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世说 ﹝宋﹞孔平仲
卷一
德行
梁刘遵为皇太子中庶子,卒,太子深悼惜之,与其从兄孝仪令曰:贤从弟中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言行相符,终始如一,文史该富,琬炎为心,辞章该博,元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宏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结去思。野多驯翟,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
梁明山宾性笃实,尝乏困,货所乘牛。既售钱,乃谓买主曰:此牛经患漏蹄,疗差已久,恐后脱发无容不相语。买主遽追取钱。处士阮孝绪闻之,叹曰:此言足使还淳反朴,激薄停浇矣。
梁庾域母好鹤唳,域孜孜营求。一旦双鹤来下,人以为孝感;子子舆亦有孝行,父卒于蜀,子舆奉丧归,至巴东滟滪石瞿塘大滩,秋水犹壮。子舆抚心长号,其夜五更水忽退减,安流南下。及度,水壮如旧。时人为之语曰:滟滪如幞本不通,瞿塘水退为庾公。
梁顾协清介有志操,初为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与之,惮其清严,不敢发口。谓人曰:我愿解身上襦与顾郎,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遗之。
宋甄彬有行谊,常以一束苎就州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于苎束中得金五两。以手巾裹之。彬送还寺库,寺僧以半与,彬坚然不受。曰:五月披羊裘而负,薪岂受遗金者邪。
宋郭世通于山阴市货物,误得一千钱。当时不觉,分背方悟,追还本主。钱主惊叹,以半与之,世通委之而去。
唐河间王孝恭次子晦,私第有楼,下临酒肆。其人尝候晦言曰:微贱之人。虽则礼所不及。然家有长幼,不欲外人窥之。家迫明公之楼,出入非便,请从此辞。晦即日毁其楼。
温大雅改葬祖父,筮者曰:葬于此地,害兄而福弟。大雅曰:若得家弟永康,我将含笑入地。葬讫岁余卒。弟彦博官至端揆,年六十四;大有为中书侍郎。
陈叔达赐食于御前,得蒲萄,执而不食。高祖问其故,对曰:臣母患口干,求之不能致,欲归以遗母。高祖喟然流涕曰:卿有母可遗乎。因赐物百段。
霍王元轨,高祖之第十四子。魏征与之言,未尝不自失也。为徐州刺史,与处士刘元平为布衣之交。或问元平王之所长,答曰:无长。人问其故,元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见长,至于霍王,无所不备,吾何以称之哉。
太宗谓虞世南有五绝:一德行二忠直三博学四文词五书翰。
薛元敬与伯收、族兄德音齐名,时人谓之河东三凤。收为长离,德音为鸑鷟,元敬年最小,为鹓鶵。天策府参军兼记室时,房杜处腹心之寄,深相友托。元敬畏于权势,竟不知狎。如晦常云:小记室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
崔仁师治青州逆狱,惟坐魁首十余人,余皆原免敕。使至青州,更讯诸囚。咸曰:崔公仁恕,皆无异词。又刑部以贼盗律反逆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请改从死。仁师驳议,以为父子天属,兄弟同气,诛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顾,何爱兄弟。竟从仁师之议。
唐临为万泉丞,有轻囚十数人。会春暮时雨,临令归耕种,与之约,令事已自归。令争之,临曰:请自当其罪。令在假,临出囚,囚皆感恩,贷至时毕集诣狱。临由是知名,后为大理卿,高宗亲录死囚,前卿所断者叫号称冤,临所入者独无言。帝怪问状,囚曰:唐卿所断,既非冤滥,所以绝意尔。帝叹曰:为狱者不当如此耶。
张文瓘为大理卿,尝有疾,诸囚相与斋祷,愿其视事。当时咸称执法平恕。上元二年,文瓘拜侍中,诸囚闻改官,一时恸哭。其感人心如此。
徐有功为蒲州司法吏,人感其恩信,相约曰:若犯徐司法杖,众必斥罚之。由是争用命,终于代满,不戮一人。时周兴嗣来俊臣用事,有功为理官,以执政枉狱,前后三经断死,而执志不渝。酷吏为之少衰。时人比之于张焉。或曰:若狱官皆然,刑措何远。
陆象先清净寡欲,不以细务介意。言论高远,雅为时贤所伏。崔湜每谓人曰:陆公加于人一等矣。太平公主用事,宰相岑羲萧志忠崔湜咸倾附之,唯象先孤立,未尝造请,亦以此免祸。
狄仁杰为并州法曹,有同府法曹郑崇质,母老且病,当使绝域。仁杰曰:太夫人有疾而公远使,岂可贻亲万里之忧。乃诣长史蔺仁基,请代崇质行。时仁基与司马李孝廉不协,因谓曰:吾等独无愧耶。相待如初。后为平章事,则天谓曰:卿在汝南时,有谮卿者,欲知其人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当改之。陛下明臣无过,臣之幸也。不愿知谮者。则天叹息。
杜暹弱冠便有誓,不受亲友赠遗,以终其身。及卒,尚书省及故吏赙赠者,其子孝友,遵其素约,皆拒而不受。
杨绾久积公辅之望,及大拜诏下,朝野相贺。绾素以德行著闻,质性廉贞,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为当时第一,宽即日毁拆。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座内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驺驭百余,亦即日减损留十辟而已。其余望风变奢从俭者,不可胜数。其镇俗移风若此。人以为在杨震丙吉谢安山涛之上。
郭子仪事上尽诚,临下宽厚。所至之处,必得人心。田承嗣方跋扈魏州,傲狠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处,承嗣西望拜之曰:兹膝不屈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子仪封币经境,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二十年。校中书令者二十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八十,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
李勉为江西观察使,部人有父病,以蛊道为木偶人,署勉名位,瘗于其垄。或以告勉,勉曰:为父禳灾,亦可矜也。舍之。
权皋为安禄山从事,察禄山有异志,欲潜去,又虑祸及老母。天宝十四年,禄山使皋献戎俘于京师,过福昌,福昌尉仲谟,皋妹婿也,密以计约之。比至河阳,诈以疾亟召谟,谟至,皋示已喑,瞪谟而瞑。谟乃勉哀而哭,手自唅袭。既逸皋而葬其棺,人无知者。从吏以诏书还。皋母初不知,闻皋之死,恸哭伤行路。禄山不疑其诈死,许其母归。皋时微服匿迹,候母于淇门,既得侍其母,乃奉母昼夜南去。及渡江,禄山已反矣。由是名闻天下,其子德舆为相。
泾师作乱,驾幸奉天。兵部侍郎刘乃卧疾在私第,贼泚遣使以甘言诱之,乃称疾笃。又令其伪宰相蒋镇日来招诱,乃托瘴疾,灸灼遍身。镇再至,知不可劫胁,叹息曰:镇亦尝忝列曹郎,苟不能死,以至于斯。宁以自辱膻腥,复欲污秽贤哲乎。歔欷而退。乃闻驾再幸梁州,搏膺呼天,绝食而卒。
淮西之师汴帅韩宏,骄矜倔强,常倚贼势索,朝廷姑息。恶李光颜力战,阴图挠屈,计无所施,遂举大梁城,求得一美妇人,教以歌舞弦管六博之艺,饰之以珠翠金玉衣服之具,计费数百,乃命使者送遗光颜。冀光颜一见悦惑,而怠于军政也。使者即赍书先造光颜垒曰:本使令公忧公暴露,欲进一妓以慰公征役之思。光颜曰:今日已暮,明旦纳焉。诘朝,光颜乃大宴军士,三军咸集,命使者进妓。妓至,则容止端丽,殆非人间所有,一座皆惊。光颜谓来使曰:令公怜光颜离家室久,舍美妓见赠,诚有以荷德也。然光颜受国家恩深,誓不与逆贼同生日月下。今战卒数万,皆弃妻子蹈白刃,光颜柰何独以女色为乐。言讫,泣涕呜咽。堂下兵士数万皆感激流涕,乃厚以缣帛酬其来使,俾领其妓自度上而回。自此兵众弥加激励。
柳公绰丁母崔夫人之丧,三年不沐浴。事继母薛氏三十年,姻戚不知公绰非薛氏所生。
柳仲郢为牛僧孺辟客,李德裕知其无私,奏为京兆尹。仲郢谢曰:下官不期太尉恩奖及此,仰报盛德,敢不如奇章公门馆。德裕不以为嫌。仲郢常感德裕之知,大中朝李氏无禄仕者,仲郢领盐铁时,取德裕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事,令以禄利赡南宅。令狐绹为宰相,不悦仲郢,与绹书曰:任安不去,常自愧于昔人;吴咏自裁,亦何施于今日。李太尉受责既久,其家已空遂绝蒸尝,诚增痛恻。绹深叹与。从质正员官徐晦为杨凭所荐,凭贬临贺尉,交亲无敢祖送者,晦遂至蓝田。时权德舆为相,与凭交分最深,闻晦之行,谓晦曰:无乃为累乎?晦曰:布衣受杨公之眷,方兹流播,何忍不送?如相公他日为奸邪所谮,失意于外,晦安得与相公轻别。德舆称之于朝,中丞李夷简请晦为监察,曰:闻公送杨临贺,肯负国乎。
任迪简为李景略判官,性厚重,尝有军宴行酒者,误以醯进迪简,以景略性严,勉为尽之,归而殴血。军士闻之泣下。及景略卒,军士皆曰:判官仁者,奉以为帅。
王义方坐与刑部尚书张亮交通,贬儋州吉安丞。贞观二十三年改洦水丞。时张亮兄子皎配流在崖州,来依义方而卒。临终托以妻子,及致尸还乡。义方与皎妻自誓于海神,使奴负柩,令皎妻抱其赤子,乘义方之马,徒步而还。先之原武葬皎,白告张亮。送皎妻子归家,乃之泊水。
元德秀字紫芝,以不及亲在而娶,终身不婚。曰:兄有子以祀先人矣。先是兄子无乳媪,德秀自乳之,数日湩流,兄子能食乃止。其后兄子婚娶,以家贫无以为礼,求为鲁山令,以诚信化,秩满结庐陆浑山,有长往之志。属岁饥,庖厨不爨,弹琴读书,怡然自得。房管每见德秀,叹息曰:见紫芝眉宇,使人名利之心都尽。及卒,门人相与谥为文行先生。
元德秀为鲁山令,有盗系狱,会县界有虎暴,盗请杀虎赎罪。德秀许之。胥史争曰:盗诡计苟免擅放官司囚,恐为累也。德秀曰:吾不欲负约,如有累,吾自当之。即破械出之。明日盗负虎而还。
后唐刑部侍郎郑韬光,字龙府,自襁褓迨于悬车,凡事十一君,越七十载,所任无官谤,无私过,三持使节,不辱君命。士无贤不肖,皆恭已接纳。晚年背伛,时人咸曰:郑伛不迂。平生交友之中无怨隙,亲族之间无爱憎,恬和自如,性尚平简,及致政归洛,甚惬终焉之志。卒年八十。
后唐赵光逢幼嗜坟典,动守规检,人目为玉界尺。弟光允为平章事,时谒问于私第语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户曰:请不言中书事。清净寡欲端默如此。光逢两登廊庙,四退邱园,百行五常,不欺暗室。搢绅咸仰,以为名教主。
吕兖为沧州节度判官,刘守光攻陷沧州,兖被擒族诛,子琦年十五,将就戮。有赵玉者,幽蓟义士也,久游兖门,见琦临危,绐谓监刑者曰:此子某之同气也,幸无滥焉。乃引之俱去。琦病足,玉负之而行,逾数百里,变姓名乞食于路,乃免于祸。琦仕石晋,至兵部侍郎。高祖将以琦为相,忽遇疾而逝。常以玉免已于难,欲厚报之。玉遇疾,琦亲为扶持,供其医药。玉卒,代其家营葬事。玉之子曰文度,既孤而幼,琦诲之甚笃。及其成人登进士第,寻升宦路,琦之力也。时议者以非玉之义不能存吕氏之嗣,非琦之仁不能抚赵氏之孤。惟仁义二公得之。燕赵之士流为美谈。
言语
宋武帝永初二年祀南郊,大赦。裴子野论曰:夫郊祀天地,修岁事也;赦彼有罪,夫何为哉。
魏群臣请增峻京城及修宫室,曰: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萧何云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魏主曰:古人有言,在德不在险。屈丐蒸土筑城,而朕灭之。岂在城也。今天下未平,方须民力,土功之事,朕所未为。萧何之对非雅言也。
宋孝武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繁严,征役过苦。前废帝即位,悉皆削除。由紫极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无或存者。蔡兴宗于坐,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终始,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彻,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者,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其言。
周容清贫寡欲,终日食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甚机辩。王俭问曰:卿山中何所食?答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容:菜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梁何远言不虚妄,盖其天性。每戏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一缣。众共伺之,不能记也。
顾欢党道教,袁粲崇佛,说张融曰:道之与佛,遥极无二。吾见道士与道人战,儒墨道人与道士论是非。昔有鸿飞天首,积远难亮,越人以为凫,楚人以为乙,人自楚越,鸿常一尔。
周贺若敦以有怨言,为宇文护所杀。临刑呼子弼,谓曰:吾欲平江南,然心不果。汝当成吾志。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后弼果平陈。
唐太宗谓侍臣曰: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刻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太守时有上书,请去佞臣者。上问佞臣为谁,对曰:臣居山泽,不能的知其人,愿陛下与群臣言,或阳怒以试之,彼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旨者,佞臣也。太宗曰: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常窃耻之,卿策虽善,朕不取也。/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银矿,发办之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可以利民尔。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未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待我耶。是日黜万纪,使还家。/太宗指殿柱谓侍臣曰:治天下如建此屋,营构既成,勿数改易。苟易一榱正一瓦,践履动摇,必有所捐。若慕奇功,燮法度,不常其德,劳费实多。
肃宗欲敇诸将克长安日,发李林甫墓,焚骨扬灰。李泌曰:陛下方定天下,柰何仇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圣德之不宏尔。且方今从贼者,皆陛下之仇也。若闻此举,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悦,曰:此贼昔日百方危朕,当是时,朕不保朝夕。朕之全,天幸尔。林甫亦恶卿,但未及害卿而死,尔柰何矜之。泌曰:臣非不知所以言。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娱乐,一朝失意,远处巴蜀。南方地恶,上皇春秋高,闻陛下此敇,意必以为用韦妃之故。内惭不怿,万一感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亲。言未毕,上流涕被面,降阶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颈泣不已。
太宗幸翠微宫,房玄龄在京城留守。太宗以李纬为民部尚书,有自京师来者,太宗问曰:玄龄闻李纬拜尚书如何?对曰:玄龄但云,李纬好髭须,更无他语。太宗遽改授纬洛州刺史。其为当时准的如此。
太宗谓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语,即思此言于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能多言。杜止伦进曰:君举必书史,记言动,臣职当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若陛下一言乖于道理,则千载累于圣德。非直当今损于百姓,愿陛下慎之。
魏征谓太宗曰: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帝曰:忠良有异乎?征曰:良臣稷契皋陶是也,忠臣龙逢比干是也。良臣使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长世,福禄无疆;忠臣身陷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远矣。帝深纳其言。
高宗责侍臣不进贤良,众皆莫对。李安期对曰:天下至广,非无英俊。但比来公卿有所荐引,即遗嚣谤以为朋党。沉屈者未申,而在位者已损,所以人思苟免,竞为缄默。若陛下虚已招纳,务于搜访,不忌亲仇,惟能是用,谗毁亦既不入,谁敢不竭忠诚。此事由陛下,非臣等所能致也。高宗深然其言。
高宗谓侍臣曰:朕思养人之道未得其要,公等为朕思之。来济对曰:昔齐桓公出游,见老而饥寒者,命赐之食。老人曰:愿赐一国之饥者。赐之衣,曰:愿赐一国之寒者。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老人曰:君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余食矣;君不夺蚕妾,则国人皆有余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丁,岁则数万。役之则人太劳,取庸则人太费,臣愿陛下量公家所须外,余悉免之。上从之。
尚方监裴匪躬欲鬻苑中果菜收其利,苏良嗣为西京留守,驳之曰:昔公仪相鲁,拔葵去织。未闻万乘之主鬻果菜与下人争利也。
少府监裴匪舒善营利,奏卖苑中马粪,岁得钱二十万缗上。以问刘仁轨,对曰:利则厚矣,恐后代称唐家卖马粪,非佳名也。乃止。
马周有机辩,能敷奏。太宗曰:我于马周,暂不见便思之。岑文本谓所亲曰:吾见马君论事多矣,援引事类,扬搉古今,举要删芜,会文切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减。听之靡靡,人忘倦。昔苏张终贾,正应此耳。
程名振奏对失旨,太宗动色,诘之。名振酬对逾辩,太宗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我前,每见别嗔余人,颜色无主。名振平生不见我,何来责让,而词理纵横,亦奇士也。擢为右骁卫将军。
刘仁轨平百济,浮海西还。仁轨初行,谓人曰:天将富贵此公耳。于州司请历日一卷并七庙讳,人怪其故,答曰:拟削平辽海,颁示国家正朔,使夷俗遵奉焉。至是皆如其语。
中书舍人徐坚,以集贤院学士多非其人,所司供膳太原。尝谓朝列曰:此辈于国家何益,如此虚费,将建议罢。张说曰:自古帝王功成,则有奢纵之失。或与池台或玩声色。今圣王崇儒重道,亲自讲论,刊正图书,详延学者。今丽正书院,天子礼乐之司,永代规模不易之道也。所费者大,徐子之言何其隘哉。元宗知之,由是薄坚。
张嘉贞欲杖裴胄先,张说争之,嘉贞不悦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时来则为之,岂能长据。若贵臣尽当可杖,恐吾辈行自及矣。此言非为胄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
郑元璹谓颉利曰:汉与突厥风俗各异,汉得突厥既不能臣,突厥得汉复何所用。且抄掠资财,皆入将士,在于可汗一无所得。不如和好,国家必有重赉币帛,皆入可汗,坐受利益。颉利纳其言,即引还。
唐制财赋皆入左藏库太府,四时以数闻。比部覆其出入,上下相辖,奸无所容。至第五琦,以京师多豪将,求取无节,乃尽输大盈库心,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中官,领事几三百人,有司不能窥其出入者,殆二十年矣。杨炎作相,顿首于上前论之,乞以归有司度。禁中所费,一岁几何,进入不敢亏,如此乃可议政。德宗下诏从之。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以为难,中外称之。
崔祐甫为相,淄青李正已畏德宗威德,表献钱三十万贯。上欲纳之,虑已反覆,欲以计止之,又未有其词。延问宰相,祐甫曰:请遣使往淄青宣慰将士,便以此钱赐之,使将士深荷圣恩,又令外藩知朝廷不重财货。上悦而从之,正已大惭,心畏服焉。
鱼朝恩恶郭子仪,使人发其父墓。及自泾阳入,朝议者虑其构燮,公卿忧之。子仪见,帝劳之,子仪号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残人之墓固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上获天谴,非人患也。朝廷闻其言乃安。
周墀初作相,私谓韦澳曰:才小任重,何以相救。澳曰:愿相公无权。墀愕然不喻其旨。澳曰:爵赏刑罚非公共欲行者,愿不以喜怒爱憎行之,但令百司群吏各举其职,则公敛衽于庙堂之上,天下自理。何要权也。墀深然之。
崔群为翰林学士,以谠言正论闻于时。宪宗嘉赏,降宣旨云:自今后学士进状,并取崔群连书然后进来。群以禁密之司,动为故事,自尔学士,或恶直丑正,则具不学,士无由上言。群坚不奉诏,三疏论奏方允。
崔群曰:人皆以天宝十五年禄山自范阳起兵是治乱分时,臣以为开元二十年罢贤相张九龄,专任奸臣李林甫,治乱自此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
殷侑欲舍王廷凑,专讨李同捷,其疏末云:伏愿以宗社安危为大计,以善师攻心为神武,以含垢安人为远图,以网漏吞舟为至诫。文宗虽不纳,然深嘉其言。李训之乱,上问以治安之策,侑极言委任责成,宜任朝之耆德。新进小生,无宜轻用。帝深加之,赐以锦彩黄金。
文宗召赵宗儒,问以理道。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守而勿失。上嘉纳之。
韦温在朝时,与李珏杨嗣复周旋。及杨李祸作,叹曰:杨三李七若取我语言至是耶。初温劝杨李征用德裕,释憾解愠,二人不能用,故及祸。
宪宗季年,锐于服饵。裴潾疏曰:君之药臣先尝之,亲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臣愿所有金石炼药人及所荐之人,皆先服一年,以考其真伪,则自然明验矣。
训注之祸,宦者气盛,凌轹南司。延英议事,中贵语必引训注以折文臣。李石郑覃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缙绅赖之。
幽州杨志诚逐李载义,自为帅。文宗闻之惊,急召宰相。时牛僧孺先至,上曰:可柰何?僧孺曰:此不足烦圣虑。臣被召,疾趋气促,容臣稍缓息以对。上良久曰:卿以为不足忧,何也?僧孺对曰:陛下以范阳非国家所有,前时刘总向化,以土地归阙。朝廷约用钱八十万贯,而未尝得范阳尺布斗粟上供天府,则今日志诚之得,犹前日载义之得也。陛下但因而抚之,亦事之宜也。且范阳国家所赖者,以其北捍突厥,不令南寇。若假志诚节钺,锡其土地,必自为力。则爪牙之用,固不计于逆顺。上大喜曰:如卿之言,吾洒然矣。
张公艺郓州人,九代同居。高宗有事泰山,亲幸其宅,问其义居所以久。其人请纸笔,但书百余忍字。高宗为之流涕,赐以缣帛。
司马承祯,睿宗问以理国。对曰:顺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理。易曰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是知天不言而信,不为而成,无为之旨,理国之道也。睿宗叹息。
元宗问吴筠,以道法之精,无如五千言,其余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
元宗幸东都过崤谷,道隘不治,上欲免河南尹及知顿使,宋璟谏曰:陛下方事巡幸,今以此罪二臣,恐将来民受其弊。上遽命释之。璟曰:陛下罪之,以臣释之,是代陛下受德。请令待罪朝堂,而后赦之。从之。
宪宗诛李锜,有司籍锜家财输京师。翰林学士裴垍李绛上言,以为李锜僭侈割剥六州之人以富其家,或枉杀其身而取其财,陛下闵百姓无告,故讨而诛之。今辇金帛以输上京,恐远近失望,愿以逆人资财赐浙西百姓,代今年租赋。上嘉叹久之,即从其言。
宪宗从容问李绛曰:諌官多谤讪朝政,皆无事实,朕欲谪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余,何如?对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聪明也。人臣死生,系人主喜怒,故敢发口谏者有几?就有谏者,皆昼度夜思,朝删暮减,比达什无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谏,犹惧不至,况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上善其言而止。
石晋桑维翰恐与敌失欢,上疏曰:议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亿,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微臣所见,则曰不然。且以汉祖英雄,犹输货于冒顿;神尧武略,尚称臣于可汗。此谓达于权变,善于屈伸,所损者微,所利者大。必若因兹交构,遂成衅隙,自此岁岁征发,日日转输,困天下之生灵,空国家之府藏,此为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凌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
晋天福初,频有肆赦。张允进驳赦论曰:管子云,凡赦者小利而大害,久而不胜其祸。无赦者小害而大利,久而不胜其福。又汉纪云,吴汉疾笃,帝问所欲言,对曰:唯愿陛下无赦耳。如是何也?盖行赦不以为恩,不行赦亦不以为无恩。为赦有罪故也。窃观自古帝王,皆以水旱,则降德音,而宥过开狴牢以放囚。假有二人讼,一有罪一无罪,若有罪者见舍,则无罪者衔冤。衔冤者何疏,见舍者何亲?如此乃致灾之道,非救灾之术也。帝览而嘉之,降诏奖饰,仍付史馆。
江南李昇问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对曰:王者治心治身及治家国,今陛下尚未能去饥嗔饱喜,何论太平?昇后自帘中称叹,以为至言。
卷二
政事
宋交州刺史杜慧度,为政纤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爱之,城门夜开,道不拾遗。
武帝以谢方明为丹阳尹。方明善治郡,所至有能名。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则以渐移变,使无迹可寻。
山阴剧邑三万户,前后官长,昼夜不得休,事犹不举。顾凯之御繁以约,县用无事。昼日垂帘,门阶闲寂。宋世为山阴务,简而事理,众莫及也。
顾宪之为建康令,人号神明。权要请托,长吏贪残,据法直绳,无所阿纵。性又清俭,强力为政,甚得人和。故都下饮酒醇者,辄号为顾建康,谓其清且美焉。
梁陆襄为番阳内史,有彭李二家,先因忿争,遂相诬告。襄和言解之,二人感恩,深自悔。乃为设酒,令其欢饮,同载而归。人歌曰:陆君政无怨,家斗既罢仇共车。
梁始兴王萧憺为荆州刺史,有善政,被征还。朝人歌曰:始兴王,人之爹(徒我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哺乳我。
梁徐勉为侍中,时师方侵魏,候驿填委勉参掌军书。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归家,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乃至于此,他日亦是传中一事。
宋阮长之为武昌太守,时郡田禄以芒种为限,前此去官者,一年禄秩,皆入后人。长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种前一日解印绶去。所莅皆有风政,为后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称之。
宋傅炎与父僧祐,并有政绩。炎为武康山阳令,二县皆谓之傅圣。时云诸傅有理县谱,子孙相传,不以示人。临淮刘元明亦有吏能,政事为天下第一。炎子翙代元明为山阴令,翙谓元明曰:愿以旧政告新令。尹元明曰:我有奇术,卿家谱所不载,临别当以相示。既而曰:作县令唯日食一升饭,而莫饮酒。此第一策也。
齐邱仲孚为山阴令,有声称。百姓谣曰:二傅沈刘,不如一邱。谓傅炎父子、沈宪、刘元明,相继宰山阴,并有政绩,而仲孚又过之。
齐乐预为永世令,人怀其德。卒于官,有一老媪担槲蔌叶造市货之,闻预亡,大泣弃溪中,曰:失乐令,我辈孤独老姥,政应就死尔。市人皆泣。其惠化如此。
北齐宋世良为清河太守,狱内稆生桃树,蓬蒿亦满。每日牙门虚寂,无复诉讼者。谓之神门。及代有老人丁金刚曰:老人年九十,记三十五政府。君非唯善政,清亦彻底。今失贤者,人何以济?北齐许惇为司徒主簿,以明断见知。时人号曰入铁主簿。后迁平阳太守,政为天下第一。惇美须髯,下垂至带,号长鬣公。文宣因酒酣,提惇须称美,以刀截之,惟留一握。惇惧,因不敢复长,又号齐须公。
魏源怀性宽简,不好烦碎,常语人曰:为政贵当举纲,何必须太子细?譬如为屋,但外望高显,楹栋平正,足矣。斧斤不平,非屋病也。
隋库狄士文为贝州刺史,过为严肃。司马韦焜、清河令赵达并苛刻,惟长史有惠政。时语曰:刺史罗刹怒,司马蝮蛇嗔,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
周豆卢绩为渭州刺史,有惠政,华夏悦服。大致祥瑞,鸟鼠山俗呼为高武陇,其下渭水所出,其山绝壁千寻,由来乏水。诸羌苦之。绩马足所践,飞泉涌出,有白乌翔止。厅前人谣曰:我有丹阳,山出玉浆,济我人夷,神乌来翔。因呼其泉曰玉浆泉。隋赵轨为齐州别驾,文帝令入朝,父老将送者各挥涕曰:别驾在官水火,不与百姓交,是以不敢以壶酒相送。公清如水,请酌一杯水奉饯。轨受饮之。
北齐李仲举为修武令,为政宽简,吏人号曰宽明。卢昌衡为平恩令,百姓号曰恩明,故时称卢李宽恩之政。
隋于仲文字次武,蜀中语曰:明断无双有于公,不避强御有次武。
大业五年,郡国毕集。帝问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宏曰: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宏化太守柳俭对。又问其次,曰涿郡丞郭绚、颍川郡丞敬肃,帝赐俭帛二百,绚肃各一百。隋刘旷为平乡令,在职七年,风教大洽,狱中无系囚,争讼绝息,囹圄皆生草,庭可张罗。迁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唐皇甫无逸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每按部樵采,不犯于人。尝夜宿人家,遇灯炷尽,主人将续之,无逸抽佩刀断衣带以为炷。其廉介如此。
颜游秦为廉州刺史,抚恤境内,敬让大行。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高祖玺书劳勉之。
王方庆为广州都督,廉而严。境内清肃。议者以为有唐以来治广州者,无出方庆之右。则天有制褒之赐,杂彩六十段,并瑞锦等物,以彰善政。郭元振在凉州五年,华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遗。旧凉州粟麦斛售数千,元振置屯田数年,丰稔至一匹绢籴数十斛。
卢奂为南海太守,遐隅之地,贪吏敛迹。人用安之。开元以来四十年,广府节度清白者有四,谓宋璟、裴胄先、李朝隐及奂也。
尹思贞为司府少卿,时侯知一为司府卿,亦厉威严。吏人为之语曰:不畏侯卿杖,惟畏尹卿笔。其为人所服如此。
裴漼父炎之,永徽中为同州司户参军。刺史李崇义以少年轻之。先是州中有积年旧案数百道,崇义促炎之便断之,命书史数人连纸进笔,斯须剖断并毕。文翰俱美,且尽予夺之理。崇义大惊谢曰:公何忍藏锋,以成鄙夫之过!由是大知名,号为霹雳手。
天宝十三载,连雨六十日。宰臣杨国宗恶京兆尹李岘不附已,出为长沙太守。时京师米麦踊贵,百姓谣曰:欲得米粟贱,无过追李岘。其为政得人心如此。
裴遵庆判吏部南曹。天宝中海内无事,九流辐凑,每岁吏部选人,动盈万数。遵庆敏识强记,精核文簿,详而不滞,时称吏事第一。
韦元甫员锡同在韦陟幕中,元甫精于简牍,锡详于讯覆,时谓员推韦状。
贾明观恃鱼朝恩之势,恣行凶忍毒甚豺狼。朝恩既诛,元载纳明观奸计,令江西效用。百姓怀砖瓦候之,元载护之获免。在洪二年,魏少游为观察使,承元载意容之。及路嗣恭代少游到州,即日杖杀。识者以是减魏之名,多路之政。嗣恭本名剑客,历仕郡县,有能名。累至神乌令,考绩上上,为天下最,赐名嗣恭。
刘晏掌计,雅得其术,赋入丰羡。李巽掌使,一年征课所入,类晏之多岁。明年过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万贯。旧例每岁运江淮米五十万斛抵河阴,久不盈其数,惟巽三年登焉。
李勉在广州,性廉洁,舶船来都不检阅。先是舶船泛海至者,岁才四五。勉之末年,至者四十余。在官累年,器用车服无增饰。及代归至石门停舟,悉搜家人所贮南货犀象诸物,投之江中。耆老以为可继前朝宋璟、卢奂、李朝隐之徒。
高崇文为长武城使,练卒五千,常若寇至。永贞元年刘辟据蜀叛,杜黄裳荐崇文讨辟。中使卯时宣命,崇文辰时出师。五千器用无阙。至兴元,军中有折逆旅七箸者,斩之以徇,遂平蜀寇。
鱼朝恩以郝廷玉善阵,欲观其教阅,廷玉乃于营内列部伍,鸣鼓角而出,分而为阵,箕张翼舒,乍离乍合,坐作进退,其众如一。朝恩叹曰:吾在兵间十余年,始见郝将军之训练尔。治戎若此,岂有前敌耶!廷玉凄然谢曰:此非末校所能,临淮王李光弼之遗法也。太尉善御军,赏罚当功过。每校旗之日,军士小不如令,必斩之以徇。由是人皆自效,而赴蹈驰突,有心破胆裂者。太尉薨变以来,无复校旗之事矣。
卢坦为寿安令,时河南尹征赋限穷,而县人诉以机织未就,请宽十日。府不许,坦令人户但织而输,勿顾限也,违之不过罚令俸尔。既成而输,坦亦坐罚。由是知名。
马总敦儒学,长于政术。在南海累年,清廉不扰,夷獠便之。于汉所立铜柱处,以铜一千五百斤特铸二柱,刻书唐德,以继伏波之迹。
淮西之师柳公绰选卒六千,属李听。军既行,公绰时令左右省问其家,如疾病养生送死,必厚廪给之。士之妻冶容不谨者,沉之于江。行卒相感曰:中丞为我辈治家事,何以报效!故鄂人战每克捷。
卢钧为广州刺史,为政廉洁,请监军领市舶使,已一不干预。自贞元以来,衣冠得罪流放岭表,子孙贫悴不能自还,钧减俸钱为之营槥椟,致医药,毕婚嫁。凡数百家。山越之俗,服其德义。
张允济为武阳命,曾有行人候晓先发,遗衫于路。行十数里方觉,或谓曰:我武阳境内路不拾遗,但能回取,物必当在。如言果得。远近称之绩政尤异。
薛大鼎为沧州刺史,开无棣河引鱼盐于海。百姓歌之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大鼎与瀛州贾敦颐、冀州郑德本,俱有美政。河北称为铛脚刺史。
贾敦颐为洛州刺史,有异政。百姓树碑于大市通衢。后弟敦实为洛州长史,又有惠政。百姓复刻石颂美,立于兄碑之侧。时人号为棠棣碑。
田仁会为郢州刺史,天旱,仁会自曝祈雨,竟获甘泽。其年大熟。百姓歌曰:父母育我田使君,精诚为人上天闻。田中致雨山出云,仓廪既实礼义申。但愿常在不患贫。
冯元淑则天时为清漳令,有殊绩,百姓号为神明。又历浚仪、始平县令,皆单骑赴职,未尝以妻子之官。所乘马午后则不与刍,云令其作斋,身及奴仆。每日一食而已。俸禄之余,皆供公用,并给贫士。人或讥其邀名,元淑曰:此吾本性,不为苦也。袁滋字德深,为华州刺史,以宽易清简为政,人甚爱之。征为金吾卫大将军,以杨於陵代之,百姓遮道不得进,於陵宣言曰:於陵不敢易袁公之政。然后罗拜而去。
冯立为广州都督,尝至贪泉,叹曰:此吴隐之所酌泉也,饲一杯水何足道哉。吾当汲而为食,岂止一杯,即安能易吾性乎?
道州之民多矮,每年常配乡户贡其男,号为矮奴。阳城为太守,不平其以良为贱,又闵远氓,岁有离异之苦,乃抗疏论而免之。自是停岁贡。民皆赖之,无不泣荷。
元宗时蒲州刺史陆象先,政尚宽简,吏民有罪,多晓谕遣之。州录事言于象先。象先曰:人情不远,此属岂不解吾言耶?必欲棰挞以示威,当从汝始。录事惭而退。象先尝谓人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尔。苟清其源,何忧不治。
元宗赐酺三日,上御五凤楼观者喧隘,乐不得奏。金吾白挺如雨,不能遏止。上患之。高力士奏河南丞严安之为理严,为人所畏,请使止之。上从之。安之至,以手板绕场画地曰:犯此者死。于是三日指其画以相戒,无敢犯者。
五代汉刘审交为汝州防御使,郡人歌之。卒于官,郡人聚哭柩所,列状乞留葬本州界,建祠立碑,诏赠太尉。冯道闻之曰:予尝为刘汝州僚佐,知其为人廉平慈善,无害之良吏也。民之租税不能减也,徭役不能息也,寒者不能衣也,馁者不能食也,百姓自汲汲然,使君何有于我哉!然身死之日,黎民怀感者,诚以不行鞭扑不行刻剥,不因公以徇私,不容物以利已,薄罚宥过,谨身节用,安俸禄守礼分而已。
刘知远谓晋高祖曰:愿陛下抚将相以恩,臣请戢士卒以威。恩威兼著,京邑自安。本根安固,则枝叶不伤矣。知远乃严设科禁,宿卫诸军无敢犯者。有军士盗纸钱一幞,主者擒之,左右请释之。知远曰:吾诛其情,不计其直。竟杀之。由是众皆畏服。
文学
齐谢眺长于五言诗,沈约曰:二百年来无此诗也。
宋谢惠连十岁能属文,族兄灵运赏之,云:每有篇章,对惠连辄得佳语。尝于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忽梦见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曰: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
宋文帝令群臣作赤鹦鹉赋。袁淑文魁当时,见谢庄赋,叹: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也。
梁王筠为诗能用强韵。沈约尝启武帝,言晚来名家无先筠者。又谓王志曰:贤弟子之文章,可谓后来独步。谢眺尝见,语云: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近见筠数首,方知此言为实。
王筠字元礼,自序云:少时抄书,老而弥笃。虽遇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
颜延年问鲍昭,已与谢灵运优劣。昭曰: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年每薄汤惠休诗,谓人曰:惠休制作,委巷间歌谣尔。方当误后生。时议者以延年、灵运,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江右称潘陆,江左称颜谢焉。
齐衡阳王钧尝手细写五经一部,置于中箱中,以备遗忘。侍读贺玠问曰:殿下家有坟索,复何须蝇头细书,别藏巾箱中?答曰:以便检阅。且一更手写,则永不忘矣。诸王闻而争效之。巾箱五经自此始也。
梁沈约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之胸襟,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尝问周舍曰:何谓五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约也。
江淹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为宣城太守时,罢归泊禅灵寺渚。夜梦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寄一匹锦,今可见还。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此人大恚曰:那待割截都尽!顾见邱迟,谓曰余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尝宿于冶亭,梦见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之才尽。
任昉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以昉能为文,约为诗也。昉闻病之。晚节转好为诗,欲以倾沉。然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
梁郑灼性精勤,尤明三礼。少时尝梦与皇侃遇于途,侃谓曰:郑郎开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后义理益进。多苦心热,瓜时以瓜镇心,起便读诵。其笃志如此。
陈沈不害通经术,善属文。虽博综经典,而家无卷轴。每制文,操笔立成,曾无寻检。汝南周宏正称之曰:沉生可谓无意圣人者乎?
梁何思澄与宗人逊及何子朗俱擅文名。世人语曰:人中爽,有子朗。又语曰:东海三何,子朗最多。思澄闻之曰:此言误矣。如其不然,故当归逊。思澄意谓此已也。
北齐陆乂于五经最精熟,馆中谓之石经。人语曰:五经无对有陆乂。
后魏李谧少好学,师事孔璠。数年后璠还,就谧请业。时人语曰:青成蓝,蓝谢青。师何常,在明经。谧每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遂绝迹下帷,杜门却扫,弃产营书。手自删削,卷无重复者四千有余矣。
隋薛道衡每构文,必隐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沉思如此。炀帝即位,献高祖文皇帝诗。帝览之不悦,曰:此鱼藻之义也。以事杀之。
唐房玄龄在秦王府十余年,常典管记军符府檄,驻马立成,文约理赡。初无藁草,高祖尝谓侍臣曰:此人深识机,宜足堪委任。每为吾儿陈事,必会人心千里之外,犹如面语。
岑文本草诏诰,或众务繁凑,即命书僮六七人,随口并写,须臾悉成。亦殆尽其妙。
太宗既平寇乱,留意儒学,乃于宫城西起文学馆,以待四方文士。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苏世长、薛收、褚亮、姚思廉、陆德明、孔颖达、李元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颜相时、许敬宗、薛元敬、盖文达、苏勖,号十八学士。图其形状,题其名字爵里,藏之书府,以彰礼贤之重也。诸学士并给珍膳,分为三番,更直宿于阁下。每军国务静,参谒归休。即便引见,讨论坟籍,商略前载。预入馆者,时所倾慕,谓之登瀛州。李守素尤工谱学,自晋宋以降,四海士流及诸勋贵华戎阀阅,莫不详究。当时号为肉谱。虞世南目为人物志,刘袆之以文藻知名。高宗时与元万顷、范履冰、苗楚客、周思茂、韩楚宾,皆召入禁中,共撰列女传。又密令参决,以分宰相之权。时人谓之北门学士。
苏颋机事填委文诰,皆出其手中。书令李峤叹曰:舍人思如涌泉,非吾所及也。
王方庆赏徐坚文章典实,常称曰掌纶诰之选也。杨再思亦曰:此凤阁舍人样,如此才识,走避不得。
杨炎与常衮并掌纶诰。衮长于除书,炎善为德音。自开元以来,言制诰之美者,时称常杨焉。
肃宗赏叹李揆曰:卿门地人物文章,皆当代所推。故时人称为三绝。
李贺之思,体势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者。
张荐祖鷟为儿童时,梦紫色大鸟,五采成文,降于家庭。其祖谓之曰:五色赤文凤也,紫文鸑也,为凤之佐。吾儿当以文章瑞于明廷,因名鷟。蹇味道尝赏之曰:此生天下无双矣。凡应入举,皆登甲科。员半千曰:张子之文,如青钱万简选中,未闻退时。时因之为青钱学士。
权德舆于述作特盛,六经百氏,游泳渐渍。其文雅正而宏博,王侯将相,洎当时名人薨殁,以铭纪为请者十八九。时人为宗匠焉,尤嗜读书,无寸晷暂倦。
自魏晋以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迁雄之气格,不复振起。韩愈所为文,务反近体,杼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为师法。当时作者甚众,无以过之。故世称韩文焉。
王起僻于嗜学,虽官位崇重,耽玩无斁,夙夜孜孜,忘于寝食。无书不览,经目靡遗。
柳璨为左拾遗,公卿朝野托为笺奏。时誉日洽,以其博奥,目为柳箧子。昭宗召为翰林学士,即以为相。任人之速,古无兹例。
凤阁舍人王剧,勃之弟也。寿春等五王初出阁,同日受册,有司志载册文百寮在列,方知阙礼。宰相相顾失色。剧立召书史五人,各令执笔,口占分写,一时俱毕。词理典赡,人皆叹服。
文士撰碑颂皆以徐庾为宗,气调渐劣。富嘉谟与吴少微,属词皆以经典为本,时人钦慕之,文体千变,称为吴富体。
李邕早擅才名,尤长碑颂,虽贬职在外,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观,多持金帛往求其文。前后所制凡数百首,馈遗亦巨万。时议以自古鬻文获财,未有如邕者。
元稹论杜甫之诗云: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前人之所独专,能所不能,无可无不可。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后唐武皇议欲修好于梁祖,命李袭吉为书云:毒手尊拳,交相于暮夜;金戈铁马,栾践于明时。梁祖曰:李公斗绝一隅,安得此文士?如吾之智算,得袭吉之笔才,如虎傅翼矣。
五代周王仁裕年二十五,方有意就学。一夕梦剖其肠胃,引西江水以浣之,又睹水中砂石,皆有篆文,因取而吞之。及寤,心意豁然,自是性识日高,有诗万余首,勒成百卷。目之曰西江集。盖以尝梦吞西江文石,遂以为名焉。
卷三
方正
梁徐勉为吏部尚书,尝与门人夜集。客有虞皓,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时人服其无私。梁朱异方贵用事,宾客辐凑,欲引江子一为助。异,子一之姑夫也。子一知异不为物议所归,未尝造门。其高洯如此。
齐御史中丞颜见远,梁武帝受禅,见远不食,发愤数日而卒。武帝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豫天下士大夫?而颜见远乃至于此。
陶渊明侃之曾孙,自以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著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明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惟云甲子而已。
魏高道穆为御史中尉,帝姊寿阳公主行,犯清路。执赤棒卒呵之不止,道穆令卒棒破其车。公主深恨,泣以诉帝。帝曰:高中尉清直人,彼所行者公事,岂可以私恨责之也。道穆后见帝,帝曰:家姊行路相犯,深以为愧。道穆免冠谢。帝曰:朕以愧,卿反谢朕。
北齐邢峙以经授皇太子,方正纯厚,有儒者风。厨宰进食有邪蒿峙,令去之。曰:此菜有不正之名,非殿下宜食。文宣闻而嘉之,赐以被褥缣纩。北齐苏琼为清河太守,性清慎,不发私书。有沙门道研求谒,意在理债。琼每见则谈问元理,道研无由启口。弟子问其故,研曰:每见府君,径将我入青云间。何由得论地上事?遂焚债券。
陈萧引为建康令,时宦者李善度蔡脱儿多所请托,引一皆不许。或谏曰:李蔡之权,在位皆惮,亦宜少为身计。引曰:吾之立身,自有本末,亦安能为李蔡致屈就?令不平不过免职尔。
唐高宗欲立昭仪武氏为后,长孙无忌数言不可。帝乃密遣使赐无忌金银宝器各一车。
张易之昌宗尝命画工图写武三思、李峤、苏味道等十八人形像,号为高士图,引朱敬则预其事,固辞不就。史以为高洁守正如此。
张易之诬魏元忠有不顺之言,引张说令证之。说皇惑迫惧,宋璟曰:名义至重,神道难欺。必不可党邪陷正,以求苟免。若缘犯颜流贬,芬芳多矣。或至不测,吾必叩阍救子,与子同死。努力,万代瞻仰在此举也。说感其言,及入,乃保明元忠,竟得免死。
张昌宗私引相工李宏泰观占吉凶,言涉不顺,为飞书所告。宋璟为中丞,请穷究。则天曰:昌宗已自首。璟曰:昌宗事露自陈,且谋反大逆,无容首免。请勒就御史台勘鞫。则天不悦,杨再思遽宣敕,令璟出。璟曰:天颜咫尺,亲奉德音。不烦宰臣,擅宣王命。则天意稍解,乃收易之等就台。俄有敕特原之,令诣璟谢。璟拒而不见。
宋璟尝侍宴朝堂,张易之兄弟皆为列卿位。举箸待璟,久之方至。先执酒西向拜谢,饮不尽卮,遽称腹痛而归。
中宗时,韦月将告武三思与韦后通,三思讽有司论月将大逆不道,帝诏杀之。宋璟请付狱,帝怒,岸帻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诛之矣,更何请也?璟曰:人言三思乱宫掖,陛下不问即斩之,臣恐有窃议者。故请按罪方行刑。帝愈怒,璟曰:请先诛臣,不然终不奉诏。帝乃免月将死,流之岭南。张嘉贞后为相,阅堂案,见璟危言切议,未尝不失声叹息。
李元纮为雍州司户,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元纮断还僧寺。豆怀贞为雍州长史,惧太平公主势,促令改断。元纮大书判后曰:南山或可改移,此终无摇动。怀贞不能夺。
韩休为相,万年尉李美玉得罪,上特令流之岭外。休进曰:美玉位卑,所犯又非巨害,今朝有大奸尚不能去,岂可舍大而取小也?臣窃见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恩贪昌僭拟纵恣,臣请先出伯献,而后罪美玉。上初不许之,休固争曰:陛下若不出伯献,臣不敢奉诏。上以其切直,从之。始萧嵩以休柔和易制,引为同列。既知政事峭直,多折正嵩。宋璟闻之曰:不谓韩休,乃能如此仁者之勇也!上或宫中宴乐,及后苑游猎,小有过差,辄谓左右曰:韩休知否?言终,谏疏已至。上尝临镜默然不乐,左右曰:韩休为相,陛下殊瘦于旧,何不逐之?上曰: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常顺指,既退,吾寝不安。韩休常力争,既退,吾寝乃安。吾用韩休,为社稷尔,非为身也。
宦官李辅国专权判行军司马,潜令官军于人间听察是非,谓之察事。忠良被诬构者继有之。有所迫呼,诸司莫敢抗仰。御史台大理寺重囚推断未了,追去释放,莫有违者。每日就银台门决天下事,便称制敕禁中符印,悉佩之出入。凡敕辅国押署,然后施行。李岘为相,叩头论辅国之罪,上悟,赏岘正直。辅国以此让行军司马,请归本官。察事等并停。
崔祐甫性刚直,遇事不回。为中书舍人时,中书侍郎阙,祐甫知省事,与宰相常衮不合。陇州猫鼠同乳,衮以为瑞,率百官称贺。祐甫独不贺。中官诘之,祐甫云:此物之失常也,可吊不可贺。猫当食鼠,今受人养育,职既不修,何异法吏不触邪,强吏不捍敌?恐须申佥宪司,察听贪吏,戒诸边吏,毋失巡檄,使猫能致功,鼠不为害。代宗深嘉之。
兴元元年,卢杞移知饶州。给事中袁高论其不可。张献恭因紫宸殿对言高所奏至当。德宗未悟。献恭复奏曰:袁高是陛下一良臣。德宗顾谓宰臣李勉曰:欲授杞一小州,可乎?对曰:陛下授大州亦可,其如士庶失望何?献恭守正不挠如此。
张延赏与柳浑同在相位。延赏怙权矜已,而疾浑守正。俾其所厚,谓浑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浑曰:为吾谢张相公,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也。竟为延赏所挤罢相。
朱泚盗据宫阙,源休劝泚伪迎銮驾,阴济逆志。乃遣其将韩旻疾趋奉天。时德宗苍黄之中,未有武备,段秀实陷在贼中,以为宗社之危在顷刻,乃倒用司农印印符以追兵。旻至骆驿得符,军人亦莫辨其印文,皇遽而回。秀实自度旻之来,已必死,明日泚召秀实议事,语至僭窃,秀实勃然,夺源休笏,唾泚面曰:狂贼,恨不斩汝万段!遂击之,泚举臂自捍,才中其额,流血被面,匍匐而走。秀实遇害。
肃宗尝不豫,太卜云祟在山川。王玙作相,遣女巫分行天下,令中使监之。所至因缘为奸。有一巫盛年美色,以恶少数十自随,宿黄州传舍。刺史左震晨至驿门,扄鐍不可启,震破锁而入,曳女巫阶下斩之。所从恶少皆毙。阅其赃赂数十万,震籍以上闻。仍以赃钱代贫民租税。其中使遣归京。肃宗不能诘。
肃宗欲大用李勉。会李辅国宠任,意欲勉降礼于已,勉不为之屈,竟为所抑,出历汾虢刺史。后为相,卢杞自新州司马除澧州刺史,袁高奏驳,遂授澧州别驾。勉谓德宗曰:众人皆言卢杞奸邪,而陛下独不知。此所以为奸邪也。时人多其正直。
杜亚为东都留守,诬大将令狐运为盗。朝廷遣御史杨宁按之。亚以为不直,密表陈之,宁遂得罪。上信而不疑,宰相以狱大宜审,命李元素覆按,乃就决之。亚迎路,以狱成告元素。元素验之五日,尽释其囚以还。亚又诬奏元素,元素奏未毕,上叱出之。元素曰:臣一出,不得复见陛下。乞容尽词。上意稍缓,元素尽言运冤状明白,上乃悟,曰:非卿孰能辨之。后数月,竟得真盗。元素由是为时器重,有美官缺,人必指元素。
李晟之子听,为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在东宫,令近侍讽听献之。听以职总亲军,不敢从。及即位,择太原帅,宰臣进拟,上皆不允,曰:李听不与朕马,是必可任。以为河东节度使。
杜黄裳为太常卿,方王叔文之盗权,黄裳终不造其门。尝语其子婿韦执谊,令率百官请皇太子监国。执谊遽曰:丈人才得一官,宁可复开口议禁中事耶?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王朝,岂可以一官见买!即拂衣而出。寻拜平章事。
李藩为校书郎,王绍持权,邀藩一相见即用,终不肯。就为给事中制敕,有不可遂,于黄敕后批之。吏白:宜别连白纸。藩曰:别以白纸,是文状。岂曰批敕耶?裴垍言于帝,以藩有宰相器,擢为平章事,与权德舆同在政府。河东节度使王锷,遗赂权幸,有密旨王锷可兼宰相,宜即拟来。藩遂以笔涂兼宰相字,却奏入,云:不可。德舆失色,云:纵不可,宜别作奏,岂可以笔涂诏耶?藩曰:势迫矣,出今日便不可上。日又暮,何暇别作奏?锷命果寝。史云藩为相,材能不及裴垍,孤峻颇后韦贯之,然人物清整,亦其流也。
卢坦为中丞裴均为仆射在班逾位坦曰:姚南仲为仆射例如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南仲是守正而不交权幸者也
武儒衡字廷硕,气直貌庄,言不妄发。相国郑余庆不事华洁,后进趋其门者多垢衣败服,以望其知。儒衡谒见,未尝辄易所好,但与之正言直论。余庆亦重之。元稹依倚内官,得知制诰,儒衡深鄙之。会食瓜阁下,蝇集于上,儒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同僚失色,儒衡意气自若。
韦贯之为长安县丞。德宗末年,京兆尹李实权移宰相,言其可否,必数日而诏行。有以贯之名荐于实者,答曰:是与吾同里,极闻其贤,但得识其面而荐之上。举笏示说者曰:实已记其名氏矣。说者喜,骤以其语告于贯之,且曰:子今日诣实,而明日受贺矣。贯之唯唯,终不往,亦不迁。后相宪宗。
韦澳,贯之子也。兄温与中丞高元裕友善,温请用澳为御史,谓澳曰:高二十九持宪纲,欲与汝相面,汝必得御史。澳不答。温曰:高君端士,汝不可轻。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竟不诣元裕之门。后为京兆尹,会宰相萧邺判度支,而户部缺判使。澳对于延英。宣宗曰:户部缺判使,澳对以府事。上言户部缺判使者三,又曰:卿意何如?澳曰:臣近年心力减耗,不奈繁剧累。曾陈乞一小镇,圣慈未垂矜允。上默然不乐。甥柳玼曰:舅特承圣知,延英奏对,恐未得中。澳曰:吾不为时相所信,忽自宸衷委以使务,必以吾他岐得之,何以自明?我意不错,尔须知。时事渐不佳,是吾徒贪爵位所致,尔宜志之。后出镇河阳,辞于内殿,上曰:卿自求便,我不去卿。
路隋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有以金帛谢除制者,必叱而却之,曰:吾以公事接私财耶?终无所纳。
韩愈与人交,荣悴不易。而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瞪然不顾。穆宗以愈为京兆尹,六军不敢犯法。私相谓曰:是尚欲烧佛骨,何可犯之?
裴度为元稹所间,罢兵权,为东都留守。过京师朝见,先叙朱克融王廷凑暴乱河朔,受命讨贼,无功行陈,除职东都,许令入觐。辞和气劲,感动左右。度伏奏龙墀,涕泗呜咽。穆宗为之动容。口自谕之曰:所谢知朕于延英待卿。初人以度无左右之助,为奸邪排摈,虽度勋德,恐不能感动人主。及度奏河北事,慷慨激切,扬于殿廷,在位无不耸动。虽武夫贵介,亦有咨嗟出涕者。
李甘字和鼎,大和中为侍御史,郑注求入相,甘唱言于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先德望而后文艺。注何人,敢兹叨窃白麻。若出吾必坏之。会李训亦恶注所求,相注之事竟寝。甘犹贬封州司马。
崔从少以贞晦恭逊自处,不交权利。忠厚方严正,人多所推仰。阶品合立门戟,终不之请。四为大镇,家无妓乐,士友多之。
孔纬字化文,乾符中为御史中丞,纬器志方雅,疾恶如雦,既总宪纲,中外不绳而自肃。僖宗幸蜀,百寮以田令孜在上,左右意不欲行,皆以袍笏不具为词。纬召三院御史谓之曰:吾辈世荷国恩,身居秋宪,虽六飞奔迫,而咫尺天颜。累诏追征,皆无承禀,非臣之义也。凡布衣交旧,犹缓急相救,况在君亲?策名委质,安可背也。言竟泣下。三院云:聊营一日之费,俟信宿继行。纬拂衣起曰:吾妻危疾,旦不保夕,丈夫岂以妻子之故,忘君父之急乎?公辈善自为谋,吾行决矣。行至褒中作相。孔氏子孙,元和后昆仲贵盛,至正卿方镇者六七人,未有为宰辅者。至纬始在鼎司。
李辅国求为宰相,讽仆射联章荐已。肃宗密谓宰臣萧华曰:辅国欲带平章事,卿等欲有章荐信乎?华不对,出问裴勉,曰:初无此事,吾臂可截,宰相不可得也。华复入奏,上喜曰:勉固堪大用。
颜杲卿为安禄山所擒,禄山面责之曰:汝昨自范阳户曹,我奏为判官,遂得光禄太常二丞,便用汝摄常山太守。负汝何事,而背我耶?杲卿嗔目曰:我身为唐臣,常守忠义,纵受汝奏署,便合从汝反乎?且汝本营州一牧羊羯奴尔,叨窃恩宠,致身及此。天子负汝何事,而汝反耶?禄山怒甚,缚于东都中桥南头从西第二柱,节解之。比气绝,大骂不息。杲卿子泉明亦贤。
刘蕡文宗大和二年对制策,斥言宦官。考官不敢留蕡在藉中,物论喧然不平。守道正人传读其文,至有相感泣者。谏官御史,扼腕愤发,而执政之臣从而弭之,以避黄门之怨。惟登科人李郃曰:刘蕡不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请以所授官让蕡。事虽不行,人士多之。
中宗时斜封官皆不由两省而授,两省莫敢执奏。即宣示所司。吏部员外郎李朝隐,前后执破一千四百余人,怨谤纷然,朝隐一无所顾。
顺宗时叔文之党方盛,侍御史豆群奏屯田员外刘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又尝谒叔文,揖之曰:事固不可知。叔文曰:何谓也?群曰:去岁李实怙恩挟贵,气盖一时。公当此时,逡巡路旁,乃江南一吏尔。今公一旦复据其地,安知路旁不复有如君者乎?韦执谊以群素有强直名,止之。
裴垍作相,器局峻整,人不敢干以私。尝有故人子自远诣之,垍资给优厚,从容款狎。其人乘间求京兆判司,垍曰:公才不称此官,不敢以故人之私伤朝廷至公。他日有盲宰相怜公者,不妨得之。垍则必不可。
僧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幸,受方镇赂遗,厚自奉养,吏不敢诘。宪宗时,于頔以赂求出镇,事发连鉴虚,权幸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曰:朕欲面诘此僧,非释之也。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面释此僧,请先杀臣,然后取之。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而从之,杖杀鉴虚,没其所有之财。
宪宗时柳公绰为京兆尹,公绰初赴府,有神策小将跃马横冲前导。公绰驻马,杖杀之。明日入对延英,上色甚怒,诘其专杀之状。对曰:陛下不以臣无似,使待罪京兆。京兆为辇毂师表,今视事之初,而小将敢尔唐突,此乃轻陛下诏令,非特慢臣。臣知杖无礼之人,不知其为神策军将也。上曰:何不奏对?曰:臣职当杖之,不当奏。上曰:谁当奏者?对曰:本军当奏。若死于街衢,金吾街使当奏。在坊内,左右巡当奏。上无以罪之,谓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朕亦畏之。
裴均子持万缣诣韦贯之,求作先铭。贯之曰:吾宁饿死,岂肯为此哉?
吐突承璀欲立圣德碑,请敕学士撰文,且言臣已具万缗欲酬之。宪宗以命李绛,绛力陈立碑为非,诏毁碑楼。
韩公武以财结中外,户部牛侍郎钱千万,不纳。穆宗大喜,以为相。乃僧儒也。
宪宗时吐突承璀方贵宠用事,为淮南监军。李鄘为节度使,性刚严,与承璀元相敬惮,未尝相失。承璀归,引鄘为相。鄘耻由宦官进,及将佐出祖,乐作,鄘泣下曰:吾老安外镇,宰相非吾任也。既至京师,辞疾不入见,不视事,百官到门者,皆不见。固辞相位。宪宗以为户部尚书。
武宗闻扬州倡女善为酒令,敕淮南监军选十七人献之。监军将请节度使杜悰同选,且欲更择良家美女,教而献之。悰曰:监军自受敕,悰不敢预闻。监军再三请之,不从。监军怒,具表其状。上览表默然。左右请敕节度使同选。上曰:敕藩方选倡女入宫,岂圣天子所为。杜悰不徇监军意,得大臣体,真宰相,朕甚愧之。遽敕监军勿复选,擢悰为平章事。悰入谢,上劳之曰:卿不从监军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魏征矣。悰佑之子,岐阳公主之夫。
宪宗为陈宏志所弑,宣宗疑郭太后预其谋。又宣宗之母郑太后,本郭后侍儿,有宿怨,故宣宗即位,待郭太后殊薄。太后意怏怏。一日登勤政楼欲自陨。宣宗闻之,大怒。是夕太后崩。外人颇有异论。宣宗以郑太后故,不欲以郭后袝宪宗。有司请葬景陵外园,礼院检讨官王皞奏:宜合葬景陵,神主配宪宗室。奏入,宣宗大怒,宰相白敏中召皞诘之,皞曰:太皇太后,汾阳王之孙。宪宗在东宫,为正妃。逮事顺宗为妇,宪宗厌代之夕。事出暧昧,太皇太后母天下,历五朝,岂得以暧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乎?敏中怒甚,皞词气愈厉。诸相会食,周墀立于敏中之门以候之。敏中使谢曰:方为一书生所苦,公但先行。墀入,至敏中厅,见皞争辨方急。墀举手加额,叹皞孤直。明日,皞贬句容令。懿宗时,皞还为礼官,申抗前论,卒以郭后袝庙。
昭宗在凤翔,韦贻范为相,多受人赂,许以官。既丁母忧,日为债家所噪,故急于起复。日遣人诣两中尉枢密及李茂贞求之。命翰林学士韩渥草贻范起复制,渥曰:吾腕可断,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论贻范遭忧未数月,遽令起复,实骇物听,伤国体。学士院二中使怒曰:学士勿以死为戏。渥以疏授之,解衣而寝。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罢草。仍赐敕褒美之、
后唐李愚,行高学赡,有史鱼蘧瑗之风。侃然正色,不畏强御。衡王入朝,重臣李振辈皆致拜,惟愚长揖。梁末帝责之曰:衡王朕之兄,朕犹致拜,崇政使李振等皆拜,尔何傲耶?对曰:陛下以家人礼兄,振等私臣,臣居朝列,与王无累,安敢谄事?其刚毅如此。
蜀主心李昊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言,故事宰相无领方镇者。蜀主曰:昊家多冗费,以厚禄优之尔。起性悻直,李昊尝语之曰:以子之才,苟能谨默,当为翰林学士。起曰:俟无舌,乃不言尔。
雅量
宋徐羡之起自布衣,又无学术,直以局度。一旦居廊庙,朝野推服,咸谓之有宰臣之望,沉密寡言,不以忧喜见色。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傅亮蔡郭常言:徐公晓万事,安异同常。与傅亮谢晦宴聚,亮晦才学辨博,羡之风度详整,时然后言。郑鲜之叹曰:观徐傅言论,不复以学问为长。
梁武帝开讲于同泰寺,会者数万人,南越所献驯象,忽狂逸。众皆骇散,惟臧盾裴之礼嶷然不动,帝甚嘉焉。
宋明帝赐王景文死,敕至之夜,景文在江州,方与客棋。看敕讫,置在局下,神色恬然。争劫竟,敛子纳奁毕,徐谓客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乃默启答曰:敕举赐鸩,谓客此酒不可相劝,自仰而饮之卒。
齐萧铿左右误排楠瘤屏风倒,压其背。颜色不异,言谈无辍。隋牛宏弟弼,好酒而酗,常醉,射杀宏驾车牛。宏还宅,其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宏闻无所怪,问直答曰:作脯。其妻又曰:叔忽射牛,大是异事。宏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其宽和如此。李元道尝事李密为记室,密败,官属为王世充所虏,余人惧死,皆达旦不寝。独元道起居自若,曰:死生有命,非忧可免。众服其识量。
唐刘仁轨戴至德,高宗时同为仆射,更日受牒,诉仁轨常以美言悦人,至德必据理诘难。由是誉皆归仁轨。有妪陈牒,误诣至德,览之未终,妪曰:本谓是解事仆射,乃是不解事仆射。归我牒。至德笑而授之。时人称其长者。
李昭德娄师德同秉政,俱入朝。师德体肥行缓,昭德屡待之不至,怒骂曰田舍夫。师德徐笑曰:师德不为田舍夫,谁当为之?其弟除代州刺史,将行,师德曰: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宠荣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自免?弟长跪曰:自今虽有人唾其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愀然曰:此所以为吾忧也。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而自干,当笑而受之。后讨吐蕃兵败,师德坐贬原州员外司马,因署移牒。惊曰:官爵尽无耶?既而曰:亦善亦善。不复介意。
唐许圉师,尝有官吏犯赃事露,圉师不令推究,但赐清白,诗以激之。犯者愧惧,遂改节为廉。
河间王孝恭讨辅公祏,李绩等并受孝恭节度。将发,与诸将宴集,命取水,忽变为血。在坐皆失色,孝恭举止自若,徐谕之曰:公祏恶积祸盈,今承命致讨,碗中之血,授首之征也。遂尽饮而罢。人服其识度能安众,竟擒公祏。
裴行俭平敌,大获瑰宝,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设宴出之。有玛瑙盘广二尺余,文彩殊绝。军吏王休烈捧盘历阶,足跌碎之。休烈皇恐叩头流血。行俭笑曰:非尔故也,更不形颜色。有医人合药,失犀麝而逃。令史试赐马,马倒毁鞍而窜行,俭曰:皆失误尔。遣人招致,待之如故。
魏元忠陷周兴狱,诣市将刑,则天以元忠尝有功,特免死配流贵州。承敕者将至市,先令传呼监刑者遽释元忠令起。元忠曰:未知敕虚实,岂可造次?徐待宣敕,然后起谢。观者咸叹其临刑而神色不挠。
狄仁杰未入相时,娄师德荐之。及仁杰为相,不知师德荐已,数排毁之,令充外使。则天出荐表示之,仁杰大惭。谓人曰:吾为娄公所容如此,方知不逮娄公远矣!
郭元振就突厥首领乌质牙帐,计议军事。时大雪,元振立于帐前,未尝移足。乌质年老,不胜苦寒。会罢而死。其子娑葛以元振故杀其父,谋勒兵攻之。或劝元振夜遁,元振曰:吾以诚信待人,何所疑惧?且深在寇庭,遁将安适?乃安卧帐中。明日亲入军帐,哭之甚哀。娑葛感其义,复与通好。
贾耽在滑州,与淄青李纳相邻。纳时虽外奉朝旨,而常蓄并吞之谋。淄青归卒数千人,路由滑州。大将请馆之城外。耽曰:与我邻道,奈何野处?其兵遂馆之城内。淄青将士皆心服之。耽善射好猎,每出畋不过百骑,往往猎于李纳之境。纳闻之大喜,心畏其度量,不敢异图。
汴州节度使李万荣病甚,邓惟恭自领州事。朝廷以董晋为汴帅。晋将傔从十余人赴镇。至郑州,宣武迎候将吏无至者。官吏皆惧,劝晋迟留以候事势。晋云:准敕赴官,何可妄为逗留?人皆忧其不测,晋独恬然。未至汴州十数里,惟恭方来。晋俾其不下马,既入,仍委惟恭以军政。众服。晋达于事体机变,莫测其深浅也。
陆贽出李吉甫为明州长史。久之遇赦,起为忠州刺史。时贽以谪在忠州。议者谓吉甫,必逞憾于贽,重构其罪。及吉甫至部,与贽甚欢,不以宿嫌介意。
张建封死,杜兼诬奏李藩摇动军中。德宗大怒,密诏杜佑杀之。佑素重藩,怀诏旬日不忍发。因引藩,论释氏曰:因报之说信有之否?藩曰:信然。曰:审如此,君宜遇事无恐。因出诏,藩览之无动色。曰:某与兼,信为报也。佑曰:慎勿出口。吾已密论持百口保君矣。德宗怒不解,追藩赴阙。及召见,望其仪形,曰:此岂作恶事人耶。除校书郎。
归登自右拾遗转右补阙,三任十五年。同列常出其下者,多以驰骛至显官。而登与右拾遗蒋武退然自守,不以淹退介意。尝使僮饲马,马踶僮,僮怒击折马足。登知而不责。晚年颇好服食,有馈金石之药者,且云先尝之矣登。服之不疑,药发毒几死,方云未之尝。他人为之怒,登无愠色。常慕陆象先之为人,议者以为登过之。
钱徽为礼部侍郎,段文昌、李绅皆以私书保荐人求名第,徽俱黜之。文昌、绅大怒。文昌镇蜀辞日,面奏徽所放进士不公。徽坐贬为江州刺史。或令徽以私书进呈,徽曰:苟无愧心,得丧一致。修身谨行,安可以私书相证耶?令子弟焚之。人士称徽长者。
裴度在中书,左右忽白失印。闻者失色,度饮酒自如。顷之,左右白曰:复于故处得印。度不应。或问其故,度曰:此必吏人盗之,以印书卷尔。急之则投诸水火。缓之则复还故处。人服其识量。
裴度之平淮西,领洄曲降卒万人。入蔡,又以蔡卒为牙兵。或以为反侧之子,其心未安,不可自去其备。度笑而答曰:吾受命为彰义军节度使,元恶就擒,蔡人即吾人也。蔡之父老无感泣。申光之民即时平定。
孔述睿为史馆修撰,性谦和退静,与物无竞。每亲朋集会,恂恂似不能言者。人皆敬之。时令狐峘亦充修撰,与述睿同职,多以细碎之事侵述睿。述睿皆让之,竟不与争。时人称为长者。
阳城召为谏议大夫,见诸谏官纷纭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厌苦之。而城方与二弟痛饮,人莫窥其涯际。有谒城者,城引之与坐,辄强以酒。客辞,城辄自饮。客不得已,乃与城酬酢。或客先醉仆于席上,或城先醉卧客怀中,竟不能听客语。城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贸薪菜盐凡用几钱。先具之,余悉以送酒家,无留也。
杨行密驰射武伎,皆非所长。而宽简有智略,善抚士卒,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尝早出,从者断马鞦,取其金。行密知而不问。他日复早出如故。人服其度量。
裴度不信术数,不好服食。每语人曰:鸡猪鱼蒜,逢着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
处士丁重能阅人。观于琮,谓路岩曰:某比不熟识于侍郎。今日见之,风仪秀整,礼貌谦抑,如百斛重器,所贮尚空其半,安使不益于禄位哉?苟逾月不居廊庙,则某无复更至门下矣。其后浃旬,于果登台铉。
魏银枪军最为凶悍。唐庄宗为晋王时,张彦作乱,引五百人谒王。王斩张彦及其党七人,余众股栗。王召谕之曰:罪止八人,余无所问。自今当竭力为吾爪牙。众皆拜伏呼万岁。明日,王缓带轻裘而进,令张彦之卒擐甲执兵,翼马而从,仍以为帐前。银枪军众心由是大服。
石晋安彦威,少帝母安氏近属也。帝以渭阳待之,而彦威未尝挂于齿牙。及卒,太妃亲至彦威汴京旧第,预其丧事,人方知为太妃之亲。闻者服其谨重。
后唐明宗时,史圭为右丞判铨事。冯道在中书,以堂判衡铨司所注官。圭怒力争之,道亦微有不足之色。圭后罢免。晋高祖登极,征为刑部侍郎,判监盐铁副使,皆道之奏请也。圭方愧度量不及道远矣。
石晋时,冯道出镇同州。胡饶时为副使,道以重臣,希于接狎,饶忿之。每乘酒于牙门诟道,道必延入,待以酒肴,致敬而退。道谓左右曰:此人为不善,自当有报。吾何怒焉?后作乱被杀。冯道、赵上交、王度迎刘赟为汉嗣。既而周太祖已副推戴,左右知其事变,欲杀道等。上交、度皇怖不知所为,惟道偃仰自适,略无惧色。寻亦获免焉。道微时常赋诗云:终闻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至是其言验矣。
五代周郑仁诲初事唐骁将陈绍光,绍光恃勇使酒,尝乘醉抽剑将倳刃于仁诲,左右无不奔避。惟仁诲端立以俟,略无惧色。绍光掷剑于地,曰:汝有此器度,必当享人间富贵。后至枢极。
钱镠与罗隐唱和,隐好讥讽,言镠微时骑牛操挺之事。镠怡然不怒,其通恕如此。然又有人献诗于镠者,云:一条江水槛前流。镠以为讥已,杀之。
唐明宗诏张从宾发河南兵数千击范延光,遂与延光同反,引兵入洛阳,又扼汜水关,将逼汴州。时羽檄纵横,从官在大梁者无不恼惧,独桑维翰从容指画军事,神色自若。接对宾客,不改常度。众心差安。维翰尝一制指挥节度使十五人,无敢违者,时人服其胆略。
石晋以刘知远为河东节度使,知远微时,为晋阳李氏赘婿,常牧马犯僧田。僧执而笞之。知远至晋阳,首召其僧,命之坐,慰谕赠劳。众心大悦。
石晋高祖时,张彦泽残虐不法,刑部郎中李涛伏阁极论彦泽之罪,语甚切至。彦泽削一阶降爵一级。及契丹入京师,彦泽恣行杀戮,士民不寒而栗。涛时为中书舍人,谓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乃投刺谒彦泽,曰: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对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乡使高祖用涛之言,事安至此!彦泽大笑,命酒饮之。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江南李氏齐王景遂为皇太弟。尝与宫僚宴集、赞善大夫张易有所规谏,景遂方与客传玩玉杯,弗之顾。易怒曰:殿下重宝而轻士!取杯抵地碎之。众皆失色,景遂敛容谢之。
箴规
齐王俭少时,叔父僧虔曰:我不患此儿无名,政恐名太盛。
王忱嗜酒,醉辄累旬。范泰规之,以为酒既伤生,所宜深戒。其言甚切。忱嗟叹久之,曰:见规者众,未有若此者也。
隋焬帝时,五月五日,百僚上馈,多以珍玩。苏威献尚书一部,微以讽帝。帝意不平。
隋炀帝时苏威见宫中以银为幔钩,因盛陈节俭之美,以谕上。上为之改容。雕饰旧物,悉命除毁。
唐刘子翼性不容非。门僚有短,常面折之。友人李百药常称曰:刘四虽复骂人,人都不恨。
元宗欲讨吐蕃,张说密奏,乞与通和,以息边境。元宗不从。及瓜州失守,王君奂计之,说因获嶲州斗羊表献之,以申讽谕。曰:使羊能言,必将曰若。斗而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取欢焉。元宗深悟其意。
韩滉专政,每奏事,或日旰他相充位而已。柳浑虽滉所引,心实恶之。正色议滉曰:先相公以狷察为政,不满岁罢相。今相公杖吏省中至死。省中非刑人之地,奈何蹈前非而又甚焉?滉感悟愧悔,为霁威焉。
德宗令王叔文直东宫,太子欲言宫市之敝,人皆赞美,叔文独无言。罢坐,太子谓叔文曰:君独无言,何也?叔文曰:太子视膳问安外,不合辄预他事。陛下在位岁久,如小人离间,谓殿下收取人心,则安能自解?太子谢之曰:苟无先生,安得闻此言。
陆贽以受人主殊遇,不敢爱身。事有不可,极言无隐。朋友规之,以为太峻。
湖南观察辛京杲,尝以忿怒杀人,论合死。德宗从之。忠臣奏曰:京杲合死久矣。上问之,对曰:渠伯叔某,于某处战死。兄弟某,于某处战死。渠尝从行,特不死,是以知渠合死久矣。上亦闵然,改授王傅而已。
蒋文本名武,因宪宗召对,奏曰:陛下已诛群寇,偃武修文。臣名于义未允,请改名文。上忻然从之。时帝方用兵两河,文亦因此讽谕耳。
穆宗问禳灾祈福其可必乎,韦绶对曰:齐景一言,而星退三舍。此禳灾以德也。汉文除祝言福,不可求致也。如失德以祈灾消,媚神以求福至,神苟有知,当以致谴,非其禳之道也。时人主失德,绶因以讽之。
高宗出猎,在途遇雨,问油衣若为得不漏,谷那律曰:能以瓦为之,必不漏矣。意欲上不畋猎。高宗悦,赐物二百段。
齐高帝幸华林园宴集,使群臣效伎艺。褚彦回弹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弹琴,沈文季歌子夜来,张敬鼠舞。王俭曰:臣无所解,惟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
中宗数引近臣及修文学士,与之宴集。令各效伎艺以为笑乐。张锡为谈容娘舞,宗晋卿舞浑脱,张洽舞黄獐,杜元炎诵婆罗门咒,李行言唱驾车西河,卢臧用效道士上章。郭山恽独奏曰:臣无所解,请诵古诗两篇。帝从之,于是诵鹿鸣蟋蟀之诗。未毕,中书令李峤以其词有好乐无荒之语,恐忤旨,遽止之。翌日,帝降诏褒美曰:志在正时,潜申规讽,謇謇之诚弥切,谔谔之操逾明。赐时服一副。
穆宗见夏州观察判官枊公权书迹,爱之。以为右拾遗翰林侍书学士。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甩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
后唐豆卢革为中山王处直辟客,因牡丹会赋,诗讽处直,以桑柘为意,言甚古雅
蜀主王衍奢纵,嘉州司马刘赞献后主三阁图,并作歌以讽。
唐明宗与冯道语及年榖屡登,四方无事。道曰:臣常记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历井陉之险。臣忧马蹶,执辔甚谨,幸而无失。逮至平路,于辔自逸,俄至颠陨。凡为天下亦犹是也。上深以为然。上又问今岁虽丰,百姓赡足否,道曰:农家岁凶,则流于饿殍。岁丰,则伤于榖贱。丰凶皆病,惟农家为然。尝记进士聂夷中诗云: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榖。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为光明烛。不照绮罗筵,惟照逃亡屋。语虽鄙俚,曲尽田家之情状。农于四民之中最为勤苦,人主不可不知也。命左右录之,常讽诵之。石晋和凝为端明殿学士,大署其门:不通宾客。前耀州团练推官襄邑张谊,致书于凝,以为切近之职,为天之耳目,宜周知四方利病,奈何拒绝宾客?身为便,如负国何?凝奇之。
卷四
品藻
齐何点常称陆慧晓如照镜,遇形触物,无不朗然。王思远常如怀冰,暑月亦有霜气。当时以为实录。
刘孝标云刘訏超然越俗,如天半朱霞。刘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皆俭岁之梁稷,寒年之纤纩。
陈武帝尝与诸将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各称功伐。帝曰:卿等皆良将也,然并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识暗,狎于下而骄于尊,矜其功不收其拙。周侯交不择人,而推心过差,居危履险,不设猜防。侯郎傲诞而无厌,轻佻而肆志,并非全身之道。卒皆如言。
梁邱迟词采丽逸,钟嵘著诗评云:范云婉转清便如流风回雪。迟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虽取贱文通,而秀于敬子。其见称如此。
北齐李纬,梁使来聘,问纬安平诸。崔纬曰:子玉以还雕龙绝矣,崔暹闻之怒,纬诣门谢之。暹上马不顾。
东魏刘昼制六合赋一首,言甚古拙,自谓绝伦,以呈魏收而不拜。收忿之曰:赋名六合,已是大愚。文又愚于六合,君四体又甚于文。昼不忿,以示邢子才。子才曰:君此赋,正似疥骆驼伏而无妩媚。
唐太宗尝面谈群臣得失,目长孙无忌曰:善避嫌疑,应对敏速。求之古人,亦当无比。而总兵攻战非所长也。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聪悟,临难既不改节,为官亦无明党。所少者骨鲠规諌尔。唐俭言词俊利,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可喜。事朕二十载,遂无一言论国家得失。杨师道性行纯善,自无愆过,而禀性怯懦,未甚更事,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本敦厚,文章论议其所长也,谋常经远,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正,言多有益,而不轻然诺于朋友,能自补阙,亦何以尚。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行,朕比任使,多所称意。褚遂良学问优长,性亦坚正。既写忠诚,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
太宗与群臣谓王圭曰:卿识鉴清通,尤善谈论。自房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敦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济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以谏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征。至如激浊扬清,疾恶好善,臣于诸子,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
穆质兄弟俱有令誉,而和粹世以珍味目之。赞少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人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近代士大夫言家法者,以穆氏为高。
徐坚问张说文人优劣,说曰:李峤崔融薛稷宋之问之文,如良金美玉,无施不可。富嘉谟之文,如孤峰绝岸壁立万仞,浓云郁兴震雷俱发,诚可畏也。若施于廊庙骇矣。阎朝隐之文,如丽服靓妆燕歌赵舞,观者忘疲,若类之风雅,则罪人矣。问后进优劣,曰:韩休之文如大羹元酒,虽有典则而薄于滋味。许景先之文,如丰肌腻理,虽秾华可爱而微少风骨。张九龄之文,如轻缣素练,实济时用而微窘边幅。王翰之文,如琼杯玉斝,虽烂然可珍而有玷缺。坚以为然。
后唐命相,安重诲欲用崔协,任圜欲用李琪。圜曰:朝廷有李琪者,学际天人,奕叶轩冕。论才校艺,可敌时辈百人。必舍琪而相协,如弃苏合之丸,取蛣蜣之转也。
后唐张文礼素不知书,亦无方略,惟于懦兵之中萋菲上将,言甲不知进退,乙不识军机,以此军人推为良将。
识鉴
齐徐勉王融,一代才俊,特相悦慕。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敝衣裾。后果陷法,以此见推识鉴。
隋吏部侍郎高孝基,鉴赏机晤,清慎绝伦。然俊爽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惟牛宏深识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选举,于斯为最。时论弥服宏识度之远。
开皇中,平陈之后,天下一统。论者咸云将致太平。房彦谦私谓李少通曰:主上性多忌克,不纳谏诤。太子卑弱,诸王擅威。在朝惟行苛酷之政,未施宏大之体。天下虽安,方忧危乱。少通初谓不然,及仁寿大业之际,其言皆验。
李密为隋左亲卫,尝在仗下。炀帝顾见之,谓宇文述曰:向者左仗下黑色小儿为谁?对曰:故蒲山公李宽子也。帝曰:个小儿瞻视异常,勿令宿卫。
唐刘文静察高祖有四方之志,深自结纳。窃观太宗,谓裴寂曰:非常人也。大度类于汉高,神武同于魏祖。其年虽少,乃天纵矣。
侯君集平高昌,自负其才,潜有异志。江夏王道宗常因侍宴,从容言曰:君集必为戎首。太宗曰:何以知之?道宗曰:见其恃有微功,深怀矜伐,耻在房玄龄李靖之下,常有不平之语。太宗曰:不可臆度猜贰。俄而君集谋反,太宗笑曰:果如公所揣。
杨素称赏封伦,每引与论宰相之务。因抚其床曰:封郎必据吾此坐。又善李靖,拊其床曰:卿终当坐此。
隋时天下宁晏,论者咸以国祚方永。房玄龄密告其父,言隋帝本无功德,但诳惑黔黎,不为后嗣长计,混诸嫡庶,使相侵夺。储后藩枝,竞崇淫侈,终当内相诛戮,不足保全国家。今虽清平,其亡可翘足待也。其父彦谦惊而异之。
隋吏部侍郎高孝基,号为知人。见房玄龄,时年十八,深相嗟挹。谓裴矩曰:仆阅人多矣,未见如此郎者。必成伟器。但恨不睹其纵壑凌霄耳。
杜如晦少聪悟,好谈文史。高孝基深器重之。曰:公有应变之才,当为栋梁之用。愿保崇令德。如晦果为良相,以孝基有知人之鉴,为树神道碑以纪其德。
高宗幸东都,时关中饥馑,上虑道路多草窃,命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之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而许诺。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高季辅为吏部侍郎,凡所铨叙,时称允当。太宗赐以金背镜一面,以表其清鉴。
则天问狄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之乎?仁杰曰:作何任使?则天曰:朕欲待以将相。对曰:臣料陛下若求文章资历,则今宰臣李峤苏味道亦足为文吏矣。岂非文士龊龊,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务乎?则天悦曰:此朕心也。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其人虽老,真宰相才也。但久不遇,若用之,必尽节于国家矣。则天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求贤,仁杰曰:臣前言张柬之,犹未用也。则天曰:已迁之矣。对曰:臣荐之为相,今为洛州司马,非用之也。又迁为秋官侍郎,竟召为相,果能兴复中宗。盖仁杰推荐之力也。
姚崇为灵武军使,将行,则天令举外司堪为宰相者。崇亦对曰: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则天即日召见,以为凤阁鸾台平章事。
娄师德为江都尉,扬州长史卢承业奇其才,尝谓之曰:吾子台辅之器,当以子孙相托,岂可为官属常礼待也。
安禄山讨奚契丹败衄,张守圭执禄山送京师请行朝典。张九龄奏劾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教战亦斩宫嫔。守圭军令必行,禄山不宜免死。上特舍之。九龄奏禄山狼子野心,面有反相,臣请因事戮之,冀绝后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知石勒故事,误害忠良。遂放归藩。后禄山反,元宗幸蜀。思九龄之先觉,下诏褒赠,遣使就韶州致祭。
张守圭为幽州果毅,仪形瑰壮,善骑射。性慷慨,有节义。刺史卢齐卿深礼遇之。常共榻而坐,谓曰:足下数年外必节度幽凉,为国良将,方以子孙相托,岂得以寮属常礼待耶。
于邵一见樊泽曰:将相之材也。不十五年,泽为节将。崔元翰年近五十始举进士,邵异其文,擢登甲科,且曰:不十五年,当掌诰令。竟如其言。
萧昕与张镐友善,表荐之曰:如镐者,用之则为王者师,不用则幽谷一叟耳。元宗擢镐为拾遗。不数年,出将入相。及安禄山反,昕举赞善大夫来瑱堪任将帅。思明之乱,瑱功居多。
李吉甫拜相,诏下之夕,感激出涕。谓裴垍曰:吉甫自尚书郎流落远地,十余年方归,便入禁署。今才满岁,后进人物罕所接识,宰相之职,宜选擢贤俊。卿多精鉴,今之才杰,为我言之。垍取笔疏三十余人。数月之内,选用俱尽。人翕然称之。柳公绰伯父子华,有知人之明。公绰生三日,子华视之,谓其弟子温曰:保惜此儿福气,吾兄弟不能及。兴吾门者此人也。因以起之为字。
裴度自蔡州行营宣谕还,宪宗问诸将之才。度曰:臣观李光颜见义能勇,终有所成。不数日,光颜奏大破贼军于洄曲。帝尤叹度之知人。
韩滉有知人之鉴。见杨於陵甚悦。滉有爱女方择佳婿,谓其妻柳氏曰:吾阅人多矣,无如杨生贵而有寿,生子必有宰相。於陵自句容尉秩满,寓居扬州,而生嗣复。滉见之,抚其首曰:名位果逾于父,杨门之庆也。因字曰庆门。於陵更践中外,以右仆射致仕,终年七十八。嗣复作相。
王杨卢骆谓之四杰,裴行俭曰: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杨子沉静,应至令长。余得令终为幸。其后勃溺南海,照邻投颍水,宾王被诛,炯终盈川令,皆如行俭之言。
孙逖为考功员外郎,选贡士,二年多得俊才。初年则杜鸿渐至宰相,颜真卿为尚书。后年拔李华萧颍士赵骅登上第。谓人曰:此三人便堪掌纶诰。
李华为进士,著含元殿赋万余言。萧颍士见而赏之曰:景福之上,灵光之下。华疑其诬词,乃为祭古战场文,熏污之如故物,置于佛书之阁。华与颍士因阅佛书得之,华谓颍士曰:此文如何?颍士曰:可矣。华曰:当代秉笔者,谁及于此?颍士曰:君稍精思,便可及此。华愕然。
路岩初佐崔铉于淮南,为支使。铉知其必贵,曰:路十终须被彼作一官。既而入为监察御史,不出长安城十年至宰相。其自监察入翰林也,铉犹在淮南。闻之曰:路十今已入翰林,如何得老?岩竟以流窜赐死。
高崇文平蜀,事无巨细,一遵韦南康故事。韦皋参佐请罪,崇文皆释而礼之。草表荐房式等目,段文昌曰:君必为将相,未敢奉荐。
后唐庄宗平蜀,高季兴方食,闻之失箸。梁震曰:不足忧也。唐主得蜀,益骄亡无日矣。安知不为吾福?及庄宗遇弑,季兴益重震焉。
后唐闵帝目终易月之制,即召学士读贞观政要、太宗实录,有致治之意。然不知其要,宽柔少断。李愚私谓同列曰:吾君延访,少及吾辈。位高责重,事亦堪忧。众惕息不敢应。果有潞王之事。
江南李璟为人谦谨。初即位,不名大臣,数延公卿论政体。李建勋谓人曰:主上宽仁大度,优于先帝。但性习未定,苟旁无正人,恐不能守先帝之业耳。
江南李氏取湖南,百官皆贺。起居郎高远曰:我乘楚乱,取之甚易。观诸将之才,但恐守之甚难尔。以边镐守之,后果失之。
夙慧
齐王泰年数岁,祖母集诸孙侄散枣栗于床。群儿竞之,泰独不取。问其故,曰:不取自当得赐。人皆异之。
袁君正年数岁,父疾,昼夜不眠,专侍左右。家人劝令暂卧,答曰:患既未瘥,眠亦不安。
齐萧锋五岁,高帝使学凤尾诺,一学即工。高帝大悦,以玉麒麟赐之曰:麒麟赏凤尾诺矣。
陈陆从曲八岁,读沈约集,见回文砚铭,援笔拟之,便有佳致。宋王僧孺年五岁,便机警。有馈其父冬李者,先以一与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见,不容先尝。
梁虞荔年九岁,候太常陆倕。倕问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弟寄亦聪敏,年数岁,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郎子姓虞,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非常人,文举之流也。
宋陶季直年四岁,祖愍祖常以银四函列置于前,令诸孙各取其一。季直独不取。曰:若有赐,当先父伯,不应度及诸孙。故不取。愍祖奇之。梁谢贞八岁,为春日闲居诗,从舅王筠奇之,谓所亲曰:至如风定花犹落,乃追步惠连矣。
梁何妥八岁,游太学。顾良戏之曰:汝姓是荷叶之荷,为河水之河?妥应声曰:先生姓眷顾之顾,为新故之故?众咸异之。时萧构亦有隽才,住青杨巷,妥住白杨巷,时人语曰:世有两隽,白杨何妥,青杨萧构。
隋炀帝子昭三岁,时于元武门弄石师子。高祖与文献后至其所,高祖适患腰痛,举手冯后,昭因避去。如此者再三。高祖叹曰:天生长者,谁复教乎。
陈叔达,陈宣帝第十六子也。封义阳王。年十余岁,尝侍宴赋诗十韵,援笔便就。仆射徐陵甚奇之。
唐郑善果,其父諴,周大将军,死于王事。善果年九岁袭爵,家人以其婴孺,弗之告也。及受册,悲恸擗踊,不能自胜。观者为之流涕。
李百药年九岁,有读徐陵文者,云:既取成周之禾,复刈琅邪之稻。并不知其事。百药曰:传称鄅人藉稻。杜预注云,鄅国在琅邪座间。闻者大惊异之。
苏世长年十余岁,书于周武帝言事。武帝以其年小,召问读何书。对云:读孝经论语。帝问曰:孝经论语何所言?对曰:孝经云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论语云为政以德。武帝善其对。
狄仁杰儿童时,门人有被害者,县吏就诘之。众皆接对。惟仁杰坚坐读书。吏责之。仁杰曰: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不能接对,何暇偶俗吏而见责耶?
苏晋数岁能属文,作八卦论。王绍宗见而赏叹,曰:此后来王粲也。
杨绾年四岁,尝因夜宴亲,宾客各举坐中物,以四声呼之。众皆未言,绾应声指铁树曰:灯盏柄曲。闻者惊异。
高定,郢之子也。年七岁,时读尚书汤誓,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郢曰:应天顺人,不为非道。又问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乎?郢不能对。
白居易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直指之字无字示居易。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其宿习之缘,已在文字中矣。
孙思邈七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弱冠善谈庄老及百家之说,兼好释典。洛州总管独孤信见而叹曰:此圣童也。
宪宗皇帝,顺宗长子也。六七岁时,德宗抱至膝上,问曰:汝是谁子,在吾怀中?对曰:是第三个天子。德宗异而怜之。
武后时,酷吏横纵。乐思晦男未十岁,没入司农。上变得召见。太后问状,对曰:臣父已死,臣家已破,但惜陛下法为来俊臣等所弄,陛下不信臣言,乞择朝臣之忠清,陛下素所信任者为反状,以付俊臣,无不承反矣。太后稍悟。
苏颋年五岁,裴谈过其父,颋方诵庾信枯木赋,避谈字,因易其韵云:昔年移柳,依依汉阴。今看摇落,凄怆江浔。树犹如此,人何以任?
后唐明宗时,幽州节度使赵德钧奏:臣孙赞年五岁,默念何论孝经。举童子于汴州,取解就试。诏曰:都尉之子,太尉之孙,能念儒书,备彰家训。不劳就试,特与成名。宜赐别敕及第,附今年春榜。
捷悟
宋文帝令到彦之北伐魏,甲兵资实甚盛。及败还,委弃荡尽,府藏武库为之一空。一日,上与群臣宴,有荒外降人在坐,上问库部郎顾琛:库中仗犹有几许?琛诡对:有十万人仗。上既问而悔,得琛对甚喜。
梁萧琛醉伏于御筵,武帝以枣投之,琛取栗掷上,正中面。帝动色,琛曰: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报以战栗。上大悦。
齐高帝时,魏主至淮而退。帝问:何意忽来忽去?未有对者。张融从下坐,抗声曰:以无道而来,见有道而去。公卿咸以为捷。
齐刘绘为南康相,郡人有姓赖,居秽里,剌谒绘。绘嘲之曰:君有何秽,而居秽里?此人应声答曰:未审孔子何阙,而居阙里?
梁时有沙门讼田,武帝大署曰:贞。有司未办,遍问莫知。刘显曰:贞文字,为与上人。帝忌其能,出之。
宋巢尚之甚聪敏,时百姓欲为孝武立寺,疑其名。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时服其机速。
隋刘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圆,右画方,口诵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所遗失。
隋崔颐从驾往泰山,炀帝问何处有羊肠坂,颐曰:臣按汉书地理志,上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颐曰:按皇甫士安撰地书,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宏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二。
隋袁充年十岁,冬初尚衣葛衫。客戏充曰:絺兮绤兮,凄其以风。充应声答曰: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唐李泌七岁,召至禁中。元宗与张说方观棋,使说赋方圆动静。泌曰:愿闻其略。说因曰: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运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说贺帝得奇童子。
李忠臣尝因奏对,德宗谓之曰:卿耳甚大,真贵人也。忠臣对曰:臣闻驴耳大,龙耳即小。臣耳虽大,乃驴耳也。上说其言。
孙逖年十五,谒雍州长史崔日用。日用小之,令为土火炉赋。逖握翰即成,词理典赡。日用览之骇然,遂为忘年之友。
萧颍士聪警绝伦,尝与李华陆据同游洛南龙门。三人共读路侧古碑,颍士一阅即能诵。华再阅,据三阅,方能记之。议者以三人才格高下亦如此。
朱梁张策年十二,父同尝浚甘泉井得鼎,耳有篆曰魏黄初元年春二月匠吉于。制作奇巧,同甚宝之。策时在旁,徐言曰:建安二十五年,曹公改年为延康,其年十月,文帝受汉禅,始号黄初元年。无二月明矣。鼎文何缪与!同大惊,亟遣取魏志展读,果验。宗族奇之。
梁太祖过内黄,问曰:此何故名内黄?李挺曰:河南有外黄小黄,故此有内黄。又曰:在何处?对曰:秦有外黄都尉理外黄,其故墉今在雍邱。小黄为高齐所废,其故墉今在陈留。太祖称奖数四。
湖南马希范,唐同光中入贡,庄宗问洞庭广狭,希范对曰:洞庭至狭,若车驾南巡,止可饮马而已。庄宗拊背嘉之。
卷五
赏誉
宋文帝以王华、刘湛、王昙首、殷景仁俱为侍中,风力局干,冠冕一时。上尝与四人于合殿宴饮甚悦,既罢出,上目送良久,叹曰:此四贤,一时之秀。同管喉唇,恐后世难继也。
河西王蒙逊遣尚书郎宗舒等入贡于魏,魏主与之宴,执崔浩之手,以示舒曰:汝所闻崔浩,此则是也。才略之美,于今无比。朕动止咨之。豫陈成败,若合符契,未尝失也。
宋文帝与萧思话登钟山北岭,中道有盘石清泉,上使思话于石上弹琴,因赐以银钟酒,曰:相赏有松石间意。
宋武帝引后进二十余人置酒赋诗,臧盾以诗不成罚酒一斗盾,饮尽颜色不变,言笑自若。萧介染翰便成文不加点,帝两美之曰:臧盾之饮,萧介之文,即席之美也。
谢超宗诣齐高帝,其日风寒。帝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
梁天鉴中张率为待诏赋奏之,帝手敕曰: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
裴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宏敞,松柏郁茂。范云庙在三桥,蓬蒿不剪。梁武南郊道经二庙,顾而羡曰:范为已死,裴为更生之。礼,邃子也。
陈宣帝时,张讥为武陵王记室兼东宫学士。后主在东宫集官僚置宴,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亲执之曰:当今虽复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独张讥尔。后主常幸钟山,召从臣坐松林下,敕讥竖义,时索麈尾未至,后主敕取松枝,手以属讥曰:可代麈尾。顾群臣曰:此即张讥后事。
魏陆暐与弟恭之并有誉,洛阳令贾祯叹曰:仆以老年,更睹双璧。黄门郎孙惠蔚曰:不意二陆,复在坐隅。
魏傅永字修期,年二十,友人与之书不能答,请于叔父洪仲。洪仲深让之,而不为报。永乃发愤读书,涉猎经史,兼有才干。孝文每叹曰:上马能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修期尔。
隋李德林初仕齐,周武帝平齐,以为内史。谓群臣曰:我当日惟闻李德林与齐朝作书檄,我正谓其是天上人,岂意今日得其驱使,复与我作文书,极为大异。神武公纥豆陵毅答曰:臣闻明王圣德得麒麟凤凰为瑞,是圣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虽来,不堪使用。如李德林来受驱策,亦是陛下圣德感致,有大才用胜于麒麟凤凰远矣。帝大笑曰:诚如公言。
隋李穆以太师乞致仕,文帝诏曰:七十致仕,本为常人。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常礼。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就第询访。
北齐任城王湝称李德林云:经国大体,是贾生晁错之俦。雕虫小技,殆相如子云之辈。吏部郎中陆印云:德林文笔浩浩如长河东注,比来所见后生制作,乃涓浍之流尔。
李密乘一黄牛,被以蒲鞯,将汉书一帙挂于角上。一手捉牛靷,一手翻汉书。尚书令越国公见于道,从后按辔蹑之,既及,问:何处生书耽学如此?密识越公,乃下牛再拜,自言姓名。又问所读书,答曰:项羽传。越公奇之,与语,大悦。谓其子元感等曰:吾观李密识度,汝等不及。
唐李靖平萧铣,禽辅公祏。太宗曰:李靖是萧铣辅公祏膏肓,古之名将,韩白卫霍,岂能及也!靖年老,太宗赐灵寿杖以助足疾。
张行成师事刘炫,谓门人曰:张子体局,方正廊寝,与食,行冲引与之谈,贯穿经史,事如指掌。又试以缀文,操牍便成。行冲大悦,引之同榻。曰:此吾外家之宝也。
郗纯子士美少好学,善记览。父友颜真卿萧颍士辈,尝与之讨论经传,应对如流。既而相谓曰:吾曹异日,当交于二郗之间矣。
武元衡为御史中丞,因延英对罢。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封敖为中书舍人,草赐阵伤边将警句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武宗赐之宫锦。封李德裕为卫国公守太尉制,云:遏横议于风波,定奇谋于掌握。逆镇盗兵,壶关昼锁。造膝嘉话,开怀静思,意皆我同,言不他惑。制出,敖往庆之,德裕口诵此数句,谓敖曰:陆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语,秉笔者岂易得耶!解所赐玉带以遗敖,深礼重之。
文宗擢魏征五代孙谟为起居舍人,曰:以卿论事忠切,有文贞之风,故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谓之曰:卿家有何旧书诏?对曰:比多失坠,惟簪笏见存。上令进来,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郑覃不会我意,此即甘棠之义,非在笏而已。
员半千本名余庆,师事学士王义方。义方嘉重之,尝谓之曰:五百年一贤,足下当之矣。因改名半千。义方卒,半千制师服丧毕而去。高宗尝问三阵,半千越次而对,以师若时雨为天阵,足食为地阵,得人和为人阵。高宗嗟赏之。垂拱中,为宣慰吐蕃使,则天曰:久闻卿名,谓是古人。不意乃在朝列。境外小事,不足烦卿,宜留制也。即日使入阁供奉。
白居易以诗谒顾况,况曰:米价方贵,居亦不易。及见首篇: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曰:道得个语,居即易矣。为之称誉,声名大振。
裴迪昭宗时为梁祖宾席转检校司徒,赐号迎銮协赞功臣。一日宾佐集谒,梁祖目迪曰:协赞之名,惟司徒独有之,他人滥处也。其知重如此。李珽为梁祖掌记,一日大会,将佐指珽曰:此真记室也。
宠礼
宋文帝以惠琳道人善谈论,因与议朝廷大事,遂参权要,宾客辐凑,门车尝有数十两。四方赠赂相系,方筵七八座上常满。琳着高屐,披貂裘,置通呈书佐。会稽孔顗尝诣之,遇宾客,填咽暄凉而已。顗慨然曰:遂有黑衣宰相,可谓冠屦失所矣。
梁陶宏景隐茅山,武帝每有征讨,吉凶大事,无不前以咨询。月中尝有数信。时人谓为山中宰相。
梁孔休源为晋安王府长史,王深相倚仗。尝于斋中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为兼天子。
后周寇隽,明帝与之同席而坐,顾问洛阳故事。隽身长八尺,须鬓皓然,容止端详,音韵清朗。帝不觉屡为之前膝。及隽辞还,帝亲执其手曰:公年德俱尊,朕所钦。向乞言之事,所望于公,宜数相见,以慰虚想。以御舆令于帝前乘出。
隋高颎,西魏赐姓独孤氏,隋文帝以为左仆射,任寄隆重,朝臣莫比,呼为独孤而不名也。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其树不依行列,有司将伐之。帝特命勿去,以示后人。其见重如此。帝尝谓曰:伐陈后,人云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非青蝇可间也。将军卢贲等前后短颎于帝,皆被疏绌。因谓颎曰:独孤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
隋李景,杨元感之反,朝臣子弟多预焉。景独无关涉。炀帝曰:公诚直天然我梁栋也。赐以美女。帝每呼李大将军而不名,见重如此。
隋樊子盖屡破杨元感,炀帝别造玉麟符以代铜兽,谓子盖曰:元感之反,神明故以彰公赤心尔。折圭进爵,宜有令谟。是日进爵为济公,言其功济天下,特为立名,无此郡国也。
隋李德林上霸朝集,高祖省读讫,明旦,谓德林曰: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异人辅佐。我昨读霸朝集,方知感应之理。昨宵恨夜长,不能早见公面。必令公贵,与国始终。德林每赞平陈之计。伐陈之役,高祖以马鞭南指云:待平陈讫,会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东无及之者。
裴寂于唐有佐命之功。高祖视朝,必引与同坐,入阁则引于卧内,呼为裴监而不名也。太宗祠南郊,命寂与长孙无忌同升金辂。寂让,太宗曰:以公有佐命之勋,同载参乘,非公而谁?高祖尝宴寂于含章殿,极欢。寂顿首乞骸骨,高祖泣下曰:今犹未也。要相与偕老耳。公为台司,我为太上,逍遥一代,岂不快哉。
高祖以姜谟为秦州刺史,云:衣锦还乡,古人所尚。今以本州相授,用答元功。
太宗信任长孙无忌,或有表密言其权宠过盛者,太宗以表示无忌曰:朕与卿,君臣之间,凡事无疑。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无以获通。因召百寮谕之曰:朕今有子皆幼,无忌于朕,实有大功。今者委之,犹子也。疏间亲,新间旧,谓之不顺。朕所不取。又作威凤赋赐无忌,命图无忌形像,太宗自作画赞赐之。
杜如晦没后,太宗食瓜而美,遂辍食之半,遣使奠于灵座,又尝赐房玄龄黄银带,顾玄龄曰:昔如晦与卿同心辅政,今日所赐惟独见公。因泫然流涕。又云:鬼神畏黄录。命取黄金带,遣玄龄亲送于灵所。
李绩遇暴疾,验方云,惟须灰可疗。太宗乃自剪须为之和药。绩顿首见血,帝曰:吾为社稷计,不烦深谢。
张公谨卒,太宗出次发哀。有司以辰日不可哭,太宗曰:君臣之义,同于父子。情发于中,安避辰日。遂哭之。
太宗飞白书赐马周曰:鸾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高宗飞白书以赐近臣:戴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李敬元曰咨启沃,罄丹诚。崔知悌曰竭忠节,赞皇猷。
岑文本从太宗伐辽,至幽州卒。太宗抚视之流涕。其夕闻警鼓之声,曰:文本殒逝,情深恻怛。今宵夜警,所不忍闻。命停之。苏颋葬日,元宗游咸宜宫,将出猎,闻颋丧出,怆然曰:苏颋今日葬,吾宁忍娱游?遂中路还宫。
裴行俭兵不血刃,平定西服,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高宗谓行俭曰:卿文武兼资,今故授卿二职。
元宗以苏颋为中书侍郎,入谢日,元宗谓曰:常欲用卿,每有好官阙,即望宰相论及。宰相皆卿故人,卒无言者,朕与卿叹息。中书侍郎,朕极重惜,自陆象先没后,朕每思之无出卿者。时季乂为紫微侍郎,与颋对掌文诰。他日上曰:前朝李峤苏味道,谓之苏李。今日亦不让之。卿所制文诰,录一本封进,题云臣某撰要,留宫中披览。其礼遇如此。
魏元忠为中书令,请归乡拜扫。中宗赐锦袍一领,银千两,手敕曰:衣锦画游,在乎兹日。散金敷惠,谅属斯辰。及还,帝又幸白马寺以迎劳之。恩遇如此。[元忠至乡里,自藏其银,无所振施。]
元宗宠任张说,说为中书令,上亲为诏赐中上考。及薨,上自制神道碑文,御笔赐谥曰文贞。
杨绾有疾,代宗每引见延英殿,特许扶入。厘革旧敝,惟绾是恃。恩遇甚厚。既薨,谓侍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我杨绾之速也!下诏赐谥曰文简。
太宗以宸扆台衡二铭赐马燧。燧至太原,乃勒二铭于起义堂,帝为题额。其崇宠如此。
顺宗以女乐二人赐张茂昭,三表辞让。及中使押犊车至第,茂昭立,谓中使曰:女乐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阳、咸宁、南平、北平,尝受此,不让为宜。茂昭无四贤之功,述职入觐,亦人臣常礼。奈何当此宠赐。后有功臣,陛下何以加赏?顺宗深嘉礼异,允其所让。
裴垍为相,宪宗在禁中常以官呼垍,而不名也。又以杜佑高年重德,礼重之,常呼司徒而不名。宪宗以李绛直谏,遽宣宰臣,令与改官,乃授中书舍人,依前翰林学士。谢日,面赐金紫,帝亲择良笏赐之。
武后信重狄仁杰,群臣莫及,常谓之国老而不名。仁杰好面折廷诤,太后每屈意从之。尝从太后游幸,遇风吹仁杰中坠,而马惊不能止。太后命太子追执其鞚而系之。仁杰屡以老病乞骸骨,太后不许,入见常止其拜,曰:每见公拜,朕亦身痛。仁杰薨,太后泣曰:朝堂空矣。
后唐明宗从武皇与葛从周战,径犯其阵,奋击如神。梁军退去。明宗四中流矢,血流被服。武皇解衣授药,手赐卮酒,抚其背曰:吾儿神人也。微吾儿,几为从周所笑。
李存审事后唐武皇,性谨厚,宠遇日隆。武皇四征,存审常从,所至立功。从讨赫连铎,冒刃死战,血流盈袖,武皇手自封药,日夕临问。
石晋高祖委任冯道,尝称疾求退,帝使郑王重贵诣第省之,曰:来日不出,朕当亲往。道乃出视事。当时宠遇,群臣无与为比。
五代周太祖以高行周耆年宿将,赐诏不名,但呼王位而已。钱镠以尚父薨,唐明宗制曰:位已极于人臣,名素高于简册,赠典既无其官职,易名宜示其优崇。赐谥武肃。
周世宗以英武自任,有包举天下之志,而计事者多不谕其意。惟王朴神气劲峻,刚决有断,凡所谋画,动惬世宗之意。急于登用,次为枢密使,卒时年四十五。世宗于柩前,以所执玉钺卓地恸哭者数四。
闽主王昶以师傅之礼待叶翘,翘多所禆益,宫中谓之国翁。
周太祖时,李榖以病臂未愈,三表辞位。帝遣中使谕指曰:卿所掌至重,朕难其人。苟事功克集,何以朝礼?朕今于便殿待卿,可暂入相见。榖见于金祥殿,面陈款悃,帝不许,榖不得已,复视事。未能执笔,诏以三司务繁,令刻名印用之。其后又九表辞位,罢守本官,令每月肩舆一诣便殿议政事。
任诞
宋谢灵运以文帝不甚任遇,意不平,多称疾不朝。出郭游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被奏免官,遂为山泽之游。生业甚厚,奴僮既众,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涉岭,必造幽峻。岩嶂数十重,莫不备尽登蹑。常著木屐上山,则去其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临海太守惊骇,谓为山贼,知是灵运乃安。
颜延年疏诞,不能取容当世。宋文帝传诏召之,频不见。常日但酒店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年曰:浚得臣笔,测得臣文,奂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云:谁得卿狂?答曰:其狂不可及。
刘穆之少时家贫诞节,嗜酒食,不拘检,好往妻江氏家乞食,多见辱,不以为耻。食毕,求槟榔。江氏兄弟戏之曰:槟榔消食,君乃常饥,何意须此?及穆之贵,为丹阳令,召江氏兄弟食,令厨人以金柈贮槟榔一斛进之。
谢超宗恃才使酒,多所陵忽。为齐高帝黄门郎,在省常醉。上召见,论北方事。超宗曰:敌动来二十年矣,佛出亦无如之何。以失仪出为南郡王中军司马。人问曰:闻有命,定是何府?超宗答曰:不知是何司马,为是司驴。既是驴府,政应司驴。
齐尚书左丞谢几卿,性通脱,不拘朝宪。尝预乐游苑,宴不得醉而还。因诣道边酒垆,停车褰幔,与车前三驺对饮。观者如堵。几卿处之自如。
谢譓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惟当明月。
袁粲为中书令领丹阳,不以事务经心,独步园林,诗酒自适。家居负郭,每杖策逍遥,当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颇有竹石,粲率尔步往,不通主人,直造竹所,啸咏自得。主人出,语笑款然。俄而车骑羽仪至,方知是袁尹也。又尝步屧白杨郊野,间道遇一士大夫,便呼与酣饮。明日此人谓被知遇,诣门求进,粲曰:昨日饮酒无偶,聊相邀尔。竟不与相见。
梁萧恭尤好宾友,酣宴终日。时元帝勤心著述,未尝妄进卮酒。恭从容谓曰:下官历观时人,多有不好欢兴。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书,千秋万岁,谁传此者?劳神苦思,竟不成名。岂如临清风,对朗月,登山汛水,肆意酣歌也。
陶渊明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之,逢江州刺史王宏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潜不解音乐,而畜素琴一张,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意。贵贱造之,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
北齐王晞为并州司马,人谓之方外司马。昭帝欲以晞为侍中,苦辞不受。或劝晞勿自疏,晞曰:我少年以来,阅要人多矣。充诎少时,鲜不败绩。且性实疏缓,不堪时务。人主恩私,何由可保?万一披猖,求退无地,非不爱作热官,但思之烂熟尔。
北齐韩晋明好酒纵诞,招引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其俭。朝廷欲处之,贵要必以疾辞。告人云:废人饮美酒,对名胜,安能作刀笔吏,番故纸乎?
东魏侍中王元忠,虽处要任,不以物干怀,惟饮酒自娱。丞相高欢欲用为仆射,元忠子劝父节酒。元忠曰:我言仆射,不胜饮酒乐。尔爱仆射,宜勿饮酒。
北齐崔瞻在御史台,常宅中送食,备尽珍羞,别室独餐,处之自若。有一河东人士姓裴,亦为御史,伺瞻食便往造焉,瞻不与交言,又不命匙箸,裴坐观瞻食罢而退。明日自携匙箸,恣意饮啖。瞻曰:初不唤君食,亦不共君语,遂能不拘小节。昔刘毅在京口,自请鹅炙,亦岂异是?君定是名士。于是每与之同食。
唐傅奕驳佛教,平生遇患,未尝服药。虽究阴阳数术之书,而并不知信。尝醉卧,蹶然起曰:吾其死矣。因自为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酒醉死。呜呼哀哉!其纵达皆此类。
崔承庆临终,戒子敛以常服,不用牲牢。坟高可认,不须广大,事办即葬,不须卜择。墓中器物,瓷漆而已。有棺无椁,务在简要。碑志但记官号年代,不须广文饰。
路恕私第有佳园林,自贞元初李纾包佶辈,迄于元和末,仅四十年,朝之名卿,咸从之游。高歌纵酒,不屑外虑。未尝问家事,人亦以和易称之。
柳浑好谐谑放达,与人交豁然无隐情。不治产业。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罢相数日,则命亲族寻胜,宴醉方归,陶陶然忘其黜免。时李勉卢翰皆退罢,相谓曰:吾辈视柳宜城,悉为拘俗之人也。
胡楚宾属文敏速,每饮酒半酣而后操笔。高宗每令作文,必以金银杯盛酒令饮,便以杯赐之。楚宾终日酣宴,家无所藏,费尽复入,待有又出,未尝言禁中事。醉后人或问之,答以他事而已。
贺知章晚年尤加纵诞。无复规检。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遨游里巷,醉后属词,动成卷轴,文不加点,咸有可观。又善草隶书,好事者供其笺翰,每纸不过数十字,共传宝之。陆象先,知章族姑子也,与知章相亲善。象先常谓人曰:贺兄言论调态,真可谓风流之士。吾与子弟离阔,都不思之。一日不见贺兄,则鄙吝生矣。
李白待诏翰林。白与饮徒醉于酒肆,元宗有感,欲造乐府新词,亟召白。白已卧于肆中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首,帝颇嘉之。尝沉醉,令高力士脱靴,由是斥去。乃浪迹江湖,终日沉饮。侍御史崔宗之谪官金陵,与白诗酒相欢。尝月夜乘舟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初贺知章见白,赏之曰:天上谪仙人也。
杜甫与严武世旧。武镇蜀,辟甫为参谋,待遇甚隆。甫冯醉登武之床,瞪视武曰:严挺之乃有此儿。武虽急暴,不以为忤。甫于城都浣花里,种竹植树,结庐枕江,纵酒笑咏,与田畯野老相狎,荡无拘检。严武过之,有时不冠。故武诗云:莫倚善为鹦鹉赋,何须不著鵔鸃冠。其傲诞如此。
后唐马郁事武皇庄宗,礼遇甚厚,累官至秘书监。监军张承业权贵任事,与宾僚宴集,出珍果陈列于前。客无敢先尝者。当郁前者,食之必尽。承业私戒主者曰:他日马监至,惟以干藕子置前而已。郁知不可啖,异日靴中出一铁挝,碎而食之。承业大笑曰:为公易之,勿败吾案。其俊率如此。
容止
魏崔浩纤妍洁白,如美妇人。尝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
谢晦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时谢混风鉴为江左第一,尝与晦同在宋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时顿有两玉人。谢览意气闲雅,瞻视聪明。梁武帝目送良久,曰:觉此坐芳兰竟体。
王彧字景文,风姿为时之冠。袁粲叹曰:景文非但风流可悦,乃哺啜亦复可观。有客及识谢混者,曰:景文方谢叔源,则为野父矣。粲惆怅曰:恨眼中不见此人。宋孝武选侍中四人,并以风貌。王彧谢庄为一双,阮韬何偃为一双。
褚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则。宋景和中,山阴公主窥见彦回,悦之,以白帝。帝召彦回西上阁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彦回整身而立,不为移志。公主谓曰:君鬓髯如戟,何无丈夫意?彦回曰:回虽不敏,何敢首为乱阶?山阴都尉何戢,美容仪,动止与彦回相慕。时人号为小褚公。
梁何敬容,公廷就列,容止出人。武帝虽衣浣衣,而左右衣必须洁。尝有侍臣衣带卷折,帝怒曰:卿衣带如绳,欲何所缚邪!敬容希旨,故益鲜明。常以胶清刷须,衣裳不整,伏状熨之。或暑月背为之焦。
齐张绪吐纳风流,听者忘倦。刘悛之为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时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此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
齐张融风止诡越,坐常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制甚多。见者惊异。聚观成市。而融了无惭色。高帝常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龚祈风姿端雅,容止可观。中书郎范述见之,数曰:此荆楚之仙人也。
北齐神武言:崔悛应作令仆,恨其精神太遒。赵郡李浑将聘梁,名辈毕萃,诗酒正欢,悛后到,一坐无复谈话。郑伯猷叹曰:身长八尺,面如刻画,謦欬为洪钟,胸中贮千卷书,那得不畏服。
北齐李谐字虔和,短小,六指因瘿而举颐,因跛而缓步,因謇而徐言,遂为风流之冠。时人言:李谐善用三短。
北齐崔瞻崔子约,仪望俱华,俨然相法。诸涉门窃窥之,以为二天人也。自天宝以后,重吏事,谓容止酝籍者为潦倒,而瞻终不改焉。
隋韦艺容貌瑰玮,每蕃人参谒,必整仪卫,盛服以见之。独坐满一榻,蕃人畏惧,莫敢仰视。
伐陈之役,杨素率外军东下,舳舻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及之,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冯定为太常少卿,因乐成,阅于庭。定立于其间。文宗以端凝若植,问其姓氏,翰林学士曰:此冯定也。文宗喜问曰:岂非能为古章句者耶?乃召升阶,文宗自吟定送客江西诗,锡以禁中瑞锦。崔远文才清丽,风神峻整,人皆慕其为人。当时目为钉座梨,言席上之珍也。
郑畋文学优深,器量宏恕,美风仪,神彩如玉。
张知謇兄弟五人,厉志读书,皆以明经登第。仪质环伟,眉目疏朗,则天重其才干,又目其状貌过人,命画工写之,赐以其本曰:人或有才,未必有貌。卿家兄弟,可谓两绝。
元宗尝炼药于勤政楼下,垂帘观之。兵部侍郎卢绚谓上已起,垂鞭按辔,横过楼下。绚风标清粹,上目送之,深叹其蕴籍。李林甫以阴计废之。
朱梁赵凝,气貌甚伟,好自修检。每整衣冠,必使人持巨鉴,前后照之。对客之际,乌巾上微觉有尘,即令侍妓持红拂以去之。
卷六
术解
魏崔浩善占天文,尝置铜铤于酢器中。夜有见即以铤画纸作字,以记其异。魏主每如浩家,问以灾异,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疏食,不暇精美。魏主必为之举箸,或立尝而还。浩考校汉元以来日星行度,讥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高允。允以汉元年三月,五星聚东井,非十月。浩初犹疑之,后岁余,谓允曰:考究果如君言五星,乃以前三月聚于东井。
梁沈僧昭少事天竺沙门,自云为泰山录事,幽司中有所收录,必僧昭书名。梁武陵王纪宴坐池亭,蛙鸣聒耳,王曰:殊废丝竹之听。僧昭咒厌十数,口便息。及日晚,王欲其复鸣,僧昭曰:王欢已阑,今恣汝鸣。即便喧聒。
齐柳世隆善卜筮,世祖武皇帝时,尝曰:永明九年我亡,亡后三年,邱山崩,齐亦于此季矣。屏人命典签李党取笔及高齿屐,题于帘旌曰:永明十一年。因流涕谓党曰:汝见吾不见也。十一年,武帝崩。
梁韦鼎明阴阳,善相术。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家焉。至德初,尽货田宅,寓居僧寺。毛彪问其故,曰:江东王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初鼎之聘周也,尝遇隋文帝,谓曰:观公容貌,不久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质焉。陈亡,驿召授上仪同三司。
宋贺玚伯祖道养,工卜筮,有歌工女人病死,为之筮曰:此非死也,天帝召之歌尔。乃以土块加其心上,俄顷而苏。
陈章昭达,少时遇相者曰:卿容貌甚善,须小亏,则当富贵。梁大同中,昭达因醉坠马,鬓角小伤。相者曰:未也。侯景之乱,为流矢所中,眇其一目。相者曰:卿相善矣。后仕陈,至三公。
宋庾道愍尤精相木手板。时山阳王休祐屡以言语忤颜色,以已板令道愍占之。道愍曰:此虽甚贵,然令人多愆忤。休祐以褚彦回详密,求换其板。他日彦回侍明帝,自称下官。帝多忌,甚不悦,休祐具以状言,帝意乃解。
宋顾欢通解阴阳书,为数术多效验。有病邪者问欢,欢曰:家有何书?答曰:惟有孝经而已。欢曰:可取仲尼居置病人枕边,恭敬之,自瘥也。病者如言果愈。问其故,答曰:善禳恶,正胜邪。此病者所以瘥也。
魏晁崇善天文,天兴五年,月晕左角,崇以为角虫多死。是岁天下牛死十七八,舆驾马瞎数百头,日毙于路侧。麋鹿亦多死者。
魏徐路知星文,坐事系冀州狱,别驾崔隆宗就禁慰问之。路曰:昨夜驿马星流赦,须臾当到。隆素信之,遂遣人出城候焉。俄而赦至。
檀逵师,周文召之至岐州。会神武来寇玉璧,檀特曰:狗岂能至龙门也。神武果不至龙门而还。北齐许遵值文宣无道日甚,遵语人曰:多折算来,吾筮此狂夫何时得死。于是布算满床,大言云:不出冬初,我乃不及见。文宣以十月崩,遵以九月死。
北齐赵辅和,有人父病求筮,遇泰,云此卦甚吉。是人出。辅和曰:干下坤上,干父道也。坤上则父入土矣。岂得言吉?父果卒。北齐贾子儒能相人,崔暹令视文襄。子儒曰:人有七尺躯,不如一尺之面,不如一寸之眼。大将军脸薄眄速,非帝王相也。北齐綦母怀文传:有蠕蠕客能算,或指庭中一枣树,令其布算,即知其数,并瓣若干,纯赤若干,赤白相半。于是剥数之,惟少一子。客云:必不少,但更撼之。果得一实。
隋文帝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庾李才旦奏:臣仰观元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汉营北城,经今八百岁,水皆碱卤,不甚宜人,愿为迁徙计。帝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遂发诏施行。
杨伯丑好读易,隐于华山。隋开皇初征入朝,见公卿不为礼,无贵贱,皆尔汝之。开肆卖卜,有人失马,来诣伯丑。为皇太子所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说,且向西市东壁门第三店,为我买鱼作鲙。如言而往,须臾有一人牵所失马来,遂擒之。
旋宫之义,亡绝已久。唐祖孝孙得毛爽之法,以一律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有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又以十二月旋相为六十声八十四调,其法因五音生二变,因变征为正征,因变宫为清宫,七音起黄钟,终南吕,造为纪纲。一朝复古,自孝孙始也。
太宗之世有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李淳风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殆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淳风曰:天之所命,王者不死。今已在宫内,是陛下眷属。更三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少壮严毒,即杀戮陛下子孙无遗类矣。太宗善其言而止。
武德九年五月,傅奕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高祖以状授太宗。及太宗嗣位,召奕赐之食,曰:汝前所奏,几累于我。然今后但须尽言,无以前事为虑也。
刘仁轨为陈仓尉,相工袁天纲谓曰:君终位邻台辅,年将九十。仁轨为文昌左相,八十四而薨。裴行俭尤晓阴阳之术,每制敌摧阵,先期捷日。尝出军至单于北塞,晚下营壕堑方周,遽令移就冈上。将士皆以士众方安不可劳扰,行俭促之。比夜风雨暴至,前设营处,水深丈余。
萧嵩与吴郡陆象先为僚友。宣州相术夏荣谓象先曰:陆郎十年内位极人臣,然不及萧郎一门尽贵官,高而有寿。陆果为相,萧亦为相,寻至八十,其子华孙俯仿,皆至宰辅。
高智周少与乡人蒋子慎善,同诣相者。相者曰:明公位极人臣,然允嗣微弱。蒋侯官职至薄,而子孙转盛。智周果作相,子慎为建安尉,卒。其子绘谒智周,智周以女妻之。绘子捷为刺史,捷子洌为左丞,洌弟涣为给事中。高氏之后殄灭已久。果符相者之言。
太原术士温彬,高宗时已老,临终封一状,谓其妻曰:吾死后,年名垂拱,即诣阙献之。慎勿开也。垂拱初,其妻献之,预陈则天革命,及突厥至赵定事,俱验。
崔信明以五月五日正中时生,有异雀数头,身形甚小,五色毕备,集于庭树,鸣声清宛。隋太史令史良至青州,为之占曰:五月为火,火为离,离为文采,日正中文之盛也。又有雀五色,奋翼而鸣,儿必文藻焕烂。雀形既小,禄位殆不高。及长,博文强记,下笔成章,终于秦州令。
薛颐尝密谓秦王曰:德星守秦分,王当有天下。愿王自爱也。太宗朝上表,请为道士。太宗为置紫府观。观中建一清台,以考元象。
甄权能针炙,狄嵚苦风患,手不能引弓,权曰:但将弓矢向垛,一针可愈矣。针其肩隅一穴,即时能射。其弟立言,亦善医。杜淹风毒发肿,立言曰:从今更十一日午时死。如期而死。有尼明律腹胀身瘦,立言曰:误食发成虫也。令服雄黄,吐一蛇如小指大,惟无眼。烧之有发气。尼疾乃愈。
乙佛宏礼能相,隋炀帝亦自能之。曰:卿相朕终当如何?如卿言与朕术不同,罪当死。宏礼曰:臣所学相术,凡人之相有类陛下者,不得善终。臣闻圣人不相,故知圣人与庶凡不同尔。自是帝常遣使监之,不得与人交言。薛大鼎坐事,没为奴,诣宏礼,曰:君奴也。大鼎有惭色,解衣示之。宏礼曰:自腰以下,当为方岳之任。后为泗州刺史。
袁天罡善相,则天初在襁褓,天罡来至第中,谓其母曰:夫人骨法,必生贵子。示之,见元爽元庆,曰:此二子,皆保家之主,官至三品。见韩国夫人,曰:此女亦大贵,又利其夫。乳母时抱则天,衣男子之服,天纲曰:此郎君子柙色,奥妙不可易知。试令行,又令举目,天纲大惊曰:龙睛凤颈,贵人之极也。更转侧视之,又惊曰:若是女,当为天下之主矣。
卢齐卿童,幼问孙思邈后之事。思邈曰:汝后五十年,位登方伯。吾儿当为属吏,可自保也。后齐卿为徐州刺史,思邈孙溥果为萧县丞。齐卿问时,溥犹未生。
张憬藏相蒋俨云:自此二年,当得东宫掌兵之官,柣未终而免职。免职之后,厄在三尺土下。据此合死,然后有兵位,不合中夭,至六十一为蒲州刺史。十月三十日午时禄绝。俨后皆如其言。常奉使高丽,囚地窖中,终六年得归。及在蒲州,六十一矣。至期,召人吏、妻子诀别,自云当死。俄有敇,许令致仕。
金梁凤谓祠部郎中裴冕曰:半年间,公为宰相,大富贵。冕曰:公乃狂言?冕何至此。梁凤曰:有一日向东京,一日入蜀川,一日向朔方。此时公作相矣。冕惧其言,深绝之。未几安禄山反,冕问三日之说,梁凤曰:东京日即自磨灭,蜀川日亦不能久,此间日何转分明。其后禄山僭号,元宗幸蜀,肃宗即位于灵武,冕果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叶法善少传符录,尤能厌劾鬼神。尝于东都凌虚观设醮,城中士女竞往观之。俄顷数十人自投火中。观者大惊,救之而免。法善曰:此皆魅病,为吾法慑耳。问之果然。法善悉为禁劾,其病乃愈。
苗晋卿尝遇老父问曰:要知前事乎?晋卿曰:应举已久,有一第分乎?曰:大有事。但更问曰:晋卿困穷,爱一郡宁可及乎?曰:更向上。曰:廉察乎?曰:更向上。曰:将相乎?曰:更向上。苗怒,全不信,曰:将相向上是天子。曰:真者即不得,假者即得。晋卿以为怪诞,揖之而去。后果为将相,元宗崩,摄蒙宰三日。
朱梁仇殷艺术精密,太祖之在长芦也,诸将请攻壁,令军中人负稿二围,置于积,俄而云集。殷曰:何用?或以所谋告之,殷曰:我占之矣,不见攻壁象,无乃自退乎?翌日有骑驰报,丁会以潞州畔。太祖令尽焚其稿而还。
后唐周元豹有袁许之术,大略状人形貌,比诸龟鱼禽兽,目视臆断,咸造其理。见王都曰:形若鲤鱼,难免刀机,都竟被杀。卢程衣道士服,与同志二人谒焉,元豹曰:二君子明年花发,俱为故人。惟道士甚贵。至来岁,二子果卒,程后登庸。
五代周翟光邺,肤革肥晰,善于摄养。仕至枢府。司天监赵延乂,有袁许之术。尝谓人曰:翟君外厚而内薄,虽贵无寿。卒,时四十六。
赵延乂清泰中,尝与枢密直学士吕琦同宿于内庭。琦因从容,密问国家运祚,延乂曰:来年厄会之期,俟遇过别论。琦询之不已,延乂乃曰:保邦在刑政,保祚在福德。于刑政,则术士不敢言。奈际会诸公,罕有卓绝福德者。下官实有恤纬之僭。五代汉隐帝时,宫中数有怪,大风雨发屋拔木,吹破门扇,起十余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余。帝召司天监赵延乂,问以禳祈之术。对曰:臣之业在天文,时日禳祈,非所习也。然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德。延乂归,帝遣中使问如何为修德,延乂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巧艺
宋时能棋,王抗第一,褚思庄夏赤松第二。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思迟,功于斗棋。齐高帝使思庄与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后,思庄达旦不寐。或云思庄所以品高,缘其思深久,人不能对。
王僧虔论书云:从祖中书令珉书子敬曰:弟书如骑骡,骎骎常欲度骅骝前。
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愤,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下当比之。张翼,王右军自书表,晋穆帝令翼题后答右军。当时不别,久方悟云:小人几欲乱真。
齐王彬习篆隶,时人语云:三真六草,为天下宝。
宋桓荣素善弹,登西楼见翔鹄云中,谓左右:当生取之。于是弹其两翅,毛尽脱,坠地不伤。养毛生后飞去。其妙如此。
褚澄能医,李道念有冷疾五年,澄曰:汝病是食白瀹鸡子过多。取苏一升,令煮服之。吐一物如升,涎里之乃是鸡雏,羽翅爪距皆具,凡十三头。而病愈。
徐秋夫能医,尝夜有鬼神,吟声甚凄怆。秋夫问:何须?答言:姓某,家在东阳,患腰痛死。虽为鬼,痛犹难忍,请疗之。秋夫曰:云何厝法?鬼请为刍人,按孔穴针之。秋夫如言,为灸四处,又针肩井三处,设祭埋之。明日见一人谢恩,忽然不见。宋文帝云:天下有五绝,而皆出钱唐。谓杜道鞠弹棋、范悦诗、褚欣远模书、褚允围棋、徐道度疗疾。道度,秋夫字也。
薛伯宗善徙痈疽,公孙秦患背,伯宗为气封之,徙置庭前柳树上。明旦痈疽消,树边便起一瘤,发拳大稍稍长二十余日,瘤大脓烂,出黄赤汁斗余。树为之痿损。
宋羊欣字敬元,尤长隶书。年十二,夏月着新绢裙昼寝,王献之书裙数幅而去。欣书不工,由此弥善。
宋有嵇元荣羊盖者,善弹琴,云传戴安道法。齐柳恽从之学,特穷其妙。竟陵王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体。恽尝赋诗未就,以笔插琴,客以箸扣之。恽惊其哀韵,乃制为雅音。后传击琴,自此始。
齐刘瑱妹为鄱阳王妃,伉俪甚笃,王为明帝所诛,妃追伤遂成蛔疾。有陈郡殷旧善画,瑱令画王形像,并图王所宠姬共照镜状,如欲偶寝,以示妃。唾之,因骂云:故宜早死。由此病愈。
梁萧子云善草隶,武帝论其书曰:笔力劲峻,心手相应,巧逾杜度,美过崔寔。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尔。子云出为东阳太守,百济使人求书,望船三十许步拜行前,子云为停船三日,书三十纸与之,得金宝数百万。
齐萧铿善射,常以扪的大门,曰:终日射侯,何难之有!乃取甘蔗插地,百步射之,十发十中。
齐萧为遥善画,于扇上图山水,咫尺之内,便觉万里为遥。矜慎不传,自娱而已。
梁宣城王于东府起斋,令顾野王画古贤,命王襄书赞,时人称为二绝。
梁颜协工于草隶飞白,荆楚碑碣,皆协所书。时又有会稽谢善,能为八体六文,方寸千言。
自汉始有佛象,形制未工。宋戴容父子特善其事。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瘦,乃臂胛肥耳。及减臂胛,瘦患即除。观者叹服。
西魏文帝造二欹器:一为二仙人共持一钵,同处一盘。钵盖有山,山有香气,又一仙人持金瓶以临器上,倾水灌山,而注乎器,烟气通发山中,谓之仙人欹器;一为二荷同处一盘,相去盈尺,中有莲下垂器上,以水注荷,则出于莲而盈手,器为凫雁蟾蜍饰之,谓之水芝欹器。二器皆置清徽前,形似觥而方,满而平,溢则倾。
隋耿询之巧思若神,创意造浑天仪,不假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外候天时动合符契。又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
北齐马嗣明善医,杨愔患背肿,嗣明以炼石涂之便瘥。因此为愔所重。炼石法:取粗黄石如鹅鸭卵大,猛火烧令赤,纳醇醋中,自有石屑落醋里,频烧至石尽,取石屑曝干,捣,下蓰和醋,以涂肿上,无不愈。
梁姚僧坦,武帝常因发热服大黄,增坦曰:至尊年高,大黄快药,不宜轻用。帝弗从,遂至危笃。梁元帝尝有心腹疾,诸医皆请用平药。僧坦曰:脉洪,实宜用大黄。从之,因而疾愈,赐钱百万。
隋许智藏,秦王俊有疾,文帝驰召之。俊夜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今召许智藏,必当相苦,奈何?明夜又梦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避之。智藏至,为俊诊脉曰:疾已入心。即死。
隋何稠有巧思,炀帝伐辽,稠制行殿及六合城。帝于辽左与贼相对,夜中施之,其城周回八里,及女垣合高千仞,上布甲士,立仗建旗,四隅置阙,面列一观,观下三门。比明而毕,高丽望见,谓若神功。
宇文恺为炀帝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者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推移倏忽,有若神功。人见之者莫不惊骇。
中国久绝琉璃之作,匠人无敢厝意。何稠以绿瓷为之,与真不异。
唐尉迟敬德善用槊,每单骑入贼阵,贼槊攒剌,终不能伤。又能夺取贼槊还以剌之。齐王元吉亦善马槊,欲与相校,凡三夺元吉之槊。元吉虽相叹异,然甚以为耻。
虞世南同郡沙门智永,善王羲之书。世南师焉,妙得其体。太宗以世南有五绝,书翰是其一。
薛稷尤工隶书。自贞观永徽之际,虞世南褚遂良,时人宗其书,自后罕复能继者。稷外祖魏征家富图藉,多有虞褚旧迹。稷锐精模仿,笔态遒丽,当时无及之者。又善画博探古迹,睿宗在藩,留意小学,稷于是时特见招引。
太宗工王羲之书,尤善飞白。尝宴三品于元武门,帝操笔作飞白字赐群臣,或乘酒争取于帝手。刘洎登御床,引手得之。皆奏曰:洎登御床,罪当死。请付法。帝笑曰: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
阎立本善画,秦府十八学士图,及贞观中凌烟阁功臣图,并立本之迹也。时人称妙。太宗与侍臣学士泛舟于春苑池中,有异鸟随波容与,太宗击赏,诏座者赋诗,召立本令写焉。阁外传呼云画师。阎立本时已为主爵郎中,奔走流汗,俯伏池侧,手挥丹粉,瞻望座宾,不胜愧赧。退戒其子曰:吾少学读书,今惟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甚焉!汝宜深戒,勿习此末技。
太宗尝谓魏征曰:虞世南死后,无人可与论书。征曰:褚遂良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太宗即日召令侍书。太宗出金帛购王羲之书,天下争献。遂良辨认真伪,一无舛误。
高宗以裴行俭工草书,以绢素百卷令行俭草书文选一部,帝览之称善,赐帛五百段。行俭尝谓人曰: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不择笔墨而妍捷者,惟余与虞世南耳。
韩皋生知音律,尝观弹琴至止,叹息曰:妙哉!嵇生之为是曲也。其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声,秋也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又晋乘金运,商金声,此所以知魏之季而晋将代也;慢其商弦,与宫同音,是臣夺君之义也,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司马懿受魏帝顾托后嗣,反有篡夺之心,自诛曹爽,逆节弥露。王凌都督扬州,谋立荆王彪,母邱俭、文钦、诸葛诞,前后相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匡复魏室之谋,皆为懿父子所杀。叔夜以扬州故广陵之地,彼四人者皆魏室文武大臣咸败,散于广陵也;止息者,虽晋暴兴终止息于此也!其哀愤躁蹙惨痛迫胁之旨,尽在是矣。永嘉之乱其应乎?叔夜撰此,将贻后代之知音者,且避晋魏之祸,故托之于鬼神也。
李皋尝运巧思为战舰,挟二轮蹈之,朔风疾鼓,若挂帆席。又造欹器进入,内中所造,皆省易而久固。
柳公权初学二王书,遍阅近代笔法体势,劲媚自成一家。当时公卿大臣,碑板不得公权手笔者,人以为不孝。外邦入贡,皆别署货,具曰:此购柳书。上都西明寺金刚经碑,备有钟王欧虞褚陆之体,尤为得意。文宗夏日与学士联句,帝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公权续曰: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文宗吟讽,以为词清意足,令公权题于殿壁,方圆五寸,帝视之,叹曰:钟王复生,何以加焉。大中初,转少师,入谢宣宗,召升殿御前,书三纸。一纸真书十字,曰:卫夫人传笔法于王右军;一纸书十一字曰:永褝师真草千字文得家法;一纸草书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赐银锦等,仍令自书谢状,勿拘真行。帝尤奇惜之。
懿宗时,伶官李可及能转喉为新声,音词曲折,听者忘倦。同昌公主除丧,帝与淑妃思念不已,可及为叹百年舞曲:舞人珠玑盛饰者数百人,画鱼龙地,衣用官絁五千匹。曲终乐阕,珠玑覆地。词语凄恻,闻者流涕。可及为子娶妇,帝赐酒二银樽,启之非酒,皆金翠也。僖宗即位,逐死岭南。
欧阳询初学王羲之书,渐变其体,笔力险劲,为一时之绝。人得其尺牍文字,咸以为楷范。高丽甚重其书,尝遣使求之。高祖叹曰:不意询之书名远播如此。彼观其迹,固谓其形魁梧耶?以询貌寝陋故也。
贺知章善草隶书,时有吴郡张旭,亦与知章相善。旭善草书而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助。时人号为张颠。
王维书画特臻其妙,笔端措思,参于造化。而创意经图,即有所缺,如山水平远,云峰石色,绝迹天机,非绘者之所及也。
拂菻即大秦国也,其俗无瓦,捣白石为末罗之涂屋上。其坚密光润,还如玉石。至于盛暑,人歊烦,乃引水潜流上,遍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其巧妙如此。
元宗开元十三年,作水运浑天成,上具列宿,注水激轮,令其自转。昼夜一周。别置二轮络在天外,缀以日月,逆天而行,淹速合度。置木柜为地平,令仪半在地下。又立二木人,每刻击鼓,每辰击钟。机械皆在柜中。
后唐庄宗与梁人隔河相抗,李存进欲造浮桥。军吏曰:河桥须竹索大艑,两岸石仓铁牛以为固。今无竹石,窃虑难成。存进曰:吾成算在心,必有所立。乃令军造苇索,维大舰数十艘,作土山巨木于岸以缆之。初军中以为戏,月余桥成,制度条直,人皆服其勤智。庄宗举酒曰:存进,吾之杜预也。
排调
宋何尚之与颜延年少相好狎,二人并短小。尚之尝谓延年为猿,延年目尚之为猴。同游太子西池,延年问路人云:吾二人谁似猴?路人指尚之为似。延年喜笑。路人云:彼似猴尔,君乃真猴。
宋孝武宠姬殷贵妃薨,葬毕,数与群臣至墓次,谓刘德愿曰:卿哭贵妃若悲,当加厚赏。德愿应声便号恸,上悦,以为豫州刺史。又令医人羊志哭,志亦呜咽。他日或问志:那得此副急泪?志时新丧嬖人,答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谢脁告王敬则反,敬则女为脁妻,常怀刃欲报脁。脁不敢相见。及脁当拜吏部郎中,谦挹尤甚。尚书郎范缜嘲之曰:卿人才无惭小选,但恨不可刑于寡妻。
王裕之形状短小,而起坐端方。桓元谓之弹棋发八势。
梁武帝赏接到溉,每与对棋,从夕达旦。或复失寝,加以低睡。帝以诗嘲之曰:状若丧家狗,又似悬风槌。
宋沈昭略逢王约,张目视之曰:汝是王约邪?何乃肥而痴?约曰:汝是沈昭略邪?何乃瘦而狂?昭略抚掌大笑曰:瘦已胜肥,狂又胜痴,奈何王约,奈尔痴何!
齐柳惔甚重其妇,颇或畏惧。性爱音乐,女妓精丽,惔略不敢视。仆射张稷与惔狎密,而为惔妻所敬。稷每诣惔,必先通问夫人。惔欲见妓,常因稷以请,然后惔妻隔幔坐,令诸妓出。惔始得寓目焉。
梁刘谅为湘东王所善,王一日尝游江滨,叹秋望之美,谅曰:今日可谓帝子降于北渚。王以为剌已,曰:卿言目眇眇而愁予耶?由此嫌之。
齐王俭与王敬则同拜三公,徐孝嗣于崇礼门候俭,因嘲之曰:今日可谓连璧。俭曰:不意老子,遂与韩非同传。
梁刘之遴尝梦为折臂太守,后果牛奔堕车折臂,为南郡太守。周舍戏之曰:虽复并坐,可横,政恐陋巷无枕。
齐高爽诣孙抱,了无故人之怀。取笔书鼓,云:徒有八尺围,腹无一寸肠。面皮如许厚,受打未渠央。抱形体肥壮,腰带十围,爽故以此讥之。
王伟,侯景之徒也。景败,元帝爱其才,将舍之。朝士多忌之,曰:前日伟作檄文,有异词句。帝求而观之,云:项羽重瞳,尚有乌江之败;湘东一目,宁为四海所归。帝大怒,以钉钉其舌于柱,剜其肠,颜色自若。
宋世君臣好以父讳为戏。王僧虔子慈,谢凤子超宗,慈方学书,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犹鸡之比凤。/王彧之子绚,何尚之子偃,绚五六岁读书,论语至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外祖何尚之戏曰:可改作耶耶乎文哉。绚曰:尊者之名,安可为戏?宁可道草上之风必舅?/殷淳之子孚,何无忌之子勖,尝共食。孚羹尽,勖曰:益殷莼羹?孚答曰:何无忌讳?/谢庄之子瀹,刘勉之子悛,尝同饮。悛曰:谢庄儿不可云不能饮。瀹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蔡兴宗之子约,王僧虔之子慈,同入寺遇沙门忏,约曰:众僧今日,可谓虔虔。慈应声曰:卿如此,何以兴蔡氏之宗?/张邵小名梨子,敷小名樝。文帝戏之曰:樝何如梨?敷曰:梨是百果之宗,樝何敢比也。/孝武好诋群臣,并使自相嘲讦,以为欢笑。一日使王僧朗戏其子景文,江智深正色曰:恐不宜有此戏。上怒曰:江僧安痴人,痴人自相惜?僧安,智深之父也。智深避席流涕。/谢凤之子超宗,谢庄之子胐,宋明帝敕二人由凤庄门入。超宗曰:君命不可不往。乃趋入。胐曰:君处臣以礼。遂不入。
元孚性机辩,好酒,貌短而秃。周文帝偏所眷顾,尝于室内置酒十缸,余一斛,上皆加帽,欲戏孚。适入室见,即惊喜云:吾兄弟辈甚无礼,何为窃入王家,斥坐相对?宜早还宅也。因持酒归。周文拊手大笑。
北齐宋游道,交游字然诺,时人云:游道猕猴面,陆操科斗形。意识不关见,何谓丑者必无情。李构尝因游道会客,因戏之云:贤从在外,宜自迎接。为之通名,称族弟游山。游道出见之,乃猕猴而衣帽也。
郑译请还治疾,隋文帝召见于醴泉宫,令内史李德林立作诏书,复爵沛国公上柱国。高颎戏曰:笔干。译曰:出为方岳,杖策言归,不得一钱,何以润笔?帝大笑。
北齐李庶生而天阉,崔谌调之曰:教弟种鬓,以锥遍剌作孔,插以马尾。庶曰:请以此方,回施贵族艺眉。世传谌门有癞疾,故庶之言如此。
北齐孙搴学浅行薄,邢邵尝谓曰:须臾读书。搴曰:我精骑三千,足敌君羸卒数万。搴尝服棘丸,李谐调之曰:卿应自足,何假外求?坐者皆笑。
柳机柳昂在周朝俱历显要,至隋受禅,并为外职。时杨素方用事,因文帝赐宴,素戏机曰:二柳俱摧,孤杨独耸。
隋侯白好俳谐,杨素与牛宏退朝,白曰:日之夕矣。素曰:以为我牛羊下来邪?
北齐徐之才嘲王昕姓云:有言则诳,近犬便狂,加颈足而为马,施角尾而成羊。又嘲卢元明云:在上为虐,在邱为虚,生男为虏,配马成驴。
梁宗如周面狭长,萧察戏之云:卿何为谤经?如周曰:自来不谤经。察大笑曰:君当不谤余经,正应不信法华经尔。盖法华经云:闻经随喜,面不狭长也。如周乃悟。
苏威之子夔,少聪敏。杨素甚奇之,戏威曰: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隋柳调为侍御史,杨素曰:柳条通体弱,独摇不禁风。调敛板正色曰:调信无取者,公不当以为侍御史;调信有可取,不应发此言。公当具瞻之地,枢机何可轻发?素甚奇之。
隋麦铁杖因朝集,考功郎豆卢威嘲之曰:麦是何姓?铁杖曰:麦豆不殊,那忽相怪?威赧然无以应之。
唐阎立本为右相,姜恪为左相。恪立功塞外,立本尤善图画,非宰辅之器。时人语曰: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
虞世基,世南兄也。许善心,敬宗父也。同为宇文士及所害。封德彝时为内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为口实。敬宗深衔之。
李昭德,则天时为相,有人于洛水中获白石,有数点赤,诣阙进之。诸宰相问其故,对曰:为此石赤心,所以来进。昭德叱之曰:此石赤心,洛水中余石岂尽反邪!左右皆笑。
来俊臣与李昭德素不协,乃诬构昭德有逆谋,因下狱。俊臣以罪,同日被诛。是日大雨,士庶莫不痛昭德而庆俊臣也。相谓曰:今日天雨,可谓一笑一悲矣。
则天时三月雪,苏味道等以为瑞,草表将贺。王求礼止之曰:宰相调燮阴阳,而致雪降暮春,灾也。安得为瑞?如三月雪为瑞,则腊月雷亦为瑞矣。举朝嗤笑,以为口实。
苗晋卿为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张倚男奭参选,为书判之首。众知奭不读书,议论纷然。元宗亲试之,奭持纸竟日,不下一字,时谓之曳白。上怒,贬张倚为淮南太守。敇曰:门庭之间,不能训子;选调之际,仍以托人。时士子皆以为戏笑。
朱泚僭逆,姚令言为侍中,源休同知政事。群凶宴乐既醉,令言与休论功。令言自比萧何,休曰:帷幄之谋,成业之业,无出子之右者。吾比萧何,子为曹参可矣。时朝士在贼庭者闻之,皆笑谓休为火迫酂侯。
乔琳好谈谐侮谑,为监察御史,与同寮毕耀嘲诮往复,因成衅隙。遂以公事,互相告讦,坐贬巴州司户。朱泚僭逆,琳掌贼中吏部,选人前白曰:所注某官不稳便。琳答曰:足下谓此选竟稳便乎?
李泌为相,奏请罢拾遗补阙。上虽不从,亦不除人。故谏司惟韩皋归登而已。泌仍命收其署餐钱,令登等寓食于中书舍人。故时戏云:韩谏议难分左右,归拾遗莫辩存亡。顾况惟妤谈谐,柳浑李泌与之厚,自谓知已秉枢要,当得达官。久之迁著作郎,况不乐,求归于吴。班列群官皆有侮玩之目,人皆恶嫉之。泌卒,况不哭,而有调笑之言,为宪司所劾,贬饶州司户。
关播奇重李元平,令知汝州御李希烈,至部,募人修城,希烈令数百人投募,缚元平驰去。既见希烈,遣下行地。希烈见其眇小无须,戏谓人曰:使汝取李元平,何故将元平儿来?因骂曰:瞎宰相使汝当我,何侍我浅也。
李实奏不旱,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无告,乃彻屋瓦,卖麦苗,以供赋敛。优人成辅端因戏作语云:秦地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贱田园。一顷麦苗硕五米,三间堂舍二千钱。如此语有数十篇,实以为诽谤,德宗遽令杖杀此优。
王士平尚宪宗义成公主,纵恣不法,士平与之忿争,宪宗幽公主于禁中,幽士平于私第。后释之。时轻薄文士蔡南史,为团雪散雪等曲,言游处离异之状,往往歌于酒席。宪宗闻而恶之,欲废进士科。
于頔为苏州刺史暴横。观察使王纬奏其事,德宗不省。后頔累迁,乃与纬书曰:一蒙恶奏,三度改官。
刘禹锡元和十年自武陵召还,宰相复欲置之郎署。时禹锡作游元都观咏看花君子诗,语涉讥刺。执政不悦,复出连州。大和二年自和州召还,复作游元都观诗。前篇云: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元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后篇云: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又到来。人嘉其才而薄其行。
韩退之戏孟郊云:公合识安禄山。郊低头云:识即不识,大知有他。
豆卢瑑乾符中作相,宣制日,大风雷雨拔树。左丞韦蟾贺之。瑑言及雷雨之异,蟾曰:此应相公为霖作解之祥也。瑑笑曰:霖何甚耶?及巢贼犯京师,僖宗出幸,瑑死于张直方之第。识者以风雷不令之兆。
郑綮善为诗多侮剧刺时,故落枝调时号郑五歇后体。初去庐江,与郡人别云:惟有两行公廨泪,一时洒向渡头风。滑稽皆此类也。
姜师度好沟洫,所在必发众穿掘,虽有不利,而成功亦多。先是太史令傅忠孝善占星纬,时人语曰:傅忠孝两眼看天,姜师度一心穿地。人传之以为口实。
酷吏郭霸为鬼所杀,时洛阳桥坏,行李病之。至是功毕。则天问群臣:比在外有何好事?舍人张元一素滑稽,对曰:百姓喜洛桥成,幸郭霸死,此即好事。
王勃为沛王府修撰,诸王斗鸡,互有胜负。勃戏为檄英王鸡文。高宗览之,怒曰:据此是交构之渐。即日斥勃,不令入府。
邓元挺为吏部侍郎,既不称职,甚为谈者所鄙。又患消渴之疾,选人目为邓渴。为诗榜于衢路,自唐以来,掌选之失,未有其比也。
薛逢与刘瑑相善,而瑑词艺不逮,逢每侮之。至大中末,瑑稍历禁近,逢愈不得意,自是相怨。瑑作相,逢为郎官,有荐逢知制诰者,瑑以先朝立制,给舍须历郡县,而逢未尝治郡,出为巴州剌史。既而沈询杨收王铎,自学士相继作将相,皆逢同年进士,而逢文艺最优。杨收作相,逢有诗云: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威凤偶时皆瑞圣,应龙无水谩通神。收闻而大衘之,出为蓬州刺史。收罢相,入为太常少卿。给事中王铎作相,逢又有诗云:昨日鸿毛万钧重,今朝山岳一毫轻。铎亦怨之,以恃才褊忿,人士鄙之,终于秘书监。
崔喜为为尚书左丞,令史恶其聪察,以其短而身伛,嘲之曰:崔子曲如钩,随例得封侯,膞上全无项,胸前别有头。高祖购造言者加其罪。
秦宗权为其爱将申丛所执,昭宗御延喜楼受俘。京兆尹孙楑以组练系之,徇于两市。宗权槛中引颈,谓揆曰:尚书明鉴,宗权岂反者耶?但输忠不效尔。众大笑。
神龙中,每霖雨必开闭坊门穰灾。右卫骑曹宋务先上疏云:雨旸或愆,貌言为咎,岂有一坊一市,遂能感召星灵?暂闭暂开,便欲发挥神造,至令巷议街言,共呼坊门为宰相,谓能节宣风雨,燮调阴阳。如是则赫赫师尹,便为虚设;悠悠苍生,复何所望?景龙中,东都霖雨百余日,闭坊市北门,驾车者甚苦迂远。街市言曰:宰相不能调阴阳,致玆恒雨,令我迂行。会中书令杨再思过,谓之曰:于理则然,亦卿劣耳。
顺宗册宪宗为太子,中外相贺,至有感泣者。王叔文独有忧色,口不敢言,但吟杜甫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闻者哂之。
僖宗善骑射槊法算,至于音律捕博,无不精妙。好蹴鞠斗鸡,与诸王赌鹅一头,至直五十缗。尤善击毬,尝谓优人石野猪曰:朕若应击毬进士举,须为状元。野猪对曰: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上笑而已。
昭宗时,秦裴为杨行密守昆山。钱镠使顾全武攻之,不下。全武檄裴令降。全武尝为僧,裴封亟纳款,全武喜,召诸将发亟,乃佛经一卷。全武大惭,曰:裴不忧死,何睱戏乎!益兵攻城,引水灌之。裴乃降。全武劝钱镠宥之,镠从之。时人称全武长者。
昭宗时,李茂贞劫驾幸凤翔,朱全忠围城,攻城者诟城上人云:劫天子贼!乘城者诟城下人云:夺天子贼!
朱梁成汭初作僧,后镇荆南,抚缉雕残。时韩建亦披荆棘以缉华州,人号北韩南郭。初澧朗一州本属荆南,乾宁中为土豪雷满所据,汭奏请割隶。唐宰相徐彦若执而不行,汭衘之,及彦若出镇南海,路过江陵,汭犹怏怏,语及前事。彦若曰:令公位尊方面,自比桓文,雷满者偏州一草贼尔。令公何不加兵,而反怨朝廷乎?汭赧然而屈,因思岭外有黄茅瘴,患者皆发落,乃谓彦若曰:黄茅瘴望相公保重。彦若应声曰:广南黄茅瘴,不死成和尚。讥汭曾为僧也。汭终席惭赧。
后唐庄宗刘后生皇子继岌,后父刘叟以医为业,诣邺宫自陈。后方与诸夫人争宠,耻为寒族,笞刘叟于宫门。庄宗好俳优,宫中暇日,自负药笈,令继岌携敝盖相随,自称刘山人求访女,后大怒,笞继岌。
后唐僧诚惠云能役使毒龙,可致风雨,其徒号为降龙大师。京师旱,庄宗迎至洛下亲拜之,六宫参礼,士庶瞻仰,谓朝夕可致甘泽。祷祝数旬,略无征应。或谓官以祈雨无验,将加焚燎。诚惠惧而遁去。及卒,赐号法雨大师。塔曰慈云之塔。
石晋桑维翰身短面广,每引鉴自叹曰:七尺之身,何如一尺之面。登第同榜四人,秦王幕客陈保极戏谓人曰:今岁二个半人及第。以维翰短陋,故谓之半人也。
石晋王松,契丹北还。萧翰立许王从益,伪署松为左丞相。汉祖入洛,先降诏谕令受伪命者可并焚毁,勿至忧疑。于是台司悉敛伪署告牒焚之。松以手自指其胸,谓同列曰:此即二十四考中书令也。
五代周张可复,依晋公霍彦威为青州从事。晋公以其滑稽好避事,目为奸兔儿。
唐庄宗趋大梁,梁主召宰相谋之。郑珏请自怀传国宝,诈降以纾难,梁主曰:今日固不敢爱宝。但如卿此策,竟可了否?珏俯首久之曰:但恐未了。左右皆缩颈而笑。
唐庄宗或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名谓之李天下。尝因为优,自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优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帝失色,群优亦骇愕。新磨徐曰:理天下者只一人,岂有两人耶!帝悦厚赐之。
湖南高从诲,时唐晋契丹汉更据中原,汉闽吴蜀皆称帝。从诲利其赐予,所向称臣。诸国贱之,号高无赖。
江南边镐克建州,凡所俘获皆全之。建人谓之边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谓之边菩萨;既为潭帅,政无纲纪,惟日设斋供盛修佛事,潭州人失望,谓之边和尚矣。
周行逢兼总湖南,留心民事,悉除马氏横贼。自王逵刘言以来,屡举兵将吏积功,及所羁縻蛮方检校官三公者以千数。行逢生日,诸道各遣使致贺。行逢有矜色,谓徐仲雅曰:四邻亦畏我乎?仲雅曰:侍中境内,弥天太保,遍地司空,四邻那得不畏?
江南翰林学士常梦锡,屡言冯延已等虚诞,唐主不听。梦锡曰:奸言似忠,陛下不悟,亡国必矣。及臣服于周,延已之党相与言,有谓周为大朝者,梦锡大笑曰:诸公常致君尧舜,何意今日为小朝邪?
卷七
自新
齐王洪轨为晋寿太守,多昧赃贿,为州所按,大惧,弃郡奔建业。后为青冀二州刺史,悔为晋寿时货赇所败,更厉清节。
宋萧思话十许岁时,未知书,好骑屋栋,打细腰鼓。侵暴邻曲,莫不患之。自后折节。数年中遂有令誉。
齐张充,绪之子也。绪归吴,逢充猎,右臂鹰左牵狗,曰:一身两役,无乃劳乎?充拜曰:充闻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请至来岁。绪曰:过而能改,颜氏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该通,尤明易老,能清言,有令誉。
齐高帝有故吏笁景秀,尝以过系作部。高帝谓荀伯玉:卿比看景秀否?答曰:数往候之,备加责诮,云若许某自新,则吞刀刮肠,饮灰洗胃。帝善其言,乃释之。
梁萧恪为雍州刺史,委政群下,贿赂公行。客有江仲举蔡薳王台卿庾仲容,皆有蓄积。人间歌曰:江千万,蔡五百,王新车,庾大宅。武帝续之曰:主人愦愦,不如客帝。以示恪,恪大惭,乃折节学问,所历以善政称。
魏甄琛举秀才,入都颇以弈棋废日,至通夜不止。令苍头执烛,或时睡,顿则杖之。奴曰:郎君辞父母仕宦,若读书,执烛不敢辞。今乃围棋,日夜不息,岂是向京之意乎!琛恨然惭感,遂诣赤彪,假书研习,闻见日优。
隋杨汪少凶疏,好与人群斗,拳所殴击,无不颠踣。长更折节勤学,专精左氏,传通三礼解。谒周冀王侍读,王甚重之,每曰:杨侍读德业优深,吾穆生也。
长孙顺德受人馈绢,唐太宗于殿廷赐绢数十疋,以愧其心。云:得绢甚于刑戮,如不知愧,一禽兽尔。杀之何益?顺德后为泽州刺史,折节为政,号为明肃。先是长吏多受馈饷,顺德纠擿,一无所容,称为良牧焉。
太宗以柳亨为光禄少卿,戒之曰:与卿旧亲情素甚厚,卿为人交游过名,今授此职,宜存蕳静。亨性好射猎,有饕湎之名,自后颇自饬厉,杜绝宾客,约身节俭,太宗亦以此称之。
赵武孟初以驰骋田猎为事,尝获肥鲜以遗母,母泣曰:汝不读书而田猎,如是吾无望矣!竟不食其膳。武孟感激勤学,遂博通经史,举进士,官至右台侍御史。
程异以王叔文之党贬,元和初,李巽荐异晓财谷,请弃瑕录用,擢领淮南五道两税使。异自悔前非,厉已竭节,江淮钱榖之敝,多所刬革,不剥下,不浚财,经费以赢。人颇便之,后为宰相。
石晋王建立位居方伯,为政严烈,其刑失于入者不可胜纪。时人目之为王垛叠,言杀人而积其尸也。晚年归心释氏,饭僧营寺,戒杀慎狱,民稍安之。
企羡
齐王俭作解散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与仿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以自况也。俭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义。
梁何思澄终日造谒,每宿昔,作名纸一束,晓便命驾。朝贤无不悉押,所在命食。有人方之娄护,思澄欣然当之。
北齐李神隽晚年无子,见崔瞻才学风流,为后来之秀,叹谓邢邵曰:昨见崔校儿,便为后生第一。我遂无此物,见此使人伤怀!
后魏明帝灵太后,尝宴华林园,举觞谓群臣曰:袁尚书,朕之杜预也。欲以此杯敬属元凯,今为尽之。侍坐者莫不羡仰。
唐李袭誉好写书,谓子孙曰:吾近京城有赐田十顷,耕之可以充食。河内有赐桑千株,蚕之可以充衣。江东所写之书,读之可以求官。吾没之后,尔曹但勤此三事,何羡于人。
唐初选尚多于贵戚,或武臣节将之家。宪宗时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女婿。德舆作相,郁避嫌,辞内职。上颇重学士,不获已许之且叹:德舆有佳婿。遂令宰相于卿士家选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以尚岐阳公主。人皆辞疾不应,惟杜悰愿焉,仕至三公。
元宗时,太平久,朝廷尊,虽自冗官,擢居方面,皆自谓下迁。倪若水为汴州刺史,见班景倩入为大理少卿,饯于郊,谓之登仙,恨不得为驺仆焉。景倩时为杨州采访使。
武后时宗楚客坐赃贬,太平公主观其第舍,叹曰:见其居处,吾辈乃虚生尔。
湖南马希声闻梁太祖嗜食鸡,慕之,日杀五十,引缶食。鸡臛数盘前,吏部侍郎潘起讥之曰:昔阮藉居丧食蒸豚,何代无贤?
石晋梁文矩喜清静之教,聚道书数千卷,企慕赤松留侯之事,而尤尽其善。然病风痹,五十九终。
简傲
王瞻字明远,负气傲俗,好贬裁人物。仕宋为王府参军,尝谒刘彦节,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孙,仆是公子。引满促膝,惟余二人。彦节不悦。
黄门郎路琼之,太后之兄,庆之之孙也。与王僧达邻居,盛车服以谒僧达。僧达不与语,谓曰:身昔门下驺路庆之者,是君何亲?遂焚琼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诉于孝武帝,帝曰:琼之年少,无事谒王僧达,见辱乃其宜尔。
齐萧子显自负才气,为吏部尚书,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
梁张缵性轻傲,为尚书仆射时,何敬容方盛宾客辐凑,有诣缵者,辄拒之,曰: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又云:不喜与俗人共事。出为相州刺史。吴兴人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为宾客,缵路经郢州,纶饯之南浦,规在坐,缵不平之,忽举杯曰:吴规,庆汝得陪今宴。规即时起,规子翁孺知父被辱,气结便卒。规愤哭亦殒。规妻深痛夫子,次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
陈陈暄乃后主狎客,甚见亲眤而侮之。尝倒悬于梁,临之以刃,使作赋,仍限以晷刻。暄援笔即成,而傲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遂缚艾为帽,加于其首,火以艺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卫尉卿柳庄在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后主素重庄,乃引暄出,经数日暄悸而死。
梁朱异轻傲朝贤,不避贵戚,人或侮之,异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诸贵皆恃枯骨见轻,我下之,则为蔑尤甚,我是以先之。
宋檀超放诞任气,为州西曹,萧惠开为别驾,稍相凌辱,而超举动啸傲,目惠开曰:何足以一爵高人?超嗜酒,好谈咏,自比晋郗超。言高平有二超。又谓人曰:犹觉我为优也。
梁卞彬为上虞令,有刚气。会稽太守孟顗以令长裁之,积不能容,脱帻投地曰:我所以屈者,政为此帻尔。今已投之卿矣!卿以一世勋门,而傲天下国士!拂衣而去。
唐李光弼为太原尹时,节度使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衷甲持抢,突入承业厅事玩谑之。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光弼怒其无理,又不即交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除众御史。中丞怀其来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弼曰: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令,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中使惧,遂寝之。翌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
严武为剑南节度使,旧相房管出为管内刺史,管于武有荐道之恩,武骄倨,见管略无朝礼,甚为时议所贬。
刘赞子弟皆亏庭训,虽童年稚齿,便能侮易骄人,人士鄙之。
于邵为知制诰,号令温雅,合于典谟,然性太刚褊简傲,每发言吐论,略无阿狥,忤执政旨,故掌诰二年而官不迁,罢为比部郎中。
郑仁表文章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谓门地人物文章甚美,尝曰:天瑞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刘邺小时,投文于其父洎,仁表哂之。咸通末,邺为宰相,仁表贬死南荒。
杜审言,甫之祖也,恃才蹇傲,为时辈所疾。乾封中苏味道为天官侍郎,审言预选试判讫,谓人曰:味道必死。人问其故,审言曰:见吾判,自当羞死矣。又尝谓人曰:吾之文章,合得屈宋作衙官;吾之书迹,合得王羲之北面。其矜诞如此。
后唐陈乂为常山判官日,人有造者,垂帘深处,罕见其面。及为中书舍人,姿态倨傲,竟不至公卿。盖器度促狭者也。
尤悔
魏太武率大众至瓜步,声欲度江,都下震恐,内外戒严。缘江六七百里,舳舻相后始。宋文帝议北侵,朝士多有不同。至是,帝登烽火楼极望,不悦,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今日士庶劳怨,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在予过矣。
宋傅亮废少帝,迎立文帝。当亮之方贵,兄迪每深戒焉,而不能从。及世路屯险,著论名曰演慎。及少帝失德,内怀忧惧,直宿禁中,睹夜蛾赴烛,作感物赋以寄意。初奉大驾,道路赋诗三首,其一篇有悔惧之辞,自知倾覆,求退无由。又作辛有穆生董仲道赞,称其见微之美云。
唐太宗谓侍臣曰:张亮有义儿五百人,将何为也,正欲反尔?命百寮议其狱,多言亮当诛。惟将作少监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明其无罪。太宗盛怒,竟斩于市。岁余,刑部侍郎阙,令执政择人,累奏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矣!往者李道裕议张亮反形未具,此言当矣。虽不即从,至今追悔。以道裕为刑部侍郎。卢祖尚累为郡守,有能名,太宗召为交州都督。祖尚不行,太宗大怒,斩之于朝。寻悔之,复其官荫。
张元素出自刑部令史,仕至三品。太宗问云:在隋任何官?曰:县尉。又问以前何官,曰:流外。又问在何曹司,元素将出阁门,殆不能移步,精爽顿尽,色类死灰。朝臣见之,多所惊怪。褚遂良上疏切谏,太宗曰:朕亦悔此问。
敬晖与桓彦范张柬之崔元暐袁恕已同诛张易之,中宗反正,洛州长史薛季昶谓曰:二凶虽除,禄产犹在。请因兵势,诛武三思之属。晖与柬之屡陈不可,季昶叹曰:吾不知死所矣!翌日,三思因韦后之助,潜入宫中,又与韦后通,内行相事,反易国政。封晖等为五王罢政事。晖等既失政柄,每椎床嗟惋,或弹指出血。柬之叹曰:皇上畴昔为英王时,素号勇烈。吾留诸武,冀自诛锄尔。今事势已去,知复何道!
张蕴古,献大宝箴者也。除大理丞。初河内人李好德语涉妖妄,而素有风癫疾,蕴古以为法不当坐侍御史,权万纪劾蕴古家住相州,好德之兄厚德为相州刺史,情在阿纵。太宗大怒,斩蕴古东市。寻悔之,自是有覆奏之制。
刘黑闼败,斩于洺州。临刑叹曰:我幸在家锄菜,为高雅贤辈所误,以至于此。
太宗令太常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不称旨,责之。温彦博王圭谏,上怒,以为附下罔上。彦博拜谢,圭不拜,曰:陛下责臣以忠直。今臣所言,岂私曲邪?乃陛下负臣,非臣负陛下。明日,上谓房玄龄云:自古帝王纳谏诚难!朕昨责温彦博王圭,至今悔之。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
太宗辽东之役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征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驿祀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召其妻子至行在,劳赐之。
元宗幸蜀至咸阳望贤宫,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邃,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亦何由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
肃宗时,两京平,受伪官者以六等定罪,重者刑之于市,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群臣随安庆绪在邺者,闻广平王赦陈希烈等,皆悼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诛,乃止。上甚悔之。代宗时,吐蕃犯京师,急起郭子仪。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至是召募得二千骑,而后收复京师。上至长安,子仪帅城中百官及诸军迎于浐水东,伏地待罪。上劳之曰:用卿不早,以至于此。郭子仪以朔方节度副使张昙性刚率,谓其以武人轻已御之,孔目官吴曜为子仪所任,因而构之。子仪怒,诬奏昙扇动军众,诛之。掌书记高郢力争之,子仪不听,奏贬郢猗氏丞。既而僚佐多以病去,子仪悔之,悉荐之朝,曰:吴曜误我。遂逐之。
哀帝时,魏博罗绍威以牙军之逼,召朱全忠。全忠殪八千余家,其余散在州县,攻讨悉平,全忠留魏。半年,绍威供亿所杀牛羊豕近七十万资粮,称是所赂遗又近百万。比全忠之去,蓄积为之一空。绍威虽除其逼,而魏兵自是衰弱。绍威悔之,谓人曰: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
后唐周德威身长面黑,笑不改容,凡对敌列阵,凛然有肃杀之风。中兴之朝号为名将。胡柳之役,德威欲以方略制之,庄宗迫之出战,德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父子俱战没。庄宗恸哭,谓诸将曰:丧我良将,吾之咎也!
后唐闵帝殂,潞王立诸军以赏薄怨望,谣曰:除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以闵帝仁弱,潞王刚严,有悔心也。
后唐张延朗,末帝时以宰相判三司。晋高祖在太原,朝廷猜忌,不欲令有蓄积。系官货财,留使之外,延朗悉遣取之。高祖衘之。晋高祖入洛,送台狱诛之。其后以选求计使,难得其人,甚追悔焉。
石晋崔棁知贡举,有进士孔英者,行丑而才薄,宰相桑维翰深恶之。及棁将锁院来辞,维翰曰:孔英来也。盖柅之也。棁性纯直,因默记之,遂放及第。榜出,人皆喧哗,维翰举手自抑其首者数四,盖悔言也。
湖北高季兴,唐庄宗平定天下,季兴来朝。时论多欲留之,郭崇韬以方推信华夏,请放归藩。季兴促程而去。至襄州酒酣,谓孔勍曰:是行有二错,来朝一错,放回一错。世宗谓江南钟谟等曰: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请过,则无事矣。不然朕欲往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
江南孙晟钟谟,使于周世宗,待之甚厚。时召见,饮以醇酒,问以唐事。晟但言唐主畏陛下神武,事陛下无二心。及得唐主蜡书,诱边将李重进,皆谤毁反间之词,帝大怒,召晟,责以所对不实。晟正色抗辞,请死而已。问唐虚实,默然不对。送军巡院,更使曹翰与之饮酒,从容问之,终不言。翰乃曰:有敕赐相公死。晟神色怡然,索袍笏整衣冠,南向拜曰:臣谨以死报。乃就刑,并从者百余人,皆杀之。贬钟谟擢州司马。既而帝怜晟忠节,悔杀之,召谟拜少卿。
周世宗用法太严,群臣职事小有不举,往往置之极刑。虽素有才干声名,无所开宥。寻亦悔之。末年浸宽。登遐之日,远近哀慕焉。
卷八
栖逸
宋王宏之不赴辟召,性好钓。上虞江有一处名三石头,宏之常垂纶于此。经过者不识之,或问:渔师得鱼卖否?宏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卖。日久,载鱼入上虞,经郭视故门,各以一两头置门而去。
宋何铄心疾,无故害其妻王氏,坐法死。三子求,点,允,点以家祸绝婚宦,求隐虎邱山,允居若邪山云门寺。世论以点为孝隐,允为小隐。又号点为大山,允为小山。亦曰东山兄弟,又曰何氏三高。
齐孔稚圭字德璋,不乐世务,居宅盛营山水,凭几独酌,傍无杂事。门庭之内,草莱不剪,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圭笑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效蕃。王晏常鸣鼓吹候之,闻蛙鸣,曰:殊聒人耳。圭曰:我听鼓吹,殆不及此。
陶渊明为彭泽令,郡遣督邮儿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曰:我不能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遂赋归去来以遂志,尝言:五六月北窗下,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宋宗少文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怀向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恐难遍睹名山。惟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古有金石弄,为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惟少文传焉。子测亦隐庐山,鱼复侯子响厚遣赠遗,测曰:少有狂疾,寻山采药,远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水,度形而衣薜萝,淡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侍中王秀之尤钦慕之,乃令陆探微画其形,与已相对。王俭雅重之,赠以蒲褥笋席。
宋周续之通五经五纬,号曰十经。入庐山事沙门释慧远,时彭城刘遗民遁迹庐山,陶渊明亦不应征命,谓之浔阳三隐。关康之世居京口,颜延年等十许人,当时名士,入山候之,见其散发被黄布帊,席松叶,枕一块白石而卧,了不相眄。延年等咨嗟而退,不敢干也。臧荣绪亦隐京口,时号为二隐。臧自号被褐先生。
宋褚伯王字元璩,有隐操,寡嗜欲,年十八,父为之娶妇,入前门,伯玉从后门出,遂往剡居瀑布山,性耐寒暑。时人比之三仲。都在山三十余年,隔绝人物。王僧达为吴郡,苦要致之,邱珍孙与僧达书云:却粒之辈,餐霞之人,乃可暂致,不宜久羁。僧达答云:褚先生从白云游旧矣,古之逸人,或留虑儿女,或使华阴城市,而此子索然,惟朋松石,介于孤峰绝岭者积数十载。近故要其来此,冀慰日夜。比谈讨芝桂,借访薜萝,若已窥烟液,临沧洲矣。
卢度隐居庐陵西昌三顾山居,前有池养鱼,皆名呼之,次第来取食乃去。后又会稽钟山有姓蔡不知名隐山中,养鼠数千头,呼来即来遣去即去,言语狂易,时谓之谪仙,不知所终。梁阮孝绪著高隐传,上自炎黄,终于天监末,分为三品,言行超逸、名氏弗传为上篇,始终不耗、姓名可录为中篇,挂冠人世、栖心尘表为下篇。南平元襄王闻其名要之,不赴,曰:非志骄富贵,但性畏庙堂。若使麇麚可骖,何以异夫骥騄?
南岳邓先生名郁,断榖三十余年,惟以涧水服云母屑。白日神仙魏夫人忽来临降,乘云而至,从少姬三十,并著绛紫罗绣袿裾,年皆十七八,色艳桃李,质胜琼瑶。谓郁曰:君有仙分,故来相寻。天监十四年,忽见二青鸟悉如鹤大,鼓翼鸣舞,移晷方去。郁曰:期会至矣。是日无疾而终。山内惟闻香气。武帝令作邓元传叙其事。
陶宏景字通明,幼有异操,终身不娶。得葛洪神仙传,昼夜研寻,便有养生之志。谓人曰:仰青云,观白日,不为远矣。以茅山为金陵华阳之天,乃中山立馆,自号华阳陶隐居。人间书札,以隐居代名。特爱松风,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为乐。梁武帝手敕招之,不出,惟画两牛,一牛散放水草之间,一牛著金笼头有人执绳以杖驱之。
梁刘慧斐张孝秀居东林寺,慧斐于山北构一园,名离垢园,时人号为离垢先生。论者自远法师后将二百年,始有张刘之盛矣。
周韦琼所居之宅,环带林泉,对玩琴书,萧然自逸。文帝贻之以诗,敕有司曰:给河东酒一升。号之曰逍遥公,时人号为居士焉。
唐时蜀人朱桃椎隐居不仕,沉浮人间。窦轨在益州召见,遗以衣服,逼为卿正。桃椎口竟无言,弃衣于地而走,逃入山中,结庵涧曲。夏则裸形,冬则缉树皮自覆。每为芒履,置之于路,人见之者曰:朱居士之履也。为鬻米置本处。桃椎至夕取之,不与人相见。高士廉镇蜀以礼致之,及至降阶与语,桃椎不答,直视而去。士廉每令存问,桃椎见使者,辄入林自匿。
郄纯为谏议大夫,与元载不合,退归东洛,自号伊川田父。清名高节,传于天下。
孔巢父韩准裴政李白张叔明陶沔同隐徂徕山,号竹溪六逸。白又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
王龟字大年,起之子也。起第在永福里,龟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达里园林深僻处创书斋,吟啸其间,号半隐亭。从起河中,于中条山谷中起草堂,与山人道士游,朔望一还府第,后人目为郎君谷。起保厘东周,龟于龙门西谷构松斋栖息。起镇兴元,龟于汉阳之龙山立隐舍,每浮舟而往。其闲逸如此,后为浙东观察使,为贼所害。
武氏炽盛,惟安平郡王武攸绪弃官隐嵩山,以琴书药饵为务。中宗即位,以安车备礼征之,攸绪应召至都,又归山中。及三思延秀构逆诸武,多坐诛戮,惟攸绪不预其祸。睿宗即位,又令人安慰之。开元二年,攸绪请居庐山,制不许,敕州县数加存问,勿令外人侵扰。十一年卒,年六十九。
崔咸,锐之子也。锐在泽潞,有道人自称卢老,锐馆之于家,一旦辞去,且曰:我死当为君子。因指口下黑子为志。及生咸,果有黑子,其形神即卢老也。锐以卢老字之。咸既冠,栖心高尚,志于林壑,往往独游南山,经时方还。尤长于歌诗,或风景晴明,花朝月夕,朗吟意惬,必凄怆沾襟。旨趣高奇,名流嗟悒。
司空图,唐昭宗时见纪纲大坏,深惟出不如处,乃称疾不起。梁将篡唐,柳璨希贼旨陷害旧族,诏图入朝。图惧诛,力疾至洛阳,指趣山野,坠笏失仪,得放还山。图墅在中条山王官谷,泉石林亭,颇称幽栖之志。日与名僧高士游咏其中,作休休亭记。又为耐辱居士歌,题于东北楹。既脱柳璨之祸,乃预为寿藏,故人来引之圹中,赋诗饮酒,曰:非止暂游此中也。布衣鸠杖出,则以女仆鸾台自随。岁时村社雩赛祠祷图,必造之,与野老同席,曾无傲色。
张果隐于中条山,元宗召至禁中,邢和璞推之,懵然不知其甲子。师夜光善视鬼,与果并坐,而不能见。元宗谓高力士曰:吾闻饮堇汁无苦者,真奇士也。会天寒,以堇汁饮果,果引三卮,醺然如醉,曰:非佳酒也。引镜视齿焦黑矣。以铁如意击齿,藏于带中,乃以红药傅断就寝。良久,齿皆生,粲然洁白。后入恒山,不知所之。
田游岩,母妻俱有方外之志,入箕山,就许由庙东筑室而居,自称许由东邻。高宗幸嵩山,亲劳之。游岩曰:臣泉石膏肓,烟霞痼疾。既逢圣代,幸得逍遥。出仕宦,坐与裴炎交结,放还山。
咸亨初,史德义隐居虎邱山,以琴书自适,或骑牛带瓢出入东市,号为逸人。文昌左丞周兴荐之,征为朝散大夫。周兴被诛,亦放归邱壑。
王远知,其母昼寝,梦灵凤集其身,因而有娠,又闻腹中啼声,宝志曰:生子当为神仙宗伯也。远知初入茅山,师陶宏景。炀帝为晋王,召见之,斯须鬓发变为须,晋王惧而遣之。太宗平王世充,与房玄龄微服谒之,远知迎谓曰: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太宗以实告,远知曰: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极,将加重位,固请还茅山。谓弟子潘师正曰:吾见仙格,以吾小时误损一童子吻,不得白日升天。见署少室伯。翌日卒,年一百二十六岁。
潘师正召嵩山逍遥谷服松叶饮水而已。高宗召见,问山中所须,师正对曰:所须松树清泉,山中不乏。
杨国忠方盛,或劝陕郡进士张彖谒国忠,曰:见之,富贵立可图。彖曰: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尔!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遂隐居嵩山。
后唐许寂字闲之,栖四明山,不干时誉。庄宗召对于内殿,方与伶人调品觱篥,事讫方命坐,赐汤果,问易义。寂退谓人曰:君好淫声,不在政矣。寻请还山,寓居江陵,茹芝绝粒。后为蜀相,与王衍俱徙于东。致政居洛,时叔已年高,精彩犹健。冲漠寡言,时独语云:可怪可怪。人莫知其际。
石晋郑云叟本名遨,弃家入少室山。闻西岳有玉粒松脂沦入地,千岁化为药,能去三尸,因居华阴,与李道殷罗隐之友善。时人目为三高士。道殷有钓鱼之术,钩而不饵,又能化石为金,无所不至。云叟目击其事,而不求。
轻诋
宋何偃同颜延年从武帝南郊,偃于路中,呼延年曰:颜公!延年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见呼为?公偃羞而退。
齐刘祥于朝士多所贬忽。王奂为尚书仆射,祥与奂子融同载,行至中堂,见路人驱驴,祥曰:驴好为之,如汝人才,皆已作令仆矣。
刘祥性颇刚疏,轻言肆行。褚彦回辅齐受禅,入朝以腰扇障日,祥从侧过,曰:作如此事,羞面见人,扇障何益?彦回曰:寒士不逊!祥曰:不能杀袁刘,安得免寒士。
王僧达性好鹰犬,何尚之致仕复起,于宅设八关斋,大集朝士。行杳次至僧达曰:愿郎解于鹰犬,勿复游猎。僧达答曰:家养一老狗,放之去已复还。尚之失色。
王融初为司徒法曹,诣王僧祐,因遇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眄,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意,谓曰: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照耀天下,云谁不知?昭略曰:不知许事,且食蛤蜊。融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生长东隅,居然应嗜此族。
梁到溉掌吏部尚书时,何敬容以令参选。事有不允,溉辄相执,敬容谓人曰:到溉尚有余臭,遂学作贵人。盖以溉祖彦之尝担粪自给讥之也。梁柳津人或劝之,聚书津曰:吾常请道士上章驱鬼,安用此鬼名邪。
韦黯为太仆卿,而兄子粲已为右率卫,黯常怏怏。谓人曰:韦粲已落骅骝前,朝廷是能用才否?识者颇以此窥之。
齐邱灵鞠好饮酒,臧否人物。在沉深坐,见王俭诗,深曰:王令文章大进。灵鞠曰:何如我未进时?此言达俭。灵鞠宋时文名甚盛,入齐颇减。蓬头弛纵,无形仪,不事家业。王俭谓人曰:公仕宦不进,才亦退矣。
齐卞彬为禽兽决录云:羊性狠而淫,指吕文显;猪性卑而率,指朱隆之;鹅性顽而傲,指潘敞;狗性险而狂,指吕文度。又为虾蟆赋云:纡青拖紫,名为蛤鱼。比令仆也;又云:科斗唯唯,群浮暗水,惟朝继夕,聿役如鬼。比令史咨事也。彬自称卞田居,谓其妻为传蚕室。或曰:卿都不持操名器,何由得升?彬曰:掷五木子,十掷辄鞬,岂复是掷子之拙?吾好掷政,极此尔。
梁谢善勋饮酒至数斗,醉后辄张眼大骂。虽于贵贱亲疏,无所择也。时谓之谢方眼。
北齐文襄嗣位,崔悛窃言:黄颔小儿,堪当重任否!文襄知此言,欲杀之,赖人救解乃止。悛进谒奉谢,文襄犹怒曰:金石可销,此言难灭。
隋元善以高颎有宰相之具,尝言于文帝曰:杨素粗疏,苏威怯懦,元胄元旻正似鸭尔。可以付社稷者,惟有高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以元善之言为颎游说,深责望之。善之先患消渴,以忧惧卒。
朱粲作贼,好取婴儿蒸而啖之,乃令军士曰:食之美者,宁有过于人肉乎?但令宅内有人,我何所虑!乃税诸城堡取小弱男女以益兵粮。隋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左迁在南阳,粲悉引之以为宾客,后遭饥馁,合家俱为所啖。粲败乞降,唐高祖遣常侍段确迎劳之,确因醉,侮粲曰:闻卿啖人,作何滋味?粲曰:若啖嗜酒之人,正似糟煨猪肉。
唐温彦博为吏部侍郎,有意沙汰,多所损益。而退者不伏,嚣讼盈廷。彦博惟骋雄辨,与人相语,终日喧扰,颇为识者所嗤。
李义府先补门下省典仪,黄门侍郎刘洎、侍书御史马周称荐之。其后义府为宰相,为侍御史王义方所劾,言初以容貌为刘洎马周所幸,由此得进。言词猥亵,帝怒,出义方为莱州司户。
张嘉贞与张说不相能,嘉贞弟嘉祐赃污事发,说劝嘉贞素服待罪,不得入谒。出为幽州刺史,说遂代为中书令。嘉贞惋恨,谓人曰:中书令幸有二员,何相迫之甚也!明年移益州都督,来就中书省,与宰相会宴。嘉贞恨说,因攘袂勃骂,源干曜王晙共和解之。
张九龄为相性颇躁急,动处辄忿詈,议者以此少之。
京兆尹黎干,戎州人也,白事于宰相王缙,缙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礼?慢而侮人如此。
刘昫唐书谓韩退之恃才肆意,亦有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李贺父名晋,而愈为贺作讳辨,令举进士。又为毛颖传,讥戏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纰缪者。又云:至若抑扬墨排释老,虽于道未宏,亦端士之用心也。此史氏之轻诋。
穆宗时李景俭为谏议大夫,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萧俯段文昌相次辅政,景俭轻之,形于谈谑。二人俱诉之,贬建州刺史。元稹用事,又召为谏议大夫。景俭朝退,与冯宿杨嗣复温造李肇王镒同谒史官独孤朗,乃于史馆饮酒。景俭乘醉诣中书谒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颖名,面疏其失,词颇悖慢。宰相逊言上之旋奏,贬漳州刺史。
郑世翼,人号轻薄。时崔信明自谓文章独步,多所陵轹。世翼遇诸江中,谓之曰:尝闻枫落吴江冷。信明欣然示以余篇,世翼览之未终,曰:所见不如所闻。投之于江。信明不能诘,拥接而去。
李林甫闻萧颖士名,欲拔用之。颖士在广陵居母丧,缞麻而诣京师,径谒林甫于政事省。林甫大恶之,即令斥去。颖士大忿,乃为伐樱桃赋,以刺林甫。云:擢无庸之琐质,因本支而自庇。洎枝干而非据,专朝廷之右地。虽先寝而或荐,岂和羹之正味?其狂率不逊如此。
刘总以河朔归朝,穆宗命张宏靖镇之。宏靖庄默自尊,所辟韦雍辈,多少年轻薄之士,数以反虏诟责吏卒。谓军士曰:今天下太平,汝曹能挽两石弓,不若识一个字。由是军中人人怨怒。
朱梁王彦章尝轻唐庄宗,曰:李亚子斗鸡小儿,何足可畏!后战败,夏鲁奇识其语音,曰:王铁枪也。挥槊刺之,马踣被禽。庄宗曰:尔尝以孺子待我,今日服未?彦章曰:大事已去,非臣智力所及。
石晋刘处让以除执金吾有所不足,覃恩之际,又未擢用,一日至中书,宰臣冯道赵莹李崧和凝在列,处让因酒酣,历诋诸相。道笑而不答。
五代汉史宏肇曰:安朝廷定祸乱,直须长枪大剑。至如毛锥子,何足用哉!王章曰:虽有长枪大剑若无毛锥子,赡军财赋自何而集?宏肇默然。章尤轻视文士,曰:此等若与一把算子,未知颠倒,何益于国邪?
汉贾纬文笔未能过人,而议论刚强,侪类不平之,目之为贾铁觜。受诏修高祖实录,诬桑维翰身没之日有白金八千铤,又以所撰日历示监修王峻,皆媒孽豆贞固苏禹圭之短,历诋朝士之先达者。峻恶之,谓同列曰:贾给事家有子,亦要门阀无玷。今满朝并遭非毁,教士子何以进身?乃于太祖前言之,出为平卢行军司马。
贤媛
宋萧矫妻某氏,字淑祎,母尝有疾,淑祎于中夜祈祷,忽见神人在灯下,自称枯桑君,曰:若人无患,今泄气在亥,西南求白石镇之。言讫不见,明日如言,而疾愈。
陶渊明赋归去来以遂志,其妻翟氏志趣亦同,能安勤苦。夫耕于前,妻耘于后云。
朱百年妻孔氏,百年卒于山中,蔡兴宗为会稽太守,饷孔氏米百斛。孔氏遣婢诣郡固辞。时人美之,以比梁鸿。
隋许善心不肯从宇文化及被害,母范氏年九十三,临丧不哭,抚柩曰:能死国难,我有儿矣!因卧不食,后十余日亦终。
唐高祖窦后,隋总管毅之女也。毅谓此女才貌如此,不可妄许人。乃于门屏画二孔雀,有求婚者与两箭射之,潜约中目者许之。前后数十辈,皆莫能中。高祖后至,两发各中一目。毅大悦,遂归高祖。后善书字,类高祖之书,人不能辨。工篇章,好规戒。
太宗长孙后,太宗常与后论及赏罚之事,后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愿闻政事?太宗固与之言,竟不答。后所生长乐公主,太宗特所钟爱,及将出,降敕所司,资送倍于长公主。魏征谏曰:昔汉明帝将封皇子,帝曰朕子安得同于先帝子乎,若今公主之礼有过长主,理恐不可。太宗以征言告后,叹曰:能以义制主之情,可谓正直社稷之臣矣。因请遣中使赍帛五百匹,诣征宅赐之。后尝著论,诮汉马后,以为不能抑退外戚,令其贵盛,乃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此乃开其祸端,而防其事尔。
太宗徐贤妃谏伐辽云: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谏造宫室云:终以茅茨示约,犹兴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无烦扰之敝。又云: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谏服玩纤靡云:作法于俭,犹恐其奢。作法于奢,何以制后。
贝州宋廷芬五女,若华若昭若伦若宪若荀,皆有词学。德宗俱召入,试以诗赋,问经史,中大义。深加赏叹。德宗能诗,若华姊妹应制属和,每进御无不称善。德宗嘉其节,概不以宫妾遇之,呼为学士先生。
唐高祖第三女微时嫁柴绍,高祖起义兵,绍与妻谋曰:尊公欲扫清多难,绍欲迎接义旗,同去则不可,独行恐惧后害,为计若何?妻曰:公宜速去,我一妇人,临时别自为计。绍即间行赴太原,妻乃归鄠县,散家赀,起兵以应高祖,得兵七万人,与太宗俱围京城。号曰娘子军。京城平,封平阳公主。葬时特用鼓吹,以赏军功。
郑善果母翟氏,贤明晓政道,每善果理务,翟氏常于阁内听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处事不允,母则不与之言。善果伏于床前,终日不敢食。善果由此厉已为清吏。
崔元暐母卢氏尝戒子曰:吾见姨兄辛元驭云,儿子从宦者,有人来云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闻赀货充足,衣马轻肥,此是恶消息。吾重此言,以为确论。比见亲表中仕宦者,多将物上其父母,父母但知喜悦,竟不问物所从来。若是俸禄余资,诚亦善事。如其非理所得,此与盗贼何殊?陶母不受鱼鲊之馈,盖为此也。汝等坐食俸禄,荣辛已多,若不忠清,何以戴天履地?元暐遵奉母戒,以清谨见称。
李光弼母□氏有须髯数十茎,长五六寸,以子贵,封韩国太夫人。弟光进亦一品节制。双旌在门,鼎味就养,极一时之荣。
薛元暧妻林氏有母仪令德,博涉五经,善属文。所为篇章,人多讽咏之。元暧卒,其子彦辅等皆林氏训导,登科者凡七十人,衣冠荣之。
于琮尚广德公主,黄巢犯阙,僖宗出幸,琮病不能从。贼起为相,琮以疾辞,为贼所害。而赦公主视琮受祸,曰:妾李氏女也,义不独存,愿与于公并命。贼不许,公主入室自缢而卒。
令狐峘为吉州刺史,齐映廉察江西。故事刺史始见观察使,皆戎服庭趋。峘以前辈,耻为此礼,入告其妻韦氏。韦氏亦以抺首庭谒为非,谓峘曰:卿自视何如人头白走小卿生前,如不以此礼见映,便虽黜死,我亦无恨。峘曰:诺。乃以客礼见映,深以为憾。以事奏贬峘为衢州别驾。
李拯迫于襄王煴伪署内相,心不自安。尝退朝驻马国门,望南山而吟曰:紫宸朝罢缀鸳鸾,丹凤楼前驻马看,惟有南山烟色在,晴明依旧满长安。吟已涕下。后死于乱兵,妻卢氏知书能文,有姿色,伏拯尸恸哭。贼逼之,至断一臂,终不顾。竟为贼所害。
李德武妻裴淑英,裴矩之女也。德武坐事徙岭表,矩奏请离婚,炀帝许之。德武将与裴别,谓曰:嬿婉始尔,便事分离,远投瘴疠,恐无还理。尊君奏留,必欲改嫁尔,于此即事长诀矣。裴泣下,欲操刀割耳,誓无他志。裴与夫别后,常诵佛经,不御膏泽。因读列女传,见称述不改嫁者,乃谓所亲曰:不践二庭,妇人常理。何为以此载于传记乎。十余年间,与德武音信断绝,时有柳直求婚许之,期有定日,裴以刀断发,悲泣绝粮,矩不能夺。德武已于岭表娶朱氏为妻,及遇赦得还,至襄州闻裴守节,乃出其后妻,重与裴合。生三男四女。贞观中,德武终鹿城令,裴岁余亦卒。
樊彦琛妻魏氏,彦琛卒,属李敬业之乱,为贼所获,逼令弹筝。魏叹曰:我夫不幸亡没,未能自尽,今复见逼弦管,岂非祸从手发耶!乃引刀斩指,弃之于地。贼党又欲妻之,以刀加颈胁之,大骂被杀。
武后时越王贞谋兴复,惟纪王慎不预谋,乃亦坐死。女东光县主楚媛,幼以孝称,适裴仲将,相敬如宾。时宗室诸主,皆以骄奢相尚,诮楚媛独尚俭素,曰:所贵于富贵者,得适志也。今独守勤苦,将何所求?楚媛曰:幼而好礼,今而行之,非适志欤?慎凶问至,楚媛呕血数升。免丧,不御膏沐,垂二十年。
宪宗以杜悰尚岐阳公主,公主有贤行。杜氏大族,尊行不啻数十人,公主卑委怡顺,一同家人礼。度二十余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至,则与悰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悉自市寒贱可制者。自是闺门落然,不闻人声。
穆宗大渐,命太子监国,宦官欲请郭太后临朝称制,太后曰:武氏称制,几倾社稷。我家世守忠义,非武氏之比也。太子虽少,但得贤宰相辅之,卿辈勿预朝政,何患国家不安?自古岂有女子为天下主而能致唐虞之理乎?取制书手裂之。太后兄太常卿钊闻有是议,密上笺曰:若果徇其请,臣请先帅诸子纳官爵归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庆,钟于吾兄。
长孙皇后侍太宗疾,累年昼夜不离侧,常系毒药于衣带,曰:若有不讳,义不独生。贞观十年皇后疾笃,因取衣带之药以上曰: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从乘舆,不能当吕后之地尔。
唐常侍李景让母郑氏,性严明。早寡家贫,居于东都。诸子皆幼母自教之,宅后石墙因雨隤陷,得钱盈缸,奴婢喜,走奔告母,往焚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身之灾也。天必以先君余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他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遽命掩而筑之。三子皆进士及第,景让为浙西观察使,左者押衙忤意,杖杀之。军中愤怒将变,景让方视事,母出坐听事,立景让于庭而责之曰:天子付汝以方面,岂得妄杀!万一致一方不宁,岂惟上负天子,使垂老之母衔羞入地,何以见汝之先人乎!命左右褫其衣坐之,将挞其背。将佐皆为之请拜且泣,久乃释之。军中遂安。
潘炎,德宗时为翰林学士,恩渥极异。其妻刘晏女也。京尹有故伺侯,炎累日不得见,乃遗阍者三百缣。夫人知之,谓炎曰:岂有京尹愿一见遗奴三百缣,其危可知也。遽劝炎避位。子孟阳初为户部侍郎,夫人忧惕曰:以尔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惧祸之必至。孟阳解论再三,乃曰:不然试会尔同列,吾将观之。因遍召深熟者客曰:夫人垂帘观之。既罢会,喜曰:皆尔之俦也,不足忧矣。末坐惨绿少年何人也?曰:补阙杜黄裳。夫人曰:此人全别,必是有名卿相。
朱梁朱延寿守寿州,为杨行密所破。妻王氏闻之,乃部分家仆,悉授兵器,遽阖中州之扉,而捕骑已至。遂集爱属,出私帑发百僚,合州一廨焚之。既而稽首上告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躯,为仇者所辱。乃投火而死。
石晋李从温在兖州,多创乘舆器服,为宗族切戒,从温弗听。其妻关氏素耿介,一日厉声于牙门曰:李从温欲为乱,擅造天子法物。从温惊谢,悉命焚之。家无祸败,关氏之力也。
湖南马希范以廖匡战死,遣吊其母,不哭,谓使者曰:廖氏三百口,受王温饱之赐。举族效死,未足以报,况一子乎!愿王无以为念。王以母为贤,厚恤之。
卷九
惑溺
宋颜延年有爱姬,非姬食不饱寝不安,姬凭宠,尝荡延年坠床致损,子峻杀之。延年痛惜甚至,常于寝坐上哭曰:贵人杀汝,非我杀汝。以冬日临哭,忽见妾排屏风以压延年,延年惧坠地,因病卒。孝武时,峻贵用事,称六贵人。
北齐武成见空中五色物,稍近变成一妇人,去地数丈,亭亭而立。食顷变成观世音,徐之才曰:此色欲多大虚所致。即处汤,方服一剂,便觉稍远。又服,还变成五色物,数剂遂愈。
唐中宗韦后,帝在房州时,常谓后曰:一朝见天日,誓不相禁忌。及得志,受上官昭容邪说,引武三思入宫中,升御床,与后双陆。帝为点筹,以为欢笑。
姜皎,元宗在藩,见而悦之,皎亦委心焉。及即位,召为殿中少监,数召入卧内命之舍敬曲侍宴,私与后妃连榻间。以击毬斗鸡,常呼为姜七而不名也。赐以宫女名马珍物不可胜数。尝与皎在殿庭玩一嘉树,皎称其美,遽令徙植于其家。后为太常卿楚国公,又为之下敕辨谤云:悠悠之谈,嗷嗷妄作,丑正恶直,窃生谤言。
天后时张昌宗得幸,又荐其兄易之,由是兄弟俱侍禁中,傅粉施朱,衣锦绣衣,诏置奉宸府,以易之为令。令选美少年为左右奉宸供奉。右补阙朱敬则上疏云:陛下内宠有薛怀义易之兄弟足矣,尚舍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美髯,左监门卫长史侯祥自云过于怀义,专欲自进,堪奉宸内供奉。无礼无仪,溢于朝听。则天劳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赐彩百段。
元宗时,张暐王琚王毛仲,皆邓通闳孺之流也。毛仲本高丽人,官至开封仪同三司,每入侍宴,与诸王姜皎等御幄前连榻而坐。元宗或时不见毛仲,则悄然思之,如有所失。见之则欢洽连宵,有镇日宴。
徐浩嬖其妾侯莫陈氏,以妾弟冒选,托侍郎薛邕注授京尉,为御史大夫李栖筠所弹。自吏部侍郎集贤殿学士贬明州别驾。
乔知之有侍婢曰窈娘,美丽歌舞,为武承嗣所夺,知之怨惜,因作绿珠篇以寄情,密送与婢。婢感愤自杀,承嗣大怒,因讽酷吏罗织知之下狱,死。
太宗俘敌天竺国人,就其中得方士那罗迩娑婆寐,自言二百岁,云有长生之术。太宗深加礼敬,馆之于金飙门内,造延年之药,令兵部尚书崔敦礼监主之,发使天下采诸奇药异石,不可胜数。延历岁月,药成,服竟不效,放还本国。
武宗奉道,宠道士赵归真等,筑望仙台于南郊,尊号中令,增明道字,毁天下释教,以铜像钟磬铸钱。上饵金丹,性加急躁,喜怒不常。会昌五年秋冬以来,觉有疾,而以为换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复游猎。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明年上仙,宣宗即位,诛赵归真,流轩辕集于岭南。既而自受箓于刘元静,迎轩辕集于禁中,饵方士药,日觉躁渴,疽发于背,遂弃天下。
闽主王曦纳金吾使尚保殷之女,立为贤妃,有殊色,曦嬖之。醉中妃所欲杀则杀之,所欲宥则宥之。
黜免
宋徐羡之不悦颜延年,出为始安太守,谢晦谓延年曰:昔荀最忌阮咸,斥为始平郡。今卿又为始安,可谓二始。延年后又为刘湛所出,为永嘉太守,甚怨愤,作五君咏。其咏阮咸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盖自序也。
宋袁淑不附刘湛,大相乘忤。淑乃赋诗曰:种兰忌当门,怀璧莫向楚。楚少别玉人,门非种兰所。寻乃以久疾免官。
隋文帝宠任高颎,后坐事免,以公就第。文帝谓侍臣曰:我于高颎胜儿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无颎,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
唐萧瑀以房玄龄杜如晦新用事,亲封伦而见疏,心不能平,上封事论之,而辞旨寥落。由是忤旨,废于家。其后又超知政事,累独奏云:玄龄以下相与执权,有同胶漆,但未反尔。太宗为之信誓,积久衔之,因瑀请出家,许之。又云:不能出家。下诏切责,出牧小藩,仍除其封。
颜籀字师古,为秘书少监,多引后进之士为郎校,抑素疏,先贵势,虽富商大贾亦引进之人。言其纳贿,由是出为郴州刺史。未行,太宗惜其才,谓之曰:卿之学识良有可称,但事亲居官,未为清论。所许今日此授,卿自取之。朕以卿曩经任使,不忍遐弃,宜深自戒励也。师古父名思鲁。
文德皇后崩,百官缞绖,率更令欧阳询状貌丑异,众咸指之。中书舍人许敬宗见而大笑,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司马。
李义府作相,罪恶贯盈。阴阳占候人杜元纪为义府望气云:所居宅有狱气,积钱二千万乃可厌胜。义府信之,聚敛更急,为人所发,除名,长流隽州。朝野称庆,为之语曰:今日似唐年,还诛四凶族。司刑太常伯刘祥道推鞫其事,或作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榜之通衢。义府先多取人奴婢,及败,一时奔散,各归其家。露布有云: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谓此也。
李繁无行,父泌与梁肃友善。肃卒,繁乱其配。士论叹骇,繁坐此积年委弃,起为太常博士。太常卿权德舆奏斥之,后除大理少卿,谏官御史章疏相继,出为亳州刺史。
潘孟阳以广支副使巡江淮,但务游赏,与妇女为夜饮。及归,大失人望,罢为大理卿。宪宗令郑敬宣慰江淮,戒之曰:朕宫中用度,一匹以上皆有簿籍,惟赈恤贫民,无所计算。卿今登车传命,宜体吾怀,勿学潘孟阳,所至但务酣饮游山寺而已。其为人主,所薄如此。
张仲方,九龄之族也,为度支郎中太常。谥李吉甫为恭懿,仲方驳之曰:通敏资性,便媚取容,故载践枢衡,叠致台衮大权在已,沈谋罕成,好恶徇情,轻脱寡信,謟泪在脸。遇便则流,巧言如簧,应机必发。宪宗贬仲方为遂州司马。自驳谥之后,为裕之党摈斥,坎轲而没。
杨虞卿能朋比唱和,李宗闵待之如骨肉,时号党魁。京师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密旨捕小儿无算。民间相告语,扄锁小儿甚密,街市恟恟。上闻之不说,郑注不自安,御史大夫李固素疾虞卿朋党,乃言此语出于虞卿之从人,上怒,收虞卿下狱,其家称冤。自京兆尹再贬虔州司户。
李邕贬钦州遵化县尉,后为滑州刺史,上计京师。邕素负美名,频被贬斥,皆以邕能文,养士贾生信陵之流,执政忌胜,剥落在外,人间素有声称。后进不识京洛阡陌聚观,以为古人或将眉目有异,衣冠望风,寻访门巷。
元和初,韦执谊贬崖州司户参军,刺史李申怜其羁旅,乃举牒云:前件官久在相廷,颇谙公事,幸期佐理,勿惮縻贤事,须请摄军事衙推。
朱全忠弑昭宗,以裴枢朝廷宿望,全忠奏以伶人张廷范为太常卿,枢以为必非元帅之旨,持之不下。全忠曰:吾常以裴十四器识真淳,不入浮薄之党,观此议论,本态露矣。李振言于全忠曰:朝廷所以不理,皆由浮薄之徒紊乱纪纲,不若尽去之。全忠以为然,有以名检自处声迹稍著者,皆指为浮薄,贬逐无虚日,搢绅为之一空。
五代李知损仕晋,以受赂谪均州。仕汉,以使江淮,行止秽杂,谪棣州司马。至周征还,又上章求为过海使,世宗怒除名,配沙门岛。知损将行,谓所亲曰:余尝遇善相者,言我三逐之后,当居相位。余自此而三矣。后才岁余,卒于海中。
伤逝
梁王规字威明,卒,皇太子与湘东王绎书曰:王威明风韵遒正,神峰标映,千里绝迹,百尺无枝,实俊人也。一逝过隙,永归长夜。金刀掩铓,长淮绝涸。
宋范晔谋逆,子蔼连坐,就刑于市。晔醉,蔼亦醉,蔼取土及果皮以掷晔,呼为别驾数十声。晔问曰:汝嗔我耶?蔼曰:今日何缘复嗔,但父子同在,不能不悲尔!晔妻来别,先抚蔼,回骂晔曰: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晔干笑而已。蔼幼而整洁衣服,竟岁未尝有尘点,死时年二十。
齐豫章王嶷薨,武帝哀痛,敕王融作铭曰:半岳摧峰,中河坠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陈鲁广达为将阵亡被执,愤慨而卒。江总抚柩恸哭,乃命笔题棺头曰:黄泉虽抱恨,白日自留名。悲君感义死,不作负恩生。
宋孝武殷淑妃卒,邱灵鞠献挽词三首云:云横广阶暗,霜深高殿寒。帝摘句嗟赏。
唐明皇西幸至马嵬驿,杨贵妃缢死,瘗于驿西道侧。上皇自蜀还,密令中使改葬于他所。初瘗时,以紫褥裹之,肌肤已坏,而香囊犹在。内官以献上皇,视之凄惋,令图其形于别殿,朝夕视之。元宗杨皇后,肃宗之母也。元宗命张说为埋铭云:石兽涩兮绿苔粘,宿草残兮白露沾,园有梅兮脂粉腻,不知何年开镜奁。
朱梁末帝,唐庄宗纳其妃郭氏,许收葬末帝。殷鹏作志文警句云:七月有期,不见望陵之妾。九嶷无色,空余泣竹之妃。闻者为之凄然。
汰侈
梁贺琛言于武帝云:今之宴喜,相竞夸豪,积果如邱陵,列肴同绮绣,习以成俗,日见滋甚。宜严为禁制,导以节俭。紏奏繁华,变其耳目。夫失节之嗟,亦民所自患,正耻不能及群,故勉强而为之。苟以纯素为先,足正雕流之敝。
宋武帝时,岭南献入筒细布,一端八丈。帝恶其精丽劳人,即以付有司弹太守,以布还之,并制岭南禁作此布。
夏世祖性豪侈,筑统万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墙高伍仞,其坚可以厉刀斧。台榭壮大,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穷极文采。魏主入其城,顾谓左右曰:蕞尔之国,而用民如此,欲不亡得乎!
魏河间王琛,骏马十余匹,以银为槽,窗户之上,玉凤衔铃,金龙吐旆。
徐湛之产业甚厚,室宇园池伎乐之妙,冠于一时。门生千余,皆三吴富人子,资质端美,衣服鲜丽,每出入行游,涂巷盈满。雨日悉以后车载之。文帝每嫌其侈纵。时安成公何勖,无忌之子。临汝公孟灵,休昶之子也,并名奢豪,与湛之以肴膳器服车马相尚,都下语曰:安成食,临汝饰,湛之兼何孟之美。湛之孙绲,字君倩,仕梁为湘东王镇西咨议参军,颇好声色,侍妾数十,皆佩金翠曳罗绮,时襄阳鱼宏亦以豪侈称,府中谣曰:北路鱼,南路徐。
宋谢灵运性豪侈,车服鲜丽,衣物多改旧形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
梁萧宏奢侈过度,修第拟于帝宫,后房数百余人,皆极天下之选。所幸江无畏服玩,侔于东昏潘妃,宝屧直千万。豫章王综以宏贪吝,遂作钱愚论。
鱼宏尝谓人曰:我为郡有四尽:水中鱼鳌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榖尽,村里人庶尽。大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翠服玩车马,皆一时之惊绝。有眠床一张,皆是蹙柏,四面周匝,无一有异,用银镂金花寿福两字为脚。
陈孙玚居家,颇失于侈。家庭穿筑,极林泉之致。歌童舞女,当世罕俦。及出镇郢州,乃十余舡为大舫,于中立亭池,植荷芰,良辰美景,宾僚并集,泛长江而置酒,亦一时之胜赏焉。
隋文帝子秦王俊,盛修宫室,穷极侈丽,为妃作七宝罩篱车,不可载以马,负之而行。又为水殿香粉涂童,玉砌金阶,梁柱榱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莹饰之美。每与宾客妓女弦歌于上。隋虞孝仁性奢华,伐辽之役,以骆驼负函,盛水养鱼以自给。
炀帝作西苑,其内为海,海北有龙鳞渠,作十六院,门皆临渠。每院以四品夫人主人,剪彩为芰荷,乘舆临幸则去水,而布之上。好以月夜,从宫女数千,骑游西苑,作清夜游曲,马上奏之。
唐太宗盛饰宫掖,明然灯烛,与萧后同观之,谓曰:朕施设,孰与隋主?萧后笑而不答。因问之,曰:彼乃亡国之君,陛下开基之主,奢俭之事,固不同尔。帝曰:隋主何如?萧后曰:每至除夜,殿前诸位设火山数十,尽沉水香根,每一山焚沉香数车,以甲煎簇之,焰起数丈,香闻数十里,一夜之中,用沉香二百余乘,甲煎二百余石。房中不然膏火,悬宝珠一百二十以照之,光比白日。妾观陛下殿前所焚是柴木,殿内所爇是膏油,但觉烟气薰人。太宗良久不言,口刺其奢,心服其盛。
元宗以风俗奢靡,开元二年秋七月制乘舆服御,金银器玩,宜令有司销毁,以供军国之用。其珠玉锦绣焚于殿前,后妃以下,皆无得服珠玉锦绣。
杨铦杨锜韩虢秦三夫人,竞开第舍,极其壮丽。一堂之成,动逾千万。既成,见他人有胜已者,辄毁而改为。虢国尤为豪荡,一旦,帅二徒突入韦嗣立宅,即撤去旧屋,自为新第,但授韦氏以隙地十亩而已。中堂既成,召工圬墁,约钱二百万,复求赏技。虢国以绛罗五百段赏之,嗤而不顾,曰:请取蝼蚁蜥蝪记数置堂中,苟失一物,不敢受直。
元宗每十月幸华清宫,五家扈从,每家为一队,著一色衣。五家合队,照映如百花之焕发,遗钿坠舄瑟瑟,珠翠灿烂,芳馥于路。
天宝九载,诸贵戚竞以进食相尚,元宗命官姚思艺为司校进食,使水陆珍羞数千盘,一盘费中人十家之产。
元宗为安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极壮丽,不限财力。既成,具幄幕,器皿充牣其中。布帖白檀床二,皆长一丈,阔六尺,银平脱屏风帐,一方一丈八尺。于厨厩之物,皆饰以金银金饭瓮一,银淘盆二,皆受五斗织银丝筐及箍篱各一,他物称是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上令中使护役,常戒之曰:彼眼大,勿令笑我。
郭孝恪性奢侈,仆妾器玩,务极鲜华。虽在军中,床帐完具。尝以遗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社尔一无所受。太宗闻之曰:二将优劣之不同也。郭孝恪为敌所屠,可谓自贻伊咎耳。
韦陟,安石之子,门地豪华,早践清列,侍儿阉阍列侍左右者千数。衣书药石,咸有掌典。舆马僮奴,势逾王家主第。
裴冕性奢侈,名马在枥,直数百金者常十数。自创巾子号仆射巾。初代杜鸿渐为相,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冕顾视喜见于色。其嗜利若此。
元宗幸蜀,所居后以为道观。节度至,皆先拜而后视事。郭英乂镇蜀,移去元宗铸金真容,自居之,颇恣狂荡,取女人骑驴击毬,制钿驴鞍及诸服,用皆侈靡,装饰日费数万,以为笑乐。众畔而奔,为人所杀。
江南风俗,春中有竞渡之戏,方舟并进,以急趋疾进者为胜。杜亚在淮南,乃令以漆涂船底,贵其速进。又为绮罗之服,涂之以油,令舟子衣,入水不濡。亚本书生,奢纵如此。
安史大乱之后,法度隳弛,内臣戎帅竞务豪奢,亭馆第宅力穷乃止。时谓水妖。马璘之第经始中堂,费钱二十万贯。及璘卒,京师士庶观其中堂,或假称故吏,争往赴第者数十百人。德宗即位,诏毁璘中堂。及中官刘忠翼之第,仍命马氏献其园,谓之凑成园。
潘孟阳气尚豪俊,不拘小节,居第颇极华峻。宪宗微行至乐游原,见其宏敞工犹未已,问之左右,以孟阳对。孟阳惧而罢工作。
王起富于文学,而理家无法。俸料入门,即为仆妾所有。文宗以师友之恩,恤其家贫,持诏每月割仙韶院月料钱三百千添给,议者以与伶官分给,可为耻之。
段文昌布素之时,所向不偶。及其达也,扬历显重,出入将相,洎二十年。其服饰玩好,歌童妓女,苟说于心,无所爱惜。乃至奢侈过度,物议贬之。文宗素恭俭,谓宰臣曰:朕闻前时内库惟二锦袍饰以金乌,一袍元宗幸温泉御之,一即与贵妃。当时贵重如此,今奢靡岂复贵之!料今富家往往皆可有。左卫副使张元昌用金唾壶,昨因李训已诛之矣。
中宗安乐公主与长宁公主,竞起第舍,以侈丽相高。拟于宫掖而精巧过之。安乐公主请昆明池上,以百姓蒲鱼所资,不许,公主不悦,乃更夺民田作定昆池,广袤数里,累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欲以胜昆明,故名定昆。安乐有织成裙,直钱一亿。花卉鸟兽,皆如粟粒,正视旁视,日月影中,各为一色。
懿宗咸通十年,以同昌公主适拾遗韦保衡。公主郭淑妃之女,上特爱之,倾宫中珍玩以为资送,赐第于广化里,窗户皆饰之以杂宝,并杵药臼,槽柜亦以金银为之,编金缕为箕筐,赐五百万缗。他物称是。十一年以保衡为相,是年公主薨,明年葬。韦氏之人争取庭祭之灰,汰其金银。凡服玩每服皆百二十舆,以锦绣珠玉为仪卫,明器辉焕三十余里。赐酒百斛,饼馅四十橐驼,以饲幸夫。上与郭淑妃思公主不已,乐工李可及作叹百年曲舞者,数百人发内库杂宝为首饰,以绫八百匹为地衣。舞罢,珠玑覆地。十四年秋,懿宗上仙。是冬,保衡赐自尽。
后唐李存审,近代良将也。常谓诸子曰:予本寒家,少小携一剑而违乡里。四十年间位极将帅,其间屯危患难,履锋冒刃,入万死而博一生。身方及此。前后中矢仅百余,乃出镞以示诸子。因以奢侈为戒。
淮南杨渥居丧,昼夜酣饮作乐,然十围之烛以击毬,一烛费钱数万。
朱梁朱瑾有所乘名马,冬以锦帐贮之,夏以罗帱护之。
石晋张篯在雍州,因春景舒和,出游近郊,憩于大冢之上,忽有黄雀衔一铜钱置于前而去。归复于衙院,昼卧见二燕相斗毕,各衔一钱落于篯首。前后所获三钱,常秘于中箱,识者以为大富之兆。篯后为富家,积白金万缢,藏之窟室,出入以庖者十余人从行,食皆水陆之珍鲜,厚自奉养,无与为比。
孙晟仕江南二十年间,财货邸第颇适其意,以家妓甚众,每食不设食机,令众妓各执一食器,周侍于其侧,谓之肉台盘,其自奉养如此。
蜀主王衍奢纵无度,常列锦步障,击毬其中。往往远适而外人不知,爇诸香昼夜不绝。久而厌之,更爇皂荚以乱其气。结缯为山及宫殿楼,观于其上,或为风雨所败,则更以新者易之。或乐饮缯山,经旬不下。山前穿渠通禁中,或乘船夜归,令宫女秉烛炬千余居前船却立,照之水面如昼。或酣饮禁中,鼓吹沸腾,以至达旦。以是为常。自度歌曲云: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
湖南马希范奢欲无厌,宫室园囿服用之物,务穷侈靡。作九龙殿,刻沉香为八龙,饰以金宝,长十余丈,抱柱相向。希范居其中,自为一龙,其朴头脚长丈余,以象龙角。
石晋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家甚富,饲马用银槽。
卷十
直谏
魏主畋于河西,尚书令古弼留守,诏以肥马给猎骑,弼悉以弱马给之。帝大怒曰:笔头奴,敢裁量朕!朕还台先斩此奴!弼头锐,故帝常以笔目之。弼官属皇怖恐并坐诛,弼曰:吾为人臣,不使人主盘于游田,其罪小。不备不虞乏军国之用,其罪大。今蠕蠕方强,南寇未灭,吾以肥马供军,弱马供猎,为国远虑,虽死何伤?帝闻之叹息,赐之以裘马。他日魏主复畋于山北,获麋鹿数千头,诏尚书发牛车五百乘载之。诏使已去,魏主谓左右曰:笔公必不与我,汝辈不如自以马运之。遂还行百余里,得弼表曰:今秋谷悬黄,麻菽布野,猪鹿窃食,鸟雁侵费,风雨所耗,朝夕三倍。乞赐矜缓,使得收载。帝曰:笔公可谓社稷之臣矣。
齐文惠太子幸东田,观获稻,谓范云曰:此割甚快。云曰:三时之务,亦其勤劳。愿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文惠改容谢之。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就车握云手曰:不谓今日,复闻谠言!
傅縡谏陈后主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仇,视百姓如草芥,后宫曳绮罗,厩马余菽粟,兆庶流离,僵尸蔽野,贿赂公行,帑藏虚耗,神怒人怨,众叛亲离。恐东南王气,因兹而尽。后主大怒,竟被赐死。
章华谏后主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辙,臣见麋鹿复游姑苏矣。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宋明帝起湘宫寺,曰:此寺是大功德。虞愿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鬻妇。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愍罪高,佛图有何功德!袁粲在坐,为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驰曳下殿。愿徐去,无异容。
后周宣帝德政不修,数行赦宥。乐运上疏曰:臣案周官,国君过市刑人赦,此谓市者交利之所,君子无故不游观焉。则施惠以悦之也。尚书曰眚灾肆赦,此谓过误为害虽大,当缓赦之。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故管仲曰,有赦者奔马之委辔,不赦者痤疽之砺石,又曰惠者人之仇仇,法者人之父母。吴汉遗言犹云,惟愿无赦。王符著论,亦云赦者非明世之所宜有。至尊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
隋苏威,高祖尝怒一人,欲杀之。威伏阁进谏,不纳。上怒甚,将自出斩之。威当上前不去,上避之而出。威又遮止。上拂衣而入,良久乃解,召威谢曰:公能若是,吾无忧矣。赐马二匹钱十余万。
隋刘行本,高祖尝怒一郎,于殿前笞之。行本曰:此人素清,其过又小,愿陛下少宽假之。上不顾,行本于是正当上前,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臣左右。臣言是,陛下安得不听?臣言若非,当致之于理,以明国法,岂得轻臣言而不顾也?臣所言非私。因置笏于地而退,上敛容谢之。
刑部侍郎辛亶,常衣绯裤,俗云利于官。隋高祖以为厌蛊,将斩之。刑部侍郎赵绰曰:据法不当死。臣不敢奉诏。上怒甚,谓绰曰:卿惜辛亶而不自惜也?命左仆射高颎将绰斩之。绰曰:陛下宁可杀臣,不得杀辛亶。至朝堂,解衣当斩。上使人谓绰曰:竟如何?对曰:执法一心,不敢惜死。上拂衣而入,良久释之。明日谢绰,劳勉之,赐物三百段。
魏郑公容貌不逾中人,而有胆略,善回人主意。每犯颜苦谏,或逢上怒甚,郑公神色不移。太宗亦为之霁威。尝谒告上冢,还言于上曰:人言陛下欲幸南山,外皆严装已毕,而竟不行,何也?上笑曰:初实有此心,畏卿嗔,故中辍尔。上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征来,匿怀中。征论事故久不已,鹞死怀中。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于庭上。惊问其故,后曰:主明臣直,由陛下之明。故妾敢不贺?上乃悦。魏王泰有宠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轻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让之曰:隋文时一品以下皆为诸王所顿踬,彼岂非天子儿耶?朕但不听诸子纵横耳。闻三品以上皆轻之,我若纵之,岂不能折辱公辈邪?房玄龄等皆皇恐,流汗拜谢。魏征独正色曰:臣窃计当今群臣,必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坏,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灭,又足法乎?上悦曰:理到之语,不得不服。朕以私爱忘公义,及闻征言,方知理屈。
唐俭从太宗幸洛阳苑射,猛兽群豕突出林中,太宗引弓,四发殪四豕。有雄彘突其马镫,俭投马搏之,太宗拔剑断豕首,顾笑曰:天策长史,不见上将击贼耶?何惧之甚!俭曰:汉祖以马上得之,不以马上治。陛下以神武定四方,岂复逞雄必于一兽?太宗纳之,为之罢猎。
隋文帝遣屈突通往陇西检覆群牧,得隐藏马二万匹。帝盛怒,欲斩太仆卿以下一千五百人。通谏曰:岂容以畜产之故戮千有余人?敢以死请。帝嗔目叱之,通顿首曰:臣一身就死,望免千余人。帝悟曰:朕之不明,以至于此。今从所请。以旌练诤诸人,竟得减死论。
李大亮为凉州都督,有台使到州,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亮密表言之,太宗下书嘉叹云:古人称一言之重比于千金,今赐卿故瓶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朕自用之物也。
太宗即位,务止奸吏。遣人以财物试之有司,门吏受绢一疋,太宗怒将杀之。裴矩谏曰: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不应以物试之,即行极法。所谓陷人以罪,恐非道德齐礼之义。太宗从之,因召百寮谓曰:裴矩遂能庭折,不肯面从。每事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房玄龄病笃,谓诸子曰:当今天下清谧,咸得其宜。惟东讨高丽,方为国患。主上含怒意决,臣下莫敢犯颜。吾知而不言,则衔恨入地。遂抗表切谏,云:陛下决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今兵士之徒,无罪乃驱之行阵之间,委之锋镝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轊车而掩泣,抱枯木以摧心,足以变动阴阳,感伤和气。且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诛之可也。侵扰百姓,灭之可也。久长能为国患,除之可也。今无此三者,乃坐敝中国,所存者小,所损者大。谨罄残魂余息,预代结草之诚。太宗省表曰:此人危惙如此,尚能忧我国事。
太宗闲居,与王圭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媛之姬。媛败藉没入宫。太宗指示之曰: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圭避席曰:陛下以庐江取此妇人为,是邪非邪?太宗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圭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善善不能用,恶恶不能去,所以亡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窃以圣心为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此所谓知恶而不能去也。太宗虽不去此美人,而心甚重之。太常少卿祖孝孙以教宫人声乐不称旨,为太宗所让,王圭温彦博谏曰:孝孙雅士,陛下忽为教女乐而怪之。臣恐天下慑愕。太宗怒曰:卿皆我之腹心,当进忠献直,何乃附下罔上,反为孝孙言也?彦博拜谢,圭独不拜,曰:臣本事前宫,罪已当死,陛下置之枢廷,待以忠直。今臣所言,岂是为私?不意陛下忽以疑事诮臣,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帝默然而罢。明日,帝谓房玄龄曰:昨日责彦博王圭,朕甚悔之。
太宗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遣使历诸国市马。魏征谏曰:今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又往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不甚怀惠,诸蕃闻之,以中国薄义重利,未必得马而已失义矣。昔汉文时有献千里马者,曰吾吉行五十,凶行三十,銮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将安之?乃偿其道路所费之直而遣之。汉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以马驾鼓车,剑赐骑士。凡陛下所为,皆邈逾三王之上,奈何此事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魏文帝欲求市西域之大珠,苏则曰: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陛下纵不能慕汉帝之高行,可不畏苏则之言乎?太宗乃止。
刘洎竦峻敢言,太宗每与公卿持论,必诘难往复。洎谏曰:以至愚对至圣,以极卑对至尊,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犹恐群下未敢对扬,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词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义,欲令凡庶何皆应答?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致,欲其长久,匪由辩博。但当忘彼爱憎,慎兹取舍,每事敦朴,无非至公,若贞观之初则可矣。
马周上疏云: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励精为政,不烦远采上古之术,但及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
太宗走马射帖,娱悦近臣。孙伏伽谏以为此秪是少年诸王之事尔。太宗览之大悦。
马周上疏,以太上皇居城外,宫宇卑小,四方观者有不足焉。又云:车驾欲幸九成宫避暑,而太上皇尚留热所。温清之道,窃所未安。又谏践祚以来,未尝亲享宗庙。又谏驺子倡人,鸣玉曳履,与朝贤比肩。太宗深纳之。
高祖幸泾阳校猎,顾谓朝臣曰:今日畋乐乎?苏世长进曰:陛下游猎,薄废万几,不满十旬,未为大乐。高祖色变曰:狂态发耶!世长曰:为私计则狂,为国计则忠。
高宗遣宦者缘江采异竹,欲植苑中。宦者科舟所在纵暴,苏良嗣在荆州,囚宦者,上疏切谏。高宗下诏慰勉,令弃竹江中。
孙伏伽谏高祖曰:陛下二十日龙飞,二十一日有献鹞鶵者,又闻相国参军芦牟子献琵琶,长安县丞张安道献弓箭,及太常官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五百余具,充散妓之服。高祖大悦,下诏褒赐。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宫干阳殿以备巡幸。张元素上书极谏云: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干阳毕功,隋人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敝,恐甚于炀帝。太宗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太宗叹曰:我不思量,遂至于此。所有作役,宜即停之。魏征叹曰:张公论事,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柳范为侍御史,吴王恪好田猎,损居人。范奏弹之,太宗因谓侍臣曰:权万纪不能匡正我儿,罪当死。范进曰:房玄龄事陛下,犹不能谏止田猎。岂可独罪万纪。太宗大怒,拂衣而起,久之引范,谓曰:何得逆折我?范曰:臣闻主圣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尽愚直?太宗乃解。
睿宗时,姚宋秉政。奏停中宗朝斜封官数千员,及姚宋出为刺史,太平公主又特为之言,有敕总令复旧。柳泽上疏谏,以为科官封授,皆是仆妾汲引,迷谬先帝。今又令叙之,将谓斜封之人不忍弃也。先帝之意不可违也。内外咸称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辈,将有误于陛下矣。故语曰:姚宋为相,邪不如正。太平用事,正不如邪。臣恐积小成大,累微起高,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何害,其祸将大。
高季辅尝切谏时政得失,太宗持赐钟乳一剂,曰: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太宗尝言及山东关中人,意有异同。张行成跪奏曰: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西为限,示人以隘。太宗又言,我为人主,兼行将相事。行成上疏,以为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太宗深纳之。
太宗平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褚遂良谏曰:岁遣千人远事屯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贵菽栗,又倾机杼。经途死亡,复在其外。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起,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而及事乎?
高宗欲废王后立武氏,褚遂良谏曰: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儿好妇,今将付卿。陛下亲承德旨,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遂良置笏于殿陛,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大怒,令引出。
贞观十四年,太宗将幸同州校猎,时收获未毕,栎阳丞刘仁轨上疏谏曰:今年甘雨应时,秋稼极盛,元黄亘野,十分才收一二,尽力刈获,月半犹未讫功。贫家无力,禾下始拟种麦,今供承猎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愿退旬日,收刈总了,则人尽暇豫,公私交泰。太宗降玺书嘉之。
则天临朝,刘仁轨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谏。则天玺书慰谕之曰:卿云吕后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初闻此语,宁不惘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
高宗风疾,欲逊位武后,郝处俊谏,以为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各有所主守也。昔魏文帝著令身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遂欲躬自传位于天后?帝乃止。
高宗既封泰山,欲遍封五岳,作奉天宫于嵩南。监察御史里行李善感谏上,虽不纳,亦优容之。自褚遂良韩瑗之死,中外以言为讳几二十年,及善感始谏,天下皆喜,谓之凤鸣朝阳。
韦思谦为监察御史,曰:大丈夫当正色之地,必明目张胆以报国恩,终不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又云:御史出都,若不动摇山岳,震慑州县,诚旷职也。思谦在宪司,每见王公不拜,云:鹏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设拜以狎之?
狄仁杰以百姓西戍疏勤等四镇,极为雕敝,上疏曰:自典籍所纪,声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国家尽兼之矣。此则今日之西境,已逾于夏殷者也。诗人矜薄伐于太原,美化行乎江汉,则是前代之远裔,而国家之域中。至前汉时,匈奴无岁不陷边杀略吏人,后汉则西羌侵轶汉中,东寇三辅,入河东上党,几至洛阳。由此言之,则陛下今日土宇过于汉朝远矣,若其用武荒外,邀功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硗确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足以耕织,苟求冠带远裔之称,不务固本安人之术,此秦皇汉武之所行,非二帝三王之事业也。以臣所见,请损四镇,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省军费于远方,并甲兵于塞上,则恒代之镇重,而边州之备实矣。
朱敬则以则天初临朝称制,天下颇多流言,异议至是稍宁,宜绝告密罗织之徒。云:自文明草昧,天地屯蒙,二叔流言,四凶构难,不设钩距,无以应天顺人。不切刑名,不可摧奸息暴。故置神器,开言端,故能计不下席,听不出闱,苍生晏然,紫宸易位。岂造攻鸣条,大战牧野,血变草木,头折不周,可同年语乎?然急趋无善迹,促柱少和声,拯溺不规行,疗饥非鼎食,即向时之妙策,乃当今之刍狗也。伏愿去萋菲之牙角,顿奸险之锋铓,窒罗织之原,扫朋党之迹,使天下苍生坦然大悦,岂不乐哉!则天甚善之。
中宗宴侍臣,酒酣,令各为回波词。众多为谄佞,或要荣位。次至谏议大夫杨景白,曰:回波尔时酒卮,微臣职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諠哗窃恐非仪。中宗不悦,中书令萧至忠进曰:此真谏官也。则天时,张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数人,于内宴上前博戏。宰相韦安石跪奏曰:蜀商贱类,不合至此。因顾左右逐出之。在座者皆为失色。则天以安石词直,深慰勉之。陆元方谓人曰:此真宰相,非吾等所及也。
武后幸三阳宫避暑,有北僧邀车驾观葬舍利,太后许之。狄仁杰跪于马前曰:佛者戎狄之神,不足以屈天下之主。彼北僧诡谲,直欲邀致万乘,以惑远近之人尔。山路险狭,不容侍卫,非万乘所宜临也。太后中道而还,曰:以成吾直臣之气也。
卢怀慎上疏言三事,一事乞郡县未经四考,不得迁除。二事乞省官,三事乞赃吏削迹簪裾,十数年间不许齿录。
郭子仪婿赵纵为奴当千所告,贬循州司马,留当千于内侍省。张镒上疏,以为太宗之法,奴告主者皆不受,尽令斩决。顷者长安令李济得罪因奴告,万年令霍晏得罪因婢告,愚贼之辈,悖慢成风,主反畏之。动遭诬构,准律奴婢,告主非谋反以上者同自首法。今赵纵所犯非叛逆,而奴实奸凶。奴在禁中,纵独下狱。且将帅之功莫大于子仪,坟土未干,两婿先已当辜,赵纵今又下狱,陛下方诛群贼,大用武臣,虽见宠于当时,恐息望于他日矣。德宗深纳之,杖杀当千。镒乃召子仪家僮数百,以死奴示之。
裴谞为河东租庸等使,时关辅大旱,请入奏计。代宗召见便殿,问谞榷酒之利,一岁出入几何。久之不对,上复问,对曰:臣有所思。上曰:何思?对曰:臣自河东来,其间所历三百里,见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先问人之疾苦,乃责臣以利。孟子曰治国者亦以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上前坐曰:微公不闻此言。
元载为宰相,建白凡论事者皆须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然后奏闻。颜真卿上疏,以为是自蔽其耳目也。太宗著门司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所以防壅蔽也。并置立仗马二匹,须有乘骑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天宝以后,李林甫威权日盛,群臣不白宰相辄奏事者,托以他故中伤,犹不敢明约百司先白宰相。然潼关之祸,起于下情不得上通,陵替至于今日。天下之敝萃于圣躬,所从来者渐矣。陛下方当日闻谠言,以广视听,而顿欲隔绝,虽李林甫杨国忠,犹不敢公然如此。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危殆之期,翘足而至也。臣诚知忤大臣者,罪在不测,不忍辜负陛下,无任恳迫之至。元载构于代宗,贬真卿峡州别驾。
肃宗以王玙为相,信妖祠,道士李国祯请建大地婆妇等祠。昭应县令梁镇上表,极言其不可。曰:大地婆妇,祀典无文,言甚不经,义无可取。若陛下特与大地建祖宗之庙,必上天贻向背之责,陛下又何以为祠哉?
李晟在凤翔谓宾介曰:魏征能直言极谏,致太宗于尧舜之上,真忠臣也。仆窃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曰:缙绅儒者之事,非勋德所宜。晟敛容曰:行军失言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备位将相,必有不可忍而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知无不为耶?是非在人主所择尔。叔度惭而退。故晟为相,每当上所顾问,必极言匪躬,尽大臣之节。
宪宗以皇甫鏄为相,裴度上疏,以为:陛下引一市肆商徒,与臣同列,在臣亦有何损?但于陛下,实有所伤。宪宗以度为朋党,竟不省。
李晟收京城,德宗令中使宣付翰林院,具录先散失宫人名字,令草诏赐浑瑊于奉天寻访,以得为限。陆贽不奉诏,进状论之,以为清庙震惊,三时乏祀,宜先迎复神主,修整郊坛,然后吊恤死义,慰犒有功。至如巾栉之侍,宜后不宜先也。内人散失,已经累月,既当乱离之际,必为将士所私。一闻搜索,必皆怀惧。昔人所以掩绝缨而饮盗马,盖知为君之体然也。帝遂不降诏,但遣使而已。
奉天围解,从臣称庆。贾隐抃舞毕,奏曰:贼泚奔遁,臣下大庆。此皆社稷无疆之休,然陛下性灵太急,不能容忍。若旧性未改,贼虽奔亡,臣恐忧未艾也。上不以为忤,甚称之。
归登为右拾遗,时裴延龄奸佞,有恩欲为相,谏议大夫阳城上疏切直,德宗赫怒。右补阙熊执易等亦以危言忤旨。初执易草疏成,示登,登愕然曰:愿寄一名雷霆之下,安忍令足下独当?自是同列切谏。登每连署,无所回避,时人称重。后为散骑常侍,因中谢宪宗,问时所切,登以纳谏为对,时论美之。
敬宗时少列陈佑进注维摩经,得濠州剌史。刘宽夫与同列,因对论之,言佑因供奉僧进经以图郡牧,敬宗怒,谓宰相曰:陈佑不因僧得郡,谏官安得此言?须推排头首来。宽夫奏曰:昨论陈佑之时,不记发言前后,惟握笔草状。即是微臣今论事不当,臣合当罪。若寻究推排,恐伤事体。帝嘉其引过,欣然释之。
薛廷老与同寮入合奏事曰: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书进拟或是宣出,伏恐纪纲渐坏,奸邪恣行。敬宗厉声曰:更谏何事?舒元褒进曰:近日宫中修造太多。上色变曰:何处修造?元褒不能对,廷老进曰:臣等职是谏官,凡有所闻,即合论奏,莫知修造之所,但见运瓦木极多,即知有用。乞陛下勿罪人言。帝曰:已论。
敬宗荒恣,屡出畋游,每月坐朝不三四日。韦处厚从容奏曰:臣有大罪,伏乞面首。帝曰:何也?处厚曰:臣前为谏官,不能先朝死谏,纵先圣好田及色,以至不寿。臣合当诛然。所以不死谏者,亦为陛下此时在春宫,年已十五。今则陛下皇子始一岁矣,臣安得更避死亡之诛?上深感悟,赐以银彩。
韩愈始为监察御史,德宗时也。极论宫中之敝,贬连州阳山令。后为刑部侍郎,宪宗时也。力言佛骨之事,贬潮州剌史。
李绛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卿论太过。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利。陛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或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仰屋窃叹,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获罪,是陛下负臣也。且臣与宦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大盛,上损圣明。臣所以不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谕之。
李绛作相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此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云: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居常病谏官不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宪宗举手谕绛,曰:昨见卿状所论采择事,非卿尽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此是教坊罪过,不谕朕意,以至于此。朕缘丹王以下四人,院中都无侍者,朕令于乐工中及闾里有情愿者,厚其钱帛,只取四人,王各与一人。伊不会朕意,便如此生事,朕已令科罪。其所取人,并已放归。若非卿言,朕宁知此过。
文宗便殿对六学士,语及汉文恭俭,帝举袂曰:此浣濯者三矣。学士皆赞咏帝之俭德,惟柳公权无言。帝留而问之,对曰:人主当进贤退不肖,纳谏明赏罚,服浣濯之衣,乃小节尔。时周墀同对,为之股栗。公权词气不可夺。
温璋为京兆尹,懿宗以同昌公主薨,怒杀医官其家属,下狱者三百人。璋上疏切谏,以为刑法太深。帝怒贬振州司马。制出,璋叹曰:生不逢时,死何足惜?是夕自缢卒。
元稹为东台御史,召还京,宿敷水驿。内官刘士元后至争厅,士元怒排其户,稹袜而走厅后。士元追之,以棰击伤稹面,执政以稹年少后辈务作威福,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白居易为拾遗,上疏云:况闻士元躅破驿门,夺将鞍马,仍索弓箭,吓辱朝臣。承前已来未有此事。今中官有罪,未闻处置,御史无过,却先贬官。远近闻知,实损圣德。
白居易为翰林学士,尝因论事,言:陛下错。宪宗色庄而罢,密召承旨李绛,谓曰: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绛曰:陛下容纳直言,故群臣敢竭诚无隐。居易言虽少思,志在纳忠。陛下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钳口,非所以广聪明昭圣德也。上悦,待居易如初。
裴度作相,五坊使杨朝汶,以贾人张陟负钱逃匿,于陟家得私簿,有负钱人卢载初,云是故西川节度使卢坦书迹,即捕坦家人拘之。坦男不敢申理,即以私钱偿之。及征验书迹,乃故郑滑节度使卢群手书也。坦男理其事,朝汶曰:钱已进过,不可复得。台谏上疏,陈其暴横。度与崔群因延英对,极言之。宪宗曰:且欲与卿商量东军,此小事,我自处置。度曰:用兵小事也,五坊追捕平人,大事也。兵事不理,只忧山东五坊,使暴横恐乱辇毂。上不悦,良久方省悟,召朝汶数之曰:向者为尔,使我羞见宰相。遽命诛之。
李渤为谏大夫,长庆宝历中政出多门,事归邪幸。渤不顾患难,章疏论列,曾无虚日。敬宗虽昏纵,亦为之感悟。宝历中肆赦,先是鄠杜令崔发,以捕五坊内官被系,立在鸡竿下,内官五十余人持杖殴之。是日系囚皆释,发独不免。渤疏论之,云:县令所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后。中人横暴,一至于此。上以为朋党,出渤桂管。
大和中,李中敏为司马员外郎。时王守澄方宠郑注,及诬构宋申锡后,人侧目畏之。上以久旱,诏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岁大旱,非圣旨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注之奸蔽。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而雪申锡。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
穆宗不恤政事,喜游宴。即位之始,吐蕃寇边,谏议大夫郑覃与崔元亮廷奏:陛下宴乐过多,畋游无度,蕃寇在境,缓急奏报,不知乘舆所在。又云:娼优近习,赏赐太厚,况金银货币,皆生灵膏血,不可使无功之人滥沾赐与。帝初不悦其言,顾宰相萧俯曰:此辈何人?俯对曰:谏官也。帝意稍解,乃曰:朕之过失,臣下尽规忠也。乃谓覃曰:合中奏事殊不从容,今后有事面陈,朕与卿延英相见。时久无合中奏事,覃等抗论,人皆相贺。
宪宗时王承宗叛,以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谏官御史上疏相属,皆言自古无中贵人为兵马统帅者。补阙独孤郁段平仲尤激切,宪宗不获已,罢为招抚处置等,使师出无功。平仲抗疏,论承璀轻谋弊赋,请斩之以谢天下。宪宗不获已,降承璀为军器使。
苏安恒谏则天曰:陛下蔽太子之元良,枉太子之神器,何以教天下母慈子孝焉?能使天下移风易俗,惟陛下思之,将何圣颜以见唐家宗庙,将何诰命以谒大帝坟陵?陛下何故日夜积忧,不知钟鸣漏尽?臣愚以天意人事,还归李家,陛下虽安天位,殊不知物极则反,器满则倾。则天不纳其言,亦能容之。
则天时新丰因风雷山移,乃改县名曰庆山。四方毕贺,俞文俊诣阙上书曰:天气不和而寒暑并,人气不和而疣赘生,地气不和而堆阜生。今陛下以女主处阳位,反易刚柔故也。气隔塞而山变为灾,陛下谓之庆山,臣以为非庆也。则天大怒,流于岭外,后为六道使所杀。
德宗时裴延龄李齐运韦渠年等以奸佞相次进用,诬谮时宰,毁诋大臣。陆贽等咸遭枉绌,无敢救者。谏议大夫阳城伏合上疏,与拾遗王仲舒共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议,将加城等罪。顺宗在东宫为城开解之,城赖以免。时朝夕欲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城当取白麻坏之。
元宗东封征突厥大臣扈从,突厥遣阿史德颉利发入朝。元宗发都下,至嘉会顿,引颉利发及诸蕃酋长入仗,仍与之弓箭持,有兔起于御马之前,上引弓旁射,舍拔获之,颉利发下马捧兔蹈舞曰:圣人神武超绝若天上,则不知人间无也。上因令问饥否,对曰:仰观圣武如此,十日不食,犹为饱也。自是常令突厥入仗驰射。起居舍人吕向上疏谏曰:鸱枭不鸣,未为瑞鸟。猛虎虽伏,岂齐仁兽?突厥安忍残贼,赐以弓箭,同逐兽之乐,若荆卿诡动,何罗窃发,暂逼严跸,仰犯清尘。纵殪元方墟幽土单于为醢,穹庐为污。何塞过责?上纳其言,遂令诸蕃先发。
太宗平高昌,将以为郡县,魏征谏曰:未若抚其人而立其子,所谓吊民伐罪,今若利其土,坏以为州县,常须千余人镇守。数年一易,每往交番,死者十有三四。十年之后,陇右空匮,陛下终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未见其可。太宗不从,后亦悔之。
宪宗谓宰臣曰:朕览国书,见文皇帝行事,少有过差,谏官论诤,往复数四。况朕之寡昧,涉道未明。令后事或未当,卿等每事十论,不可一二而止。
开元五年,太庙四室坏,上素服避正殿。时将幸东都,元宗以问宋璟。璟陈天戒,请辍行。又问姚崇,曰:太庙屋材皆符坚时物,岁久朽坏,适与时会。上大喜,右散骑常侍褚无量上言,隋文富有天下,迁都之日,岂取符氏旧材以立太庙乎?此特谀臣之言耳。愿陛下克谨天戒,纳忠谏,远谄佞。上弗听。
代宗时程元振专权自恣,天下畏之。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时奏,致上狼狈出幸。上发诏征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切齿,莫敢发言。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为兵戎犯关度陇,不血刃而入京师,劫宫闱,焚陵寝,武士无一人力战者,此将帅叛陛下也。陛下疏元功,委近习,日引月长,以成大祸。群臣在廷,无一人犯颜回虑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诸道兵,尽四十日无只轮入关,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离叛,陛下以今日之势为安耶危耶?若以为危,岂得高枕,不为天下讨罪人乎?陛下视今日之病,何由至此乎?必欲存宗庙社稷,独斩元振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逮诸州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曰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恶未悛,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其听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请阖门并斩以谢陛下。帝以元振尝有保护功,但削官爵放归田里。
后唐明宗时,大理少卿康澄上疏:国家有不足惧者五,深可畏者六,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水旱虫蝗不足惧,此不足惧五也。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此深可畏六也。优诏奖之。澄言可畏六事,实中当时之病。
后唐明宗时,太常丞史在德上疏言事,其略曰:朝廷任人,率多滥进。称武士者不闲计策,穷则背军。称文士者鲜有艺能,多无士行。问谋略则杜口,作文字则倩人,虚设具员,枉费国力。又欲一一考试。群臣宰相见其奏,不悦,班行亦多愤悱。谏官刘涛杨昭俭乞出,在德疏辨可否,帝召学士马裔孙,谓曰:在德语太凶,其实难容。朕初临天下,须开言路。若朝士以言获罪,谁敢言者尔?代朕作诏,勿加在德之罪也。于是诏引贞观中陕县令皇甫德参上书谤讪魏征奏曰:陛下思闻得失,只得恣其所陈。若所言不中,亦何损于国家?又云:昔魏征则请赏德参,今涛等请黜。在德事同言异,何相远哉。
石晋高祖时,高行周奏修洛阳宫。谏议大夫薛融谏曰:今宫室虽经焚毁,犹侈于帝尧之茅茨,所费虽寡,犹多于汉文之露台。况魏城未下,公私窘困,诚非陛下修宫室之日,请俟海内平宁,营之未晚。上纳其言,仍赐诏褒之。
湖南马希范用孔目官周陟,议常税之外,别令人输米。天策学士拓跋恒上书谏曰:殿下居深宫之中,藉已成之业,身不知稼穑之劳,耳不闻鼓鼙之音,驰骋遨游,雕墙玉食。府库尽矣,而浮费益甚。百姓困矣,而厚敛不息。今淮南为仇仇之国,番禺怀吞噬之心,荆渚日图窥伺,洞待我姑息。谚曰:足寒伤心,民怨伤国。愿罢输米之令,诛周陟以谢郡县,去不急之务,减兴作之役,无令一旦祸败,为四方所笑。希范览之大怒,以先王旧臣,为隐忍之。
唐庄宗患宫中暑湿,思得高楼避暑。宦官进曰:臣见长安全盛时,大明兴庆宫楼阁百数,今大内不及故时卿相家。庄宗曰:吾富有天下,岂不能作一楼?乃遣宫苑使王允平营之。宦官曰:郭崇韬眉头不伸,常为租庸惜才用。陛下虽欲有作,其可得乎?崇韬时为侍中枢密使,庄宗乃问崇韬曰:昔吾与梁对垒于河上,虽祁寒盛暑,披甲跨马,不以为劳。今居深宫,荫广厦,不胜其热,何也?崇韬对曰:陛下昔以天下为心,今以一身为意。艰难逸豫,为虑不同,势自然也。愿陛下无忘创业之难,常如河上,则可使繁暑坐变清凉。庄宗默然。终遣允平起楼。崇韬果切谏,宦官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安知陛下之热?由是谗间愈入,后崇韬破蜀,竟以诬死,宦者为之也。
周世宗深怒翰林学士窦仪,欲杀之。宰相范质入奏事,帝望见知其意,即起避之。质趋前伏地叩头,谏曰:仪罪不至死,臣为宰相,致陛下枉杀近臣,罪皆在臣。继之以泣,帝意解,乃释之。
卷十一
忿狷
宋谢宏微性本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西南有死势,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宏微大怒,投局于地。识者知其暮年之事,果次岁终。
刘瑀与何偃不相得,瑀位本在偃上,孝武时偃迁吏部尚书,瑀犹为右卫将军司。从郊祀,偃乘车在前,瑀策驷在后。瑀追偃及之,曰:君辔何疾!偃曰:牛骏御精,所以疾耳。偃曰:君马何迟?曰:骐骥罹于羁绊,所以居后。偃曰:何不著鞭,使致千里?答曰:一蹴自造青云,何至与驽马争路?瑀偃同发背疽,瑀疾方笃,闻偃之亡,欢跃叫呼,于是亦卒。
萧惠开除少府,加给事中,不得志,曰:大丈夫入管喉舌,出莅方面,乃复低头人中耶?寺内所住斋花草甚美惠开悉刬除,别种白杨,每谓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为夭也。发病呕血,吐物如肺肝卒。
陈傅縡负才使气,凌侮人物,毒恶傲慢,为人所疾,以强谏后主赐死。死后有屈尾恶蛇来上灵床,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余日。时时有弹指声。
齐邱灵鞠领骁骑将军,不乐武位,谓人曰:我应还东掘顾荣冢。江南地方数千里,士子风流皆出其中,顾荣忽引诸伧至,要妨我辈涂辙,死有余罪。
隋贺若弼既平陈,自谓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许。既而杨素为右仆射,弼仍为将军,甚不平,形于言色。由是免官居。弼怨望愈甚,后数载下狱,文帝曰:我以高颎杨素为宰相,汝每言此二人惟堪啖饭,尔是何意也?弼曰:颎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并知其为人,诚有此语。上数之曰:公有三太猛,疾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至炀帝竟杀之。
苏夔少有盛名,士大夫多归之。后议乐事,夔与何妥各有所持,于是夔妥俱为一议,使百寮署其所同。时夔父威方用事,朝廷多附威同夔者,十八九。妥恚曰:吾席间亟丈四十余年,反为昨暮儿之所屈也。遂奏威等朋党之罪。文帝令杂治之事,皆验,上以宋书谢晦传中朋党事,令威读之。威皇恐免冠顿首谢,上曰:谢已晚矣。
唐萧瑀尝称房玄龄以下朋党比周,但未反尔。太宗为之信誓。瑀请出家,太宗曰:甚知公爱桑门,今者不能违意。瑀旋踵奏曰:臣顷思量,不能出家。太宗心不能平,于诏切责,出为商州剌史。后薨谥曰褊公。
尉迟敬德与执政不平,尝侍宴庆善宫,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有何功,合坐我上!任城王道宗次其下,因解喻之。敬德勃然拳驱道宗,目几至眇,太宗不怿而罢。
于公异吴人也,应举时已与陆贽不协,贽在翰苑,闻德宗称公异露布之文,尤不悦。及为相,乃摭公异不为后母所容事,下诏放归田里。公异竟名位不振,憾恨而卒。人惜其才,恶贽之褊急焉。
李翱自负词艺,以为合知制诰,以久未如志,郁郁不乐。因入中书谒宰相,面数李逢吉之过失。逢吉不之校,翱心不自安,乃请告百日。有司准例停官。逢吉奏授庐州刺史。
王遂为沂兖海观察使,性狷急,不存大体,而军州民吏,久染污俗,率多犷戾,而遂詈将卒曰反虏,将卒不胜其忿,遂被害。
李逢吉欲逐李绅,以绅为中丞,以韩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知绅刚褊,必与韩愈忿争。制出,果移牒往来论台府事体,而愈复性讦,言词不逊,大喧物论,乃两罢之。
吴越王钱宏淙,民有杀牛者,吏按之,引人所市肉近千斤。宏悰问内牙统军使胡进思:牛大者肉几何?对曰:不过三百斤。宏悰曰:然则吏妄也。命按其罪。进思拜贺其明,宏悰曰:公何以知其详?进思踧踖对曰:臣昔未从军,亦尝从事于此。进思以宏悰知其素业故辱之,益恨怨。
仇隙
刘毅家在京口,酷贫,尝与乡曲士大夫往东堂共射,时庾悦为司徒右长史,要州府僚佐亦来东堂。毅以先至,进白悦曰:身贫并踬,营一游甚难,君如意人,何处不可为适,岂不能以此堂见让?悦素豪,径前不答。毅客并避,惟毅留射如故。悦厨馔甚丰,不以及毅。毅既不去,悦甚不欢,毅曰:今年未食子鹅,请以残灸见惠。悦又不答。后毅贵用事,悦不得志,疽发背卒。
梁钟嵘为古今诗评,其论沈约云:观休文众制,五言最优。永平中相王爱文,王融等皆宗附约,常曰:谢眺未遒,江淹才尽,范云名级虽微,故称独步。谓其词密于范,意浅于江。嵘尝求誉于约,约拒之,故追宿憾,以此为报也。
北齐崔悛素与魏收不协,收后专典国史,悛恐被恶言,乃悦之曰:昔有班固,今则魏子。收缩鼻笑之,憾不释。
魏毛修之曰:昔在蜀中,闻长老言,陈寿曾为诸葛门下书佐,得挞百下,故其论武侯,云应变非其所长。
北齐文宣崩,当时文士各作挽词十首,择其善者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征不过得一二首,惟卢思道独得八首,时号八采。卢郎刘逖亦只二首中选。中书郎李愔戏逖云:卢八问许刘二。逖衘之。武成时逖典机密,以事中愔,武成怒,大加鞭扑。逖喜,复前憾曰:高捶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
唐刘文静裴寂俱从高祖起义,文静自以才能干,用在裴寂之右,又屡有军功而位居其下,意甚不平。每廷议多相违戻,由是有隙。文静酒后出言怨望,拔刀击柱曰:必当斩裴寂尔。
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为侍郎,各恃权使气,两不相下。炎坐元载贬,晏快之,昌言于朝。人以为载之得罪,晏有力焉。及炎入相,追怒前事,且以晏与元载隙憾,为载复仇。言晏尝请代宗立独孤妃为后,有夺宗之计。赖崔祐甫救解,犹出晏为忠州刺史。又诬晏与朱泚通书,乞诛之。方下诏暴言其罪,李正己上书表讼晏之冤,炎惧,乃遣五使往诸道,声言宣慰,而实推过于上。德宗知而恶之,遂赐炎死。
豆参为相,不悦李巽。巽自左司郎中出为常州刺史,仍促其行。巽不平之。不数日,参贬郴州司马,巽为湖南观察使,诬参与藩镇交通,德宗怒,遂赐参死。
李揆秉政,苗晋卿荐元载。揆自恃门望,以载地寒,意甚轻之,曰:龙章凤姿之士,不见用獐头鼠目之子。乃求官邪?载衘恨颇深。及载登相位,揆已先贬,因揆徙职,奏为试秘书监,江淮养疾。揆既无俸,家复贫乏,孀孤百口丐食,取给萍泛诸州者凡十五六年。牧守稍薄,则又移居。故其迁徙去者盖十余州。
大历末,李晟戍剑南御吐蕃,及师回,以成都官妓高氏随行。张延赏为成都尹追取之,晟颇衘之,形于词色。贞元初德宗以延赏为相,晟表论延赏过恶,德宗重违之,改授延赏左仆射。上亦忌晟功名,因吐蕃有离间之言,延赏腾谤于朝,无所不至。晟闻之昼夜泣,目为之肿。上诏延赏与晟释憾,同饮极欢。晟荐延赏为相,遂加中书门下平章事。晟请以一子娉延赏女,延赏不许,晟谓人曰:武人性快,释旧恶于杯酒之间。文生难犯,今不许婚,衅未忘也,得无惧焉?后延赏竟罢晟兵柄,由此武臣不附。
韦执谊因王叔文以得宰相,时时立异,盖欲矛盾以掩其迹。密令人诈叔文曰:不敢负约,欲共成国家之事故也。叔文诟怒,遂成仇怨。
赵憬与陆贽同作相,贽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顾,以国政为已任。才周岁,转憬为门下侍郎,憬深衘之。数以目疾请告不堪当政事,因不相协。贽约憬同论裴延龄之奸,既至,上前贽极言延龄诳诞之状不可任用,德宗不悦,形于颜色。憬默然无言,贽由是罢相。
鲍防为礼部侍郎,尝遇知杂侍御史豆参,不时引避,仆人为参所鞭。及参秉政,令防致仕。防谓亲友曰:吾与萧昕之子齿,而与昕同日,致仕非朽迈所致,以余忿见废耳。防竟以愤终,参亦寻败。
韦处厚曰:杨炎为元载复仇,卢杞与刘晏报怨,兵连祸结,天下不平。
令狐楚因皇甫鏄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楚再贬衡州刺史。时元稹初得幸为学士,素恶楚,与镈胶固希宠。稹草制曰:楚早以文艺,得践班资,宪宗念才,擢居禁近。异端斯害,独见不明。密隳讨代之谋,潜附奸邪之党,因缘得地,进士多门,遂忝台阶,实妨贤路。楚深恨之。
牛李之党,皆挟邪取权,两相倾轧,纷纭倾陷,垂四十年。文宗绳之不能去,尝谓侍臣曰: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难。杨嗣复李珏郑覃作相,屡争论于上前。李珏曰:比来朋党亦渐消弭。覃曰:近有小朋党生。覃又曰:近日事亦渐好,未免些些不公然。嗣复珏牛党也,覃李党也。德裕为相,指摭僧孺,欲加之深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无以伺其隙。德裕南迁,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曰为太牢公。其相憎如此。
懿宗令韦保衡尚同昌公主,公主薨,懿宗杀医官二十余人,收捕其亲族三百余人,系京兆狱中。宰相刘瞻召谏官吏言之,莫敢言者,乃自上言。上不悦,又面谏。上大怒,叱出之。瞻为荆南节度使,保衡又谮瞻与医官通谋,进投毒药,贬瞻康州刺史。路岩作相,素与瞻议论不协,既贬康州,岩犹不快,阅十道图,以欢州去长安万里,再贬瞻欢州司马。僖宗即位,韦路赐死,瞻自虢州刺史召为刑部尚书。瞻之贬也,人无贤愚,莫不痛惜。及其还也,长安两市人率钱雇百戏迎之。瞻闻之,改期由他道而入。未几复作相。初瞻南迁,刘邺附于韦路共短之,及瞻大用,邺内惧,召瞻置酒。瞻暴薨,时人皆以为邺鸩之也。
后唐崔协父彦融,素与崔荛善。融为万年令,荛谒之,彦融未出,荛见按上尺题,皆赂遗中贵人,荛知其由径,始恶其为人。及彦融除司勋郎中,荛为左丞,通札不见,曰:郎中行止鄙杂,故未敢见。宰相知之,改彦融为楚州刺史,卒于任。诫其子曰:世世无忘荛。故其子弟尝云崔仇。
石晋桑维翰与冯玉同在中书会,舍人卢槚秩满,玉乃下笔除槚工部侍郎。维翰曰:词臣除此官稍慢,恐外有所议。因不署名。属维翰休段玉,竟除之。由此尤不相协。玉以语激少帝,出维翰为开封尹。或谓玉:桑公元老,奈何使之尹京,亲细猥之事?玉曰:恐其反尔。曰:儒生安得反?曰:纵不自反,恐其教人尔。
五代汉王章置酒,会诸朝贵为手势令,史宏肇不闲其事,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宏肇屡教之。苏逢吉戏之曰:坐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宏肇妻阎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应,宏肇欲殴之,逢吉起去。宏肇索剑欲追,杨邠泣止之曰:苏公宰相,公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熟思之。宏肇即上马去。邠与之联镳送至其第而还,于是将相如水火矣。
紪漏
谢凤子超宗,宋帝赏其文谓谢庄曰:超宗殊有凤毛,灵运复出矣。时右卫将军刘道隆闻此语,出候超宗曰:闻君有异物,可得见乎?超宗曰:悬磬之室,安有异物?道隆曰:侍宴至尊云君有凤毛。超宗闻讳,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凤毛,达暮停待不去。
梁何敬容作宰相,浅于学术。尝有客姓吉,敬容问:卿与丙吉远近。客答曰:如明公之与萧何。
侯景篡,梁王伟请立七庙。景曰:何谓七庙?伟曰:天子祭七世祖考,故置七庙。并请讳。景曰:前世吾不复忆,惟阿爷名摽,且在朔州。伊那得来啖是?众闻咸笑之。
北齐王皓从文宣北征,乘赤马,旦蒙霜气,遂不复识。自言失马。虞侯为求觅不得,须臾日出,马体霜尽,系在幕前,方云:我马尚在。
北齐源师摄祠部,属孟夏以龙见请雩。时高阿那肱为录尚书事,谓为真龙出见,大惊问龙所载六经何颜色,师曰:此是龙星,非真龙也。阿那肱忿然作色曰:汉儿多事,强知星宿。
隋刘臻为仪同,有刘讷者亦为仪同。俱为太子学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访讷,谓从者曰:汝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欲访讷也,谓欲归本家,既扣门。臻犹未悟,谓是讷家,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惊曰:汝亦来耶?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眄久之方悟,怒叱从者曰:吾欲造刘讷尔。
隋苏威为仆射,立条章,每岁责民间五品不逊。或答者,乃云管内无五品之家,不相应领。类如此。
隋王劭爰自志学,至乎暮齿,笃好经史,遗落世事。用心既专,性颇恍惚。每至对食,闭目凝思,盘中之肉辄为仆从所啖。劭弗之觉,惟肉少数罚厨人,厨人以情白劭,劭依前闭目,伺而获之。
唐王君廊为幽州都督,李元道为长史。君廊屡为非法,元道数裁正之。后君廊入朝房玄龄,即元道之从甥也,元道附书,君廊私发之,不识草字,疑其谋已,惧而奔叛。
旧史唐绍传云,先天二年冬,今上讲武于骊山,绍以修仪注不合旨坐斩。此元宗事也。修史者刘煦,后唐人也。乃谓之今上,盖只用旧史,失于删润尔。
李林甫典选,选人严迥判语用杕杜二字,林甫不识杕字,谓吏部侍郎韦陟曰:此云杖杜,何也?陟俯首不敢言。
李林甫引萧炅为户部侍郎,炅尝与严挺之同行庆吊,客次有礼记,炅读之曰:蒸尝伏猎。挺之戏问,炅对如初。
太常少卿姜度生子,李林甫手书庆之曰:闻有弄獐之庆。客视之掩口。
崔敬嗣为房州刺史,供给中宗,深德之。及登位,有益州长史崔敬嗣,每进拟官,皆御笔超转者数四。后引与语,乃同姓名人也。为房州刺史者死矣。
第五琦为相,贬忠州长史,既在道,有人告琦受人黄金二百两者,遣御史刘期先追按之。琦对曰:二百两金十三斤重,忝为宰相,不可自恃。若其付受有凭,伏请准法科罪。期光以为此是琦伏罪也,遽奏之请除名,配流夷州。驰驿发遣,仍差纲领送至彼。
李克宁初封陇西郡公,进武威郡王,每上疏,连称二封,颇为时人所哂。
来子珣为御史时,有朝士不带靴而朝者,子珣弹之曰:臣闻束带立于朝。举朝大噱。
李绩征高丽,令元万顷作檄,其语有:不知守鸭渌之险。莫离支报云:谨闻命矣。遂移兵固守鸭渌。官军不得入。万顷坐是流于岭外。
李克用擒刘仁恭父子,命掌书记王缄草露布,缄不知故事,书之于布,遣人曳之。
石晋康福镇天水日,尝有疾。幕客谒问,福拥锦衾而坐。客有退谓同列曰:锦衾烂兮。福闻之,遽召言者,怒视曰:吾虽生于塞下,乃唐人也,何得以为烂奚?因叱出之。
石晋卢质为翰林学士承旨,赐论思注佐功臣,会覆试进士,质以后从谏则圣为题,尧舜禹汤倾心求过为韵。旧例赋韵四平四侧,质乃五平三侧,大为识者所诮。
梁朝宰相李琪以文章自许,唐明宗平中山王都,琪贺表云:收契丹之凶党,破真定之逆城。冯道让琪曰:昨来收复定州,非真定也。诏曰:契丹既无凶党,真定不是逆城。李琪罚俸一月。
唐明宗时,国子司业张溥奏请复入馆以广生徒。按六典监有六学,国子太学四门,律学,书算学是也,而溥云入馆,谬矣。石晋冯玉为宰相,尝以姑息字问于人,人以辜负字教玉,玉乃然之。
俭啬
魏司空长孙道生性清俭,一熊皮障泥,数年不易。魏主使歌工历颂群臣,曰:智入崔浩,廉若道生。
宋武帝狎侮群臣,各有称目。多须者谓之羊颜,师伯缺齿谓之齴,刘秀之俭吝,呼为老悭。
梁王筠为临海太守,在郡侵刻,还,资有芒屩两舫,家累千金。性俭啬,外服粗敝,所乘牛常饲以青草。及遇乱,为盗所攻,坠井卒。家人十三口同遇害。弃尸空井中。
王琨俭于用财,设酒不过两碗,辄云:此酒难遇。盐豉姜桂之属,并挂屏风,酒浆悉置床下。内外有求,琨手自赋之。
梁到溉性率俭,不好声色,虚室单床,旁无姬侍。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补,传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
齐高帝镇东府,虞玩之为少府,犹蹑屐造席。高帝取屐视之,讹黑斜锐齿断以芒接之,问曰:卿此履已几载?玩之曰:初释褐拜征北,行佐买之,著已三十年矣。
宋庾杲之清贫自业,食惟有韭菹韭茹生韭。任昉常戏之曰:谁谓庾郎贫,食常有二十七种。
魏李崇家富而俭,食常无肉,止有韭茹韭菹。其客李元祐曰:李令公一食十八种。人问其故,元祐曰:二韭十八。
梁沈众性吝啬,财帛亿计,无所分遗,自奉甚薄。每朝会,衣裳中裂,或自提冠履。起为工部尚书,监起太极殿,常卧布袍芒屩,以麻绳为带,又囊麦饭,饥则啖之。朝士共诮其所为。
梁朱异,四方馈遗,财货充积,性吝啬,未尝有所散施。厨下珍羞常腐烂,每月常弃数十车。虽诸子别房,亦不分赡。
梁阴子春虽无他才,而临人以廉洁称。闺门混杂,而身服垢。汗脚数年一洗,言每洗则失财败事。
北齐封述厚积财产,一无分馈。虽亲友贫病,亦绝拯济。朝野鄙之。一子娶陇西李士元女,大输娉财。及将成礼犹竞,述忽取所供养像对士元,打像为誓。士元笑曰:封公何处常得应急像须誓便用?一子娶范阳卢庄之女,述又经府诉,云送骡乃嫌脚跛,许田则云咸薄,铜器又嫌古废。皆缘吝啬,致此纠纷。
北齐库狄伏连鄙吝,其妻病,以百钱买药,每自恨之。家百余口,盛夏人料仓米二升,不给盐菜,常有饥色。冬至日亲表称贺,其妻为设豆饼,问豆从来,云于马豆中分减。伏连大怒,典马掌食人并加杖罚。积年赐物藏在别库,遣一婢专掌管钥。每入库检阅,必语妻子:此官物,不可辄用。至死惟著敝裤,而积绢至二万匹。被诛藉没,并归天府。
唐王圭通贵渐久,而不营私庙,四时蒸尝犹祭于寝坐,为法司所劾。太宗优容,弗之谴也。因为立庙,以愧其心。圭既俭不中礼,时论少之。
徐岱吝啬颇甚,仓库管钥皆自执掌,获讥于时。文宗大和三年,敕两军诸司内官不得著纱縠绫罗等衣服。帝性俭素,不喜华侈。驸马韦处仁戴夹罗巾,帝谓之曰:比慕卿门地清素,以之选尚。如此巾服,从他诸戚为之,惟卿非所宜也。
后唐李克修为昭义节度使,武皇抚封于上党。克修性俭啬,不事华侈,供帐饔膳,品数简陋。武皇怒其菲薄,笞而诟之,克修惭愤,发疾卒。
石晋袁正辞善治生,虽承父旧基,亦自能营构,故家益富。尝于积镪之室有吼声闻于外,人劝其散施以穰灾。正辞曰:此必喝其同辈,宜更增之。其庸暗多此类也。
石晋陈保极性鄙吝,所得利禄,未尝奉身,但蔬食而已。每与人弈棋,败则手乱其局,盖惧所赌金钱,不欲偿也。及卒,室无妻儿,惟贮白金十锭,为他人所有。
五代汉韦思在上党五年,无令誉可称,惟以聚敛为事。性又鄙吝,未尝与宾佐有酒食之会。有从事欲求谒见者,思览札而怒曰:必是来猎酒也。命典客者饮而遣之。其鄙吝如此。
江南李升性节俭,常蹑蒲屦,盥颒用铁盎。暑则寝于青葛。虽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
五代汉隐帝时吏部侍郎张允家赀万计,而性吝。虽妻子不之委,常自系众钥于衣下,而行如环佩。郭威入京师,允匿于佛殿藻井之上,登者浸多,板坏而坠。军士掠其衣,遂以冻卒。
周太祖戒世宗以俭葬,令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俭约。遗令用纸衣瓦棺,嗣天子不敢违也。
卷十二
假谲
宋檀道济代魏,粮尽而还。军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魏人追之,众恼惧将溃,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覆其上。及旦魏军见之,谓资粮有余,以降者为妄而斩之。
魏刘仁之外示长者,内多矫诈。其对宾客,破床敝席,粗饭冷菜,衣服敝恶,乃过遇下善候当涂,能为诡激。
唐文宗萧太后,福建人,云有母弟一人。文宗诏于故里求访,有户部茶纲役夫萧洪,诈称国舅,十数年间两授旄钺。事发赐死。闽人萧本又称太后弟,赐予巨万,官至金吾将军,事闻除名,长流爱州。泉州晋江县令萧宏又自称太后弟,按问伪妄,配流儋州。
李密初从杨元感,元感败,逃避至淮阳,隐姓名,自称刘智远,聚徒教授,郁不得志。为五言诗曰:金风荡初节,玉露雕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野平葭苇合,村荒藜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来,千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苏世长在陕州,部内多犯法,世长莫能禁,乃责躬引咎,自挞于都街五百,疾其诡。鞭之见血,世长不胜痛,大呼而走,观者盛以为笑,议者方知其诈。
许敬宗掌知国史,虚美隐恶。为子娶尉迟敬德孙女,多得赂遗。及为敬德传,隐诸过咎。太宗作威凤赋赐长孙无忌,敬宗改为赐敬德焉。
杜淹与韦嗣福为莫逆之交,相与谋曰:上好嘉遁,苏威以幽人见征,擢居美职。遂共入太白山,扬言隐逸,实欲邀求时誉。隋文帝闻而恶之,谪戍江表。
范处讷,武三思寮婿也,为太府卿。中宗以榖贵召处讷,问其故,三思讽太史奏其夜摄提星入太微,至帝座,此则王者与大臣私相接,大臣能纳忠,故有所应。中宗降诏褒述。
崔日知见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转祸为福,以取富贵。常谓人曰:吾一生行事,皆临时制变,不必专守始谋。每一念之不觉,芒刺在于背也。
陈少游为扬州观察使,李希烈陷汴州,声言欲袭江淮,少游惧,乃送款于希烈,曰:濠寿舒庐,寻令罢垒,韬戈卷甲,伫候指挥。然人不知其送款也。刘洽收汴州,得希烈伪起居注: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少游闻之,惭而卒。
李抱真晚节好长生之术,有方士孙季长者为抱真炼金丹,绐抱真曰:服之当升仙,遂署为宾寮,数谓参佐曰:此丹秦皇汉武皆不能得,惟我遇之。他日朝上清,不复遇公辈矣。复梦驾鹤冲天,寤而刻木鹤,衣道士衣,以习乘之。凡服丹二万丸,腹坚不食,将死不知人者数日矣。道士牛洞元以猪肪榖漆下之殆尽,病少间。季长复曰:垂上仙,何自弃也?益服三千丸,顷之卒。
裴延龄每奏讨除,皆恣骋诡悭虚妄,他人莫敢言者。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尝闻,因讨料造神龙寺,须长五丈松木。延龄奏曰:臣近于同州检得一谷木数千条,皆长八十尺。上曰:人言开元天宝中,侧近求觅长五六十尺木尚未易得,须于岚胜州采市,如今何为近处便有此木?延龄奏曰:臣闻贤材珍宝异物,皆在处常有,但遇圣君即出见。今此木生关辅,盖为圣君,岂开元天宝合得有也?又奏近于左藏库检阅,乃于粪土之中收得十三万两银,其段匹杂货又百万有余,以充别库羡余。太府卿韦少华抗疏,以为皆是正数物。陆贽上书,以为延龄险猾售奸,诡谲求媚。
柳泌为宪宗合长生药,自云寿四百岁。宪宗服药多躁,为宦官所弑。泌系狱府,吏防虞周密,恐其隐化。及解衣就诛,一无变易,但炙灼之瘢浃身而已。
王锷代杜佑镇淮南,善小数,尝有投匿名书者,左右取以授锷。锷内之靴中,靴中先有他书矣。锷忽然探取焚之,而匿名在也。异日乃以他事连其所告者按验之,以谲众人。人以为神明。
刘君良累代义居,尺布尺粟无私焉。大业末天下饥馑,君良妻劝其分析,乃窃取庭树上鸟鶵,交置诸巢中,令群鸟斗竞,举家怪之。其妻曰:方今天下大乱,争斗之秋,禽鸟尚不能相容,况于人乎?君良从之分别。后月余,方知其计,中夜揽妻发,大呼曰:此即破家贼尔!召诸昆弟,哭以告之。于是弃其妻,与兄弟如初。
高骈好神仙,有方士吕用之,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同蛊惑之。殷始自鄱阳来,用之先言于骈曰:玉皇以公职事繁重,辍左右尊神一人佐公。明日殷谒见,诡辨风生,骈以为神。殷病风疽,骈有畜犬,闻其腥秽,多来近之。骈怪之,殷笑曰:殷常于玉皇前见之,别来数百年,犹相识也。有萧胜者,赂用之求盐城监,骈有难色,用之曰:用之非为胜也,近得上仙书云,有宝剑在盐城井中,须一灵官取之,以胜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剑尔。骈乃许之。胜至盐城数月,匣一匕首以献用之,见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则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骈乃饰以珠玉,常置坐隅。用之又刻青石为奇字,云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骈得之惊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将补真官,计鸾鹤不日当降此际,用之谪限亦满,必得侍幢节同归上清尔。用之每对骈诃叱风雨,仰揖空际,云有神仙过云表,骈辄随而拜之。后用之为杨行密所诛,发其中堂,得桐人书骈姓名,桎梏而钉之。
李寰镇晋州,表兄武恭好道而诞妄。寰生日,恭送一故皂袄子,曰:此李西平收复京师时所服也。恭生日,寰以一破幞头遗之曰:此洪崖先生初得道时幞头也。
朱全忠尝与寮佐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有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敖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须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更何待?左右数十人捽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
朱梁雷满镇沣朗,于府中浚一深潭,构一大亭于其上,每邻道使车经由,必召燕于中,且言此水府也,中有蛟龙,奇怪万态,惟余能游焉。或酒酣对客,即取筵中宝器,乱掷于潭中,因自禠其衣,裸露其身文,遽跃入水遍取所掷宝器,戏玩于水面,久之方出,复整衣冠就坐。其诡诞如此。
后唐庄宗与梁相抗,刘鄩军于宗城。初鄩在洹水数日不出,寂无人声,庄宗遣骑觇之,无斥候者,城中亦无烟火,但有乌止垒上,时见旗帜循环往来。庄宗曰:我闻刘鄩用兵,一日百变,必以诡计误我。使视城中,乃缚旗于刍偶之上,使驴负之,循环而行。而鄩去二日矣。
慕容彦超,汉隐帝时镇郓州,尝召富僧数辈就食,日晏不进馔,大馁而回。如是者累日。他日复召之食,遣庖人致蝇虫于馔中,诸僧立呕。彦超使人验之,则皆已肉食矣。大责其赂,乃释之。
邪謟
梁武帝时,朱雀门灾。帝曰:此门制狭,我欲改造,遂遭天火。群臣相顾未对,何敬容曰:所谓先天而天弗违。
永元中任昉纡意于梅虫儿,东昏中旨,用为中书郎。昉谢尚书令王亮,亮曰:卿宜谢梅,那忽谢我。昉惭而退。
北齐和士开用事,人多附之。有一人名曾参,士开病,医者云须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参曰:此物甚易,王不须疑惑,请先尝之。一举而尽。士开深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汗,病愈。
隋郭衍能揣炀帝意,阿谀顺旨。帝每谓人曰:惟有郭衍,心与朕同。又常劝帝取乐,五日一视事,无效高祖空自劬劳。帝从之,益称其孝顺。
隋太史令李充言:隋兴以后,日景渐长,太平曰行上道。文帝曰:景长之庆,天之祐也。改元仁寿。百工役作,并加程课,以日长也。丁匠苦之。
唐侯君集马病蚛颡,行军总管赵元楷亲以指沾其脓而嗅之。御史劾奏其谄,左迁括州刺史。
有荐山人范知浚文学,并献其所为文,宋璟判曰:观其良宰论,颇涉佞谀。山人宜极言谠议,岂宜偷合苟容?抑而不奏。
中宗朝,韦后乱政,右骁卫将军迦叶志忠上表曰:昔高祖未受命时,天下歌桃李子。太宗未受命时,天下歌秦王破阵乐。高宗未受命时,天下歌桃堂堂天。后未受命时,天下歌武媚娘。伏惟皇帝未受命时,天下歌英王石州。皇后未受命时,天下歌桑条韦也。谨进桑条歌十二篇。宗楚客又讽补阙赵延禧,表陈符命解桑,以为十八代之符。
张易之兄弟嬖幸,武三思武懿等宗楚客宗晋卿,候其门庭,争执鞭辔,呼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
裴干祐先为御史大夫,出为外郡刺史,虽强直有器干,而昵于小人。既典外郡,与令史结友,书疏往反,令伺朝廷事。俄为友生所发,坐流爱州。
长寿中,明堂灾,则天欲避正殿,宰相姚璹言:成周宣谢,卜代愈隆。汉武建宁,盛德弥永。弥勒下生经云,当弥勒成佛之时,七宝台须臾散坏。睹此无常之相,遂成正觉之因。则天依璹奏,遂不避正殿。
姚璹在桂州时,则天雅好符瑞,璹访岭南诸山川草木名号,有武字者皆以为上符国姓,列奏其事。则天大悦,召为天官侍郎。
杨再思知政十余年,未尝有所荐达。为人巧佞邪媚,能得人主微旨。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左补阙戴令言作两脚狐赋讥之。时张易之兄弟请公卿大臣宴集,或戏曰:杨内史面似高丽。再思欣然翦纸自帖于巾,却披紫袍,为高丽舞。萦头舒手,举动合节,满坐嗤笑。易之弟昌宗以姿貌,有辟阳之宠,再思又谀之曰:人言六郎面似莲花,再思言莲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莲花也。其倾侧如此。
韦巨源为宰相韦后云:衣箱中裙,上有五色云,起久而方歇。巨源以为非常佳瑞,请布告天下。诉之中宗,又令画工图其状,以示百寮,大赦天下。巨源赞成妖妄,是岁星坠如雷,野鸡皆雊,咎征若此,不闻巨源有言,盖与后通属籍,固禄位尔。
张嘉贞被召,则天垂帘见之。嘉贞曰:以臣草莱,得入谒九重,是千载一遇也。咫尺之间,如隔云雾,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则天遽卷帘见之,与语大悦,擢拜监察御史。又尝奏元宗曰:今志力方壮,是效命之秋。更三数年,即衰老无能为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惮。
来俊臣罗告裴宣礼七族反,武后薄其罪。殿中侍御史霍献可,宣礼之甥也,言于太后曰:陛下不杀裴宣礼,臣请殒命于前。以头触殿阶,血流沾地,以示为人臣,不私其亲。太后不听,献可常以绿帛裹其伤,微露之于幞头下,冀太后见之以为忠。
武后时朱前疑上书云:臣梦陛下寿满八百。即拜拾遗。又言:梦陛下发白再黑,齿落再生。迁驾部郎中。出使还,上书云:闻嵩高呼万岁,赐以绯鱼袋。时未五品,于绿衫上佩之。
韦坚广运潭成,陕县尉崔成甫作得宝歌词,自衣缺胯绿衫锦,半臂偏袒,膊红罗抹额,于第一船作号头唱之,妇人百余人和之。
陈少游除桂州,畏远官觊近郡,时中官董秀用事,少游乃宿于其里,候其下直际晚谒之,从容曰:七郎家中几口,月费几何?秀曰:久霟近职,然家累甚重,又属时物腾贵,月费仅千余缗。少游曰:据此费用,俸钱不足,须求外人,方可取济。少游虽不才,请以一身独供七郎之费。每岁请献钱五万贯。今先输大半,余到官续送,免贵人劳虑,不亦可乎?秀忻然逾望,厚相结纳。少游言讫,泣曰:南方炎瘴,深怆违辞,恐不生还,再睹颜色。秀遽曰:中丞美才,不当远去。请从容旬日,冀竭蹇分。时少游又已纳财于元载子仲武矣。秀为之内,载为之外,数日改拜宣州观察使。后移越州,又徙扬州。十余年间,三总大藩,皆天下殷厚处也。征求贸易,且无虚日,敛积财宝累巨亿万。初结元载,每岁馈金帛约十万贯,又纳贿于用事中官骆奉仙刘清潭吴承倩等,由是美声达于禁中,累加官至同平章事。
韩滉判度支,秋霖弥月,坏人庐舍,盐池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滉虑盐户乞减税,乃诈奏雨不坏池,池生瑞盐。上疑之,遣谏议大夫蒋镇驰驿验之,镇与滉仍同上表贺,请宣副史馆,置神祠,锡嘉号。
齐映为江西观察使,自以须为辅相,无大过而罢,冀复进用。乃倍敛贡奉,及大为金银器以希旨。先是银瓶高者五尺余,李兼在江西进六尺者。至是映因德宗诞日端五,为瓶高八尺者,以献严绶,为左仆射司空。尝预百寮廊下食,上令中使马江朝赐樱桃,绶为两班之首,旧识江朝,叙语次不觉屈膝而拜。江朝答拜。御史大夫高郢亦从而拜,为卿史所劾,绶出镇荆南,江朝降一官。
李逢吉与翰林学士李绅不协,逐之岭外,知制诰庞严蒋防坐绅党左迁。于敖封还诏书,时人皆以敖素与严善,诉其非罪,曰:于给事犯宰相之怒,伸庞蒋之屈,不亦仁乎?及驳奏出,乃是论庞严贬黜太轻,中外无不大噱。
王彦威以户部侍郎判度支,既掌利权,心希大用。时内官仇士良鱼宏志禁中用事,先是左右神策军多以所赐衣物于度支中估判,使曲从厚给其价,开成初有诏禁止,然趋利者犹希意从其请托。至是彦威大结恩私,凡内官请托,无不如意。物议鄙之。
中书主簿滑涣与内官典枢密刘光琦相通,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达意,未尝不遂所欲。宰相杜佑郑絪皆姑息之,佑呼为滑八。
孟简佞佛,镇襄阳,以腹心吏陆翰如上都进奏,委以关通中贵。翰持简阴事,渐不可制。简怒,追至州,以土囊杀之以灭口。翰子弟诣阙诉冤,且告简赃状。御史台按验获简赂吐突承璀钱帛,共计七千余贯匹,再贬简吉州司马。
崔元略户部侍郎,出于宣授。时谏官有疏,指言内侍崔潭峻方有权宠,元略以诸父事之。元略上章自辩,上诏答云:朕所命官,奚恤人言?然终不能逃父事内官之名。
窦怀贞为御史大夫,时韦后安乐公主乱政,怀贞谄顺委曲,改名以避后父之讳。娶韦后乳母王氏为妻,自称皇后阿奢,时人或以为国奢,怀贞处之不怍。宦官用权,怀贞尤所畏敬,见无须者或误接之,又附会太平公主,为左仆射。时人语曰:窦仆射前为韦氏国奢,后作公主邑丞。言怀贞伏事公主,同於邑官也。奢唐韵音遮,吴人呼父也。
高力士作宝寿寺钟成,力士斋庆之,举朝毕至。凡击钟者一击百千,有规其媚者,击至二十杵,少尚十杵。金吾大将军程百献,与力士约为兄弟。力士母麦氏卒,百献被发受吊,擗踊哭泣,过于已亲。
李辅国权盛,宰相李揆,山东甲族,位居台辅,见辅国执子弟之礼,谓之五父。
郭霸为右台御史,初召见,于则天前自陈忠鲠,云:往年征徐敬业,臣愿抽其筋食其肉饮其血食其髓。则天悦,故时人号为四其御史。御史大夫魏元忠卧疾,诸御史尽往省之,霸独居后,请示便液,曰:大夫粪味甘,或不瘳。今味苦,当即愈矣。元忠刚直,殊恶之,以其事露于朝士。
则天不豫,令阎朝隐往少室山祈祷。朝隐乃曲申悦媚,以身为牺牲,请代上所苦。
敬宗时,裴度自兴元入觐。既至,李逢吉不欲度复入中书,京兆尹刘栖楚,逢吉党也,栖楚等十余人驾肩排度,而朝士持两端者,日拥度门。一日度留饮酒,栖楚矫求度之欢曲,躬附度耳而语。崔咸疾其谄伪,举觞罚度曰:丞相不当许所属官嗫嚅耳语。度笑而饮之。栖楚不自安,趋出。坐客皆快之。
中宗宴近臣,国子祭酒祝钦明自请作八风舞,摇头转目,备诸丑态,上笑。钦明素以儒学著名,吏部郎中卢藏用私谓诸学士曰:祝公五经,扫地尽矣。
中宗时,司农卿赵履温,倾家资以奉安乐公主,为之起第舍筑台穿池无休已,掀紫衫于项,挽公主犊车。公主与韦后作乱被杀,履温驰诣安福楼下,舞蹈称万岁。声未绝,相王命斩之。
后唐郭崇韬父名宏,豆卢革谄奉之,上言请依六典,改宏文馆为崇文馆。
后唐苏循,庄宗将即位,张承业意未欲,庄宗遽称尊号,人亦无敢赞成者。循自河中来入衙城,见府廨即拜,谓之拜殿。见庄宗即呼万岁,舞抃泣而称臣。翌日又献大笔三十管,谓之画日。笔庄宗大悦,承业深恶之。
后唐梁翘为给事中,因转对上言以星辰合度,风雨应时,请御前香一合,帝亲爇一炷,余令于塔庙中焚之。贵表精至。
何泽为吏部郎中,史馆修撰。尝因起居退,独自迟留,以笏扣头,北望而呼曰明主明主。明宗知其佞,亦不责之。
谗险
梁徐摛,武帝问以五经大义,历代史百家杂书,末论释教。摛商较纵横,应答如响。帝加称异,宠遇日隆。朱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遂乘间白帝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帝谓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为之,卿为我临此郡。遂出为新安太守。
隋诸葛颍,炀帝所亲幸,出入卧内,帝每赐之,曲宴辄与皇后嫔御连席共榻。颍因闲隙多所谮毁,时人谓之冶葛。
唐高祖校猎城外,太子建成秦王世民齐王元吉皆从,上命三子驰射角胜,建成有北马肥壮而善蹶,以授世民曰:此马甚骏,能超数丈涧。弟善骑,试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马蹶,世民跃立于数步之外。马起复乘之。如是者三。顾谓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见杀,死生有命,庸何伤乎!建成因令妃嫔谮之于上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上大怒,责世民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急邪!世民免冠顿首,乞下法司案验,上怒不解。
唐宗室吴国公孝逸有破徐敬业之功,时望益重。武承嗣深忌之,使人诬告孝逸自云逐走兔者常在月中,月既近天,合有天分。则天以孝逸常有功,减死配徙儋州,寻卒。
萧瑀荐封伦于高祖,高祖以为中书令。太宗嗣位,瑀为左仆射,伦为右仆射。伦素险诐,与瑀商量可奏者,至太宗前尽变易之。
许敬宗既助立武后,遂谋陷长孙无忌,遣人上封事,称无忌谋反。帝令敬宗鞫之。敬宗云:无忌与先朝谋取天下,众人服其智。作宰相三十年,百姓畏其威。攘袂一呼啸命同恶,必为宗庙深忧。又引汉文帝簿昭事,帝竟不亲问,惟听敬宗谗构之说,遂流黔州。敬宗又遣大理正袁公瑜就黔州,重鞫无忌反状。公瑜逼无忌,令自缢。
李靖破突厥擒颉利,温彦博害其功,奏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太宗大加责让。未几,太宗谓靖曰:前有人谗公,今朕意已悟,公勿以为怀。
太宗自辽东还,发定州,在道不康。左庶子兼民部尚书刘洎,与中书令马周入谒。洎周出,褚遂良传问起居,洎泣曰:圣体患瘫极可忧惶。遂良诬奏曰: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正当傅少主行伊霍故事。大臣有异意者诛之。太宗疾愈,诘问其事,洎以实对。又引马周以自明,周对与洎同,遂良又执证不已,乃赐洎自尽。
李义府状貌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既处权要,欲人附己,微忤意者必加倾陷。故时人言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谓之李猫。高宗知其罪,从容戒之。义府勃然变色,腮颈俱起,徐曰:谁向陛下道此?上曰:但我言如是,何须问我所从得耶?义府殊不引咎,缓步而去。
李林甫为相,好陷人。世谓林甫口有蜜腹有剑,以其阳与人善,啖以甘言而阴挤之也。与李适之争权不协,适之性疏,林甫阴中之。林甫尝谓适之曰:华山有金矿,采之可以富国,上未之知。适之心善其言,他日从容奏之,元宗大悦,顾问林甫。林甫对曰:臣知之久矣。然华山陛下本命王气所在,不可穿掘,臣故不敢上言。帝以为爱已薄适之言,疏之。适之惧,求为散职,由此罢相,竟贬宜春太守,又胁杀之。
严挺之为绛郡太守,元宗欲进用之。李林甫忌嫉,召挺之弟损之至门叙故旧,云当以子为员外郎。又云:圣人待贤兄极深,须作一计入京。既见当有大用。令损之取绛郡一状,云有少风气,乞入京师就医。林甫持状奏云:挺之年高,近患风气,且授与一闲官。元宗叹咤久之。林甫奏授员外詹事,便令东京养疾。
李林甫忌杨慎矜受元宗恩遇,诬以慎矜是隋家子孙,欲复隋室。慎矜慎余慎名俱赐死,令御史卢鋐收拷太府少卿张瑄,使诬证慎矜之罪。瑄不肯答,绊其足以木。按其足间。撇其枷柄向前。挽其身长校数尺。腰细欲绝。眼鼻皆血出。谓之驴驹跋蹶、瑄竟不答。杖六十,长流临封郡。瑄被杖而死。
王珙与杨慎矜亲且情厚,慎矜颇汲引之。及贵盛争权,珙附李林甫,构成慎矜之罪,阖门诛灭。既而王珙亦赤族,史云岂天道欤。
朱泚之乱,德宗卒迫行幸。后数日,崔宁来。上喜甚,宁私谓所亲曰:圣人聪明爽迈,从善如转规,但为卢杞所惑,以至于此。澘然出涕。或以告杞,杞谋陷之,诬告宁为泚内应,俯伏歔欷。上信之,使中人引宁于幕后,二力士缢杀之。中外以为冤。
卢杞忌张镒名重道直,无以陷之。以方用兵西边,伪自请行。上固以为不可,乃荐镒为陇右节度使,镒竟为乱兵所杀。
卢杞字子良,貌陋而色如蓝,人皆鬼视之。初为御史中丞。尚父子仪病,百官造问,皆不屏姬侍。闻杞至,悉令屏去,独隐几以待之。杞去,家人问其故,子仪曰:杞貌陋而心险,左右见之必笑。此人得权,则吾族无类矣。杞居相位,忌能妒贤,迎吠阴害。小不附者必致之于死。杨炎崔宁颜真卿皆杞所杀也。又激怒李怀光,使与朱泚连衡。袁高奏其恶云:将校愿食其肉,卿士嫉之若仇。
李逢吉恶李绅,张又新李续之刘栖楚为之鹰犬同旗,绅贬瑞州司马,朝臣表贺。又至中书,贺宰相及门。门者止之,云:张补阙在相公斋内。俄而又新挥汗而出,旅揖群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让。人皆辟易惮之,与续之等时号八关十六子。
姚南仲为郑滑节度使,监军薛盈珍谗毁之。德宗颇疑。贞元十六年,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驿奉表,诬奏南仲阴事。南仲禆将曹文给亦入奏事,京师伺知盈珍表中语,文给私怀愤怒,遂晨夜兼程追务盈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宿中,夜杀务盈,泥盈珍表于厕中,乃自杀。日旰驿吏辟门,见血流涂地,旁得文给二缄,一告于南仲,一表理南仲之冤,且陈首杀务盈事。上闻其事,颇骇异之。南仲虑其衅深,遂乞入朝。德宗曰:盈珍扰军政耶?南仲对曰:盈珍不扰军政,臣自隳陛下法尔。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羊杜复生,必不能成。岂弟父母之政,师律善陈之制矣。上默然久之。
李逢吉字虚舟,天与奸回,妒贤伤善。结朝臣之不逞者,造作谤言,百端中伤。裴度赖李绅韦处厚救解,逢吉结王守澄,守澄言于敬宗,诬绅曾请立深王为太子,乃贬绅端州司马。朝士代逢吉鸣吠者,张又新李续之张权舆刘栖楚李虞程昔范姜给李仲言,时号八关十六子。又新等八人居要剧,而胥附者又八人。敬宗知裴度之贤,因中使往兴元,即令问讯。度亦自请入觐,逢吉之党坐不安席,如矢攒身。张权舆尤出死力,遂撰谣言云:非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言度有天分。上疏以度名应图谶,宅据乾纲,不召自来,其心可见。而韦处厚又解析于上前,竟不能沮。度自汉中来,复知政事,逢吉出镇襄阳。
唐次无故贬斥,久滞蛮荒,孤心抑郁,乃采自古忠贤,遭罹放逐虽至杀身而君犹不悟,著书三篇,谓之辨谤略上之。德宗省之,犹怒谓左右曰:唐次乃方吾古之昏主。宪宗即位召还,累官至中书舍人。宪宗因阅书,禁中得次所上三篇,善之,谓学士沈传师曰:唐次所上辨谤书,人君宜时观览。朕疑编录未尽,命传师广为十卷,号元和辨谤略,其序曰:圣虑先辨,谤何由兴。
武后禁屠杀,右拾遗张德生男三日,私杀羊会同僚。补阙杜肃怀一餤上表告之。明日太后对仗,谓德曰:闻卿生男甚喜。德拜谢,太后曰:何从得肉?德叩头服罪。太后曰:朕禁屠宰,吉凶不预。然卿自今召客,亦须择人。出肃表示之。肃大惭,举朝欲唾其面。
卢杞恶颜真卿,欲出之于外。真卿谓杞曰:先中丞弈也,传首至平原。真卿以舌舐面血,今相公忍不相容乎?杞矍然起拜,心甚怒之。李希烈叛,德宗问计于杞,杞曰:诚得重臣,为陈逆顺,希烈必革心悔过,可不劳军旅而服。颜真卿三朝旧臣,忠直刚决,名重海内,人所信服。真其人也。上以为然,命真卿诣许州宣慰。诏下,举朝失色。李勉表言:失一元老,为朝廷羞。真卿竟为希烈所杀。
宣宗令白敏中为万寿公主选佳婿,敏中荐郑颢。时颢已婚卢氏,行至郑州,堂帖追还。颢甚衘之。由是数毁敏中于上。敏中自相府除邠宁节度使,将赴镇,言于上曰:郑颢不乐尚主,怨臣深入骨髓。臣在政府,无如臣何。今臣出外,颢必中伤,臣死无日矣。上曰:朕知之久矣,卿何言之晚也。命左右于禁中取小柽函以授敏中,曰:此皆郑郎谮卿之书也。朕若信之,岂任卿以至今日?敏中置柽函于佛前,焚香事之。
朱梁李振唐,自昭宗迁都之后,王室微弱,朝廷班行备员而已。振皆颐指气使,旁若无人,朋附者非次奖升,私恶者数日沉弃。每自汴入洛,朝中必有贬窜,故唐朝士人目为鸱枭耳。
闽王王延钧好鬼神巫,盛韬有宠薛文杰,恶枢密使吴昂。昂有疾,文杰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罢公近密。仆言公但小苦头痛尔,将愈矣,主上或遣使来问,慎勿以他疾对也。昂许诺,明日文杰使韬言于闽主以告,文杰曰:未可信也。遣使问之,果以头痛对,即收下狱,遣文杰及狱吏杂治之。昂自诬服,并妻子诛之。
五代汉时陶榖先为李崧所引用,榖从而谮之,崧为苏逢吉所杀。他日秘书郎李昉诣榖,榖曰:君于李侍中远近?昉曰:族叔父。榖曰:李氏之祸,榖有力焉。昉闻之汗出。
奸佞
宋郑鲜之事宋武帝,帝时或谈论,人皆依违,不敢难。鲜之难必切至,未尝宽假。与帝言要,须帝理屈然后置之。帝有时惭恧变色,亦感其输情。时人谓之格佞。
魏琅邪公主名玉仪,北齐文襄遇诸涂,悦而纳之,遂被殊宠。秦魏帝封焉,文襄谓崔季舒曰:尔由来为我求色,不如我自得一绝异者。崔暹必当諌我,亦有以待之。及暹咨事,文襄不复假以颜色。居三日,暹怀札坠之于前,文襄问何用,暹竦然曰:未得通公主。文襄大悦,把暹臂入见焉。季舒语人曰:崔暹常忿吾佞,在大将军前每言叔父合杀,及其自作体佞,乃佞过于吾。
北齐赵长仁参预朝政,郦孝裕陆仁惠卢元亮厚相结托,屏人和语,停废公事,人号为三佞。
北齐和士开说武成云:自古帝王尽为灰土,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纵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国事分付大臣,何患不办,无为自勤约也。帝大悦,三四日一坐朝,书数字而已,略无言。须臾罢入。
李轨遣邓晓使于唐,闻轨被执,舞蹈称庆。高祖数之曰:汝委质于人,为使来此,闻轨沦陷,曾无戚容。苟悦朕情妄为庆跃,既不能留心于李轨,何能尽节于朕乎?竟废而不齿。
封伦素从太宗征讨,特蒙顾遇,以建成元吉之故,数进忠款。太宗以为至诚。伦又潜持两端,阴附建成。高祖将谋废立,伦故谏而止。后数年,太宗方知其事,治书侍御史唐刘追劾之,改谥谬,黜赠官,削实封。
崔湜,神龙初桓彦范敬晖知国政,惧武三思谗间,引湜为耳目,使伺其动静。俄而中宗疏忌功臣,于三思宠渐厚,湜反以桓敬等计议潜告三思。桓敬等徙岭外。湜又说三思宜尽杀之,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表兄周利贞先为桓敬所恶而绌,湜乃举充此行,桓敬等闻利贞至,多自杀。
苏味道为宰相,云: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摸棱持两端可矣。时人号为苏摸棱。
卢藏用初隐居时,往来少室终南二山,时人称为随驾处士。及登朝,趑趄诡佞,专俟权贵。奢靡淫纵,获讥于世。
李林甫面柔而有狡计,能伺候人主意。故骤历清列,为时委任。中官妃家皆厚结托,伺上动静,皆预知之。故出言进奏,动必称旨。而猜忌阴中人,不见于词色。朝廷受主恩顾不由其门,则构成其罪。与之善者,虽厮养下士,尽至宠荣。元宗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张九龄曰:陛下有三个成人儿不可得柰何,忍欲废之?臣不敢奉诏。元宗不悦。林甫惘然而退,初无一言,既而谓中贵人曰:家事何须谋及于人?元宗欲加牛仙客实封兼以为尚书九龄执不可,林甫密告仙客,仙客泣诉帝后变色谓九龄曰:事总由卿!九龄顿首谢,帝曰:卿以仙客无门藉耶?卿有何门阀?九龄对曰:臣荒徼微贱,仙客中华之士。然陛下擢臣践台阁,掌纶诰,仙客本河湟一使,两目不识字,若大用之,恐非所宜。林甫又退而言曰:但有才识,何必词学?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元宗竟相仙客,逐九龄,林甫代九龄为中书令。
元载附李辅国,已得宰相。辅国死,又结内侍董秀,多与之金帛,令探密旨。上有所欲,载必知之,承意会合,上益信任。后败赐死,毁载父母及祖坟,断棺弃柩,焚家庙木主。
李道古便佞巧官,早升朝籍,常以酒肴棋博游公卿门。角赌之际,伪为不胜而厚偿之,故得一时虚名,而嗜利者悉与之狎。
德宗崩,顺宗寝疾,深居帘帷。阉官李忠言美人牛昭容侍左右,王叔文因王伾,伾因李忠言,忠言因牛昭容,转相结构。事下,翰林王叔文定可否,宣于中书,擢吏部郎中韦执谊为宰相,俾执谊承奏于外,以韩泰柳宗元刘禹锡陈谏凌准韩煜唱和,曰管曰葛曰伊周,凡其党僩然自得,谓天下无人。
熊望性俭薄,大言诡意,务进不已。时京兆尹刘栖楚以不次骤居清贵,广树朋党,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栖楚之门,有同密戚阴计密画,人无知者。文宗即位,贬漳州司户。
元稹为江陵府士曹,为监军崔潭峻所厚。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词等百余首奏御,穆宗大悦,问稹安在。对曰:今为南宫散郎。即日转祠部郎中知制诰。朝廷以书命不由相府,甚鄙之。无何,为翰林承旨学士。中人以潭峻之故,争与稹交。枢密魏宏简尤与稹相善。穆宗愈深嘉重。河东节度使裴度上疏,言稹与宏简为刎颈之交,谋乱朝政。言甚激切。长庆二年,稹拜相。诏下,朝野嗤笑。
郑注本姓鱼,人目之为水族。以药术游长安权豪之家,李愬镇襄阳,得其药力移镇徐州,以注参决军政。注诡辩阴狡,善探人意,然专作威福,军府患之。监军王守澄怒以军情白愬,愬曰:彼实奇才也,将军试与之语。或不如旨,去之未为晚也。愬令谒守澄,守澄初有难色,及与语,机辨纵横,尽中其意,遂恨相见之晚。守澄入知枢密,注大用事。御史李款奏弹注内通敕使,外连朝士,请付法司。旬日之间,章数十上,守澄匿于右军。左军中尉韦元素等皆恶注,左军将李宏楚说元素曰:郑注奸猾无双,卵壳不除,使成羽翼,必为国患。今因御史所劾匿军中,宏楚请以中尉意注伪有疾,召使治之,因而擒之。元素以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佞词泉涌,元素不觉执手款曲,谛听之忘倦,厚遗金帛而遣之。太和八年,守澄引注见文宗于浴堂门,赐锦彩。是夕彗星出东方,长三尺,光芒甚紧。
崔允召朱全忠自助,全忠自岐下还河中,允谒于渭桥,捧卮上寿,持板为全忠唱歌词,赞其功业。史以为自古与盗合从,覆亡宗社,未有如允之甚也。
江南李璟取湖南,遂谓诸国指麾可定。魏岑侍宴,言:臣少游元城,乐其土风。俟陛下定中原,乞魏博节度使。唐主许之。岑趋下拜谢。其主骄臣佞如此。
蜀右补阙章九龄,见蜀主言:政不治,由奸佞在朝。蜀王问奸佞为谁,九龄指李昊王昭远以对。蜀主以诋毁大臣,贬九龄维州录事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