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三谈 清 梁章钜
●卷一
◎观弈轩杂录戏彩亭之右,老桂之阴,有精室一间,余口观弈其中,即额为观弈轩。恭儿善弈,偶于公余之暇,偕朋辈为之,凡遇弈者,多被饶子,余问以弈之原始及弈之故实,则皆曰不能举,因取古今弈事,杂录数十则以示之,行箧无书,不能备也,然大略则已具于此矣。昔《论语》举博弈以譬用心,《孟子》言弈小数,亦必专心致志,弈与学将毋同,窃愿为学弈者发其蒙,并为举弈者进一解焉。道光己酉暮春之月,福州七十五叟退庵老人书于东瓯郡斋。
张华《博物志》云:“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或云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其法非智不能也。”按皮日休《原弈》云:“不害则败,不诈则亡,不争则失,不伪则乱,是弈之必然也,虽弈秘再出,必用吾意焉。夫尧之仁义礼智,岂能以害诈之心、争伪之道教其子哉!弈之始作,必起自战国纵横者流,岂自尧、舜哉!”
《抱朴子》云:“棋子无比者谓之棋圣,故严子卿、马绥明于今有棋圣之名焉。”
《新论。专学篇》云:“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当弈之时,有吹笙过者,倾心听之,将围未围之际,问以弈道,则不知也。”
《通玄集》云:“围棋两无胜败曰.”按有绵、免二音,《说文》:“ ,相当也。”今人赌物相抵谓之 ,俗言谓之和。
刘义庆《世说》云:“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按王中郎者,王坦之也。在哀制中,客来,即用方幅为会戏,故曰坐隐。支公者,支遁也。又《群仙传》云:“王积薪夜宿村店,闻隔壁围棋,及明视之,则无棋局,问之,乃手谈也。”又按《颜氏家训》云:“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颇为雅戏,但令人耽愦,废丧实多,不可常也。”则知此语由来尚矣。
《世说》又云:“王导尝与其子悦围棋争道,笑曰:”相与有瓜葛,亦得尔耶?‘“
胡应麟《笔丛》云:“今围棋十九道,纵横三百六十一路,子亦如之。宋世同此。然汉制十七道,唐局或十八道,不可不知也。”按韦曜《博弈论》云:“枯棋三日。”李善注引邯郸淳《艺经》云:“棋局纵横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沈存中《笔谈》云:“弈棋古用十七道,与后世法不同,今世棋局各十九道,未详何人所加。”钱竹汀先生云:“尝见宋李逸民《忘忧清乐集》棋谱,首载孙策赐吕范、晋武帝赐王武子两局,皆十九道,疑是后人假托。《艺文类聚》卷七十四,载晋蔡洪《围棋赋》云:”算涂授卒,三百惟群。‘是晋时犹未加也。“又按柳子厚《柳州山水记》:有仙弈山,始登者得石枰于上,黑肌而赤脉,十有八道,可弈云云。是即胡应麟唐局或十八道之说所由来,或棋局稍有不同,不可为典据也。
《晋书谢安传》云:“苻坚人寇,京师震恐。加谢安征讨大都督,安夷然无惧色,遂命驾出别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棋常劣于玄,是口玄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遂顾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既而兄子玄等破苻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竟,便摄于床下,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曰:“小儿辈已破贼。’既而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又阮简传云:“阮简为开封令,有劫贼,外白甚严,简方围棋长啸,吏曰:‘劫急。’简曰:”局上劫亦甚急‘。“(按,《晋书》无阮简传,此事见《水经注》卷二十二渠水注引《陈留志》,盖作者误记。)按此实不可为训,不得以谢安石藉口也。又《祖逖传》云:”逖兄祖纳好弈棋,王隐谓之曰:“禹惜寸阴,不闻弈棋。’纳曰:”聊以忘忧耳。‘“
《齐书王谌传》云:“明帝好围棋,置围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为围棋州都大中正,谌与太子右率沈勃、尚书水部郎庾之、彭城丞王抗四人为小中正,朝请褚思庄、傅楚之为清定访问。”
《齐书萧惠基》传云:“当时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吴郡褚思庄、会稽夏赤松并第二品。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思迟,巧于斗棋。宋文帝世,羊玄保为会稽太守,帝遣思庄人东,与玄保戏,因制局图,还于帝覆之。太祖使思庄与王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未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后,思庄达晓不寐。世或云,思庄所以品第致高,缘其用思深久,人不能对也。”
《三国志。王粲传》云:“粲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巾巴>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较,不误一道,其强记默识如此。”按《北齐书。河南王孝瑜传》亦言覆棋不失一道,似当时有能覆局者,便已惊之若神,而今人之稍工弈者,类能覆局,不足为异。良由后世弈诣高于前代,况古棋纵横十七道,今棋纵横十九道,则古易而今难,今人之能覆局,似亦较王粲、孝瑜为精也。
《三国志。费传》云:“延熙七年,魏军次于兴势,假节,率众往御之。
光禄大夫来敏至许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与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至,敌遂退。”
《南史。齐武陵王晔传》云:“晔常破荻为片,纵横以为棋局,指点形胜,遂至名品。尝于武帝前与竟陵王子良围棋,子良大北。及退,豫章文献王曰:‘汝与司徒手谈,当小推让。’答曰:”晔立身以来,未尝一日妄语。‘“
又《羊玄保传》云:“玄保为黄门侍郎,善弈,宋文帝亦好弈,一日帝召,玄保曰:”今日上何召我?‘其子戎曰:“金沟清Г,铜池摇,既佳风景,当得剧棋。”’《宋书。徐羡之传》云:“羡之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
《宋书。羊玄保传》云:“玄保入为黄门侍郎。善弈棋,棋品第三。太祖与赌郡,戏胜,以补宣城太守。”
王志坚《表异录》云:“宋明帝好围棋,而诣甚拙。与第一品王抗围棋,依品赌戏,抗饶借帝,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帝终不觉也。“
段成式《酉阳杂俎》云:“上与亲王棋,贵妃立于局前观之,上数子将输,贵妃放康国︵子于坐侧,︵子乃上局,局子乱,上大悦。”
《酉阳杂俎》又云:“僧一行本不解弈,因会燕公宅,观王积薪棋一局,遂与之敌,笑谓燕公曰:”此但争先耳,若念贫道四句承除语,则人人为国手。‘“
《续酉阳杂俎》云:“北宋雅禅师建兰若于东都龙门,庭中桐始花,有异蜂声如人吟咏,视之具体人也。网获其一,置纱笼中,忽数人翔集,若相慰扰,云:‘叱叱,予与青桐君弈,胜,获琅歼纸十幅,君出,可为礼。’禅师举笼放之。”
薛用弱《集异记》云:“玄宗南狩,百司奔赴行在,翰林善围棋者王积薪从焉。蜀道隘狭,每行旅止息中道之邮亭,人舍多为尊官有力者之所先,积薪栖无所入,因沿溪深处,寓宿于山中孤姥之家。但有妇姑,止给水火,才暝,妇姑皆阖户而休。积薪栖于檐下,夜阑不寐,忽闻堂内姑谓妇曰:”良宵无以适兴,与子围棋一赌可乎?‘妇曰:“诺。’积薪私心奇之,堂内素无灯烛,又妇姑各处东西室,积薪乃附耳门扉,俄闻妇曰:”起东五南九置子矣。‘姑应曰:“东五南十二置子矣。’妇又曰:”起西八南十置子矣。‘姑又应曰:“西九南十置子矣。’每置一子,皆良久思维,夜将尽四更,积薪一一密记其下,止三十六。忽闻姑曰:”子已败矣,吾止胜九枰耳。‘妇亦甘焉。积薪迟明具衣冠请问,孤姥曰:“尔可率己之意,而按局置子焉。’积薪即出橐中局,尽平生之秘妙而布置(《集异记》作”子“),未及十数,孤姥顾谓妇曰:”是子可教以常势耳。‘妇乃指示攻守杀夺、救应防拒之法,其意甚略,积薪即更求其说,孤姥笑曰:’止此亦无敌于人间矣。‘积薪虔谢而别,行十数步,再诣则已失向之室闾矣。
自是积薪之艺,绝无其伦,即布所记妇姑对敌之势,罄竭心力,较其九枰之胜,终不得也。因名邓艾开蜀势,至今围棋有焉,而世人终莫得而解矣。“
《棋天洞览》云:“上积薪每出游,必携围棋短具,画纸为局,并棋子盛竹筒中,系于车辕马鬣间。道上虽遇匹夫,亦与对,胜则征饼饵牛酒。”
《棋决》云:“王积薪梦青龙吐棋经九部授己,其艺顿精。”
《北梦琐言》云:“滑能善弈,忽有一小子,自云张青,与能对弈,思甚精敏,能异而诘之,曰:”我非世人,天帝使我召公著棋耳。‘能忽奄然。“
《北梦琐言》又云:“蜀简州刺史安重霸,黩货无厌,部民有油客于此,姓邓,能棋,力粗赡。安辄召与对敌,只令立侍,每落一子,俾其退立于西北牖下,俟我算路,然后进之,终日不过十数子而已。邓生倦立见饥,殆不可堪。次日又召,或有讽邓生曰:”此侯好赂,本不为棋,何不献效而自求退?‘邓牛然之,以金十锭获免,良可笑也。“
干宝《搜神记》云:“贾佩兰说在宫每以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彩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
葛洪《西京杂记》云:“杜陵杜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
任防《述异记》云:“信安郡有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按《松窗百说》云:”人间所以贵慕神仙者,以其快乐无恼,长生久视耳。今斯须便过百年,朝夕已经千载,不知自开辟以来,终得几局棋也?“
《幽怪录》云:“巴、邛人家橘园(原误为”围“),有大橘如三斗盎,剖开有二叟对弈,一叟曰:”橘中之乐,不减商山,恨不能深根固蒂,为愚人摘下耳。‘“
《唐书。李泌传》云:“帝召泌,初至,帝方与燕国公张说观弈,因使说试其能。说请赋方圆动静,泌逡巡曰:”愿闻其说。‘说因曰:“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才,静若得意。‘说因贺帝得奇童,帝大悦曰:“是子精神要大于身。’”
陶谷《清异录》云:“明皇因对宁王问:”卿近日棋神威力何如?‘王奏:’臣凭托陛下圣神,庶或可取。‘上喜,呼将方亭侯来,二宫人以玉界局进,遂与王对手。“
唐苏鹗《杜阳杂编》云:“大中中,日本国王子来朝,献宝器音乐,上设百戏珍馔以礼焉。王子善围棋,上敕顾师言待诏为对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云本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谈池,池中生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又产如楸玉,状类楸木,琢之为棋局,光洁可鉴。及师言与之敌手,三十三下,胜负未决,师言惧辱君命,而汗手凝思,方敢落指,则谓之镇神头,乃是解两征势也。王子瞪目缩臂,已伏不胜,回语鸿胪曰:”待诏第几手耶?‘鸿胪诡对曰:“第三手也。’师言实第一国手矣。王子曰:”愿见第一。‘曰:“王子胜第三,方得见第二,胜第二,方得见第一,今欲躁见第一,其可得乎?’王子掩局而吁曰:”小国之一,不如大国之三,信矣!‘今好事者尚有顾师言三十三镇神头图。“按今所传范西屏《桃花泉弈谱》,首局即九五镇神头,凡四十四变,大抵即顾师言遗诀也。
《郡阁雅谈》云:“唐廖凝十岁《咏棋诗》云:”满汀沤不散,一局黑全输。‘作者见之,云必垂名于后。“
《梨轩曼衍》云:“围棋初非人间之事,其始出于巴、邛之橘,周穆王之墓,继出于右室(当作石室),又见于商山仙家,养性乐道之具也。”
《白孔六帖》云:“取蜕龙牙一枚,临局自然机变百出,智慧自生。”按蜕龙牙从何处得之?聊广异闻可也。
《宋史。潘慎修传》云:“慎修善弈棋,太宗屡召对弈,因作《弈说》(《宋史》作《棋说》)以献。大抵谓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为急。仁则能全,义则能守,礼则能变,智则能兼,信则能克。君子知斯五者,庶几可以言棋矣。
因举十要以明其义,太宗览而称善。“
《宋史。吴越世家》云:“上遣中使赐钱做文楸棋局、水晶棋子,乃谕旨曰:‘朕机务之余,颇曾留意,以卿在假,便可用此以遣日。’”
宋马永卿《懒真子》云:“‘玉子纹楸一路饶,偏宜檐竹雨潇潇。羸形暗去春泉涌,猛势横来野火烧。守道还如周伏柱,鏖兵不愧霍嫖姚。得年七十更万日,与子同于局上消。’右杜牧之《赠国手王逢》诗。或云此真赠国手诗也,棋贪必败,怯又无功,羸形暗去,则不贪也,猛势横来,则不怯也。周伏柱以喻不贪,霍嫖姚以喻不怯,故曰高棋诗也。牧之尝云,棋于贪勇之际,所得多矣。七十更万日者,牧之是时年四十二三,若至七十,犹有万日也。”
姚宽《西溪丛语》云:“蔡州褒信县(”褒“字原为墨钉,今补)有棋师,闽秀才也,说尝遇一道人善棋,凡对局,率饶人,有诗云:”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四库全书简明录》云:“宋晏天章撰《玄玄棋经》一卷,凡十三篇,盖以弈通于兵,故仿《孙子》之篇数,于弃取攻守之道,言简而理该,历代国手,无能出其范围。”。
刘仲达《鸿书》云:“围棋有十诀,一不得贪胜,二人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五舍小就大,六逢危须弃;七慎勿轻速,八动须相应,九彼强自保,十势孤取和。”
邢居实《拊掌录》云:“叶涛好弈棋,王介甫作诗切责之,终不肯已。弈者多废事,不以贵贱,嗜之率皆失业,故人目棋枰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宋何《春渚纪闻》云:“弈棋古谓之行棋,宋文帝使人赐王景文药,时景文方与客行棋,以函置局下,神色不变,且思行争劫。盖棋战所以为人困者,以其行道穷迫耳,行字于棋家亦有深意,不知何时改作著棋,著如著帽、著屐,皆训容也,不知于棋有何干涉耳。”
《春渚纪闻》又云:“棋待诏刘仲甫,初自江西人都,行次钱塘,舍于逆旅。
逆旅主人陈余庆言仲甫舍馆既定,即出市游,每至夜分,扣户而归,初不知为何等人也。一日,晨起,忽于邸前悬一帜,云江南棋客刘仲甫,并出银盆酒器等三百星,云以此偿博负也。须臾,观者如堵,即传诸好事,翌日数土豪集善棋者会城北紫霄宫,且出银如其数,推一棋品最高者,与之对手。始下至五十余子,众视曰:“势似北。‘更行百余,其对手者亦韬手自得,责其夸言,曰:”今局势已判黑当赢筹矣。’仲甫曰:“未也。‘更行二十余子,仲甫忽尽敛局子,观者合噪云:”是欲将抵负耶?’仲甫袖手徐谓观者曰:仲甫,江南人,少好此技,忽似有解,因人推誉,致远国手,年来数为人相迫,欲荐补翰林祗应,而心念钱塘一都会,高人胜士精此者众,棋人谓之一关,仲甫之艺,若幸有一著之胜,则可前进。凡驻此旬日矣,日就棋会,观诸名手对弈,尽见品次矣,故敢出此标示,非狂僭也。如某日某人某白本大胜,而失应棋著,某日某局黑本有筹,而误于应劫,却致败局。凡如此覆十余局,观者皆已愕然,心奇之矣。即覆前局,既无差误,指谓众曰:“此局以诸人视之,黑势赢筹,固自灼然,以仲甫观之,则有一要著,白复胜,不下十数路也。然仲甫不敢遽下,在席高品,幸精思之,若见此者,即仲甫当携孥累还乡里,不敢复名棋也。‘于是众棋极竭心思,务有致胜者,久之不著,已而请仲甫尽著,仲甫即于不当敌处下子,众愈不解,仲甫曰:”此著二十著后方用也。’即就边角合局,果下二十余著,正遇此子,局势大变,及敛子排局,果胜十三路。众观于是始服其精至,尽以所对酒器与之,延款十数日,复厚敛以赆其行。至都,试补翰林祗应,擅名二十余年,无与敌者。“按刘仲甫有《棋诀》一卷,凡四篇,后附《论棋杂说》,则即晏天章《棋经》之末篇,仲甫为之注耳。
钱希白《南部新书》曰:“李讷仆射性卞急,酷尚亦棋,每下子安详,极于宽缓。性躁怒作,家人辈密以弈具陈于前,讷睹便忻然改容,以取其子布算,忘其恚矣。”
《世说补》云:“苏养直隐京口,绍兴间,与徐师川同召,养直不起,师川造朝,时便道过养直,留饮甚欢。二公平日对弈,徐高于苏,是日养直拈一子笑曰:”今日还须让老夫下此一著。“师川有愧色。”
《荆公诗话》云:“苏子瞻言太宗时,有贾元侍上棋,太宗饶元三子,元常输一路,太宗知其挟诈,谓曰:”此局复输,当榜汝。“既而满局,不死不生。
太宗曰:“更围一局,胜当赐绯,不胜当投泥中。‘既而局平,不胜不负。太宗曰:”我饶汝子,是汝不胜。’命抱投之水,乃大呼曰:“臣握中尚有一子。‘太宗大笑,赐以绯衣。”
苏东坡《观棋诗》序云:“司空表圣有‘棋声花院闭’之句,吾尝独游五老峰,入白鹤观,松阴满地,不见一人,古松流水间,惟闻棋声,然后知此句之妙也。”
罗大经《鹤林玉露》云:“陆象山少年时,常坐临安市肆观棋,如是者累日。
棋工曰:“官人日日来看,必是高手,愿求教一局。‘象山曰:”未也,三日后却来。’乃买棋局一副,归而悬之空中,卧而仰视者两日,忽悟曰:“此河图数也。‘遂往与棋工对棋,工连负二局,乃起谢曰:”某是临安第一手棋,今官人之棋,饶得某先,天下无敌手矣。’“
蒋正子《山房随笔》云:“永嘉余德邻宗文与聂碧窗弈棋,余屡北。有卖地仙丹者,国手也,余呼之至,绐聂云:”某有仆能棋,欲试数著,但不敢耳。‘聂俾对枰,连败数局,余自内以片纸书十字示聂云:“可怜道士碧,不识地仙丹。’聂大笑曰:”吾固疑其不凡。‘“
范正敏《遁斋闲览》云:“荆公棋品本不高,每与人对局,未尝致思,随手疾应,觉其势将败,便敛局曰:”本图适性忘虑,反至苦思劳神,不如其已。‘“
叶梦得《避暑录话》云:“著棋竭力,不过能进其所能,至于不可进,虽一著,终老不能加也。”
《山堂肆考》云:“林和靖每云:”世间事皆能之,惟不能担粪与著棋耳。‘“
按此语殊过,围棋何可与担粪并论,不得以和靖而为之词。或亦自嫌其棋力之不高,故为此谰语以自解耳。今人目棋品低者谓之为臭,殆此语为之滥觞也。
胡应麟《甲乙剩言》云:“余年八龄,即喜对弈,时已从塾师授书,每于常课外,必先了竟,且语师曰:”今皆弟子余力,请以事弈。‘塾师初亦惩挞禁之,后不复能禁,且于书案下置局布算,天下遂无敌手。“
魏瑛《耕蓝杂录》云:“明太祖智勇天纵,于艺事无所不通,惟于弈棋不耐思索,相传其与人对弈,无论棋品高低,必胜一子。盖每局必先著,辄先于枰之中间,孤著一子,此后黑东南,则白西北,黑右后,则白左前,无不遥遥相对,著著不差,至局终,则辄饶一子也。帝王自有真。非凡手所能拟议矣。”按此事余素不敢信,尝与友人按此法演之,二三十步外即隔阂不能通,友人亦好学深思者,终不得其故。或天聪明者,自优为之欤?
《耕蓝杂录》又云:“我朝弈师,以范西屏为最。范名建勋,海昌人,偶骑驴至扬州探亲,路过一棋局,入与对枰,连负两局,局中人责负钱,范曰:”我身边适无钱,但有一驴可抵。‘众诺之,即牵驴去,初不知其何许人也。越月余日,而范复至,连胜两局,众议价以钱,范曰:“不须钱,即还我旧驴可矣。’盖范前度适欲舟行他往,无地寄驴,故借棋局喂养,至是则加茁壮矣,于是众始知其为范西屏也,相与爽然。”
《耕蓝杂录》又云:“吾福州乾隆间有薛翁师丹,素称国手,余弱冠即从之学弈,初饶九子,至十年,始进至饶两子,今又十年,不能再进半子也。尝私问其命名之义,翁曰:”昔尧以围棋教丹朱,余岂敢言师尧,但窃愿师丹而已。‘味翁之言,乃谦逊而实自负也。“按薛翁短小精悍,人甚蕴藉,与先王父天池公相友善,饶先王父弈,在先两之间。先王父对弈,必令余侍旁敛子,偶私叩以弈事,翁曰:”足下若有志学弈,但务学士大夫之棋,不可学市井之棋。今后生小子,偶有一知半解,即自视甚高,一局未终,而鄙倍嚣陵,令人不可向迩,此即所谓市井之棋也。“先王父令余识之。又按余虽及见薛翁,而未尝一日对弈。至嘉庆间,始偷闲从弈师学弈,一为钟望高,一为林茂敬,皆足与薛翁抗手。钟以学力胜,林以天资胜,而薛则学力与天资并胜者也。此二人者,余视之皆高不可攀,其时与对手者,一为余同年郑成纶,一为云骑尉何文上,郑亦以学力胜,何亦以天资胜,虽视国手尚远,然在士大夫棋品中,亦可谓大雅不群者矣。此外有王登碧者,为福州府署皂役,人颇粗俗,貌亦 ,惟与围棋,则甚觉温雅,故曼云兄颇重之,亦著有棋谱数十纸,为人所称。善饮酒,余尝与对弈,辄在鼾睡中,诘其故,则曰:”昨夜伺候本官坐堂,彻晓未睡耳。“昔宋李憨与人弈,皆昏睡,但随手应之,多出人意表,此人正类是,未尝得其一著之差也。
余尝叩以弈决,曰:“士大夫之棋,自有根器,不可如我之下流,但须处处出人头地,不被人笼罩,即得之矣。”呜呼,此亦可谓隐于弈者矣!
方勺《泊宅编》云:“朱正夫致仕家居,杜门谢客。一日,晓容大师自京来谒,公欣然接之,二子行中、久中,秋试不利,皆在侍下,公强使冠带而出,容一见惊起,贺曰:”后举状元也。‘睥睨久之,径辞出。后三年,久中谋赴举之资,暮至六和,才泊岸,见容在寺中遥揖,久中归,与之款。是秋,二朱至京师,舍开宝塔寺,容寓智海禅刹,行中预荐,惟殿试病作,不能执笔。是时,王氏之学,士人未多得,行中独记其诗义最详,因信笔写答,极不如意。卷上,日方午,遂经御览,仁宗良爱之。行中不知也,日与同舍客围棋,每拈子欲下,必骂曰:’贼秃!‘盖恨容许之误。有士人通谒,行中方棋,遽使人却之,曰:“此必下第人欲丐出关之资。’士人立于门下,不肯去,行中乃出,延之坐。不暇寒温,揖行中,起附耳曰:”乃梁御药门客,御药特令奉报,足下卷上,已置魁等,他日幸相记。‘行中唯唯而入,再执棋子,辄手颤,缘宠辱交战,不能自持也。“
范公《过庭录》云:“旧家多藏异书,兵火之后,无复片纸,尚记有一《黄须传》,云李靖微时,甚穷,寓于北郡一富家,一日,靖窃其家女而遁行,至暮,投一旅舍,饭罢,濯足于门,见一黄须老翁坐于侧,且熟视,神色非常,靖恐富家捕己者,欲避之。见其于身皮箧中,取一人头切食,甚闲暇,靖异之,乃亲就问焉。翁曰:”今天下大乱,汝当平天下,然有一人在汝上,若其人亡,则汝当为王,汝可从我寻之。‘靖随翁数程,至汴州,见一大第中,数人弈,翁同伫立,云:“不见其人矣!’顷又有一披衣从中出视弈者,盖太宗也,翁警曰:‘即此人当之,汝善佐其事。’遂别,饯,留连久之,语靖曰:”此去四十五年,东夷中有一黄须翁杀其君而自立者,即我也。‘靖既佐唐平乱,贞观中,东夷果奏一黄须翁杀君而自立,异哉!异哉!“按此与《虬须客传》相仿佛,疑本一事而误演之。
●卷二◎改元之始改元始于汉文帝之十七年戊寅,称后元年,其后景帝之八年壬辰,称中元年,又七年戊戌,称后元年,至武帝始以即位之元年,称建元元年,后遂或仍或改,以迄于今。《随园随笔》云:“古以虞、芮质成之年,为文王受命改元之年,《史记》秦惠文君十四年,更为元年,《竹书纪年》魏惠王有后元年,《商书》‘睢元祀十有二月乙丑朔,伊尹祠于先王’,疑是汤崩不逾年而改元之证。”按改元之制,古亦无一定,唐、虞终三年丧,舜、禹皆行之,而逾年即位者,周也。
然汉人亦不甚重之,故列侯皆自称元年,《功臣表》称平阳侯曹参元年,《诸侯王表》称楚王戊二十一年,是侯王亦有改元之制,不以为嫌也。后世惑长生之说,乃缩去其已往之年,而为更新之号,竟有以四字改元、三字改元者,如唐之天册万岁,魏之太平真君,梁之中大通、中大同是矣。
◎元号相同《随园随笔》载年号雷同者,建武有七,中兴有六,建元有六,建平有八,天成有六,永和有五,应天有五,太平有五,建兴、建初、正始俱有四,建始、天、乾德、光天、天兴、天正俱有三,其余元康、元和、中元、永和、贞观、天宝俱有二,又指不胜屈矣。按随园所列,尚多未备,如永兴有六相同,甘露、永康、永安、建元、建平皆五相同,永平、太和、太安皆四相同,嘉平、龙兴、元兴、永宁、太宁、太定、太安(当为大安)皆三相同,其二相同者,如天禧、天德、天顺、天启、天玺、和平、黄龙、皇始、元康、元和、元嘉、天汉、延兴、延和、天保、光天、贞元、青龙、咸康、五凤、武乎,武成、绍兴、承光、永初、永建、永嘉、永熙、永昌、永泰、永隆、景福、凤皇、至德、至元、太始、太兴、大同、大宝、大和、大德、大庆、建和、建义、上元、正德诸号,真指不胜屈也。
◎易世仍称旧号《随园随笔》又云:“唐昭宗天复四年,改元天,李克用仍称天复五年,而哀宗亦称天。梁太祖崩于乾化二年,而明年末帝仍称乾化三年。晋高祖建号天福,至重贵已改开运矣,而后汉高祖仍称天福。至于高祖、:隐帝俱称乾枯,周祖、世宗、恭帝俱称显德,大抵五代之际,乐于因循也。”
◎通鉴删纪元《随园随笔》又云:“《通鉴》遇一年两纪元之事,必硬删其一,如后唐闵帝改元应顺在正月,潞王改元清泰在四月,今但提清泰元年,而删去应顺,则闵帝之数月天子,无故遭削矣。《史记索隐》讥史迁全没惠帝之六年,而不为之作本纪,亦此类也。”
◎纪号之变梁曜北《瞥记》云:“年号自汉武帝始,前此惟纪年而已。嗣后皆仍之,惟北魏(应为西魏)废帝、恭帝,周闵帝,金末帝,元明宗、宁宗无年号,而唐肃宗上元二年辛丑九月,去上元号,称元年,以建子月为岁首,以斗所建辰为名,至明年四月复旧,此纪号之一变,旋即殂落,非佳兆矣。”
◎历代年号△元鼎元封郎仁宝《七修类稿》云:“上古无年号,不过纪甲子而已,世以为始于汉文帝后元,不知后元应由前有元年,故称后也,如景帝则又有中元、后元,皆欲延年之意耳。至武帝建元,方为有号之始。而刘氏据《封禅书》得鼎改元,以为年号之起,实在元鼎,其前皆有司追补,以足武帝之始。又据元封改元始有明诏为证,而夹氵祭郑氏亦以为是。予谓既以元封明诏而言,则当以元封为始,又何为年号之起实在元鼎?然在元狩,因得白麟而称,元光,因见长星而称,又何不可乎?至于元封有诏,偶尔,因是年巡边、封禅之后,大颁天下,故曰以十月为元封,不当据此即以为始。若以其前有司补称,则末年复以文、景称后元一、二年,又不可以补其名耶?但光武建武共该三十三年,至三十一年之时,因封禅后,又加中元二字,犹景帝中元意也,今史即以为改元,明系以中元另起,错矣。观范史于《祭祀志》内,载本年封禅后赦天下之诏曰:以天下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尚冠建武于首可知也。大抵一帝止是一号,最为有理,但遇事遇瑞,即屡易之,岂如本朝之高出千古哉!”
△永嘉后汉冲帝在位一年,改元永嘉,崩,年仅三岁。《学斋占笔》云,淳熙二年,州蒲江县上乘院僧得汉碑石作永熹,以“嘉”为讹。何义门《读书记》又引《左雄传》作永熹为证。按晋怀帝亦改元永嘉。
△建元晋康帝名岳,改元建元,或谓庾冰曰:“郭璞谶云‘立始之际丘山崩’,立者,建也;始者,元也;丘山,讳也。”冰瞿然,既而叹曰:“如有吉凶,岂改易所能救乎?”至是果验。
△永昌晋中宗元帝小字铜环,以大兴元年即位,五年改元永昌,即崩。初即位,有日夜出之象,及改元永昌,郭璞复以为有二日之象。而齐废帝小字法身,元号亦为永昌,初废为郁陵王,后为萧鸾所弑,在位仅六个月。
△兴宁《晋书。五行志》云:“哀帝隆和初童谣曰:”升平不满斗,隆和那得久。
桓公人石头,陛下徒跣足。‘朝廷闻而恶之,改年曰兴宁,人复歌曰:“虽改兴宁,亦复无聊生。’帝寻崩。”
△大亨大亨乃晋安帝年号,史家以为桓玄伪号,误也。考元兴元年三月,桓玄自为丞相,改元大亨,明年十月始篡位,则大亨乃安帝年号,而史家以此号为桓玄所改,《晋书。安帝纪》并黜之,概用元兴纪年矣。按此号实为桓玄败兆,《晋书》、《隋书。五行志》,《梁书。武陵王纪传》及《容斋续笔》、《玉海》并云,年号大亨,识者谓“一人二月了”之兆,而桓之败,果在元兴三年仲春,五月,帝复位。
△天正梁豫章王名栋,高祖曾孙,大宝二年八月为侯景所立,十月即为景所废。又高祖子萧纪,大宝三年四月僭号于蜀,明年七月兵败见杀。史言栋改元天正,纪改年亦与栋暗合,识者曰,“天”字二人,“正”是一止,各一年而灭。永丰侯叹曰:“天正在文为一止,其能久乎?”
△建始永始桓玄,桓温孽子也。晋元兴二年十一月,废安帝,自称楚帝。明年五月,败走江陵,伏诛。梁谏庵曰:“初出(疑当作”伪“)诏,改年建始,右丞王悠之曰:”建始,赵王伦伪号也。‘又改永始,复是王莽始执权之岁,其兆号不祥,冥符僭逆如此。“
△广运后梁帝名琮,在位二年,隋征入朝,废为莒国公。《北史》本传及《隋书。
五行志》并云,琮改元广运,识者曰,“运”之为字,军走也,吾君当为军所走乎?及入朝京师,江陵父老陨涕曰:“吾君其不反矣!”按晋少帝开运亦同,故迁于契丹。
△天保齐显祖文宣皇帝高氏,名洋,受魏禅,都邺。《北史》云:“初帝践阼,改年天保,识者以字为‘一大人只十’,帝其不过十年乎?又谣曰:”马子人石室,三千六百日。‘帝以午年生,故曰马子,三千六百日,十年也。帝曾问太山道士:’吾得几年天子?‘答曰:“三十年。’帝渭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乎?吾甚畏之。‘及期而崩。“《容斋续笔》云:”齐文宣天保为’一大人只十‘,果十年而终;梁明帝亦用此,尽二十四年,或蕞尔一邦,非礻几所系也。“
△贞明梁末帝初名友贞,改名,太祖子,在位十一年,元号贞明。唐兵人,命其将皇甫麟进刃,崩。或析“”字为“一十一十月一八”,果以一十一年至十月九日亡。
△德昌齐主名延宗,高祖孙,《北齐书》云:“延宗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败。年号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
△隆化齐后主名纬,世祖子,在位十二年,为周师所逼,禅于太子恒,称太上皇帝,及恒禅于任城王阶,称无上皇,寻被执,封温国公,后遇害,年二十三。有隆化年号,时人离合其字曰“降死”,竟降周而死,见《隋书。五行志》。
△宣政周高祖武皇帝名邕,字弥罗突,世宗弟,在位十八年,有宣政年号。《隋书。五行志》云:“宣政改元,萧岿离合其字为‘宇文亡日’,其年帝崩。”
△大象周静皇帝名衍,改名阐,宣帝子,在位三年,禅隋,封介国公,寻遇害,年九岁。《隋书。五行志》云:“宣帝禅位,改元大象,萧岿离合其字曰‘天子冢’,明年帝崩。”
△大业《隋书》:隋炀帝即位,改年大业。《隋书。五行志》云:“大业改元,识者恶之,曰于字离合为‘大苦来’也。寻而天下丧乱,率土遭涂炭之毒焉。”
△显庆唐高宗年号,《玉海》云,或作明庆。《日知录》云:“唐中宗讳显,玄宗讳隆基,故唐人凡追称高宗年号,多云明庆,永隆年号,多云永崇。”
△永隆闽王曦初名延羲,晋天福四年立,改号永隆,后为其臣所杀。陶《清异录》云:“王曦淫刑不道,黄峻曰,合非永隆,恐是大昏元年。”
△唐隆唐殇帝,中宗子,逊位睿宗,开元二年终,年仅十七。《玉海》云,或作唐元、唐安、唐兴,盖开元以后,避讳改称。钟渊映《建元考》云,《唐会要》、《唐大诏令》皆书唐隆,实明皇践阼之谶,犹汉安乐之炎兴也(此刘后主之元号,亦应司马氏之名)。
△咸通唐懿宗名ㄘ,初名温,宣宗子。苏鹗《杜阳杂编》云:“初宣宗制《秦边陲曲》云:”海岳宴咸通。‘及上垂拱,而年号咸通焉。“按《元和郡县志》,河南县中桥,咸通三年通。志成于元和八年,不及懿宗,实咸亨三年也。因避肃宗讳,改亨为通,遂与懿宗咸通混。
△大和唐文宗九年,改元大和,或作太和,误也。李德初析大和字为“一人八千口”,见张谓(原误为“读”)《宣室志》。
△金统黄巢白陈符命曰:“唐帝知朕起义,改元广明,以文字言之,唐已五天分矣。
‘唐’去‘丑口’而安‘黄’,天意令黄在唐下,乃黄家日月也。土德生金,予以金生,宜改年为金统。“
△乾德宋太祖改元乾德,而前此蜀王衍立,于梁贞明五年,亦改元乾德,又辅公┙于唐武德六年称帝于丹阳,即陈故宫居之,国号宋,亦改元乾德。《宋史。太祖本纪》云:“乾德改元,先谕宰相曰:”年号须择前代所未有者。‘蜀平,宫人入内,见其镜背志’乾德四年铸‘,召窦仪诘之,对曰:“此必蜀物,蜀主尝有此号。’乃大喜曰:”宰相须用读书人。‘“按宋小说,窦仪或作陶,或作卢多逊,当时尚未记有辅公┙也。杨文公《谈苑》、陈鹄《耆旧续闻》,并记江南保大中得石,有”大宋乾德四年“,令诸儒参验,乃辅公┙反江东时年号。宋小说又载,乾德初元丹阳人掘地,获古钱,文曰”乾德通宝“,则并国号年号而同之矣。
△太平兴国宋太宗改元太平兴国,《贵耳集》云,当时有“一人六十卒”之谶,太宗五十九而止。
△天圣宋仁宗年号天圣,《归田录》云:“时章献明肃太后临朝,议者谓撰号取‘二人圣’,悦太后耳。”张端义《贵耳集》亦云,于文取“二圣人”,故当时有“二人口耳‘’之谶。
△明道宋仁宗改元明道,议者以为“明”字于文为“日月”,并时母后临朝也,见欧阳公《归田录》。《贵耳集》亦云,仁宗、刘后并政,“明道”曰日月同道。
《宋史。夏国传》:元吴避父德明讳,称宋明道为“显道”。顾亭林《日知录》:范文正《与元昊书》,亦改后唐明宗为“显宗”。
△康定宋仁宗有康定年号,欧阳公《归田录》及《玉海》谓好事者以为康定如谥法。
△崇宁岳珂《愧郯录》及《玉海》并云,神宗改元熙宁,徽宗改元崇宁,皆同刘宋陵名。沈作哲《寓简》、袁文《瓮牖闲评》并谓,年号最忌与前代谥号、陵名相犯,熙宁、崇宁乃南朝章后、宣后二陵名,亦当时大臣不学之过。按《宋书》,武帝胡婕妤生文帝,追尊为章太后,陵曰熙宁;文帝沈美人生明帝,追尊为宣太后,陵曰崇宁。又《贵耳集》:“‘崇宁’钱上字,蔡京所书,‘崇’字自山字一笔书,‘宁’(宁)字去心,当时谚云:”有意破崇,无心宁国。‘“
△重和宋徽宗初改元重和,二年正月即改宣和。陆游《老学庵笔记》云:“政和末,议改元,王黼拟用‘重和’,既下诏矣,范致虚间白上曰:”此契丹号也。‘故未几改宣和。然’重(《老学庵笔记》作“宣”)和‘乃契丹宫门(原作“殿”,据《老学庵笔记》改)名,犹我之宣德门也。年名实重熙,后避天祚嫌名,乃追谓重和耳。“
△宣和《玉海》:“宋徽宗宣和之谶为‘一家有二日’,果徽、钦同帝。”又《说铃。谈往》云:“宣和,契丹宫门名,徽、钦至彼,见额而始悔。”
△靖康宋钦宗年号。按《宋史》,高宗初封康王,二帝北迁,康王在济州,耿南仲、汪伯彦等皆劝进,且谓靖康纪元,谓“十二月立康”之兆。《容斋续笔》:“靖康为‘立十二月康’,果在位满岁而高宗中兴。”《玉海》云:“靖康或谓如谥法。”
△建炎李心传《朝野杂记》云:“高宗改元建炎,以火德中微故也。苗、刘之乱,以为炎字乃两火还自海上。改五年为绍兴。”
△隆兴改乾道宋孝宗之二年也。《玉海》云:“隆兴近正隆,而孝宗更之。”又云:“隆兴,伪号也,因曾布《日录》而后见。”《容斋续笔》云:“隆兴,嫌与完颜亮正隆相近,故二年即改乾道。”楼钥《攻愧集》(此下原误衍一“云”字)《钱端礼行状》:“上问改元事。隆兴,故叛臣赵谂尝用,虞公以为载籍所不载,自不必改。公曰:”改元,大事也。‘签书王刚中奏此事具见曾布《日录》,不当复用。“李心传《朝野杂记》云:”王瞻叔为参知政事,言赵谂谋逆,以隆兴纪元,会太常检故实以进,上愕然,遂改乾道。“
△寿昌辽道宗年号。按《辽史》作“寿隆”,《玉海》无“寿隆”,有寿昌。钱大昕《辽史考异》云:“洪遵《泉志》载寿昌元宝钱,引李季兴《东北诸蕃枢要》云,契丹主天佑,年号寿昌。又引《北辽通书》云,天祚即位,寿昌七年,改元乾统。予家藏易州兴国寺碑、安德州灵岩寺碑、兴中府玉石观音像、《唱和诗》碑,皆署寿昌年号,《东都事略》、《文献通考》皆宋人书,亦称寿昌,无有称‘寿隆’者,可证‘寿隆’乃寿昌之讹。”案《愧郯录》引范成大《揽辔录》,称“寿昌六年”,又朱彝尊《日下旧闻》云,阜成门内白塔寺,建自辽寿昌三年,并可为证。
△大定金世宗年号也。《金史》载,海陵在扬州,闻帝改元大定,拊髀叹曰:“我本欲灭宋后改元大定,岂非天命乎?”出其书示群臣,即预志改元事也。
△崇庆《金史。五行志》:“卫王即位,改元大安,四年,改崇庆,既又改至宁,有人曰:”三元大崇至矣!‘俄而有胡沙虎之变。“案俗谓虎为大虫,”大崇至“
者,谶言大虫至也。
△至元《草木子》云:“元世祖取《易》‘大哉乾元’之义,国号大元,取‘至哉坤元’之义,年号至元。”《涌幢小品》称,大明者,以别于小明王也。是元、明两代,皆用二字为号,与大汉、大唐、大宋为臣下尊奉之辞者不同。又李翊《戒庵漫笔》云:“明初恶胜国之号,称吴原年、洪武原年。”此亦史所未详。
案元世祖于中统之后,改为至元,元顺帝于元统之后,亦改至元,诏曰:“惟世祖皇帝,在位长久,天人协和,诸福咸至,祖述之志,良切朕怀,今特改元统仍为至元。”御史李好文言年号袭旧,于古未闻,袭其旧而不蹈其实,未见其益,帝不听。按晋中兴与惠帝同号建武,魏太武与太宗同号永兴,唐肃宗与高宗同号上元,皆在顺帝之前,何云于古未闻耶?
△彰圣嘉庆交址李乾德于宋熙宁五年立,在位六十一年,纪元二,有彰圣嘉庆四字年号。
按杭州人有藏《泥金罗汉画卷》者,署款为“嘉庆丁卯有发僧海仑”。考乾德立于壬子,卒于壬子,了卯乃乾德十六年,为宋哲宗元二年,海仑盖即其国人。
其称嘉庆者,单举二字也。魏元号太平真君,史止称真君,宋元号太平兴国、大中祥符,钱文只称太平、祥符,近有著《历期纪元录》者,谓乾德年号嘉庆,殊误。
△建文谢肇浙《五杂俎》云:“梁萧正德改元正平,识者笑之,建文之号亦同御名(惠帝名允文)。不知方、黄诸君,何卤莽乃尔!”案梁末帝名友贞,改名填,而年号仍用贞明;汉隐帝名承,而年号仍用乾;西夏赵仁孝父名乾顺,而年号亦用乾,皆不可解。
△永乐明成祖改元永乐,《五杂俎》云:“永乐之号,张遇贤、方腊已再命之,又皆盗贼之靡,何当时诸公失于详考耶?”
△正德明武宗改元正德,《五杂俎》云:“正德同夏乾顺之号,自古以正为号者,多不利,如梁正平、天正、元至正之类,为其文‘一而止’也。武皇虽终享天位,而海内多故,青宫无出,统卒移之兴邸,命名之始,可不慎哉!”
△泰昌明光宗于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即位,改元泰昌,九月朔崩。《说铃。谈往》云,昌乃“二日”,是天启继之。
△崇祯吴伟业《绥寇纪略》云:“崇祯时,有人诣通政司投疏,谓年号宜用古字作‘’,盖以山压宗,故不安,从古文作‘’,则宗社安于泰山也,人以为妖言。”
△隆武明唐王名聿键,太祖子唐定王柽之后,顺治二年五月,南都亡,六月,王立于福州,纪元隆武,明年八月卒。吴震方《说铃》(此下原衍一“云”字,今删)
有无名氏《谈往》一册,云隆武乃“降止”也,一年即败。
△通乾前代有曾拟定元号而后不用者,如唐高宗之“通乾”,《唐书》本纪:仪风之三年四月,诏改明年为“通乾”,十二月罢之。《玉海》云:“以反语不善停。”
所谓反浯不善者,今不得其解。
△丰亨宋神宗熙宁之末,诏议改元,执政撰三名以进,曰“平成”,曰“美成”,曰“丰亨”,神宗曰,成字于文“一人负戈”,美成者,“犬羊负戈”,亨字“为子不成”,不若去“亨”而加“元”。遂改元丰。见《容斋续笔》及叶梦得《石林燕语》。
△风和庄季裕《鸡肋编》云:“颍昌府城东北门内多蔬圃,俗呼菜香门,因更修,见其铁铸字云:”风和二年六月造。‘此不知何代纪元,不见载籍。“孙奕《示儿编》”纪元“一条云:”以天纪者有神雷,以宁纪者有宁,不知所出。“
△重熙《宋史。汪应辰传》:“孝宗内禅,议改元重熙,应辰谓辽兴宗尝以纪年,遂改隆兴。”
△龙兴前凉张骏时,有黄龙见于揖次(《晋书》作扌胥次)之嘉泉,左长史韩言,宜因龙兴改号,以彰休征,骏不从。《晋书》及《十六国春秋》并载之。
△龙虎师颜《伪南迁录》谓鞑有诏与金国,称“龙虎九年”。按孟珙《蒙鞑备录》云,鞑人称年曰兔儿年,曰龙儿年,其时尚未改年立号也。师颜之语不实,姑记之。
△神爵《宋书》载宋世祖大明七年十一月,车驾习水军于梁山,有白爵二集华盖,有司奏改“神爵元年”,诏不许。
△纯熙宋孝宗乾道九年冬至郊赦,改明年为“纯熙”,已布告天下,后六日改淳熙。
或谓出处有“告成大武”之语,故不欲用,或谓纯旁作屯,不宜用也。《容斋续笔》、赵彦卫《云麓漫钞》及《玉海》并载其事。
△文明《梁书。太宗本纪》云,帝初即位,制年号,将曰“文明”,以外制强臣(谓侯景)。盖取《周易》“内文明而外柔顺”之义,恐贼觉,乃改为大宝。
△元庆唐德宗初拟改年“元庆”,后用李泌(原误为“季秘”)之言,改贞元,合贞观、开元之名,以取法二祖,见《玉海》。
△天元唐德宗初拟改年“天元”,后不用。案《玉海》云,“天元”为周号,而李泌议之。其实周宣帝自称天元皇帝,非年号也。
△乾统宋孝宗曾拟用之,后因契丹已用而更议。案楼钥《攻愧集。钱端礼行状》:上问改元事,御笔欲用“乾统”,而北朝曾用之(辽天祚),别拟四号以进,遂改乾道。
△炎兴《玉海》云,宋高宗欲用“炎兴”,以刘蜀已用而更议。
△大庆《唐书。南蛮传》载,唐德宗贞元十一年,兵部侍郎韩愈谏讨西原蛮,请改元“大庆”,普赦,不纳。又见《昌黎集。论黄家贼状》。又《玉海》载“大庆”,金国。而金实无此号。
△执中靖国宋徽宗改年建中靖国,曾肇以唐建中为疑,欲改建为执,宋帝不从。案《宋史。王觌传》:“改元诏下,觌言:”建中之名,虽取“皇极”,然重袭前代纪号,非是,宜以德宗为戒。‘帝曰:“梁末禅位,年号太平,太宗不忌也。’”
●卷三◎八十九十曰耄《曲礼》云:“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释文》本或作“八十曰耋,九十曰耄”,恐后人妄加之。姜西溟《湛园札记》云:“先太常谓当时八十曰耄,九十曰悼。案文每十年一变称,无缘于八十、九十同称曰耄,而于中忽插以‘七年曰悼’,且七年正近幼学之期,称之以悼,何其不祥也!况九节俱是成数,则‘七年’之为‘九十’无疑,而上句‘九十’二字宜删矣。”按《白虎通。考黜篇》引《礼记》此文,正与姜说暗合,是可据也。
◎太牢少牢古祭用牲,必牛、羊、豕皆具,曰太牢,而以牛为主,少牢无牛,有羊、豕,而以羊为主,一牲即不得牢名(见《仪礼。少牢馈食礼》疏)。《曾子。天圆篇》云:“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此以牛为太牢,羊为少牢所自出也。
◎句践句践事吴,此孟子以前事,然《孟子》中,又有宋句践其人,而《战国策》中,又有荆轲游邯郸,见叱于鲁句践事,句践名义,不知所谓,何战国时人,争尚此名乎?荆轲见叱于鲁句践,过榆次,又目慑于盖聂,盖二人剑术皆出轲上,轲语燕丹云:“吾待客与俱。”得无即句践与聂乎?使轲果虚心与之游,必尽得其术,于人秦之举,未必无功,惜皆交臂失之。
△韩通《五代史》不为韩通立传,此自是欧公之疏。或谓通之死,在宋已受禅之日,于例不当入《五代史》,符彦卿、李洪信等,功名显于五代,而没在宋初,即不为立传,此史家断限之法宜尔。按符彦卿历仕两朝,没在宋初,自应人《宋史》;若韩通,未尝一日仕宋,其捐躯殉国,为周而死,若不为立传,则无可位置矣。
后《宋史》创立《周三臣》之目,首列韩通,以补欧公之阙,此史例所当变通者也。
◎周太祖柴后袁文《瓮牖闲评》云:“魏人柴翁之女,初备唐庄宗掖庭,明宗人洛,遣出父母往迎之,至鸿沟遇雨,甚,逾旬不进。其女曰:”儿见沟旁邮舍队长黝色花项者,乃极贵人,愿事之。‘即郭威周太祖也,竟为皇后。“按《五代史》,周祖即位,后已先卒,”竟为皇后“四字,当云后册封为皇后。但《五代史》家人传不载此事,不知袁氏所据何书。
◎纠字《金史》有纠字,而字书不载。钱竹汀先先曰:“记曾有小说家书读为管,不知所据。”孙颐谷先生曰:“纠疑纠字之误,盖部落,有纠聚之意。”按《金史。百官志》有诸详稳一员,在诸部落节度使之下,诸移里堇司之上,纠盖部落之类,《辽史。耶律隆运传》亦有纠详稳。
◎赤元代官名多用赤字,其官之最尊、断事主生杀者,为札鲁火赤,凡内外文武大小掌印办事之官,皆名达鲁花赤,知书通文义者,为必暗赤,佩橐侍左右者,为火儿赤,掌服御事者,为速古儿赤,族贵者,为赛典赤,执贱役者,为玉典赤,兵之勇健矫捷者,为探马赤,此外又有哈刺赤、奥鲁赤、合必赤、温都赤、昔宝赤、怯里马赤,皆当时国语,俱散见各纪传中,今《元史。国语解》中,分注甚为详晰。
◎架阁库今中外官廨,皆有架阁库之名,人多不考其始末。按《能改斋漫录》载仁宗朝周湛为江西转运使,以江西民喜讼,多窃去案牍,而州县不能制,湛为立千丈架阁,法以数月为次,严其遗失之罪,朝廷颁诸路为法,此今各衙门设架阁库之缘起乎?
◎佐杂擅受《燕翼贻谋录》载,尉职警盗,村乡争斗、惮经州县者,多投尉司,尉司因此置狱,拷掠之苦,往往非法。咸平元年十月己丑,有司申警,悉毁撤之,词诉悉归之县。按今令申佐杂不准擅受,即此意也。
◎明史纪事本末《明史纪事本末》,人皆知为谷应泰所撰,而姚际恒《庸言录》云:“本海昌一士人所作,后为某以计取之,攘为已有,其事后总论一篇,乃募杭州诸生陆圻所作,每篇酬以十金。”归安郑元庆《今水学略例》云:“朱竹言谷氏《纪事本末》本徐绩屯阝著,绩屯阝字方虎,德清人,康熙癸丑进士,礼部侍郎。为诸生时,蒙谷识拔,故以此报之。然谷氏以私撰受累,而绩屯阝转得脱。”然与姚说又不同,未知孰是。或云海昌士人名谈迁,亦不知所据。
◎冠玉《史记。陈丞相世家》:“绛、灌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注云:”饰冠以玉,光虽外见,中非所有。“《南史。鲍泉传》,帝责泉亦曰,面如冠玉,还如木偶。近人多以此二字为美称,若检本书示之,恐非所喜矣。
◎鹊起六朝人多用鹊起二字为美词,宋书《谢灵运传》:“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于川湄。”《文选》谢玄晖诗:“鹊起登吴山,风翔陵楚甸。”其意并同。李善注引《庄子》云:“鹊上高城之危,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凌风而起,故君子之居世者,得时则义行,失时则鹊起。”然则鹊起亦非美词矣。
◎李瀚蒙求今学童初入蒙塾,必先授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诸书,愚谓此外即应授以李瀚《蒙求》,今通行本皆作李潜,盖从《通鉴》本。《五代史四夷附录》亦作李擀,而《困学纪闻》诸书皆以为李瀚,《五代史》李瀚无传,附见《桑维翰传》中。按《通鉴》李瀚与兄涛并仕石晋,为翰林学士。“瀚”与“涛”义相近,当是“瀚”字。郭巨埋儿一事,后儒多议其贼恩,而李瀚《蒙求》但云郭巨将坑,则实未埋也。按《太平御览》引刘向《孝子图》曰:“郭巨分财两弟,己独取母供养,寄住邻宅,妻产男,虑举之则妨供养,乃令妻抱儿,掘地欲埋之,于土中得金一釜,上有铁券云:”赐孝子郭巨。‘巨还宅主,宅主不敢受,遂以闻官,官依券题还巨,遂得兼养。“是郭巨之儿不终埋,与《蒙求》之语正合。又《蒙求》载黄香扇枕,而《后汉书。黄香传》却无扇枕事。陶渊明作《孝子传赞》云:”黄香九岁失母,事父竭力,以致孝养,暑月则扇床枕。“王观国《学林》云:”注《蒙求》者,引《东观汉记》曰,黄香事母至孝,暑月扇枕。与渊明传言事父互异。“按《后汉书》本传言黄香九岁失母,年十二辟为门下孝子,尽心奉养,则香犹有父在。且《太平御览》引”黄香事亲,暑则扇枕,寒则以身温席“。但云事亲,而不分别父母,无妨九岁以前母在之时亦扇枕温席也。扇枕世所熟传,温席则鲜有述者。又《蒙求》载子建八斗,按李义山诗亦有”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之句,注家皆引《南史》谢灵运曰:”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得一斗。“今检《南史》,并无此语,亦不知《蒙求》所据何典也。又《蒙求》载萧芝雉随,按《太平御览》引萧广济《孝子传》,此事正作萧芝,但未详何代人。杜少陵《奉萧十二使君诗》:”王凫聊暂出,萧雉只相驯。“亦用此事。而《事文类聚》载萧望之为郎,有雉数十,常随车翔集。按《汉书》萧望之本传并无此事,此《事文类聚》误以萧芝为萧望之耳,当以《蒙求》正之。又《蒙求》载阮简旷达,注家多未详。案《水经。渠水注》引《陈留志》云:”阮简字茂弘,为开封令,县侧有劫贼,外白甚急数,阮方围棋长啸,吏云:“劫急!’阮曰:”局上有劫亦甚急。‘“《蒙求》似即本此。今吾乡陈枫阶大令宸书有李潜《蒙求》注,已梓行,所当家置一本,而吾乡人不甚重之,可怪也。余行箧亦无其书,尚未知所注何如耳。
◎父子同名古人命名,多不可解,至有父子同名者,尤为匪夷所思。《汉书。王子候表》,广陵孝王子广平侯,名德,其子嗣侯者亦名德。《梁书。林邑传》,林邑王范阳迈死,其子咄代立,慕先君之德,复名阳迈。《明史。刘荣传》,有刘江父子同名。《襄阳隋处士罗君墓志》:“君讳靖,父靖,学优不仕。”此皆事之绝奇,不知其何所取义也。
◎避家讳世传杜子美母名海棠,故全诗不及海棠,此不知所出何典。子美父名闲,见《旧唐书。文苑》本传,或疑本集诗曾两押闲字,一《留夜宴》诗云:“临欢卜夜闲。”一《诸将》诗云:“曾闪朱旗北斗闲。”以为不避家讳,其实非也。有卞氏圜杜诗本,盖出宋时,《夜宴》诗作“留欢上夜关”,盖有投辖之意,卜字似上字,关字似阑字,因而笔误耳。“北斗闲”作“北斗殷”,盖《汉书》有“朱旗绛天”语,朱旗既闪,北斗自赤,应用殷字。惟是时宣祖正讳殷,俗本遂改作闲,全无义理,后此祧庙不讳,则所谓“曾闪朱旗北斗殷”者万无可疑,又何必改字以触讳乎?
◎梅花诗宋人陈从古,字希颜,裒古今梅花诗八百首,其自序云,在汉、晋,未之或闻,自宋鲍照以下,仅得十七人,共二十一首。唐诗人最盛,杜少陵十二首,白乐天四首,元微之、韩退之、柳子厚、刘梦得、杜牧之各一首,其余不过一二,如李翰林、韦苏州、孟东野、皮日休诸人则又寂无一篇,至本朝方盛行云云。今其书未见,此语仅载周必大《二老堂诗话》中。按方虚谷《瀛奎律髓》中“梅花类”亦多至六十馀首,皆五、七言律?而唐律亦不过十余首,余皆宋诗。其小序云:“梅见于《书》、《诗》、《周礼》、《礼记》、《大戴礼》、《左氏传》、《管子》、《淮南子》、《山海经》、《尔雅》、《本草》,取其实而已,未以其花为贵也。惟《诗》‘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大戴礼。夏小正》‘正月梅杏也桃始华’,一言卉,一言华。自《说苑》有一枝梅遗梁臣之事,则梅以花贵,实自战国始。自《荆州记》载陆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之句,则以梅花入诗,实自晋时始。沿唐及宋,则梅花诗殆不止千首,而一联一句之佳者无数矣。”梅花诗之源流如此。
◎豪歌协韵宋人说部中,有笑闽人作赋协韵云:“天道如何,仰之弥高。”盖至今吾乡漳、泉人语音,尚不免此病。然苏子由,蜀人也,亦宋人也,而《巫山庙诗》云:“归来无恙无以报,山下麦熟可作醪。神君尊贵岂待我,再拜长跪神所多。”则亦以豪通歌矣。又《严颜庙诗》云:“相传昔者严太守,刻石千载字已讹。严颜平生吾不记,独忆城破节最高。”又云:“吾爱善折张飞豪,乘胜使气可若何!”
又云:“我岂畏死如儿曹,所重壮气吞黄河。”皆豪与歌通用也,何以独笑闽人乎?按萧、肴、豪三韵,今人皆独用,惟作古体可以通用,而独与十一尤韵不能相通,奈吾闽人尤韵与萧、肴、豪往往相混,即语音亦然,最为可笑。其实则古人已有相通者,如《毛诗》“役车其休”与“日月其忄舀”为韵,“如山之苞”
与“如川之流”为韵,“与子同袍”与“修我戈矛”为韵,“浸彼苞萧”与“念彼京周”为韵,“驱马悠悠”与“言至于漕”为韵,“惟参与昴”与“抱衾与”
为韵,“如蛮如髦”与“我是用忧”为韵,“武夫滔滔”与“淮夷来求”为韵,“以谨忄昏忄奴”与“以为民忧”为韵,“鼓钟伐”与“淮夷三洲”为韵。宋玉《高唐赋》“正冥楚鸠”与“垂鸡高巢”为韵。《易林》“依霄夜游”与“与君相遭”为韵,“后事未休”与“不得逍遥”为韵,“稷、契、皋陶”与“微子解囚”为韵,“东家杀牛”与“汗臭腥臊”为韵,“不宜动摇”与“傅母何忧”
为韵,“路与县休”与“侯伯姿骄”为韵,“失志怀忧”与“如幽狴牢”为韵,“为穆出郊”与“名曰竖牛”为韵。《急就章》“亡命流”与“槛车胶”为韵。
《楚词》“秋风兮飕飕”与“舒芳兮振条”为韵,王逸《九思》“令尹兮”
与“上下兮同流”为韵,“心烦愦兮意无聊”与“严载驾兮出戏游”为韵,《九章》“遂自忍而沉流”与“惜壅君之不昭”为韵,《招隐士》“岁莫兮不自聊”
与“蟪蛄鸣兮啾啾”为韵,“桂树丛生兮出之幽”与“偃蹇连卷兮枝相缭”为韵。
陆云《夏府君诔》“君望斯周”与“戢翼洪条”为韵,刘桢《鲁都赋》“俯仰哮咆”与“丧偶失俦”为韵,刘劭《赵都赋》“鸣籁箫”与“镜清流”为韵,崔る《反都赋》“散紫苑之饶”与“辨胡亥之邱”为韵,陆机诗“飞沉是收”与“腾光清霄”为韵,韩愈《楚国夫人墓铭》“义以家酬”与“始自郎苗”为韵,《祭穆文》“惟其嬉游”与“草生(韩集作”鸟鸣“)之朝”为韵,又与“多君子寮”
为韵。以上皆见经传及古集,此外尚不可枚举,若以今人为之,鲜不为名流所讥矣。
◎[B065]靡郭频伽为余作《诗钞》序,有“与时弛张而不为[B065]靡”语,录稿者以“[B065]靡”为“[B065]靡”,频伽斥之曰:“弟字误也,此余用《庄子》语,不可错写。”按《庄子。应帝王篇》“因以为[B065]靡,因以为波流”,本作“[B065]靡”,《释文》“[B065]”徐音颓,丈回反,盖[B065]、颓声之转,《列子。黄帝篇》作“茅靡”,注云:“‘茅靡’当为‘颓靡’。是也。”今本《庄子》于“[B065]”字偶缺一笔,字书遂于弓部增“[B065]”字,始于《正字通》,非也。《类篇》弟字下有“徒回反”一音,正本《庄子》。《集韵》十五灰有弟字,“不穷貌,一云逊伏”。宋本《集韵》并不作“[B065]”字。孙颐谷曰:“《埤雅》茅靡,言其转徙无定,一作‘[B065]靡’,‘[B065]’读如稀。
稀,茅之始生也。“此又一解,然可证无作”[B065]“字之理矣。
◎齐物论《庄子。齐物论》,今人多以“齐物”二字连读,而宋人多以“物论”二字连读,谓“物论”之难齐,而庄子欲齐之也。案《文选。魏都赋》“万物可齐于一朝”,刘渊林注云:“庄子有齐物之论。”刘琨《答卢谌书》云:“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皆不以“物论”二字连读。若《文心雕龙。论说篇》,则直云“庄周《齐物》,以论为名”,尤可证六朝之旧读矣。近人多尚古而薄今,而不知宋人之读“物论”,尚不如今人之读“齐物”为有据,且苏诗中亦云“逍遥齐物追庄周”,即宋人亦何莫不然?
◎读离骚昔人言“痛饮酒,熟读《离骚》,便成名土”,谓《离骚》之不易读也。余十一岁随学厦门,先资政公即以此授读,分日为课,每读三百字,凡八日而竟。
及长,从郑苏年师游,师亦令读此,则漫应曰:“已读过。”师愕然曰:“汝亦知读此乎?”试以句义,茫然不能应,乃悔所业之未精而《离骚》之果不易读也。
最后始得读吾乡龚海峰先生之《离骚笺》,则怡然涣然,觉难读者转为易读。忆在浦城作《七十初度诗》,诸孙有不知“初度”二字者,出《离骚》示之,于是有欣然欲读者。今年就养东瓯,夏日正长,因督佳、俦二孙于正课之隙,分日读之,乃展转至数旬而不能竟其事。记余在京师时,与伊墨卿谈及《离骚》,墨卿自言少侍其尊甫云林光禄公,值有谬误事,公怒欲扑责之。门客为之解劝,公因罚令一夜读《离骚》自赎,墨卿自初更朗诵至鸡三鸣,即能背诵,一字不遗云云。
回里时,间与林樾亭先生述其事,先生亦言少时为其尊甫山阴公(名其茂,曾为山阴令)督责,偕弟香海太史,俱以一夜读《离骚》终篇,黎明背诵,不误一字。
此二事恰相似,墨卿、樾亭二先生并非有绝人之禀,而古今人之不相及已如此,然则熟读《离骚》作名士顾可易言哉!王叔师《离骚序》云:“《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草,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只用五十余字括之,而二十五篇深情隐恨毕露,此灵均之功臣也。
◎十反世俗相传老年人有十反,谓不记近事偏记得远事,不能近视而远视转清,哭无泪而笑反有泪,夜多不睡而日中每耽睡,不肯久坐而多好行,不爱食软而喜嚼硬,暖不出,寒即出,少饮酒,多饮茶,儿子不惜而惜孙子,大事不问而絮碎事。
盖宋人即有此语,朱新中《鄞州志》载郭功父“老人十拗”云云。余行年七十有四,以病齿不能嚼硬,且饮酒、饮茶不能偏废,只此二事稍异,余则大略相同。
周必大《二老堂诗话》云:“予年七十二,目视昏花,耳中时闻风雨声,而实雨却不甚闻,因成一联云:”夜雨稀闻闻耳雨,春花微见见空花。‘“则当去嚼硬、饮茶二事,而以此二事凑成十反也。
◎儒林参军张兰渚师巡抚福建时,延余人幕,为代撰奏御文字,又校勘所进遗书四十余部,并分注御制《全史诗》六十四卷,凡三年有余日,迨师移节吴中,而余亦入都补官矣。时戏作一小印曰“儒林参军”,或疑其杜撰不典。按《南史。齐豫章文献王嶷传》:“开馆立学,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
又《晋书》江统子传:“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儒林参军。”正是外僚幕职,或改作羽林将军者误也。余辞出幕后,拟将此印赠林少穆庶常,而少穆旋亦入都供职,遂移赠刘敬舆明经。
◎唐人避讳古人避家讳,有绝不可解者,李长吉以父名晋肃,不得举进士,盖此风起于六朝,而唐人因之。唐律有一条,云诸府号官称犯父祖名而冒荣居之。《疏义》云:“假有人父祖名‘常’,不得任太常之官,父祖名‘卿’,亦不合任卿。”
盖其初本避父祖名之本字,后乃并其嫌名而亦避之。《新唐书。贾曾传》:“曾擢中书舍人,以父名言忠,不拜。”《萧复传》:“进复户部尚书、行军长史,以复父名衡,改统军长史。”降至五季,犹沿此习,《五代史。刘昀传》:“太常卿崔居俭当为礼仪使,居俭辞以祖讳蠡。”则不知此律何时始除也。
◎多字近人之多字,无如毛西河先生。按先生名奇龄,又名牲。字两生,又串大可,又字齐于,又字于,又字初晴,又字晚晴,又字老晴,又字秋晴,又字春迟,又字春庄,又字僧弥,又字僧开,皆杂见集中。其取义有不甚可解者,今人但称为西河先生而已。西河者,其郡望,非宇也。尝见先生作《李白成传略》,首三句云:“李自成,米脂人,字生。”亦足见先生之喜称字矣。
◎三字字古人一字字者多,三字字者少,王渔洋《池北偶谈》及徐位山《管城硕记》各载数人外,孙颐谷《读书脞录》云,尚有张天锡,字公纯嘏;崔宏度,字摩诃衍;又兴唐寺主尼法澄,宇无所得,见开元十年塔铭;神和子姓屈突,名无为,字无不为,见《续博物志》。卢抱经先生云,宋遗民有千载心者,亦三字字也。
◎太上感应篇《太上感应篇》,隋、唐两志俱不载,惟《晋书。慕容载记》:“雅好文籍,讲授,学徒甚盛,至千余人,亲造《太上章》,以代《急就》。”疑即今之《感应篇》也。《潜邱札记》云:“《太上感应篇》,宋理宗命郑清之作序,自是始大行于世。”
◎杨扬一姓杨用修云,羊、阳、杨、扬本一姓。扬子云自以蜀无他杨,其扬字不从木,而杨用修云,吾家子云亦同关西之杨,特子云好奇之过,独自标异尔。孙颐谷云,《汉书。扬雄传》,据其自叙,出于晋之杨侯,而《广韵》“杨”字注:“又姓,出弘农、天水二望,自周杨侯,后并于晋,因为氏也。”其“扬”字注,不云又姓,是古人但有从木之杨姓,并无从扌之扬姓矣。杜诗《壮游》云:“以我似班杨。”谓班固、,扬雄也,其下又押“心飞扬”,则固以子云之姓从木矣,故《夏日杨长宁宅》诗又云:“醉酒扬雄宅。”
◎葭莩有代余作应酬答启者,以“葭莩”对“桑梓”,自夸其工。余曰,此不过常用语料,工则未也。其人艴然。余曰,此对仗并未妥,何工之有?且君亦知“葭莩”二字所从出乎?《汉书。中山靖王传》:“今群臣非葭莩之亲,鸿毛之重。”
注:“葭,芦也。莩者,其筒中白皮至薄者也。”以鸿毛为对,则二字非平列可知。前人文字经用者,如蔡邕《让高阳侯表》:“事轻葭莩,功薄蝉翼。”则以“蝉翼”对“葭莩”;魏征《为李密檄郇王庆文》:“预占磐石,名在葭莩。”
则以“磐石”对“葭莩”;温庭筠《书怀》诗:“浪言辉棣萼,何意托葭莩。”
则以“棣萼”对“葭莩”;至东坡诗:“人生百年寄鬓须,富贵何啻葭中莩。”
著一中字,极为明白。乃知前人诗文用事,总未尝不求甚解轻易落笔也。
◎古田逆案少时熟闻里中故老谈古田县逆案,其事在康熙之末,当时尚能举其里居姓氏,今则忘之矣。初起事时,不过数十人,家有面山小楼,常聚群不逞轰饮其中,私造天书宝剑,壮(疑“装”字之误)火药预埋于对面山中,盖仿篝火狐鸣故事。
夜间火发,群往掘视,翌日即竖旗称号,不半月全家党羽悉就擒获。弃市日,有旧友遇诸途,惊问何往,则曰,“我干一小事去。”临刑时顾其妻子,尚称尊号,不少贬语,极从容,闻之无有不捧氓者。忆读《十六国春秋》,恍惚亦有此事;不知古田人知有此事而仿为之欤?抑不知而与古暗合乎?昨读家曜北《元号略》,亦载一事云:“莱芜人王始,以妖术聚众于太山,晋元兴二年四月,自称太平皇帝,号其父固为太上皇,兄林征东将军,弟泰征西将军,南燕慕容镇讨禽之。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所在,始曰:”太上皇帝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朕躬虽在,复何聊赖?‘其妻赵氏怒之曰:“正坐此口,以至于此,奈何复尔!’始日:”皇后,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国邪?‘行刑者以刀筑之,仰视曰:’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此与吾乡所传古田人,口吻一一相肖,聊录之以资剧谈。前后遥遥千百年,古今人真未尝不相及也。
◎杏仁《癸辛杂识》载松雪云:“杏仁有大毒,须煮令极熟,中心无白为度,方可食用,生则能杀人,凡煮杏仁汁,若饮犬猫,立死。”又宁都魏际瑞诗《石山人画莲绝句》注:“莲身皆药,惟心食之,令人烦杂。”按此二味,今医家所常用,而此说则鲜有知者,因亟录之。忆余在吴门时,门下士魏巡检邦鲁(默深之父)
通医理,而时时劝余饬合家人毋饮杏酪,毋嚼杏仁,盖有见及此者也。
◎螟脯浙东滨海,最重乌贼鱼,腊者行远,其利尤重,尝闻主人呼之为明府,不知其故,或以为腹中有墨,似县官之贪墨,今县官率称明府也,余已笔之于书矣。
顷阅《七修类稿》,云乌贼鱼暴干,俗呼螟脯,乃知此称,自前明已然,今人不考,误沿为明府耳。
◎闽谚吾乡土谚有最俚俗而无理者,曰“丈母伤寒炙女婿脚后跟”,而不料杭州亦有此谚,惟“伤寒”作“腹痛”耳。梁山舟先生曰,女婿,女膝穴之讹也。见《癸辛杂识续集》“针法”条下,◎送穷日《四时宝鉴》云:“高阳氏之子,好衣敝食靡,时号贫子,正月晦日死于巷,世作糜粥敝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故退之《送穷文》曰:”正月乙丑晦‘。
姚合诗曰:“万户千门看,何人不送穷?‘竟如寒食竞渡之事止于此日也。”
◎水味归安孙迟舟先生,名承恩,乾隆壬辰以第二人及第,其从祖屺瞻司空在丰,康熙庚戌亦以第二人及第,里人因目迟舟为“小榜眼”。有《种纸山房诗集》,中有《选温明府之崇安诗》云:“御茶堪配昆仑水,绝品人间或未知。最是官斋清绝地,一瓯啜向退衙时。”自注:“茶味武彝第一,水味黄河第一。”此论不知出何典,抑躬亲品定之欤?
◎中郎有后《晋书。羊祜传》:“祜,蔡邕外孙。讨吴有功,将进爵,乞以赐舅子蔡袭,诏封袭为关内侯。”则中郎未尝无嗣。而《蔡克别传》亦云:“克祖睦,蔡邕孙也。”克再传为司徒谟,则中郎后裔,且蕃盛于典午之代,何得云无嗣哉?又《代醉编》载:“羊祜父道,先娶孔融女,生子发,后娶蔡邕女,生承及祜,适发与承俱病,度不能两存,乃专心养发,承竟病死。”邕女之贤如此,而《后汉书。蔡邕传》无闻,《列女传》止载文姬没胡中生二女、赎归重嫁董祀事,而亦不及羊道之妇,史之漏略如此。
◎本纪何元朗云:“太史公为项羽作本纪,非尊之也。夫所谓纪者,即通历之纪年也,如不立《项羽本纪》,则秦灭之后,汉未得天下之先,数年之历,当属之何人耶?盖本纪之立,为通历,非有项羽也。”王东溆云:“陈承祚《三国志》亦然。三国之中,惟吴之立国最早,在汉献未禅之先,已久与中国抗衡,至吴与蜀并峙,其历年无几,若必以蜀汉为统,是不得详三国之始末矣。况三国并列,不分彼此,其不帝魏之意,固已隐然言外乎?”
◎送春诗杭州城东有药园,康熙中,毛西河先生会同城诸名士,于立夏前一日集此,作送春诗,橐笔者数十人,多有佳句,末坐钱景舒杲年甚少,独集唐句为之,如用王建、杜甫句云:“每度暗来还暗去,暂时相赏莫相违。”又用翁绶、白居易句云:“百年莫惜千回醉,一岁惟残半日春。”先生极赏之,录入《西河丛话》。
●卷四◎七十四岁初度诗余就养东瓯郡斋,适值七十四岁初度,一交七月,恭儿即召菊部于戏彩亭称觞,情文备至,合城宾僚来观礼者秩如也。惟日来雨风间作,虽残暑不侵,而于田禾未免稍损,且逢儿、映儿在京师,丁儿在浦城,敬儿在福州,四女儿亦无一在膝前者,不如甲辰年七十寿辰诸儿女团为可乐也,因戏拈六言诗四首以纪之云:“偶然亭名戏彩,谁信此事非虚(自戏彩亭成后,至此始连日演剧)。但知及时行乐,遑问此后何如。”“二十三科进士,五十八年秀才。海内此人有几,故乡犹未归来。”“六日笙歌杂逻,一天风雨迷离。急呼儿辈撒去,怕听民间怨咨。”“望望南北互隔,迢迢道里几千。试问年年此日,何时复似辰年?”
◎戏彩堂诗《蓉塘诗话》云:“宋赵兀ヘ温州时,其父清献公致仕家居,帆以就养,作堂名戏彩,公题诗堂中云:”我憩堂中乐可知,优游逾月竟忘归。老莱不及吾儿少,且著朱衣胜彩衣。‘“案此诗今载《清献集》,而温州郡、县志俱未录,未免失之疏矣。近年余亦就养郡斋,恭儿仿其意作戏彩亭,余追步清献韵作诗云:”浪迹清怀祗自知,故山在望岂忘归。名流堪笑名心重,尚较朱衣与彩衣。“又按世人但知以一琴一鹤为清献故事,而不知其尚有一白龟一匹马也。《石林诗话》云:”赵清献以清德服一世,平生蓄雷氏琴一张,鹤与白龟各一,所向与之俱。
始帅成都,蜀风素侈,公单车(《石林诗话》作“马”)就道,以琴、鹤、龟自随,蜀人安其政,治声藉甚。再移蜀,公时老矣,过泗州渡淮前,已放鹤,至是复以龟投淮中,乃人见。帝问曰:“闻卿以匹马入蜀,所携独琴、鹤,廉者固如是乎?‘公顿首谢。故其诗有云:”马寻旧路知归去,龟放长淮不再来。’自纪其实也。“
◎和卓海帆相国诗余与海帆别十四年矣,海帆来信甚勤,每信必有诗索和,老懒都无以应,近复缄寄新作菊花、梅花、秋海棠、水仙四种诗,皆用渔洋《秋柳》韵,与馆阁诸公酬唱者,洋洋洒洒九百言,心甚慕之。惟老境颓唐,吟肠枯涩,随大兵,当大役,实所不能,闲作小诗以塞雅意,真《左氏传》所谓“御靡旌摩垒而还”也。
《咏菊花》云:“相公意不重姚黄,但爱秋容晚节香。更有新诗寄桑苎,海山深处一篱霜。”《咏梅花》云:“铁骨冰心宋广平,中朝事业正和羹。怜余浪迹随方转,一角孤山梦不成(孤山看梅之约,历二冬皆不果)。《咏秋海棠》云:”秋花原不比春花,况复幽芳别一家。有色无香浑不语,自应夕秀让朝华。“
《咏水仙》云:“得水能仙耐岁寒(余九岁时咏水仙,有”得水能生即水仙“之句,父、师皆奖誉之),梅花妙语沁脾肝(来诗有”又与梅兄伴一年“句,绝佳,想当压倒元、白矣)。小斋亦有彝斋迹,惜不同君并几看(来诗有”子固双钩“
之语,因及之“)。后接海帆复书,‘甚赏此诗,以为老手与众自异,则过誉也。
◎徐信轩观察诗临川徐信轩观察敬官庄浪县丞时,适余藩牧兰州,延人署中钩稽公事,相聚不及半年,即别去,此后不相见者十二年。丙午夏,余薄游浙江,则君已作守嘉兴,迎晤余于烟雨楼舟次,一倾积愫,又复沟水东西。今年君量移杭州首席,则余已就养东瓯,示复凭尺书往复而已。前月余已《长孙人泮》小诗奉报,承君和诗,并叠韵叙在甘藩廨中聚会之乐,情溢乎词,余因复叠韵寄答,十四年踪迹,此会为不虚矣。太守诗云:“遥望东瓯翠嶂连,即今治谱得真传。朱颜上应昌期瑞,青眼曾邀昔日怜。雅抱随时多著述,清怀到处足林泉。爨材飘泊同流水,愧负知音十四年。”余叠韵答之云:“前诗恰与后诗连,无限深情一纸传。正喜要津腾达易,莫须浪迹老衰怜。离肠客梦缠孤屿,照眼山光忆五泉(甘藩署斋正对五泉山,余与君日从事其中)。襟上杭州酒痕在,开樽伫我拜新年。”
◎长孙入泮诗重阳日接福州家书,知长孙侨年得入郡庠,诗以志喜云:“开函忽喜笑声连,世业书香又一传。衰老情怀聊自慰,秀才风味最堪怜。况欣犹子同初地(时同堂侄祜辰亦同案入县庠),祗惜亡人早及泉(清河夫人犹及见此孙)。好语诸孙应学我,回头五十七余年。”忆余于乾隆辛亥年入学,再逾二年,便当重游泮宫矣,因戏及之。案此诗同时和者颇多,而皆以怜字为难韵,惟杨子萱邑候炳句云:“阿买曾经韩愈赏,客儿应得谢玄怜。”用事新颖,而兰笙十弟句云:“孙枝擢秀遥相庆,子舍分荣亦自怜。”盖同案之辰即兰笙长子也,自然工切,皆不为韵脚所缚者。
◎得曾孙志喜诗己酉元夕,接福州家书,知侨年孙新得一男,叠前泮喜韵纪之云:“一堂四代喜相连,千里书来吉语传。不觉眉梨开口笑,遥知头角动人怜。藻芹香里春如海,灯月光中酒似泉。珍重吾家开盛事(吾家前此未有四代同堂者,先大父八十二岁归道山时,长孙尚未授室也),曾门从此乐年年(古人称曾祖为曾门,见《唐书。孝友传》)。
◎贺林少穆督部诗滇南永昌汉、回不靖,酿成巨案,前人办理皆不协机宜,自少穆总制滇、黔,剿抚兼施,肤功迅奏,遂膺懋赏,加衔宫保,赏戴花翎,常与赵蓉舫学使谈及之,为足继鄂西林相国之勋名。蓉舫即滇人,极感颂之,有诗云:“谁谓苗顽甘白刃,须知蛮触亦苍生。长卿谕意惟驰檄,诸葛攻心讵耀兵。”皆纪实语,少穆可当之而无愧矣。余僻居东瓯,久之,始得阅邸抄,亦寄贺以诗云:“致身贵乘时,立功不择地。官人仰明哲,终获长城利。桓桓宫保公,耿耿壮夫志。东南不得朋,西北且历试。帝日往汝谐,滇黔作总制。此邦近抢攘,勰和良匪易。惟公媲韩范,仁者勇兼智。调度固有方,事会巧相值。先几震远迩,胜算自指臂。肤功刻日奏,上赏遂身被。指挥靖风尘,谈笑息羹沸。颂声浃蛮陬,允合止戈义。书生偏知兵,吾侪尽吐气。须知古名臣,即在人间世(前闻某大臣称,林某奏疏虽工,而全不知兵,何能办贼?又有某制府称,我不知书,不知古来所称名臣者何若,今与林某共事,窃谓古之所谓名臣,不过如此。其言皆上达天听,所谓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也)。比年感吾乡,仕宦颇不振。岂皆君子人,易退而难进。仗君树伟绩,深结九重信。文通复武达,一酒边远吝。万里传好音,群伦悉奋迅。海邦非无贤,零落不堪问。雪山有故帅,极思骥足骋。城中廖杨叶,拱手齐孟晋。年华都未衰,各各殷报称。牵连倘弹冠,荣怀有余庆。愧我百无补,浪迹忘老病。迟迟见朝录,豁眼读新命。吾友方腾骧,吾乡伫干运。喜极翻恧然,何时合爪印。
青宫系国本,古重保傅尊。吾郡二百年,此阶尚乏人(福州乡宦本朝从无加宫衔者,公骤得太子太保衔,更近来。所罕遇也)。我公蕴名德,异数超等伦。顾名倘思义,凡情岂所论。愿君即内征,清切依紫宸。三天极谕教,六太资频频。指顾拨席晋,兼倚枢地亲。居高泽愈远,综理化如神。胜于秉节钺,方隅限边垠。
否则作使相,三江民望殷。河海漕盐计,一一需陶甄。惟公筹之熟,万汇皆生春。
故人方伏处,逖听俱眉轩。扁舟或近便,阔怀伫一伸。“
◎五郡守诗道光戊申初冬,浙江大府以各属县催征不力,将绍兴、湖州、温州、台州、金华、严州五太守,并奏请摘去顶戴,时恭儿以权温州事,亦与焉,余勉之以诗云:“空中严檄忽飞过,可奈延年五咏何!初宦自应居下考,好官要岂在催科。
不妨子舍豪情减,但惜吾乡笨伯多(谓台州张松泉太守,此举吾闽人居其二)。
且祀和甘普丰瑞,大家齐唱《萨婆诃》。“附录《摘顶记》云:”道光戊申,恭儿权守温州,余就养郡斋者一年矣。是年十一月初旬,忽接省檄,大府以各属县催征新粮不力,将督催之五郡守,奏请摘去顶戴,恭儿亦在其中。查温州所属初起钱粮,实俱已批解在途,而尚未到省,故省檄汇入全未破白单内,浙属十一府,以温州为最远,距省千里而遥,水陆屡换,视他属程途尤为艰折,迟到白非无因,而催科政拙,咎无可辞,此大府裁成愧厉之盛心,应善体之。且所属之玩视,正可藉此助其激催之势,亦未始于事无裨。不日奉到谕旨批回,即当钦遵办理。佥曰外省故事,凡奉文摘顶者,在外郡县率多有名无实,惟进省谒见大府,则须实行摘去,回署时仍可照常戴用。余笑曰:“摘顶系遵旨之事,既奉旨而不遵行,必俟谒见大府时始暂为之,是视朝廷不如大府也,此岂居官者所宜出此乎?”摘顶而不实摘,外省陋习似此者甚多,余皆曾目击之,然在末秩微员,已属非是,二千石为面承训谕之官,有表率僚属之责,则断不可如此。惟近日知好之通候于余者,率谓此风流罪过,无足介怀,则犹是世俗之情,以余老迈之年不欲见此不如意之事耳,而余则谓即此一事,其可喜处转有数端。少年初宦得缺后,每虑其志高意满,藉此小惩大诫,未必不有益于身心,一也;属员疲玩之积习,忽目击本管上官之代人受过,苟有心人,未必漠然,全无所动于中,二也;时当献岁新韶,难免有酒食往复之事,今既摘顶,自未便以华筵觞客,更未便赴人盛招,转可谢却应酬,专心案牍,三也;顶带既摘,虽蟒衣貂褂仍可服用,而断难戴无顶之朝冠,则凡遇坛庙大典,都不应厕身其间,暂免星夜奔走之劳,转遂粗官偷闲之计,四也。余宫中外数十年,从无一稍干吏议之事,回首未免惶然,今儿辈初入仕途,即为余偿此愧负,自觉心安理得,本不足累我天怀,而爱我者乃鳃鳃以为慰谕,转浅之乎视我矣!惟此案凡五人,而吾闽即有二人(台州张太守)。余新有诗纪之云:“不妨子舍豪情减,但惜吾乡笨伯多。”出句以勉恭儿,对句且叹闽人拙官之多,因记其事,并为当官者正告云。
◎披山洋盗温州海洋辽阔,为盗匪出没之区,近日此风尤炽,而舟师所获,不过零星小伙,故无所忌惮,积日滋多。戊申腊月十七日,新获任叶玉田镇戎万青,巡海至披山外洋,遇洋盗大船五只,率所属战船悉力攻击,生擒巨盗林蒂等五十余名,又登时击毙及轰沉落水数十名,救释被胁难民数十名,并收获炮械无数。余因过镇署,亲见堂上器械林立,有大炮六位,并重至数百斤,皆从盗船中运来者也,而逖听纵谈者,犹或疑其有所粉饰,吁可叹矣!时恭儿方权温守,本有丁勇随同舟师协捕者,是会适遇粤省商船,即邀其协同攻击,亦生获蔡阿直等十三人。佥曰此温州文武数十年来所仅见之事也,不可以无记,因成二律,约同人共歌咏之,云:“横海楼船壮鼓鼙,坎门岁暮羽书驰。力驱敢避掀腾险,逖听犹烦粉饰疑。
助顺来舟共济(适值粤东大伙估船,邀其助击),倒悬亲解命如丝(谓喊救难民数十人)。欣看巨炮充庭满,尽是孙卢队里遗。“”频年捕获笑零星,此举真堪播大庭。争望飞章达丹,普教重赏被沧溟。先声自慑蛟宫胆,众志能消蜒穴腥。近说渔山渊薮阔(渔山为近日群盗萃集之所,在宁波、台州交界海中)。从兹捧海定浇萤。“案是役获盗颇多,为近今所稀有,故闽中大府颇以为疑,余因致书详哉言之,亦翼后来者有所劝云尔。
◎戏彩亭诗事戏彩亭仿戏彩堂而作,不过为岁时觞咏之所,自赵蓉舫学使张之以诗,而赓唱始盛,阮仪征师相复宠之以序,而题赠愈多,余因思辑为《戏彩亭诗事》,以存其概,而远近投寄者,一时尚未能齐来,付梓尚需时日,因先录赵学使诗并仪征师相序,先与众共读之,以备缘起云:“揽胜题诗偏浙东,安舆到处兴何穷!
宦游最好永嘉郡,颐养直过清献公。藤杖吟云身自健,荔乡隔岭路原通。从来仙福能兼少,况有高文迈古风。“跋云:”前辈苣林中丞,就养令嗣敬叔太守权瓯篆署中,人谓与北宋赵清献公就养瓯悴事相类,窃以公封圻硕望,退归后流览山川,著述益富,今官舍近接珂乡,且彩服承欢,同探雁荡龙湫之胜,君身自有仙骨,绕膝况皆诗人,揆之赵清献之戏彩堂,恐未必如此美备也。因次苏颍滨韵,录呈大教,聊以志倾慕之忱云尔。“余即日依韵和答云:”两度趋承越海东,客怀离绪共何穷?最难胜地逢宗匠,无补清时是寓公。胜赏诗连春草后(公两度临瓯皆在深春之月),健探路未石门通(连日议寻石门旧址,以未得路径,不果往)。
游山更鼓登临兴,直驾龙湫最上风(公前游雁荡,以阴雨未登大龙湫,愿此游补之)。学使临发之前一日,徐召菊部饮饯于戏彩亭,学使复叠前韵相赠云:“堂名戏彩纪瓯东,盛会重开兴不穷。贤守承欢过赵悴,高斋投句愧苏公(东坡有《赠赵阅道高斋》诗,并继子由赠戏彩堂句)。游山未许云偕访(公去春游雁荡,余以案临台郡先行,未克同往),观瀑今看径可通(去春将至大龙湫,以雨水,自而返,今拟补游也)。两度招邀聆麈论,且欣弦管坐春风。”跋云:“莒林前辈就养东瓯,与赵清献公事相类,而福且过之,因次颍滨韵奉赠,猥承赐和,兼蒙招集戏彩亭,仰仙福之能兼,感情文之交至,用叠前韵赋谢,以志盛会幸逢云尔。”案此诗亦书扇以赠,并蒙集禊帖字留题一联云:“山水林亭,自得清趣;管弦觞咏,以娱大年。”次日,余复次韵奉答云:“转眼鸿飞西复东,匆匆握晤意何穷!戏场欣看老莱子(是日菊部正演老莱子故事),诗事须追康乐公(学使属同人齐和此诗)。将相连茵九斗肃(是日叶容斋总戎亦在座,温郡山形如九斗,因名),云烟落纸百蛮通(学使濒发尚手,挥楹联百十幅分赠宾僚不倦)。一亭从此增声价,留与轩采越风。”越月,承仪征师相寄序云:“宋元丰间,三衢赵兀ヘ温州,迎其父清献公侍养ヘ署,揖戏彩堂,一时艳称其事,东坡、颍滨二先生并有诗。后七百余年而福州梁敬叔太守权温篆,其尊甫甫林中丞亦就养郡斋,太守援清献故事,构戏彩亭署中,以为岁时觞咏之所,中丞顾而乐之。道光间,昆明赵蓉肪学使按试东瓯,学使与中丞旧相善,遂以诗相酬答,一时歌咏之欢,宾朋之盛,浙东人士播为美谈。中丞因摭成《戏彩亭诗事》一本寄余,属以数语张之。窃谓中丞之抚吴也,恩惠浃于吾乡,至今熟在人口,其抚粤西五年,控制得宜,桴鼓无警,余曾手制楹联赠之云:”江乡仁惠传荒政,岭表恩威播外夷。‘综前后宦绩,其与忠献之帅蜀,将毋同。今敬叔虽初登仕途,才望已不在赵兀下,古今人何尝不相及哉?信乎蓉舫学使之言,恐当日清献之戏彩堂,不能如斯之美备也。余老衰,久不作诗,而乐述其事,因即列其缘起,以复中丞,为当代之服官者劝,且为后之续东瓯志乘者有所考焉。道光己酉春日,扬州八十六老人学愚弟阮元书。“
◎石门永嘉、青田两县并有石门,皆谢客屐齿所经,惟永嘉石门最高顶一诗甚著,青田之石门相传为谢客所创辟,而却无诗,或取最高顶一诗镌之石门岩壁者,误也。青田石门之胜在瀑,而最高顶之诗言不及瀑,其为永嘉之作显然。然自谢客后,历千百年,游事绝少,不知何故。余至东瓯年余,亦鲜有谈及此者。己酉暮春,昆明赵蓉舫学使按临过此,因翻志乘得之,始属地方官访其途径,知由瓯江一潮可达山口,有两大石如削开,因名石门。稍进数里,为千石村,村后有古寺,寺后十里始为最高顶。学使以先征不果往,余心怦然,因于四月十八日,挈恭儿偕张镜蓉邑侯、廖菊屏守备、叶心湖广文、冯芝岩画师拿舟乘早潮往,竟日而返,作此纪之云:“游山如读书,当进不可止。而况最高顶,昔贤所题拟。谢公登石门,开山或兹始。故蹊与新术,并入云梯峙。中间百千年,寥寥几屐齿?寺老山复荒,无人复料理。星轺天上来,健探姑舍是(赵蓉舫学使至,始议游事,迄未果行)。吾徒更好游,耳食即仰企。欣联侪侣惬,矧值风日美。短篷压潮雄,轻植穿云驶。一条瀑离披,千石村迤逦。禅关静无尘,野衲颇知礼。胜朝有老佛,宝墨剩瑰玮(前明惠帝曾栖遁于此,有大书”精严戒律“四大字,上嵌”大明帝胄“一印。不知何人注其下云,”大明帝孙雪经道人书“九字)。大地忽逼仄,吊古漫嗟唏。饱餐恰亭午,陟巅尚十里。徒御多畏难,老怀且振靡。笋将屏不前,筇枝镇自倚。连岩猛穷攀,仄径惕旁睨。居然造其极,岂真中有恃(本坡公诗话)。
遥瞄江达海,近睇天连水。九斗拱在下,三州历可指。乃嫌旧诗孱,未尽名迹伟。
闲情助吟料,藉地杂樽簋。糟香透天关,拇战吓山鬼。罡风催客下,斜阳去人咫。
返棹疾如飞,吟笔渴欲咫。当年笑客儿,惜无同怀子。六人惠然集,千载能有几?
欲傲松雪翁(谓蓉舫学使),且莫青田比(青田亦有石门,是谢公所辟而却无诗)。
他时伫采风,曷可以无纪!“
◎仙酽瑞安县之西北四十五里为仙岩,与永嘉接壤,道书称为二十六福地,相传是黄帝修炼之所,宋陈傅良尝读书其中,其名始著。有梅雨潭飞瀑及雷响潭最胜,山口桥亭有朱子题“溪山第一”扁,字尚存。余于嘉庆间薄游东瓯,有客约定游期,为雨所阻不果,忽忽至今四十五年矣。道光丁未冬,重至温郡,即谋游事,又迁延年余,始挈恭儿偕张镜蓉、廖菊屏、叶小湖、冯芝俨质明出城,拿舟前往,穷日之力,始回郡城,于舟中默成五十六字纪之,并索同人和作云:“回头四十五年光,夙愿谁知老竟偿。古帝丹炉云尚护,名贤书舍草犹香。千层潭底晴雷殷,百尺岩头夏瀑凉。漫与道家夸福地,溪山第一信难忘。”
◎蔷薇花诗三月初八日,廖菊屏守备招同人至官廨看蔷薇花,畅饮而归,口占二截谢之云:“惊心花事渐阑珊,少府夫人锦被团(白香山诗:”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将尔当夫人“)。微雨轻阴好珍护,待余垂老雾中看。”“闲身却为看花忙,破例开门赴饮乡。畅作海城蓝尾宴,红须绿刺总无伤(储光羲诗有”高处红须“、”低边绿刺“之语,陆鲁望诗有”芳菲虽照日,苦刺欲伤人“之语,因戏用之”)。
是日郡署适扃试文童,余特破例开门而出,亦寻芳者一新样也。
◎说铃冥报录二则杭州贡生沈自玉,名鼎新,寓淳祜桥相国寺。壬辰夏五月,因病后答拜一友,登吴山过劳,踉跄归卧,即时若气绝者。白玉尔时觉身轻举,如在半空,魂随上下,历境冥渺,四顾茫茫,行百里而遥至一大野,更转道左,见红墙粉界,碧瓦朱门。有一童子前导,再进百步,则殿宇{山隆}崇,延袤数十里。重门洞开,两廊庑俱署十三省,各省各有府,府各有县,其往来奔走者,皆青衣绛袍,手各执簿,杂逻排拥,几不能前。每到一门,则有数十力士,执戈扬盾,拦阻狰狞,细诘之童子,曰:“此武林善士沈鼎新也。”遂从交戟下俯躬而入。第一门榜曰“乾坤一照”,见金碧辉煌,异香从空中来。又进一门,其联曰:“轮回生死地,人鬼去来关。”入内阴森闪赫,不敢仰视。逡巡间,见左首有杭州府门署,复道逶迤,到大室,见伊旧友王昭平先生,宛如平生,叙寒温毕,白玉曰:“佘今病势至此,恐无生理矣!”王笑曰:“否,否,近奉玉帝之命,每年五月、十二月内,两次对簿,考核天下善恶诸人。今阎君查君善行,正要加禄添年,与海内百余人同时旌异,禄寿正长,何必过虑?”自玉曰:“得免罪足矣,安望其他。”
少间,闻鸣鞭震耳,众肃然曰:“此阎君将升殿时也。”各署中官役悉趋而出,自玉随之出,见诸阎君垂帘高坐,执牍诸人各趋殿下,高声念云,某省某府某某,于某月某日某处行善事几件,某某于某月某日某处行恶事几件,对簿销差,阎君即加改抹,约有数时而退。次日,考核详明,亦复如是。阶下油铛火柱,剑树刀山,每置人于中,糜烂殆尽,忽现原身,又受一刑,凄惨悲号,不忍闻见。又有旗帜鼓吹,迎送不绝,赏罚甚严,历历可畏。时见陈侍御元倩及家大行鲲庭诸君聚坐一堂,自玉过而见之曰:“诸台翁如此风节,世所罕俦。”诸翁曰:“如翁慈仁端介,获重阎君,亦世人所少有也。”时王昭平先生从内出,曰:“弟辈彼时幸尔矢志,少得无恙,今俱作殿前之副矣。君弃名谢世,亦可谓无忝所生。”
皆冠带袍服,威仪甚都。其自玉长君逢垣,亦在彼作记室。逢垣言没时,原有上帝命集八人,少一人,召我补数之语。自玉又闻每日考核两省,须男子查尽,始查女人,今二十五日,则浙江省矣。自玉亦冠带袍服,逐队而前,无何,唱自玉名,自玉从众中趋出,见王、陈两先生及家鲲庭皆旁坐,第六殿阎君向昭平先生辈曰:“此非善士沈鼎新乎?”众曰:“然。”阎君下行宾礼,坐,赐茶,皆红磁钵,味香烈。阎君曰:“查君一生孝友贞洁,不淫一男,不破一女,不交一妓,事不亏心,钱不妄取,屡行阴骘;不求人知,所以君之文与字俱有福于人间。”
自玉曰:“鼎新日恐过戾多端,方自砥悔,有何德能?”阎君笑曰:“正在此议加君寿,永为众式。”自玉益惶悚不敢当,阎君因以簿示自玉,皆自玉自少至老行事,无不登记,有一二方便事,未向人道,自玉亦忘之久矣,极蒙阎君赞赏。
阎君因曰:“君亦知人有一生作恶,反得功名者乎?正以名位不高,则杀身不烈。
又有一生作善,反得贫贱者乎?正以功名不牵,则身名自泰。此正赏罚转移的微权,如君勤学一生,区区乡榜屡得屡失,止以明经终者,正泰君之身名耳。总之富贵电光,功名泡影,真中有假,色处皆空,痴人不悟,殊可痛惜!但今赏不胜罚,善不胜恶,奈何?“自玉曰:”方今杀运不止,皆因人心不回,人心不回,皆由淫奢无度,想上帝亦无如之何耳!“阎君曰:”诚然,诚然,君回阳,可向诸人委曲开导,要学做好人,总不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八字,须要念头上做起,善恶果报,昭然不爽,此间丝毫不漏,世人百般装饰都无用处,君为生人痛加鞭策,勿谓鬼神之可欺也。“自玉曰:”敢不承命!“遂辞出,昭平诸先生送自玉就道,时众人闻自玉从榻上连启口曰:”我欲到相国寺去。“顷刻已苏,此盖五月十九日至二十五日事也。自玉随拈一偈曰:”去时如彼净,来时如此明。
何生亦何灭,撒手可闲行。“渐即霍然而起。今自玉年七十余,犹行步如飞,精神若少壮云。
又云杭州凌聚吉,名萃征,住新宫桥南首,于崇祯丁丑生一女,癸巳年女十七岁,忽遘奇疾,状若中风,目瞪头旋,食顷始苏,言见一黑面,平复两、三月,忽又一发,遍访名医,服药无效,至今乙未四月间,年一十九岁,每发愈重。聚吉俟其发时,谛加审视,觉口中谇谇作声,聚吉与之语,辄忽应答往复,方知为鬼所凭,乃专求治鬼。凡僧道巫觋遣禳醮荐之法,无不毕试,辟邪镇鬼之药,无不毕投,鬼作语曰:“我系前世冤家,向冥禀白而来者也。”至问其冤业所起及何处乡贯,辄答云:“久当自知。”迨至五月二十五日,凌女见前黑面之鬼,复押一白面者同来,且言明日当摄汝魂,六月十三日阴司悬牌赴审。至明日午后,女方坐稠人中,大呼“二鬼至,已将我魂缚去矣”,遂复晕倒。自此以后,辄见二鬼押持操纵,不可复食睡。每合眼,则二鬼与争辩,聚吉辈与言,鬼便借女口应答,于是方知其为索冤。黑面者言,我扬州人,名倪瑞龙,白面者名袁长儒,与我同里,俱系富室,两相诘讼。言凌女系扬州察院,姓刘,彼收我银若干,复樊我命于狱,我被毒药所害,故面黑,含冤至今已六十载,今来索命,无复他求。
问其致讼之繇,则云瑞龙有地五十余亩,售与长儒,未经了绝,而长儒得地,即虑反复,便投一大家,云已转卖,瑞龙计穷,无可加贴,繇此仇恨,互相讦告。
今长儒已绝无嗣,而倪有子尚存,名宗某,其言凿凿可据也。言已,复带凌女游地府,凡人世所云刀山寒冰、剑树铁床、磋磨臼碓、水浸石压等狱,又如鬼门关、望乡台、孟婆庄、破钱山等处,无不遍历。且言潦何桥仅阔八寸,凡人磨坊者,碎磨骨肉,片片作声,悉呼痛楚,即分形变畜,如虫蚁之类,苦不可言。大概始则大地如泼墨之黑,久之,中又历历可见,又或游善人长者之处,则略有微明,灯烛辉煌,冠裳楚楚,又至一所,则竟如光天开朗,池中或开红白莲花,香气袭人,堂户皆金碧,云是最善者之处也。又殿侧大厅院一所,即阎君宾馆,中有乡绅二百余人,冠带峨峨,女至其中,或有相拱揖者,言面甚善,云是昔同年同寅辈,一时忘其姓字。又有当生人道未得空缺者,此类最多,总聚处亦无善恶诸相。
又三党亲戚中,或有见者,或不见者,或有与言者,或不与言者。又见母氏高年白发,倪瑞龙诋之云:“此一个老婆子!”凌女又怒云:“汝部民应称太夫人,鬼子敢尔耶!”聚吉闻之,总疑怪诞难信,然又念报冤之说,世亦尝有,计惟诉之本府城隍,求其别白是非。于是以六月初一日,虔往投词,大意谓,果系真冤杀人者死,负人者偿,夫复何辞!假令妖狐野魅,故托妄言,扰害无辜,则神听聪明,立赐处决。兼令凌女拜祷观音大士,日诵三千声,求其解冤释结。直至初八日下午,女果见二公差至,云城隍出牌,初九日下午又来,言明日五鼓候审,而袁长儒者,如有恐傈之状,至初十日五鼓,差人果押二鬼至,同凌女魂赴城隍审理。候开门升堂,三人进跪堂下,瑞龙先言,伊在扬州作宦,既受我赃,复害我命。凌女因言,据说我受汝赃,但我既为官,岂能躬自诣狱来害汝命,是谁持药,药是何物,须还明白,瑞龙语塞。城隍因言,汝辩有理,人命何与汝事,但不应贪污受赇,汝既为官,私取民财,难免罪过。因指瑞龙言,汝作鬼六十年,真害汝命者不知,却去告伊,念汝丧命,姑责五板。因指袁长儒令说,长儒已自股栗,诿言不知,城隍怒,令夹,见吏卒上夹,鬼便自招,云尚有下毒家人,放夹,责三十大板。审讫,城隍分付,我衙门不定罪,十三日仍听殿里审去。如是遂出,自始至苏,约半时顷,此则六月初十日五鼓审勘事也。城隍纱貂锦袍,灯烛香案,殿上诸吏,俱带外郎帽办理,阶下俱是隶卒拱立,堂陛宽厂,殊非人间庙宇也。至凌女,每对簿,则仍方巾葛衣朱履,有所禀诉,即与倪、袁二犯同跽,禀毕即站立左旁,其体与齐民迥别。又审后瑞龙宋凌家,虽若愤懑,然强梁稍沮,即其同长儒索酒食纸钱,辞亦稍衰矣。至十二日晚,二鬼又至,言明日巳时三殿阎王挂审,遂守定不去,至次早,聚吉用好语劝解,且许其审毕送女复还,仍予银钱,兼设酒食,鬼诺之。迨至辰刻,见冥司二差至,凌女向卧床笫,至此忽自起立,索换衣衫,与家人作别,甚惨,言已就瞑。聚吉按视脉息,但迟极,不竟断绝,手足冷而心头微暖,又少顷,闻言此路晒甚热,盖其苏时,正赤日将中也。
俄又言,汝等定要吃饭去,言毕欠伸而苏。因言方去见者,是三殿阎王,侧立司善恶二判官,阶下俱小鬼狱卒,狰狞可怖,牛头马面守门。始闻唱名黑面者,名倪瑞龙,次唱女名刘某(按聚吉自注其名,不便显列,又云号玉台),又次唱袁长儒,则白面者。阎王廷讯,二判持簿查阅,瑞龙与女争辩,亦如对城隍时语。
一判大声指凌女言曰:“人命不干汝事,但汝得银不少,不放汝回。”凌女惶恐乞生,言我虽有罪,但今世父母生我一十九岁,未曾孝养,愿且放回。阎王因言:“汝尚孝,我放汝回去,但此去做好人,寿命可延,如或不改,仍来受罪。”倪瑞龙令其投托苦人家,以在生作恶,仍责以戒训。其袁长儒不责,令收监受罪十年。仍令二鬼送还,凌女遂从床起,急令烧送纸钱羹饭,以赠其去。又从前焰口数坛超度二鬼,无甚应响,惟集庆隐崖禅师年已七十有九,戒律精严,至是将施食,时凌女未嫁之夫有江聿修者,雅不信鬼,颇怀腹诽,女即于房中云:“汝家何故令外姓人骂我?”问之果然。又云:“今日施食极诚,法师极有道力,故寒林亲身自来,但我辈既尔长往,刘公必须一送。”女因靓妆冒雨出中堂,坐视焰口,若无病者;而江君亲见寒林黑面,吐火形见,惊怖虔拜。自是之后,二鬼绝迹,凌女沈疴如失去(凌女嫁后孕凡二次,以丁酉十二月天亡)。按聚吉自序云:“凡纪籍所载前生宿世因缘果报之说,闻之熟矣,以是为释氏之苦心警世之权语,儒者所不道也。岂知今日近出己身,耳闻目见,曾非影响,姓名俱有对证,虽欲不信,不可得也,故不敢隐,谨述其事如左。”又云“子女自乙未五月二十五日至六月十三日,计十八日,粒米不进,目睫不交,当其去也,则僵卧竟如死人,及其苏醒,安居如常,始终曾无一语模糊其间,幽冥警策之语甚多,笔不尽载,要不敢增饰一字,以堕妄语之戒也。因思世人,或有恃其势位、负其才力者,少得尺寸,广作不良,伤心刺骨,无所不至,岂知现世所不报者,即再世之后,重泉之下,尚有含冤隐毒,愿得而甘心焉者,昭其姓名,揭其行事,不能掩覆也。
因将前后始末备载之,或亦冥冥之中,唤群蒙而肃官箴之意“云。
●卷五◎酒品随园老人性不近酒,而自称能深知酒味,其称绍兴酒如清官循吏,不参一毫造作,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故绍兴酒不过五。年者不可饮,搀水者亦不能过五年,此真深知绍兴酒之言矣。是则品天下酒者,自宜以绍兴为第一,而《食单》所列酒名,则首为金坛于酒,次以德州卢酒,仍不免标榜达官之故态,又次以四川郫筒酒,则又未免依附古人之陋习。据称郫筒酒清洌彻底,饮之如梨汁蔗浆,不知其为酒,然则竟饮梨汁蔗浆可矣,又奚烦饮酒乎?大凡酒以水为质,而必藉他物以出之,又必变他物之本味,以成为酒之精英,即如酿米为酒,而但求饮之者如饭汁粥汤,不知其为酒,可乎?西北口外马乳、蒲桃,置于暖处;每日用箸纵横搅之,数日味如酸浆,力可敌酒,名曰七格,然则随园所饮之郫筒酒,得无即此物乎?
◎惠泉酒随园称惠泉酒用天下第二泉所作,自是佳品,而被市井人苟且为之,遂至浇淳散朴,殊为可惜,据云有佳者,恰未饮过。余记得三十许岁时,曾从徐望钦同年家饮所藏陈年惠泉酒,绝美,初不知何酒,据云其叔父十年前从无锡带回者,盖酒底本佳,历年复久,宜其超凡入圣矣。此后官大江南北者十余年,往来九龙山下者廾余次,不能一再遇之,然究竟领略一次,足以傲随园矣。
◎兰陵酒唐诗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今常州实无此酒,随园老人自夸饮过兰陵美酒,或偶遇之,而必属之相国刘文定公家,则又是标榜达官故态矣。余谓必求琥珀光者,惟浦城之红酒足以当之,似此色香味俱佳,再得藏至五年以外者,当妙绝天丁矣(语详《浪迹续谈》第四卷),此则随园老人所不及知也。
◎千日酒左太冲《魏都赋》云:“醇酬中山,流湎千日。”《博物志》亦载刘元石千日酒事,皆沿误也。《周礼》酒正注云:“清酒,今中山冬酿,接夏而成。”疏云:“昔酒为久,冬酿接春,清酒久于昔酒。”是酒名千日者,极言其酿日。之久,后人乃附会为一醉千日之说耳。酒贵久酿,亦贵重酿。忆余在兰州时,为齐礼堂提军招饮,席半,别出一酒尝之,色如清水,味微甘香,余不知其名,礼堂曰:“此蒙古人所酿蒲桃酒也,其名为阿尔气。”余微嫌其薄,礼堂曰:“此其初酿也,若略加酸乳,入锅重蒸之,名阿尔占,则味较浓。三酿者为和尔占,四酿者为德普舒尔,五酿者为沾普舒尔,六酿者为薰舒尔。多一酿则色加浓而味益厚,香益洌,以足下之量,饮至十钟,无不沾醉矣。”盖田园中所出之物,无不可以酿酒,而蒲桃之性,尤与酒相宜。余在兰州所食之蒲桃,至长不过二寸馀,尝闻口外人说,吐鲁番之蒲桃,长至三四寸,可以切为四瓣,则以此酿酒,其性有不酿厚者哉!
◎烧酒凡酒皆愈陈愈贵,烧酒亦然。随园言烧酒乃人中之光棍,县中之酷吏,打擂台非光棍不可,除盗贼非酷吏不可,驱风寒、消积滞非烧酒不可。烧酒若藏至十年,则酒色变绿,上口转甜,亦犹光棍变为良民,便无火气,殊可交也,但不可使泄气耳。
◎搀水酒酒之搀水,可以法分之,惟搀过多,如六分酒四分水,便无法可施,若七分酒三分水,只须于严冬日将酒坛用薄纸封好,夜中露天庋之,次早将坛打开,其上必结薄冰一层,将冰去尽,则所存者皆酒矣。余官京师时,每夜辄用大碗将此法施之,则次日所饮,无非醇酒也。
◎绍兴酒绍兴酒之梗概,已于《续谈》中详之,昨魏默深州牧询余,绍兴酒始于何时,余无以应,惟记得梁元帝《金楼子》云:“银瓶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则知六代以前,此酒已盛行矣。彼时即名为甜酒,其醇美可知。若今时所造,则或过而辣,或不及而淡,断不能以甜酒二字概之。闻彼处初制时,即有路酒、家酒之分,路酒者,可以行远者也,家酒则只供家常之用,而美恶分焉矣。
◎女儿酒相传绍兴富家养女,甫弥月,必开酿好酒数坛,直至此女出门,即以此酒陪嫁,余已载其说于《浪迹续谈》中。近闻杭人言是男家所酿,直至娶妇时,以此酒为纳币之需,故谓之女儿酒,则其说微有不同。嗣阅《格致镜原》所引《投荒杂录》云:“南人有女数岁,即大酿酒,既漉,候冬陂池水竭时,置酒罂,密固其上,瘗于陂中,至春涨水满不复发矣,候女将嫁,因决陂水,取供贺客,渭之女酒,味绝美,居常不可致也。”似即世所传女儿酒矣。惟绍兴旧志载,有{艹豆}酒、薏苡酒、地黄酒、鲫鱼酒诸名,而{艹豆}酒之名最著,其法以绿豆为麴,统名之曰老酒。又有名萧酿者,萧山县金井,为徐氏园,邑人酿酒多汲此水,是以萧酿与越酿并重。《名酒记》云:“越州蓬莱酒,盖即今之绍兴酒,今人鲜有能举其名者矣。”
◎火腿今人馈送食物单中,有火腿者,率开兰薰几肘,初笑其造作不典,而不知其名乃自古有之。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云:“兰薰,俗名火腿,出金华,六属皆有,出东阳、浦江者更佳,有冬腿、春腿之分,前腿、后腿之别,冬腿可久留不坏,春腿交夏即变味,久则蛆腐。”盖金华人多以木甑捞米作饭,其饭汤浓厚,专以饲猪,兼饲豆渣、糠屑,或煮粥以食之,夏则兼饲瓜皮、菜叶、故肉细而体香,凡茅船渔户,所养尤佳,名船腿,较小于他腿,味更香美,煮食之,其香满室。《东阳县志》云:“薰蹄,俗名火腿,其实烟薰,非火也。所腌之盐,必台盐,所薰之烟,必松烟。又一种名风蹄,不用盐渍,名曰淡腿,浦江为盛。”陈达夫《药鉴》云:“浦江淡腿,小于盐腿,味颇淡,可以点茶,名茶腿,陈者止血痢,开胃如神。”或传数十条火腿中,必有一条狗腿,盖初腌腿时,非杂以狗腿,则不成,故货腿人亦甚珍惜之,不肯与人,偶有得者,则其味尤美,此说不知何所据。余素不吃狗肉,即得之,亦不知其味也。按志乘中所载火腿颇详,而此物之缘起,则从未有考证,即古今人亦绝无吟咏及之者。惟记亡友吴巢松侍讲诗集中,有《咏花猪肉》五古,甚博雅,惜手边无此书也。
◎海参鱼翅《随园食单》言海参、鱼翅皆难烂,大凡明日请客,须先一日煨之,方能融洽柔腻,若海参触鼻,鱼翅跳盘,便成笑语,可谓言之透切。忆官山左时,有幕客赴席回,余戏问肴馔如何,客笑曰:“海参图脱拒捕,龟翅札伤事主。”合座为之轩渠不已。惟随园谓鱼翅须用鸡汤搀和萝卜丝飘浮碗面,使食者不能辨(原误为“便”)其为萝卜丝为鱼翅,此似是欺人语,不必从也。随园又谓某家制鱼翅,不(疑当作“单”)用下刺,单(疑当作“不”)用上半厚根,则亦是前数十年前旧话。近日淮、扬富家觞客,无不用根者,谓之肉翅,扬州人最擅长此晶,真有沈浸浓郁之概,可谓天下无双,似当日随园无此口福也。
◎鹿尾《随园食单》谓尹文端公品味,以鹿尾为第一,此固不待尹公而始知之也,特南方人未尝此味者,直不知耳。余入直枢禁,每冬间,辄得饱啖,自关口福。
外宦后,由清江浦及山左、吴门,亦皆得朵颐,时清河夫人皆随任,并亲手奏刀而薄切之,不烦厨子也。迨擢抚岭西,虽去京师愈远,而本署折弁往来,携带尤易,并可与幕客共尝之。余尝有句云:“寒夜何人还细切,春明此味最难忘。”
桂林人传为名句,俯仰今昔,不胜感慨系之,自归田以后,徒劳梦想而已。
◎燕窝随园论味,最薄燕窝,以为但取其贵,则满贮珍珠宝石于碗,岂不更贵?自是快论,而其撰《食单》又云:“燕窝贵物,原不轻用,如用之,每碗必须三两。”
则不但取其贵,而且取其多,未免自相矛盾矣。今人徒务其名,用三钱或五钱生燕窝铺于碗面,而以肉丝杂物衬之,竟似白发数茎,一撩不见,固形其丑,而必以三两为限,则无与于味之美劣,徒以财力相夸而已。今京师好厨子包办酒席,惟格外取好燕窝一两,重用鸡汤、火腿汤、磨菰汤三种瀹之,不必再搀他作料,自然名贵无已,即再加数钱以见丰盛,断无须加至二两,若三两之说行,则徒为厨子生发,为厨下留余,何益于事。至言在广东食冬瓜燕窝,甚佳,则亦不可信。
冬瓜无本性,亦无本味,不得谓之以柔配柔,以清配清。近人更以鸽蛋围其碗边,亦取柔配柔、清配清之意,皆于真味不加毫末,更无谓矣!按燕窝一物,美劣悬殊,价值亦异,如广东澳门及吾闽厦门所产,洁白不待言,而其丝之长,至与箸等,祗须一两,即可充一碗而有余,此须相物为之,如此燕窝必以三两塞一碗,则反讨太多之厌矣。
◎黄羊余在兰州,饱食黄羊,所谓迪北八珍也。佥谓口外之黄羊,则更肥美,元杨允孚《滦京杂诗》,云“北陲异品是黄羊”,即此。其状绝不类羊,而与獐相似。
许圭塘诗“无魂亦似獐”,亦即此。惟獐角大而黄羊角小,又其尾短而根白色,为差异。戴侗《六书故》直以黄羊为獐,误矣。按汉阴子方祀灶用黄羊,窃渭阴是贫家,祀灶安得此异品?考《尔雅。释畜》“番羊黄腹”,阴所祀当是番羊,而邵二云先生《尔雅正义》直以今之黄羊当之,恐误。《周礼》疏:“《尔雅》:”在野曰兽,在家曰畜。‘“黄羊其可畜乎?
◎靖远鱼甘肃靖远县黄河边,瘠区也。冬季黄河中所出小鱼,长不过三寸,县官取而腊之,岁底,则以分饷省中各大吏及同官院司,每署二百尾,道署、府署,每署百尾,余以次而杀,岁以为常。省中每以此为献岁美品,余循例收之,惟某制府独峻却焉。越日,余偶留制府晚餐,出此佐酒,制府食之而美,而誉不容口,并诘所从来,次日即遣家丁向余索此鱼,余合署食之已过半矣,乃以剩余五十尾献之,当时从县志中翻出其名,今久忘之,但呼为靖远鱼云。
◎黄河鲤黄河鲤鱼,足以压倒鳞族,然非亲到黄河边,活烹而瞰之,不知其果美也。
余以擢桂抚,入觐京师,至潼关,即欲渡河,城中同官皆出迎,争留作晨餐,余曰:“今日出门,甫行二十里,不须早食,拟再行二十里,方及前驿午餐为宜。”
费鹤江观察曰:“缘此间河鲤最佳,为他处所不及,且烹制亦最得法,不可虚过耳。”余乃从所请,人候馆,食之果佳,当为生平口福第一,至今不忘。吾乡惟鲥鱼可与之敌,而嫌其多刺,故当逊一筹也。京师酒馆中醋溜活鲤亦极佳,然风味尚不及潼关,殆以距黄河稍远耳。《随园食单》中独遗此味,实不可解,潼关固随园行滕所未到,而京中之活鲤,岂亦不足系其怀来乎?
◎土参距温州府城数十里,为永嘉场滨海斥卤地,出一物,似鳆鱼,无头无足,色青,而质亦较嫩,或云即小鲍鱼,又似无刺之小海参,据土人云,其腹中具腑脏,须尽剔去,制食脆美,土人名之曰土参,以比之海参也。适与朋好作会,人各二味,重复者有罚,廖菊屏出此品,则不但从未入口,并从未闻名,署中多滨海客,携归示之,亦各不能识,其物当为海错志所不收也。
◎波棱菜波棱菜,亦呼波菜,菜之至无味者也,而偏人《随园食单》,亦不可解。以余从不下箸,故家厨中亦鲜购此物。白官京师,入枢直,官厨乃顿顿有此,余以素不食,置之不论,而枢直前辈,有由外省大僚人觐者,往往留饭直庐中,则无不询及此菜者,如姚亮甫、康兰皋二先生,尤喜食之,谓此乃枢直中一佳品,相传数十年如是,及余同辈,无知此者,惟程春庐大理尚能述其说。盖删尽旁枝,专留肥干,加以浓油,复多用上好干虾米炒之,其美处乃非常菜可比,余自是始得味而喜食之。偶还家,索之厨下,则其无味如故。盖既不用浓油,又无多好虾米,且以为常菜,忽之,撷之不精,瀹之不净,又何能发其精英乎!前明说部中载成祖微行民间,食黄面豆腐干及此菜而甘之,询其名,店佣以“金砖白玉板,红嘴绿鹦哥”对,白玉板谓腐干,绿鹦哥即此菜,而《随园食单》中于“波菜”
条下,谓杭人名此为“金镶白玉板”,自是偶误,以杭人述语,不应如此舛讹也。
◎蕨菜陶云汀先生最喜食蕨菜,或云其干者,即吉祥菜,余亦喜食之。忆与同官吴门时,每饭必具,而烹制尚未得其法,《随园食单》谓用蕨菜不可爱惜,须尽去其枝叶,单取直根洗净煨烂,再用鸡肉汤,或煨或炒,自别有风味。按《食物本草》云:“此味甘滑,令人消阳道,眼昏腹胀,非良物也。”陶公嗜此,未必不受其累。又此物不可生食,《搜神记》载郗鉴镇丹徒,二月出猎,有甲士折一枝食之,觉心中淡淡,成疾后,吐出一小蛇,悬屋前,渐干成蕨,此生食之患,不可不知。
◎白菜北方白菜,以安肃县所出为最,闻县境每冬必产大菜一本,大可专车,俗名之曰菜王,必驰以首供玉食,然后各园以次摘取。山左所产犹佳,迪南则其味递减,惟吾乡捕城所产,尚具体而微,广西柳州所出,亦略与北地相仿。近吾乡永福亦产此,俗呼为永福白,较胜于浦城。去冬余薄游温州,有以山东白菜相馈者,皆以永福白充数,盖福州由海舶来者,南风三日即至,而天津、山东之辫舶,向不入瓯江也。此菜以吴红生太守所制为最著,同人皆赏其菜中尚带辣味,而不知其暗搀生萝卜耳。
◎瓢儿菜瓢儿菜惟江西与南京有之,其质与北方白菜相似,而风味各别,近人烹制多不得法,即《随园食单》盛称干炒菜心之佳,亦未尽其味也。余在京师,与同年作消寒会,惟南昌黄俊民观察煨此独美,与煨白菜略同,自出京后,此味遂成《广陵散》矣。
◎芥蓝菜芥蓝菜本闽产蔬品中之最佳者,而他省无之,然吾乡人仕宦所至,率多于廨中隙地种植,近闻京官宅中,亦多种此,他省人亦喜食之。按《群芳谱》载:“擘蓝一名芥蓝,芥属,南方人谓之芥蓝,叶可擘食,故北人谓之擘蓝。叶大于菘,根大于芥苔,苗大于白芥,子大于蔓菁,花淡黄色。”余就养东瓯,曾从吾乡人吴云峰乞得数根,种于后圃,每觞客,辄出此佐食,众以为美。或曰此即《鹿鸣》诗所谓蒿也,未知然否。《群芳谱》引苏诗云:“芥蓝如菌蕈。”亦未知即此物否,客中无书,俱无以考之。
◎食单四约郎仁宝曰:“食为人生大计,况年老者尤所宜讲,尝见一书云:”食烂则易咀嚼,热则不失香味。‘余更为益二语云:“洁则动其食兴,少则不致厌饫。’尽之矣。”忆余藩牧吴中时,韩桂ぎ尚书与石琢堂廉访、朱兰坡侍讲举消寒会,有食单四约,云早、少、烂、热,即与前人之论恰合,洁字所不待言,而早字尤与老年为宜也。是时韩与石皆大年,善颐养,约同人各以诗纪之,余诗云:“振衣难俟日高舂,速客盘筵礼数恭。朝气最佳宜燕衍,寒庖能俭亦从容。午餐迟笑雷鸣腹,卯饮清如雪饫胸。触我春明旧时梦,禁庐会食正晨钟(早)。”百年不厌腐儒餐,方丈能无愧此官?五簋好遵先辈约,万钱休议古人单。艰难食货应加节,真率宾朋易尽欢。愿与吴侬返淳朴,岂徒物命慎摧残(少)。“”无烦砺齿要和脾,老去都存软饱思。莫等熊蹯滋口实,何妨羊胃混时宜。调和烹饪皆归礼,歌咏燔燔本人诗。仙诀也须凭火候,漫夸煮石便忘饥(烂)。“”大都作法不宜凉,何况尊生服食方。悦口本无嫌炙手,平心刚好称披肠。残杯世界春常驻,冷灶门风客共忘。独有名场惭翕翕,年来肝肺已如霜(韩文“不为翕翕热”,杜诗:“回首肝肺热”)。时吴棣华同年亦有作,与余诗皆为吴民传诵。
◎鲥鱼廖菊屏守备连日招客看花,皆郡署中同人也。余适新获江鲥一尾,即以赠之,俾佐一觞,并叠前韵索和云:“莫嫌一尾到珊珊,助尔欢场锦簇团。此物由来关宦味,卅年世态静中看。”“眼福还兼口福忙,醉乡胜否黑甜乡?嘉鱼名卉偏多刺,莫怪题诗易感伤。”忆自卅余年外宦后,凡遇鲥鱼,率皆属吏争先呈献,即同人往复投赠,亦取白宫中而已足,从未破费囊中一钱,辞官以来乃反是,故前诗三四句戏及之,又蔷薇多刺,鲥鱼亦多刺,二物巧值一时,故后诗三四句戏及之。
◎瓯江海味杂诗余就养东瓯逾年,所尝海味殆遍,实皆乡味也,以久宦于外,乃久不得尝耳。
昔朱竹坨先生客永嘉数日,有《海味杂咏》十六首,余曷敢比竹坨,而口腹之好同之,因亦随物缀以小诗,而名号各殊,并各赘数言为小引,俾观者有所考焉。
王瓜鱼此鱼以四月王瓜生时出,吾乡因呼为王瓜,亦称瓜鱼,而他乡人多呼为黄瓜鱼,因复称为黄鱼,皆误也,其实古名石首鱼。瓜鱼乃常馔,甘美而清真。
长年有如此,何烦梦鲈莼(瓯江长年有此,即吾闽亦不能也)?
鳗鱼此海鳗也,瓯人多不敢食,小者间以充馔,稍大即鲞之,故大鲜鳗颇难得也。河鳗我所戒(河鳗即白鳝,吾乡呼为壮鳗,近年始与黄鳝同入戒单云),海鳗我所嗜。瓯人戒鲜食,咄或不知味!
鲥鱼鲥鱼冬出者愈美,吾乡间亦有之,昔人谓鲥鱼以夏时出而名,疏矣。余今岁于重阳前,对菊花置酒赏之,足增诗事矣。蒸鲥赏牡丹(吾乡每以四时土物与四季名花一一相配,置酒赏之,为韵事,如鲥鱼配牡丹,荔枝配荷花,蟹配菊花,蛎配梅花也),吾乡乐事仅。奇哉菊花天,兼有持螯韵。
带鱼此与吾乡同,而阔且厚者颇难得。带鱼如带长,我但求其宽。烹制倘如鲥,美堪佐春盘(此鱼家人率以常馔忽之,余尝为友人留饮,以白糟猪脂,同蒸鲥法治之,乃美不可言)。
共鱼共鱼俗名锅盖鱼,肖其形也,其美全在肝,他乡人鲜知味者,此间厨子亦剔去之。鳞族乃无鳞,厥形亦可吓。谁知美在肝,不减河豚白(肝金黄色,其味酷似河豚白,其性亦略相同,余尝呼为共鱼黄,恰可对河豚白也)。
残鱼吾闽长乐、福清有之,别有土名,有声无辞,莫能译以上纸也,此间乃呼为龙头鱼。绘残名最古,《方言》莫能收。冰肌复玉质,如何称龙头(《正字通》有此名,吾乡干者亦名龙头)?
鲎瓯人多不敢食,嫌其形似,烹法亦难,厨子多为之束手。鲎帆如便面,离奇形可憎。烹制亦实难,安得天厨星(鲎尾最佳,然烹制实难得好手)?
蛎此吾乡所谓石蛎,滨海皆有之,总不及长乐所产之丰美,而其味则略同,入秋即登市也。蛎房海之美,当冠《加恩簿》。吴航与新溪,甲乙未易谱(蛎房自以吾长乐县海蠕所种为最美,而《天中记》称乐清县新溪口有蛎屿,方圆四十亩,四面皆蛎,其味偏美。余至温州匝年,并未得尝,以问乐清尹蔡琪,亦莫能答也)。
蛏此与吾闽同,而其质较小。忆小住扬州时,杨竹圃亲家由盐城寄惠玉箸蛏,食之绝美,今一海相通,而此味渺不可得矣。蛏味次于蛎,佐馔亦所宜。独惜水晶人,继见竟无期(在扬州时,以玉箸蛏分饷吴笏庵京兆,承和诗,以“白角衫裹水晶人”为比)。
蚶瓯江多蚶,入秋即登市,但丰美不及奉化所产耳。瓯江颇多蚶,登盘甫新秋。但不及奉化,饱餐敢多求?
石去郭景纯(以上三字原误为“郭京纯云”四字)《江赋》云:“石去应候而扬葩。”注引《南越志》云:“石去形如龟脚,得春雨则生花(原无此字,据《文选》注补)。”江淹赋云,一名紫藉;《平阳县志》云,一名仙掌,皆肖其形也。石蛄即龟脚,其形似笔架。粗皮裹妍肉,难免厨子诧(上层如笔,下层皮甚粗,剥之则内肉绝白而嫩,温州厨子不谙制法,诡言海中所无,强之,始购于市也)。
寻 寻为海蟹,蟹为湖蟹,寻性甘平,蟹性峭冷,人人知之,而瓯人群呼寻为蝤蛑,且变其声为蝤蠓,则殊可笑也。寻乃海中蟹,其性殊甘平。
沿讹称蝤蛑,坡公语可凭(坡公尝言,读山谷诗文,如食蝤蛑,令人发风动气,今食寻者,殊无此患。又吕亢《蟹图记》称,蟹有十二种,一曰蝤蚌,两螯大而有细毛,八足亦有微毛,今寻二螯八足,皆极红润,无毛,是寻与蝤蛑迥为二种,不能强合,特著之以正告瓯人云)。
截截与寻相似,亦产于海,而性独冷,其味亦少逊于寻,若以椒盐拌之为腥,则殊可口。蜮亦海蟹族,性异美复减。腥盘加椒盐,风味转不浅(可以酒醉,可以糟腌,加之椒末,不嫌其冷)。
宅血此真宅血也,闽、瓯海中皆有之,若吾乡所谓宅血,则海蜇之腹下红肉,与此迥别。此物鲜者未得见,腊之可以行远,外人不知为何物矣。水母且有血,《食单》所未详。瓯俗亦珍此,令人梦江乡。
乌贼即墨鱼,浙东滨海最尚此,腊以行远,其利尤重,其味亦较鲜食者为佳。
乌贼即乌,吾乡称墨鱼。沿讹作明府,县官亦何辜(瓯人呼此为明府,初不知其故,或以为腹中有墨,比县官之贪墨者,以县官率称明府也,余已于《丛谈》中辨之。顷阅《七修类稿》,云乌贼鱼暴干,俗呼螟脯,乃知此称前明已然,今人不考,但循其声讹为明府耳)!
●卷六◎收铜器议前因银少钱贵,公私交困,因请变通钱法,以裕国便民,专折上陈,昨奉到朱批,交部议奏,而部中准驳尚未奉有明文。伏思钱法为济时急需,而铜政实为钱法根本,铜之来路不充而日勤鼓铸之事,铜之去路不禁而徒严盗铸之条,非拔本塞源之计也。夫以甚有用之铜,而听其为民间私家不急之物,古人所谓货恶其弃於地者,莫此为甚。大约风气之华靡,以渐而开,由今追溯四、五十年以前,铜之为用尚少,比年则铜器充斥,而东南数省为尤甚,如一暖手足之炉,虽小户亦家有数具,一闺阁之镜,乃径宽至一二尺,重至一二十斤,一盥盆,一炭盆,一壶、一镬,动重数斤,又如大小钲饶与鼓相配而鸣者,为岁首戏乐之具,从前惟富户乃有之,近则中小户亦多有之。举此三数端,则其余可以概见。皆由豪家相尚,踵事增华,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而於省会之铜器店以百计,郡城以数十计,县城亦不下数家,至究其铜所由来,并非经商贩运,间有以废铜易钱者,亦千百中之一二耳。然则其铜何自而得乎?则皆销毁制钱而为之也。近日市中行用,不见有顺治、康熙、雍正三朝之钱,即乾隆、嘉庆亦甚寥寥矣,非皆毁而为器之故乎?然则居今日而议钱法,舍禁民间铜器,其流不得而塞,即其源无由而清,然徒禁之而抑令呈缴,甚至不缴则从而搜括之,则滋扰之弊亦不可不预为之防。
且常用之物,骤为厉禁,亦无以服小民之心。窃以为宜令牧令设局公堂,以渐收买之,十里以内限一月,十里以外限两月,皆输缴净尽,每斤给以价银一钱五分,如是则民不扰而浮议亦不起。虽然山僻小县,库中附贮之项,皆别有所抵,征地丁,则随征随解,安得余银以为收铜之资?窃又以为宜从权变通,准其开常平仓,或即照银价以谷给民,或出耀得钱以给之,随时变通,民亦可以无扰,总在奉行之得人耳。收铜既净,即以原物统归省城总局,然后酌量分别铸造,不过数月,便可集事。但铸造磨砻必极工致,而米炭工资必照时价给发,使炉匠有以养身家,然后行之可久。如现在各直省钱局之价,皆照康熙年间旧定者给发,其中赔贴太甚,则其弊更不可言矣。钱既铸成,令当商每家领去,使民行用,而兵丁口粮及各工程杂款,皆以此种钱给之,即百姓持此钱以完钱粮,亦一例收之,然后免其疑贰,可以畅行而无碍矣。
◎古人用尸之意舒白香梦兰论古人祭必用尸之深意,以为可以维持宗法,而固其国本,其义甚创,而其理实精。盖恐正言之,而愚妄之夫未必深信,於是设为尸,以服其祖宗之服,居其祖宗之位,无论其为臣、为子、为诸孙,一旦为尸,则皆以祖宗事之,神之所凭,即吾所当拜,何敢以齿德傲也?习见乎此而不之怪,则其国其家,一旦有孩提嗣爵、宗嫡世禄诸大礼,凡诸尊贵,谁敢不从,亦谁敢不敬?其神明式凭之重,又过于一祭之尸,尸尚受拜而不辞,我且拜之而有素,何况于继体为后,正位设朝?祖宗之灵,俨如在上,伯叔诸舅敢异议乎?举朝上下,但知有祖宗社稷神灵所凭依之人,无论其贤愚长幼,皆当敬事,如先王、先公、先大夫无可疑者,而名分定矣,群心服矣,逆志销矣,国本有不固者乎?然究其推明义例于无事之时,维持宗法于不言之表,实赖有尸祭之法,潜移默化其强宗尊属不驯之气及奸雄贵戚僭乱之心于平居祭祖拜尸之日,而习焉不觉,此圣人之道、先王之礼所以微妙深远,而未可以小儒俗学躁心而轻议者也。
◎应变。
前明王端毅公恕,老而好学,在留都,一日出,有狂夫向公呼万岁,公人部,延僚属告之。娄驾部曰:“昔张乖崖守蜀,三军呼万岁,乖崖应之甚善。”公曰:“且止勿言。”即退私宅,戒阍人谢宾客勿通,静坐思数策,明早以语驾部,驾部不答。公乃问曰:“当时乖崖何以处之?”曰:“亟下马亦呼万岁。”公喟然叹曰:“吾辈安能及古人,彼仓猝应变而有余,吾终日思之而不得。”
◎嚏《诗》“愿言则嚏”,笺曰:“愿,思也。”今俗人嚏,云人道我,此古之遗语也。故汉有《嚏耳鸣杂占》十六卷。东坡《元日诗》“晓来频嚏为何人”,康进之《负荆》曲“打嚏耳朵热,一定有人说”,皆本此。又“法苑珠林”:“世尊嚏,诸比邱咒愿言长寿,时有居士嚏,佛令比邱劝;咒言长寿。”《燕北录》:“戎主太后嚏喷,近位臣僚齐声呼治夔离,犹汉呼万岁。”今俗传小儿喷嚏,亦呼百岁及大吉以解之,则亦皆有所本也。
◎猫朱竹咏猫事词,征引极博,然有二事未曾引用者,元好问《游天坛杂诗》注:“仙猫洞,土人传燕家鸡犬升天,猫独不去。”又魏禧《画猫记》云:“俗传二危合画猫,鼠辄避去,盖宿与日并值危也。”
◎烛营《淮南子。精神训》:“子求脊管高于窍(《淮南子》作”顶“),烛营指天。”高诱注:“脊管,下窍也。烛,阴华。营,其窍也。”佛家名阴为马藏,《观佛三昧经》云:“时耶输陀罗及五百侍女或作是念:太子生世,多诸奇特,惟有一事,于我有疑。采女众中,有一女子名修曼陀,白妃,言太子是神人也,奉事历年,不见其根,况有世事!复有一女名曰净意,白言大家,我事太子,经十八年,未见太子有便利患,况复诸余!尔时诸女各各异说,皆谓太子是不能男。
太子昼寝,皆闻诸女欲见太子阴马藏相,尔时太子于其根处出莲花,其色红白,上下二三花相连,花中忽有身根,如童子形,又忽如丈夫形,诸女见已,不胜喜悦。现此时,罗喉罗母见彼身根,华华相次,如天劫贝,一一华上,乃有无数大身菩萨,手执白华,围绕身根,此名菩萨阴马藏相。又佛告阿难,我初成道,在熙连河侧,有五尼犍共领七百五十弟子来至我所,以其身根绕身七匝,铺草而坐,即作此语:“我无欲,故身根如此,如自在天。‘尔时世尊告诸尼犍:”汝等不知如来身分,若欲见之,随意观之。’尔时世尊从空而下,即于地上化作四海,中有须弥山,佛在山,正身仰卧,放金色光,晃映诸天,徐出马藏,绕山七匝,如金莲华。尼犍见已,大惊,心伏佛梵行相,乃至如此,不可思议“云云。此真梵夹中奇文,所谓不可思议者也。
◎神童对《七修类稿》载金茂之言:“云、贵间人,绝不知诗,偶遇一秀才,试之以对,时值暮春,曰:”马踏红尘风力软。‘果无能对者。余偶思古诗’难鸣紫陌曙光寒‘,岂非天生对手?又有’乾坤圣世空搔首‘句,久未有对,或对以’云雨巫山枉断肠‘又课徒云:“人间自古无仙骨,池上于今有凤毛。’皆旧诗今对,天生而成。”余谓此等出句,本非成语,安知非先拈对句,而强就之乎?又载何仲默入场时,最少,其兄背以进之,御史出一对云:“弟骑兄作马。”遂应曰:“子证父攘羊。”又阁老袁元峰十岁时,县审里役于清道观,随父至观,县唤问:“何家儿,曾习对乎?”时有双鹤飞鸣,县曰:“三清殿上屹双鹤。”袁应声曰:“五色云中驾六龙。”复语之曰:“投子四方开六面。”袁应声曰:“丈夫一德贯三才。”此庶可为神童对乎?
◎王荆公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诸书引者,皆以为王荆公之诗。郎仁宝曰:“《临川集》不载此诗,不知究属何人?以格律论之,亦必宋人耳。”按此是白香山诗,郎氏偶失考则可,必以格律定为宋诗,则未免武断也。
◎笪《广韵》:“笪,音(原误为”奇“)。”《集韵》:“笪,音妲。”盖上、入两音。《博雅》:“击也,亦姓。”国初有笪重光,镇江人。余侨居浦城时,权浦令者为西江笪慕韩,余尝询其姓源,据云,此字似于古无考,余姓盖自东汉以后始有之,相传王莽欲绝汉后,时宗室皆逃避四方,易姓自匿,捕务方急,有一宗室夜漏踉跄出城,达旦而倦卧于竹林之下,遂易姓为笪,后事平而出,即以此字著代云云。此笪令自述其先,当不误也。陆游《南唐书。卢文进传》:“文进在金陵,为客言,昔陷契丹,尝猎于郊,遇昼晦如夜,星纬灿然,大骇,偶得一胡人间之,曰:”此之谓笪日,何足异?顷自当复。‘良久果如其言,日方牛:也。“(《南部新书》亦载此事,作”笪却日“)按:卢文进为契丹平州刺史,今之水平府,即辽上京临潢府,今为奉天之锦州,亦不闻有所谓”笪日“
者,或地脉渐转,异气渐消,古有今无之事往往如此耳。《唐书。突厥传》言突厥盛夏而霜,五日并出,以为灾异也。然今塞北苦寒之地,盛夏而霜,固无足异,即三日五日并出,亦时时有之,盖寒气逼天,凝为此状,非日出也。
◎新齐谐摘录偶阅随园老人《新齐谐》(即《子不语》),佳年、俦年二孙每请余絮谈其事,因间摘其最可喜者数条告之,不但资博闻之益,且可备不时之需云尔。
《毗骞国王》一条云:“《南史》载毗骞国王头长三尺,万古不死,谢济世《西域记》云,毗骞王生于汉章帝二年,本朝称董喀尔寺呼尔托托。康熙时曾命使者至其国,见之,王头如桶,颈如鹅,俱长三尺,张目直视,语不可辨,其子孙皆生死如常,惟王不死,事载康熙《天文大成》。”
《黑牡丹》一条云:“福建惠安县有青山大王庙,庙之阶下所种,皆黑牡丹花,开时数百朵,皆向大王神像而开,若移动神像,则花亦转面向之,不知果否,俟得惠安人问之。”
《彭祖举柩》一条云:“彭祖卒于夏六月三日,其举柩者曰社儿等,六十人皆陈死,就葬于西山下,其六十人墓至今犹在,号曰社儿墩,彭祖墓在何地,俟考。”
《黑眚畏盐》一条云:“诸城王宪荣言,其地殷家庄多古圹,圹中有怪物,仅黑气一团,高可丈许,每夜出昼隐。其出也,遇人于途,隔一矢地,辄作啸声,如霹雳,令人心震胆落,惟见者问者则罔觉也。啸毕,以黑气障人,至腥秽,人辄晕绝,里人相戒为畏途,昏暮无行者。有盐贩某,醉中忘戒,惧蹑其地,前怪忽突出遮道,某以木挑格之,若无所损,不知为汁,急取盐撒之,物渐逡巡退缩人地。因取箩中盐,悉倾其处而去。晓往踪迹,见所弃盐堆积地上,悉作红色,旁有血点,腥秽难闻,此后此怪遂绝。”按盐米皆可驱邪,今人尚习其说。
《僵尸畏枣核》一条云:“尤明府佩莲言,河南某地多野厝棺,常有僵尸挟人,土人有法治之。凡被尸挟者,把握至紧,爪甲入人肤,终不可脱,用枣核七个钉入尸脊背穴,上手随松出。如新死尸奔,名曰走影,乃感阳气触动而然,人被挟者,亦可以此法治之。”
《人皮鼓》一条云:“北固山佛院有人皮鼓,盖嘉靖时汤都督名宽者,戮海寇王艮之皮所鞔,其声比他鼓稍不扬,盖人皮视牛革理厚而坚不如故也。”按余曾游北固山,寻狼石及大镬,大可得,无暇访鼓矣。
《缢鬼畏魄字》一条云:“凡遇缢鬼者,但以左手两指写一‘魄’字,指之入地,彼一入即不能出矣。”
《鸡毛烟辟蛇》一条云:“李金什言,鸡毛烧烟,一切毒蛇闻其气即死,凡蛟蜃亦然,无能免者。盖蛟蜃与蛇皆属阴,鸡本南方积阳之象,性属火,为至阳,故至阴之类触之,无不立樊,此《阴符经》所谓小大之制在气,不在形耳。”按余官广西,习闻此事,然烧以驱之足矣,必尽绝之,似亦不必也。
《灵符》一条云:“万近蓬言,胡中丞宝琼病剧时,忽语家人曰:”明日慎闭吾户,不唤勿入也。‘明日将暮,夫人疑之,白窗隙窥见房内设二桌,南北相向,南向桌上有一人,头大如十石瓮,目灼灼翕动,中丞北向与相对,桌上列纸笔,方握管,似与问答,第见口动亦不闻声。夫人大惊,排闼入,中丞掷笔而起曰:“汝败吾事矣!不然,可得尚延岁月,然此亦天数也,速备吾身后事,三日后当死。’已而果然。究不知此大头属何神怪?时张六乾在座,曰:”此名灵符,文昌宫宿也。凡有文名才德者,喜往依护,昔朱子注《四书》,每见之,而文思日进,复能招之来,麾之去,遇疑义辄与剖晰。中丞盖欲召之来,以祈禄命,不意为妇女所败也。‘予因询其出何书,曰:“朱子集中序上载其事。’因记之。”
《治肺痈》一条云:“蒋秀君精医理,遇一红袍鬼,问曰:”君是名医,敢问肺痈可治乎?不可治乎?‘曰::可治。’曰:“治用何药?‘曰’白术。‘红袍鬼大哭曰:”然则我当初误死也。’“
《水鬼》一条云:“赵衣吉云,鬼有气息,水死之鬼,羊臊气,岸死之鬼,纸灰气,人闻此二气,皆须避之。又云,河水鬼最畏‘嚣’字,如舟中忽闻羊臊气,则急写一‘嚣’字,可以远害。”
《牛生麒麟》一条云:“乾隆四年,芜湖民间牛生麒麟,三日而死,剖其腹,不见肠胃,中实如蟹。有人云,康熙《南巡盛典》曾载此事。”
《王谦光》一条云:“王谦光者,温州府诸生也,家贫,不能自活,客于通洋经纪之家,习见从洋者利不赀,谦光亦累赀数十金同往。初至日本,获利数十倍,继又往,人众货多,飓风骤作,飘忽不知所之,见有山处,趋往泊之,触焦石沈舟,溺死者过半,缘岸而登者三十余人;山无生产,人迹绝至,虽不葬鱼腹中,恐亦难免为山中饿鬼,众皆长恸,昼行夜伏,拾草木之实。聊以充饥。及风雨晦明,山妖木魅,千奇万怪,来侮狎人,死者又十之七八。一日,走入空谷中,有石窟如室,可蔽风雨,劈有草甚香,掘其根食之,饥渴顿已,神气清爽,识者曰:”此人参也。‘如是者三月余,诸人皆食此草,相视各见颜色光彩,如孩童时。常登山望海,忽有小艇数十,见人在山,泊舟来问,知中国人,遂载以往,皆朝鲜微外巡拦也。闻之国王,蒙召见,问及履历,谦光曰:“系生员。’王笑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耶?‘因以’浮海,为题,命谦光赋之,谦光援笔而就曰‘久困经生业,乘槎学使星。不因风浪险,那得到王庭?’王善之,馆待如礼,尝得召见,屡启王欲归之意。又三年,始具舟资,送谦光并及诸人回家,王赐甚厚。谦光在彼国,见诸臣僚赋诗高会,无不招致,临行,赆饯颇多,及至家,计五年余矣。先是谦光在朝鲜时,一夕,梦至其家,见僧数甚众,设资冥道场,其妻哭甚哀,有子衰经以临,谦光亦哭而寤。因思不归,家人疑死设荐固矣,但我无子,巍然衰者为何?诚梦境之不可解也,但为酸鼻而已。又年余抵家,几筵俨然,衰经傍设,夫妇相持悲喜,询其妻作佛事招魂,正梦回之夕,又问衰经为何人之服,云房侄入继之服也,因言梦回时,亦曾见之,更为惨然。“按此条当补入《东瓯杂记》,可续采郡、县志中。
◎鹅血治噎尝闻武昌小南门外献花寺僧自究病噎,百药不效,临殁,谓其徒曰:“我毒罗此患,胸臆必有物为祟,逝后剖去殓我,我感之入地矣。”其徒如教,得一骨如簪,取置经案,久相传示。阅岁,适有戎帅寓寺,从者杀鹅,未断其喉,偶见此骨,取以挑刺,鹅血喷发,而骨遂消减。后自究之徒亦病噎,因悟鹅血可治,数饮遂愈。遍以此方授人,无不验者,书之以备世之一助。
◎都天庙联过京口日,闻都天庙会甚盛,盖数十年来所未有,因停棹两日,凭篷窗纵观之,至邗上,为云台师述之,及师为言甲辰年新修庙时,乡人请制楹联,因手书付之曰:“颜许同名,唐代人伦维气类;李韩沦定,熙朝庙貌屹江淮。”当时奸臣曾劝唯阳以天道,公骂曰:“汝不识人伦,焉知天道!”此人伦二字所本,语颇沈著,且人伦、庙貌二字皆双声也。按:此当补人《楹联续话》,谨先记于此。
又按:《说铃》载睢阳灵异一事,并附录之:“黄州南门外安国寺旧有睢阳张公祠,正德初,太守卢浚偏毁神祠,误暴公于烈日中,太守一舆卒目不识丁,神附其口,骂曰:”尔以我为何人,敢尔肆傲耶?‘命具楮墨,走笔书云:“皇天生我兮男儿,君王用我兮熊罴。力拔山兮风雷,气贯日兮虹霓。月正明兮拔枪捋剑,星未落兮击鼓掀旗。捣贼室兮焚寨,脔贼肉兮充饥。食马草兮既尽,杀妻妾兮心悲。誓与死战兮身披铁甲,愿为厉鬼兮手执金锤。亦莫指我为张仪,亦莫指我为张飞。是张巡兮在世,与许远而同时。在东岳兮押案省日统事兮阴司。侍蓬莱兮殿直,任酆都兮狱推。景佑真君兮人间封爵,忠烈大夫兮天上官资。漫濡毫而染翰,俾世人兮皆知。’太守子睹此灵异,惭愧惶惧,具牲醴鼓乐拜而舁神归座焉。”
◎不作诗久矣,迩来为友人所促,辞不获已,因得诗三十首,姑附于此(五月念三日,阮云台师招同毕韫斋茂才泛舟湖上,饭于长春桥楼,归舆率成)
溯洄邗上旧农桑(楼下旧扁),雅爱清游寂寞乡。二客恰宜伴坡老,一湖早巳属知章。舫中画本资欣赏(适携旧书画数事同观),市外盘飧许饱尝。我本公门杂桃李,长春花柳共成行(师于楼下湖塘新种花树甚夥)。
△云台师招同王望湖、阮慎斋、孟玉生、偕僧树庵游双树庵看竹,并听僧小支弹琴,叠前韵洗眼精蓝话宿桑,相逢都在水云乡。寻花乍入长春地,看竹还歌有斐章。古调间中欣静契,清斋午后快同尝。谷人往矣伊人渺,珍重笼纱墨数行。
△前诗正录就而吾师以诗飞示,谨次韵奉呈梧竹诗情久寂寥,钧天复与振风箫。苔痕恰好连双树(玉生与建隆僧双号树庵),茶话何烦配一蕉。几有春游过僻地,直须云卧到深宵。笏庵近在安家巷,画理真堪永夕朝(适吴笏庵祭酒以《邗江寄寓图卷》属题,卷中景正连及虹桥以西双树庵一带)。
△题吴笏庵祭酒清鹏邗江寄寓画卷,即次自题韵君本家钱唐,乃停广陵棹。我亦榕海族,他乡有何好?异涂而同趋,随地可娱老。古来贤豪人,如此正不少。不辞蜗室陋,讵烦鹊枝绕。登堂殊悄悄,入画非草草。坐床纷吟笺,插架余史稿。末病资延年,清课学起早(见君自题诗)。
居然寓公重,莫笑酒户小。居土惭我忙,安家为君祷。
△为沈饴原题虹桥修禊画卷二百年来又此图,竹西韵事古谁如?风流继起东阳沈,待续他年画舫书。
已把闲身入画图,近来耆旧果谁如?寿星都在南河下,欲傲新城老尚书(外人以仪征师相暨公及鄙人为南河下三老)。
△喜雨简云湖都转广陵使者久宜民,牲璧关心最有神。侧耳灌坛才肃令,阿香早已走飙轮。
三日为霖信不差,滂沱声里杂欢哗。南河庑客犹飞舞,何况邗江十万家!
但快祛炎见尚低,三农从此洽群篌。放晴试上平山望,何处新秧不插齐?
游宦何如听雨眠,三家村里好相邻(“邻”疑当作“怜”)。荷衣云阵真堪恃,亟献新计祝有年。
△右原招同罗茗香饮福茨堂快雨新回百卉芳,佳辰恰值闰端阳。重来旧雨寻樽酒,喜有文章聚草堂。逋客回头浑似梦,腐儒促膝话偏长。竹西歌次古时乐,争似高斋文字祥。(答吴笏庵)
我昔号退庵,正持急流棹。佥言退即安,芝南语亦好。时贤但知进,勇进遂忘老。仕止各有宜,此道识者少。树立半茫昧,利禄自缠绕。报国真区区。劳人何草草!用兹径情行,避人起疏稿。恋栈非所甘,悬车岂为早?仗公忖我心,进退系不小。陈义信卓阔,贻诗胜颂祷。
△再叠前韵既辞宦路辙,合理穷海棹。如何舍吾土,翻爱他乡好?横流不能安,奔波敢辞老!卉服杂乡里,此事古所少。横江一叶来,旧路三叉绕。访旧已寥寥,寄庑殊草草。矜持几古物,凌杂半旧稿。不烦筋力礼,且适起睡早。屡承杜律细,爱乞晋楷小。来往成风流,笑谢王孙祷。
△笏庵诗札往来,称谓过于谦抑,非克承当,叠前韵奉教忆同上林柯,夙共人海棹。岑苔匪白今,孔李本世好。维时丈人行,巍巍蓬池老。鸿文我能熟,名德世所少。幸随大阮后,许向函丈绕。试律荷绳削,钞胥杂行草(先叔父九山公曾携余谒尊甫于京邸,以所作试帖就正,承批点极详)。
至今理残箧,尚存旧时稿(乾隆末,有九家试帖之刻,有正味斋、芳草堂、芝香阁三卷稿,皆余手录)。撰杖喜犹及,登朝惜不早。缕与君听,幸勿再谦小。
西江贤使君,同此齐心祷。
△题许莲史西湖钓游图我昨游西湖,浃旬兴未已。无端来邗江,但向画企。君本湖上客,钓游忆乡里。我亦恋名区,一椽屡侔揣。君家大阮贤,尊甫尤我喜。助我成卜居,清波隔尺咫。三桥连六桥,西家即西子。与君作比邻,伴君狎烟水。高秋君重归,彩笔灿生蕊。正当鱼龙变,非为鲈美。拿舟许我随,引觞报君许。伫成第三图,醉倒桂香里。
△题包松溪棣园图人生恣意在邱壑,底用豪名慕卫霍?有山可垒池可凿,闭户观书便卓荦。何况耽耽盛楼阁,满眼金迷复彩错。二分明月此一角,南河名胜画舫拓。永叔荷花魏公药,千载风流春有脚。卜居我忆寄庑昨,隔墙先听鸣皋鹤。名园果冠绿杨郭,何必缁尘溷京洛。浪游辛许芳邻托,日日从君泥杯杓。
△为小支和尚题建隆寺图竹西讲忠义,似梅香破腊。古寺抱冬心,千载不萧飒。支公爱神骏,怀古如响答。冷缘与俗判,胜践招我踏。阐幽合名流,好事仗老衲。咄哉《淮海浊》,鄙词委尘劫。珍兹图画传,敬伫香火接。隔邻梅花岭,贞风共猎猎。
△金衙庄武林第一此园林,我到纷来旧感心。相府潭潭兼旷奥,侯门鼎鼎半萧森。天成夏木干章绕,地接城濠一水深。三十年来重易主,可堪回首痛人琴(初为章文简公旧宅,后属严小农河帅,皆余旧知也)!
△立秋日偕黄右原比部、罗茗香茂才、孟玉生山人游建隆寺,寻李招讨遗趾建隆寺想建隆年,廿四桥头一角偏。城北林园同此寂,竹西(“竹”原误作“行”)歌吹果谁贤!寻诗客冷浑忘暑,怀古情深不话禅。愧我留题无俊语,伫将秋菊荐寒泉。
△题金亚伯廷尉大江泛月图月光如水水如天,天堑茫茫未有边。谁识澄清无限思,扁舟一老独芒然。
尚忆冲湖夜渡忙,松寥东指几帆樯!清时何敢谈形胜,读画因君一慨慷。
△为金亚伯廷尉题其先代三十六陂春水图甫登豸华堂,旋游珠湖滨。君家世德远,累叶钟名臣。珠湖有遗爱,卅六陂犹新。沐泽复泳勤,永作江南春。我昔吏淮浦,深感河伯仁。无端陈堰开,殃及下河民。治黄不治淮,昏垫难具陈。焉能起名贤,硕画堪遵循。田庐方待命,畚筑须躬亲。至今颂遗爱,召埭同鳞峋。
△题杨飞泉太守鹤书清夜焚香小照,用李春湖侍郎韵早岁欣连袍,声华满士林。他乡重握手,宦海共盟心。桂岭干觞会(余抚桂林时,君奉差过访,大醉数日而去),桐山万里阴(君随任子侄并醇谨)。识君清夜意,慎矣四知箴。
△又题杨飞泉太守桐叶坐题诗小照,用苏鳌石廷尉韵观场回首卅余年,异地相逢亦夙缘。何必画图方省识,题诗老守正飘然。
佛自西来海自东,诚求冥漠本相通。新晴助我游湖兴,一路灵山颂碧翁(杭州城苦雨已久,时方迎天竺犬士入城,余告中丞须祷天后,群以为然,越日,果畅睛,送大士还山,时余亲见之)。
△舟泊吴门,董琴南观察招同朱兰坡同年、高复堂观察翔麟、杨芸士明经集慕园,兰坡叠前唱和韵二律,因次答,并约同人和作横流何地设柴荆,垂老奔波岂性情?到处栖迟思寄庑,无端块(原误作“傀”)
垒便谈兵。邮签深愧频烦报(三吴旧治,所过尚烦驿史探迎),园户应为剥啄惊。
难得五君继高咏,襟期都向酒杯倾。
第一名园翰墨林,能无知古又知今?欣闻梨枣新编富(兰坡所辑《国朝文钞》闻已开雕),肯听丹铅旧学沉(琴南以新刻王西庄先生《蛾术编》见赠)。软语依然谈艺乐,狂歌同此济时忱。灵岩清旷穹窿奥,拟共秋来一再临。
△固莲溪都护以重修西湖灵峰寺碑文见示,作此以当赞叹北山幽绝压西湖,一角精蓝菀不枯。灵杰讵徒关气运,胜区原要伟人扶。
再传名德岂寻常,一片贞珉万丈芒。正是涌泉须慧日,旌麾伫望指吾乡(吾乡鼓山涌泉近日不振,甚望都护莅闽,如修灵峰故事也)。
△题周半樵西园茸居册易简高人乐有余,长才也复恋闲居。知君嗜好酸咸外,拓室应添善本书。
随方寄庑正遑然,老笔输君句似仙。数笏西园如果得,也应好手倩龙眠。
△福州急足至,儿辈附寄土物,各系以诗忽闻香气出邮筒,习习先生两腋风。龙井龙湫齐压倒,归心已绕幔亭东(丁儿寄武彝茶)。
炕蜞风味少人知,水稻菁英土脉滋。梦到乡关六月景,千畦潮退雨来时(敬儿寄琉蜞乾)。
蔽天错认作飞蝗,谁信龙身有虱藏。谈笑不遑王景略,祗应把酒话江乡(侨孙寄龙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