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敬齋先生古今黈卷之八

  孔安國尚書序曰。秦始皇滅先代典籍。焚書坑儒。天下學士。逃難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書于屋壁。此家語所謂子襄以秦法峻急。壁中藏其家書是也。然予讀史記孔子世家及班固漢書。則有少疑焉。世家云。孔子生鯉。鯉生伋。伋生白。白生求。求生箕。箕生穿。穿生子慎。子慎生鮒及子襄。子襄年五十七。嘗為孝惠皇帝博士。子襄生忠。忠生武。武生延年及安國。安國為今皇帝博士。至臨淮太守。早卒。西漢書云。惠帝除挾書之律。立學興教。招聘名士。文、景以後。儒生更衆。且子襄藏書于屋壁。為歲已久。亦曷嘗一日而不欲復大耀于世哉。自高皇帝過魯。以太牢祀孔子。則此時已可以發。顧國家萬事草創。日不暇給。而挾書之禁猶存焉。則不敢以輕舉者。良有以也。逮孝惠時。挾書之律既除矣。學校庠序既興矣。天下名士既聘矣。身而既為博士矣。子襄自合出其所藏之書。就使子襄未及是而死。則繼之為文、景之世。于雅莘莘。天下文明。又非孝惠時比。其為子襄之子孫者。亦合出之。何待景帝之子魯恭王餘壞孔子宅。然後有傳也。豈藏書之時。雖其子孫亦不使之知耶。豈子孫雖復知之。時移代換。恐為勢家所有。不敢以自陳耶。豈以歲月緜邈。不敢必其有無而故不言耶。抑懲秦禍難。姑欲存書壁中。庶幾得以傳遠。故不廢也。夫為聖人之子孫。幸遇文治蔚興之時。埋沒祖先之光澤。使帝王之遺書。泯泯焉而莫之卹者。豈人之情也哉。予竊疑焉。博洽君子。當有以辨之。

  又經籍道息。用不復以聞。穎達解前叟籍云。籍者古書之大名。由文而有籍。謂之文籍。因史所書。謂之史籍。可以為常。謂之典籍。然則經籍者。其六經之籍歟。漢書言尺籍通籍。籍以竹為之。葢簡策之類。穎達謂為古書之大名。亦隨文解之耳。用不復以聞。用字與前用藏其家書于屋壁同。用、由也。言由此也。

  如、若一也。然有時而為異。彼如是。吾亦如是。因之以如為往。如棠觀魚之類是也。彼若是。吾亦若是。因之以若為順。欽若昊天之類是也。是以讀書者。貴反覆求之。

  復卦。反復其道。七日來復。王輔嗣云。陽氣始剝。至來時。凡七日。王解至甚簡徑。而孔穎達復引鄭康成所取易緯六日七分之說。以謂陽氣剝、復。隔此純陰一卦。卦主六日七分。舉其成數言之。故云七日來復。又云以六十卦當六日外。餘有五日四分之一。每日分為八十分。合四百二十分。六十卦分之。六七四十二。卦別各得七分。是謂每卦得六日七分。易固象數之學。然亦不必如此其拘也。繫辭云。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其五日四分之一亦自略而不言。則六十卦分期之日。是每卦只得六日也。始為純乾之體■■。陽氣漸消。陰氣漸長。一變而為遘■■。再變而為遯■■。三變而為否■■。四變而為觀■■。五變而為剝■■。六變而為坤■■。七變而為復■■也。由是而言。則輔嗣之解。豈不至甚簡徑乎。又何必傍取易緯之數。以附會之也。易緯猶不足取。若楮氏、莊氏改日為目。謂欲見陽長須速者。尤可笑也。疏又謂觀注之意。亦用易緯。細究王旨。實與易緯不同。穎達此意。取為康成所挩。而不覺從其說耳。康成深于數者也。然過泥算數。每每如此。故其說多不能通。

  坎卦彖辭。水流而不盈。第五爻辭。坎不盈。王輔嗣以前為險陷之極。以後為險難未盡。雖彖爻各為之說。而中閒自有條貫。不可亂也。知此水流而不盈。專指九二言之。

  爾雅釋詁云。初、哉、首、基、肇、祖、元、殆、俶、落、權、輿。始也。是皆以一字為一義。自初至落。固不必論。夫所謂權輿者。何為而為始也。葢五量皆生于權衡。故謂權為始。若輿則載也。運行莫先于此。故謂輿亦為始。孟子云。朕載自毫。意出于此。然攷之經史。必權輿二字雙舉者。以初、哉、俶、落等皆見始意。而權輿外無所發。故連屬以命之。

  鄰韻而協者。詩家閒用之。謂之轆轤格。又謂之出入格。或以為宋人始。非也。此自有詩以來有之。葢古人文體寬■〈閒〉。不專以聲病為工拙也。然為律詩。則其格有二。有前後相錯者。有前後兩曡者。如李賀詠竹云。入水文光動。抽空綠影春。露花生筍徑。苔色拂霜根。織可承香汗。裁堪釣錦鱗。三梁曾入用。一節奉王孫。則其相錯者也。如示弟云。別弟三年後。還家十日餘。綠醽今日醉。緗帙去時書。病骨獨能在。人閒底事無。何須問牛馬。拋擲任梟盧。則其兩曡者也。

  晁迥法藏碎金。秦人帶劍。彼人相笑。人當作楚。

  唐羅鄴牡丹詩云。可憐韓令功成後。辜負濃華過一春。韓令謂韓弘也。弘嘗除去所居牡丹。故云。濃華當作穠華。詩。何彼襛矣。襛、如容切。毛云。襛猶戎戎也。按廣韻。襛、穠同音醲。又而容切。襛、衣厚貌。穠、華多貌。然詩既言棠棣杕杜桃李。則自當作穠。而作襛者。葢古字通用。

  楚郟敖。左氏則名之麇。公穀則名之卷。司馬遷則名之員。其名之也且如是。其跡安可盡信哉。

  左傳莊公十一年。宋大水。公使弔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弔。言若之何不弔。所以致不敢不弔之意耳。以文勢觀之。其旨自見。杜注不弔。乃云不為天所愍弔。誤矣。襄十四年。衞獻公出奔齊。公使厚成叔弔于衞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境。若之何不弔。曰。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下執事。有君不弔。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洩。其若之何。厚成叔所謂若之何不弔。與弔宋之語。其意一也。杜于衞獻公無所釋。而于宋則遽謂不為天所愍弔者。豈以為莊公之傳已有此解。而襄公之傳不煩複說歟。以為衞獻播越。乃其自取。而宋之大水。天實為之。故獨謂宋公不為天所弔歟。求之二說。俱不可得而通也。跡夫弔宋之語。至于若之何一句。則止容有天不愍弔之義。而厚成叔既云若之何不弔。而其下方致弔辭。則不弔之語。必不主於天也。且客弔主人。必先指彼事。次道己懇。以相慰諭。然後弔禮成焉。謂天作淫雨。害于粢盛。指彼事也。謂若之何不弔。道己懇也。今俱以為指彼事。無乃闕乎哉。若曰。淫雨由天降災。上天所當愍悼。若之何天不弔宋。播越由人失德。上天不當垂卹。若之何魯不弔衞。宜事異而辭同。此又兒童之見也。夫天降災害。所以警人君也。播越固由于失德。而天作淫雨。安知其不由于宋君之失德乎。論事初不當如此。但因天作淫雨。輒以不弔主天。徵之事則有窒。審之文則不完。故為辨之。

  今人以不達權變者為慕古。葢謂古而不今也。左氏傳曰。君子以為古。書無逸曰。昔之人無聞知。皆是意也。

  李白尋陽紫極宮感秋云。何處聞秋聲。翛翛北窗竹。迴薄萬古心。攬之不盈掬。魯直和和甫得竹云。陰雨打葉時。曲肱自晏息。心游萬物初。何處尋轍迹。竹雖一草木。而二公賞詠乃如此。因知不可一日無此君。非徒一時語也。

  王逸離騷章句。本文雖復倒複較。然迄不敢去取一語。鄭氏注禮記。刪竄改革。惟意所如。純于為逸。則似大拘。純于為玄。則似不讓。不讓則師也之過。太拘則商也之不及。二子苟能抑所長而進所短。則可以無憾矣。

  世以三命推運行者。謂遇值本命及相衝之宮則凶咎不祥。是不然。相衝而凶。固自其宜也。我以木而處夫木之位。我以水而行夫水之時。當有大來之吉。又奚凶咎為哉。究其大旨。亦所以儆戒乎太盛云耳。夫憂善相尋。吉凶同域。福或基于危駮之中。禍或胎于通達之會。庸庸者誠不足以及此。惟明智之士。于是乎深致力焉。夕惕若厲。雖休勿休。故能安而益安。尊而益尊。蔑有一朝之患也。本命之說。實出于此。

  禮少儀。尊壺者面其鼻。葢推敬嚮仰之義。卑者之于尊者。所當如是。而今俚俗。無問老幼。無擇賓主。悉以為不當然。卑者輒為尊者背之。曰。自有耳以來。人以為不當然。此甚可鄙也。予每深求其故。此亦有所自來。尊壺者而其鼻。本以敬尊者。然客有執謙者。不敢擅居尊者之禮。因以為之辭。曰。不敢當此盛意。後生不悟。轉相傳承。遂以面鼻為不當焉。

  高祖隆準龍顏。漢書注。準音掘。今韻中準字亦兩音。果兩音俱通。漢書注自當重出。今不重出而單發掘音。是亦好異之蔽也。譬如閉門之閉。本讀音箄。又方結切。苟與人語。專以閉門為人聲。不惟他人不省。亦未有不笑者矣。字類此者甚多。正可隨俗呼之。

  老杜送高三十五書記師字韻詩。言意娓娓不盡。予嘗欲作一篇。自顧淺陋。不敢措手。人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予謂此詩。百尺竿頭。更進百尺。

  孔安國尚書序曰。伏羲、神農、黃帝之書。謂之三墳。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是以三墳當三皇。五典當五帝也。然攷之司馬遷史記。則云。嫘祖為黃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生高陽。是為帝顓頊也。顓頊崩。而玄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嚳父曰蟜極。蟜極父曰玄囂。玄囂父曰黃帝。自玄囂至蟜極。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顓頊為族子。娶陳鋒氏女。生放勛。娶娵訾氏女。生摯。帝嚳崩而摯代立。摯立。不善。崩。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又曰。顓頊生窮蟬。窮蟬生敬康。敬康生句望。句望生橋牛。橋牛生瞽叟。瞽叟生舜。自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司馬遷所記止此。而所謂少昊者。絕不稱道。甚可疑也。按帝繫、本紀、家語、五帝德皆云。少昊即黃帝子青陽是也。又春秋左氏傳。少昊有不才子。天下之民謂之窮奇。杜預注云。少昊。金天氏之號。次黃帝。然則黃帝崩後。少昊即位。為得其實。故孔安國以黃帝為三皇之末。以少昊為五帝之首。而次及高陽、高辛氏也。今司馬遷乃云。黃帝崩。葬橋山。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顓頊崩。帝嚳立。帝嚳崩。帝摯立。帝摯崩而帝堯立。帝堯崩而帝舜立。是黃帝歿後。殊無名少昊者也。則諸書何為備數以為五帝乎。葢玄囂即少昊氏。而司馬遷謬誤不載錄耳。司馬遷又謂玄囂是為青陽。降居江水。此又妄也。當是昌意先降江水。後降若水。司馬遷既不以玄囂為少昊。謬謂青陽降江水。昌意降若水也。皇甫謐云。黃帝在位百年而崩。而通鑑舉要曆云。黃帝在位六十五年。謐又云。顓頊在位七十八年。舉要曆云。顓頊在位一十八年。豈少昊在位之年。或在黃帝六十五年之後。或在顓頊一十八年之前也耶。

  陶弼詩。冬日喜許陟見過云。扁舟興盡且休去。五嶺以南皆洞庭。按五嶺橫列于虞郴、桂道之閒。北望洞庭甚遠。弼謂五嶺以南皆洞庭。何耶。大抵詩家立意貴縱奪。造語貴激昂。弼之此意。亦以見一時相慕戀云耳。

  絜矩之道。鄭云。絜猶結也。挈也。矩、法也。君子有挈法之道。謂常執而行之。釋文。挈、音結。其注中挈也之挈。苦結反。晦菴則復援引莊子、荀子之注云。絜、圍束也。謂以物圍束為之則也。音戶結反。李子曰。鄭、朱兩說俱未為得。絜直當作挈字讀之。矩者方正之具。物有四隅。吾挈矩以度之。于此而得一隅。則彼之三隅猶是也。故曰。所惡于上。毋以使下。所惡于下。毋以事上。所惡于前。毋以先後。所惡于後。毋以從前。所惡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惡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謂絜矩之道也。鄭說本甚明白。而益以絜結矩法之說。遂有蛇足之患。晦菴乃引莊、荀以絜為圍束。圍束其矩是何等語耶。借曰以物圍束為則。而其則矩二字。亦不可相屬。借又曰絜為則而矩為法。倒言之以為法則。而其法則之道。亦不成語也。

  晦庵語錄。或問大學知止便是知至否。曰。知止則知事之所當止。知至則心之知識無不盡。李子曰。知止則所謂知止而后有定。知至則所謂物格而后知至。兩者意不得以相通。不惟意不相通。其語亦不相類。葢知止者。謂知其所止也。若知至。則吾之所當知者自至耳。且知止云者。猶治國、齊家、修身、正心、誠意、格物之辭也。知至云者。猶物格、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之辭也。此其語又安得以一類推之。大抵晦庵之論。佳處極多。然窒礙處亦不可以毛舉也。學者正當反覆與奪之。若乾卦之知至。則又別矣。

  宣和畫譜載李公麟作畫。以立意為先。布置緣飾為次。葢深得杜甫作詩體製。甫作茅屋為秋風所破歎。雖衣破屋漏非所恤。而欲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公麟作陽關圖。以別離慘恨為人之常情。而設釣者于水濱。忘形塊坐。哀樂不關于其意。其他種種類此。予姪壻張子敬云。公麟此筆。當取杜牧齊安郡晚秋詩意。葢其詩末句云。可憐赤壁爭雄渡。惟有蓑翁坐鈞魚。此論甚好。

  淵明歸去來辭。或命巾車。呂延濟云。巾、飾也。周禮註云。巾、猶衣也。然則所謂巾車者。命僕使巾其車也。或者以為小車。非也。齊宗室傳。衡陽王鈞。常手自細書五經。置于巾箱中。巾箱五經自此始也。或者以為舉子以小本文字著巾幘中。謂以巾幘如箱篋然。非也。

  荀子儒效篇。充虛之相移易也。堅白同異之分隔也。雖聖人之知。未能僂指。楊氏云。僂、疾也。言雖聖亦不可疾速指陳。僂、力主反。楊氏又引公羊傳曰。夫人不僂。何休曰。僂、疾也。齊人言也。李子曰。楊說宛轉不著明。大抵僂曲也。未能僂指。言未能曲指以一二數也。或以僂縷古字通用。謂不能4縷而指數之也。楊氏以僂指謂為疾速指陳者。特牽何休之說耳。

  李陵詩。行人難久留。各言長相思。安知非日月。弦望自有時。李周翰曰。我心相思如日月。當有弦望無極時。翰說非是。弦則月半之明也。望則月滿之時。朔則日月相合也。李陵意謂今雖相別。各出相思之言。安知人生之離合。非若日月之有離合乎。日月之弦望有時。人生之聚散亦自有時也。但當期遠久耳。故下云努力崇明德。皓首以為期。

  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序云。不誣方將。庶必賢于今日爾。方將猶方來及將來也。謂丕自以為不敢妄欺方來。必期後世追議今日之事。使言賓主風流。賢于昔日也。而張銑以為所述不作誣誑。庶使後代以我為賢。誤矣。

  兩都賦序。道有夷隆。學有麤密。呂延濟曰。夷、平也。隆、盛也。言代有平盛。學者隨時精麤。不可齊也。李子曰。平非對盛之辭。夷言陵夷也。

  衞國風碩人。手如柔荑。音嗁。毛傳云。如荑之新生。正義曰。荑所以柔。新生故也。若久則不柔。故知新生。又邶風靜女。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毛傳曰。牧、田官也。荑、茅之始也。本之于荑。取其有始有終。箋云。洵、信也。茅、潔白之物。自牧田歸荑。其信美而異者。可以共祭祀。猶貞女在窈窕之處。媒氏達之。可以配人君。又文選郭景純游仙詩云。臨源挹清波。陵岡掇丹荑。善曰。掇、拾也。丹荑、赤芝也。凡草之初生。通名曰荑。叉顏延年和謝監靈運云。倚巖聽緒風。攀林結留荑。尚曰。留荑、香草。緒風、相續不斷之風。善曰。楚辭。畦留荑與揭車。王逸曰。留荑、香草也。又車駕幸京口侍游蒜山云。春江壯風濤。蘭野茂荑茵。銑曰。荑茵、初生草也。又梁邱遲希範侍晏樂游苑送張徐州應誥云。輕荑承玉輦。細草籍龍騎。良曰。荑、草之初生者。又謝靈運登石門最高頂云。心契九秋幹。目玩三秋荑。銑曰。九秋榦、松之類。荑、草之類。又從游京口北固應詔云。原隰荑綠柳。墟囿散紅桃。銑曰。荑、嫩枝也。善曰。大戴禮夏小正曰。正月柳稊。稊者、發孚也。荑與稊音義同。又易大過。枯楊生稊。王輔嗣云。稊者、楊之秀也。疏云。稊者、楊柳之穗。已上諸說。大抵以為草木之始生者。皆得謂之荑。而應邵風俗通乃云。荑者、茅始熟中穰也。既白且滑。近世渭上翁蕭真卿辨者。以為荑者芽生纖嫩可愛。手指纖柔。亦如荑之初生可愛。非取荑之硊折而不柔也。應說為非。然細攷之。應固為非。而蕭亦未為純是也。手如柔荑。本謂如初生之草。而應謂茅始熟中穰。似無所據。而蕭謂非取荑之硊折而不柔。則是過論也。應說曷嘗有取硊折之意乎。

  荀子修身篇。凡治氣養心之術。莫徑由禮。莫要得師。莫神一好。楊氏說云。一好謂好善不怒惡也。楊說疏矣。一好謂純一其好。思慮不雜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此神一好之說也。

  荀子勸學篇曰。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不足以為美也。故誦數以貫之。思索以通之。為其人以處之。除其害者以持養之。使目非是無欲見也。使耳非是無欲聞也。使口非是無欲言也。使心非是無欲慮也。及至其致好之也。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聲。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楊倞注云。致、極也。謂不學極恣。其性欲不可禁也。心利之。有天下之富也。或曰。學成之後。必受貴而能盡其欲也。楊說非是。荀卿本勸學者。使純一而無雜言。其致好之者。謂其好學之極者也。致好之。則譬如目之于五色。耳之于五聲。口之于五味。心之有天下之富。所以承上使目非是無欲見也等語。故其下文繼云。是故權利不能傾也。天下不能蕩也。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謂德操。如倞所釋。則前後之文。舉不類矣。倞又云。學成之後。必受貴而能盡其欲也。此尤害理。覽者自當見之。

  杜牧晚晴賦。睹八九之紅芰。芰、菱屬也。菱花色黃而不紅。杜既言紅。又以比美女。則當指芙渠也。杜誤以芰為蓮。

  左太沖三都賦。其自序曰。相如賦上林。而引盧橘夏熟。揚雄賦甘泉。而陳玉樹青蔥。班固賦西都。而歎以出比目。張衡賦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稱珍怪。以為潤色。又云。考之果木。則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則出非其所。于辭則易為藻飾。于義則虛而無徵。又自以為所著。其山川城邑。則稽之地圖。鳥獸草木。則驗之方志。左序如此。然自今觀之。亦未能免此弊也。于蜀都則云。試水客。漾輕舟。娉江妃。與神游。又云。吹洞簫。發棹謳。感驔魚。動陽侯。此與甘泉之玉樹。西京之海若。復何所異。至于談吴都之賦。則云。巨鼇贔屓。首冠靈山。大鵬繽翻。翼若垂天。雖詞人之語。詭激誇大。可以理貸。亦其秉筆之際。遐探雄擢。偶忘己之所稱也。方之盧橘之誤。比目之誕。豈不更甚矣乎。

  蕭氏公論。載魏書郭祚謂李彪曰。爾與宋弁心交。豈能饒爾。而獨怨我乎。此則今人所云饒你饒人之所出也。饒、優也。李子曰。饒者、相寬假之意。今世俚語謂假寬前人。則為與些田地。此甚有理。

  子貢方人。或云以他人比方人。或云以己比方人。又人者。或今人。或古人。皆得言之。

  李賀雲裾數幅蹋雁沙。謂裾似雲。步似蹋沙之雁也。或云。沙當作紗。祇言裾之長也。

  張平子二京賦云。北闕甲第。當道直啟。程巧致切。期不陁 【 豕】 陊 【 豸】 。注云。陁、崩也。懷也。陊、落也。賦又云。河渭為之波盪。吴嶽為之陁 【 雉】 堵。注云。陁堵、崩落也。賦又云。既定且寧。焉知傾陁。左思吴都賦云。其于珍賂。則云精曜潛熲。 【 古迥】 。硩 【 勑力。】 陊 【 直氏。】 山谷。劉逵注云。硩者、言其有如硩擿而陊落山谷者。然則陁字或音豕。或音雉。陊字。或音豸。或直氏反。皆崩懷墮落之謂也。

  又二京賦。天命不謟。疇敢以渝。杜預注左傳。以謟為疑。今劉良以謟為善。誤矣。賦謂高祖西都關中。葢天啟其心。人惎之謀。天命在所不疑。誰敢復變此議。賦又云。超殊榛。■〈扌帶〉飛鼯。薛綜曰。■〈扌帶〉、捎取之也。李善曰。■〈扌帶〉、大結切。今人作墨竹者。皆謂之■〈扌帶〉竹。或是此字。賦又云。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守位以仁。不恃隘害。薛綜曰。淮南子曰。天下無道。守在四夷。天下有道。守在海外。平子言狩。薛綜引淮南言守。其義亦同。然左傳謂天子守在四夷。而淮南謂天下無道。守在四夷。語不類者。葢淮南子道家者流。誇言之也。

  曹子建公讌詩。公子敬愛客。終日不知疲。應瑒德璉侍五官中郎將建章臺燕集詩云。公子敬愛客。樂飲不知疲。左太沖詠史詩云。吾希段干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魯仲連。談笑卻秦軍。當世貴不羈。遭難能解紛。功成恥受賞。高爵卓不羣。臨組不肯緤。對珪寧肯分。謝靈運述祖德詩云。段生藩魏國。展季救魯人。弦高犒晉師。仲連卻秦軍。臨組乍不緤。對珪寧肯分。按魏志云。文帝為五官中郎將。瑒為文學。瑒為丕文學。則必非碌碌者。而靈運之文章。沈約稱美。以為江左莫及。二君製作。必不剝掠前人。然瑒則全用子建語。靈運則全用太沖語。何也。當是愛賞之極。時時諷詠。不覺誤為己有耳。謝詩復云。惠物辭所賞。厲志故絕人。一篇之中押兩人字。在古雖有此體。終不免為疵纇。此豈率爾而為之耶。陳述祖德。固無率爾之理。是又何哉。

  曹子建上責躬應詔詩表云。晝分而食。夜分而寢。分音扶問反。張銑曰。晝分、日中時也。夜分、夜半時也。分字別無他義。此語亦甚易解。字既不必發音。語亦不必下注。今加音注。真為蛇畫足也。若據此音。則春秋二分。亦合作去聲讀之。無乃太僻耶。

  左太沖詠史云。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善曰。班固漢書金日磾贊曰。夷狄亡國。羈虜漢庭。七葉內侍。何其盛也。七葉。自武至平也。又張湯傳贊曰。張氏之子孫相繼。自宣元以來。為侍中中常侍者凡十餘人。侍中中常侍固珥貂矣。然言七葉珥漢貂者。乃金氏。非張氏也。與其貴寵。因連言之。詩又云。陳平無產業。歸來翳負郭。善曰。漢書曰。陳平家貧。好讀書。其家負郭窮巷。以席為門。鄭玄禮記注之曰。負之言背也。李善以負郭為背。良是。然亦不必援引鄭玄語也。負大槩言其靠城郭爾。

  孫子荊陟陽侯亭詩云。三命皆有極。咄嗟安可保。又左太沖詠史詩云。俛仰生榮華。咄嗟復凋落。李善同注云蒼頡篇曰。咄、啐也。說文曰。啐、驚也。王弼周易注曰。嗟、憂歎之辭。啐、蒼憒切。然則咄嗟者。驚歎之謂也。或改石崇傳咄嗟而辦。為啐嗟而辦者。強為說耳。

  顏延年五君詠阮步兵末云。物故不可論。塗窮能無慟。物故、世故也。一世之事。舉不可論。憤激之極。理勢窘蹙。不能無慟。或云。物故即古人也。前書音義謂人死為物故。顏以嗣宗謂古人不必論議。所當論者惟在當世之事。而魏晉之交。一時人物。又皆不足論。故託跡獨駕。不由逕路。至于車跡所窮。不能不慟哭也。

  ●敬齋先生古今黈卷之九

  開元閒。呂延祚苦愛文選。以李善注解徵引載籍。陷于末學。述作之由。未嘗措翰。乃求得呂延濟、劉良、張銑、呂向、李周翰再為集注。然則凡善所援理。自不當參舉。今而夷考。重複者至居十七。殆有數百字前後不易一語者。辭劄兩費。果何益乎。延祚始嗤善注。祇謂攪心。予竊嗤延祚。徒知李善之攪心。而不知五臣之競攪也。

  徐悱敬業酬到溉詩云。寄言封侯者。數奇良可歎。數音所具反。奇音居宜反。按前漢書李廣傳曰。大將軍衞青。陰受上指。以為李廣數奇。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孟康曰。奇、隻不耦也。如淳曰。數為匈奴所敗。詳史所載。此則天子語。天子以廣連為匈奴所敗。故不令獨當單于。所以言數奇也。若以數字為去聲。則是運數不耦耳。豈有天子于將帥。以命運敕之耶。從如說。音為所角反。

  子建之七哀。主哀思婦。仲宣之七哀。主哀亂離。孟陽之七哀。主哀邱墓。呂向為之說曰。七哀者。謂痛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歎而哀。鼻酸而哀。且哀之來也。何者非感。何者非怨。何者非目見而耳聞。何者不嗟歎而痛悼。呂向之說。可謂疏矣。大扺人之七情。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殊。今而哀戚太甚。喜怒愛惡等。悉皆無有。情之所繫。惟有一哀而已。故謂之七哀也。不然。何不云六云八。而必曰七哀乎。

  陸士衡別士龍詩云。分塗長林側。揮袂萬始亭。佇盼要遐景。傾耳玩餘聲。謝靈運與從弟惠連詩云。中流袂就判。欲去情不忍。顧望脰未悁。河曲舟已隱。東坡既別子由復寄詩云。登高回首坡隴隔。惟見烏帽出復沒。文章氣燄。天機所到。雖云古今一轍。至其寫手足之愛。道違離之苦。千載而下讀其詩。則猶能使人酸鼻。此豈真有物以觸之。特詩人能道人情之所同然者。人易為之感動耳。

  顏延年答鄭尚書詩云。何以銘嘉貺。言樹絲與桐。桐固可以言樹也。絲亦可以言樹乎。古人之文類此者。不可以枚舉。大概古人為文。主意而不主辭。辭散意渙。意至則已。今人之文。專以辭為主。少不緊密。則共嗤點。立法太苛。求備太甚。是以文彩煥發。觀之可愛。而氣質萎索。了無餘味也。

  范蔚宗樂游苑應詔詩末云。聞道雖已積。年力互頹侵。探己謝丹雘。感事懷長林。又顏延年和謝監詩云。伊昔遘多幸。秉筆侍兩閨。雖慚丹雘施。未謂玄素暌。呂延濟、呂向皆以丹雘為榮祿。而李善又以為君恩。皆非也。丹雘所以為國家之光華也。范意謂揣己空疏。不足以華國。故感事思歸。顏意謂雖無文章。可以華國為慚。亦未至始素終玄。如絲之改色也。

  傅咸長虞贈何邵王濟詩云。雙鸞游蘭渚。二離揚清暉。李善曰。漢書注。長離、靈鳥也。善既以離為靈鳥矣。而又以為日月。何也。揣咸詩意。靈鳥為得。

  謝惠連獻康樂詩云。成裝候良辰。儀舟陶嘉月。善曰。楚辭陶嘉月兮總駕。搴玉英兮自修。爾雅曰。陶、喜也。又靈運酬惠連詩云。儻若果歸言。共陶暮春時。濟曰。言當共暢樂暮春之時也。然陶之一字。本出檀弓子游之語。子游曰。人喜則斯。陶陶斯詠。陶自暢說之意。而康成之注以為鬱陶。非也。

  陸士衡赴洛詩云。親友贈予邁。揮淚廣川陰。撫膺解攜手。永歎結遺音。以陸詩言之。則解當音佳買反。自為從已字也。或音胡買反。其義雖通。然終不若前音。

  鮑明遠擬古云。兩說窮舌端。五車摧筆鋒。劉良以兩說為本末之說。言舌端能摧折文士之筆端。非也。兩說者、兩可之說也。謂兩可之說。能窮舌端。而五車之讀。能摧筆鋒云者。猶言禿千兔之毫者也。李善又以魯連說新垣衍及下聊城為兩說。則益疏矣。

  又代君子有所思云。蟻壤滿山河。絲泪毀金骨。蓋謂事有可憂者。雖小可以喪生。故下云器惡含滿敧。物忌厚生沒。而李善指讒邪之人。似不類也。按家語。孔子曰。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敧。中則正。滿則覆。此詩當云含滿覆。而謂含滿敧者。又明遠之誤也。

  杜子美秋雨歎云。闌風伏雨秋紛紛。或者謂闌風二字無出處。偶讀文選詩。謝靈運初發都云。述職期闌暑。理棹變金素。翰曰。闌暑、夏末暑闌也。闌風當用此語。謂薰風闌盡。將變而為涼風也。一本闌作蘭。古字通用。

  杜牧皇風詩。迒蹊巢穴盡窒塞。禮樂刑政皆弛張。弛當作施。

  古人文字多實□。後世不可援以為例。古人胷中有全學。筆意所到。隨即發見。故無奇無俗。舉皆混然。吾學未力。吾業未精。苟復曰。古之作者。尚未免淺陋之病。其在我輩。何所不可。有若然者。真所謂不知其本者矣。張平子南都賦。其說廚傳則曰。酸甜滋味。百種千名。退之之詩。亦有蝦跳過爵兒落及偶上城南土骨堆之句。諸若此類。又豈可以為例哉。

  草亦稱林。楚辭曰。游蘭皋與蓮林。又陸士衡招隱詩云。結風佇蘭林。蘭蓮皆草也。

  西方之書與中國之書。往往更相假借以為誇。韓詩外傳曰。人死曰鬼。鬼者歸也。精氣歸于天。肉歸于土。血歸于水。脈歸于澤。聲歸于雷。動作歸于風。眼歸于日月。骨歸于木。筋歸于白。齒歸于石。膏歸于露。髮歸于草。呼吸之氣復歸于人。圓覺經四大之說。大槩與此同之。但韓傳所謂歸者。一十有三。而圓覺之所謂歸者。止四而已。顧韓說之繁重。實不若圓覺之約且足也。然不知韓傳竊彼書耶。抑彼書之竊韓傳耶。韓嬰在圓覺前。不應掠取浮屠語。吾意譯潤者盜嬰語耳。

  阮嗣宗有詠懷詩十七首。宋顏延年、梁沈約為之注。三百五篇之後。詩之有注者。當始于此。

  國風。方秉蕑兮。贈之以芍藥。貽我握椒之類。皆以為外藉芳香可翫之物。持贈所懷。既以盡其交結往來之歡。且以表其深相愛慕之情也。楚辭曰。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王逸曰。疏麻、神麻也。棗掾逸民賦曰。沐甘露兮餘滋。握春蘭兮遺芳。謝靈運越嶺溪行詩云。想見山阿人。薜蘿若在眼。握蘭勤徒結。折麻心莫展。又南樓遲客云。瑤華未堪折。蘭苕亦萎擿。路阻莫贈問。云何慰離折。凡此一本於詩人之意。乃知後世寄柳折梅。未必真有實事也。

  戰國策。劇辛諫楚頃襄王曰。黃鵠其小者也。蔡聖侯因是已。蔡聖侯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已。此與莊子山木篇。覩雕陵異鵲。其說頗相類。但立意殊別耳。戰國時。縱橫之學盛。家自為師。人自為徒。所趣雖各不一。而于言語譔著之閒。遞相仿託。故其辭旨雷同者甚多。不獨是事也。此因是已三字。亦見之于莊子齊物論。然語同而意二。劇辛所謂因是已者。謂由此事遂至于如此。延叔堅戰國策論曰。因是已。因事已復有是也。延論近之。若莊子之所談。則大異于是矣。莊子以為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遂有因是因非之說。又繼之以指馬之喻。莛楹厲施之譬。且舉狙公之賦芧。而以昭文之鼓琴。師曠之枝策。□惠子之據梧結之。喻以指馬。則無物不然。無物不可矣。譬以莛楹厲施。詼佹譎怪。道通為一矣。舉狙公之賦芧。則以明夫聖人之所休。終之以三子之無成。以明夫聖人之所圖。則盡矣。蔑有以加矣。此其所以能齊物乎。秋水篇。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正與齊物論相為表裏。蓋皆究竟言之。初非劇辛之所能知也。劇辛之徒。徒借其語以簧鼓云耳。

  莊子說佝僂丈人承蜩。嘗讀至此而疑之。蜩、蟬也。佝僂者承之。則亦安用而取之耶。後讀禮記及荀子。始得其說。禮記內則。數庶羞則有爵、鷃、蜩、范等物。鄭氏注云。蜩、蟬也。范、蜂也。又荀子致仕云。耀蟬者務在明其火。振其樹而已。火不明。雖振其樹無益也。楊倞注曰。南方人照蟬。取而食之。則知承蜩者。所以取供食用耳。

  決字俗皆作決。葢為韻所誤。此字正當作決。而韻解決。則謂水流行。解决。則謂决斷。不知有何所據。而別為二義也。易。夬、決也。剛決柔也。曲禮。濡肉齒決。乾肉不齒決。決、斷也。乾肉堅。宜用手。不以齒決之。古書中無有作决者。顏元孫干祿字書。分通、正、俗三等。如决等字。乃所謂俚俗相傳而非正者也。學者不可不知。

  列子湯問。帝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方。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北。無隴斷焉。孟子公孫丑篇。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趙云。龍斷、謂堁 【 課】 斷而高者。丁云。按龍與隆聲相近。隆、高也。蓋古人之言耳。如胥、須之類是也。張云。斷如字。或讀如斷割之斷。非也。陸云。龍斷、謂壟斷而高者。詳審眾說。張音、陸解正與列子合。今當從之。斷則斷絕之處。俯臨低下。所以為高也。丁說雖通。而于斷義稍疏。

  前漢趙過始用牛耕。石林援冉伯牛、司馬牛皆名耕。以證過以前耕非用牛。則名字何取以相配乎。古蓋耕而不犂。後世變為犂法。耦用人。犂用牛。過特為之增損其制。非用牛自過始。又云。孔子言犂牛之子騂且角。孔子時固已用犂。李子曰。石林說趙過以前已用牛耕。誠是。然方說冉伯牛、司馬牛名字。而復遽云犂牛之子云云。何其說之不倫也。犂自是雜文。今呼貓犬之類毛色之雜者。皆謂之黧。古字少。凡音相近者。皆得通用。而石林以駁雜之犂。同之耕犂之犂。是真誤矣。

  詩采苓篇云云。其義以為吾將采苓于首陽之顛。人或為言此山之有苓也。當遽往之。亦無苟信斯人之言。為有苓而遽往之。必審其實有。而後往之可也。人或為言此山之無苓也。當舍之哉。亦無苟然斯人之言。為無苓而遽舍之。必審其實無。而後舍之可也。如是則人之為無實之言者。何得而至於前乎。苟、猥也。人之為言。復言之者。上句通言言有無者。下句言為無實之言者。此詩指切晉獻公聽人之言。虛亦信之。實亦信之。故序謂好聽讒焉。鄭以苓之有無為似是而非。乃贅辭也。于本旨甚不緻密。

  班孟堅論六經曰。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智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原。攷之班氏之說。俱為未允。獨以春秋為信之符。似可附著。然其意亦未能盡。大抵詩之教。主于溫柔敦厚。則詩近于仁也。書長于政。為政者惟斷乃克。則書近于義也。樂之為物也。廣博易良。而入人也深。則樂近于智也。春秋屬辭比事。可筆則筆。可削則削。所以明示萬世而無惑。則春秋有近于信也。今固以樂為仁。以詩為義。以書為智。而又以春秋斷事為信之符。則俱誤矣。

  舊唐書。武后問狄仁傑曰。朕要一好漢任使。有乎。仁傑乃薦張柬之。新史則云。朕要一奇士。通鑑則云。朕要一佳士。佳士則風流蘊藉者也。奇士則懷材抱藝者也。皆不盡好漢意。然好漢字大為涉俗。非史書語。但曰奇男子可也。

  曹彬伐江南還。入見。以牓子進曰。句當江南公事回。此舊說也。宋實錄避高宗諱。遂改句當為幹當。而東都事略則曰。但奉勑江南幹事回。然句當則本語也。新唐書盧文藻盜庫財。高宗以職主幹當。自盜罪死。諫議大夫蕭鈞諫上。詔原死。予以職主幹亦當止。是句當字。子京喜新奇。故改之耳。

  史記載四凶事。堯本紀云。舜言于帝。請流共工于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于三危。以變西戎。殛鯀于羽山。以變東夷。舜本紀則云。流渾沌、窮奇、檮杌、饕餮于四裔。以禦魑魅。全引左氏語。或曰。欲其事互見。予以為非是。春秋左氏傳及國語。皆邱明筆。中閒事同而語異者幾半。蓋當纂集之時。其文字重複。不能具載。或具于此而闕于彼。或著于彼而沒于此。緝之為春秋傳、國語二書。各自為義。所以一事二說為互見也。今史記一書。而所載不同。其意雖若互見。然于文字實為冗複。此在史筆。最關利害。不可不深察也。

  書皋陶謨。翕受敷施。九德咸事。孔氏以為合受三六之德。而用之以布施政教。使九德之人皆用事。史記夏本紀亦載此言曰。翕受普施。然則敷當訓普。不當訓布。

  東坡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閒。一時詞手。多用此格。如魯直云。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蜺。祇恐花深裏。紅露溼人衣。蓋用坡語也。近世閒閒老亦云。我欲騎鯨歸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時真。笑拍羣仙手。幾度夢中身。

  平價買物曰和買。新唐書吴湊言宮市事曰。宮市大抵強買民間物。宜料中官年高謹信者為宮市令。平價和售。按韻書。賣物出手曰售。今云平價和售。則卻是以平價和賣。非和買也。

  經史意一而體二。經可言命而史自不可言之。史雖不可言命。至于家人相與之際。一嚬一笑。小或係于女氏之貴賤。大或係于邦國之盛衰。是必有數存乎其閒。未能遽以人事斷也。如薄姬一遇而得子。元后之享國六十餘年。得非天歟。史記外戚世家序及西漢外戚傳序。論夫妃匹之合。俱以為在命。則此誠為得。自餘皆不可以言命。蓋作史之體。務使聞之者知所勸戒。而有以聳動之。故前世謂史官權與宰相等。苟一切以聽之命。則褒貶之權輕。褒貶之權輕。則聳動之具去矣。又安用夫史筆為哉。

  孟子。自反而縮。吾不惴焉。吾不惴焉者。謂不使之恐懼我也。古人為文。有此等語。今詎能容爾耶。

  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鄭云。言可隱之節也。費猶佹也。道不費則仕。釋文云。費本又作拂。同扶拂反。猶佹也。佹、九委反。鄭以費為佹。佹即違拂之意。謂世道相違。則君子隱而不仕。過庭錄說費即顯也。讀如惠而不費之費。出而被乎外之名。此所以為闇然而日章。意謂雖隱而能顯云爾。康成則全屬上文。故獨明隱操而改其字。過庭則兩屬上下。故推廣隱德而倒其語。費實費用。今改讀拂音。而訓之為佹。中庸本無此義。君子之道費而隱。不言隱而費。又何以為闇然而日章乎。二說俱不得其當。晦菴謂。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以首下章而為之說。曰。君子之道。近自夫婦居室之閒。遠而至于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可謂費矣。然其理之所以然。則隱而莫之見也。若晦菴之說。是真得子思之旨者也。易曰。神無方而易無體。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信也。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理蓋與此同之。

  漢元帝時。西域初置戊校尉、己校尉。說者或云。戊己土也。土無正位。或云。土居中央。校尉亦居西域之中。以治諸國。李子曰。前說非是。後說近之而不得焉。戊己居中。政取中國之象。以制四夷耳。何但居西域之中。以治諸國乎。

  陳無己每登覽得句。即急歸臥一榻。以被蒙首。謂之吟榻。金國初。張斛德容作詩。亦必以被蒙首。須詩就乃起。詩未成或比日不食。

  陳師錫云。溪門寂寞無人到。只有清風獨自來。楊萬里詩云。越王歌舞春風處。今日春風獨自來。皆本于李白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

  原壤夷俟。謂其放蕩無禮也。馬融說。以夷俟為踞待。姑見其無禮之狀爾。至邢昺又以為伸兩足箕踞以待孔子。故孔子以杖叩其脛。令不踞。此雖有理。其實未必然也。

  中庸。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鄭氏謂素讀如攻城攻其所傃之傃。傃猶鄉也。言方鄉辟害隱身。而行佹譎。以作後世名也。班孟堅藝文志作索隱行怪。顏師古注云。求索隱暗之事。石林先生以班、鄭俱為臆決。云素當作素王之素。謂無所為而行怪也。李子曰。夫有所為而行怪。則固姦人也。無所為而行怪。則直下愚耳。安能使後世有述乎。此素當同不素餐兮之素。孔子曰。隱居求志。未見其人。舉逸民。天下歸心。又曰。作者七人。說者以為石門荷蕢之徒。又曰。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則隱逸者初非孔子之所擯也。然而孔子之所與者非庸庸者也。必也身有其德而退藏于密。始得謂之隱者也。彼無一德之可取。而徒窮蹙于寒鄉凍谷之中。是則素隱者耳。素隱而行怪僻之事。庶乎後世之有傳焉。宜吾夫子之弗為也。行怪者不主于佹譎誕幻之屬。凡怪僻崖異。有不近于人情者。皆得以言之。

  宋齊邱化書。德化中。說聰明曰。天下之主。道德出于人。理國之主。仁義出于人。亡國之主。聰明出于人。善本出于人。皆作出于一人。止較一字。意思徒異。今俗本皆脫此字。

  孟子云。樂嵗子弟多賴。賴者、有所恃而為善者之稱也。漢高祖自言。始大人常以臣亡賴。張釋之傳言。文帝謂上林尉亡賴。乃不善之稱。然今人反以凶惡無所顧籍者。詆其人為賴子。是又不知何說也。五代史南平世家云。荊南地狹兵弱。介于吳、楚。為小國。自吴稱帝。而南漢、閩、楚。皆奉梁正朔。嵗時貢奉。皆假道荊南。高季興、從誨父子。常邀留其使。掠取其物。而諸道以書責誚。或發兵加討。即復還之而無愧。其後南漢與閩、蜀皆稱帝。從誨所嚮稱臣。蓋利其賜予。俗俚語謂苟得無愧恥者為賴子。猶言無賴也。故諸國皆目從誨為高賴子。即歐公所論。以無賴為賴子者。當是俚俗略言之耳。非復本孟子所謂多賴也。許慎又謂賴、利也。無利入于家。故云無賴。此說予所不取。

  老杜詩自高古。後人求之過當。往往反為所累。如紈袴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乃云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謂為藩鎮跋扈。朝多小人。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謂為縱橫由婦人。曲直在小兒。如此等類。又豈足與言詩耶。

  王滹南先生謂韓退之送李愿序。其于為人賢不肖何如也。多卻于字。予思之。此亦不妨。前史多書其為人云云。大抵為人云者。謂其平生行事耳。下于字其字。自下必校。文至于韓退之。天下之能事畢矣。況文章之工拙。初不在此乎。

  東坡云。治目如治民。治齒如治軍。治目如曹參之治齊。治齒如商鞅之治秦。醫者韓義之曰。東坡此語。強為說爾。其實不然。治目治齒。自當有緩急時。不可必也。且治目者。燒烙渫浸。鉤割針鐮。無所不用。又其所用藥。如石膽、石中黃、雞子白、銅青、碉青、硼砂、白丁香之類。性俱有毒。豈盡如東坡所言乎。予竊謂韓說雖有理。亦未敢以為至論也。比見張鍊師幾道道及此。因舉其里中一農家叟。病目已不治。適有客來過。既去。遺一銀藥缾子。開視其藥滿中。或者試令病者點之。或以為不知何藥。不可點。或又謂叟病已不治。政復不效何傷。遂試以少許點之。痛不可忍。然二三日後。目似見物。叟因更點少許。痛亦如前。又三五日。見物頗明。乃連點數日。其患良愈。他日客還。曰。前別時。遺一藥缾子。曾收得否。主人問是何藥。客云。此射生藥箭所用。葢取生烏頭汁雜諸毒物熬成者。他無所施。乞以見付。予聞張言。始知韓子之言為可信。

  魏明帝大修宮室。至使公卿負土。董尋上疏諫曰。陛下既尊羣臣。而使穿方負土。面目垢黑。沾體塗足。衣冠了鳥。毀國之光以崇無益。甚無謂也。穿方者、穿土為方也。黃帝九章。五曰商功。以御功程積實。其術皆以立方定率。穿土為方。則穿空作立方以程功也。又衣冠了鳥。了鳥當並音去聲。今世俗人謂腰膂四支不相收拾者謂之了鳥。即此語也。音料掉。

  曲禮。行。前朱鳥而後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招搖在上。急繕其怒。鄭云。以此四獸為軍陣。象天也。急猶堅也。繕讀曰勁。又畫招搖星于旌旗上。以起居堅勁。軍之威怒。象天帝也。招搖星在北斗杓端。主指者。疏云。招搖北斗七星也。北斗居四方宿之中。以斗末從十二月建而指之。則四方宿不差。今軍行法之。亦作此北斗星在軍中。舉之于上。以指正四方。使四方之陣不差。故云招搖在上也。又云知招搖在北斗標端者。春秋運斗樞云。北斗七星。第一天樞。第二璇。第三璣。第四權。第五衡。第六開陽。第七搖光。第一至第四為魁。第五至第七為標。按此搖光即招搖也。在下云端者。明魁以上為首。標以下為端也。又云急繕其怒者。此舉士卒之用也。急、堅也。勁、利也。其怒、士卒之怒也。軍行既張四宿于四方。標招搖于中上。象天之行。故軍旅士卒。起居舉動。堅勁奮勇。如天帝之威怒也。李子曰。按諸星經。無有招搖為搖光之文。但云招搖一星在梗河北。欲與天棟、梗河、北斗相直。則胡當來受命于中國。入氐三度。去北辰四十一度。又云。梗河三星在大角帝座北。主天子鋒。然則斗杓指所建之方。梗河主天子之鋒。而招搖在北斗、梗河兩閒。又主四夷受命之象。則是北斗一座七星。招搖一座一星。梗河一座三星。三座併以畫于一旗之上。而高張于四獸之中也。所繪者三。所呼者一。何也。招搖一星。不能單畫。梗河三星。雖能單畫亦難遽曉。而三座之名。又不能以併舉。故併繪三座以詳其狀。獨稱招搖。以略其名也。不然。則招搖必搖光之誤云耳。鄭求其說而不能得。乃徑以招搖為搖光。是亦未足憑也。又以急繕其怒為堅勁士卒之怒。是又誤之甚者。古者君行師從。卿行旅從。以行為行軍。則其說良是。然以怒繫士卒則過矣。王赫斯怒。爰整其旅。君子如怒。亂庶遄沮。此安可以士卒當之。蓋怒者威也。事有儀則。故曰威儀。神明其德。故曰威靈。是故天子之事也。夫所謂急繕者。在夫一動一止之閒。常居有所警戒。急繕威猛之容。務使進退悉□□法度。左右無□于部分耳。言急則不敢慢也。言繕則若繕修然。則訓急為堅。改繕作勁。此何等語耶。

  晉書天文志云。天棓五星在女牀北。天子先驅也。又七曜中引河圖云。嵗星之精。流為天棓。又雜星氣中說妖星。其三曰天棓。謂為天子先驅者。恒星也。謂為嵗星之精者。嵗星主福德。流而為天棓。則吉凶特未定也。謂為妖星。則專主災異矣。夫為星者一。而為說者三。豈星家各自為名。而各自為占耶。不應天星一座。而善惡如是之頓乖也。

  ●敬齋先生古今黈卷之十

  陸士衡君子有所思行末云。宴安銷靈根。酖毒不可恪。意謂宴安酖毒不可恪耶。然不可恪三字太徑庭。不似詩家語。不可。當倒。恪、慎也。可不恪則言不可不慎。

  皇甫士安三都賦序云。二國之士。各沐浴所聞。家自以為我土樂。人自以為我民良。皆非通方之論也。張銑曰。二國、吴蜀也。沐浴、洗滌也。所聞、謂聞其美也。謂其所習穢濁。一聞美事。若洗滌其耳也。此說大謬。沐浴所聞。乃浸漬乎本國所聞之語也。吴、蜀之人沐浴所聞。不知中區之大。故家自以為土樂。人自以為民良。此甚易曉也。而銑說乃爾。不亦謬乎。大抵文選之注。往往反累本文。李善指明出處。中閒雖有牴牾。亦足以發。而銑輩諸人妄意箋釋。乖背指意。若是類者。甚可厭也。

  魏文帝典論謂班固小傅毅。而無所取也。故載其與弟書所云。則其小之之驗也。說者以武仲下筆不休為文章之美。則既非孟堅之意。而又與魏文之旨忤矣。大抵謂毅下筆不能自休者。正斥其文字汗漫而無所統云耳,若果以下筆不休為美之辭。則固之于毅乃推重之也。魏文何為而有小之之言乎。

  後漢祭祀志云。孝武帝欲求神仙。以挾方者言黃帝由封禪而後仙。于是欲封禪。元封元年四月。封泰山。恐所施用非是。乃祕其事。語在漢書郊祀志。似是牴牾。既舉漢書。則前後并包之矣。但謂在前書可也。

  李白詩。玳瑁筵中懷裏醉。芙蓉帳底奈君何。朝共琅玕之綺食。暮宿鴛鴦之錦衾。已極淫媟矣。至云秋草秋蝶飛。相思愁落暉。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若此等類。又可謂不可道者也其何以示子孫。

  詩人多用王粲依劉事。按傳記所載。粲避亂。依荊州牧劉表。表以貌寢。不甚禮焉。是其于賓主。俱不得為美事也。然後人承用不改。可笑。

  孟郊失志夜坐思歸楚江詩云。死辱片時痛。生辱長年羞。青桂無直枝。碧江思舊游。又失意歸吴寄劉侍郎云。至寶非眼別。至音非耳通。因緘俗外辭。遠寄高天鴻。夫窮通得失。此固有命。郊一躓踣。便爾忿懟欲死。又自以至寶至音。非人耳目所能及。因之綴緝語言。布露當世。則郊之為丈夫也。何其淺邪。人言郊及第後。有一日看盡長安花之句。知其必不遠到。然何待已第時語。但觀此未第時語。已足以見其人矣。

  司馬溫公詩。太白大如李。東方三丈高。又雨不成游布路歸。逢花值柳倍依依。于李字路字下俱注云。恐誤。此實不誤而云誤者。本自裝板之時。無人校讐。偶不知所出。而便自以為誤也。

  阮籍詠懷詩。三楚多秀士。朝雲進荒淫。翰曰。三楚謂文王都郢。昭王都鄂。考烈王都壽春。善曰。孟康漢書注云。舊名江陵為楚。吴為東楚。彭城為西楚。東坡論三楚。亦據孟氏為正。按史記。楚之先熊繹。居丹陽。徐廣曰。在南郡枝江縣。至文王熊貲立。始都郢。其後昭王之十二年。吴復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最後考烈王之二十二年。與諸侯共伐秦。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命曰郢。今翰以楚王徙都。謂其所都為三楚。似可通。然數之以三者。非指其都。蓋主其地也。翰舍地取都。又不論東西南之別。則大與孟說異矣。又稱昭王北徙鄀。而翰謂北徙鄂。豈謂鄀即鄂耶。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都彭城。以地里攷之。則孟說良是。

  晉書山■〈閒〉傳。襄陽人歌曰。日暮倒載歸。茗艼無所知。復能騎駿馬。倒著白接籬。人說倒載甚多。俱不脫灑。吾以為倒身于車中無疑也。言倒即倒臥。言載即其車可知。倒載來歸。既而復能騎駿馬也。蓋歸時。以茗艼之故。倒臥車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騎馬。雖能騎馬。終被酒困。故倒著白接籬也。上倒上聲。下倒去聲。著、入聲。

  太白詩。寄遠云。三鳥別王母。銜書來相過。又云。念此送短書。願同雙飛鴻。又云。本作一行書。殷勤坐相憶。一行復一行。滿紙情何極。瑤臺有黃鶴。為報青樓人。朱顏凋落盡。白髮一何新。又云。寄書白鸚鵡。西海慰離居。代內云。安得秦吉了。為人道寸心。寄內云。北雁春歸看欲盡。南來不得豫章書。代別云。天涯有度鳥。莫絕瑤華音。答元丹邱云。青鳥海上來。今朝發何處。口銜雲錦字。為我忽飛去。酬岑勛云。黃鶴東南來。寄書寫心曲。倚松開其緘。憶我腸斷續。此皆以禽鳥寄書見意。其原出于蘇子卿上林雁及漢武帝故事。蓋以為相思契闊。無由寄聲。而行空度遠。莫若飛鳥之疾。願託勁翮猶或可以致我萬一之心焉。是故詩人陶寫性情。言歎不足之餘旨也。

  春秋左傳。鄭人畏其又遷也。承。或以承為語佐。非也。古字通用。蓋承即懲也。懲義雖近于畏。然所畏者在後。而所懲者在前。故兩言之。讀者當以承一字為句。

  料理之語見于世說者三。韓康伯母聞吴隱之兄弟居喪孝。語康伯曰。汝若為選官。當好料理此人。王子猷為桓溫車騎參軍。溫謂子猷曰。卿在府日久。比當相料理。衞展在江州。知舊投之。都不料理。料理者、蓋營護之義。猶今俚俗所謂照顧覷當耳。石林以為料理猶言誰何。料多作平音。當作平音。石林固是。其言誰何則非也。誰何乃訶喝禁禦之謂。

  孟子曰。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石林先生引禮記三年問云。三年以為隆。緦小功以為殺。期九月以為閒。察當為殺字之誤。此說非是。孟子之意。以不能其大而謹其小。謂之不知務。非以論隆殺也。禮之隆殺。自各有所宜。當隆而殺。固禮之失。當殺而隆。又豈禮之得歟。察之為言。正類問無齒決之問。不煩更改本字。

  海外逢寒食。春來不見餳。洛陽新甲子。何日是清明。沈佺期詩也。黃魯直極愛此詩。以為二十字中。婉而有味。如人序百許言者。而石林乃云。今曆家論節氣。有清明無寒食。流俗但以清明前三日為寒食。既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此不可解也。石林此說左矣。沈詩止述南北風俗之異。及夫遠客思歸之意。今以為不知清明。安能知寒食。一何所見之僻耶。

  柳公權與文宗聯句。文宗云。人皆畏炎熱。我愛夏日長。公權云。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東坡以為君臣用心太偏。俱為未得。乃續云。一為居所移。苦樂永相忘。願言均此施。清陰及四方。如此則其意足矣。一本云。一為居氣移。苦樂永相忘。願言施此心。清陰均四方。此其所傳。視前本劣矣。

  過庭錄云。孟子辨孔子于衞不主癰疽。是已。而引彌子謂子路曰 【 至】 有命。不知此語亦好事者之為之也。孔子不以衞卿之故而主彌子。雖三尺童子其猶知之。子路乃受其言以告。是疑孔子之或從也。孰謂子路不知孔子乃如是乎。李子曰。子路以所聞告孔子。直以其言告之耳。非以有疑而卜其從與否也。今夫人因其所遇。以彼言而語此者多矣。其閒亦自有以卜之。亦自有以直之。豈必其皆有以卜之歟。過矣此論。置之可也。

  天城田氏室呂。病寒。日昔率取十數石以燔之。迭著懷中。少選須亟易。不爾即內■〈疒丂〉絞不可任。平定趙氏室尚。病熱。日昔取十數石以冰之。迭著懷中。少選須亟易。不爾即內煩■〈敄上心下〉不可任。田氏予姻婭。趙氏余往還。人之所禀。既自千萬。所感所變。遂至如此。醫家者流。診候之際。一切以同之。則中閒夭閼者。曷勝數耶。

  予寓趙。在攝府事李君座。坐客談詩。或曰。必經此境。則始能道此語。余曰。不然。此自其中下者言之。彼其能者則異于是。不一舉武。六合之外。無不至到。不一捩眼。秋毫之末。無不照了。是以謂之才。才也者、猶之三才之才。蓋人所以與天地並也。使必經此境。能到此語。則其為才也陿矣。子美詠馬。則云。所向無空闊。真堪託死生。子美未必曾跨此馬也。長吉狀李憑箜篌。則云。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長吉豈果親造其處乎。惟其不經此境。能道此語。故子美所以為子美。長吉所以為長吉。一坐為之嘿然。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眾。孔曰。冕、緇布冠也。古者績麻以三十升布為之。純、絲也。絲易成。故從儉。按鄭注喪服云。布八十縷為升。升三十。計為縷二千四百。此布之極細者也。古以此布為冕。故謂之麻冕。當孔子之時。其冕務為純質儉約而已。所用之布。不必如古。孔子尚純儉。故違古而從眾也。孔氏以純為絲。不知別有所出否。

  莊子養生篇。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毋為善以取名。毋為惡以取刑。近、親附之謂。

  歐公五代史李存孝傳云。康君立素與存信相善。方二人之交惡也。君立每左右存信以傾之。事雖可見。語殊不甚明。蓋存信傳云。存信與存孝俱為養子。材勇不及存孝。而存信不為之下。由是交惡。歐公因存信傳已用交惡二字。故曡用之。以為閒無他事。但舉二人。則知其為存信與存孝。其實二人各自為傳。文勢不當如此。

  李白留別送十六云。我非東牀人。令姊忝齊眉。齊眉必別有所出。若用孟光字。則全不成語。

  述而篇。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鄭曰。無是行于我。我獨有之。疏曰。它人無是行于我。我獨有之。晦庵曰。何有于我。言何者能有于我也。三者已非聖人之極至。而猶不敢當。則謙而又謙之辭也。晦庵語錄。又曰。何有于我哉。此語難說。是聖人自謙。我不曾有此數者。南軒曰。汲郡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何有。此說于文義為順。子罕篇。子曰。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疏與述而同。更無別說。晦庵曰。說見第七篇。然此則其事愈卑。而意愈切。語錄又曰。問不為酒困。何有于我哉。曰。語有兩處。此說皆不可曉。尋常有三般說話。一以為上事我皆無有。一說此數事外。我皆復何有。一說云。于我何有。然皆未安。熹今聞之南軒曰。此章觀之若易能。然行之而無憾。則未易也。蓋于天理之當為者。求盡其道。而于人情之易動者。不踰其則。雖聖人亦極乎是理而已。夫子之教人。每指而示之近。使之有履踐之實。人人皆可勉焉。行而有至。則存乎其人。充實則聖矣。李子曰。于我何有哉一句。凡有四說。其一鄭說。淺陋不足諭。其二晦庵云。謙而又謙之辭也。說似顯而幽。且如前三事。夫子過謙以為不敢當。已涉迂疏。如不為酒困。夫子曷嘗為酒所困。而自謂不敢當乎。又于子罕篇言事愈卑而意愈切。如事公卿。勉喪事。猶不得卑之。如事父與兄。庸安得謂之卑乎。晦庵自量其說不弘。故于問答之際。既謂此語難說。又云義皆未得。熹今聞之其三語錄最後說云。于我何有。此說似純而駁。所謂于我何有者。猶云于我何難耳。意者謂不為酒困等。皆所當行之事。吾行所當行之事。則于我又何有哉。此似有理。然施之于子罕篇。意或可通。施之于默而識之。則理又相違矣。其四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何有。此說似是而非。據呂氏意。當謂孔子謂我祇此是耳。南軒既從呂說。于述而篇。略為解釋。復于子罕篇。深致其意。晦庵語錄所舉第二說。即呂說也。晦庵舉之而不與之者。亦以與己頗異故也。以予觀之。呂說雖云近理。其實不能盡理。朱先生謂此為過謙之辭。詳呂意。亦以此為謙辭。過為謙退。自聖人之常事。但于謙退之中言動各自有主。初不敢以一切論也。據此雖主謙辭。亦主諸弟子言之。蓋謂有人能為此等數事足矣。在我更復何求。猶俚語曰。恁麼儘得。我更要甚。夫聖人之道。如登天然。于此數者之外。大有可為之事。而孔子謂如此足矣者。疾時人于數者。皆不能以行之也。

  氓之蚩蚩。毛以蚩蚩為敦厚之貌。此殊害義。且此篇序云。宣公之時。禮義消亡。淫風大行。男女無別。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棄背。攷其詩。則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及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此皆指言奔誘棄背之事也。夫其人也。又豈有敦厚者哉。若曰氓之始來也。詐為是敦厚之貌。而實相誑誘。意或可通。然按字書。蚩、蟲名。亦輕侮也。則蚩蚩者。乃薄賤媮淫之態。非敦樸謹厚之容也。是故事之可鄙者曰嗤。貌之至陋者曰媸。又古無道之君。有蚩尤者。蓋以其蚩蚩之尤者而名之。如渾敦、窮奇、檮杌、饕餮之比。毛氏乃以蚩蚩為敦厚。則真臆說耳。不足據也。

  宋明帝好為慘毒。周顒不敢顯諫。但誦因緣罪福事。亦為之小止。耶律德光入汴。馮道見之。且曰。天下百姓。佛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故所賴全活者多。破執化愚。有力也如此。吾但懼其燎原耳。

  靜生于動。而復歸于動。則所謂靜者。特須臾之靜耳。惟動亦然。昧者不知。作力以止動。刻意以求靜。然後是非相繆。動靜兩失。甚者或喪其心。或亡其身。孝義有某生者。宗邱、劉學。主太原城西一民家。塊坐環堵者幾十年。主氏翁媼。奉事日益勤篤。庚子春正月望日。道人來。乃舊識生者。請生暫出。生不可。主氏強之。生不得已出。少閒。急來歸環堵中。主人又強之。生又不得已。留坐一室。既張鐙。道人者辭去。獨翁與生坐。坐久。翁倒寢其傍。丙夜。生遽收案上菜刀。亂斫翁死。媼駭愕起救。生又斫殺之。有婢竊視。噤不敢動。生復瞑目端坐。鄰者怪有爭鬬聲。而尋復無聞。噭問翁媼。翁媼莫應。蹋門入視。鐙火煌煌。生坐兀然。而翁媼二屍狼籍于血中矣。鄰者縛生。生始開目曰。汝何事收我。鄰者曰。汝殺主氏翁媼。復何言。生曰。我適夢中見一偷將害我主翁。我倉卒以菜刀斫去。又有一偷來。我亦斫之仆。便謂無事。乃復坐靜。殊不知有他。鄰者執詣有司。府掾范貞之始謂曰。汝善人。寧有害物心。恐鄰者殺是翁媼。而以汝當之。可實語我。我有以解釋汝。生曰。我固殺翁媼。雖夢中不知所為。尚能記其髣髴。此殆宿債。豈可濫及無辜。其亟刑我。竟棄市。其徒皆以為生本非道者。與媼前有私。冀再通。故坐環堵俟其便。久而不得滿所欲。遂怨媼殺之。而及其翁。或曰。先殺翁。將逼媼。媼不從。故又殺之。是皆非生之情也。蓋其徒恥其醜聲。而故為是說。以誑外人耳。此生雖愚。豈有苦心兀體。如是之久。而圖通一媼耶。又豈有十年之閒。略無斯須之隙。而遽發惡意于此時耶。又既殺翁媼時。何為不即逃去。顧乃瞑目端坐而待縛也。又當有司透問之際。何為不妄抵冒。而乃蘄速死也。然則此生竟何為者耶。就道家之說。照此生之心。則得其實矣。此生本自昬愚。擇善不能了了。癡坐成頑。陰魔來舍。強制情欲。常若夢寐。乍出蔀屋。恍若殊境。既見鐙火滿室。精爽交亂。又驚人物在側。猜忍百至。及其妄動云滅。妄靜復來。動靜往來。總非由己。揮刀袖手。俱一妄中。此與老子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無異。但老子于動靜中。知其所以來。又知其所以去。時動時靜。莫不在我。故能觀萬物之復。若生等輩。罔罔然舍靜求動。排動索靜。沈冥于妄動妄靜之坎。雖未至于殺人也。其去殺人能較幾何。又豈可以殺人為有罪。而以不殺人為無罪也哉。

  世傳筆詩。使盡好心無所用。只因閑管得人憎。又蚤知今日成閒管。痛悔當時用好心。又自從蒙管束。轉覺用心勞。此三聯。語雖不甚婉。格雖不甚高。而皆以心對管。其意各有所主。亦以見風人託物。靡不至到。

  公、穀謂春秋日之者皆有事。竊未敢必。春秋雖經。其實史耳。史固有應日而不得不日者。有不應日而自不須日之者。亦有二事而俱在一日者。有事大而非日所能攝之者。固不可一概論之。況年世寖遠。■〈閒〉編蠹壞。不無脫逸重複。又安可盡以日與不日。執為春秋大旨乎。

  耼字。韻注他酣切。耳漫無輪。又老氏名也。耽字。韻注丁含切。耳垂也。又好也。樂也。今畫塑家作老子像。輒長其耳。或以過項。或以被肩。甚則至有為數尺而以兩手承之者。是則不得號為老耼。當以號為老耽也。然古今傳聞。並作耼而無為耽者。獨畫塑家為之長其耳。垂至以兩手承之。蓋世俗無知。喜為怪誕。以老子上聖。當有此奇表云爾。按史記。老子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諡曰耼。則此說又異矣。古人以謚易名。取其平生所謂善惡以為目。必不取其相表妍媸短長也。今老子諡之為耼。不知諡法果主何義。豈非諡法不專於善惡。而又兼以狀貌目之耶。史載老子名耳。韻注老子名耼。吾意老子或名耳或名耼。而耼之名行於世。當時史書所錄。不見耼名。惟見耳名。故馬遷定名為耳。而以行世者為之諡也。

  王羲之蘭亭詩。仰視碧天際。俯瞰綠水濱。寥閴無涯觀。寓目理自陳。大矣造化功。萬殊莫不均。羣賴須參差。適我無非親。陶淵明雜詩云。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趣。欲辯已忘言。李太白尋陽紫極宮感秋作云。何處聞秋聲。脩脩北窗竹。迴薄萬古心。攬之不盈掬。靜坐觀眾妙。浩然媚幽獨。白雲南山來。就我簷下宿。嬾從唐生訣。羞訪季主卜。四十九年非。一往不可復。野情轉瀟洒。世道有翻覆。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熟。柳子厚晨詣超師院讀禪經云。汲井漱寒齒。清心拂塵服。閒持貝葉書。步出東齋讀。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遺言冀可冥。繕性何由熟。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日出霧露餘。青松如膏沐。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予謂四詩同一機杼。所謂機杼者。非文章之機。直天機耳。

  干令升晉武革命論云。內禪體文德。外禪順大名。內禪一出於心。外禪勢不得已云耳。而謝惠連以無兵戈有翦伐當之。義雖相近。亦自不必兵戎翦伐論也。

  孟子。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二先生解養音去聲。誤也。上言無野人莫養君子。養固去聲。此言同養公田。公田何待野人供養乎。止合作上聲讀之。養則種蒔也。今人謂治田為養種。未聞有供養云者。

  後漢杜林傳論曰。趙孟懷忠。匹夫成其人。杜林行義。烈士假其命。易曰天之所助者順。有不誤矣。順字當作信。此非曄誤。後人傳寫者之誤。

  詞人多用劃字。杜甫詩久居夔府將適江陵云。勞心依憩息。朗詠劃昭蘇。荊南述懷云。得喪初雖失。榮枯劃易乖。退之聽穎師彈琴云。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東坡後赤壁賦。劃然長嘯。草木振動。劃之一字。蓋出于莊子內篇養生主內庖丁解牛。砉 【 呼鵙。】 然嚮 【 許丈。】 然。奏刀騞 【 呼獲。】 然。騞劃雖不同。而古字音聲相近者皆通用。

  名字之立。一以成身。一以辨等。成身則貴乎美稱。辨等則貴乎易別。漢賈徽。字元伯。而其子逵。字景伯。晉王羲之生五之。父子之嚴。而如是其瀆。則亦偪乎兄弟矣。近世縉紳之家。多用一單一複。使昭穆互見。雖年世寖遠。不相糅雜。法似拘而意則通。事似疏而理則密。誠為得也。或者有以名繼姓。若管鮑、牛叶、馬希驥、殷獻臣之類。如倡優家兒。此殊為可鄙也。

  詩曰。人涉卬否。卬須我友。書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予、台、卬、我、吾。五者一也。而於一二句之內。言之各異者。或指我身。或指我心。心身從異。輕重之辭。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鄭氏曰。民所不足謂仁義之道也。鄭說恐非。不足止是無厭。謂人欲無厭。譬之大水。奔放衝激。得有以障之。此坊記所由作也。

  蘇子瞻紀遊五百言。崢嶸依絕壁。蒼茫瞰奔流。蜀人趙次公字彥林注云。蒼茫兩字。古人用之。皆是平聲。而先生所用。乃是仄聲。蒼。廣韻音鹿朗。而茫字則上聲之莽。去聲之漭。皆不收。不知先生用之所出。以俟博聞。按莊子。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莽蒼並側聲。前人詩句亦多有用此二字者。蒼茫蓋本莽蒼。但以茫易莽而倒之耳。此亦何足致疑。

  古今曆法所以參差不齊。且不能以行遠者。無他。蓋由布算之時。不論分秒之多寡。悉翦棄之。定位之時。不察入宮之淺深。遽強命之。積微成著。所以寖久而寖舛耳。前■〈車丸〉既差。後車復繼。而曾不知悟也。乃更過求小巧以取捷。七政何由而齊乎。

  前漢董仲舒傳。制曰。虞舜之時。游於巖廊之上。文穎曰。巖廊、殿下小屋也。晉灼。廊、堂邊廡巖廊。謂巖峻之廊也。師古曰。晉說是。案後漢百官志。武帝選六廊良家子為羽林郎。掌宿衞侍從。以便馬從獵。還宿殿陛巖下室中。文穎以巖廊為殿下小屋。必牽於此殿陛巖室而為之說也。因殿陛巖下作室。自是武帝時事。堯、舜豈復有此。且殿下小屋可與於巖。穎說誠誤。至於晉灼謂為巖峻之廊。亦未為得也。堯、舜時。茅茨不翦。土階三尺。亦豈有所謂巖廊者哉。然師古以晉說為是者。特以其隨文解說。為堯舜之時。世質民淳。雖三尺之階。已得謂之高明。故云巖廊也。

  東坡詩。九萬里風安稅駕。雲鵬今悔不卑飛。蓋出於阮嗣宗詠懷云。寧與燕雀羣。不隨黃鵠飛。黃鵠遊四海。中路將安歸。

  莊子至樂。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謂條達而福持。福當作幅。木之有條。其氣足以達之。布帛有幅。在人足以持之。

  ●敬齋先生古今黈卷之十一、十二

  晉書王沈有四。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九卷。其一亦自有傳。見文苑。其一為劉聰中常侍。奢僭貪殘。賊害良善。與靳準同用事。其一慕容寶將。寶出奔。沈降魏。 孫秀有三。其一權弟匡之孫。而歸命侯皓之從弟也。為吴夏口督。建衡二年。皓遣何定將五千人至夏口獵。秀驚。將妻子親兵數百人奔晉。晉以秀為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封會稽公。時泰始六年也。其一見潘岳傳。初為琅邪小史。趙王倫輔政時。為中書令。倫敗。被誅。其一伏波將軍孫秀。以周處將死。勸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辭者。 劉胤有三。其一為江州刺史。陶侃、郗鑒皆言胤非方伯才。而司徒導不從。後為郭默所殺。其一曜之子。南陽王也。侵石生。次于雍。為石勒將石季龍擊斬之。其一輿之子。為劉琨領兵。路逢烏桓賊。戰沒。 王鑒有三。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四十一卷。以文章著稱。其一為劉聰尚書令。其一為苻堅將。救袁瑾于壽春者。 張茂有三。其一涼州牧張軌之子。而寔之弟也。其一載之丁潭傳中。字偉康。與孔愉字敬康。丁潭字世康。時人號曰會稽三康。茂少單貧。有志行。為鄉里所敬信。起義兵。討賊陳斌。一郡用全。元帝辟為掾屬。後為吴興內史。沈充反。與三子並遇害。其一見石季龍傳。季龍殺其太子宣。東宮衞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季龍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內。東宮謫卒高力等萬餘人。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令步推鹿車。致糧戍所。高力督定陽。梁犢等因衆心之怨。謀起兵東還。逼張茂為大都督、大司馬。 張華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六卷。其一見慕容德傳。德既據滑臺。置百官。慕容寶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趙思召慕容鍾來迎。德欲具駕奉迎。謝罪行闕。其黃門侍郎張華進曰。陛下若蹈匹婦之仁。舍天授之業。威權一去。則身首不保。又慕容超時。姚興拘超母妻。責超稱藩。超遣羣臣計議。張華謂宜降大號。以申至孝之情。 徐邈有二。其一與宣帝同時。其一見于■〈閒〉文宣鄭太后傳。其事在孝武太元十九年。 韓壽有二。其一賈充壻。其一為慕容廆別駕。 王渾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二卷。其一為涼州刺史貞陵亭侯。即戎之父也。 李陽有二。其一上黨武鄉人。與石勒鄰居。嵗嘗與爭麻池。迭相毆擊者。其一為幽州刺史。京師大俠也。王衍患妻郭剛愎貪戾不能禁。因謂之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陽亦謂不可。郭氏為之少損。衍傳又謂陽為鄉人。或當為琅邪臨沂人。其後溫嶠軍食盡。貸于陶侃。侃難之。竟陵太守李陽說侃。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者。即此李陽也。 胡威有二。其一見良吏傳。字伯武。壽春人。武帝時為徐州刺史。其一義熙二年。秦王興徵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詣長安。留尚鎮姑臧。 孫登有二。其一見隱逸傳。字公和。汲郡共人。無家屬。于郡北山為土窟居之。又嘗往宜陽山。不知所終。其一見孫楚傳。楚之曾孫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于世。仕至尚書郎。早終。 解系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三十卷。字少連。濟南著人。與二弟結、育並清身潔己。甚得聲譽。歷豫、雍二州刺史、揚烈將軍、西戎校尉、假節。趙王倫討叛羌。與佞人孫秀爭軍事。倫、秀譖之。系坐免官。及張、裴之誅也。倫、秀以宿憾收系兄弟。皆害之。倫所謂我于水中蠏且惡之者。其一見陶璜傳。璜為吴將。破晉九真太守董元于交阯。元有勇將解系。同在城內。璜誘其弟象。使為書與系。又使象乘璜軺車。鼓吹導從而行。元等曰。象尚若此。系必有去志。乃就殺之。吴因用璜為交州刺史。 王輿有二。其一趙王倫欲篡位。諸王公卿士咸勸進。左衞王輿入殿。譬諭三部司馬。示以威賞。及三王舉義。河北軍悉敗。輿乃收倫而殺許超、士猗、孫弼、謝惔、殷渾、孫秀等。後與東萊王蕤謀殺齊王冏。伏法死。其一成都王穎與張方伐京都時。常山人王輿合衆萬餘欲襲穎。會長沙王乂被執。其黨與斬輿降。 劉毅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五卷。其一亦自有傳。見列傳第五十五卷。 王愷有二。其一見外戚傳。恂之弟也。即與石崇競侈靡者。其一見■〈閒〉文七子會稽王道子傳。時有人為雲中詩以指斥朝廷曰。王愷守常。國寶馳競。又桓玄、殷仲堪等復至石頭。元顯馳還京師。遣丹陽尹王愷等。發京邑士庶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者。即坦之之子也。 王濬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二卷。其一在王鑒傳。堂邑人。鑒之父也。仕至御史中丞。 王脩有三。其一濛之子也。字敬仁。明秀有美稱。善隸書。年十二作賢全論。為琅邪王文學卒。其一見石勒傳。劉曜斬石勒使王脩。又劉裕克長安。殺姚泓。留子義真守長安。使王脩、王鎮惡、沈田子輔之而還。 王祥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三卷。其一與郭麐叛呂光者。 石苞有二。其一自有傳。在列傳第三卷。其一季龍子。 劉裕有二。其一元海之子也。元海遷都平陽。汾水中得玉璽。改年河瑞。封裕為齊王。及為顧託之計。以為大司徒。後為呼延攸所殺。其一討桓玄者。 王瑜有二。其一為李勢中書監。其一含之子也。 盧志有二。其一欽之從孫。見欽傳。其一為劉聰弟乂太師。為聰所誅。 劉宣有二。其一元海從祖也。元海即王位。皆宣之謀。其一青州刺史曹嶷、執建威劉宣。而齊魯之閒郡縣壘壁降者四十餘所。見劉聰傳。 劉弘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三十六卷。為鎮南將軍。其一京兆人。挾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鐙懸鏡于山穴中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餘人。見張寔傳。 王衍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三卷。其一石鑒時為侍中。冉閔僭位後誅之。 王敦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六十八卷。其一見李特傳。特攻成都。趙廞死。惠帝以涼州刺史羅尚為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等七千餘人入蜀。 周撫有二。其一訪之子。破范賁斬蕭敬文者。其一為彭城內史。殺周默以降石勒。詔劉遐、蔡豹、徐龕共討撫。太元二年破斬于寒山。 苻弘有二。其一堅之子。其一桓玄將。 王皮有二。其一劉聰時為大將軍從事中郎。其一秦丞相王猛之子。 張平有二。其一流民。在譙為隖主。祖逖誘其部將。使殺之。其一苻堅所破者。 文鴦有二。其一欽之子。年十八。勇冠三軍。欽叛敗。同奔吴。事在景帝末年。其一姓段者。鮮卑人。匹磾之弟也。永嘉四年。石勒陷襄城。遂至宛。王浚遣鮮卑人文鴦帥騎救之。勒退。又玄帝時。救邵續于厭次。擄勒三千餘家。其後又嘗與匹磾攻敗勒于襄國。及匹磾殺劉琨。夷晉兩怨叛。遂帥其徒依邵續。續既為石季龍所得。匹磾等嬰城拒寇。戰守疲苦。不能自立。匹磾及鴦等悉見獲。至襄國。匹磾被害。文鴦遇鴆而死。事詳見段匹磾傳。 張駿有二。其一涼州牧張駿。即軌之孫。而寔之子也。其一姚萇故將。殺江州都護趙毗。焚武昌。略府藏以叛者。為江州刺史桓沖討斬之。事在哀帝興寧元年。 王遐有二。其一在外戚傳。即■〈閒〉順皇后父驃騎將軍述之從叔也。少以華族仕至光祿勳。其一睢陵公祥之曾孫。始平太守肇之孫。永世侯俊之子也。仕至鬱林太守。 高柔有二。其一宣帝將誅曹爽。假柔節。行大將軍事。領爽營。其一見王浚傳。浚將僭號。司馬掾高柔與劉搏切諫。浚怒誅之。 王濟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二卷。其一元帝時。慕容廆遣其長史王濟浮海勸進。 段勤有二。其一鮮卑人勤。初附于慕容儁。其後復叛。儁遣慕容垂討勤于繹幕。及慕容恪進據常山。勤始懼而請降。其一常山樹根下得珪璧。慕容儁遣尚書郎段勤以太牢祀之。兩段勤俱見儁傳。 郭敬有二。其一見石勒傳。鄔人。資給勒者。其一見苻健傳。永和十年。桓溫率衆四萬趨長安。遣別將攻上洛。執健。荊州刺史郭敬。 王述有二。其一湛之孫。承之子。而坦之之父也。其一■〈閒〉順皇后父遐之從子。 郭文有二。其一見隱逸傳。其一見呂光傳。王穆單騎奔騂馬。騂馬令郭文斬首送之光。 王澄有二。其一字道深。辨慧有才藻。歷位清顯。即京陵公渾之子。而驃騎濟之弟也。其一字平子。即平北將軍乂之子。而太尉衍之弟。衍使澄為荊州刺史。族弟敦為青州。以備三窟。余讀史次錄。其閒不無謬誤。尚冀博雅君子。見其遺佚者補之。舛錯者改之。重複者削之。

  孟子。不下帶而道存焉。趙臺卿以為帶近于心。意謂道不離心。心不離道云耳。然而道之在人心也。使孟氏而雖不言。其誰不知此乎。禮。凡視上于面則敖。下于帶則憂。孟子雖獨舉不下帶。而亦互明之。蓋謂于其上下兩間瞥而見之。道已有所在矣。此與孔子之見溫伯雪子。目擊而道存。文則異而意則同。彼所謂目擊者。不待言語而得之者也。此所謂不下帶者。不待上下視而得之者也。

  褚淵母。宋始安公主。繼母。吴郡公主。又尚巴西公主。王儉母。武康公主。又尚陽羡公主。齊高帝既受禪于宋。淵、儉以佐命功。進爵增戶。處士何點謂人曰。我作齊書已竟。贊云。淵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卹國家。詳點大意。遑卹國家。當作遑卹婦家。然後上下意完。直云國家。不惟意斷。語亦太露。必後人傳寫之誤。

  宋武大明六年。策秀才于中堂。揚州秀才顧法對策曰。源清則流潔。神聖則形全。神聖當作神勝。

  王弼既注易。又作略例上下二篇。唐四門博士邢璹為之序。有云。臣舞象之年。鼓篋鱣序。按禮記內則云。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鄭玄云。成童十五以上。又云。擊鼓警衆。乃發篋出所治經業。又後漢楊震傳。鸛雀銜三鱣魚。飛集講堂前。鱣、音善。然則璹自謂年十五始入學也。

  魯直喜見八叔父詩云。稍詢耆舊閒。大半歸山邱。小兒攜婦子。襁褓皆裹頭。東坡詩有云。當時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康強。蘇、黃所狀皆一類。而黃不若蘇之■〈閒〉而詣理也。

  俗語作不露樸。此出馬援傳。曰。援三兄況、余、員。並有才能。王莽時皆為二千石。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乃辭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不示人以樸。謂不令他人見其短長也。況此語。謂援齒雖少而才器遠大。不能窺其際。今雖不好學而欲就田牧。然將來或不可測。以故從所請。

  孟子。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釋文。行如字。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則音下孟反。二字旨意果同音否。論語。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先王之遺文。能行已上諸事。即在身之行 【 去聲。】 也。治以為論、孟此三字。皆當從下孟反。

  靜言庸違。靜言、安靜有理之言也。靜則對亂言之。庸、用也。書中庸字。皆為用義。言則甚美。及用之。則常自違之。

  東坡赤壁賦。此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一本作共樂。當以食為正。賦本韻語。此賦自以月、色、竭、食、籍、白為協。若作樂字。則是取下客喜而笑。洗盞更酌為協。不特文勢萎薾。而又段絡叢雜。東坡大筆。必不應爾。所謂食者。乃自己之真味。受用之正地。非他人之所與知者也。今蘇子有得乎此。則其閒至樂。蓋不可以容聲矣。又何必言樂而後始為樂哉。素問云。精食氣。形食味。啟玄子為之說曰。氣化則精生。味和則形長。又云。壯火食氣。氣食少火。啟玄子為之說曰。氣生壯火。故云壯火食氣。少火滋氣。故云氣食少火。東坡賦意。正與此同。

  後漢光武紀論曰。皇考南頓君初為濟陽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縣舍。有赤光照室中。欽異焉。南頓君名欽。雖見于光武紀。而此論初無有也。此論方敍南頓君事。而據以稱欽。則欽謂誰乎。止云君異焉。可也。

  葛稚川西京雜記。或問揚子雲欲為賦何如。子雲曰。讀賦千首。乃能之。以予思之。亦不待如是之多也。果擇其古今健筆。可以為法則者。得百。能熟誦之。足矣。故今之學者。每相與語曰。賦百詩千。若謂讀賦千首乃能為之。則學者當云賦千詩萬。文章雖難事。那有此理。

  歐陽棐、永叔第三子也。永叔嘗書以教之曰。藏精于晦則明。養神以靜則安。晦所以蓄用。靜所以應物。善蓄則不竭。善應則無窮。雖學則可至。然性近則得之易也。宣仁后崩。哲宗親政。蘇子瞻知定州。朝辭上書曰。古之聖人將以有為也。必先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則萬物之情畢陳于前。陛下欲有為也。惟憂太蚤。不患稍遲。近世趙禮部秉文周臣作平定湧雲樓記。全用歐、蘇語意曰。古之君子。內淵靜而外昭曠。昭曠則悔吝不生。淵靜則不蔽于物。其于居室也亦然。窔奧之處。淵如也。高明之居。曠如也。淵靜所以存神。昭曠所以知政。靜以養恬。動以應物。萬變之來。了然吾胸中而不惑。茲曠也。祇其所以為達也歟。趙禮部語雖出于歐、蘇。然歐、蘇大旨。一本于易。易之明夷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衆。用晦而明。繫辭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元稹苦樂相倚曲前云。漢皇眼瞥飛燕時。可憐斑女恩已衰。未有因由相決絕。猶得半年佯暖熱。轉將深意喻旁人。緝綴疵瑕遣纔說。後云。白首宮人前再拜。願將日月相揮解。苦樂相尋晝夜閒。鐙光那得天明在。主今被奪心應苦。妾奪深恩初為主。欲知妾意恨主時。主令為妾思量取。班姬收淚抱妾身。我曾排擯無恨人。詩人之口。夫亦何所不有。此作雖借班姬以命意。褒貶初不主姬。然謂姬曾排擯無恨人。則誣亦甚矣。按漢書。許皇后與班倢伃皆有寵于上。上嘗游後庭。欲與倢伃同輦。倢伃力辭。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倢伃又嘗進待者李平得幸。亦為倢伃。又趙飛燕姊娣。貴傾後宮。許皇后、班倢伃皆失寵。于是飛燕譖告許皇后、班倢伃。挾媚道。咒詛後宮。詈及主上。許后廢黜昭臺宮。后姊謁等皆誅死。考問班倢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脩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愬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赦之。賜黃金百斤。趙氏姊弟驕妬。倢伃恐久見危。乃求供養太后于長信宮。婦人中為人如倢伃者。古今罕儔。曷嘗有排擯之事哉。文人貪為誇辭。執此忘彼。救一失一。若是者不可勝數。學者固不可不知也。

  退之詩。和盧雲夫云。閉門長安三日雪。推書撲筆歌慷慨。王昌齡詩。秋山寄陳讜言云。感激不能寐。中宵時慨慷。慨、口葢切。慷音康。二字見文宣。云。中矯厲而慨慷。

  公孫丑下。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于人心獨無恔乎。比固親比之比。比化謂親其死者。□釋為及亦通。謂比及變化銷鑠。晦菴解比為為。竊所未喻。

  荀子正論。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時之瑣也。又非十二子云。飭邪說。文姦言。以梟亂天下。矞宇嵬瑣。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有人矣。注云。矞與譎同。宇、大也。放蕩恢大也。嵬謂狂險之行也。瑣謂姦細之行也。說文云。嵬、高不平也。今此言嵬者。其行狂險。亦猶山之高不平也。周大司樂云。大傀烖則去樂。鄭云。傀猶怪也。晏子春秋曰。誇言傀行。自謹于飢寒。命之曰狂僻之民。嵬當為傀。義同五每反。□彼反。李子曰。嵬固為高不平。然以嵬配瑣言之。乃細碎之義。故謂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時之瑣也。嵬正當同猥讀之。按韻。嵬、五罪反。猥、烏賄反。其在十賄中同也。古人用字寬。雖它韻猶得叶。況一韻乎。且朱、象非有過高之行。不當以險為譏。謂猥瑣葢得其實。猥瑣者。鄙猥瑣屑云耳。故至今謂人蹇淺卑汙而不能自立者。皆謂之猥瑣。楊倞又引周禮傀字說之。贅矣。又一說。嵬太高。瑣太卑。義亦通。然非朱、象所得言。

  溫公詩。瞑目云。瞑目思千古。飄然一烘塵。山川宛如舊。多少未來人。舊傳云。多少未歸人。然公又有逍遙四章。其三云。閉目念前古。飄然一烘塵。兩儀仍以舊。萬物互爭新。詳後詩意。則前詩作未來人為正。

  漢順帝時。梁冀為大將軍。皇甫規對策曰。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羣臣乘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檝者也。如規所言。則利害在于羣臣而無繫于其君。正當云。國者舟也。君者乘舟者也。民者水也。將軍兄弟操檝者也。羣臣其操檝之具也。如此言之。則利害繫于其君矣。不然。止當削去羣臣乘舟一句。語意自通。

  筆談云。算術多門。如求一、上驅、搭因、重因之類。皆不離于乘除。惟增乘一法稍異。其術都不用乘除。但補虧就盈而已。假如除欲九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予因存中此說。乃悟算術無窮。存中去今未遠。特著此術于筆談中。是必前未有以為新奇而纂之耳。然今之算家。自以此法為九訣。而不以為增乘也。若增乘者尋常不用。惟求如積則用之。其法左右上下。各宜位以相繼乘耳。與九歸絕不相類。

  孟子。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此葢時子因陳子而先已告孟子矣。或孟子無以語之。或陳子適不在側。既而陳子又以時子之言告孟子也。觀其文勢。義自可見。趙氏謂時子因陳子使告孟子。其意固順。但其文謂因陳子而以告孟子。則是自告之也。非使告之也。若使陳子告之。當云時子因陳子使以告孟子。今直云。因陳子而以告孟子。其為先已自告。無可疑者。

  又進不隱賢。必以其道。趙說謂自不隱其賢。意旨頗乖。祇是不蔽賢才耳。惟于其進也。能不蔽賢。故于其退也。能不怨不憫。

  又兄戴葢祿萬鍾。戴葢祇是乘軒。

  史記大宛傳。黎軒、條支在安息西數千里。善眩。後又云。安息國以黎軒善眩人獻于漢。應邵曰。眩。相詐惑。從應說。則眩字止當正讀。然作幻音讀之亦通。張平子西京賦云。奇幻儵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雲霧杳冥。畫地成川。流渭通徑。此正指眩人之屬。列子稱西極之國有化人來。亦此類。

  李長吉歌詩編。金銅僊人辭漢歌序云。魏明帝青龍五年八月。詔宮官牽車西取漢孝武捧露盤仙人。欲立置前殿。按通鑑云。景初元年。是嵗徙長安鍾簴橐駞銅人承露盤于洛陽。盤折。聲聞數十里。銅人重不可致。留于灞城。二說半載不同者。青龍止有四年。無五年。其五年。即景初元年也。長吉言五年。當是據未改元時言之。長吉又云。宮官既折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淚下。此未必實。設其事實。亦無它利害。祇為異事耳。通鑑不取。良為得體。

  蜀志。劉焉傳評曰。劉焉聞董扶之辭則心存益土。听相者之言則求婚吴氏。相者事。本傳及全書俱不載而遂以引論。似疏。

  黃魯直作東坡墨戲賦云。筆力跌宕于風煙無人之境。葢道人之所易。而畫工之所難。又其他詩多喜用跌宕二字。此出于蜀志■〈閒〉雍傳。云。雍優游風儀。性■〈閒〉傲跌宕。風儀。疑作風議。

  檀弓上。孔子合葬于防云云。先反。門人後。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曰。防墓崩。孔子不應。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石林先生疑此事云。墓之崇纔四尺。葬之日。雨至而崩。何如是之■〈閒〉也。既崩而不得修。將遂仍之可乎。又謂葬不旋踵而崩。崩又不得修。其何能久而識之乎。石林之疑。誠有由來。然其墓新封。遇甚雨而崩。初亦不足訝也。本不足訝。而孔子為之流涕者。其意必以為葬貴堅固。窆竁甫畢。而有所摧剝。中必戚焉。故不得不為之泫然也。且弟子所謂崩者。夫豈謂陷壞而無餘哉。但舉其土封少少摧落耳。孔子所謂古不脩墓者。夫豈謂墓壞而不許重脩哉。但謂窀穸之事。欲其安穩一定。毋或苟■〈閒〉而使至於重修耳。後人因其弟子有墓崩之語。便以為防墓隳壞而無餘。因孔子繼有古不修墓之語。便以為古者墓壞則不得重修也。誠使防墓大崩。崩而不許再修。則是孔子非孝子。而古人教人之忘其親也。無乃悖理甚歟。庾蔚之又以為防守其墓。備擬其崩。孔穎達雖破蔚之終執舊聞。皆昧夫雨甚土落之義。而強為辭也。余悉不取。

  史記太倉公淳于意傳。詔召問所以為治病死生驗者幾何人。主名為誰。又問方伎所長。及所能治病者。其有書無有。皆安受學。受學幾何嵗。而史記盡具所對云。治謂史筆不當如此。政當云。意所對凡數十條。皆詣理。可以為人法。則足矣。自不必廣錄而備書之。史、經之亞也。煩猥則不足以傳久。且事之有可■〈閒〉者猶須■〈閒〉之。況言乎。其有文賦篇翰之富贍者。亦當載其目而略其辭。惟有功於天下國家之大利害者。如董仲舒之三策、賈誼政事疏、過秦論之文。雖多。亦不可以不盡錄也。

  莊子曰。道術之為天下裂。又曰。古之所謂道術者。果烏乎在。曰。無乎不在。道術云者。謂衆人之所由也。故從所由言之。則道即術。術即道也。若從大小言之。則道固不得以為術。術固不得以為道也。趙岐序孟子云。治儒術之道。似不成語。

  莊子山木篇。少私而寡欲。私或思字誤。少思寡欲。固老子語。然私之一字。亦不為無理。

  馬季長長笛賦。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龍鳴水中不見已。截竹吹之聲相似。季長謂龍吟水中。不見羌人。羌人故得截竹吹之。以效其聲。而文選音注。大與此別。不見之見。音胡練反。張銑注云。龍吟水中。不見其身。李善注云。己謂龍也。皆謂龍在水中不顯現其身。實違馬旨。

  離。為火、為日、為電。自是文明之象。皇極經世。不取附著之說。當矣。日月麗乎天。草木麗乎土。重明以麗乎正。皆文彩著見之意。王以附著為主。葢古說。

  東坡云。王莽敗時。省中黃金三十萬斤。陳平以四萬斤閒楚。近世金不以斤計。雖人主未有以百金與人者。何古多而今少也。鑿山披沙無虛日。金為何往哉。頗疑寶貨神變不可知。其復歸山澤也耶。李子曰。人雖號為大聰明者。亦必有所敝。夫金古多而今□少。自是今世糜耗者衆。東坡乃謂寶貨神變。復歸山澤。此亦與顧愷之謂妙畫通靈何以異。

  武珪燕北雜記云。契丹行軍不擇日。用艾和馬糞于白羊琵琶骨正灸。破便出軍。不破即不出。李子曰。灸琵琶骨不獨契丹。凡蠻貊皆為之。番禺記。載嶺表占卜甚多。有骨卜。田螺卜。雞卵卜。牛卜。鼠米卜。箸卜。篾卜。乃知四夷尚鬼。遇物皆得以為卜也。今北方灸琵琶骨者。與珪記特異。所灸之法葢有可入不可入者。疾病飲食。一動一止。悉有條理。珪則專謂灸破便出軍。不破即不出。葢當時所見適然。自以為說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