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腐谈 元 俞琰
●卷上
邵康节曰:动物自首生,植物自根生。自首生,命在首;自根生,命在根。”又曰:“飞者栖木、食木,鹰之毛犹木也。走者栖草、食草,虎豹之毛犹草也。飞之类喜风,而敏于飞上。走之类喜土,而利于走下。在水者不瞑,在风在地者瞑。走之类上睫接下,飞之类下睫接上,类使之然也。水类出水即死,风类入水即死,然有出入之类者,龟、蟹、鹅、凫之类是也。
牛顺物,乘顺风而行则顺。马健物,溯逆风而行则健。
《书 费誓》云:“马牛其风。”《春秋左氏传》云:“风马牛不相及。”盖马牛奔逸,则各自从风而行也。
北地马群,每一牡将十余牝而行,牝皆随牡,而不入他群。《易》之坤卦云:“利牝马之贞。”盖谓此也。今人称妇人为妈妈,亦是此意。蚁亦不入他群,故呼为马蚁,一名“玄驹”。
《琐碎录》云:鱼逆水而上,鸟向风而立,取其鳞羽之顺也。有微风不知所从来,但观鸟之所向。
虱阴物,其足六,北方坎水之数也。行必北首,验之果然。向见一书云耳。今忘其书之名。
《周礼 山虞》:“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在山南为阳,在山北者为阴。仲冬日南至,仲夏日北至,皆日光之所及也。是故木之面南者,在水则面向上。
肝属木,当浮而反沉;肺属金,当沉而反浮。何也?肝实而肺虚也。石入水则沉,而南海有浮石之山;木入水则浮,而南海有沉水之乌木。虚实之相反也。
《尔雅》云:鸟之雌雄不可别者,以翼左掩右为雄,右掩左为雌。张华《博物志》亦载此说。陶隐君曰:“鸟之雌雄难别,旧云其翼左覆右是雄,又烧毛纳水中,沉者是雄,浮者是雌。”
魏伯阳《参同契》云:“男生而伏,女偃(一作仰)其躯,非徒生时著而见之,及其死也,亦复效之。本在交媾定制始。”先《褚氏遗书》云:“阳气聚面,故男子面重,溺死必伏;阴气聚背,故女子背重,溺死必仰。走兽溺死,伏仰皆然。”
《素问》云:“升降出入,气无不有。”注云:壁窗户牖两面伺之,皆承来气,冲击于人,是则出入气也。以物投井及叶中,翩翩不疾,皆升气所碍也。虚管溉满,捻上悬之,水固不泄,为无升气而不能降也。空瓶小口,顿溉不入,为气不出,而不能入也。故曰:“升降出入,气无不有。”予幼时有道人见教,则剧烧片纸纳空瓶,急覆于银盆水中,水皆涌入瓶,而银盆铿然有声,盖火气使之然也。又依法放于壮夫腹上,挈之不坠,即如铜水滴,捻其窍,则水不滴。放之,则滴。修养家存神于泥丸,则丹田之气上升。盖神之所至,气亦随之而住也。房中术所谓手按尾闾,吸气咽津,虽得其绪余,而亦不泄。
欲知时辰阴阳,常别以鼻。鼻中气阳时在左,阴时在右。亥子之交,两鼻俱通,丹家谓“玉洞双开”是也。
马痛死者不可食,食之杀人,而肝为甚。医书云:“马,火畜也,有肝而无胆。木脏不足,故食其肝者死。”《史记》云:秦缪公亡马,野人得而食之者三百余人。吏欲法之,缪公曰:“君子不以畜产害人。吾闻食马肉者不饮酒,伤人”。乃皆赐酒而赦之。予近见里人葛恒斋食马肉氵重伤,以煮酒入盐,饮之而愈。然则酒诚可以解马毒也。
《左氏传》云:“国狗之,无不噬也。”杜预《注》云:“,狂也。”《宋书》云:张收尝为犭制犬所伤,食虾蟆脍而愈。犭制,居例反,亦作犭折,征列切,狂犬也。或谓杏仁亦可以治犬伤。
《内则》云:“狼去肠,狸去瘠,兔去尻,狐去首,豚去脑,鱼去乙,鳖去丑。”郑氏云:“皆为不利人也。”《左氏传》云:晋侯梦楚子伏己而盐其脑。子犯曰:“吉。吾且柔之矣。”杜预《注》云:“脑所以柔物。今人热皮必用猪脑,欲其柔也。”昔有人食猪脑一具,期年手足软弱,不能下榻,遂成瘫痪。乃知《内则》与《左传》之说皆不诬矣。
“鱼去乙”。郑氏注云:“鱼体中害人者。东海容鱼有骨名乙,在目旁,状如蒙篆乙,食之鲠人,不可出。”《尔雅》云:“鱼枕谓之丁,鱼肠谓之乙,鱼尾谓之丙。”予谓郑玄谓乙为鱼骨,《尔雅》则以为鱼肠,皆以其为如篆书“乙”字也,若以“狼去肠”推之,则鱼之乙非肠矣,乃鱼骨也。
唐诗云:“杜宇呼名语,巴江学字流”。盖以江势曲折如巴字,或谓蛙形,象蚯蚓形象之。此皆“鱼骨象乙”之意也。陆龟蒙谓鸭能言,能自呼其名。或谓自呼其名者,鸭鹊猫狗亦皆能之,岂特鸭与杜宇?
磷火,俗谓之鬼火,兵死及牛马之血曰磷,萤火亦曰磷。其明皆如火,而非火也。吾家旧有老仆素不信鬼,随先人往无锡青阳汇收租,夜见鬼火无数,腾腾而来。众惊走,独老仆乘醉前扑之,乃石楠叶之湿者。予尝夜坐水亭,雨初霁,见草间有光,遂起而拾之,乃一湿虾壳。
叶玉岩云:向在五台山中,夜间见湿松皮有光。呼从者拾满一布囊,盖将持归遗江南亲戚故旧,以示希有。数日后视之,则干而无光矣。笑而弃之。
古享礼,犹今前筵。古宴礼,犹今后筵。杜预曰:“享有礼貌,设几不猗,爵盈而不饮,肴干而不食。宴则折殂,相与共食。”
古之素积,即今之细摺布衫也。《荀子》云:“皮弁素积。”杨亻京注云:“素积为裳,用十五升布为之,蹙其腰中,故谓之素积。”一升八十缕,十五升千二百缕,盖细布也。
《玉藻》云:“士不衣织。”郑氏注云:“织,染丝织之。”释文云:“织(音志),今讹为注,遂称织丝为注丝。”志、注声相近也。或写为苎丝,则又转讹矣。
北方毛段细软者曰子。子,谓毛之细者。,温柔貌。《书 尧典》云:“鸟兽毛”是也。今讹为紫茸。
《豳诗》云:“无衣无褐,何以卒岁。”郑氏云:“褐,毛布也。贵者无衣,贱者无褐,何以卒岁。”愚按:《孟子》云:“视刺万乘之君,如刺褐夫。”以褐夫对万乘之君,亦言贵贱之殊耳。褐乃编粗短衣,不黄不皂,贱者之服,非毛布也。褐字从衣,字从毛,郑氏误以褐为,遂云褐,毛布也。毛布乃今之斜,价贵于苎麻多矣,此岂贱者之服?
今之蒙衫,即古之毳衣,蒙谓毛之细软貌,如《诗》所谓狐裘(蒙茸)之蒙,俗作<毛莫>,其实即是毛衫。毛讹为蒙,蒙又转而为<毛莫>。
毡之异名曰毛席,毯之异名曰毛褥,犹竹笠呼为竹巾。《东汉 西域传》注:“毡曰毛席。”张衡《四愁诗》云:“美人赠我毡氍毹。”服虔《通俗》又云:“织毛褥谓氍,细者谓之钅义。”钅义者,施大床之前,小蹋床之上,蹋而登床者。
漆器有所谓犀皮者,出西昆国,讹而为犀皮。桂浆者出浆国,讹为桂浆。以此推之,氍恐即是渠搜国名,音同而字不同耳。西毗亦即是织皮国名,讹而为西毗也。渠搜织皮,出《书 禹贡》。
幞头起于周武帝,以幅巾裹首,故曰幞头。幞字(音伏)与幞被之幞同,今讹为仆。
韩退之《元和圣德诗》云:“以红帕首。”盖以红绡转其头,即今之抹额也。帕首扑头,本只是一物,今分为二物。
唐人幞头,初以皂纱为之,后以其软,遂折桐木山子在前衬起,名曰举容头,以为起于鱼朝恩。五代相承用之,至宋乃易以藤织者,仍易以纱,后又易以漆纱。周武所制,不过如今之结巾,就垂两角。初无带,唐人添四带,以两角垂前,两角垂后;宋又横两角,以铁线张之,庶免朝见之时偶语。近时凉缁巾以竹丝为骨,如凉帽之状,而覆以皂纱,易脱易戴,夏月最便。以此见幞头之制;亦是展转番腾,故其样古今不同如此。
向见官妓舞柘枝,戴一红物,体长而头尖,俨如靴形,想即是今之罟姑也。《琐碎录》云:柘枝舞,本后魏拓拔之名。易拓为柘,易拔为枝。
琵琶又名鼙婆,唐诗琶字皆作入声,音弼。王昭君琵琶怀肆,胡人重造,而其形小。昭君笑曰“浑不似”,今讹为胡拨四。
栗二字,《豳诗》、《说文》:作毕。朱晦庵曰:筚栗元名悲栗,言其声悲壮也。悲、、毕,三声皆相。
张衡《四愁诗》云:“美人赠我金错刀。”古之错即今之磋也。磋(千个反),北人读错,作去声,南人读错,作入声,其实一也。
须眉,《荀子》作须麇。杨亻京注云:“麋与眉同,髭须亦作兹疏。”《荀子》曰:“龙兹。”刘向《列女传》云:“龙疏,火席名也。”杨亻京云:“兹与髭同,一作须。”龙兹即龙疏,疏须声相近也。
《郊特牲》云:“管簟之安,而蒲越藁禾之尚。”《左氏传》云:“天路越席,越户括反。”今钱塘市肆所卖蒲合,即越也。以越为合,声之讹耳。
弗,水车弗也,杨亻京以为连枷,枷乃打稻器,非弗也。
古之承ニ,以木为之,用行水,即今之承落也。
崔豹《古今注》云:“长安御沟谓之杨沟,谓植高杨于其上也。”又曰:“羊沟,谓羊喜抵触墙垣,为沟以隔之,故曰‘羊沟’。”愚谓今人以水沟在庭内不可见者,为阴沟,在庭外可见者,曰阳沟。
吴入指积薪曰柴。积(音祭)即《周礼 天官》委积之积,郑氏曰:“委积为牢米薪刍。”《释文》曰:“积(子赐反)。”今讹为祭,以委积停留日祭留。
《礼记》云:“天无二日”,《孟子》亦云:“天无二日”,乃若《春秋左氏传》云:“天有十日”,盖谓十干甲至癸也。《列子》乃云:“尧时十日并出”,《庄子》、《淮南子》又从而附益其说,虽皆寓言,不亦过乎?或者曰:“亦有两日并出而相斗者,载之信史,不可谓无也。”予曰:“不然。唐乾符六年十一月,两日并出而斗。此必日初出时,水中映日荡摇,上下不定,遂成两日之相摩。天安得有两日?”
二十八宿,有房日兔、毕月乌。丹书云:“乌月兔,盖谓日月之交也。”《易》以离为日,阳中有阴也;坎为月,阴中有阳也。
张横渠谓阴阳之精,互藏其宅是也。兔四足,汉张衡以为阴类,其数偶;鸟有三迹,阳之类,其数奇。愚谓兔自属日,所谓月中兔者,月中之日光也。丹家借此以喻神入气中,犹日光照入月内,乃着兔于月以为法象,故其说有云:“月者药也。”世俗遂谓月中有捣药兔,妄矣。今于数百步之外观山上行人,如白蚁之小,及过数十里外,山亦不见,何况地去天数万里之高远,安能见月中之兔哉?月中果有兔可见,则不知此兔何等样之大小也。
张衡谓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羿妻娥窃之以奔月,是谓蟾蜍。刘昭盛称张衡天文之妙,而张衡论娥与蟾蜍如此,得非承前人之谬乎?
《晋志》云:义和占日,常仪占月,区车占星仪(音蛾)。今谓月中女名嫦娥,因又名日月为羲娥,谬之甚矣;谓月中常娥者,妄也;又谓有广寒清虚之府,则又妄之又妄矣。
月中有蟾兔桂树之说,皆妄也。然战国时已有是说矣,《楚辞》云:“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朱晦庵云:“菟与兔同。世俗桂树蟾光之传,其惑久矣。或者以为日月在天,如两镜相照,而地居其中,故日月微黑处,乃镜中大地之影,略有形侣,而非直有是物也。”斯言有理,足破千古之惑。
宋苍梧王使杨玉夫伺织女渡河,曰:“见当报我,不见当杀汝。”遂为玉夫所弑。织女乃经星万古不移,岂有渡河之时?盖丹家运夹脊之气上升昆仑顶中,谓之黄河逆流;又以任督二脉为天河,因以牛女喻身中之阴阳交媾尔。杜子美《天河诗》乃有“牛女年年度,何曾风浪生”之句。张文潜《七夕歌》形容织女一宵之欢,以为“犹胜常娥不嫁人,夜夜孤眠广寒殿”,大抵骚人才士嘲风咏月,不过一时之嬉耳,宁复揆之以理?织女,星名也,安有机杼之具?武后七夕得金梭于庭,乃宫人为之耳。犹真宗之得天书,天有书乎?乃王钦若之徒为之耳。
黄河出于地上昆仑山,东流至于碛石,故夏禹导河,自碛石而始。天河自在天上随天运转,昼夜不定,岂得与黄河相接?李太白乃云“黄河之水天上来”,太白盖以昆仑山为天上也。天河与海宵壤高下之不同,岂乘槎可到?张华《博物志》:“乘槎入天河,见牵牛织女星。”可见其诞也。
《列子》谓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儒者讥其诞。天未尝有缺,纵有缺,岂炼石可补?况天体运转不停,从何而措手?讥之诚是也。殊不知五色石,以喻五脏之气耳。养生之法,潜神内视,则五脏之气聚于丹田,自丹田熏,达于脑中。脑为昆仑,居上象天,补天即黄庭经所谓填脑,所谓“子欲不死,修昆仑”是也。江东采石,世俗相传女娲补天,炼五色石于此,故名采石,以讹传讹。
女娲氏继伏羲氏之王天下,后世以女娲为古圣女,乃伏羲之妹,颛顼之母,岂其然乎?且夫氏名女娲,犹(国名)女直,又如《左氏传》所谓女艾,《庄子》子所谓亻禹女高,《孟子》所谓冯妇,果皆妇人哉?
《书》云:“皇天后土。”皇者大也,后即厚也,古字后、厚通用也。杨州后土夫人祠塑后土为妇人像,谬矣。《月令》云:“其神后土。”注云:“颛帝之子孙。”《祭法》云:“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为社。”《左氏传》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此岂妇人哉?古者天子称元后,诸侯则为群后,若以后土为妇人,则后夔、后稷亦可谓妇人乎?
朱晦庵曰:“如今祀天地山川神,塑貌像以祭,极无义理。”愚按《西汉 郊祀志》:天地合祭,位皆南向,同席共牢。高帝高后配于坛上西向,亦同席共牢。盖取乾父坤母之义,此时未有塑像,不敢设位尔。乃若山川之神与天地神祗,本皆无形,今塑东岳神为帝者像,又塑后夫人像以为之妻妾,则不知其娶何氏为妻,买何氏为妾也。
郡有土地庙曰城隍庙,以其在郡城之下也。古者凿土以筑城,而城下之地无水曰隍,有水曰池。《易》曰:“城复于隍。”谓秦之上六,极则必反逆倒转,为否之初六,亦犹城圯,而其土复填于隍也。盖有城则有隍,县无城而称其土地庙为城隍庙,何耶?
《吕氏春秋》云: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夔之一足,信之乎?”孔子对曰:“调六律,和八音,惟一人则足矣。”愚谓哀公所问,盖以夔为独脚鬼也。或称轩辕有四目、唐尧有八眉,道听途说之不实,街谈巷语之失真,皆此类也。《东汉 曹褒传》云,章帝语班固曰:“尧作大章,一夔足矣。”此必古有是语,与孔子答哀公之意同。夔乃虞舜时典乐教胄子者,哀公以夔为独脚鬼也,冤哉。独脚鬼乃山魈,见道家《烟萝子图》连胲一只脚,故唐诗有“山鬼し跳惟一足”之句,岂可以夔为鬼物者哉?
《孔丛子》曰:“土石怪夔罔两。”《国语》云:“木石之怪夔罔两。”未有所谓一足之说。《庄子》乃云:“夔之一足,其行今踔。注云“夔,一足兽。如牛无角,声如雷,黄帝杀之,以皮冒鼓,声闻五百里。”怪哉!
《东汉 西南夷》:“狗国乃黄帝时瓠之种。”瓠之说,甚怪而可笑,盖理之所必无也。理之所必无,惟可与烛理之明者道,庸人孺子不必与之辩也。大抵语怪者,多托以黄帝时事,昧者以为信,然识者之所不取也。
大孤山状如一只履,小孤山状如一瓣香,相对有彭浪矶。今以小孤山为小姑,彭浪为彭郎,谓彭郎娶小姑为妻。江行者遇其庙,皆致敬也。
温州有土地杜拾姨无夫,五撮须相公无妇,州人迎杜拾姨以配五撮须,合为一庙。杜十姨为谁?乃杜拾遗也。五撮须为谁?乃伍子胥也。少陵有灵,必对子胥笑曰:“尔尚有相公之称,我乃为十姨,岂不雌我耶?”
近见廉司李裕佥事云:“江陵北有奉甲站,初不晓奉甲为何义,询之父老,乃言春申君所居。春讹为奉,申讹为甲也。”
有自中原来者,云北方有牛王庙,画百牛于壁,而牛王居其中。问牛王为何人,乃冉伯牛。呜平!冉伯牛乃为牛王。
真武即玄武,宋避祖讳,改玄为真。夫玄武乃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位居北方,属水,江南人家祀之以厌火灾。如汉武帝柏梁殿饰以蚩尾,蚩乃海器,水之精也,水能克火,因置此像。又如徐州黄楼黄土色,土所以胜水也。
朱晦庵曰:“真武非是有一个神人被发者,盖只是玄武。所谓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亦非是有四个物。以角星为角、心星为心、尾星为尾,是为青龙、虚危星,如龟腾蛇在虚之下,故为玄武。真宗时讳玄字,故改为真。参星有四脚如虎,故为白虎;翼星如翼,轸星如项下嗉,井星如冠,故为朱雀。”卢仝诗“头戴井冠”,杨子云言“龙虎乌龟”,正是如此。
玄武即乌龟之异名。龟,水族也,水属北,其色黑,故曰“玄”,龟有甲能捍御,故曰“武”,其实只是乌龟一物耳。北方七宿如龟形,其下有腾蛇星。蛇,火属也,丹家借此以喻身中水火之交,遂绘为龟蛇蟠蚪之状。世俗不知其故,乃以玄武为龟、蛇二物。
贾秋壑会客食鳖,一客不食鳖:问之则曰:“奉祀真武。”秋壑曰:“真武之龟,不可以为鳖也。龟鳖不辨,何以治民?”客乃求郡者也,遂不与郡。座客同戏之曰:“鳗与鳅单皆不可食,象真武之蛇也;蔗笋亦不可食,象真武之旗竿也。”满座皆笑,秋壑亦笑。
韩退之与轩辕弥明《石鼎联句》云:“时于蚯蚓窍,鸣作苍蝇声。”后人乃云“茶鼎声号蚓,香盘火度萤。”句虽工,然蚯蚓安得有声,盖不熟玩韩诗耳。退之盖谓鼎中汤鸣如苍蝇之声,非谓如蚯蚓之声也。蚯蚓窍乃石鼎之窍,如蚯蚓藏身于泥中之窍耳。崔豹《古今注》云:“蚯蚓一名曲蟮,善长吟于地下,江东人谓之歌女。”谬矣。按《月令》:“蝼蝈鸣,蚯蚓出。”盖与蝼蝈同处,鸣者蝼蝈,非蚯蚓也。吴人呼喽蝈为蝼蛄,故谚云“蝼蝈叫得肠断,曲蟮乃得歌名。”
晦庵曰:“今以玄武为真圣,而作真龟蛇于其下,已无义理,而又天蓬、天猷及翊圣作四圣,殊无义理。”
医家谓肝属东方木而藏魂,肺属西方金而藏魄,道家乃有三魂七魄之说。魂果有三,魄果有七乎?曰:非也。盖九宫数以三居左,七居右也。白玉蟾三龙四虎之说亦犹是,盖太玄以三为木、四为金也。
苏子由云:古说左肾,其腑膀胱右命门,其腑三焦,丈夫以藏精,女子以系胞。以理推之,三焦皆如膀胱,有形质可见。而王叔和言三焦有名无状,不亦谬乎?曾虎臣云:按《白虎通 性情篇》谓上焦若窍,中焦若编,下焦若渎。据此则三焦有形人矣,叔和既不察,而子由亦偶忘之耶?愚谓闻之隐者云:三焦即黄庭也。《丹书》以心火、肾火、膀胱火聚于此,以猛烹极煅,故曰“三焦”,焦乃武火之谓也。沈存中亦云:“黄庭有名而无形。”与叔和之说同。然存中亦不知黄庭即三焦,叔和亦不知三焦即黄庭,与曾虎臣谓三焦有形,亦是已就从《白虎通》分为上、中、下,则又非也。
《丹书》云:“奇经八脉,惟任、督二脉为一身阴阳之海,五气贞元,此为机会。”任脉起于中极之下,以上毛际,循腹里上关元至咽喉,属阴脉之海;督脉起于下极之俞,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脑,上颠循额至鼻,属阳脉之海。运尾闾,寿五百岁,为白鹿,盖通此督脉者也。龟之亦寿,然龟能闭息伏气,盖通此任脉者也。又能通此二脉,则贯尾闾、通泥丸,百脉皆通。黄庭经云:“皆在心内运天经,昼夜存之自长生。”天经即黄道,乃日月往来之路,在人身为任、督二脉,乃呼吸往来之路。
子曩得一子,不哭不乳,三日而死,不知何疾。后读医书保生方三因方,皆曰:“儿生不啼不乳,盖因剪脐带之时为风所入,自脐以上循胸喉攻至下胲、齿龈,当中作黄粟一粒,疼不可忍,故不啼不乳。但以指甲破之,出黄脓一点,便啼便乳。”后以此法教人,凡活数儿矣。按《素问》、《难经》、《甲乙经》皆云:“任脉者,起于中极之下,以上毛际,循腹里上关元至咽喉。”又按朱肱《内外二景图》云:“上下齿缝中间龈交二穴,乃任、督二脉之会。”乃知婴儿初生,所以不啼不乳者,风入任脉故也。
木渎酒肆吴其姓者,病精滑不禁,百药不可疗。予授以一术极简易,但胁腹缩尾闾,闭光瞑目,头若带石,即引气自背后直入泥丸,而后咽归丹田。不问遍数,行住坐卧皆为之。仍教以服既效方保真丸,彼亦不服,但行此术。不半年后见之,疾已愈,而颜如桃矣。此术亦可疗头风。
道家旁门术,有鼻吸口吐之说,以为不漏。即吐矣,安得不漏,始不信。试之果验。此术亦可疗梦遗。
世传三峰采战之术,托黄帝玄素之名,以为容成公、彭祖之所以获高寿者皆此术,士大夫惑之,多有以此丧其躯,可哀也已。葛洪喻之为冰盆盛汤,羽苞蓄火;或以为舐刀刃之蜜,探虎穴之子,岂不险哉?
《北梦琐言》载唐相国夏侯孜得彭数之术,悦一娼,娼不能奉承,以致尾闾之泄卒。予外祖闾丘公为大理评事时得此术,两脸如桃。年过七十,竟为此术所害,与夏侯孜无异,丹家以为桶底脱。盖中年精力健,能吸缩闭固,晚年精力衰,不能翕缩闭固,是以一夕而倾倒殆尽。
《夷坚志》载吴道人害县吏之妻,而卒为县吏所害。道人一死,固不足以偿数十妇女之命,然县吏亦善此术,盖尝害他人之妻者。其妻几为道人所害,赖有羊羔汤以补之而不死,亦幸矣。
九华山杜安仁《先天大学性命书》九篇,议论滔滔,尽有讲明,或者曰此书尝进呈高庙。予观其《进表》有云“过以相与者,必能济衰”,合大过卦枯杨生ㄗ之道,分明是房中术,盖借《易》以文其说,非清净无为之道也。
覆山子詹谷注《阴符经》,以奇器为未用之处女,可谓乱道之甚矣。又注《参同契》,穿凿附会,是乃魏伯阳之罪人也。真西山为之序其书,儒者盖以之为异端,而不复穷究其说,遂为所欺。
三谷子《金丹百问》,其三十八问云:“人之生,如何分男女阴阳?”曰:“男先感而后女应之者,必生男也;女先感而男后应之者,必生女也。男女神和气顺精全,即生端正福寿之人;若神伤气惫精亏者,即生怪状夭薄之人。”三谷子姓丘名山,字安道,江右南城人。三谷,其所居也。乾道初,遇金华老人,得金丹之术,遂作此书。
云间储华谷《祛疑说》云:“开气为男,阖气为女。一阖一辟,男女攸分。”宜春李玉溪注《玉皇心印经》云:“男女禀受同也。但感合先后,而分阴阳耳。”
《褚氏遗书》云:“阴血先至,阳精后冲。血开裹精,精入为骨,而男形成矣。阳精先入,阴血后参。精开裹血,血入居本,而女形成矣。”施肩吾《钟吕传道集》云:“父精先进,母血后行,血包于精而为,女;母血先进,父精后行,精包于血而为男。”肩吾盖祖褚氏之说,与三谷子之说相反,不可不辩。
予三十年前,尝与燕山温次宵总管夜语生男生女之分。次霄深取三谷子与储华谷之说,且曰:孙思邈天癸一日二日之说不足取,至论白玉蟾气血盈虚似月魂之说,则证以《素问》,所谓月始生则血气始精,月郭满则血气实,月郭空则经络虚。盖气血自月上弦至望则盛,下弦至晦则衰。月郭满,鱼脑实;月郭空,则鱼脑减。蛤与蟹皆然。《吕氏春秋》与《淮南子》皆不诬也。愚尝见士大夫之未得子者,每每以此语之,多有得子者。然育与不育,则有天命存焉,非人之所能为也。
医书载求男法,多引用《褚氏遗书》之说,误人多矣。吾乡一贵公子,连得二女,其后妾又怀妊,贵公子喜而告子曰;“今必得男。吾用褚氏法也。”子笑曰:“若用褚氏法,当拱听足下更弄一瓦。”他日果又生女。予告以丘三谷、储华谷之说,越一载,遂生一男。
近会澄江郭伯英,闲语中原前辈胡紫山、温次霄、郝吉甫,因论《褚氏遗书》之说,伯英怃然曰:“吾为此书所误矣。”伯英盖亦用褚氏法者也,连生六女而弗悟。后以语松江张士龙之子,可谓以迷指迷矣。因告之曰:“速宜改正之可也。”伯英曰:“改正之法当如何?”予曰:“阳精先至,阴血从而包之,阳在内则男形成矣,此乾道索坤而成男之谓也。阴血先至,阳精从而包之,阴在内而女形成矣,此坤道索乾而成女之谓也。”伯英闻之,笑谢而去。
或疑贵公子侍妾满前,得子反少;渔郎一夫一妇,得子反多,何也?此理晓然,有何难见。盖寡欲乃有子,多欲则无子。譬调一杯羹,盐恰少则有味,盐多则无味也。士大夫欲得子法,当节欲,否则就枯松而索膏,沥槁竹而求汁,欲得子也难矣。《孝经》云:“父母生之,续莫大焉。”未得子者,不可不知也。然又有一说,男犹天也,女犹地也,天之雨露,未尝不沾濡也;而地有肥硗之不同,亦有生物者,亦有不生物者。地若瘦瘠,或刚卤,或瓦砾,而责其不生物,是镌冰而改火,挪蓝而求朱,徒尔觊望而已,无获也。
《东汉书 马勒传》云:勒祖偃长不满七尺,常自罪短陋,恐子孙之似也。乃为子伉娶长妻,伉生勒长八尺三寸。世降俗末,江南士大夫往往溺于声色,娶妻买妾,皆求其稚齿而娇嫩者,故生子皆软弱,多病而夭亡。甚而醉以入房,神思昏乱,虽得子亦不慧。
阴阳均至,非男非女之身,精血散分,骈胎品胎之兆,此《褚氏遗书》之说也。或有无粪门者,无产门者,何为其然也?徐巽《胎育产化论》云:“父母大小便急而受胎也。”其说出《卫生经》。又有头如雪而肌肉纯白者,或者以为社日受胎,故男曰“社公”,女曰“社婆”,非欤?曰:非也。徐巽《胎育感化论》云:“受胎之时,母之经水正行,荣血泛溢,是以成胎则肌肉色白。”褚氏谓血充肌肤,则身白是也。毛发皆白,目视┅┅者,何也?《经》云:毛发者血之余。又云肝受血而能视。今月水方行,血耗肝虚,毛发失所润,目精失所养也。
先儒云《淮南子》牢笼天地,博极古今。
●卷下
同养生之学,以老氏为宗。老子著书曰《道德经》,同时有程本,乃老子之徒,孔子与之倾盖而语者也。其书曰《子华子》,又有文子,又有关令尹喜,皆老子之弟子。文子之书,曰《通玄真经》,尹子之书,曰《关尹子》。其后有列子之书,曰《冲虚至德真经》,庄子之书,曰《南华真经》,皆祖老氏之说。其经名乃徽庙褒诏所称。《老子注》甚多,汉有河上公,魏有王弼,唐有叶法善,宋有苏子由、玉。近世无锡尤氏《老子音训》谓古本王亦大为人,亦极有理。子华子之书《灵枢经》内有一段引用其说。
《文子》有默希子注,愚观《文子》首章云:“非有道不可言,不可言即道。”与《老子》“道可道,非常道”之意,若合符节。
《关尹子》有陈抱一注,《列子》有张湛注,《庄子》有郭象注,成玄英注,近有林[C160]斋《老列庄三子口义》。《列子》引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愚谓此语出黄帝书,《老子》所云亦出黄帝书也。庄子之书本于《列子》,盖发明《列子》之说者也。
《黄帝阴符经》、《黄帝素问》,邵康节以为战国时书,托黄帝之名而为之也。愚谓《金碧龙虎经》、《黄庭经》恐是魏晋间文章,盖托老氏之名而为之也。《阴符经》有李荃注,骊山老姥注,张果注,连高脚注,金陵唐淳、李云峰注,储华谷注,朱晦庵亦有注。晦庵曰:《阴符经》恐是唐李俭所为,是他著意做学他古文。何故?只因他说起便行于世。向以语吕伯恭,亦以为然,一如麻衣《易》只是戴氏做自解,文字亦可认。
《龙虎经》有王道注,黄桐注,太虚子注,朱晦庵曰:《龙虎经》乃隐括《参同契》而为之耳。盖因《参同契》有古记题龙虎之说,遂撰此书。如“二用无爻位,周流行六虚”,此言九六二用,行于六画而无定位。《龙虎经》乃云“二用无爻位,张翼飞虚危”。怪,说向别处去。
《参同契》乃东汉魏伯阳之书。葛洪云:“伯阳作《参同契》,假借《周易》爻、象以论作丹之意。而儒者不知神仙之事,反作阴阳注之,殊失其大旨。”然则晋以前,已有人注《参同契》矣,如虞翻注,阴长生注,惜皆不传于世。至五代伪蜀真一子彭晓,作《通真义》,以五行解三相类为五相类,误矣。三相类者,太易也,黄老也,炉火之事也,三者之阴阳造化,盖相类也。参即三也,同即相也,契即类也,盖自解参同契之义也。所谓“委时去害与鬼怜”,委鬼,魏字也。郑焕改鬼为仙,谬矣。“百一之下,遨游人间”。百一之下为白,人乃其旁之立人,合之则伯字也。“汤遭厄际,水旱隔并”。汤遭旱而无水,易字也,呃之厄际为阜,合之则阳字也。此自解“魏伯阳”三字也。彭真一注有蜀本,有袁本,有济本,有虚一子郑焕本,有汪刚刻置越州蓬莱阁下本。
《参同契》自彭真一注后,有张随注,李抱素注,颇简略。陈抱一注、储华谷注多有发明。朱晦庵常托崆峒道士邹沂之名为注。邹即朱,邹本《春秋》,邾子之国也,又作《考异》。
陶隐居《真诰》所述,多有仙女下降之诗,识者之所不取,盖隐居自为之辞耳。朱晦庵曰:“《真诰》末后《道授篇》,皆是窃佛氏《四十二章经》之意为之而已。”
唐有吴真节《玄纲论》、司马子微《坐忘论》、王昌遇《易玄子诗》、韩逍遥《内指通玄篇》。
司马子微序《天隐子》云:“要妙在乎与天地真气冥契同运。”又云:“觉气来则运自己之气,适与天地之气偕作,此是至妙之术。”傥三百六十日内,运自己之气,适合天地之气,三两次则自觉身体清和,异于常时,况久久留之?则神仙之道,不难至矣。
《化书》乃谭峭所作。峭字景升,携其书来求齐丘序。齐丘杀景升,遂窃其书,自名之。
《入药镜》乃白鹤山崔带范所作。吕洞宾诗云:“因看崔公《入药镜》,令人心地转分明。”夏云峰、储华谷、萧了真皆有注。予观其书云:“天应星,地应潮”,不过谓上下往来尔。若泥其说,则斗杓每月移一辰,月月不同;海潮每日两至,日日相侣,二者安得俱应耶?又谓所谓“穷戊巳”,或谬为“穷戊癸”者,遂以癸为天癸。亦犹《悟真篇》“才见芽生须急采”,或以芽生为癸生。是皆学三峰之术者,妄乱改之以证其邪说云耳。储华谷戊癸化火之说,李玉溪坤癸之论,盖欲反邪归正,而强为之辞耳。
五代时有钟离《寂道指玄》 三十九章,吕洞宾诗,施肩吾《静中吟》、《三住铭》、《西山会真记》、《钟吕传道集》。
宋有陈希夷《指玄篇》八十一诗,刘海蟾《还金篇》亦十四诗,陈朝元《玉芝诗》,杨虚《纯粹论》,刘希鹤《朗然子诗》,《宁玄子诗》,张鸿《还元篇》、《玉鼎悟解篇》,张平叔《悟真篇》,薛道《复命篇》,刘高尚《法语》,刘虚谷《还丹篇》,陈默《崇正篇》,李长元《混昆元篇》诸书,惟《悟真》、《复命》有注。
张君房集《道藏》之书,为《云笈七{}》,多杂以符咒行,持因果报应之说。曾至游子曾忄造,作《道枢》,举诸仙丹诗歌诀,如“海蟾之还金,朝元之五芝”皆在焉。
刘向《列仙传》,葛洪《神仙传》,沈份《续仙传》、曾至游《集仙传》、易如刚《仙传拾遗》,陈葆光《三洞神仙录》,他如《洞仙传》、《神仙感遇传》,其说虽杂,然古今诸仙之名皆载于编。
丹家诗词歌诀,如元阳子《大道歌》,曾先生《灵源歌》,张虚静《大道歌》,高象先《破迷歌》,吴真节《学仙歌》、《玉鼎破迷歌》、《□处证道歌》,刘高尚《敲爻歌》,金华子注《洞微子诗》。又有托古人之名为之者,如阴君《还丹歌》、三茅君《大道歌》、葛仙翁《流珠歌》、许旌阳《醉思仙歌》、吕公《玄牝歌》,多有说得分晓处。刘虚谷《易传》,不过借《易》以文其说耳,非知《易》者也。是故朱晦庵深诋之。
陈谷《神了然论》,詹天锡《大易内解》,王虚白《三教贯一论》,杨蓬数《三五归一说》,其说虽繁,尽有可观。
白玉蟾有《武夷集》、《上清集》、《玉隆集》、《海琼集》、《金关玉钥集》,又有《留子元问道集》,《彭鹤林问道篇》,皆门弟子所编。《群仙珠玉集》载张紫阳《金丹》四百字。石杏林《还源篇》,其文辞格调与玉蟾所作无异,盖玉蟾托张石之名为之耳。陈泥丸《翠虚篇》亦是玉蟾所作,其首篇数首诗,皆元阳子诗,其后《紫庭经》、《罗浮吟》、《归一论》与《武夷》等集,如出一手。
玉蟾《谢陈泥丸书》、《谢张紫阳书》,无非张皇其说,然所谓“青山暮云,碧潭夜月,芭蕉春风之机,梧桐秋雨之秘”,以论升降浮沉,极尽形容之妙。彼所以宛转为之假托者,盖欲深取信于当时学者故尔。
玉蟾传彭鹤林,彭传萧了真,萧有《金丹大成集》发明玉蟾之说,所谓“七七元来四十八”,此是玄玄真口诀者。《还源篇》则曰:“老汞三斤白,真铅一点红。”《四百字》则曰:“老汞三斤白,真铅一点黑。”盖四十八即三斤,汞其一即真铅也。一斤十六两,即二八也,二八即金半斤,水半斤也,即《悟真篇》所谓“药物一斤须二八,调停火候托阴阳”也。了真有一图,以重坎居子,重离居午。坎一变为节居丑,再变为屯居寅;离一变为旅居未,再变为鼎居申,三变为未济居酉,四变为蒙居戌。是为朝屯暮蒙。屯,下震上坎;蒙,下坎上艮。震,动也,艮,止也,应动静在朝在暮之说。又有廖蟾辉作《三乘内篇》,沈白蟾作《金丹篇》,皆玉蟾之徒也。
许知微《先天正宗修真秘诀》用十二时之交处候,自序云:“淳熙间,得汉州彭梦蘧所传。”其后有萧观《复丹序》,《宝鉴内象丹旨》,与知微所传同。
庵涂南子,不著姓氏,有《达源篇》。嘉熙己亥,寿春魏显著其书《庐山素阳子》,陈关有《正道篇》。淳二年,汉东孟珙、庐陵刘元纲皆为作序。
永嘉周无所《金丹直指》,宝甲寅蜀人杨子政跋。
《梅时杂言》,文之以濂洛之说,尽有妙理。
张用常《真如至命篇》,庆元戊午,回阳子赵彦最刊板。
毗陵霍上谷《丹诀》有“一字玄机,参问七月”,无锡尤木石序其书。上谷之子巨川又作《金丹口诀直指》,极论天上有戊己之时,与人身戊己相符。盖谓坎戊离己也,在天为日月相望之辰,在人身为呼吸相含育也。
吾乡糜知府讳登,号隐斋,官至奉直大夫,有《洞阳子明真篇》,宝丁巳刊板于家。
云间有蟾谷子王奎《贯灵篇》,华谷子储泳解《阴符经》、《参同》、《药镜》、《悟真》四书,又作《会三集》,松江有刊板。
括苍道士冯守经有《正道篇》,不曾刊板,与王颐庵俱受道于曹默庵。
宜春李简易,号玉溪子,有《心印经》、《解悟真指要》、《羲皇作用》等书,又有《规十图》,付长沙彭石,颇简明,并刊于湖南,近者江西有翻刊本。又有《彭石蜜语》,并《跏趺大坐调元气歌》及注解,极分晓。末句云:“记此即便付丙丁”,乃下手真口诀也。当时彭得之,不忍焚,遂流落于江湖间,得此书者,虽不咨问可也。
大德戊戌,有道友自湘潭来,以赵古蟾《性命混沌书》示予。观其注,虽杂以禅语,亦自明白。
大德庚子,夏壶隐示以《金丹又玄篇》,云是梁九阳所作。观其自序,云得之王山宾。天台山宾王可道号“真常子”,与夏云峰、陈了空、郁芦庵相倡和。山宾有《众妙义集》,至元辛巳,文如心太傅携此书示余,系是写本。
永嘉夏元鼎,号云峰,注《阴符》、《药镜》、《悟真》三书,真西山为序。
泸川郁芦庵刊《修真四书》于羊角洞天,其一韩逍遥,内有《通玄诀》;其二陈了空《复一篇》;其三王呆《彻举》一篇;其四蒋丹《房得》一篇。咸淳庚午,蜀人何逢吉序。
维扬陈字道,号抱一子,有《立命篇》,绍定庚寅,白玉蟾跋。又注《关尹子》、《参同契》,董矩堂丞相题跋于后。
三谷子丘山有《金丹百问序》云:“乾道初,受道于金华老人。”
委羽子《指真篇》自序云:绍定庚寅年作。不著姓氏。其徒有《澄真篇》,亦不著姓氏。
金真教主重阳《金真集》,马丹阳《微语集》、《金玉集》,谭长真《水云集》,刘长生《仙乐集》,丘长春《蟠溪集》、《鸣道集》,王玉阳《灵光集》,郝广宁《太古集》,北方有刊本,总名《七真要训》。燕山道路迩,多刊丹书。大德己亥,携丁灵阳文集惠予,又以马丹阳语录求予序,遂为序其篇端。
或曰:“霍上谷、玉蟾谷、储华谷、糜洞阳,皆知而不为者也,虽有书存,乃空言耳。”予曰:不然。岂不闻《列子》之说乎?《列子》云:昔人有言不死之道者,燕居使人受之而不捷。言者死,燕居甚怒其使者,将加诛焉,幸人谏曰:“人所忧者,莫急于死;己所重者,莫过乎生。彼自丧其生,安能令君不死之?”乃不诛。有齐子亦欲学其道,闻言者之死,乃抚膺而恨。富子闻而笑之曰:“夫所欲学不死,其人已死,而犹恨之,是不知所以为学”。胡子曰:“富子之言非也。凡人有术不能行者有矣,虽能行而无术者亦有矣。卫人有善数者,临死以诀喻其子,其子志其言而不能行。他人问之,以其父所言告之,而行其术,与其父无差焉。若然,死者岂不能言生术哉?”
朱晦庵谓季通曰:阴君《丹诀》,见廉溪有诗及之,当是此书行此。而寿考者,乃吃猪肉而饱者。吾人所知,盖不止此,乃不免于衰病,岂坐谈龙肉,而实未得尝之比耶?愚四十年前,注《参同契》时,见吕四行八假锦术,诧其老健,每窃笑之。逮今思之,参同契之学实屠龙术,不如四平之宰猪也。知而不为,乃晦庵所谓“坐谈龙肉”者尔。然学是学者,非屏妻子不可为也。我辈读圣人书,况有父母存,讵敢违天而为偷生之计哉?然于此尝夜坐而试之矣,盖亦略知龙肉之味者也,岂不愈于坐谈而不知味者乎?愚少也多病,羸不胜衣,所以苟延残喘而至今未死,亦《参同契》之力也。
予自德后,文场扫地,无所用心,但闭户静坐,以琴自娱,读《易》,读内、外二《丹书》,遂成四癖。琴之癖欲以六律正五音,问诸琴师,皆无答。后得《紫阳琴书》、《南溪琴统》、《奥音玉谱》,始知旋宫之法,乃作《周南》、《召南》诗谱,及《鹿鸣》、《皇华》等诗,弦歌之。《离骚》、《九歌》、《兰亭诗序》、《归去来辞》、《醉翁亭记》、《赤壁赋》皆有谱,琴之癖遂已。《易》之癖,集诸儒之说为卷一百二十,名曰《大易会要》,以程、朱二公为主,诸说之善为辅,又益以平昔所闻于师友者,为《周易集说》四十卷,《易》之癖遂已。内丹则集汉唐以来丹诗歌诀一百卷,名曰《通玄广见集》。至元癸未,遇异人授以先天之极玄,乃撰《参同契发挥》,《悟真衍义》等书,其癖亦已。外丹则朱砒汞不知几成烟焰,一夕猛省《参同契》“金以沙为主,并和以水银”之说,世惟有金丹,无银丹也。遂碎其炉皂钳钩之属,此癖乃不复作。尝撰《炉火监戒录》,今姑举其略。
周世宗显德三年,召华山隐士陈抟,问以黄白术,对曰:“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乃遣还山。敕州县长吏常存问之。
真宗景德年间,朝谒山陵,因诏异人,左右以贺兰归真闻,乃诏对问曰:“知卿有点化术,可以言之。”奏曰:“臣请言帝王点化术,愿以尧舜之道点化天下,以致太平。惟陛下用之。”
王捷,汀洲沙人,贾贩,往来江淮间,遇异人,得烧金术,戒之曰:“非遇人君,不可妄泄。”捷亟欲献于上,为有司所欲,从时徉狂,遂以此获罪,黥窜岭外。未几逋匿京师,诣登闻院自称,枢密承旨谢从权尝为岭南官,知其术,为奏得脱军籍。内臣刘承规以其名闻于上,召见,与语,悦之,特授许州参军,改名中正,留止京师。前后贡金累巨万,官至右神武大将军、唐州团练使。有老煅工毕升,曾在禁中为捷煅金具。升曰其法为炉皂,使人隔墙鼓钅,盖不欲人觇其启闭也。其金以铁为之,百余两为一饼,每饼辐解凿为八片,谓“鸦嘴金”是也。上令尚方铸为金龟、金牌各数百,龟以赐近臣各一枚,余悉藏玉清昭应宫;牌以赐天下州府军监各一,天庆观金宝牌即其金所铸也。每用蛇岗制练雄黄,所杀蛇盖不少矣。后因治第掘土,见一巨蛇,首大如栲栳,惊悸得疾卒,年五十五。其妻施氏,封吴郡夫人,诸子皆授殿直。捷初得神术,不以势利,辄告于人。及得禄,赐与所化黄金,惟施贫奉道释而已。朝廷举大礼,又营缮,皆以黄金为献,以助经费。国史《王中正传》,太史鲁辈所撰也。《名臣碑传》、《琬琰集》云:“咸平年间,捷至南康军,遇异人,自言姓赵。久之,又见于茅山,命求铅汞,教以作金法。”《广陵志》云:“捷于维扬遇道士,相携至五通庙,指示灵草,传以合和密诀。大中祥符间,尝撰文报谢。庙中旧有祝文石刻,兵火不存,至今尚有烧金草存焉。”
张文定公咏,字复之,号乖崖。在蜀有术士上谒,言能煅汞为白金,公即市百两俾煅,一火而成,不耗铢两。公立命工煅为大香炉,凿其腹曰:“充大慈寺殿上公用”。炉送寺中,以酒遗术者,而谢绝之。
范文正公仲淹,字希文,与南郡朱某相善。朱且病,公视之,谓公曰:“某遇异人,得变水银为白金术,吾子幼不足传,今以传君。”遂以其方并药赠之,公不纳,强之乃受,未尝启封。后其子采长,公教之,义均子弟;及采登第,乃以所封药并其术还之。
胡文恭公肃,字武平,少善一浮屠。其人将死,谓公曰:“我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子其葬我?”公曰:“尔之后事,吾敢不勉。秘术非所欲也。”浮屠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
枢密院编修居世英之父居四郎者,少遇异人,得伏火丹砂法。以金汞等分,结成砂子,裹以伏火丹砂,煅之,成紫磨金。未尝对人言,亦未尝辄用一钱。临终呼世英,语之曰:我煅法,世惟语韩魏公矣,非韩魏公德业之厚,于人不可授也。我亦不当授汝,汝分中合得,自当有授汝者。然素知我有此法,必有妄求之费,因语数法不可成宝者。又语因观数人豫此致祸者,戒之戒之。有一仆守火,岁久不懈,因虔为僧,居京师定历院。时曾子宣当轴,有堂吏病瘵,国医不能疗。居视之,曰:“应须我神丹。”乃取刀圭与服而愈。子宣大惊,吏白之,幸获居四郎之丹,夺命鬼手。子宣使人邀居,不能至也。使门下之人宛转啖其僧,资给甚备。僧一日谒丞相,许分窃为献,子宣喜甚,送僧降阶,僧退揖为马台蹶倒,应时折足。与归数日,遂卒。
尹和靖先生享,字彦明,语门人祈宽云:伊川因远行,晚憩一古寺,设卧具于佛座前。未寝,闻若鼠啮声,熟视之,果有鼠在佛腹小窍中,衔一文字,欲出复入。伊川起视之,则见佛腹窍中有文字一卷,取而读之,乃丹方,而其首曰“不换世间术”。伊川过目,悉能了其意,遂录一本,仍以原纸纳窍中。后因郊居,尝煅此丹,其法火养四十九日乃成煅,近三十日,遇夜,则四野来问之“宅中不遗火,某等皆见火发”,如此数四。恐惊众,遂取出焚,试以粟粒,置银盂中,凡丹到处,皆成黄金。崇宁间盂尚在,其金如线圈转数匝,皆丹著处也。其丹半成者,封裹于衣箱中,以其近怪,故终不以告人。某尝乘间问伊川,伊川曰:“此外丹也。若人内丹成,服之可以长年,点化五金不足道也。”某曰:“胡不服之?”伊川曰:“这个肚皮里便着此物。”晚年许传此方与一道士,未传而伊川卒。后月余,道士至,则无及矣。
苏子由《龙川略志》云:吾兄子瞻尝从事扶风,开元寺多古画,而子瞻好画,往往匹马入寺,循壁终日。有老僧出揖之曰:“小院近在此,能一相访否?”子瞻欣然从之,僧曰:“贫道好药术,有一方能以朱砂化淡金为精金。老当传人,而患无可传者。知公可传,故欲一见。”子瞻曰:“吾不好此术,虽得之,将不能为。”僧曰:“此方知而不可为,公若不为,正当传尔。”是时陈希亮少卿守扶风,平生溺于黄白,尝于此僧求方,而僧不与。子瞻曰:“陈卿求而不与,吾不求而得,何也?”僧曰:“贫道非不悦陈卿,以其得方,不能不为耳。贫道昔尝以方授人矣,有为之即死者,有遭丧者,有失官者,故不敢轻以授人。”即出一卷书曰:“此中多名方,其一即化金方,公必不肯轻作,但勿轻以授人,如陈卿慎勿传也。”子瞻许诺。归视其方,每淡金一两,视其分数不足一分,试以丹砂一钱益之,杂诸药,入干锅中煅之,熔即倾出,金砂俱不耗,但其色浅深斑斑相杂。当再烹之,色匀乃止。后偶见陈卿语及此僧,遽应之曰:“近得其方。”陈卿惊曰:“君何由得之?”子瞻具道僧不欲轻传之意,不以方示之。陈固请不已,不得已而与之,陈视之良验,子瞻悔曰:“某不惜此方,惜负此僧耳。公慎为之。”陈姑应之曰:“诺。”未几,坐受邻郡公使酒,以赃败去。子瞻疑其以金故,陈自悔恨。后谪居黄州,陈卿子忄造在黄,子瞻问曰:“少卿昔尝为此法否?”忄造曰:“吾父既失官至洛阳,无以买宅,遂大作此,然竟病指痈而没。”乃知僧言不妄也。后十余年,谪居筠州,有蜀僧议介者师事克文禅师,文之所至,辄与修造,所费不赀,而不知钱所来。又秘其术,不以告人。介与省聪禅师善,密与聪道其方,大类扶风开元僧所传,然介未尝以一钱自利,故能保其术而无恙。
又云:予治平末溯陕还蜀,泊舟仙都山下,有道士持阴真君《丹诀》石本示余。余因问以烧丹事,对曰:“内丹未成,内无以主之,则服外丹者多死。譬积枯草敝絮,而置火于其下,无不焚者。”后十余岁,官于南京,张公安道家有道人为养金丹,其法用紫金丹砂,期年乃成。公告予曰:“药成可服也。”余谓公何以知药成也,公曰:“《抱朴子》曰:药成以手握之,如泥出指间者,药真成也。今吾药如此,以是知其成矣。”予为公道仙都所闻,谓公曰:“吾自知内丹成,则此药可服,若犹未也,姑俟之若何。”公笑曰:“我姑俟之耶!”
东坡先生年二十有六,初仕岐下,有异僧强授之以化金方。既得其术,自是缄封之。后以授颖滨先生,颖滨亦藏之。逮居武昌,有亲故知之,因扣其术。颖滨曰:“自先兄见授,秘之有年矣。暇日当求之巾笥间。”久之呼求者至,出书示之。东坡岐下缄之宛然,颖滨乃启封,披其书曰:“此其是乎?”求者欣然曰:“是矣。”颖滨即焚于炉中,语求者曰:“贫可忍也,此宁可为乎?”求者愧赧,若无所容,仓皇狼狈而去。
姑苏查先生得煅硝石法,章申公与之为莫逆交,而法不传。尝遇一病僧而悯之,取硝作盂,令日煎水饮之,服之月余,病良已。有周旋过而问其由,以饮煎水为言,是僧素知查术,曰:“此伏硝所成,当取汞置盂中。”就火试之,果至汞死。僧更以为希世之遇,即往礼谢再三,且语其盂之异,复恳求其法,查曰:“法固未易传,而前盂用力将竭,可携来为公加药为之。”僧取盂授查,则碎盂别熔。门临大河,俟硝成汁,即钳投水中,曰:“我初但欲起师之疾,不意无厌至此也。”僧乃懊恨而归。
方子明道人,寓瑞州寿圣寺,苏栾城赠以诗云:“水银成银利十倍,丹砂为金世无对。此人靳术不肯传,阖户泥炉畏天戒。”
子由尝谓黄白术,先治一室甚密,中置火炉,将举火,见一大猫据炉而溺,须臾不见。子由谓神仙之术,天使济贫乏,待其人然后传,予非其人,遂不敢讲。
张义方合还丹,数年未就。遇疾将卒,恨不成九转之功,命子弟发丹灶,灶下有巨虺,火吻锦鳞,蜿蜒其间,若为神物护持。乃取丹饼饵一粒,喑哑而卒。
东坡诗云:“暮年眼力嗟尤在,多病颠毛切未华。故作明窗书小字,更开幽室养丹砂。”黄鲁直注云:按先生与王定国书云:“近有惠丹砂少许,光彩甚奇,固不敢服。然其教以养火,观其变化,聊以悦神度日。”又诗云:“曹南刘夫子,名与子政齐。家有鸿宝书,不铸全蹄。促席问道安,遂蒙分刀圭。不忍独不死,尺书肯见ㄗ。”,赵次翁注云:刘夫子岂刘宜翁乎?先生在惠州,有书与宜翁云:“或有外丹已成,可助梨枣者,望不惜分惠。”其书具在。《毗陵后集》赵尧卿注云:刘安世待制,字器之,曹南人,得养生炼丹术,公尝师之。
寿州八公山侧土中,及溪涧门往往得小金饼,世传淮南王药金,有印子篆文,谓“印子金”也。襄阳之间,舂陵白水地发土多得金,麟趾蹄金如干柿,谓之“柿子金”。小说谓麟趾蹄乃,娄敬所谓药金也,方家谓娄金和药最良。《汉书》注亦云异于他金。东坡有《物类相感志》,草部有煮硇煮雌等草,客多用之,然不得其煮炼之法耳。
予尝阅《华严经》第七十八卷,有药汁名诃宅迦,人或得之,以其一两变十两铜番成真金。有一僧举此致语,予语之曰:“问作《华严经》者则知之。”僧笑而去。予尝以胆矾少许擦刀头,皆金也。意者诃宅迦,其胆矾之谓乎?至大辛亥铸钱时,予在饶州,曾见一胆水化铁成铜,但饶州之胆,铜坑所出,故成铜。蒲州之胆出金坑,必能化铜铁成金。《华严》所谓诃宅迦,今人不识之耳,佛语必不妄也。瓦石沙上皆可变金乎?《春渚记闻》、《梦溪笔谈》、《述异志》、《涉世录》皆有瓦石、砂土金、生姜非变金之物,《投辖录》有生姜金、蕨菜非变金之物,《清异志》有蕨叶金。不特此也,《尚书故实》有竹叶金,《睽车志》有江茶金,甚而《江淮异人录》有握雪金,《宣室志》有溺金,《述异志》有唾银,果皆有之乎?曰:幻也。何谓幻?诡怪妄诞也。
《秘阁闲谈》有所谓铁钉银,《神仙感遇传》有所谓生铁银,《茅亭客谈》,有所谓铜钱银,《昆山集类》有所谓铅银。邵康节诗云:“铅锡点金终属假”。愚谓铅锡与铜铁,五金之同类,固虽是假,然其变化,理或然也。若瓦石沙土,则恐不能,至于姜蕨竹叶江茶,不能变化,则无是理矣。夫姜蕨之类尚有质,雪与唾溺,是何物也?可谓妄诞之甚矣。
清源庄念祖《方外志》云:西蜀估人孙生者,贩水银于长安,担夫足跌于栈阁,偶触山石破其铫,遽挽路傍草塞之。晚抵客舍,视之,则铫中水银皆凝结矣。孙生知其为灵草所规制,欲多取之,促其仆夫饭,鞭驴由旧路而去,暮登阁道,驴惊失足,坠于嘉陵江中。
韩清老农何远《春渚纪闻》:临安僧法坚言有歙客,经于潜山中,见一蛇腹胀,蜿蜒草中,徐遇一草,便啮破,以腹就磨,顷之胀消而去。客念此草,必消肿毒之药,就取置箧。夜宿旅邸,邻房有呻吟者,客讯之,云正为腹胀所苦,即取草煎汤饮之,少顷不复闻声。至晚,但闻滴水响,呼不应,即起视之,则其人血肉俱化为水,急挈裘而逃。客邸主人及明,洁釜,将炊饭,则釜通体成金矣。乃密瘗其骸。既久经赦,客方至旅舍,乃与主人共语其事。
郭云翼《江湖纪闻》:嘉泰年间,吉州禾山寺僧见一蛇击伤,惟头尾略有动,复见一蛇旋绕数匝而去,未几,复见去蛇衔野草覆其伤处,不逾时,二蛇引领同去。既而寺有行童登树折足,僧取此草覆之,并煎汤洗濯,令寝静室。旦视,惟有枯骨存,肉则剥烂无余,煎草之釜则金釜也。僧知此草可以化铁成金,遂秘其说。里人昭州守张某闻之,厚礼遗僧,欲知此草,僧不言。昭州遂令行童父母讼于官,系僧于狱,令人语僧曰:“若不言此草,终无出期。”僧终不肯言,遂死于狱。昭州虽惨刻,僧亦愚甚耳。
张华《博物志》云:刘德治淮南王狱,得枕中《鸿宝苑秘书》,及子向咸共奇之,信黄白之术可成,卒无验,乃以此罹罪。
《太平广记》云:隋末,有道者居太白山,炼丹砂合大还丹。而成弼者,给侍左右。十余岁后,以家艰辞去。道者云:“子从我久,今复有忧。吾无以赠子,遗子丹十粒。一粒化一斤铜成金,足以办丧事。”弼还如言,化金辨葬讫,复入山,更求丹。道者不与,弼持刀劫之,不得。乃断道者手,又不得。乃刖其足,道者颜色不变。弼滋怒,乃断其头。及解右肘,后有赤囊,开之乃丹也。弼得丹多变黄金,为人所告有奸,弼自别能成黄金。唐太宗闻之,召令造金。太宗悦,授以五品官,造金数万斤,而丹尽艺穷,请去。太宗令列其方,当任去,弼诉之帝,谓其诈,挟之以兵,弼尤列,遂为武士断其手,又不言,刖其足。弼述其本末,亦不信,遂斩之。
江夏黄休复《茅亭客话》云:伪蜀成都有柳条酒肆,其时皆以当炉者名其肆。柳条病经岁,有道士常来贳酒,柳条每加勤奉,道士乃留丹数粒,云以酬酒价,柳条依教服之,充盛如初。有汉金堂县王道宾,为太庙吏,知其事,遂恳柳条求余药,以铁铛盛水银,投丹煎之,须臾成金。因以丹与金呈蜀王,问其(一作真)法,对曰:“有草生三学山中。”乞宰金堂以便采药,乃授金堂宰。明年,药无成,知其得丹于柳条,遂诛之。
刘长官名蟾,结茅青城山中,或云其有黄白法。一夕,有三人携酒果投宿,语及炉火,语笑方酣,客曰:“知长者有黄白法,可以梗概言之。”长官初则坚拒,客祈之不已,作色曰:“今夜须传。”长官曰:“适慕君子同道,乃相逼如此!”三人攘臂目眄之曰:“某等非君子,是贼也。如不得法,必加害于君。”乃探出白刃胁之。长官与妻惶惧,遂授以法,并与残药。三人拱揖而去,长官昧爽下山,不复再往,因以居与李谌处士。
法空无相师,川沈待制之季也,尝于焦山僧法全语及点化,全云:“我有一术,点铜为金。”乃于袋中抄数钱匕,令空烹之,通夕不成汁,空呼全讯之,全笑曰:“人得此,视之溪砂也,岂知实铜也耶?”复取白药少许投之,砂始融化,出火视之,真金也。空(一作因)日加延款,具请其术,全曰:“我不惜术,但我有前誓,恐起贪人妄费之心,反致奇祸,实无益于人也。请言其自。我年二十无家,与道人同侣三人共学丹皂,绍圣元年七月十五日,相语曰:‘我辈所学,游方未远,今当散行,以十年为期,却以此日会于此地。道人无累,是日不至,即道死矣。’遂举酒为约,三人者散往川陕京洛间,我即留二浙。至期,出丰乐桥,三人次第俱集,各出所得方诀参较之,内三茅法差简易,试为之,而铜色不尽。一人曰:‘我于成都药市遇一异人,得去晕药,彼云奇甚,而我未试也。’因取同煎,而色益黄,意谓药未至,则当(一作增)再煎,及出则真金也。相与谋曰:‘京师蛮家金肆,天下第一,往市之无疑,则真仙术也。’至都,以十两就市,即得高值。时共寓相国寺东客邸中,共作百两金以为别。即市羊边宫酝,大嚼酣饮而烹铜,不意铜汁溅发,火延于屋。三人俱醉,一人醉甚不支,焚死。一人就捕受杖,亦数日而死。我独微醒,径破烟焰,脱命而出,惧有捕者,素善泅,即投汴水顺流而下,度过国门,始登岸。方在水中,悔过祈天,誓为僧,乃不复再作。或遇大缘事不能成就,当启天为之,不敢毫发己用,况敢传人乎?”空聆其说,遂不敢逼。一旦不告而去,不知所在焉。
韩子苍待制,言青城一道士,俾小厮买酒待檀越。小厮中道登东所,将铁瓶挂于树间,瓶重木弱,为风所摇,木叶楷磨,所著处皆金色,自是识化金之木。走四方,未始乏绝。寓滑州天庆观,以老病不出几十年,欲传其术与人,而未有可付者。阴视观前一老人卖米为业,不问荒歉,每年求息一文,以其为行有常,或可以传。一日招至酒肆,密告以欲传之意,老人曰:“某能是久矣。”道士曰;“明日过我,共试之。”诘旦,老者至,因扃户而共煅药。邻房道士侣有所闻,乃穴壁视之,见二人各以火煅药,倾注于地,则赤金烂然,递相把玩称叹,乃推壁而入,二人仓皇收拾不及,因喧呶争夺,卒压死二人,而众士因是而皆坐狱。
何云:丹皂之事,士大夫与山林学道之人喜于谈访者,十盖七八,然不知皆仙药丹头也。自三茅君以丹阳岁歉,死者盈道,因取丹头点铜为金,化铁为银,以救饥人,故后人以煅粉点铜者,名其法曰“丹阳”;死砒点铜者,名其法曰“点茅”。如汉之王阳、娄敬,唐之成弼,近世王捷,不可谓世无其法。但得之者龟毛兔角,而为之致祸者十居八九。如东坡先生、杨元素内相皆密受其诀,知而不为者也;章申公、黄八座道夫皆访求毕世,费贯钜万,而了无一遇者也。
夏侯嘉正为馆职,平生好烧银,常曰:“吾得见水银银一钱,知制诰一日,无恨矣。”俱不谐而卒。
绍兴间,淮Й有一道人求乞,手持一铁牛,高呼“铁牛道人”。在浮光数月,忽一日入富家典库乞钱。主人间铁牛究意,对曰:“能粪瓜子金。”主人欲以资财易之,道人坚不肯,后议止赁一宿。令置密室,来早开视,果粪瓜子金数星。道人至,取铁牛去,主人妄想心炽,寻访道人,欲买此牛,道人不从。百色宛转,方允,议以日得金计之,偿以一岁金价。在家数日,粪金如前,自后更不粪。视牛尾后有一窍,无他异。忽家中一婢暴疾,召其夫赎去。迹其所之,乃道人预买此妇人,密持其金在其家,前后粪金皆此妇人潜置之,候计成而取去。继寻之,已逃矣。出赵灌园《就日录》。
“破布衣裳破布裙,逢人更说会烧银。君还果有烧银术,何不烧银白养身?”徐卿《涉世录》载此语,戒其季子云。世之痴者,为客所误,汝等切宜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