帛酬。举室常顑(苦感反。)颔。听颖师弹琴云。嗟予有两耳。未省听丝簧。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床。送澄观云。皆言澄观虽僧徒。公才吏用当今无。别盈上人云。山僧爱山出无期。俗士牵俗来何时。广宣上人频见过云。久为朝士无裨补。空愧高僧数往来。又有送文畅高闲等序。招大颠三书。皆情分绸缪。丁宁反复。密于弟晜。又其与孟简书。则若与人讼于有司。别白是非。过自缘饰。以是而摘其疵。何特荀、扬已乎。文公而犹若是。自其下者。盖又不足道矣。
神祠名之閟宫者。谓严邃之宫也。名之清□宫者。谓清凈之宫也。而亦得以为明宫。韩愈南海神庙碑云。明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盖障。亦得以为寿宫。崔融启母庙碑云。寿宫澹兮不扰。盖明宫则神明之所宅。寿宫则死而不忘之义也。
柳子厚游朝阳岩诗。惜非吾乡土。得以荫菁茆。又禅室云。法池结菁茆。团团抱虚白。构屋用茆。自是常事。必言菁茆者。当是彼土所出。别有名为菁茆者也。按尚书禹贡荆州云。包匦菁茆。孔安国云。匦、匣也。菁以为菹。茅以缩酒。疏云。周礼醢人。有菁菹鹿臡。故知菁以为菹。郑云。菁、蓂菁也。蓂菁处处皆有。而令此州贡者。盖以其末善也。左传僖四年。齐桓公责楚云。尔贡包茅不人。王祭不供。无以缩酒。是茅以缩酒也。礼郊特牲云。缩酒用茅。明酌也。周礼甸师云。祭祀供萧茅。郑兴云。萧字或为莤。读为缩。束茅立之。祭前沃酒其上。酒渗下若神饮之。故谓之缩。杜预解缩酒。全用郑兴之说。而安国言菁菹。亦本周礼也。史记齐桓公欲封禅。仲知其不可穷以辞。因设以无然之事云。古之封禅。江、淮之闲三脊茅以为藉。此乃拒桓公耳。非荆州所有也。郑玄又以菁茅为一物。匦犹缠结也。菁茅、茅之有毛刺者。重之。故既包裹而又缠结也。据前诸说。孔安国以菁茅为二物。郑康成以为一物。然郑说菁为蓂菁。则不说茅。说菁茅为一物。则不说蓂。其意亦以菁与菁茅为二物也。是则子厚诗所用菁茅。岂郑玄所谓茅之有毛刺者欤。
玉川子月蚀诗云。岁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娄生。覆尸无衣巾。东坡云。详味此诗。则董秦当时无功而享厚禄者。董秦、李忠臣也。天宝末骁将。屡立战功。虽麤官亦颇知忠义。代宗时。吐蕃犯阙。征兵。忠臣即日赴难。考其终始。非无功而享厚禄者。不知玉川子何以有此句。李子曰。卢仝以黔娄对董秦。则初不论功。但论其德之何如耳。东坡乃谓秦骁勇有战功。无乃失评甚欤。忠臣之节度淮西也。贪残好色。将吏妻女美者。多逼淫之。悉以军政委妹婿节度副使张惠光。惠光挟势暴横。军州苦之。忠臣复以惠光子为牙将。暴横甚于其父。都虞候李希烈。忠臣之族子也。因众心怨怒。杀惠光父子而逐忠臣。忠臣之所为如此。岁星主福德。乃以官爵奉之。玉川子所以涕泗而讼之天也。玉川之词直。而东坡曲之。其亦误矣。然则有功如秦者。不当官耶。非也。以有功而官之为当。则国家之权也。以无德而禄之为不当。则君子不易之论也。二者各自有道。而妄欲一之。则非其道也。东坡称忠臣颇知忠义。始终有功。意以为大历中。君父在难。不择日而行。为可尚也。此为可尚。独不念建中之变乎。建中末。朱泚僭逆。乘舆播越。忠臣久怀觖望。望风投泚。其所谓知忠义而始终有功者。果安在哉。且舍功而论德。德则残贼矣。舍德而议功。功则叛人矣。两无所取。而东坡犹深惜之。殆见堁而不见空者也。莫细于堁。莫大于空。见莫细而不见其莫大者。有物蔽之而然耳。(卷七。十段。)
司空表圣诗喜用韵字。春晚云。凭高怜酒韵。引满未能已。漫题云。率怕人书谨。闲宜酒韵高。以韵与酒。前人不道也。又光启四年春云。小栏花韵午晴初。抚事寄同游云。春添茶韵时过寺。红茶花云。岂怜高韵说红茶。又王宫云。风荷似醉和风舞。沙鸟无情伴客闲。是物此中皆有韵。更堪微雨半遮山。
皮日休鹿门隐书曰。舟之有仡。犹人之有道也。仡、不安也。舟之行匪仡不进。是不安而行安也。人之行也。犹舟之有仡。匪道不行。是不行而行也。夫秦氏仡于项。项遗仡于汉。是圣人之道。不安其所安。小人之道。安其所不安也。其自注云。仡、五勃反。舟动貌。按韵书及尚书注释皆云。仡仡为壮勇貌。仡。许乞鱼乙二切。音训俱与皮说不同。又遍寻字书。俱无音五勃反。而解为舟动貌者。此必扤字之误。诗云。天之扤我。如不我克。传曰。扤、动也。五忽反。
韩偓诗安贫云。窗里日光飞野马。案头筠管长蒲卢。又刘师道诗叹世云。野马飞窗日。酰鸡舞瓮天。所用野马字皆不当。按庄子。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野马乃泽中之气耳。今二诗皆以野马为游尘。误矣。
罗隐说石孝忠事李愬。愬信任与家人伍。元和中。蔡人不恭。天子用裴丞相计。以丞相征蔡。若愬者、光颜者、重胤者皆受丞相指挥。明年蔡平。天子快之。诏刑部侍郎韩愈撰平蔡碑。将所以大丞相功业于蔡州。孝忠一旦熟视其文。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仅倾陊者再三。吏执诣节度使。悉以闻。天子方以东北事倚诸将。闻是卒也。甚讶之。命具狱。将毙于碑下。孝忠伺吏隙。举枷尾拉一吏杀之。天子怒。使送阙下。因召见孝忠。孝忠顿首曰。平蔡之日。臣从在军前。吴秀琳、蔡之奸贼也。而愬降之。李佑、蔡之骁将也。而愬擒之。蔡之爪牙脱落于是矣。及元济缚。虽丞相与二三辈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后。刻石纪功。尽归与丞相。而愬第其名与光颜、重胤齿。愬固无所言矣。不幸更有一淮西。其将略如愬者。复肯为陛下用乎。赏不当功。罚不当罪。非陛下所以劝人也。臣所以推去碑者。非以明愬之功。且将为陛下正赏罚也。臣不推碑。无以为吏擒。不杀吏。无以见陛下。臣死不容时矣。请就刑。宪宗多其意。遂赦之。因号曰烈士。复召翰林段学士撰淮西碑。一如孝忠语。今韩、段二碑具在。其叙李愬入蔡事。韩止三十余字。段则近三百言。段承宪宗之旨。摅孝忠之愤。不得不大为铺张夸诩也。然细考韩笔。其三十余字。与段之三百言者。大略亦不异。但文昌所作。稍加绚丽而已。李义山称退之。谓公之斯文若元气。先时已入人肝脾。宋世诗人亦有云。千载断碑人脍炙。祇今谁数段文昌。则二公文字之优劣。不难判也。宪宗亦何为以卒隶之一言。遽命铲磨旧作。再更新制乎。予以退之之平生考之。盖有由焉。李汉序昌黎先生文曰。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遂以定。先生亦自以为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疐后。动辄得咎。退之所为。每为世所阻抑。当淮西之平。鸿功巨业。歌颂洋洋。将贻千万世而无斁。事体之重。譬之九鼎。而先生独以一手扛之。当时必有以私意指摘者。群嚣队噪。踵之以孝忠之舌。众喣所漂。泰山一羽。其势无足怪者。然则为宪宗者。当如何哉。要察所闻之言为何如耳。如其言可谅韩笔不能以尽偏裨士卒之劳。自应别录名氏。列之碑阴足矣。亦不可以轻信人语。划然而改章也。如其事无甚遗逸。而孝忠以一介抗天子。而杀人蔑王法。以暴狠求雄名。曰。吾欲劝天下之为人下者。是为兄尺寸之地而夺乃父乃祖之天也。盍磔之独柳之下。与元济同尸。顾义而赦之。赏罪人为烈士。又用其腾口之说。以轻易星斗之文。为宪宗者。不亦惑甚矣乎。春秋书齐豹为盗。说者曰。为恶求名而有名章彻。则作难之士谁或不为。今罗隐次孝忠事。惟恐不传于后。则于春秋之义乖矣。
东坡漱茶帖云。茶性暗中损人为不少。吾有一法。每食已。辄以浓茶漱口。烦腻既去。而脾胃不知。此说亦未尽得。茶性固多损。漱茶则牙齿固利。脾胃固不伤。然不知齿自属肾。茶入齿罅。气味之所蒸。全归肾经。脾胃虽不觉。而肾则觉之。消阳助阴。漱啜无异。或谓啜之与漱。啜之为力甚多。而漱之为力甚少。漱涤之损。终轻于啜。此亦不然。饮啜则气归于脾胃。而后始传于余脏。今而漱之。则其气独归于肾。是其力多少适相等耳。若脾胃。则漱实胜于啜也。
东坡蓄墨。墨文有文公桧鼯腊墨六字者。且自言不知其所谓。予以为此亦易晓。文公桧、当是作者之姓名耳。鼯腊、则所造之岁月。鼯、鼠也。当是岁阳值子。腊、则十二月也。
王诜晋卿建宝绘堂。以前后所得法书名画尽贮其中。东坡为作记云。桓灵宝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留意之祸也。东坡又尝谓其弟子由之达。自幼而然。每获书画。漠然不甚经意。若坡所论。真所谓寓物而不留物者也。然乌台诗话所载款状。与晋卿往还者。多以书画为累。是岂真能忘情者哉。世所传洪觉范镫蛾词云。也知爱处实难拚。觉范特指虫蚁言耳。人之逐欲而丧躯者。抑有甚于此。此深可以为士君子之戒也。
人情誉之则喜。訾之则怒。喜不于其誉。于其荣也。怒不于其訾。于其辱也。小人则不然。反甘心于得恶声。既不以为辱。而更自以为荣焉。夫小人亦人也。亦人之心也。荣辱与人同之。而其美恶之闲。尽与人相反者。何哉。吾之所利者。在此焉耳。彼世之所谓荣辱者。非吾所恤也。唐穆宗时。李逢吉之党潜贬户部侍郎李绅为端州司马。逢吉仍率百官表贺。既退。百官复诣中书贺。逢吉乃与张又新语。门者弗内。良久。又新挥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让。众骇愕辟易惮之。夫众之所以惮又新者。惮其恶声也。又新之所以获众惮者。卖其恶声也。吾方卖之。惟恐恶声之不四驰也。利作于辱。辱吾荣也。又何辱之云乎。人君之所以理世。人之所以处世。惟荣与辱两端而已。荣辱两无所施。则贼君戕父。无所不至矣。人亦安得而不惮之哉。顷有一人焉。才而甚□稍亲要路。常于广坐扬言曰。吾之力薄。诚不能与人为福。惟是朝夕议论之闲或能与人为祸。吁。此又学为又新而市恶声者也。贾者必珍其货而后市。小人则恶其声而后市。一哄之市。厥有如此。
人言山谷之于东坡。常欲抗衡而常不及。故其诗文字画。别为一家。意若曰。我为汝所为。要在人后。我不为汝所为。则必得以名世成不朽。此其为论也隘矣。凡人才之所得。千万而蔑有同之者。是造物者之大恒也。凫自为短。鹤自为长。凫岂为鹤而始短吾足。鹤岂为凫而始长吾胫也哉。近世周户部题鲁直墨迹云。诗律如提十万兵。东坡直欲避时名。须知笔墨浑闲事。犹与先生抵死争。周深于文者。此诗亦以世俗之口。量前人之心也。闲读周集。因为此说。以喻世之不知山谷者。
介甫咏韩退之诗云。纷纷易尽百年身。举世无人识道真。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又集唐百家选。其自序云。废目力于此。良足惜。此其为言。可以为达矣。求其用心。可以为远矣。然撰着字说及三经新议。前人论议皆斥去不用。一出新义。必使天下学者皆吾之从。顾不知自谓费精神费目力否也。文字固不足道。观其得君柄国。专以财赋为己任。至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卒以召朋党相煽之祸。此岂非言语自为一人。而其事业又自为一人乎。
陈无己诗寄晁以道云。十年作吏仍餬口。两地为邻阙寄声。注云。颜鲁公帖曰。阖门百口。几至餬口。按左传。郑庄公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餬其口于四方。杜预云。餬、粥也。粥乃贫家所食。陈诗自谓仕久而贫。因用郑庄公语。而颜真卿谓其家几至餬口。则其意与左氏异。岂以餬口谓都无所食乎。
米元章治第润州。有小轩面西山。用王徽之朝来致有爽气语。名致爽。石林先生以为世以致字为学以致其道之致。非也。魏晋以来。多以致为语助。似是训甚。李子曰。以致爽之致为致其道之致。固谬。又云。似是训甚。则其言义含糊。模棱手耳。致自为甚。致爽自得以名轩。此亦何必深论。若以致为语助。则大段乖剌矣。
张本孝叔为孔毅夫杂说序云。其言汉景免笞人背。明皇亲择守令。宣宗立太子。不委宰相而属宦官。至言祥瑞风鉴不可凭。议论甚韪。其引父命亦得为敕。母亦可称大人。传或有之。不可为后世法。则近赘言焉。孝叔谓后二事不可为后世法。非也。毅夫录此者。盖见前史有此语。因而表出之。初不定以为后世法也。而孝叔以此为赘。何不量己之赘耶。
诗二雅及颂前三卷题曰。某诗之什。陆德明释云。歌诗之作。非止一人。篇数既多。故以十篇编为一卷。名之为什。今人以诗为篇什。或称誉他人所作为佳什。非也。
古文用韵。邻傍上下。凡声音之近似者。俱得相与为协。若东、冬、江为协。旨有语协。歌、麻、阳、哿、马、屋、角之类皆得通用。至入声则有兼用五六韵者。盖古人因事为文。不拘声病。而专以意为主。虽其音韵不谐。不恤也。后人则专以浮声切响论文。文之骨格。安得不弱。
诸乐有拍。惟琴无拍。祇有节奏。节奏虽似拍而非拍也。前贤论今琴曲已是郑卫。若又作拍。则淫哇之声。有甚于郑卫者矣。故琴家谓迟亦不妨。疾亦不妨。所最忌者惟其作拍。而能改斋漫录论胡笳十八拍。引谢希逸琴论云。平调明君三十六拍。胡笳明君二十六拍。清调明君十三拍。闲弦明君九拍。蜀调明君十二拍。吴调明君十四拍。杜琼明君二十一拍。七曲皆言拍。果是希逸语否。在琴操其实不当言拍。止可言几奏也。今琴谱载大小胡笳十八拍或十九拍者。乃后世琴工相传云尔。(卷八。十六段。)
附录
内翰李文正公(苏天爵元名臣事略。)
公名冶。字仁卿。真定栾城人。金正大末登进士第。壬辰北渡。居太原。藩府交辟皆不就。至元二年召拜翰林学士。明年以疾辞归。居元氏之封龙山。十六年卒。年八十八。
公幼读书。手不释卷。性颖悟。有成人之风。既长。与河中李钦叔、龙山冀京甫、平晋李长源为同年友。屏山李先生令代作墓铭数篇。一夕而就。屏山大加赏异。正大七年登词赋进士第。调高陵簿。未上。从大臣辟权知钧州事。时调度方殷。公掌出纳。无规撮之误。壬辰正月城溃。公微服北渡。流落忻、崞间。人所不能堪。公处之自若也。(事迹。)
先生才大而雅。识远而明。闳于中而肆于外。盖将以斯文鸣斯道者也。在河南时。文声已大振。及壬辰北渡。隐于崞山之桐川。聚书环堵中。闭关却埽。以涵泳先王之道为乐。虽饥寒不能自存。亦不恤也。是后由崞而之太原。之平定。之元氏。流离顿挫。亦未尝一日废其业。手不停披。口不绝诵。如是者几五十年。先生之于学。其勤至矣。人品既高。真积之力斯久。所以优柔餍饫。深造自得。兼众人之所独。经为通儒。文为名家。其名德雅望。又为一时衣冠之龙门也。退然自以为不足。尝曰。名为吾眼中之昧。盖先生性喜退密。耻于近名。所学所行。切于为己。而非以为人也。(门生集贤焦公撰文)(集序。)
世祖方居潜邸。岁丁巳五月。遣按忒木儿、董文用驰传来召。且曰。素闻仁卿学赡才优。潜德不耀。久欲一见之。切毋他辞。既至。帝问汝在河南居官者谁最佳。公对曰。百余年间。人才未易数。在今日论之。其险夷一节。则完颜仲德甚可嘉尚。又问仲德读书否。对曰。仲德策论进士。观其以国忘家。以主忘身。实自读书中来。又问完颜合答及蒲瓦何如。对曰。二人将略俱短少。帝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问魏征、曹彬何如。对曰。征忠言谠论。知无不言。实为唐朝名臣第一。彬伐江南。未尝妄杀一人。当在方叔、召虎之列。韩、白、卫、霍。在所不论。又问今居官之人有如魏征者否。对曰。今之人侧媚成风。欲比魏征。实多愧矣。又问人材。对曰。天下未尝乏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理势然耳。且今之儒生如魏璠、王鹗、李献卿、兰光廷、赵复、郝经、王博文辈。皆可用之材。又皆贤王之所素知。已尝聘问者也。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用之不尽耳。夫四海之内。曷止此数子哉。诚能广延于外。将见云集辐凑于朝廷矣。又问回鹘之人可用否。对曰。汉人中有君子小人。回鹘人亦有君子小人。但其人贪财嗜利。廉谨者少。在国家择而用之耳。又问天下当何如而治。对曰。夫治天下。欲难则难于登天。欲易则易于反掌。盖有法度则治。控名责实则治。进君子退小人则治。如是而治天下。岂不易于反掌乎。无法则乱。有名无实则乱。进小人退君子则乱。如是而治天下。岂不难于登天乎。且为治之道。不过立法度。正纪纲而已。纪纲者、上下相维持。法度者、赏罚示惩劝。今则大官小吏。下至编民。皆自纵恣。以私害公。是无法度也。有功者未必得赏。有罪者未必被罚。甚则有功者或反受辱。有罪者或反获宠。是无赏罚也。法度隳。纪纲坏。天下不变乱。已为幸矣。又问昨者地震何如。对曰。天裂为阳不足。地动为阴有余。地道。阴也。阴太盈。则变常矣。今之震动。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弘多。或刑狱失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然天之爱君。如爱其子。故出此以警之。苟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慝。减刑狱。止征伐。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则可变咎证为休征矣。(王庭问对。)
先生平生爱山嗜书。余无所好。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以供饘粥。学者稍稍从之。岁久。从游者日益多。所居不能容。乡人相与言曰。封龙山中。有李相昉读书堂故基。兵革以来。荆棘堙废不治。若芟而葺之。令先生时憩杖履而栖生徒。岂不为吾乡之盛事哉。以告先生。先生欣然从之。则相与聚材鸠工。日增月积。讲堂斋舍。以次成就。旧有大成殿。弊漏倾敧。又重新之。未几。朝廷闻先生贤。安车聘之。既至。奏对称旨。欲处以清要。先生谢曰。老病非所堪也。恳求还山。朝廷知不可留。遂其意。后四年。诏立翰林院于燕京。再以学士召。仍敕真定宣慰司驿骑赍遣先生起。就职纔期月。又以老病寻医去。(王文忠公撰书院记。○按公与翰苑诸公书云。诸公以英材骏足。绝世之学。高蹑紫清。黼黻元化。固自其所。而某也孱资琐质。误恩偶及。亦复与吹竽之部。律以廉耻。为几不韪耶。诸公愍我耄昏。教我不逮。肯容我窜名玉堂之署。日夕相与。刺经讲古。订辨文字。不即叱出。覆露之德。宁敢少忘哉。但翰林非病叟所处。宠禄非庸夫所食。官谤可畏,幸而得请投迹。故山木石与居。麋鹿与游。斯亦老朽无用者之所便也。)
翰林视草。惟天子命之。史馆秉笔。以宰相监之。特书佐之流。有司之事耳。非作者所敢自专。而非非是是也。今者犹以翰林史馆为高选。是工谀誉而善缘饰者为高选也。吾恐识者羞之。(敬斋泛说。)
吾闻文章有不当为者五。苟作一也。徇物二也。欺心三也。蛊俗四也。不可以示子孙五也。今之作者。异乎吾所闻矣。不以为所不当者之为患。惟无是五者之为患。(泛说。○公著述有文集四十卷。壁书丛削十卷。泛说四十卷。古今黈四十卷。测圜海镜十二卷。益古衍段三卷。其它杂书又十余卷。)
或问学。李子曰。学有三。积之之多。不若取之之精。取之之精。不若得之之深。(泛说。)
李子年二十以来。知作为文章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三十以来。知搴取声华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四十以来。知究竟名理之可乐。以为外是无乐也。今五十矣。覆取二十以前所读论孟六经等书读之。乃知曩诸所乐。曾夏虫之不若焉。尚未卜自今以往又有乐于此也以否。(泛说。)
初。聂侯珪以土豪归国帅平定者最久。雅亲文儒。闻敬斋李公之名而贤之。辇至郡舍。会遗山元公还太原过之。为数日留。因追忆闲闲、文献二老。作诗云。百年乔木郁苍苍。耆旧风流赵与杨。为向榆关使君道。郡中合有二贤堂。聂侯起谢曰。此珪志也。方经始而聂侯卒。至元二年。刘侯天禄继守是州。为屋数楹。置赵、杨、元、李四公像其中以事之。惟闲闲、文献以道德文章为一代宗师。昔在礼部翰林对持文柄。时号赵杨。遗山、敬斋皆二公门下客。自南郡时。才名已相埒。北渡后常往来西州。寓志于文字间。赓唱迭和。世亦谓之元李。海内之人。识与不识。往往诵其诗。读其书。敬仰其人。盖所谓闻而不得见。见而不得亲者。独是一郡闲闲之桐乡。文献之梓里也。人歌清静之政。家服孝友之化。而又接见遗山、敬斋。凡僚吏士庶。每话及中州耆旧。必以四贤为称首。堂而祠之。宜矣。(太常徐公撰四贤堂记。)
永乐大典一书。颠倒篇章。割裂文句。诚浅夫之所作也。然其时旧本已亡。搜采殊富。故今人多从此伐山而拾渖焉。梓而传之。率世所罕觏者。即如金儒李仁卿敬斋古今黈一书。聚珍版刻凡八卷。先时读之。惊其上下千古。博极群书。欣所未见。而名臣事略不详卷目。比在吴门张讱庵家得见元书。系旧钞足本。凡十一卷。前后序跋皆无。为明万历庚子武林书室蒋德盛梓行者。核其目。计四百五十八则。取聚珍版校之。仅得十之六。尚遗其四。至所引文中。前后颠乱。遗脱不少。其脱前者三则。(三卷马援上。又约轻上。五卷通鉴文上。)脱后者十一则。(一卷三百下。又国风下。二卷灌夫下。又石林下。又中原下。三卷齐梁下。又大宛下。五卷草可下。七卷渊明下。又延年下。□卷邻韵下。)中脱者一则。(六卷法帖条。)前后俱脱者三则。(一卷长发条。三卷秘监条。四卷臣工条。)间脱者三则。(一卷喓喓条。四卷应劭条。七卷典论条。)大不同者一则。(三卷黄霸条。)其误皆自大典。非聚珍之过。因劝讱庵将足本校而刻之。终以仁卿生于间代。祇见诸元遗山桐川太白等诗。其行事罕详。为告之曰。元人苏天爵名臣事略所引碑文记序。载李文正事甚备。且考其名而重有慨焉。仁卿生于大定庚子。至正大庚寅登收世科。(同榜自词赋李瑭、经义孟德渊外。有刘从禹虞卿、孟攀麟驾之、任亨甫嘉言、庞汉茂宏。)已五十有一岁。授高陵主簿。辟推钧州。金亡。北渡讲学著书。秘演算术。独能以道德文章。确然自守。至老不衰。即其中统召拜后与翰林诸公书云云。其本意大可见。盖在金则为收科之后劲。在元则占改历之先几。生则与王滹南、李庄靖同为一代遗民。没则与杨文献、赵闲闲并列四贤祠祀。呜呼。其学术如是。其操履又如是。何后人不察。谬改其名。呼治为冶。乃与形雌意荡之女道士李季兰相溷。吁。可悲已。今其言具在。其名亦正。倘能付诸剞劂。传示当世。庶使抱残守缺者得见全璧。岂非大惠后学哉。(施国祁礼耕堂丛说。)
武英殿本敬斋古今黈八卷。辑自永乐大典者。为世间未见之书。道光甲申。张月霄复购得士礼居所藏旧钞李氏原书十二卷。首尾俱完。惟十一卷后即接十二卷终。而志刊刻年月姓氏二行。疑此二卷两有残阙。一失其尾。一失其首。遂误连为一卷耳。是书今归嫏嬛仙馆。夏月假读。从殿本逐条对勘一过。始知永乐大典中亦据此本收入者也。考是编。史本传着有四十卷。想系先时未定之目。迨后定本则为十二卷。又钞帙仅存。至万历间始一刊刻。仍流传未广。故自来藏书家皆未著录。今按殿本八卷。计二百九十二条。见于原本者计二百二十四条。殿本外增多二百五十五条。其殿本有而原本阙者六十九条。使全书果为四十卷。则大典中零篇汇辑。不应于此十二卷中已得十之八。而于三十卷中仅得十之一二。以此证之。则大典所收即此十二卷之本无疑。其殿本多出之条。即为此本十一、十二卷之阙叶。数适符合也。窃念是书自明以来久无传本。幸际右文之代。睿藻褒题。海内学者始获睹李氏之书。然犹惜其仅存五之一而不无所歉。何幸一旦原本复出。虽少有残阙。得大典本补之。遂成完书。并知此书之卷帙止有此数。而不必致慨于四十卷之亡佚过半也。盖沈晦几五百年。至昭代而全书复显于世。夫岂偶然。不可谓非艺林中增一快事也。缘衰年目昏手钝。艰于缮写。祇取殿本所阙者。按卷录为二册。复即原书篇次。辑为总目附后。俾异日可合殿本依目重录。以还旧规。或谨依四库例分类成续编。附殿本之末。愿以俟后之君子读是书者。道光丁亥闰月下澣。海虞后学黄廷鉴书。
元儒李仁卿(治)敬斋古今黈一书。馆臣从永乐大典辑成八卷。编入四库。又交武英殿以聚珍版印行。久已风行海内。后见爱日精庐藏书志有此书十一卷足本。心焉慕之。戊子冬日。在沪肆收得仁和劳季言手钞黄琴六本。为明万历庚子武林书室蒋德盛梓行者。前后无序跋。核其目。计四百五十八则。乙未。在武昌刻入丛书。而辑聚珍所存原书所缺为补遗二卷。己亥又获爱日精庐所臧明钞本。即黄本所自出。细心校。聚珍版之误。施北研跋详言之。黄本之误。卷一。无爽之一字。一则。(已见卷五。)卷四。张祜咏蔷薇花。下脱家语观周篇。太祖后稷之庙。庙堂右阶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三缄其口。谓缄其口者凡三处也。故今人多以三缄连言之。或曰。有金人焉三断句。则指三人也。亦通。一则。(今聚珍本脱家语至慎言人也。)卷六。约轻赍。绝大幕。下脱师古曰。轻赍者。公以辎重自随。而所赍粮食少也。一曰赍字与资同。谓资装也。三十字。卷八。两都赋一则。夷、言陵夷也。下脱又赋云。乘茵步辇。惟所息宴。善曰。应劭汉官仪曰。皇后婕妤乘辇。余皆以茵。四人舆以行。刘良以为后宫或行于茵。或载于辇。如良所说。则乘茵谓行茵褥之上。如应劭之说。于余皆以茵之下。始云四人舆以行。则茵亦辇轿之属。诗。文茵畅毂。前汉周阳由传。同车未尝敢均茵凭。茵盖车中之物。或因之以取名也。吐茵亦同。一百二十字。卷九。阮嗣宗下脱阮籍咏怀云。李公悲东门。苏子狭三河。张铣曰。苏秦本洛阳人。洛阳、三川之地。则三河也。沈约曰。河南、河东、河北。秦之三川郡。古人呼水皆为河耳。故黄鲁直送顾子敦为河北转运诗云。西连魏三河。东尽齐四履。谓河南、河东通为三河也。阮又云。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西游咸阳市。赵李相经过。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向曰。晋文王河内人。故托称三河。又鲁直刘明仲墨竹赋云。三河少年。禀生劲刚。春服楚楚。游侠专场。亦用阮语也。是则河内、洛阳、河东、河南、河北。皆得称之为三河也。然沈约注云。河南、河东、河北。秦之三川郡。古人呼水皆为河耳。而张铣亦承沈说。谓三川为三河。则谬矣。凡近河者。皆呼水为河。犹近江者。皆呼水为江。固也。今取三川以释三河。毋乃疏乎。按史记。秦惠王时。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问其说。仪曰。亲魏善楚。兵下三川。以临二周之郊。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于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又曰。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迨至庄襄王之元年。卒使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奏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韦昭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如史迁所记。韦昭所解。三川之与三河大不相类者。谓伊水、洛水并河为三耳。一则。卷十。宋明帝下脱应劭风俗通义。载霸陵薄葬。亦被发掘。而其陵中物。乃与前书本纪绝不同。晋书索綝传。刘曜入长安。时三秦人伊桓、解武等数千家。盗发汉霸、杜二陵。多获珍宝。帝问綝曰。汉陵中物何乃多耶。綝对曰。汉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供山陵。汉武帝享年久长。比崩而茂陵不复容物。其树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减半。于今犹朽帛委积。珠玉未尽。此二陵是俭者耳。据劭、綝之言。知霸陵所谓薄葬者。乃特比余陵差少耳。劭说与前书不同者。前书盖从史笔。劭说盖从所闻见。容有一误。然质诸晋书。劭说为得其实。一则。卷十。诗曰。人涉卬否。下脱日者李君显道。号称鹿山人。瞽而慧。论人间事极有理致。因叹风俗之偷。乃曰。吾欲使天下无目之人有灵识。略依在古。皆习为乐师伶人。其少壮有力而不屑为伶伦者。可官给碓硙。使自食其力。不必如我辈以口舌为衣食。此亦正风俗之一端也。李覃怀人一则。卷十一。后汉光武纪。下衍葛稚川一则。业已刻成。识误于此。此书苏天爵名臣事略作四十卷。元史因之。黄琴六以十二卷为足本。以大典所收在此本外者。疑为十一卷之尾。十二卷之首脱文之中。然此书每卷止十四五叶。十一、十二并卷亦十四叶。补遗两卷共二十八叶。似非两半卷所能容。《荃孙)疑四十为十四之误。则多寡相称。明刻缺后两卷。又无序跋。似非完本。传钞时又误合十一、十二卷为一耳。施北研跋。以为李治非李冶。《荃孙)考元王恽中堂纪事卷三。征君李治。授翰林学士。知制诰。同修国史。(注。李仁卿。栾城人。前进士。)金少中大夫程震碑。栾城李治题额。石本作治。为北研得两佳证。可订诸书传写之失。光绪壬寅上元后一日。江阴缪荃孙跋。
又案。元遗山集寄庵碑。先生子男三人。长曰澈。方山抽分窑冶官。次曰治。正大中收世科。征仕郎。高陵主簿。次曰滋。兄澈弟滋。偏旁皆从水。则仁卿名治。更无可疑者。癸卯春三。《荃孙)再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