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书》
《间书》为中国第一本间谍研究专书,同时也是世界第一本间谍研究专书,其作者为清代之朱逢甲。朱逢甲,字莲生,江苏华亭人,道光、咸丰年间人。《间书》原为一卷,不分篇目,其〈自序〉有言:「以己言为纲,引群书之言与事为目以证之。」今笔者为便于读者阅读,特依其内在逻辑将之分为〈间论〉与〈间例〉两大部分,每部分之下又依其所引之言与事,取一主题为之标目。〈间例〉部分都以人名为索引,既合其纲,亦便于记忆。本次所录《间书》文本并无收录其〈自序〉,他日有得,再加以补录。
《间书》
间书
间论
少康
伊尹
子贡
皇太极
六韬
孙吴
名将
间胜
五间
间本
用间
别五
间法
间助
间邻
间要
腹心
间例
死间
郑武公
张良
韩信
陆抗
檀道济
李靖
麟州军士
反间
秦将
韦孝宽
韦皋
岳飞
种世衡
王守仁
李充嗣
赵奢
陈平
李愬
高仁厚
宋太祖
岳飞
李允则
田单
秦王
韦孝宽
斗伯比
匈奴
班超
刘曜
乞伏干归
乡间
侯渊
杨侃
赵臣
孔镛
内间
汉高祖
贺若弼
契丹
生间
礼至
烛之武
华元
张孟谈
张齐贤
韩世忠
刘锜
黄盖
李雄
达奚武
种世衡
王鹞
刘鄩
北僧
明太祖
熊景
沈希仪
〈间论〉
「少康」
用间始于夏之少康,使女艾间浇。
〈左传·哀元年〉云:「少康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豕壹],遂灭过、戈。」
「伊尹」
殷之伊尹,尝身为间,疑之者,迂儒也。
〈孙子·用间〉篇云:「殷之兴,伊挚在夏;周之兴,吕牙在商。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者也。」
《困学纪闻》云:「伊、吕圣人之耦,此战国辩士之诬圣贤。」
按:伊尹,圣之任者,拯民水火,即身为间,何伤?伯厚拘儒,识隘未化。孙子之言,当自有据,未可臆驳。孙子称尹为挚者,尹本名挚。蔡邕《释诲》云:「伊挚有负鼎之衒。」注云:「挚,伊尹名也。」可证。他书称为尹,犹称为阿衡、保衡,非名也。
「子贡」
圣门高弟如子贡,尝用间以成功矣。
《李卫公兵法》云:「子贡、使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术成功。」
按:子贡用间事见《家语》。
〈家语·屈节解〉云:孔子在卫,闻田常将欲为乱,而惮高、国、鲍、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鲁。孔子闻之,会诸弟子而告之曰:「夫鲁,坟墓所处,亲母之国,不可不救。今吾欲屈节于田常以救鲁,二三子谁为使?」子贡请行,孔子许之。
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夫鲁者,难伐之国,而君伐之,过矣。」田常曰:「鲁,何难伐也!」子贡曰:「其城薄以卑,其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其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可与战。君不若伐吴。夫吴,城高而厚,池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亦;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夫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又欲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于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下恣则争,是君上与主有隙、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笛、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鲁矣。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若缓师,吾请往见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诺。
子贡遂南见吴王曰:「臣闻之:王者不绝世,霸者无强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而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甚为王患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威暴齐而服强晋,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愿王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越王今苦身劳士,有报吴之心。待我伐越然后可。」
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必私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夫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智者不失时,义者不绝世。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若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君,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悦,乃使子贡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问。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然后可。』如此则破越必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意,而令人知之,殆也;事未发而先闻者,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也。」越王顿首再拜曰:「孤少失前人,内不自量,乃与吴人战,困于会稽,痛入骨髓,日夜焦唇干舌,欲与吴王接踵而死,孤之愿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暴猛,群臣不堪,国家敝于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此则报吴王之时也。今王诚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宝以悦其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吴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圣人所谓屈节以求伸者也。」越王大悦许诺,送子贡金百镒,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报吴。
后五日,越王尽境内之兵,使大夫种顿首言于吴王曰:「东海役臣勾践使者臣种敢修下吏,问于左右。今闻大王将兴大义,诛暴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尽起境内士卒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领,铁屈卢之矛,步光之剑,以贺军吏。」吴王大悦,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耳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之兵以伐齐。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兵不预办,不可以胜敌。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奈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子贡去而之鲁。
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吴、晋争强。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因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于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越破吴三年,东向而霸。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
按:此子贡用间事,《国语》、《越绝书》、《吴越春秋》、《史记》皆载之,与《家语》所载,大略相同。子贡之间,即《孙子》:「五间」之「生间」也。其间齐、吴、越、晋,即《李卫公兵法》:「间邻」之法也,而其策特妙,其辩尤精。
「皇太极」
我朝太宗文皇帝,亦尝用间以杀明经略袁崇焕,而奄有天下。
〈明史·袁崇焕传〉云:先是,崇祯六年八月中,我太祖高皇帝晏驾。崇焕遣使吊,且欲以知虚实。我太宗文皇帝遣使报之。崇焕欲议和,以书附使者还报。七年十一月,大清兵越蓟州而西。崇焕入护京师,与大军鏖战,互有杀伤。都人骤遭兵,怨谤纷起,为崇焕纵敌拥兵,朝士因前通和议,诬其引敌胁和,帝颇闻之。会我大清设间,为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宦官知之,阴纵使去,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十二月朔,再召对,遂缚下诏狱。
「六韬」
《太公六韬》亦重用间。
《太公六韬》云: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释间」
周公撰《周礼》,所言之「邦汋」,即间也。
〈周礼·秋官〉云:士师掌之八成。一曰邦汋。注云:汋,读如酌,斟酌盗取密事,若今刺探事。
《尔雅》谓之「俔」。
〈尔雅·释言〉云:「间」,俔也。疏云:反间,一名俔。
《左传》谓之「谍」。
〈左传·桓十二年〉云:楚师伐绞,分涉于彭。罗人欲伐之,使伯嘉谍之,三巡数之。又〈宣十八年〉云:晋人获秦谍,杀诸绛市,六日而苏。又云:谍告曰:楚幕有鸟,齐人其遁。又云:晋侯围原,谍出曰:原将降矣。
按:谍即间也。《说文》云:「谍,军中反间也。」谓佯为敌国之人,入其军中,伺候间隙,以反报其主人。又,郑康成〈周礼·掌戮〉亦注云:「谍,谓奸寇反间者。」又,杜预《左传》注亦云:「谍,伺也,兵书谓之反间也。」又,郭璞《尔雅》注亦云:「间,《左传》谓之谍。」
《礼记》谓之「觇」。
〈礼记·檀弓〉云:晋人之觇宋者,反报于晋侯曰:阳门之介夫死,子罕哭之哀,而民悦。殆未可伐也。孔子闻之曰:「善哉!觇国乎!」
《鹖冠子》谓之「[人圣]」。
〈鹖冠子·王鈇篇〉云:[人圣]、谍足以相止。
《史记》谓之「中诇」。
〈史记·淮南王传〉云:「王有女陵,慧,有口辨,王爱陵,常多予金钱,为中诇长安,约结上左右。」孟康注云:「音侦,西方以反间为诇。王使其女为诇于王。」师古注云:「诇,有所候伺也。侦者,义与诇同,然音异。」
按:〈唐书·李思行传〉云:「唐公将起,使觇诇长安。」又《张说传》云:「窥诇时事。」音义皆读上声,从师古读。
《后汉书》谓之「侦候」。
〈后汉书·循吏传〉云:「止侦候戍卒。」《左传》注云:「谍者,亦曰游侦。」
《尔雅》注、《左传》注,谓之「细作」。
郭璞〈尔雅·释言〉注云:「间,即今之细作。」
杜预〈左传·宣八年〉注云:「谍,往来间谍者,今谓细作。」
「孙吴」
古兵书若《孙子》、《吴子》皆重用间。必用间,乃能先知敌情;必用间,乃能离散敌众也。
〈孙子·用间〉篇云:「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而知敌之情也。非圣者,不能用间;非微密者,不能得间之实。」
《吴子》云:「善行间谍,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上下相咎,是谓事机。」
「名将」
古名将若李牧、信陵、韩信、李光弼之伦,亦皆重用间。
〈史记·廉颇传〉云:「李牧,赵之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谨烽火,多间谍。」
〈史记·信陵君传〉云:「魏公子信陵君与魏王博,而北境传举烽,言赵寇至,且入界。魏王释博,欲召大臣谋。公子止王曰:『赵王田猎耳,非为寇也。』复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顷,负从北方来传言曰:『赵王猎耳,非为寇也。』魏王大惊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赵王阴事者。赵王所为,客辄以报臣,臣以此知之。』」
按:用兵贵知己知彼。而欲知彼,则必用间乃能知。且知,贵知之于事先。敌将至,得为备;敌非至,得毋恐。〈孙子·用间〉篇云:「贤将胜人成功,先知也。」信陵用客为间,能先知赵猎非寇,倘赵寇非猎,信陵亦必先知也。信陵长于用间,与《孙子》之言英雄所见略同。考《史记》,信陵所着有《魏公子兵法》。其书言用间必精,今《孙子》十三篇传,而《魏公子兵法》不传,可惜也。且信陵善间,而后魏王中秦间,信陵竟以间废,亦可慨也!
〈史记·淮阴侯传〉云:「韩信兵欲东下井陉击赵,赵成安君聚兵井陉口,号二十万。广武君李左车明谓成安君曰:『韩信远斗。臣闻千里馈粮,士有饥色。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其势,粮必在后。愿假臣奇兵三万人,从间道绝其辎重,足下坚营勿与战。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吾奇兵绝其后,不至十日,两将之头可致戏下。』成安君不听,广武君策不用。韩信使人间视,知其不用,还报,大喜。乃引兵遂下,大破赵军,斩成安君,禽赵王歇。」
按:韩信使间往视,之广武策不用,乃进击,自是要着。使用而进,则为擒矣;不用而不进,则失机矣。进退之当,全在使间一视。今之军行进止,可不间视哉!
〈唐书·李光弼传〉云:「饶阳贼五千至九门,光弼谍知之,提轻兵敛旗鼓,伺贼方饭,袭破之且尽。」
按:信陵以间而按兵,光弼以间而锐进,惟先知虚实也。欲知虚实,在先用间。
「间胜」
古名将之遇名将也,用间者胜。若秦白起之与赵廉颇遇,皆名将也。秦用间,则秦胜矣。秦王翦之与李牧遇,亦皆名将也。秦又用间,则秦又胜矣。
〈史记·廉颇传〉云:「秦与赵兵相距长平,赵使廉颇将,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佯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刮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又云:「秦使王翦攻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补得李牧,斩之,废司马尚。王翦因急击赵,杀赵葱,虏赵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按:廉颇、李牧,皆赵将,皆为秦所间,皆为郭开间死。颇后又为郭开间废。《史记》云:「赵王思复用廉颇,使使视尚可用否,廉颇之仇郭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使者既见廉颇,颇为之一饭斗粟、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可用。使还报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赵王以为老,遂不召。以一郭开而间二良将,后之为三军者,尚其勿轻听细人之言哉!
「五间」
用间之法,《孙子》所言之五间,最为精微详尽。
《孙子》云:「用间有五:有乡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为神纪。」
五间:一曰乡间,因其乡人为间也。
《孙子》云:「乡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者也。」注云:「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
二曰内间,因其党羽为间也。
《孙子》云:「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注云:「因其在官失职者,若行戮之子孙与受罚之家,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按:及寇之党羽伪官而用为间,为内间;即其城中受害之民而用为间,亦内间也。
三曰反间,及用敌间而反间之也。
《孙子》云:「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者也。」注云:「敌使间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间也。」萧世诚《孙子》注云:「言敌使人来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归相告,故曰反间。」《李卫公兵法》云:「若敌使人来,欲推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间者。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啖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间而反间之。彼若将我虚以为实,我即承其弊而得其志矣。
四曰死间,以罪人为间,死其间以行吾之间也。
《孙子》云:「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者也。」注云:「作诳之事于外,佯漏泄之,使吾间知之,吾间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事输谕敌,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间则死矣。」又云:「敌间来,闻我诳事,以持归,然皆非所图也。」二间皆不能知幽隐深密,故曰死间也。萧世诚《孙子》注云:「所获敌人及己叛亡军士,有重罪系者,故为贷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间窃闻之。吾因纵之使亡,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间。
五曰生间,以智者为间,间既行,而生还报我也。
《孙子》云:「生间者,反报者也。」注云:「择己有贤才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报,故曰生间。
「间本」
五间相济成,而以反间为乡间、内间、生间、死间之本。
《孙子》云: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注云: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舍人,守舍之人。先知之,有急则呼之。不见呵止,亦因此知敌之情。)令吾间必索知之。
敌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注云:舍,居止也。令吾人遗以重利,复导而舍止之,则可令诡其辞。)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注云:因敌反间而知敌情,乡间、内间者,皆可得使。)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注云:人主当知五间之用,厚其禄,丰其财。)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注云:反间,五间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
「用间」
秘密以神其用,厚赏以结其心,始可以用间。
《孙子》云:「三军之亲,莫亲于间。(注云:若不亲托,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泄我情实。)赏莫厚于间,(注云:厚赏之,赖其用。)事莫密于间,(注云:间事不密,则为己害。)间事未发而先闻,其间者与所告者皆死。」《李卫公兵法》云:「凡见皆须隐密,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按:《史记》言:「秦求晋鄙客间信陵也,行金万斤。汉使陈平间楚也,出黄金四万斤,听所为。」盖非重金,不能行间也。今饷既匮矣,万不能以如许金行间。然过吝金,亦间不行。莫若汰兵,练而选锐。锐选则饷减,而以所减饷金之半行间,斯两得之矣。至于行间贵密,则大《易》言之矣:「机事不密则害成。」兵机皆贵密,不独用间为然也,而用间尤宜密。
不密,则楚建之事可为鉴。
〈左传·哀公十六年〉云:楚太子建避费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请行而期焉。(注云:请行袭郑之期。子木即建也。)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
不厚,则苏辙之言可为戒。
苏辙云:太祖用将备边,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冒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阴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寇,辄先知之。故其所备寡,而兵力不分。今则不然,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坚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彩。夫百饼之茶,数束之彩,其不足以易人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闻不过于熟户,敌情不可得。臣愿陛下择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虽有强敌,不敢辄近。
「别五」
《李卫公兵法》所言五间,与《孙子》相表里。一曰因邑人,即乡间也;二曰因任子,即内间也;三曰因敌使,即反间也;四曰择贤能,即生间也;五曰缓罪戾,即死间也。
《李卫公兵法》云:间之道有五: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任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
「间法」
卫公论间,又有间亲、间能、间助、间邻、间左右,诸间法。
《李卫公兵法》云: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间,有间其君者,有间其亲者,有间其能者,有间其助者,有间其邻好者,有间其左右者,有间其纵横者。
按:间君,若子贡之于吴越是也(见前);间亲,若秦间之于信陵是也(见《史记》,详后。);间能,若苏厉之于白起是也。《战国策》云:苏厉谓周君曰:「败韩、魏,杀犀武,攻赵,取蔺、离石、祁者,皆白起也。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则周危,君不若止之。」谓白起曰:「楚有养由基,善射,百发百中。有一人过曰:『善射,可以教射矣。』养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百发百中而不以改,善息,少焉气力倦,弓拨矢钩,一发不中,前功尽矣。』今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过两周,践韩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尽灭,公不若称疾不出也。」
「间助」
间助,若张孟谈之于韩、魏是也。
《战国策》云:智伯、韩、魏三国之兵,乘赵之晋阳城,赵王之臣张孟谈阴见韩、魏之君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二国之君伐赵,赵将亡矣,则二君为之次矣。」二君曰:「为之奈何?」张孟谈曰:「谋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君即与张孟谈阴约三军为之期,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禽智伯。
「间邻」
间邻,若张仪之于楚王是也。
《战国策》云:秦欲伐齐,齐、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谓张仪曰:「奈何?」张仪曰:「臣请试之。」南见楚王曰:「齐王之罪,期于敝邑之王甚厚,敝邑欲伐之,而大国与之欢,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令,而仪不得为臣也。大王苟能闭关绝齐,臣请使秦王,请商于之地六百里。若此齐必弱,齐弱则必为王役矣。则是北弱齐、西德于秦,而私商于之地以为利也。则此一计而三利俱至。」楚王大悦,使使绝齐。齐、秦之交阴合。楚使受地,张仪曰:「从某至某广从六里。」楚王大怒,伐秦,秦与齐合,韩氏从之,楚兵大败。
间左右,若秦间之于郭开是也。
间纵横,若燕人之于苏秦是也。见《战国策》。
「间要」
方今于间能、间助、间邻诸间法,正可神明变化而用之。
按:方今用间,以间能、间助为要。如铜仁之寇,其伪官之能者,有伪将军、伪军师。间其伪将军,若种世衡之间野利(详后);间其伪军师,若陈平之间范增(详后),而寇如失左右手矣。又土寇、苗匪股数繁多,股分不易击,股合尤难歼。能间离一股,即少一股之助。若张孟谈之间韩、魏与其助阴合(见前),班超之于莎车,即其助反间,其间皆可也。至于论间邻,今之寇无所谓邻也。然土寇与苗匪,其势犹之邻也。为今之计,莫若间土寇以击苗,间苗匪以击寇。抚降之不可,则利动之;利动之不可,则爵诱之;爵诱之不可,则威胁之。思结之而反间之,则两为间而两相攻矣。苗与寇之相攻也,譬之两虎相斗然,强必伤,弱必毙。待弱毙而强伤,事半而功倍矣,正不必遽以人与虎斗也。又譬之猎然,嗾猎犬搏狐兔可矣,又何必遽以人与狐兔搏而相伤哉!今不用间而遽以兵练与苗与寇战,是犹以人与狐兔搏也。以良民与逆民互相伤,非计也。惟间苗与寇斗,则均之逆民也,胜固可喜,败而死伤亦不足惜。以兵练助其威、壮其胆、制其后,而收其功可矣。
古人间邻之法,师其意而变通之,大可用于今。读古人兵书,不必泥其词而刻舟求剑,贵神明而变通之也。
「腹心」
卫公又言:敌之腹心,旁诱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间遗其珍玩,恣其所欲,固而诱之。
按:敌之宠嬖、腹心,旁诱以间。若张仪以厚币事楚怀王之用事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是也。
敌之失势,利啖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敌有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重利,诡相亲附,探其情实而致之。
夸诞者,尊奉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敌有多词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间,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间而反间之。
稽留者,潜听以间之。
《李卫公兵法》云: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并昵,朝夕慰谕,倍供珍玩,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旦暮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耳者潜于复壁中听所闻。使既迟违,恐被责怪。必是,窃心事。我知事计,遣而用之。
〈间例〉
〔死间〕
「郑武公」
尝考古今用间,以成大功者,千变万化,微乎其微,略举其尤著者言之。
其巧于用死间者,若春秋郑武公之于关其思。
〈韩非子·说难〉云:郑武公欲伐胡,以其子妻胡。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曰:「胡可。」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不备。郑袭胡,破之。
按:此武公以关其思为死间也。间虽巧,然其思何罪?君子弗为也。今欲平寇,主战,则胜难必矣;主抚,则寇不信。必也,出一死罪囚,易之衣冠,阴戒之曰:「明早军中会议剿抚,汝抗声出对曰:『主剿!』则释汝,否则死。」明日,囚如诫,则突斩之曰:「帅主抚,言剿者视此。」则一军皆惊传主抚。寇闻,必就抚。既抚后,阴察寇之阳就抚而阴仍叛者,夜袭之,胜可必,而军威震矣。阴叛固当袭,死罪本当斩,较郑武公之斩无罪而伐姻亚,有间矣。
「张良」
汉张良之于郦食其。
〈史记·留侯世家〉云:沛公欲以兵二万击秦峣下军。张良说曰:「秦兵尚强,未可轻。臣闻其将,屠者子,贾竖易动以利,愿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为五万人具食,益为张旗帜诸山上,为疑兵,令郦食其持重宝啖秦将。」秦将果叛,欲连和俱西袭咸阳,沛公欲听之,良曰:「此独其将欲叛耳,恐士卒不从。不从必危,不如因其懈而击之。」沛公乃引兵击秦军,大破之。
按:良使食其说和而击之,此以食其为死间也,此次食其幸免于死。后食其说齐降而韩信击之,以食其为死间,而食其遂死矣。良使食其说秦将也,先为疑兵以威胁之,乃持重宝以利啖之,既间而和,则懈而不设备。因其不备而击之,此《孙子》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也,胜可必矣。今欲间,宜先张兵威以胁之,待其间行而降,出不意以击之,蔑不济。
「韩信」
韩信之于郦食其。
〈史记·淮阴侯传〉云:「汉王使郦食其已说下齐,韩信欲止,蒯通说信曰:『汉发间使下齐,岂有诏止将军乎?』信从其计渡河。齐已听郦生,即留纵酒,罢守御。信因袭齐历下军,遂至临菑。齐王以郦生卖己,乃烹之,走高密。」
按:郦生既说下齐,而韩信以为死间而击之;唐俭既抚突厥,李靖亦为死间而击之。其用死间同。
「陆抗」
吴陆抗之于俞赞。
《吴志》云:西陵督步阐,以城降晋。抗闻,日夜督兵赴西陵,别筑严围,使内可围阐、外可御寇,而不攻城。未几,晋将杨肇来救,时我军都督俞赞忽亡诣肇。抗曰:「赞,军中旧吏也,知吾虚实。吾尝虑夷兵素不管练,若敌来攻,必先此处。」是夜易夷民,而悉以旧将统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处。抗击之,矢石雨下,肇夜遁。抗不追而但令鸣金发喊,若将攻者,肇大溃引去。遂复西陵,诛阐。
按:赞亡去,为敌间,抗借其势而反间之,即以赞为死间也。《孙子》注云:「作事,吾间知以输敌。吾所行不然,间则死矣。」萧世诚注云:「叛亡军士,纵使之亡,亡必归敌,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间。」抗之于赞,极得《孙子》死间之秘,与檀道济之于降卒,其用死间法,同也。
「檀道济」
宋檀道济之于亡卒。
《宋书》云:檀道济伐魏至历城。魏以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谷草。道济军食尽,引还。有卒亡降魏,具告之。魏人追之,众汹惧将溃。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覆其上,及旦,魏兵见之,为道济资粮有余,以降者为伪而斩之,道济全军以归。
按:陆抗之于俞赞,檀道济之于亡卒,及宋麟州军士之于戎人,其用死间法,事不同而意则同。于此,可悟变化相师法。
「李靖」
唐李靖之于唐俭。
《唐书》云:卫公李靖伐突厥,颉利可汗兵败求和。太宗遣鸿胪卿唐俭抚之,颉利外为卑顺,内实犹豫。靖曰:「颉利虽败,其众尚十余万,若走角碛北,则难图矣。今诏使至彼,彼必自宽,若选万骑袭之,不战可擒矣。唐俭辈何足惜!」遂勒兵夜伐,大破之。
「麟州军士」
宋麟州军士之于戎人,此皆巧于用死间者也。
《东轩笔录》云:麟州踞河外扼西夏之冲,城中无井。庆历中,有戎人谓元昊曰:「围之半月,即兵民渴死矣。」元昊以兵围之数日,城中大窘。有军士献策,愿取沟泥,使人乘高以泥草积,州将从之。元昊望见,遽语献策戎人曰:「尔言无井,今乃有泥。」即斩戎解去。
〔反间〕
「秦将」
其巧于用反间者,有以书反间之法,若秦将之于李良。
〈史记·张耳传〉:赵王使李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良得书,还邯郸,请益兵,道逢赵王姊,以为王,伏谒。王姊醉,使骑谢良,良素贵,起惭。已得秦书,固欲反,因怒追杀王姊,袭邯郸。
「韦孝宽」
西魏韦孝宽之于牛道常。
《魏书》云:「东魏将段琛据宜阳,遣将牛道常煽诱边人。西魏将韦孝宽拒之,遣谍人访获道常手迹,令善书者,伪作道常与孝宽书,论归款之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遗之于琛营。琛得书果疑之,道常所经略接不见用。孝宽知其离沮,因出奇兵掩袭道常及琛等。
按:仿手迹而伪书,精细极,妙极,非此不能令人信。今铜仁首逆皆举人,宜秘购其手迹、图章,伪为反正之书,使彼疑而自相残,则一纸书贤于十万师矣。仿手迹而作伪图章,固余所优为之。
「韦皋」
唐韦皋之于云南王。
〈通鉴·唐纪〉云:吐蕃发兵十万将寇西川,亦发云南兵,云南虽内附唐,外为敢叛吐蕃,亦发兵数万屯于泸北。韦皋如云南计方犹豫,乃为书遗云南王,叙其叛吐蕃归化之诚,贮以报函,使东蛮转致吐蕃。吐蕃始疑云南,遣兵两万屯会川,以塞云南趣蜀之路。云南怒,引兵回国。由是云南与吐蕃大相猜阻,归唐之志益坚。吐蕃失云南之助,势始弱矣。
按:今惧上下游之苗匪合,惧苗匪与土寇合,亦宜参此法以间之。
「岳飞」
宋岳飞之于金谍。
〈宋史·岳飞传〉云:飞知刘豫结粘罕,而兀朮恶刘豫,可以间而动。会军中得兀朮谍者,飞阳责之曰:「汝非吾军中人张斌耶?吾向遣汝至齐,约诱致四太子,汝往不复来,吾既遣人问齐,已许我今冬以会合寇江为名,致四太子于清河。汝所持书竟不至,何背我耶?」谍冀缓死,即诡服。乃作蜡书,言与刘豫同谋诛兀朮事。因谓谍曰:「吾今贷汝,复遣至齐,问举兵期。」刲股纳书,戒勿泄。谍归以书示兀朮,兀朮大惊,驰白其主。遂废豫。
按:刲股纳之,则益密矣,庶易信。
「种世衡」
种世衡之于野利。
《宋史》云:元昊有心腹将,号野利王、王都王者,各统精兵,最为毒害,种世衡欲去之。野利尝令浪埋、赏乞、媚娘三人诣世衡乞降,世衡知其诈,曰:「与其杀之,不若因以为间。」留使监税,出入骑从,甚宠。有紫山寺僧法崧,世衡察其坚朴可用,延致门下,诱令冠带。因出师以获贼功白于师府,表授三班阶职充指挥使,又为力办其家事,凡居室、骑从之具,无所不备。崧酗酒、狎博,无所不为,世衡待之愈厚。崧既感恩,一日,世衡忽怒谓崧曰:「我待汝如子,而阴与贼连,何负相也?」械系数十日,极其楚毒,崧终不怨,曰:「崧,丈夫也。公听奸人言,欲见杀,有死耳。」
居半年,世衡察其不负,为解缚沐浴,延入卧内,厚抚谢之。曰:「汝无过,聊相试耳。欲使为间,其苦有甚于此者,汝能为我卒不言否?」崧泣允之。世衡乃草遗野利书,膏蜡致纳衣间,密缝之。仍瞩之曰:「此非濒死不得泄,若泄时,当言『负恩不能成将军之事也』。」又以画龟一幅,枣一[菩邑]遗野利。
野利见枣、龟,度必有书,索之,崧目左右又对无有,野利乃封信上元昊。元昊召崧并野利至数百里外,诘问遗书。崧坚执无书,至棰楚极苦,终不说。又数日,私召至其宫,乃令人问之曰:「不速言,死矣。」崧终不说。乃命曳出斩之。崧乃大号而言曰:「空死,不了将军事矣。吾负将军!吾负将军!」其人急追问之,崧于是褫纳衣取书,进入,移刻,命崧就馆,而阴遣爱将假为野利使,使世衡。世衡疑是元昊使,未即相见,只令官属日即舍劳问,问及兴州左右,则详;至野利所部,则不悉。适擒生虏数人,世衡令于隙中密觇之,生虏因言使者姓名,果元昊使。乃引见使者,厚遗之。世衡度使返,崧即还,而野利报死矣。
世衡既杀野利,又欲并去天都。因设祭境上,书祭文于版,述二将相结有意,本朝悼其垂成而失,其祭文杂纸币中。有虏至,急弃之以归。版字不可遽灭,虏得之以献元昊,天都亦得罪。及定和议,崧复姓为王嵩。后官至诸司使。
按:此事〈通鉴·宋纪〉及沈存中《补笔谈》皆载之,大同小异。《补笔谈》云:世衡厚遣崧,以军机密事数条与之曰:「可以此藉手。」临行,解所服絮袍赠之曰:「北地苦寒,此以为别。至彼须万计求见遇乞,非此人无以得其心腹。」崧如其教,间关求通遇(乞),北人觉而疑之,执于有司,数日,或发袍领中得世衡与遇乞书,词甚款密。崧初不知领中书,虏人苦之备至,终不言情。虏人因疑遇乞,杀之。迁崧于北境,亡归。据《笔谈》所言,则领中之书,并崧亦不知,崧胆才壮。其间更密,策更奇。
「王守仁」
明王守仁之于李士实及优人。
《三大功臣传》云:「宸濠反,王守仁兵未集,而忧宸濠之兵速出。日为檄,檄诸郡邑使备饷。又为蜡书遗李士实、刘养正云:「得密示,具悉为国至意。第怂恿使早出,足一离省,大事济矣。」而故系宸濠之谍,示将斩,而令黠狡监者伪若与宸濠款,泄而纵之。宸濠得书,彷徨未决,而与士实、养正谋,则皆劝之急趋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内疑,十余日,探知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绐之。
《智囊补》云:王阳明过丰城,闻逆豪之变,兵力未具,亟欲溯流赴吉安。舟人闻濠发千余人来劫公,畏不敢发。公拔剑馘其耳,遂行。薄暮,度不可前,潜觅渔舟,以微服行。留麾下一人,服己冠,居舟中。濠兵果犯舟,得伪者,知公去远,乃罢。公至中途,恐濠速出,乃为间谍,假奉朝廷密旨,行令两广、湖襄都御史及两京兵部各命将出师,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宸濠兵至袭杀。复取优人数辈,各将公文置袷衣絮中。将发间,又捕捉伪太师家属至舟尾,令其觇之,公即佯怒,牵之上岸处斩,已而故纵之,令其奔报。濠获优,果于囊中搜得公文,遂迟疑不发。
又云:公至吉安,调度兵粮粗备,始传檄征兵趋南昌省城。侦者言:「新旧厂伏兵万余,以备犄角。」公遣兵从间道袭破之。乃指授伍文定等方略:「先以游兵诱之,复佯北以致之,俟其前争趋利,然后四面合击,伏兵并起。」又虑城中宗室或内应为变,亲抚慰之。出给告示:「凡胁从者不问;虽尝受贼官职,能逃归者,皆免死;能斩贼归降者,皆给赏。」使内外居民及乡导人等四路传布。又分兵攻九江、南康,以绝归路。于是群力并举,逆首就擒。
按:王文成之于李士实,即岳武穆之于金谍故智;王文成之于优人,即种世衡之于法崧故智。而变化特妙,不觉其袭。
「李充嗣」
李充嗣之于宸濠。
陈继儒《见闻录》云:宸濠之败,虽收功于阳明,而实得力于李梧山。李讳充嗣,四川内江人,正德十四年巡抚南畿,闻宸濠增护卫,叹曰:「虎而翼,祸将作矣。」遂力陈反状,廷议难之。公乃饬武备,于众中独揖指挥使杨锐而进之曰:「皖城保障,委之于子。」十五年,贼兵陷九江。公自将屯采石,以塞上游之路。飞檄皖城,锐相机应敌,发无不捷。节发间谍火牌云:「为紧急军情事,该钦差、太监、总兵等官统领官兵十万余,一半将到南京,一半经趋安庆,并调两广狼兵、湖广土官,即日水陆并进,俱赴安庆会集。刻期进攻江西叛贼。今将火牌飞报前路官司,一体同心防守,预备粮草,听候应用等因。」宸濠舟至李阳河,遇火牌,览之惊骇。由是散亡居半。既又发水卒千人,盛其标帜,乘飞舰百余艘,鼓噪而进,声为安庆应援。城中望见,士气百倍,锐即开门出击,水陆夹攻,贼遂大溃。时宸濠营于黄石矶,闻败宵遁。公自将兵逐北。宸濠奔于鄱阳湖,遇阳明引兵至湖,遂成擒焉。后论功竟不及公,胡御史洁目击其事,特为论列,不报。
按:以火牌反间,犹之以书也,此正善于变化者。
「赵奢」
有即以敌间反间之法,若战国赵奢之于秦间。
〈史记·廉颇传〉云: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廉颇而问曰:「可救否?」对曰:「道远险狭,难救。」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兵出邯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安西,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震。军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益增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将大喜,曰:「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增垒,阏与非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谏曰:「先据北山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
「陈平」
汉陈平之于范增。
〈史记·陈丞相世家〉云: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耳。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间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获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黄金四万斤与陈平,恣所为,不问其出入。
陈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军,宣言诸将钟离昧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而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以灭项氏而分王其地。项羽果意不信钟离昧等。项王既疑之,使使至汉。汉王为太牢具,举进。见楚使,即详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复持去,更以恶草具进楚使。楚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攻下荥阳,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请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李愬」
唐李愬之于舍谍。
〈唐书·李愬传〉云:李愬之将袭蔡也,旧令敢舍谍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抚之,故谍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贼虚实。
明冯梦龙云:「能用谍不妨舍谍,然必先知谍,方能用谍;必能使民不隐谍,方能知谍;必恩威有以服民,方能使民不隐谍!呜呼!难言矣!」
「高仁厚」
高仁厚之于阡能谍。
《唐书》云:邛州牙将阡能叛,侵扰蜀境,都招讨高仁厚帅兵讨之。未发前一日,有鬻面者到营中,逻者疑发执而讯之,果阡能之谍也。仁厚命释缚,问之。对曰:「某村民,阡能囚某父母妻子于狱,云:『汝诇事归,得实则免汝家,不然尽死。某非愿尔也。』」仁厚曰:「诚如是,我何忍杀汝,令纵汝归,救汝父母妻子,但语阡能云:『高尚书来日发,所将止五百人,无多兵也。』然我活汝一家,汝当为我潜语寨中人云:『仆射愍汝曹皆良人,为贼所制,情非得已,尚书欲拯救湔洗汝曹,尚书来,汝曹各投兵迎降。尚书当使人以「归顺」二字书汝背,遣汝还复旧业。所欲诛者: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五人耳,必不使横及百姓也。』」谍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书尽知而赦之,其谁不舞跃听命!」遂遣之。
明日,仁厚发兵。至双流,把截使白文现出迎。仁厚周视堑栅。怒曰:「阡能役夫,其众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岁余不能擒,今观堑栅重复,牢密如此。宜其可以安眠饱食,养寇邀功也。」命引出斩之,监军力救,乃免。命悉平堑栅,五百兵守之,余兵尽以自随。又召诸寨兵,相继皆集。阡能闻仁厚将至,遣浑擎立五寨于双流之西,伏兵千人于野桥箐,仁厚诇知,遣人释戎服入贼中,告谕如昨所以语谍者,贼大喜,争弃甲降。仁厚因抚谕书其背,使归语寨中未降者,寨中余众争出。浑擎狼狈走,其众执以诣仁厚。仁厚命焚五寨及其甲兵,唯留旗帜。
明日,仁厚谓降者曰:「始欲即遣汝归,而前途诸寨百姓,未知吾心,借汝曹为我先行,过穿口,新津下,示以背字,告谕之,比之延贡可归矣。」乃取浑擎旗倒系之,每五十为一队,授以一旗,使扬旗疾呼曰:「罗浑擎已生擒,大军且至汝寨,速如我出降,利得为良人无事矣。」至穿口,句胡僧置十一寨,寨中人出降,胡僧大惊,拔剑遏之,从投瓦石击之,共擒以献仁厚,其众五千人皆降。
明旦,又焚寨,使降者又执旗先驱至新津。韩求置十三寨,皆迎降,求投深堑死。将士欲焚寨,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先运出资粮,然后焚之。」新降者竟炊爨与先降来告者共食之。笑语歌吹,终夜不绝。明日,仁厚使双流口降者先归,使新津降者,执旗前驱,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归矣。」罗夫子置九寨于延贡,其众前夕望新津火光,已待降不眠矣。及新津人至,罗夫子脱身弃寨奔阡能。明日,罗夫子、阡能谋悉众决战,计未定,日向暮,延贡降者至。阡能走马巡寨,欲出兵,众皆不应。明旦,大军已近,呼噪而出,执阡能、罗夫子,泣拜马前。出军凡六日,五贼皆平。
冯梦龙云:「只用彼谍一人,而贼已争降矣;只用降卒数队,而二十四寨欲以望风迎款矣。必俘馘为功者,何哉!」
「宋太祖」
宋太祖之于林仁肇。
〈资治通鉴·宋纪〉云:南唐林仁肇常欲复江北旧境,江南主不听。宋忌仁肇威名,赂其侍者,窃取仁肇画像,悬别室,引江南使者观之。问:「何人?」使者曰:「林仁肇也。」曰:「仁肇将来降,先持此为信。」又指空馆曰:「将以此赐仁肇。」使者归白江南主,江南主不知其间,鸩杀仁肇。
按:此即陈平于项王使反间范增之故智,而购画像以间,变化之意特新。
「岳飞」
岳飞之于曹成谍。
《宋史》云:岳飞奉诏招抚领表贼,曹成不从。乃上奏:「群盗力强则肆暴,力屈则就招,不加剿而遽议招,未易也。」遂帅兵入,会得成谍者,缚之帐下。飞出帐调兵食,吏白曰:「粮尽矣!奈何?」飞阳曰:「姑反茶陵。」已而顾谍,若失意状,顿足而入。阴令逸之。计谍归告成,必来追。即下令作食,潜趣绕领。未明,已逼贼垒。出不意,惊呼曰:「岳家兵至矣。」飞乘之,遂大溃,自是连夺其险隘。贼穷,飞乃曰:「招令可行矣。」
按:不反间,则不能胜;不胜,则寇不穷;不穷而抚,则今日抚而明日叛矣!
「李允则」
李允则之于契丹谍。
〈宋史·李允则传〉云:(允则)得(契丹)谍者,释缚厚遇之。谍言:「燕京大王遣来。」因出所刺缘边、金谷、兵马之数。允则曰:「若所得谬矣!」呼主吏按籍书实数与之,谍请加缄印。因厚赐以金,纵还。未几,谍遽至,还其所与数,缄印如故,反出彼中兵马、财谷、地理委曲以为报。
按:厚以金,结以恩,彼间皆转而为我间矣。
「田单」
有反间其人者,若战国田单之于乐毅。《战国策》云:乐毅为燕昭王合五国之兵而攻齐,下七十余成,三城未下而昭王薨。惠王即位,用齐人反间,疑乐毅,而使骑劫代之将,乐毅奔赵。……齐田单诈骑劫,卒败燕军,复收七十余城。
《史记》云:燕昭王以乐毅为将,破齐七十余城。及惠王立,与毅有隙。齐将田单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毅。燕人士卒离心。单又纵反间曰:「吾惧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辱先人。」燕军从之,即墨人激怒请战。大败燕师,所亡七十余城,悉复之。
按:田单反间乐毅,即《李卫公兵法》「间能」之法。其掘墓之间,我朝金淳尝用之。昔嘉庆二年,黔之南笼府苗变,围城,城民欲出城避难。经历金淳使间令苗掘民墓,怒,乃助淳死守。
「秦王」
秦间之于信陵君。
〈史记·信陵君传〉云:「魏公子信陵君威震天下,秦王患之,乃行金万斤于魏,求晋鄙客,令毁公子于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为魏将,诸侯将皆属,诸侯徒闻魏公子,不闻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时定南面而王,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数使反闲,伪贺:「公子得立为魏王未也。」魏王日闻其毁,不能不信,后果使人代公子将。公子乃谢病不朝,与宾客为长夜饮,饮醇酒,多近妇女,竟病酒而卒。
按:田单反间乐毅曰:「欲南面王齐。」;秦使反间信陵曰:「欲南面王魏。」;又,秦贿赵宠臣郭开反间李牧曰:「欲反。」;汉陈平反间项王将钟离昧曰:「欲灭项。」。功多者,非反间以害己,则间不入也。故事同一彻而皆行。
「韦孝宽」
北周韦孝宽之于斛律光。《齐书》云:齐斛律光,字明月,为当时名将。北周韦孝宽守玉垒,忌光英武。孝宽参军曲严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齐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严作谣言,令间谍漏其文于邺,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祖珽因续之曰:「盲眼老翁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儿歌之于路。穆提婆闻之,以告其母陆令萱。令萱以饶舌,斥己也;盲老翁,谓祖珽也。遂相与协谋,以谣言启后主,诛光。周武帝闻,大赦境内,始有灭齐之志,竟平其国。
「斗伯比」
有反间其事者,若春秋斗伯比之于随少师。
〈左传·桓六年〉云:楚武王侵随,使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王毁军而纳少师。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
按:此以实为虚,即敌使以反间也。又《公羊传》云:楚子反曰:「围者柑马秣之,使肥者应客。」此以虚为实也。厥后,匈奴之于汉高祖,契丹之于麻仁节。此以虚为实而反间,即斗伯比之故智也。
「匈奴」
汉匈奴之于高祖。
《汉书》云:汉兵乘胜追匈奴,高帝闻冒顿居上谷,使人觇之。冒顿匿其壮士肥牛马,见老弱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可击。上复使刘敬往,敬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矜夸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上不听,果围于白登。
「班超」
班超之于莎车。
《后汉书》云:西域将兵长史班超,发于阗诸国兵击莎车、龟兹二国。扬言兵少不敌罢散,乃阴缓生口归以告,龟兹王喜而不虞,超即潜勒兵驰赴莎车,大破降之。
「刘曜」
晋刘曜之于寀允。
〈晋书·曲允传〉云:刘曜逼长安,复围北地。太守曲昌遣使求救于允。允率步骑赴之。去城数十里,贼绕城放火,烟尘蔽天。纵反间诈允曰:「郡城已陷,焚烧向尽,军无及矣。」允信之,众惧而溃。后数日曲昌突围赴长安,北地遂陷。
「乞伏干归」
西秦乞伏干归之于吕延。
《十六国春秋》云:后凉将吕延伐乞伏干归,大败之。干归乃纵反间称:「众溃,东奔成纪。」延信而追之。延司马耿稚曰:「告者视高而色动,必有奸计,不可。」延不从。相遇,战败,死之。
按:班超反间莎车,扬言罢散;干归之于吕延,称众溃奔。皆强而示之以弱,诱敌之法。
〔乡间〕
「侯渊」
其巧于用乡间者,战国秦人之于郭开及晋鄙客之外,若魏侯渊之于俘卒。
《魏书》云:魏尔朱荣使大都侯渊讨韩楼,配卒甚少。或以为言,荣曰:「侯渊临机设变,是其所长。」渊遂广张军声,帅数百骑深入。去蓟数百里,值贼……。渊潜伏所,乘其背,大破之,获五千人。皆还其马仗,纵使入城。左右皆谏。……渊曰:「吾兵少,不可力战,为奇计以间之,乃可克也。」度其已入,帅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楼果疑降卒为内应,遂走,追擒之。
「杨侃」
杨侃之于降人。
《智囊补》云:魏应州刺使萧宝寅反,攻冯翊,尚书朴射长孙稚讨之。左丞杨侃谓稚曰:「贼守御已固,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则华州之围,不战自解,长安可坐致也。」稚曰:「今薛修义围河东,薛凤贤据安邑。兵不得进,如何?」曰:「河东治在蒲阪,修义驱卒士民西围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旧村,一旦闻官军至,皆有内顾之心,势必望风自溃矣。」稚乃使其子彦与侃率骑兵,自恒农北渡据石锥壁。侃声言:「停此以待步兵。」且以望民情向北。而令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俟台举三烽,即举烽相应。其无应烽者乃贼党也,当进击屠之,以所获赏军士。于是村民转相告语,虽实未降者,亦许举烽。二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贼围城者不测,各自散归。修义亦逃还,与凤贤俱请降。稚克潼关,遂入河东,宝寅遂奔。
「赵臣」
明赵臣之于岑璋。
《留青日札》云:岑璋者,归顺州土官也;多智略,善养士。田州岑猛,其婿也。猛不法,督抚上反状,诏诸土官能擒馘猛者,赐秩一级,畀半地,党助者并诛。都御史姚镆将举兵而虑璋合谋,咨于都指挥沈希仪。沈知部下千户赵臣与璋善,召臣问计曰:「微闻璋女失宠,璋颇恨猛,吾欲役璋破猛如何?」臣对曰:「璋多智而迟疑,直语之必不信,可以计遣,难以力役也。」沈曰:「计将安出?」臣曰:「镇安、归顺世仇也。公使人归顺,则镇安疑;使人镇安,则归顺疑也。公若遣臣征兵镇安,璋必邀臣询故,而端倪可动也。」沈如计遣臣,臣枉道诣璋所,坐而叹息,璋叩之,不言。明日,璋置酒款臣。固叩之:「军门都过我耶!璋受侮令仇将逮勘耶?」臣潸然泣下,璋亦泣曰:「嗟乎赵君,璋今日死即死耳,君何忍厄我!」臣曰:「与臣异口骈心,有急不敢不告,今日非君死,即我死矣!」璋曰:「何故?」臣曰:「军门奉旨征田州,谓君以妇翁党猛,将檄镇安兵袭君。我不言,君必死矣;我言之,而君骤发败机事,我必死,是以泣耳。」璋大惊,顿息曰:「今日非赵君,我族矣!」遂强臣称病留邸舍,而亟遣人驰军门,备陈猛反状,恐波及,愿自效。沈许之,遂以白镆,镆始专意攻猛。
猛子邦彦守工尧隘,璋阳遣千人助之,使为内应,皆以寸帛缎裾为识,而(阴)潜以告沈。时田州兵死守隘,众莫敢前,沈独往战,三合,沈以骑兵千余骑间道绕隘侧,旗帜闪闪。归顺兵呼曰:「天兵从间道入矣。」田州兵惊溃,沈乘之,斩首数千,邦彦死。猛闻败,欲自经,璋诱之使走归顺,奉以别馆。而别将胡尧元等嫉沈功,欲所部万人捣归顺。璋先觉之,遣人持百牛千酝迎军三十里。谓尧元:「昨猛败,将越归顺,走交南,璋邀击之,猛目集流矢南去,不知所往,急之恐纠虏为变,幸缓五日,当搜致。」尧元许之。璋还跪猛曰:「天兵退矣,然非陈奏不白。」猛曰:「然。顾安得属草者?」璋即令人为猛具草,促猛出印,封之。既知猛印所在,乃置酒贺猛,鼓乐殷作。酒半,璋持鸩饮献曰:「天兵索君甚急,不能相庇。」猛大呼曰:「坠老奸矣!」遂饮药死。璋斩其首并印从间道驰诣军门,而斩他囚,贯猛尸诣掷诸军。诸军嚣争击杀余人,飙驰军门,则猛首已枭一日矣。诸将大恚恨,遂浸淫毁璋,而布政某等复阴害镆。倡言:「猛实不死,死者道士钱一真也。」御史石金遂劾镆落职,而希仪等功俱不叙。璋怏怏,遂黄冠学道。
按:成功者被谗,进谗者居功,古今同慨。是以志士灰心,而寇盗稽诛也。
「孔镛」
孔镛之于陈瑞,此皆巧用乡间者也。
《智囊补》云:阿溪者,贵州清平卫部苗也,桀骜多智,雄视诸苗。有养子曰阿刺,膂力绝伦,被甲三袭,运三丈矛跃地而起,辄三五丈。两人谋勇相资,横行部落。近苗之弱者,岁分畜产,倍课其入。旅行经其境者,辄诱他苗劫之,官司探补,必谒溪请计,溪则要以重贿,而捕远苗之不可用者,诬为贼以应命。于是远苗咸惮而投之,以为寨主。监军、总帅,率有岁赂,亦恣肆无忌,时讧官苗以收鹬蚌之利。弘治间,都御史孔公镛巡抚贵州,廉得其状。询之监军、总帅,皆为溪解。公知不可与共事,乃自往清平,访部曲之良者。得指挥王通,厚礼之。叩以时事,通娓娓条答,独不及溪。公曰:「闻此中事惟阿溪为大,若何秘不言也?」通不对。固叩之,通曰:「言之而公事办,则一方受福;不,则公且损威,而吾族赤矣!」公笑曰:「第言之,何患弗办。」通遂慷慨陈列始末。公曰:「为阿溪通赂上官者,谁也?」通曰:「指挥王曾、总旗陈瑞也。公必动此两人方可。」公曰:「诺。」翌日将佐庭参,公曰:「阿溪岁赂上官,汝为居间,辩而不服,吾且斩汝矣。」曾叩首不敢言。公曰:「勿惧。汝能为我取阿溪乎?」曾因陈溪、刺谋勇状,且曰:「更得一官同事,乃可。」公令自举,乃曰:「无如陈总旗也。」公曰:「可以偕来。」少选瑞入,工讯之如讯曾者。瑞屡顾曾,曾曰:「勿讳也,吾等事,公已悉知,第当尽力以报公耳。」瑞亦言难状。公曰:「汝第诱彼出寨,吾自能取之。」瑞诺而出。
苗俗喜斗牛,瑞乃觅好牛牵置道中,伏壮士百人于牛旁丛薄间,乃入寨见溪。溪曰:「何久不来?」瑞曰:「都堂新到,故无暇。」溪问:「都堂何如?」曰:「懦夫,无能为也。」溪曰:「闻渠在广东时,杀贼有名,何谓无能?」瑞曰:「同姓者,非其人也。」溪曰:「赂之何如?」瑞曰:「姑徐徐,何以遽舍金货?」溪遂酌瑞,纵谈斗牛事。瑞曰:「适见道中牛,恢然巨象也,未审比公家牛如何?」溪曰:「宁有是!我当买之。」瑞曰:「贩牛者,似非土人,恐难强之入寨。」溪曰:「第往观之。」愿阿刺同行。瑞曰:「须牵公家牛往斗之,优劣可决也。」苗俗信鬼,动息必卜,溪以鸡卜,不吉。又言梦大网披身中,恐不利。瑞曰:「梦网得鱼,牛必属公矣。」遂牵牛联骑而出,至牛所,观而喜之,两牛方作斗状,忽报巡官至矣。瑞曰:「公知之乎?乃王指挥也。」溪笑曰:「老王何幸得此荣差?俟其至,吾当嘲之。」瑞曰:「巡官行寨,公当往迎,况故人也。」溪、刺将策骑往,瑞曰:「公等请去佩刀,况新官见刀,以为不利。」溪、刺咸去刀,见曾。曾厉声诘溪、刺曰:「上司按部何不扫廨舍供帐,而洋洋至此何为?」溪、刺以为戏语,漫拒之。曾大怒曰:「谓不能擒若等耶?」溪、刺笑傲。曾大呼,伏兵起丛薄间,擒溪、刺。刺手搏伤者数十人,竟系之。驰贵阳见公,磔于市,一境始安。
按:此贵州擒贼首,前事之师也。不必劳师糜饷,不动声色,用二乡间而贼首就擒。倘不用王曾、陈瑞为乡间,则为贼耳目,贼正未易擒也。方今塘兵、乡练多有为贼耳目,是以余去岁剿普安贼,于箐底贼首孙阿德,白沙贼首刘阿润,以其勇鸷党盛,为耳目者多,皆出其不意,以计擒之。
〔内间〕
「汉高祖」
其巧于用内间者,战国张仪之于靳尚、郑袖之外,若汉高祖之于阏氏。
《史记》云:高祖被匈奴单于冒顿围于白登,乃使间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去。
「贺若弼」
隋贺若弼之于陈人。
《隋书》云:贺若弼谋攻京口,多买陈船匿之,买敝船五六十艘置于渎中。陈人觇之,以为无船。又令缘江防人交待之际,必集广陵。大列旗帜,营帜被野,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而知之,不复戒严。及后济江,陈人遂不知觉。
按:此及「敌觇」而反间。先虚而后实也。
「契丹」
唐契丹之于麻仁节。
《唐书》云:天后中,契丹李尽忠、万荣之破营府也,以地牢囚汉俘数百人。闻麻仁节等诸军将至,乃令守者绐之曰:「家口饥寒不能存活,待国家兵到即降耳。」一日,引出诸囚与之粥。慰曰:「吾等乏食养汝,又不忍杀汝,纵放归若何?」众皆拜伏乞命,乃纵去。至幽州,且言其故,兵士闻之,争欲先入,至黄銮峪,贼人以老者投官军,送遣老牛瘦马于道侧。仁节等弃步卒将马先入,贼设伏横截军将,生擒仁节等,全军皆没。
按:匈奴、契丹何知兵法,而且用反间竟同一辙。汉高祖及麻仁节皆中彼间。近黔之土寇、头苗,亦多谲诈,主兵者尚其行吾间,而勿中彼间。
〔生间〕
「礼至」
其巧于用生间者,有用贤能为生间,子贡、陈平之外,若春秋礼至之于邢。
〈左传·僖二十四年〉云:「卫人将伐邢。」,礼至曰:「不得其守,国不可得也。」《左传》注云:「请为卫间谍,先以兄弟往邢求仕。」
按:此即孙子之「生间」,而意尤深险。昔人以《左传》为兵书,良有以也。是以古名将若关壮缪、杜征南、岳忠武诸贤,皆喜读之。
「烛之武」
烛之武之于秦缪公。
〈左传·僖三十年〉云: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烛之武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倍邻。邻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乃还。
按:《左传》烛之武之间秦、晋,与《国策》张孟谈之间韩、魏同。然烛之武但间秦师去而已,张孟谈则即间韩、魏以灭智伯矣。世风愈下,其间愈险矣。
「华元」
华元之于子反。
〈左传·宣十五年〉云:楚师伐宋,九月不服。将去宋,楚大夫申叔时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从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
按:此宋以华元为间。《孙子》论用间曰:「必先知敌之主将、左右、门者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因而利导之。」华元惟能先索知之,故能夜入敌营,门者、左右皆不阻,而直入登敌将之床,子反之惧而盟示为此。
「张孟谈」
战国张孟谈之于韩、魏。
按:张孟谈间韩、魏,详《战国策》,见前。
「张齐贤」
宋张齐贤之于契丹。
《宋史》云:「张齐贤知代州,契丹入寇,齐贤遣使期潘美以并师来会战,使为契丹所执。俄而美使至,云:「师出至柏井得密诏,不许出战,已还州矣。」齐贤曰:「敌知美之来而不知美之退。」乃夜发兵二百,持一帜,负一束刍,距州西南三十里列成燃刍。契丹兵遥见火光中有旗帜,意谓并师至,骇而小走。齐贤先伏卒二千于上镫砦,掩击大破之。
按:张齐贤之于执使,韩世忠之于魏良臣,皆借势以行反间。其事异而其机轴同,皆妙于随机应变。
「韩世忠」
韩世忠之于魏良臣。
〈通鉴·宋纪〉云:世忠驻镇江,金人与刘豫合兵分道入侵。帝手札命图进取。遂渡师,俾统制解元守高邮,候金兵步卒。亲提骑兵驻大仪当敌骑,伐木为栅,自断归路。
会遣魏良臣使金,世忠撤炊爨,绐良臣有诏移屯守江,良臣疾驰去。世忠度良臣出境,而上马令军中皆视吾鞭所向。于是引军至大仪,勒五阵,设伏二十余所,约闻鼓即起击。良臣至金军,金人问王师动息,具以所见对。聂儿孛董闻世忠退,喜甚,引兵至江口,距大仪五里。别将达孛也引千骑过五阵东,世忠传小麾鸣鼓,伏兵四起,旗色与金人旗杂出,金军乱,我军迭进。背嵬军各持长斧,上揕人胸、下斫马足。敌披重甲陷泥淖,世忠挥劲骑四面蹂躏,人马俱毙,遂擒达孛也等。
「刘锜」
刘锜之于曹成,此皆巧于反间者也。
《东轩笔录》云:刘锜闻金人南下,已陷东京。锜急趋至顺昌,分命诸将守诸门,明斥堠。募土人为间谍。凡六日而金兵已至城下矣。锜募得曹成等二人,谕之曰:「遣汝作间,事捷重赏。第如吾言,敌必不杀汝。今置汝绰路骑中,汝遇敌则佯坠马,为敌所得。敌帅问我何人,则曰:『太平边帅子,喜声妓。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已而二人果如其言。兀朮大喜,即置鹅车炮具不用。翌日,锜登城,望见二人来,缒而上之。乃敌械成等来归,以文书一卷系于械上,锜惧惑军,立焚之。
锜遣耿训请战,兀朮怒曰:「以吾力破尔城,直用靴跃倒耳。」训曰:「非但请战,且谓太子必不敢济河。愿献浮桥五所,济而大战。」迟明,敌济。锜遣人毒颍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饮于河,饮者夷其族。时大暑,寇远来,昼夜不解甲。锜军番休,更食羊马垣下。而敌人马饥渴,饮食水草者辄病。方晨气清凉,锜按兵不动,逮未申间,敌气已索,忽遣数百人出西门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锐斧犯之,敌大败。
按:先反间以诱之,再激怒以致之,复设毒以毙之,暑劳以懈之,及出奇以击之,其胜也可预决矣。
「黄盖」
吴黄盖之于魏武帝。
〈吴志·周瑜传〉云:孙权遣周瑜与刘备并力攻曹公,遇于赤壁。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然观操军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欺以欲降。〈江表传〉云:「盖书曰:『盖受孙氏厚恩,常为将帅,见遇不薄。然顾天下事有大势,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以当中国百万之众,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东方将吏,无有愚智,皆知其不可用,惟周瑜、鲁肃偏怀浅戆,意未解耳。今日归命,是其实计。瑜所督领,自易摧破。交锋之日,盖为前部,当因事变化,效命在近。』曹公得书,特见行人,密问之,口敕云:「但恐汝诈耳。若信实,当授爵赏,超于前后也。」
「李雄」
后蜀李雄之于朴泰。
《晋书》云:益州牧罗尚遣将隗伯攻蜀贼李雄于陴城。雄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见血,使谲罗尚欲为内应,以火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从泰击雄,雄将李骧于道设伏。泰以长梯倚城而举火,伯军见火起,争缘梯。泰又以绳汲上尚军百余人,皆斩之。雄因放兵内外击之,大破尚军。
按:小说《三国演义》有黄盖献「苦肉计」之说,考之正史,〈吴志·黄盖传〉及〈周瑜传〉,皆但言诈降,不言仗责。考《晋书》朴泰事,与《演义》所言盖之「苦肉计」同,意者撰《演义》者即泰事而移之盖耶。后种世衡之于番将,即袭用此法。
「达奚武」
西魏达奚武之于齐神武。
《魏书》云:东魏大将齐神武,率兵趣沙苑。西魏大将周文帝,遣达奚武觇之。武从三骑皆衣敌人衣服,至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叩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以告周文帝。
按:武此法本之冯异,而王朘亦尝用之。《汉书》云:冯异与赤眉战,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伏于道侧。旦日,赤眉万人攻异前部,贼见势弱,遂悉众攻异,异乃纵兵大战。日暮,贼气衰,伏兵卒起,服色相乱,赤眉不复识别,众遂惊溃。异追击,大破之。
又吐蕃寇临洮,次大来谷。安北大都护王朘率所部二千与临洮兵合,料奇兵七百,易胡服夜袭敌营,去贼五里,令曰:「前遇寇大呼,鼓角应之。」贼惊疑,伏兵在旁,自相斗死者万计。
「种世衡」
宋种世衡之于番将。
《东轩笔谈》云:种世衡守青涧城,尝以罪怒一番将,杖其背,僚属请,莫能得。其人被杖以奔元昊,甚信之,得出入枢院,岁余尽得机事以归,乃知世衡用间也。
「王鹞」
其用常人为生间,若唐王鹞之于陈敬瑄。
〈通鉴·唐纪〉云:王建急攻成都,环城烽堑亘五十里。有狗屠王鹞请诈得罪,亡入城。说之,使上下离心。建遣之。鹞入见陈敬瑄、田令孜则言建兵疲食尽,将遁矣。出则鬻茶于市,阴为吏民称建英武,兵势强盛。由是敬瑄等,懈于守备,而众心危惧。
「刘鄩」
刘鄩之于贩油。
〈通鉴·唐纪〉云:王师范遣行军司马刘鄩取兖州,时泰宁节度使葛从周,悉将其兵屯邢州。鄩先遣人为贩油者入城,诇其虚实及兵所从入。丙午鄩将精兵五百,夜自水窦入。比明,军城悉定,市人皆不知。
「北僧」
宋北僧之于李后主。
〈南唐·浮屠传〉云:后主时,有北僧号小长老,自言募化而至,说后主多造塔院以耗其帑庾,又请于牛头山造寺千余间,聚徒千人,日给盛馔,有食不尽者,明日再具,谓之「折倒」,盖故造不祥语以摇人心。及宋师渡江,即其寺为营。
又,有北僧立石塔于采石矶,草衣藿食,后主及国人施遗之,不受。及宋师下池州,系浮桥于石塔,然后知其为间也。
「明太祖」
明太祖之于老阍。
《智囊补》云:陈友谅既陷太平,遣人约张士诚同侵建康。太祖召康茂才谓曰:「二寇相合,为患必深。若先攻友谅,则东寇胆落矣,汝能速之使来乎?」茂才曰:「家有老阍者,就尝事友谅,令往必信。」遂令阍者赉书乘小艇径至伪汉军中,许以内应。友谅果信之,甚喜。问康公曰:「今何在?」曰:「见守江东桥。」又问:「桥如何?」曰:「木桥也。」赐金遣还。嘱曰:「吾即至,至则呼『老康』为号。」阍者还告,太祖曰:「此落吾彀中矣。」乃使人撤木桥,易以铁石,一宵而成。冯胜、常遇春率三万人,伏于石灰山侧,徐达等军于南门外,杨璟驻兵大胜港,张德胜、朱虎率舟师出龙江关外,太祖总大军于卢龙山。令持帜者偃黄帜于山之右,偃赤帜于山之左。戒曰:「寇至则举赤帜,闻鼓声则举黄帜,伏兵皆起。」是日,友谅果引师东下至大胜港,水路狭,遇杨璟兵即退出大江,径以舟冲江东桥,见桥皆铁石,乃惊疑。速呼:「老康。」莫应,始觉其诈。即分舟师千余向龙江,先遣万人登岸立栅,势甚锐。时酷暑,太祖度必雨,令诸军且就食。时天无云,忽风起西北,雨大至,赤帜举,诸军竟前拔栅,友谅麾军来争,战方合,适雨止,命发鼓,鼓声震,黄帜举,伏发。徐达军亦至,舟师并集,内外夹击,友谅军大败。
「熊景」
熊景之于贩盐。
《兵略纂闻》云:佥事熊景任广西,两广节镇都台朱公檄公勾当浔桂诸猺。公阴遣人衣商人服,负盐抵猺所,若为潜窜贸易者,猺不疑也。集中猺虚实。间曰:「吾商人不知新按察公何人,然见其方具器若古壶状者十数,实石其中,窒以石木,计曰猺出降,无庸发此,不然此尝破大藤峡者也。」猺惧白酋,酋即日降。不旬日,降猺及獠、猺数十姓。
「沈希仪」
沈希仪之于商贩,此皆巧用于生间者也。
《兵略纂闻》云:沈希仪擢右江参将,右江故治柳州。柳在万山中,城外五里即贼巢。公阴求得素于猺人商贩者数十人,人给银五两,使益买物散于诸洞中。诸猺虽凶暴乐杀人,然贩者至,则寨寨传护卫饮食,恐损一贩者,则诸贩不至。是以虽绝栈深箐,贩者无所不历,每有动静,贩者辄先知,奔走报公。
間書 (清)朱逢甲 撰
《間書》為中國第一本間諜研究專書,同時也是世界第一本間諜研究專書,其作者為清代之朱逢甲。朱逢甲,字蓮生,江蘇華亭人,道光、咸豐年間人。《間書》原為一卷,不分篇目,其〈自序〉有言:「以己言為綱,引群書之言與事為目以證之。」今筆者為便於讀者閱讀,特依其內在邏輯將之分為〈間論〉與〈間例〉兩大部分,每部分之下又依其所引之言與事,取一主題為之標目。〈間例〉部分都以人名為索引,既合其綱,亦便於記憶。本次所錄《間書》文本並無收錄其〈自序〉,他日有得,再加以補錄。
●目錄
間論
間例
●〈間論〉
少康
伊尹
子貢
皇太極
六韜
孫吳
名將
間勝
五間
間本
用間
別五
間法
間助
間鄰
間要
腹心
「少康」
用間始於夏之少康,使女艾間澆。
〈左傳·哀元年〉云:「少康使女艾諜澆,使季杼誘[豕壹],遂滅過、戈。」
「伊尹」
殷之伊尹,嘗身為間,疑之者,迂儒也。
〈孫子·用間〉篇云:「殷之興,伊摯在夏;周之興,呂牙在商。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者也。」
《困學紀聞》云:「伊、呂聖人之耦,此戰國辯士之誣聖賢。」
按:伊尹,聖之任者,拯民水火,即身為間,何傷?伯厚拘儒,識隘未化。孫子之言,當自有據,未可臆駁。孫子稱尹為摯者,尹本名摯。蔡邕《釋誨》云:「伊摯有負鼎之衒。」注云:「摯,伊尹名也。」可證。他書稱為尹,猶稱為阿衡、保衡,非名也。
「子貢」
聖門高弟如子貢,嘗用間以成功矣。
《李衛公兵法》云:「子貢、使廖、陳軫、蘇秦、張儀、范睢等,皆憑此術成功。」
按:子貢用間事見《家語》。
〈家語·屈節解〉云:孔子在衛,聞田常將欲為亂,而憚高、國、鮑、晏,因欲移其兵以伐魯。孔子聞之,會諸弟子而告之曰:「夫魯,墳墓所處,親母之國,不可不救。今吾欲屈節於田常以救魯,二三子誰為使?」子貢請行,孔子許之。
遂行至齊,說田常曰:「夫魯者,難伐之國,而君伐之,過矣。」田常曰:「魯,何難伐也!」子貢曰:「其城薄以卑,其地狹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其臣偽而無用,其士民又惡甲兵之事,此不可與戰。君不若伐吳。夫吳,城高而厚,池廣以深,甲堅以新,士選以飽,重器精兵盡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難,人之所亦;子之所易,人之所難。而以教常,何也?」子貢曰:「臣聞之:夫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今君憂在內,吾聞君三封而三不成者,大臣有不聽者也。今君又欲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驕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難矣!夫上驕則恣,下恣則爭,是君上與主有隙、下與大臣交爭也。如此,則君之立於齊,危矣!故曰不如伐吳。伐吳不勝,民人外死,大臣內空,是君上無強臣之笛、下無民人之過,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田常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奈何?」子貢曰:「若緩師,吾請往見吳王,令之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許諾。
子貢遂南見吳王曰:「臣聞之:王者不絕世,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而今以萬乘之齊,而私千乘之魯,與吳爭彊,甚為王患之。且夫救魯,顯名也;伐齊,大利也。以撫泗上諸侯,威暴齊而服強晉,利莫大焉。名存亡魯,實困強齊,願王不疑也。」吳王曰:「善。雖然,吾嘗與越戰,棲之會稽,越王今苦身勞士,有報吳之心。待我伐越然後可。」
子貢曰:「越之勁不過魯,吳之彊不過齊,王置齊而伐越,則齊必私魯矣。且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夫伐小越而畏強齊,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難,仁者不窮約,智者不失時,義者不絕世。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必相率而朝吳,霸業成矣。若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君,令出兵以從,此實空越名從諸侯以伐也。」吳王大悅,乃使子貢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子貢曰:「今者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心畏越,曰:『待我伐越然後可。』如此則破越必矣。且夫無報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報人之意,而令人知之,殆也;事未發而先聞者,危也。三者,舉事之大患也。」越王頓首再拜曰:「孤少失前人,內不自量,乃與吳人戰,困於會稽,痛入骨髓,日夜焦唇乾舌,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孤之願也。」遂問子貢,子貢曰:「吳王為人暴猛,群臣不堪,國家敝於數戰,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內變;子胥以諫死,太宰嚭用事,順君之過,以安其私,此則報吳王之時也。今王誠發士卒佐之以徼其志,重寶以悅其心,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也。彼戰不勝,王之福矣。戰勝,必以兵臨晉。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吳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必矣。聖人所謂屈節以求伸者也。」越王大悅許諾,送子貢金百鎰,劍一,良矛二。子貢不受,遂行報吳。
後五日,越王盡境內之兵,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吳王曰:「東海役臣勾踐使者臣種敢修下吏,問於左右。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暴救弱,困暴齊而撫周室,請盡起境內士卒三千人,孤請自被堅執銳,以先受矢石。因越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鐵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吳王大悅,以告子貢曰:「越王欲耳從寡人伐齊,可乎?」子貢曰:「不可。夫空人之國,悉人之眾,又從其君,不義。君受其幣、許其師,而辭其君。」吳王許諾,乃謝越王。於是吳王乃遂發九郡之兵以伐齊。
子貢因去之晉,謂晉君曰:「臣聞之: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兵不預辦,不可以勝敵。今夫齊與吳將戰,彼戰而不勝,越亂之必矣;與齊戰而勝,必以其兵臨晉。」晉君大恐,曰:「為之奈何?」子貢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晉君許諾,子貢去而之魯。
吳王果與齊人戰於艾陵,大破齊師,獲七將軍之兵而不歸,果以兵臨晉,與晉人相遇黃池之上。吳、晉爭強。晉人擊之,大敗吳師。越王因之涉江襲吳,去城七里而軍。吳王聞之,去晉而歸,與越戰於五湖,三戰不勝,城門不守。越遂圍王宮,殺夫差而戮其相。越破吳三年,東向而霸。
故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
按:此子貢用間事,《國語》、《越絕書》、《吳越春秋》、《史記》皆載之,與《家語》所載,大略相同。子貢之間,即《孫子》:「五間」之「生間」也。其間齊、吳、越、晉,即《李衛公兵法》:「間鄰」之法也,而其策特妙,其辯尤精。
「皇太極」
我朝太宗文皇帝,亦嘗用間以殺明經略袁崇煥,而奄有天下。
〈明史·袁崇煥傳〉云:先是,崇禎六年八月中,我太祖高皇帝晏駕。崇煥遣使吊,且欲以知虛實。我太宗文皇帝遣使報之。崇煥欲議和,以書附使者還報。七年十一月,大清兵越薊州而西。崇煥入護京師,與大軍鏖戰,互有殺傷。都人驟遭兵,怨謗紛起,為崇煥縱敵擁兵,朝士因前通和議,誣其引敵脅和,帝頗聞之。會我大清設間,為崇煥密有成約,令所獲宦官知之,陰縱使去,其人奔告於帝,帝信之。十二月朔,再召對,遂縛下詔獄。
「六韜」
《太公六韜》亦重用間。
《太公六韜》云:游士八人,主伺奸候變、開闔人情,觀敵之意,以為間諜。「釋間」
周公撰《周禮》,所言之「邦汋」,即間也。
〈周禮·秋官〉云:士師掌之八成。一曰邦汋。注云:汋,讀如酌,斟酌盜取密事,若今刺探事。
《爾雅》謂之「俔」。
〈爾雅·釋言〉云:「間」,俔也。疏云:反間,一名俔。
《左傳》謂之「諜」。
〈左傳·桓十二年〉云:楚師伐絞,分涉於彭。羅人欲伐之,使伯嘉諜之,三巡數之。又〈宣十八年〉云:晉人獲秦諜,殺諸絳市,六日而蘇。又云:諜告曰:楚幕有鳥,齊人其遁。又云:晉侯圍原,諜出曰:原將降矣。
按:諜即間也。《說文》云:「諜,軍中反間也。」謂佯為敵國之人,入其軍中,伺候間隙,以反報其主人。又,鄭康成〈周禮·掌戮〉亦注云:「諜,謂奸寇反間者。」又,杜預《左傳》注亦云:「諜,伺也,兵書謂之反間也。」又,郭璞《爾雅》注亦云:「間,《左傳》謂之諜。」
《禮記》謂之「覘」。
〈禮記·檀弓〉云:晉人之覘宋者,反報於晉侯曰:陽門之介夫死,子罕哭之哀,而民悅。殆未可伐也。孔子聞之曰:「善哉!覘國乎!」
《鶡冠子》謂之「[人聖]」。
〈鶡冠子·王鈇篇〉云:[人聖]、諜足以相止。
《史記》謂之「中詗」。
〈史記·淮南王傳〉云:「王有女陵,慧,有口辨,王愛陵,常多予金錢,為中詗長安,約結上左右。」孟康注云:「音偵,西方以反間為詗。王使其女為詗於王。」師古注云:「詗,有所候伺也。偵者,義與詗同,然音異。」
按:〈唐書·李思行傳〉云:「唐公將起,使覘詗長安。」又《張說傳》云:「窺詗時事。」音義皆讀上聲,從師古讀。
《後漢書》謂之「偵候」。
〈後漢書·循吏傳〉云:「止偵候戍卒。」《左傳》注云:「諜者,亦曰游偵。」
《爾雅》注、《左傳》注,謂之「細作」。
郭璞〈爾雅·釋言〉注云:「間,即今之細作。」
杜預〈左傳·宣八年〉注云:「諜,往來間諜者,今謂細作。」
「孫吳」
古兵書若《孫子》、《吳子》皆重用間。必用間,乃能先知敵情;必用間,乃能離散敵眾也。
〈孫子·用間〉篇云:「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事,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而知敵之情也。非聖者,不能用間;非微密者,不能得間之實。」
《吳子》云:「善行間諜,輕兵往來,分散其眾,使其上下相咎,是謂事機。」
「名將」
古名將若李牧、信陵、韓信、李光弼之倫,亦皆重用間。
〈史記·廉頗傳〉云:「李牧,趙之良將也,常居代、雁門,備匈奴,謹烽火,多間諜。」
〈史記·信陵君傳〉云:「魏公子信陵君與魏王博,而北境傳舉烽,言趙寇至,且入界。魏王釋博,欲召大臣謀。公子止王曰:『趙王田獵耳,非為寇也。』復博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頃,負從北方來傳言曰:『趙王獵耳,非為寇也。』魏王大驚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臣之客有能探得趙王陰事者。趙王所為,客輒以報臣,臣以此知之。』」
按:用兵貴知己知彼。而欲知彼,則必用間乃能知。且知,貴知之於事先。敵將至,得為備;敵非至,得毋恐。〈孫子·用間〉篇云:「賢將勝人成功,先知也。」信陵用客為間,能先知趙獵非寇,倘趙寇非獵,信陵亦必先知也。信陵長於用間,與《孫子》之言英雄所見略同。考《史記》,信陵所著有《魏公子兵法》。其書言用間必精,今《孫子》十三篇傳,而《魏公子兵法》不傳,可惜也。且信陵善間,而後魏王中秦間,信陵竟以間廢,亦可慨也!
〈史記·淮陰侯傳〉云:「韓信兵欲東下井陘擊趙,趙成安君聚兵井陘口,號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明謂成安君曰:『韓信遠鬥。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其勢,糧必在後。願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絕其輜重,足下堅營勿與戰。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成安君不聽,廣武君策不用。韓信使人間視,知其不用,還報,大喜。乃引兵遂下,大破趙軍,斬成安君,禽趙王歇。」
按:韓信使間往視,之廣武策不用,乃進擊,自是要著。使用而進,則為擒矣;不用而不進,則失機矣。進退之當,全在使間一視。今之軍行進止,可不間視哉!
〈唐書·李光弼傳〉云:「饒陽賊五千至九門,光弼諜知之,提輕兵斂旗鼓,伺賊方飯,襲破之且盡。」
按:信陵以間而按兵,光弼以間而銳進,惟先知虛實也。欲知虛實,在先用間。
「間勝」
古名將之遇名將也,用間者勝。若秦白起之與趙廉頗遇,皆名將也。秦用間,則秦勝矣。秦王翦之與李牧遇,亦皆名將也。秦又用間,則秦又勝矣。
〈史記·廉頗傳〉云:「秦與趙兵相距長平,趙使廉頗將,固壁不戰,秦數挑戰,廉頗不肯。趙王信秦之間。秦之間言曰:『秦獨畏馬服君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因以括為將代廉頗。趙括既代廉頗,悉更約束,易置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奇兵,佯敗走,而絕其糧道,分斷其軍為二,士卒離心。四十餘日,軍餓,趙括出銳卒自搏戰,秦軍射殺趙括。刮軍敗,數十萬之眾遂降秦,秦悉阬之。」又云:「秦使王翦攻趙,趙使李牧、司馬尚禦之。秦多與趙王寵臣郭開金,為反間,言李牧、司馬尚欲反。趙王乃使趙蔥及齊將顏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趙使人微補得李牧,斬之,廢司馬尚。王翦因急擊趙,殺趙蔥,虜趙王遷及其將顏聚,遂滅趙。
按:廉頗、李牧,皆趙將,皆為秦所間,皆為郭開間死。頗後又為郭開間廢。《史記》云:「趙王思復用廉頗,使使視尚可用否,廉頗之仇郭開多與使者金,令毀之。使者既見廉頗,頗為之一飯斗粟、肉十斤,披甲上馬,以示可用。使還報王曰:「廉將軍雖老,尚善飯。然與臣坐,頃之三遺矢矣。」趙王以為老,遂不召。以一郭開而間二良將,後之為三軍者,尚其勿輕聽細人之言哉!
「五間」
用間之法,《孫子》所言之五間,最為精微詳盡。
《孫子》云:「用間有五:有鄉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為神紀。」
五間:一曰鄉間,因其鄉人為間也。
《孫子》云:「鄉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者也。」注云:「因敵鄉人知敵表裡虛實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
二曰內間,因其黨羽為間也。
《孫子》云:「內間者,因其官人而用之。」注云:「因其在官失職者,若行戮之子孫與受罰之家,因其有隙,就而用之。」按:及寇之黨羽偽官而用為間,為內間;即其城中受害之民而用為間,亦內間也。
三曰反間,及用敵間而反間之也。
《孫子》云:「反間者,因其敵間而用之者也。」注云:「敵使間來視我,我知之,因厚賂重許,反使為我間也。」蕭世誠《孫子》注云:「言敵使人來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虛事,前卻期會,使歸相告,故曰反間。」《李衛公兵法》云:「若敵使人來,欲推虛實,察我動靜,覘知事計而行其間者。當佯為不覺,舍其厚利而善啗之。微以我偽言誑事,示以前卻期會,即我之所須,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間而反間之。彼若將我虛以為實,我即承其弊而得其志矣。
四曰死間,以罪人為間,死其間以行吾之間也。
《孫子》云:「死間者,為誑事於外,令吾間知之,而傳於敵間者也。」注云:「作誑之事於外,佯漏泄之,使吾間知之,吾間至敵中,為敵所得,必以誑事輸諭敵,敵從而備之,吾所行不然,間則死矣。」又云:「敵間來,聞我誑事,以持歸,然皆非所圖也。」二間皆不能知幽隱深密,故曰死間也。蕭世誠《孫子》注云:「所獲敵人及己叛亡軍士,有重罪繫者,故為貸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敵間竊聞之。吾因縱之使亡,亡必歸,敵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間。
五曰生間,以智者為間,間既行,而生還報我也。
《孫子》云:「生間者,反報者也。」注云:「擇己有賢才智謀,能自開通於敵之親貴,察其動靜,知其事計,彼所為已知其實,還報,故曰生間。
「間本」
五間相濟成,而以反間為鄉間、內間、生間、死間之本。
《孫子》云:凡軍之所欲擊,城之所欲攻,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注云:謁,告也。主告事者也。門者,守門者。舍人,守舍之人。先知之,有急則呼之。不見呵止,亦因此知敵之情。)令吾間必索知之。
敵之間來間我者,因而利之,導而舍之。(注云:舍,居止也。令吾人遺以重利,復導而舍止之,則可令詭其辭。)故反間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鄉間、內間可得而使也。(注云:因敵反間而知敵情,鄉間、內間者,皆可得使。)因是而知之,故死間為誑事,可使告敵。因是而知之,故生間可使如期。五間之事,主必知之。(注云:人主當知五間之用,厚其祿,豐其財。)知之必在於反間,故反間不可不厚也。(注云:反間,五間之本,事之要也,故當在厚待。)
「用間」
秘密以神其用,厚賞以結其心,始可以用間。
《孫子》云:「三軍之親,莫親於間。(注云:若不親托,重以祿賞,則反為敵用,泄我情實。)賞莫厚於間,(注云:厚賞之,賴其用。)事莫密於間,(注云:間事不密,則為己害。)間事未發而先聞,其間者與所告者皆死。」《李衛公兵法》云:「凡見皆須隱密,重之以賞,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按:《史記》言:「秦求晉鄙客間信陵也,行金萬斤。漢使陳平間楚也,出黃金四萬斤,聽所為。」蓋非重金,不能行間也。今餉既匱矣,萬不能以如許金行間。然過吝金,亦間不行。莫若汰兵,練而選銳。銳選則餉減,而以所減餉金之半行間,斯兩得之矣。至於行間貴密,則大《易》言之矣:「機事不密則害成。」兵機皆貴密,不獨用間為然也,而用間尤宜密。
不密,則楚建之事可為鑒。
〈左傳·哀公十六年〉云:楚太子建避費氏之亂於鄭,鄭人甚善之。又適晉,與晉人謀襲鄭,乃求復焉。鄭人復之如初。晉人使諜於子木請行而期焉。(注云:請行襲鄭之期。子木即建也。)子木暴虐於其私邑,邑人訴之,鄭人省之,得晉諜焉。遂殺子木。」
不厚,則蘇轍之言可為戒。
蘇轍云:太祖用將備邊,皆厚之以關市之徵,饒之以金帛之賜。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刺其陰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每有入寇,輒先知之。故其所備寡,而兵力不分。今則不然,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焉。堅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綵。夫百餅之茶,數束之綵,其不足以易人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聞不過於熟戶,敵情不可得。臣願陛下擇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養間諜之士,以為耳目。雖有強敵,不敢輒近。
「別五」
《李衛公兵法》所言五間,與《孫子》相表裡。一曰因邑人,即鄉間也;二曰因任子,即內間也;三曰因敵使,即反間也;四曰擇賢能,即生間也;五曰緩罪戾,即死間也。
《李衛公兵法》云:間之道有五:有因其邑人,使潛伺察而致詞焉。有因其任子,故泄虛假令告示焉。有因敵之使,矯其事而返之焉。有審擇賢能,覘彼向背虛實,而歸說之焉。有佯緩罪戾,微漏我偽情浮計,使亡報之焉。
「間法」
衛公論間,又有間親、間能、間助、間鄰、間左右,諸間法。
《李衛公兵法》云:夫戰之取勝,此豈求之於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歷觀古人之用間,有間其君者,有間其親者,有間其能者,有間其助者,有間其鄰好者,有間其左右者,有間其縱橫者。
按:間君,若子貢之於吳越是也(見前);間親,若秦間之於信陵是也(見《史記》,詳後。);間能,若蘇厲之於白起是也。《戰國策》云:蘇厲謂周君曰:「敗韓、魏,殺犀武,攻趙,取藺、離石、祁者,皆白起也。是攻用兵,又有天命也。今攻梁,梁必破,破則周危,君不若止之。」謂白起曰:「楚有養由基,善射,百發百中。有一人過曰:『善射,可以教射矣。』養由基曰:『人皆善,子乃曰可教射,子何不代我射之也?』客曰:『百發百中而不以改,善息,少焉氣力倦,弓撥矢鉤,一發不中,前功盡矣。』今公之功甚多,今公又以秦兵過兩周,踐韓攻梁,一攻而不得,前功盡滅,公不若稱疾不出也。」
「間助」
間助,若張孟談之於韓、魏是也。
《戰國策》云:智伯、韓、魏三國之兵,乘趙之晉陽城,趙王之臣張孟談陰見韓、魏之君曰:「臣聞:唇亡則齒寒,今智伯帥二國之君伐趙,趙將亡矣,則二君為之次矣。」二君曰:「為之奈何?」張孟談曰:「謀出二君之口,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君即與張孟談陰約三軍為之期,殺守隄之吏,而決水灌智伯軍,禽智伯。
「間鄰」
間鄰,若張儀之於楚王是也。
《戰國策》云:秦欲伐齊,齊、楚之交善,惠王患之。謂張儀曰:「奈何?」張儀曰:「臣請試之。」南見楚王曰:「齊王之罪,期於敝邑之王甚厚,敝邑欲伐之,而大國與之歡,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令,而儀不得為臣也。大王苟能閉關絕齊,臣請使秦王,請商於之地六百里。若此齊必弱,齊弱則必為王役矣。則是北弱齊、西德於秦,而私商於之地以為利也。則此一計而三利俱至。」楚王大悅,使使絕齊。齊、秦之交陰合。楚使受地,張儀曰:「從某至某廣從六里。」楚王大怒,伐秦,秦與齊合,韓氏從之,楚兵大敗。
間左右,若秦間之於郭開是也。
間縱橫,若燕人之於蘇秦是也。見《戰國策》。
「間要」
方今於間能、間助、間鄰諸間法,正可神明變化而用之。
按:方今用間,以間能、間助為要。如銅仁之寇,其偽官之能者,有偽將軍、偽軍師。間其偽將軍,若種世衡之間野利(詳後);間其偽軍師,若陳平之間范增(詳後),而寇如失左右手矣。又土寇、苗匪股數繁多,股分不易擊,股合尤難殲。能間離一股,即少一股之助。若張孟談之間韓、魏與其助陰合(見前),班超之於莎車,即其助反間,其間皆可也。至於論間鄰,今之寇無所謂鄰也。然土寇與苗匪,其勢猶之鄰也。為今之計,莫若間土寇以擊苗,間苗匪以擊寇。撫降之不可,則利動之;利動之不可,則爵誘之;爵誘之不可,則威脅之。思結之而反間之,則兩為間而兩相攻矣。苗與寇之相攻也,譬之兩虎相鬥然,強必傷,弱必斃。待弱斃而強傷,事半而功倍矣,正不必遽以人與虎鬥也。又譬之獵然,嗾獵犬搏狐兔可矣,又何必遽以人與狐兔搏而相傷哉!今不用間而遽以兵練與苗與寇戰,是猶以人與狐兔搏也。以良民與逆民互相傷,非計也。惟間苗與寇鬥,則均之逆民也,勝固可喜,敗而死傷亦不足惜。以兵練助其威、壯其膽、制其後,而收其功可矣。
古人間鄰之法,師其意而變通之,大可用於今。讀古人兵書,不必泥其詞而刻舟求劍,貴神明而變通之也。
「腹心」
衛公又言:敵之腹心,旁誘以間之。
《李衛公兵法》云:若敵有寵嬖任以腹心者,我當使間遺其珍玩,恣其所欲,固而誘之。
按:敵之寵嬖、腹心,旁誘以間。若張儀以厚幣事楚懷王之用事靳尚,而設詭辯於懷王之寵姬鄭袖是也。
敵之失勢,利啗以間之。
《李衛公兵法》云:敵有失勢、不滿其志者,我則啗以重利,詭相親附,探其情實而致之。
誇誕者,尊奉以間之。
《李衛公兵法》云:敵有多詞誇誕、好論利害者,我則使間,曲情尊奉,厚遺珍寶,揣其所間而反間之。
稽留者,潛聽以間之。
《李衛公兵法》云:稽留其使,令人與之共處,矯致殷勤,偽相并暱,朝夕慰諭,倍供珍玩,觀其辭色而察之。仍旦暮令使獨與己伴居,我遣聰耳者潛於復壁中聽所聞。使既遲違,恐被責怪。必是,竊心事。我知事計,遣而用之。
●〈間例〉
死間
反間
鄉間
內間
生間
○〔死間〕
鄭武公
張良
韓信
陸抗
檀道濟
李靖
麟州軍士
「鄭武公」
嘗考古今用間,以成大功者,千變萬化,微乎其微,略舉其尤著者言之。
其巧於用死間者,若春秋鄭武公之於關其思。
〈韓非子·說難〉云:鄭武公欲伐胡,以其子妻胡。因問群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大夫關其思曰:「胡可。」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國。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不備。鄭襲胡,破之。
按:此武公以關其思為死間也。間雖巧,然其思何罪?君子弗為也。今欲平寇,主戰,則勝難必矣;主撫,則寇不信。必也,出一死罪囚,易之衣冠,陰戒之曰:「明早軍中會議剿撫,汝抗聲出對曰:『主剿!』則釋汝,否則死。」明日,囚如誡,則突斬之曰:「帥主撫,言剿者視此。」則一軍皆驚傳主撫。寇聞,必就撫。既撫後,陰察寇之陽就撫而陰仍叛者,夜襲之,勝可必,而軍威震矣。陰叛固當襲,死罪本當斬,較鄭武公之斬無罪而伐姻亞,有間矣。
「張良」
漢張良之於酈食其。
〈史記·留侯世家〉云:沛公欲以兵二萬擊秦嶢下軍。張良說曰:「秦兵尚強,未可輕。臣聞其將,屠者子,賈豎易動以利,願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為五萬人具食,益為張旗幟諸山上,為疑兵,令酈食其持重寶啖秦將。」秦將果叛,欲連和俱西襲咸陽,沛公欲聽之,良曰:「此獨其將欲叛耳,恐士卒不從。不從必危,不如因其懈而擊之。」沛公乃引兵擊秦軍,大破之。
按:良使食其說和而擊之,此以食其為死間也,此次食其倖免於死。後食其說齊降而韓信擊之,以食其為死間,而食其遂死矣。良使食其說秦將也,先為疑兵以威脅之,乃持重寶以利啖之,既間而和,則懈而不設備。因其不備而擊之,此《孫子》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也,勝可必矣。今欲間,宜先張兵威以脅之,待其間行而降,出不意以擊之,蔑不濟。
「韓信」
韓信之於酈食其。
〈史記·淮陰侯傳〉云:「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韓信欲止,蒯通說信曰:『漢發間使下齊,豈有詔止將軍乎?』信從其計渡河。齊已聽酈生,即留縱酒,罷守禦。信因襲齊歷下軍,遂至臨菑。齊王以酈生賣己,乃烹之,走高密。」
按:酈生既說下齊,而韓信以為死間而擊之;唐儉既撫突厥,李靖亦為死間而擊之。其用死間同。
「陸抗」
吳陸抗之於俞贊。
《吳志》云:西陵督步闡,以城降晉。抗聞,日夜督兵赴西陵,別築嚴圍,使內可圍闡、外可禦寇,而不攻城。未幾,晉將楊肇來救,時我軍都督俞贊忽亡詣肇。抗曰:「贊,軍中舊吏也,知吾虛實。吾嘗慮夷兵素不管練,若敵來攻,必先此處。」是夜易夷民,而悉以舊將統之。明日,肇果攻故夷兵處。抗擊之,矢石雨下,肇夜遁。抗不追而但令鳴金發喊,若將攻者,肇大潰引去。遂復西陵,誅闡。
按:贊亡去,為敵間,抗借其勢而反間之,即以贊為死間也。《孫子》注云:「作事,吾間知以輸敵。吾所行不然,間則死矣。」蕭世誠注云:「叛亡軍士,縱使之亡,亡必歸敵,敵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間。」抗之於贊,極得《孫子》死間之秘,與檀道濟之於降卒,其用死間法,同也。
「檀道濟」
宋檀道濟之於亡卒。
《宋書》云:檀道濟伐魏至歷城。魏以輕騎邀其前後,焚燒穀草。道濟軍食盡,引還。有卒亡降魏,具告之。魏人追之,眾洶懼將潰。道濟夜唱籌量沙,以所餘少米覆其上,及旦,魏兵見之,為道濟資糧有餘,以降者為偽而斬之,道濟全軍以歸。
按:陸抗之於俞贊,檀道濟之於亡卒,及宋麟州軍士之於戎人,其用死間法,事不同而意則同。於此,可悟變化相師法。
「李靖」
唐李靖之於唐儉。
《唐書》云:衛公李靖伐突厥,頡利可汗兵敗求和。太宗遣鴻臚卿唐儉撫之,頡利外為卑順,內實猶豫。靖曰:「頡利雖敗,其眾尚十餘萬,若走角磧北,則難圖矣。今詔使至彼,彼必自寬,若選萬騎襲之,不戰可擒矣。唐儉輩何足惜!」遂勒兵夜伐,大破之。
「麟州軍士」
宋麟州軍士之於戎人,此皆巧於用死間者也。
《東軒筆錄》云:麟州踞河外扼西夏之衝,城中無井。慶歷中,有戎人謂元昊曰:「圍之半月,即兵民渴死矣。」元昊以兵圍之數日,城中大窘。有軍士獻策,願取溝泥,使人乘高以泥草積,州將從之。元昊望見,遽語獻策戎人曰:「爾言無井,今乃有泥。」即斬戎解去。
○〔反間〕
秦將
韋孝寬
韋皋
岳飛
種世衡
王守仁
李充嗣
趙奢
陳平
李愬
高仁厚
宋太祖
岳飛
李允則
田單
秦王
韋孝寬
鬥伯比
匈奴
班超
劉曜
乞伏乾歸
「秦將」
其巧於用反間者,有以書反間之法,若秦將之於李良。
〈史記·張耳傳〉:趙王使李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將詐稱二世使人遺李良書,不封,曰:「良嘗事我得顯幸,良誠能反趙為秦,赦良罪,貴良。」良得書,還邯鄲,請益兵,道逢趙王姊,以為王,伏謁。王姊醉,使騎謝良,良素貴,起慚。已得秦書,固欲反,因怒追殺王姊,襲邯鄲。
「韋孝寬」
西魏韋孝寬之於牛道常。
《魏書》云:「東魏將段琛據宜陽,遣將牛道常煽誘邊人。西魏將韋孝寬拒之,遣諜人訪獲道常手跡,令善書者,偽作道常與孝寬書,論歸款之意,又為落燼燒跡若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遺之於琛營。琛得書果疑之,道常所經略接不見用。孝寬知其離沮,因出奇兵掩襲道常及琛等。
按:仿手跡而偽書,精細極,妙極,非此不能令人信。今銅仁首逆皆舉人,宜秘購其手跡、圖章,偽為反正之書,使彼疑而自相殘,則一紙書賢於十萬師矣。仿手跡而作偽圖章,固余所優為之。
「韋皋」
唐韋皋之於雲南王。
〈通鑒·唐紀〉云:吐蕃發兵十萬將寇西川,亦發雲南兵,雲南雖內附唐,外為敢叛吐蕃,亦發兵數萬屯於瀘北。韋皋如雲南計方猶豫,乃為書遺雲南王,敘其叛吐蕃歸化之誠,貯以報函,使東蠻轉致吐蕃。吐蕃始疑雲南,遣兵兩萬屯會川,以塞雲南趣蜀之路。雲南怒,引兵回國。由是雲南與吐蕃大相猜阻,歸唐之志益堅。吐蕃失雲南之助,勢始弱矣。
按:今懼上下游之苗匪合,懼苗匪與土寇合,亦宜參此法以間之。
「岳飛」
宋岳飛之於金諜。
〈宋史·岳飛傳〉云:飛知劉豫結粘罕,而兀朮惡劉豫,可以間而動。會軍中得兀朮諜者,飛陽責之曰:「汝非吾軍中人張斌耶?吾向遣汝至齊,約誘致四太子,汝往不復來,吾既遣人問齊,已許我今冬以會合寇江為名,致四太子於清河。汝所持書竟不至,何背我耶?」諜冀緩死,即詭服。乃作蠟書,言與劉豫同謀誅兀朮事。因謂諜曰:「吾今貸汝,復遣至齊,問舉兵期。」刲股納書,戒勿泄。諜歸以書示兀朮,兀朮大驚,馳白其主。遂廢豫。
按:刲股納之,則益密矣,庶易信。
「種世衡」
種世衡之於野利。
《宋史》云:元昊有心腹將,號野利王、王都王者,各統精兵,最為毒害,種世衡欲去之。野利嘗令浪埋、賞乞、媚娘三人詣世衡乞降,世衡知其詐,曰:「與其殺之,不若因以為間。」留使監稅,出入騎從,甚寵。有紫山寺僧法崧,世衡察其堅樸可用,延致門下,誘令冠帶。因出師以獲賊功白於師府,表授三班階職充指揮使,又為力辦其家事,凡居室、騎從之具,無所不備。崧酗酒、狎博,無所不為,世衡待之愈厚。崧既感恩,一日,世衡忽怒謂崧曰:「我待汝如子,而陰與賊連,何負相也?」械繫數十日,極其楚毒,崧終不怨,曰:「崧,丈夫也。公聽奸人言,欲見殺,有死耳。」
居半年,世衡察其不負,為解縛沐浴,延入臥內,厚撫謝之。曰:「汝無過,聊相試耳。欲使為間,其苦有甚於此者,汝能為我卒不言否?」崧泣允之。世衡乃草遺野利書,膏蠟致納衣間,密縫之。仍矚之曰:「此非瀕死不得泄,若泄時,當言『負恩不能成將軍之事也』。」又以畫龜一幅,棗一[菩邑]遺野利。
野利見棗、龜,度必有書,索之,崧目左右又對無有,野利乃封信上元昊。元昊召崧并野利至數百里外,詰問遺書。崧堅執無書,至箠楚極苦,終不說。又數日,私召至其宮,乃令人問之曰:「不速言,死矣。」崧終不說。乃命曳出斬之。崧乃大號而言曰:「空死,不了將軍事矣。吾負將軍!吾負將軍!」其人急追問之,崧於是褫納衣取書,進入,移刻,命崧就館,而陰遣愛將假為野利使,使世衡。世衡疑是元昊使,未即相見,只令官屬日即舍勞問,問及興州左右,則詳;至野利所部,則不悉。適擒生虜數人,世衡令於隙中密覘之,生虜因言使者姓名,果元昊使。乃引見使者,厚遺之。世衡度使返,崧即還,而野利報死矣。
世衡既殺野利,又欲并去天都。因設祭境上,書祭文於版,述二將相結有意,本朝悼其垂成而失,其祭文雜紙幣中。有虜至,急棄之以歸。版字不可遽滅,虜得之以獻元昊,天都亦得罪。及定和議,崧復姓為王嵩。後官至諸司使。
按:此事〈通鑒·宋紀〉及沈存中《補筆談》皆載之,大同小異。《補筆談》云:世衡厚遣崧,以軍機密事數條與之曰:「可以此藉手。」臨行,解所服絮袍贈之曰:「北地苦寒,此以為別。至彼須萬計求見遇乞,非此人無以得其心腹。」崧如其教,間關求通遇(乞),北人覺而疑之,執於有司,數日,或發袍領中得世衡與遇乞書,詞甚款密。崧初不知領中書,虜人苦之備至,終不言情。虜人因疑遇乞,殺之。遷崧於北境,亡歸。據《筆談》所言,則領中之書,并崧亦不知,崧膽才壯。其間更密,策更奇。
「王守仁」
明王守仁之於李士實及優人。
《三大功臣傳》云:「宸濠反,王守仁兵未集,而憂宸濠之兵速出。日為檄,檄諸郡邑使備餉。又為蠟書遺李士實、劉養正云:「得密示,具悉為國至意。第慫恿使早出,足一離省,大事濟矣。」而故繫宸濠之諜,示將斬,而令黠狡監者偽若與宸濠款,泄而縱之。宸濠得書,徬徨未決,而與士實、養正謀,則皆勸之急趨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內疑,十餘日,探知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紿之。
《智囊補》云:王陽明過豐城,聞逆豪之變,兵力未具,亟欲溯流赴吉安。舟人聞濠發千餘人來劫公,畏不敢發。公拔劍馘其耳,遂行。薄暮,度不可前,潛覓漁舟,以微服行。留麾下一人,服己冠,居舟中。濠兵果犯舟,得偽者,知公去遠,乃罷。公至中途,恐濠速出,乃為間諜,假奉朝廷密旨,行令兩廣、湖襄都御史及兩京兵部各命將出師,暗伏要害地方,以俟宸濠兵至襲殺。復取優人數輩,各將公文置袷衣絮中。將發間,又捕捉偽太師家屬至舟尾,令其覘之,公即佯怒,牽之上岸處斬,已而故縱之,令其奔報。濠獲優,果於囊中搜得公文,遂遲疑不發。
又云:公至吉安,調度兵糧粗備,始傳檄徵兵趨南昌省城。偵者言:「新舊廠伏兵萬餘,以備犄角。」公遣兵從間道襲破之。乃指授伍文定等方略:「先以游兵誘之,復佯北以致之,俟其前爭趨利,然後四面合擊,伏兵并起。」又慮城中宗室或內應為變,親撫慰之。出給告示:「凡脅從者不問;雖嘗受賊官職,能逃歸者,皆免死;能斬賊歸降者,皆給賞。」使內外居民及鄉導人等四路傳布。又分兵攻九江、南康,以絕歸路。於是群力并舉,逆首就擒。
按:王文成之於李士實,即岳武穆之於金諜故智;王文成之於優人,即種世衡之於法崧故智。而變化特妙,不覺其襲。
「李充嗣」
李充嗣之於宸濠。
陳繼儒《見聞錄》云:宸濠之敗,雖收功於陽明,而實得力於李梧山。李諱充嗣,四川內江人,正德十四年巡撫南畿,聞宸濠增護衛,嘆曰:「虎而翼,禍將作矣。」遂力陳反狀,廷議難之。公乃飭武備,于眾中獨揖指揮使楊銳而進之曰:「皖城保障,委之於子。」十五年,賊兵陷九江。公自將屯采石,以塞上游之路。飛檄皖城,銳相機應敵,發無不捷。節發間諜火牌云:「為緊急軍情事,該欽差、太監、總兵等官統領官兵十萬餘,一半將到南京,一半經趨安慶,并調兩廣狼兵、湖廣土官,即日水陸并進,俱赴安慶會集。刻期進攻江西叛賊。今將火牌飛報前路官司,一體同心防守,預備糧草,聽候應用等因。」宸濠舟至李陽河,遇火牌,覽之驚駭。由是散亡居半。既又發水卒千人,盛其標幟,乘飛艦百餘艘,鼓噪而進,聲為安慶應援。城中望見,士氣百倍,銳即開門出擊,水陸夾攻,賊遂大潰。時宸濠營於黃石磯,聞敗宵遁。公自將兵逐北。宸濠奔於鄱陽湖,遇陽明引兵至湖,遂成擒焉。後論功竟不及公,胡御史洁目擊其事,特為論列,不報。
按:以火牌反間,猶之以書也,此正善於變化者。
「趙奢」
有即以敵間反間之法,若戰國趙奢之於秦間。
〈史記·廉頗傳〉云:秦伐韓,軍於閼與。王召廉頗而問曰:「可救否?」對曰:「道遠險狹,難救。」又召問趙奢,奢對曰:「其道遠險狹,譬之猶兩鼠鬥於穴中,將勇者勝。」王乃令趙奢將,救之。兵出邯鄲三十里,而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軍軍武安西,秦軍鼓噪勒兵,武安屋瓦盡震。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秦間來入,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既已遣秦間,乃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令善射者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人聞之,悉甲而至。軍士許歷諫曰:「先據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趙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兵後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之,大破秦軍。
「陳平」
漢陳平之於范增。
〈史記·陳丞相世家〉云: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昧、龍且、周殷之屬,不過數人耳。大王誠能出捐數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兵而攻之,獲楚必矣。」漢王以為然,乃出黃金四萬斤與陳平,恣所為,不問其出入。
陳平既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昧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而終不得裂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而分王其地。項羽果意不信鍾離昧等。項王既疑之,使使至漢。漢王為太牢具,舉進。見楚使,即詳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復持去,更以惡草具進楚使。楚使歸,具以報項王。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攻下滎陽,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聞項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請骸骨歸!」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李愬」
唐李愬之於舍諜。
〈唐書·李愬傳〉云:李愬之將襲蔡也,舊令敢舍諜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撫之,故諜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賊虛實。
明馮夢龍云:「能用諜不妨舍諜,然必先知諜,方能用諜;必能使民不隱諜,方能知諜;必恩威有以服民,方能使民不隱諜!嗚呼!難言矣!」
「高仁厚」
高仁厚之於阡能諜。
《唐書》云:邛州牙將阡能叛,侵擾蜀境,都招討高仁厚帥兵討之。未發前一日,有鬻面者到營中,邏者疑發執而訊之,果阡能之諜也。仁厚命釋縛,問之。對曰:「某村民,阡能囚某父母妻子於獄,云:『汝詗事歸,得實則免汝家,不然盡死。某非願爾也。』」仁厚曰:「誠如是,我何忍殺汝,令縱汝歸,救汝父母妻子,但語阡能云:『高尚書來日發,所將止五百人,無多兵也。』然我活汝一家,汝當為我潛語寨中人云:『僕射愍汝曹皆良人,為賊所制,情非得已,尚書欲拯救湔洗汝曹,尚書來,汝曹各投兵迎降。尚書當使人以「歸順」二字書汝背,遣汝還復舊業。所欲誅者:阡能、羅渾擎、句胡僧、羅夫子、韓求五人耳,必不使橫及百姓也。』」諜曰:「此皆百姓心上事,尚書盡知而赦之,其誰不舞躍聽命!」遂遣之。
明日,仁厚發兵。至雙流,把截使白文現出迎。仁厚周視塹柵。怒曰:「阡能役夫,其眾皆耕民耳。竭一府之兵,歲餘不能擒,今觀塹柵重複,牢密如此。宜其可以安眠飽食,養寇邀功也。」命引出斬之,監軍力救,乃免。命悉平塹柵,五百兵守之,餘兵盡以自隨。又召諸寨兵,相繼皆集。阡能聞仁厚將至,遣渾擎立五寨於雙流之西,伏兵千人於野橋箐,仁厚詗知,遣人釋戎服入賊中,告諭如昨所以語諜者,賊大喜,爭棄甲降。仁厚因撫諭書其背,使歸語寨中未降者,寨中餘眾爭出。渾擎狼狽走,其眾執以詣仁厚。仁厚命焚五寨及其甲兵,唯留旗幟。
明日,仁厚謂降者曰:「始欲即遣汝歸,而前途諸寨百姓,未知吾心,借汝曹為我先行,過穿口,新津下,示以背字,告諭之,比之延貢可歸矣。」乃取渾擎旗倒繫之,每五十為一隊,授以一旗,使揚旗疾呼曰:「羅渾擎已生擒,大軍且至汝寨,速如我出降,利得為良人無事矣。」至穿口,句胡僧置十一寨,寨中人出降,胡僧大驚,拔劍遏之,從投瓦石擊之,共擒以獻仁厚,其眾五千人皆降。
明旦,又焚寨,使降者又執旗先驅至新津。韓求置十三寨,皆迎降,求投深塹死。將士欲焚寨,仁厚止之曰:「降人皆未食,先運出資糧,然後焚之。」新降者竟炊爨與先降來告者共食之。笑語歌吹,終夜不絕。明日,仁厚使雙流口降者先歸,使新津降者,執旗前驅,且曰:「入邛州境,亦可散歸矣。」羅夫子置九寨於延貢,其眾前夕望新津火光,已待降不眠矣。及新津人至,羅夫子脫身棄寨奔阡能。明日,羅夫子、阡能謀悉眾決戰,計未定,日向暮,延貢降者至。阡能走馬巡寨,欲出兵,眾皆不應。明旦,大軍已近,呼噪而出,執阡能、羅夫子,泣拜馬前。出軍凡六日,五賊皆平。
馮夢龍云:「只用彼諜一人,而賊已爭降矣;只用降卒數隊,而二十四寨欲以望風迎款矣。必俘馘為功者,何哉!」
「宋太祖」
宋太祖之於林仁肇。
〈資治通鑒·宋紀〉云:南唐林仁肇常欲復江北舊境,江南主不聽。宋忌仁肇威名,賂其侍者,竊取仁肇畫像,懸別室,引江南使者觀之。問:「何人?」使者曰:「林仁肇也。」曰:「仁肇將來降,先持此為信。」又指空館曰:「將以此賜仁肇。」使者歸白江南主,江南主不知其間,鴆殺仁肇。
按:此即陳平於項王使反間范增之故智,而購畫像以間,變化之意特新。
「岳飛」
岳飛之於曹成諜。
《宋史》云:岳飛奉詔招撫領表賊,曹成不從。乃上奏:「群盜力強則肆暴,力屈則就招,不加剿而遽議招,未易也。」遂帥兵入,會得成諜者,縛之帳下。飛出帳調兵食,吏白曰:「糧盡矣!奈何?」飛陽曰:「姑反茶陵。」已而顧諜,若失意狀,頓足而入。陰令逸之。計諜歸告成,必來追。即下令作食,潛趣繞領。未明,已逼賊壘。出不意,驚呼曰:「岳家兵至矣。」飛乘之,遂大潰,自是連奪其險隘。賊窮,飛乃曰:「招令可行矣。」
按:不反間,則不能勝;不勝,則寇不窮;不窮而撫,則今日撫而明日叛矣!
「李允則」
李允則之於契丹諜。
〈宋史·李允則傳〉云:(允則)得(契丹)諜者,釋縛厚遇之。諜言:「燕京大王遣來。」因出所刺緣邊、金穀、兵馬之數。允則曰:「若所得謬矣!」呼主吏按籍書實數與之,諜請加緘印。因厚賜以金,縱還。未幾,諜遽至,還其所與數,緘印如故,反出彼中兵馬、財穀、地理委曲以為報。
按:厚以金,結以恩,彼間皆轉而為我間矣。
「田單」
有反間其人者,若戰國田單之於樂毅。《戰國策》云:樂毅為燕昭王合五國之兵而攻齊,下七十餘成,三城未下而昭王薨。惠王即位,用齊人反間,疑樂毅,而使騎劫代之將,樂毅奔趙。……齊田單詐騎劫,卒敗燕軍,復收七十餘城。
《史記》云:燕昭王以樂毅為將,破齊七十餘城。及惠王立,與毅有隙。齊將田單乃縱反間於燕,宣言曰:「齊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樂毅畏誅而不敢歸,以伐齊為名,實欲連兵南面而王齊。齊人未附,故且緩攻。」燕王以為然,使騎劫代毅。燕人士卒離心。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僇辱先人。」燕軍從之,即墨人激怒請戰。大敗燕師,所亡七十餘城,悉復之。
按:田單反間樂毅,即《李衛公兵法》「間能」之法。其掘墓之間,我朝金淳嘗用之。昔嘉慶二年,黔之南籠府苗變,圍城,城民欲出城避難。經歷金淳使間令苗掘民墓,怒,乃助淳死守。
「秦王」
秦間之於信陵君。
〈史記·信陵君傳〉云:「魏公子信陵君威震天下,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於魏,求晉鄙客,令毀公子於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年矣!今為魏將,諸侯將皆屬,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諸侯畏公子之威,方欲共立之。」秦數使反閒,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將。公子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飲醇酒,多近婦女,竟病酒而卒。
按:田單反間樂毅曰:「欲南面王齊。」;秦使反間信陵曰:「欲南面王魏。」;又,秦賄趙寵臣郭開反間李牧曰:「欲反。」;漢陳平反間項王將鍾離昧曰:「欲滅項。」。功多者,非反間以害己,則間不入也。故事同一徹而皆行。
「韋孝寬」
北周韋孝寬之於斛律光。《齊書》云:齊斛律光,字明月,為當時名將。北周韋孝寬守玉壘,忌光英武。孝寬參軍曲嚴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齊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嚴作謠言,令間諜漏其文於鄴,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祖珽因續之曰:「盲眼老翁背上下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令小兒歌之於路。穆提婆聞之,以告其母陸令萱。令萱以饒舌,斥己也;盲老翁,謂祖珽也。遂相與協謀,以謠言啟後主,誅光。周武帝聞,大赦境內,始有滅齊之志,竟平其國。
「鬥伯比」
有反間其事者,若春秋鬥伯比之於隨少師。
〈左傳·桓六年〉云:楚武王侵隨,使求成焉,軍於瑕以待之。隨人使少師董成。鬥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於漢東也。我則使然。我張吾三軍而被吾甲兵,以武臨之,彼則懼而協以謀我,故難間也。漢東之國,隨為大。隨張,必棄小國。小國離,楚之利也。少師侈,請羸師以張之。」……王毀軍而納少師。少師歸,請追楚師,隨侯將許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誘我也。」
按:此以實為虛,即敵使以反間也。又《公羊傳》云:楚子反曰:「圍者柑馬秣之,使肥者應客。」此以虛為實也。厥後,匈奴之於漢高祖,契丹之於麻仁節。此以虛為實而反間,即鬥伯比之故智也。
「匈奴」
漢匈奴之於高祖。
《漢書》云:漢兵乘勝追匈奴,高帝聞冒頓居上谷,使人覘之。冒頓匿其壯士肥牛馬,見老弱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上復使劉敬往,敬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矜誇見所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上不聽,果圍於白登。
「班超」
班超之於莎車。
《後漢書》云:西域將兵長史班超,發于闐諸國兵擊莎車、龜茲二國。揚言兵少不敵罷散,乃陰緩生口歸以告,龜茲王喜而不虞,超即潛勒兵馳赴莎車,大破降之。
「劉曜」
晉劉曜之於寀允。
〈晉書·麴允傳〉云:劉曜逼長安,復圍北地。太守麴昌遣使求救於允。允率步騎赴之。去城數十里,賊繞城放火,煙塵蔽天。縱反間詐允曰:「郡城已陷,焚燒向盡,軍無及矣。」允信之,眾懼而潰。後數日麴昌突圍赴長安,北地遂陷。
「乞伏乾歸」
西秦乞伏乾歸之於呂延。
《十六國春秋》云:後涼將呂延伐乞伏乾歸,大敗之。乾歸乃縱反間稱:「眾潰,東奔成紀。」延信而追之。延司馬耿稚曰:「告者視高而色動,必有奸計,不可。」延不從。相遇,戰敗,死之。
按:班超反間莎車,揚言罷散;乾歸之於呂延,稱眾潰奔。皆強而示之以弱,誘敵之法。
○〔鄉間〕
侯淵
楊侃
趙臣
孔鏞
「侯淵」
其巧於用鄉間者,戰國秦人之於郭開及晉鄙客之外,若魏侯淵之於俘卒。
《魏書》云:魏爾朱榮使大都侯淵討韓樓,配卒甚少。或以為言,榮曰:「侯淵臨機設變,是其所長。」淵遂廣張軍聲,帥數百騎深入。去薊數百里,值賊……。淵潛伏所,乘其背,大破之,獲五千人。皆還其馬仗,縱使入城。左右皆諫。……淵曰:「吾兵少,不可力戰,為奇計以間之,乃可克也。」度其已入,帥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樓果疑降卒為內應,遂走,追擒之。
「楊侃」
楊侃之於降人。
《智囊補》云:魏應州刺使蕭寶寅反,攻馮翊,尚書樸射長孫稚討之。左丞楊侃謂稚曰:「賊守禦已固,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而西,入其腹心,則華州之圍,不戰自解,長安可坐致也。」稚曰:「今薛修義圍河東,薛鳳賢據安邑。兵不得進,如何?」曰:「河東治在蒲阪,修義驅卒士民西圍郡城,其父母妻子皆留舊村,一旦聞官軍至,皆有內顧之心,勢必望風自潰矣。」稚乃使其子彥與侃率騎兵,自恒農北渡據石錐壁。侃聲言:「停此以待步兵。」且以望民情向北。而令送降名者,各自還村,俟台舉三烽,即舉烽相應。其無應烽者乃賊黨也,當進擊屠之,以所獲賞軍士。於是村民轉相告語,雖實未降者,亦許舉烽。二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賊圍城者不測,各自散歸。修義亦逃還,與鳳賢俱請降。稚克潼關,遂入河東,寶寅遂奔。
「趙臣」
明趙臣之於岑璋。
《留青日札》云:岑璋者,歸順州土官也;多智略,善養士。田州岑猛,其婿也。猛不法,督撫上反狀,詔諸土官能擒馘猛者,賜秩一級,畀半地,黨助者并誅。都御史姚鏌將舉兵而慮璋合謀,咨於都指揮沈希儀。沈知部下千戶趙臣與璋善,召臣問計曰:「微聞璋女失寵,璋頗恨猛,吾欲役璋破猛如何?」臣對曰:「璋多智而遲疑,直語之必不信,可以計遣,難以力役也。」沈曰:「計將安出?」臣曰:「鎮安、歸順世仇也。公使人歸順,則鎮安疑;使人鎮安,則歸順疑也。公若遣臣徵兵鎮安,璋必邀臣詢故,而端倪可動也。」沈如計遣臣,臣枉道詣璋所,坐而嘆息,璋叩之,不言。明日,璋置酒款臣。固叩之:「軍門都過我耶!璋受侮令仇將逮勘耶?」臣潸然泣下,璋亦泣曰:「嗟乎趙君,璋今日死即死耳,君何忍厄我!」臣曰:「與臣異口駢心,有急不敢不告,今日非君死,即我死矣!」璋曰:「何故?」臣曰:「軍門奉旨征田州,謂君以婦翁黨猛,將檄鎮安兵襲君。我不言,君必死矣;我言之,而君驟發敗機事,我必死,是以泣耳。」璋大驚,頓息曰:「今日非趙君,我族矣!」遂強臣稱病留邸舍,而亟遣人馳軍門,備陳猛反狀,恐波及,願自效。沈許之,遂以白鏌,鏌始專意攻猛。
猛子邦彥守工堯隘,璋陽遣千人助之,使為內應,皆以寸帛緞裾為識,而(陰)潛以告沈。時田州兵死守隘,眾莫敢前,沈獨往戰,三合,沈以騎兵千餘騎間道繞隘側,旗幟閃閃。歸順兵呼曰:「天兵從間道入矣。」田州兵驚潰,沈乘之,斬首數千,邦彥死。猛聞敗,欲自經,璋誘之使走歸順,奉以別館。而別將胡堯元等嫉沈功,欲所部萬人搗歸順。璋先覺之,遣人持百牛千醞迎軍三十里。謂堯元:「昨猛敗,將越歸順,走交南,璋邀擊之,猛目集流矢南去,不知所往,急之恐糾虜為變,幸緩五日,當搜致。」堯元許之。璋還跪猛曰:「天兵退矣,然非陳奏不白。」猛曰:「然。顧安得屬草者?」璋即令人為猛具草,促猛出印,封之。既知猛印所在,乃置酒賀猛,鼓樂殷作。酒半,璋持鴆飲獻曰:「天兵索君甚急,不能相庇。」猛大呼曰:「墜老奸矣!」遂飲藥死。璋斬其首并印從間道馳詣軍門,而斬他囚,貫猛屍詣擲諸軍。諸軍囂爭擊殺餘人,飆馳軍門,則猛首已梟一日矣。諸將大恚恨,遂浸淫毀璋,而布政某等復陰害鏌。倡言:「猛實不死,死者道士錢一真也。」御史石金遂劾鏌落職,而希儀等功俱不敘。璋怏怏,遂黃冠學道。
按:成功者被讒,進讒者居功,古今同慨。是以志士灰心,而寇盜稽誅也。
「孔鏞」
孔鏞之於陳瑞,此皆巧用鄉間者也。
《智囊補》云:阿溪者,貴州清平衛部苗也,桀驁多智,雄視諸苗。有養子曰阿刺,膂力絕倫,被甲三襲,運三丈矛躍地而起,輒三五丈。兩人謀勇相資,橫行部落。近苗之弱者,歲分畜產,倍課其入。旅行經其境者,輒誘他苗劫之,官司探補,必謁溪請計,溪則要以重賄,而捕遠苗之不可用者,誣為賊以應命。於是遠苗咸憚而投之,以為寨主。監軍、總帥,率有歲賂,亦恣肆無忌,時訌官苗以收鷸蚌之利。弘治間,都御史孔公鏞巡撫貴州,廉得其狀。詢之監軍、總帥,皆為溪解。公知不可與共事,乃自往清平,訪部曲之良者。得指揮王通,厚禮之。叩以時事,通娓娓條答,獨不及溪。公曰:「聞此中事惟阿溪為大,若何秘不言也?」通不對。固叩之,通曰:「言之而公事辦,則一方受福;不,則公且損威,而吾族赤矣!」公笑曰:「第言之,何患弗辦。」通遂慷慨陳列始末。公曰:「為阿溪通賂上官者,誰也?」通曰:「指揮王曾、總旗陳瑞也。公必動此兩人方可。」公曰:「諾。」翌日將佐庭參,公曰:「阿溪歲賂上官,汝為居間,辯而不服,吾且斬汝矣。」曾叩首不敢言。公曰:「勿懼。汝能為我取阿溪乎?」曾因陳溪、刺謀勇狀,且曰:「更得一官同事,乃可。」公令自舉,乃曰:「無如陳總旗也。」公曰:「可以偕來。」少選瑞入,工訊之如訊曾者。瑞屢顧曾,曾曰:「勿諱也,吾等事,公已悉知,第當盡力以報公耳。」瑞亦言難狀。公曰:「汝第誘彼出寨,吾自能取之。」瑞諾而出。
苗俗喜鬥牛,瑞乃覓好牛牽置道中,伏壯士百人於牛旁叢薄間,乃入寨見溪。溪曰:「何久不來?」瑞曰:「都堂新到,故無暇。」溪問:「都堂何如?」曰:「懦夫,無能為也。」溪曰:「聞渠在廣東時,殺賊有名,何謂無能?」瑞曰:「同姓者,非其人也。」溪曰:「賂之何如?」瑞曰:「姑徐徐,何以遽舍金貨?」溪遂酌瑞,縱談鬥牛事。瑞曰:「適見道中牛,恢然巨象也,未審比公家牛如何?」溪曰:「寧有是!我當買之。」瑞曰:「販牛者,似非土人,恐難強之入寨。」溪曰:「第往觀之。」願阿刺同行。瑞曰:「須牽公家牛往鬥之,優劣可決也。」苗俗信鬼,動息必卜,溪以雞卜,不吉。又言夢大網披身中,恐不利。瑞曰:「夢網得魚,牛必屬公矣。」遂牽牛聯騎而出,至牛所,觀而喜之,兩牛方作鬥狀,忽報巡官至矣。瑞曰:「公知之乎?乃王指揮也。」溪笑曰:「老王何幸得此榮差?俟其至,吾當嘲之。」瑞曰:「巡官行寨,公當往迎,況故人也。」溪、刺將策騎往,瑞曰:「公等請去佩刀,況新官見刀,以為不利。」溪、刺咸去刀,見曾。曾厲聲詰溪、刺曰:「上司按部何不掃廨舍供帳,而洋洋至此何為?」溪、刺以為戲語,漫拒之。曾大怒曰:「謂不能擒若等耶?」溪、刺笑傲。曾大呼,伏兵起叢薄間,擒溪、刺。刺手搏傷者數十人,竟繫之。馳貴陽見公,磔於市,一境始安。
按:此貴州擒賊首,前事之師也。不必勞師糜餉,不動聲色,用二鄉間而賊首就擒。倘不用王曾、陳瑞為鄉間,則為賊耳目,賊正未易擒也。方今塘兵、鄉練多有為賊耳目,是以余去歲剿普安賊,於箐底賊首孫阿德,白沙賊首劉阿潤,以其勇鷙黨盛,為耳目者多,皆出其不意,以計擒之。
○〔內間〕
漢高祖
賀若弼
契丹
「漢高祖」
其巧於用內間者,戰國張儀之於靳尚、鄭袖之外,若漢高祖之於閼氏。
《史記》云:高祖被匈奴單于冒頓圍於白登,乃使間厚遺閼氏。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且漢王亦有神,單于察之。」冒頓乃解圍之一角,於是高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向,從解角直出,竟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去。
「賀若弼」
隋賀若弼之於陳人。
《隋書》云:賀若弼謀攻京口,多買陳船匿之,買敝船五六十艘置於瀆中。陳人覘之,以為無船。又令緣江防人交待之際,必集廣陵。大列旗幟,營幟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既而知之,不復戒嚴。及後濟江,陳人遂不知覺。
按:此及「敵覘」而反間。先虛而後實也。
「契丹」
唐契丹之於麻仁節。
《唐書》云:天后中,契丹李盡忠、萬榮之破營府也,以地牢囚漢俘數百人。聞麻仁節等諸軍將至,乃令守者紿之曰:「家口飢寒不能存活,待國家兵到即降耳。」一日,引出諸囚與之粥。慰曰:「吾等乏食養汝,又不忍殺汝,縱放歸若何?」眾皆拜伏乞命,乃縱去。至幽州,且言其故,兵士聞之,爭欲先入,至黃鑾峪,賊人以老者投官軍,送遣老牛瘦馬於道側。仁節等棄步卒將馬先入,賊設伏橫截軍將,生擒仁節等,全軍皆沒。
按:匈奴、契丹何知兵法,而且用反間竟同一轍。漢高祖及麻仁節皆中彼間。近黔之土寇、頭苗,亦多譎詐,主兵者尚其行吾間,而勿中彼間。
○〔生間〕
禮至
燭之武
華元
張孟談
張齊賢
韓世忠
劉錡
黃蓋
李雄
達奚武
種世衡
王鷂
劉鄩
北僧
明太祖
熊景
沈希儀
「禮至」
其巧於用生間者,有用賢能為生間,子貢、陳平之外,若春秋禮至之於邢。
〈左傳·僖二十四年〉云:「衛人將伐邢。」,禮至曰:「不得其守,國不可得也。」《左傳》注云:「請為衛間諜,先以兄弟往邢求仕。」
按:此即孫子之「生間」,而意尤深險。昔人以《左傳》為兵書,良有以也。是以古名將若關壯繆、杜征南、岳忠武諸賢,皆喜讀之。
「燭之武」
燭之武之於秦繆公。
〈左傳·僖三十年〉云: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汜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燭之武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倍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乃還。
按:《左傳》燭之武之間秦、晉,與《國策》張孟談之間韓、魏同。然燭之武但間秦師去而已,張孟談則即間韓、魏以滅智伯矣。世風愈下,其間愈險矣。
「華元」
華元之於子反。
〈左傳·宣十五年〉云:楚師伐宋,九月不服。將去宋,楚大夫申叔時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聽命。」從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
按:此宋以華元為間。《孫子》論用間曰:「必先知敵之主將、左右、門者姓名,令吾間必索知之,因而利導之。」華元惟能先索知之,故能夜入敵營,門者、左右皆不阻,而直入登敵將之床,子反之懼而盟示為此。
「張孟談」
戰國張孟談之於韓、魏。
按:張孟談間韓、魏,詳《戰國策》,見前。
「張齊賢」
宋張齊賢之於契丹。
《宋史》云:「張齊賢知代州,契丹入寇,齊賢遣使期潘美以并師來會戰,使為契丹所執。俄而美使至,云:「師出至柏井得密詔,不許出戰,已還州矣。」齊賢曰:「敵知美之來而不知美之退。」乃夜發兵二百,持一幟,負一束芻,距州西南三十里列成燃芻。契丹兵遙見火光中有旗幟,意謂并師至,駭而小走。齊賢先伏卒二千於上鐙砦,掩擊大破之。
按:張齊賢之於執使,韓世忠之於魏良臣,皆借勢以行反間。其事異而其機軸同,皆妙於隨機應變。
「韓世忠」
韓世忠之於魏良臣。
〈通鑒·宋紀〉云:世忠駐鎮江,金人與劉豫合兵分道入侵。帝手札命圖進取。遂渡師,俾統制解元守高郵,候金兵步卒。親提騎兵駐大儀當敵騎,伐木為柵,自斷歸路。
會遣魏良臣使金,世忠撤炊爨,紿良臣有詔移屯守江,良臣疾馳去。世忠度良臣出境,而上馬令軍中皆視吾鞭所向。於是引軍至大儀,勒五陣,設伏二十餘所,約聞鼓即起擊。良臣至金軍,金人問王師動息,具以所見對。聶兒孛董聞世忠退,喜甚,引兵至江口,距大儀五里。別將達孛也引千騎過五陣東,世忠傳小麾鳴鼓,伏兵四起,旗色與金人旗雜出,金軍亂,我軍迭進。背嵬軍各持長斧,上揕人胸、下斫馬足。敵披重甲陷泥淖,世忠揮勁騎四面蹂躪,人馬俱斃,遂擒達孛也等。
「劉錡」
劉錡之於曹成,此皆巧於反間者也。
《東軒筆錄》云:劉錡聞金人南下,已陷東京。錡急趨至順昌,分命諸將守諸門,明斥堠。募土人為間諜。凡六日而金兵已至城下矣。錡募得曹成等二人,諭之曰:「遣汝作間,事捷重賞。第如吾言,敵必不殺汝。今置汝綽路騎中,汝遇敵則佯墜馬,為敵所得。敵帥問我何人,則曰:『太平邊帥子,喜聲妓。朝廷以兩國講好,使守東京,圖逸樂耳。』」已而二人果如其言。兀朮大喜,即置鵝車砲具不用。翌日,錡登城,望見二人來,縋而上之。乃敵械成等來歸,以文書一卷繫於械上,錡懼惑軍,立焚之。
錡遣耿訓請戰,兀朮怒曰:「以吾力破爾城,直用靴躍倒耳。」訓曰:「非但請戰,且謂太子必不敢濟河。願獻浮橋五所,濟而大戰。」遲明,敵濟。錡遣人毒潁上流及草中,戒軍士雖渴死,毋飲於河,飲者夷其族。時大暑,寇遠來,晝夜不解甲。錡軍番休,更食羊馬垣下。而敵人馬飢渴,飲食水草者輒病。方晨氣清涼,錡按兵不動,逮未申間,敵氣已索,忽遣數百人出西門接戰,俄以數千人出南門,戒令勿喊,但以銳斧犯之,敵大敗。
按:先反間以誘之,再激怒以致之,復設毒以斃之,暑勞以懈之,及出奇以擊之,其勝也可預決矣。
「黃蓋」
吳黃蓋之於魏武帝。
〈吳志·周瑜傳〉云:孫權遣周瑜與劉備并力攻曹公,遇於赤壁。瑜部將黃蓋曰:「今寇眾我寡,難與持久。然觀操軍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乃取蒙衝鬥艦數十艘,實以薪草,膏油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書報曹公,欺以欲降。〈江表傳〉云:「蓋書曰:『蓋受孫氏厚恩,常為將帥,見遇不薄。然顧天下事有大勢,用江東六郡山越之人,以當中國百萬之眾,眾寡不敵,海內所共見也。東方將吏,無有愚智,皆知其不可用,惟周瑜、魯肅偏懷淺戇,意未解耳。今日歸命,是其實計。瑜所督領,自易摧破。交鋒之日,蓋為前部,當因事變化,效命在近。』曹公得書,特見行人,密問之,口敕云:「但恐汝詐耳。若信實,當授爵賞,超於前後也。」
「李雄」
後蜀李雄之於朴泰。
《晉書》云:益州牧羅尚遣將隗伯攻蜀賊李雄於陴城。雄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見血,使譎羅尚欲為內應,以火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從泰擊雄,雄將李驤於道設伏。泰以長梯倚城而舉火,伯軍見火起,爭緣梯。泰又以繩汲上尚軍百餘人,皆斬之。雄因放兵內外擊之,大破尚軍。
按:小說《三國演義》有黃蓋獻「苦肉計」之說,考之正史,〈吳志·黃蓋傳〉及〈周瑜傳〉,皆但言詐降,不言仗責。考《晉書》朴泰事,與《演義》所言蓋之「苦肉計」同,意者撰《演義》者即泰事而移之蓋耶。後種世衡之於番將,即襲用此法。
「達奚武」
西魏達奚武之於齊神武。
《魏書》云:東魏大將齊神武,率兵趣沙苑。西魏大將周文帝,遣達奚武覘之。武從三騎皆衣敵人衣服,至日暮去營數百步下馬,潛叩得其軍號,因上馬歷營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撻之,具知敵之情狀,以告周文帝。
按:武此法本之馮異,而王朘亦嘗用之。《漢書》云:馮異與赤眉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萬人攻異前部,賊見勢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暮,賊氣衰,伏兵卒起,服色相亂,赤眉不復識別,眾遂驚潰。異追擊,大破之。
又吐蕃寇臨洮,次大來谷。安北大都護王朘率所部二千與臨洮兵合,料奇兵七百,易胡服夜襲敵營,去賊五里,令曰:「前遇寇大呼,鼓角應之。」賊驚疑,伏兵在旁,自相鬥死者萬計。
「種世衡」
宋種世衡之於番將。
《東軒筆談》云:種世衡守青澗城,嘗以罪怒一番將,杖其背,僚屬請,莫能得。其人被杖以奔元昊,甚信之,得出入樞院,歲餘盡得機事以歸,乃知世衡用間也。
「王鷂」
其用常人為生間,若唐王鷂之於陳敬瑄。
〈通鑒·唐紀〉云:王建急攻成都,環城烽塹亙五十里。有狗屠王鷂請詐得罪,亡入城。說之,使上下離心。建遣之。鷂入見陳敬瑄、田令孜則言建兵疲食盡,將遁矣。出則鬻茶於市,陰為吏民稱建英武,兵勢強盛。由是敬瑄等,懈於守備,而眾心危懼。
「劉鄩」
劉鄩之於販油。
〈通鑒·唐紀〉云:王師範遣行軍司馬劉鄩取兗州,時泰寧節度使葛從周,悉將其兵屯邢州。鄩先遣人為販油者入城,詗其虛實及兵所從入。丙午鄩將精兵五百,夜自水竇入。比明,軍城悉定,市人皆不知。
「北僧」
宋北僧之於李後主。
〈南唐·浮屠傳〉云:後主時,有北僧號小長老,自言募化而至,說後主多造塔院以耗其帑庾,又請於牛頭山造寺千餘間,聚徒千人,日給盛饌,有食不盡者,明日再具,謂之「折倒」,蓋故造不祥語以搖人心。及宋師渡江,即其寺為營。
又,有北僧立石塔於采石磯,草衣藿食,後主及國人施遺之,不受。及宋師下池州,繫浮橋於石塔,然後知其為間也。
「明太祖」
明太祖之於老閽。
《智囊補》云:陳友諒既陷太平,遣人約張士誠同侵建康。太祖召康茂才謂曰:「二寇相合,為患必深。若先攻友諒,則東寇膽落矣,汝能速之使來乎?」茂才曰:「家有老閽者,就嘗事友諒,令往必信。」遂令閽者賚書乘小艇徑至偽漢軍中,許以內應。友諒果信之,甚喜。問康公曰:「今何在?」曰:「見守江東橋。」又問:「橋如何?」曰:「木橋也。」賜金遣還。囑曰:「吾即至,至則呼『老康』為號。」閽者還告,太祖曰:「此落吾彀中矣。」乃使人撤木橋,易以鐵石,一宵而成。馮勝、常遇春率三萬人,伏於石灰山側,徐達等軍於南門外,楊璟駐兵大勝港,張德勝、朱虎率舟師出龍江關外,太祖總大軍於盧龍山。令持幟者偃黃幟於山之右,偃赤幟於山之左。戒曰:「寇至則舉赤幟,聞鼓聲則舉黃幟,伏兵皆起。」是日,友諒果引師東下至大勝港,水路狹,遇楊璟兵即退出大江,徑以舟衝江東橋,見橋皆鐵石,乃驚疑。速呼:「老康。」莫應,始覺其詐。即分舟師千餘向龍江,先遣萬人登岸立柵,勢甚銳。時酷暑,太祖度必雨,令諸軍且就食。時天無雲,忽風起西北,雨大至,赤幟舉,諸軍竟前拔柵,友諒麾軍來爭,戰方合,適雨止,命發鼓,鼓聲震,黃幟舉,伏發。徐達軍亦至,舟師并集,內外夾擊,友諒軍大敗。
「熊景」
熊景之於販鹽。
《兵略纂聞》云:僉事熊景任廣西,兩廣節鎮都台朱公檄公勾當潯桂諸猺。公陰遣人衣商人服,負鹽抵猺所,若為潛竄貿易者,猺不疑也。集中猺虛實。間曰:「吾商人不知新按察公何人,然見其方具器若古壺狀者十數,實石其中,窒以石木,計曰猺出降,無庸發此,不然此嘗破大藤峽者也。」猺懼白酋,酋即日降。不旬日,降猺及獠、猺數十姓。
「沈希儀」
沈希儀之於商販,此皆巧用於生間者也。
《兵略纂聞》云:沈希儀擢右江參將,右江故治柳州。柳在萬山中,城外五里即賊巢。公陰求得素於猺人商販者數十人,人給銀五兩,使益買物散於諸洞中。諸猺雖凶暴樂殺人,然販者至,則寨寨傳護衛飲食,恐損一販者,則諸販不至。是以雖絕棧深箐,販者無所不歷,每有動靜,販者輒先知,奔走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