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文
◎联句
【有所思联句】
(此下三联句,见《孟东野集》。)
相思绕我心,日夕千万重。年光坐晼晚,春泪销颜容。(郊。)台镜晦旧晖,庭草滋新茸。望天山上石,别剑水中龙。(愈。)
【遣兴联句】
(说见上。)
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郊。)月光有时晦,我心安所忘。(愈。)常恐金石契,断为相思肠。(郊。)平生无百岁,歧路有四方。(愈。)四方各异俗,适异非所将。(郊。)驽蹄顾挫秣,逸翮遗稻粱。(愈。)时危抱独沉,道泰怀同翔。(郊。)独居久寂默,相顾聊慨慷。(愈。)慨慷丈夫志,可以耀锋芒。(郊。)蘧宁知卷舒,孔颜识行藏。(愈。)朗鉴谅不远,佩兰永芬芳。(郊。)苟无夫子听,谁使知音扬。(愈。)
【赠剑客李园联句】
(上同。)
天地有灵术,得之者唯君。(郊。)筑炉地区外,积火烧氛氲。(愈。)照海铄幽怪,满空歊异氛。(郊。)山磨电奕奕,水淬龙蝹蝹。(愈。)太一装以宝,列仙篆其文。(郊。)可用慑百神,岂唯壮三军。(愈。)有时幽匣吟,忽似深潭闻。(郊。)风胡久已死,此剑将谁分?(愈。)行当献天子,然后致殊勋。(郊。)岂如丰城下,空有斗闲云。(愈。)
◎遗诗
【同窦】
(牟)韦%%(执中)寻刘尊师不遇%%(此诗得于《五窦联珠集》。公时任都官外郎,同洛阳令窦牟、河南令韦执中以访之,元和五年也。诗以同寻师为韵。人各一首。洪氏年谱亦见。)
秦客何年驻,仙源此田深。还随蹑凫骑,来访驭风襟。院闭青霞入,松高老鹤寻。犹疑隐形坐,敢起窃桃心。
【春雪】
(今按:此诗得于《文苑英华》,其后即以正集中《春雪诗》首句云“新年都未有芳华”者系之,疑亦公作也。已上并方本所载,诸本所无者,今悉存之。诸本更有《遗文》一卷,方独取《赠族侄》、《嘲鼾睡》三篇,余并不录,今并附见于后。其可疑者,亦但存其目而不载其文云。)
片片驱鸿急,纷纷逐吹斜。到江还作水,著树渐成花。越喜飞排瘴,胡悉厚盖砂。兼云封洞口,助月照天涯。暝见迷巢鸟,朝逢失辙车。呈丰尽相贺,宁止力耕家。
【赠族侄】
(上或有“徐州”字。)
我年十八九,壮气起胸中。作书献云阙,辞家逐秋蓬。岁时易迁次,身命多厄穷。一名虽云就,片禄不足充。今者复何事,卑栖寄徐戎。萧条资用尽,濩落门巷空。朝眠未能起,远怀方郁悰。击门者谁子?问言乃吾宗。自云有奇术,探妙知天工。既往怅何及,将来喜还通。期吾语非佞,当为佐时雍。
【嘲鼾睡】
(李希声家有退之遗诗数十篇,希声云,皆非也。独《嘲鼾》二篇似之,录于末。)
澹师昼睡时,声气一何猥。顽飙吹肥脂,坑谷相嵬磊。雄哮乍咽绝,每发壮益倍。有如阿鼻尸,长唤忍众罪。马牛惊不食,百鬼聚相待。木枕十字裂,镜面生痱癗。(痱音肥,癗音氵畾。痱癗,肿病也。)铁佛闻皱眉,石人战摇腿。孰云天地仁,吾欲责真宰。幽寻虱搜耳,猛作涛翻海。太阳不忍明,飞御皆惰怠。乍如彭与黥,呼冤受菹醢。又如圈中虎,号疮兼吼馁。虽今伶伦吹,苦韵难可改。虽令巫咸招,魂爽难复在。何山有灵药,疗此愿与采。
澹公坐卧时,长睡无不稳。吾尝闻其声,深虑五藏损。黄河弄濆瀑,梗涩连拙鮌。南帝初奋槌,一窍曳混沌。(《庄子·应帝王》篇:南海之帝倏,北海之帝忽,中央之帝混沌,相与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迥然忽长引,万丈不可忖。谓言绝于斯,继出方衮衮。幽幽寸喉中,草木森苯䔿。(苯音本,䔿音忖,草本丛生也。)盗贼虽狡狯,亡魂敢窥阃。鸿蒙总合杂,诡谲骋戾狠。乍如斗呶呶,忽若怨恳恳。赋形苦不同,无路寻根本。可能堙其源,惟有土一畚。
【昼月】
玉碗不磨著泥土,青天孔出白石补。兔入臼藏蛙缩肚,桂树枯株女闭户,阴为阳羞固自古。嗟汝下民或敢侮,戏嘲盗视汝目瞽。
【赠张徐州莫辞酒】
莫辞酒,此会固难同。请看工女机上帛,半作军人旗上红。莫辞酒,谁为君王之爪牙。春雷三月不作响,战士岂得来还家。
【辞唱歌】
(诸本注云,此篇恐非公作,今姑存之。)
抑逼教唱歌,不解看艳词。坐中把酒人,岂有欢乐姿。幸有伶者妇,腰身如柳枝。但令送君酒,如醉如憨痴。声自肉中出,使人能逶随。复遣慳吝者,赠金不皱眉。岂有长直夫,喉中声雌雌。君心岂无耻,君岂是儿女。君教发直言,大声无休时。君教哭古恨,不肯复吞悲。乍可阻君意,艳歌难可为。
【知音者诚希】
(《古诗》:“不愁歌者苦,但伤知音希。”)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行行天未晓,携手踏明月。
【酬蓝田崔丞立之咏雪见寄】
京城数尺雪,寒风倍常年。泯泯都无地,茫茫岂是天?崩奔惊乱射,挥霍讶相缠。不觉侵堂陛,方应折屋椽。出门愁落道,上马恐平鞯。朝鼓矜凌起,山斋酪酊眠。吾方嗟此役,君乃咏其妍。水玉清颜隔,波涛盛句传。朝飧思共饭,夜宿忆同毡。举目无非白,雄文乃独玄。
【潭州泊船呈诸公】
夜寒眠半觉,鼓笛闹嘈嘈。暗浪春楼堞,惊风破竹篙。主人看使范,客子读《离骚》。闻道松醪贱,何须吝错刀。
【饮城南道边古墓上逢中丞过赠礼部卫员外少室张道士】
(中丞,谓裴度也。)
偶上城南土骨堆,共倾春酒三五杯。为逢桃树相料理,(料,音聊。)不觉中丞喝道来。
【池上絮】
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为将纤质凌清镜,湿却无窃不得归。
◎记
【监军新竹亭记】
(按:此文恐非公作,今删去。)
◎书
【答侯生问论语书】
(公作《论语传》,未成而殁,见于张籍祭诗,辩于洪庆善之说者甚明。今世所传,如“宰予昼寝”,以“昼”作“画”。“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以“三月”作“音”。“浴乎沂”,以“浴”作“沿”。“子在,回何敢死”,以“死”作“先”。虽甚鄙浅,然为伊川之学者皆取之。)
愈白:侯生足下:所示《论语问》甚善。圣人践形之说,孟子详于其书,当终始究之。若“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是也;苟有伪焉,则万物不备矣。践形之道无他,诚是也。
足下谓贤者不能践形,非也。贤者非不能践形,能而不备耳。形,)言其备也,所谓具体而微是也。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充实则具体,未大则微。故或去圣一间,或得其一体,皆践形而未备者。唯反身而诚,则能践形之备者耳。
愈昔注解其书,而不敢过求其意。取圣人之旨而合之,则足以信后生辈耳。此说甚为稳当,切更思之。愈白。
◎墓志
【相州刺史御史中丞田公故夫人魏氏墓志铭】
(下或有注“并序”字。今按:此篇不类公它文,且云“元和八年”,则又非少作,其非公作无疑,今删去。)
◎启
【皇帝即位贺宰相启】
愈启:伏见册命,皇帝之闰月三日,嗣临大位,以主神人。含生之类,孰不蒙赖?相公翼亮圣明,大庆资始,伏惟永永,与国同休。愈下情不胜庆跃,限以所守,不获随例拜贺,谨差某奉启。不宣。谨启。
◎状
【奏汴州得嘉禾嘉瓜状】
(方本有之,以附《嘲鼾睡》之后,云:此篇见《文苑英华》,盖为董晋作,《董晋行状》亦可考。)
右谨按《符瑞图》:王者德至于地,则嘉禾生。伏惟皇帝陛下,道合天地,恩沾动植;迩无不协,远无不宾,神人以和,风雨咸若。前件嘉禾等,或两根并植,一穗连房。或延蔓敷荣,异实共蒂。既叶和同之庆,又标丰稔之祥。感自皇恩,微茎何极于造化;亲逢嘉瑞,屑喜遇于休明。无任。
【皇帝即位贺诸道状】
伏见敕命,皇帝以闰正月三日,嗣临宝位。海内惟新,凡在臣庶,不胜庆幸。惟俯同下情,未由拜贺,但增驰恋,谨奉状,不宣。某再拜。(或无此三字。)
【皇帝即位降赦贺观察使状】
二月五日恩赦,今月二十四日卯时到州。当时集百官僧道百姓宣示讫。圣上以继明之初,垂惟新之泽;曲成不遗于万物,大赉遂延于四海。寰宇斯泰,品类皆苏;渥恩普沾,远近同庆。(苏渥,或乙此一字,非是。)愈以藩条有制,拜贺无由,不胜欣抃之至。谨差萍乡县丞李某奉状陈贺。(某或作于。)
【潮州谢孔大夫状】
(此篇见洪氏《年谱》。方氏《增考》云:“公既南行,家亦遣逐。二月二日,已过商州之南。而此状言‘七月二十七日牒’,则八月作也。不知其家,何故犹未至潮。又侄孙湘亦从公而南,故宿曾江口,有《示湘诗》,而《过始兴江口》诗谓,‘目前百口还相逐’,与状言妻子孙侄未到者,皆不相应,此状恐妄也。”今按:公之到郡,既不见年月之实,则此状无由可考。方氏引《曾江》、《始兴》二诗,以证此状之妄,盖亦有理。但恐或是已过始兴,留家在后,而独先到郡,亦不可知。但其状词,颇类《袁州申使状》,则又未有以必见其妄。故今且存之,亦阙疑之意也。)
伏奉七月二十七日牒,以愈贬授刺史,特加优礼。以州小俸薄,虑有阙乏,每月别给钱五十千,以送使钱充者。开缄捧读,惊荣交至,顾己量分,惭惧益深。欲致辞为让,则乖伏属之礼;承命苟贪,又非循省之道。进退反侧,无以自宁。其妻子男女并孤遗孙侄奴婢等,尚未到官。穷州使宾罕至,身衣口食,绢米足充,过此以往,实无所用。积之于室,非廉者所为。受之于官,名且不正。恃蒙眷待,辄此披陈。
◎疏
【宪宗崩慰诸道疏】
愈言:上天降祸,大行皇帝,奄弃万国。伏惟攀慕永痛,哀感难胜。某承诏,不任号绝,限以官守,拜慰末由,伏增惶恋。谨差某奉疏,不宣。韩愈再拜。
◎题名
【长安慈恩塔题名】
(已下并方本所载。)
韩愈退之,李翱习之,孟郊东野,柳宗元子厚,石洪浚川同登。
【洛北惠林寺题名】
韩愈、李景兴、侯喜、尉迟汾,贞元十七年七月二十二日,鱼于温洛,宿此而归。
昌黎韩愈书。
【谒少室李渤题名】
愈同樊宗师、卢仝,谒少室李拾遗。
【福先塔寺题名】
处士石洪浚川,吏部员外王仲舒弘中,水部员外郑楚相叔敖,洛阳县令潘宿阳乾明,国子博士韩愈退之,前试左武卫胄曹李演广文,前杭州钱塘县尉郑纮文明,元和三年十月九日同游。
【嵩山天封宫题名】
(欧公跋语附。)
元和四年三月二十六日,与著作佐郎樊宗师、处士卢仝,自洛中至少室,谒李徵君渤。樊次玉泉寺,疾作归。明日,遂与李、卢、道士韦濛、僧荣,并少室而东,抵众寺,上太室中峰,宿封禅坛下石室。遂自龙泉寺钓龙潭水,遇雷。明日,观启母石。入此观,与道士赵玄遇,乃归。闰月三日,国子博士韩愈题。
欧公《集古跋尾》云:右韩退之题名二,皆在洛阳。其一在嵩山天封宫石柱上刻之,记龙潭遇雷事。天圣中,余为西京留守推官,与梅圣俞游嵩山,入天封宫,徘徊柱下而去,遂登山顶之武后封禅处,有石记,戒人游龙潭者,毋语笑以黩神龙,龙怒则有雷恐。因念退之记遇雷,意其有所诫也。其一在福先寺塔下,当时所见墨迹,不知其后何人模刻于石也。
【迓杜兼题名】
河南尹水陆连使杜兼,尚书都官员外郎韩愈,水陆运判官洛阳县尉李宗闵,水陆运判官伊阙县尉牛僧孺,前同州韩城县尉郑伯义,元和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大尹给事奉诏祠济渎回,愈与二判官于此迎候,遂陪游宿。愈题。
【华岳题名】
(此文刻于金天祠石阙,昔人尝集《华岳题名》,自唐开元至后唐清泰,录为十卷。此文虽未必决公手,然笔削之严,要非公不可,故录之。)
淮西宣慰处置使门下侍郎平章事裴度,副使刑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马总,行军司马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韩愈,判官司勋员外郎兼侍御史李正封,都官员外郎兼侍御史冯宿,掌书记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李宗闵,都知兵马使左骁卫将军威远军使兼御史大夫李文悦,左厢都押衙兼都虞候左卫将军兼御史中丞密国公高承简,元和十一年八月,丞相奉诏平淮右,八日,东过华阴,礼于岳庙。总等八人,实备将佐以从。
补遗
◎杂文四篇
【范蠡招大夫种议】
蠡既辞越到齐,乃移书文种,亦令亡去,以逃其长颈之难,遂使种假疾不朝,竟承赐剑之诛。悲夫!
为人谋而不忠者,范蠡其近之矣。夫君存与存,君亡与亡。备三才之道,未有不显然而自知矣。勾践奋鸟栖之势,申鼠窜之息,竟能焚姑苏,虏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诸侯之盟者,范蠡、文种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则宜闭雷霆,藏风云,截断三江,叱开四方,高提霸王之器,大宏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国,则背君而去。既行之于身,又移之于人,人臣之节,合如是耶?
且臣之于君,其道在于全大义,宏休烈,生死之际,又何足道哉!况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长颈之状,难以同乐,则举吴之后,还越之日,泛轻身,游五湖者,岂惟范子乎?静而言之,则知范子有匡君之智,无事君之义,明矣。
其所以移文种之书,亦犹投勾践之剑也。勾践何过哉?所谓为人谋而不忠者,其在于此也。
(《全唐文》卷五五。此文与《诗之序议》、《三器论》并在《外集》卷一有目,其注曰:“此三篇,蜀本删去。今从之。”)
【三器论】
或曰:天子坐于明堂,执传国玺,列九鼎,使万方之来者,惕然知天下之人意有所归,而太平之阶具矣。后王者或阙,何如?
对曰:异乎吾所闻。归天人之心,兴太平之基,是非三器之能系也。子不谓,明堂天子布政者邪,周公、成王居之而朝诸侯,美矣;幽、厉居之,何如哉?子不谓,传国之玺帝王所以传宝者邪,汉高、文、景得之而以为宝,美矣;新莽、胡石得之,何如哉?子不谓,九鼎帝王之所谓神器邪,夏禹铸之,周文迁之而为宝,美矣;桀癸、纣辛有之,何如哉?若然,归天人之心,兴太平之阶,决非三器之所能也。夫帝王之圣者,卑宫室,贱金玉,斥无用之器,以示天下,贻子孙。而后王犹殚天下之土木不肯已,又安忍夸广之,尊其为明堂欤?若传国玺之狂嬴贼新,童心侈意而为之,示既有之,不抵之足矣,称其符瑞则未也。若九鼎之死百牢不能膏其腹,火万载不能黔其足,其烹饪祠之用又足取,岂不为无用之器哉?尧水滔天,人禽鬼神之居相混已;禹导川决水,以分神人之居,乃销九鼎,仪万有之族,露怪异之状,其护人已,其救人已?后王决不如大禹识鬼神之状,又无当时汩没之危,而徒欲阃金大广器物,与夫垫巾效郭异名同蔺者,岂不远哉?是亦见谬也。噫,不务其修诚于内,而务其盛饰于外,匹夫之不可,而况帝王哉?
(《全唐文》卷五五七。此文在《外集》卷一有目,注文见前文按。)
【与张徐州荐薛公达书】
愈闻:士有己未达而达人者,大夫意宁实之哉?小人诚其人。今言则无故过濡恩惠,思以极报之谓也。
伏惟阁下仁义风天下,任帝室宏寄,名誉之美,刑政之威,化道之事,使四方无声色之娱,金帛之富,车服之制以从之,则亦称显位,雍容暇豫,而又何求?则可以取特达不羁之士,奉之以非常之礼,俾耀名天下,答天子鸿恩。
侧见河东薛公达,年二十有六,抱惊世之伟材,发言挺志,敻绝天秀;服仁食义,融内光外;直刚简质,与世不常。想其升朝廷议,凛莹冰玉,隐慝潜奸,灭心铄谋。然今尚幽塞未光,弢缩銛利,静居河洛。惟高公之清风,驱马千里,文以为贽,求拜华轩。公则见之矣,遇未甚厚,惧左右者不明,喜蔽能黩听,不令之言。故小子忘惧,激愤献此,惟公明之。
夫垂纤饵溟泉,冀吞舟之鱼则疏;施薄礼天下,取特达之士亦难。大夫其裁之。
(《全唐文》卷五五四。此文在《外集》卷二有目,其注曰:“此篇疑非公作,当删。”)
【下邳侯革华传】
下邳侯革华者,其先陇西人也。三十六代祖守犍为,黄帝时以力见召,拜大司农。以其辟土有功,又知稼穑艰难,迁轻车都尉,子孙相继。至周武王时,徙居桃林,冠冕遂绝。其后人思其济世之才,因复其位,而加任使焉。
华父犨,生五年,袭先祖爵,仕至上轻车都尉。华母居长乐,有乳哺之恩。越王勾践时,尝侍宴姑苏台,诗所谓“有觉德行”者也。犨因引重至太行山,力不任事,遂死轘辕下。上嗟悼,命太宰申屠公执刀而解之。其支派分离,散在他处。
革华,长子也。上念其父劬劳而死于王事,封华为下邳侯,诏将作大匠治也。华性坚劲屈强,难以直御。匠以其膏润之,然后去其豪族而加裁割焉。会太原人金十奴与新郑人斛斯生相逢,荐华于五木大夫,是后稍稍得成其名。上嘉之,遂释褐,赐墨绶焉。
华尝曰:“吾辛勤久,今方成名,得处上左右,足矣。”及献之,果然。华为人善履道,别威仪,进止趋跄,一随人意。上将驾出游,畋猎驰骋,球击射御,及礼神祭祀,交宾接贤,未尝不召华偕往。伏事上久之,因病忽开口议论,泄露密旨,上由是疏之。诏将作大匠治之,又命其友金十奴等令补过之。寻献于上,上虽纳之,然亦不甚见重。有泥涂贱处,方召使之,余并不得预焉。
顷之,上见其颜色憔悴,衰惫失度,上咨嗟曰:“下邳侯老而惫,不任吾事,今弃于市,不复召子矣。”遂弃之而终。华无息,其继者,族人矣。
赞曰:“华之先,皮姓。轩辕时,苍颉观鸟迹,制文字,以其始于皮,而声于革,故从革焉。初,华自胡来,赵武灵王时见重,是后子孙盛于中国。”
《汉书·功臣表》有“煮枣侯革朱”者,即其后也。
(《全唐文》卷五六七。此文在《全集》卷三十六有目,其注曰:“方云:阁本无此篇。刘龙图烨云:或言此篇不类退之文,及得本校,果无。赵璘《因话录》谓,《革华传》称韩文公,皆后人所诬,是唐人已知其伪。然杭本、《文粹》皆录。洪谓始录于欧公,非也。今按:此当全篇删去。”)
◎诗二首
【句】
霜风破佳菊,嘉节迫帽吹。(《岁时广记》三五,“重九”。)
【题杜工部坟】
何人凿开混沌壳?二气由来有清浊。孕其清者为圣贤,钟其浊者成愚朴。英豪虽没名犹嘉,不肖虚死如蓬麻。荣华一旦世俗眼,忠孝万古贤人芽。有唐文物盛复金,名书史册俱才贤。中间诗笔谁清新,屈指都无四五人。独有工部称全美,当日诗人无拟伦。笔追清风洗俗耳,心夺造化回阳春。天光晴射洞庭秋,寒玉万顷清光流。我常爱慕如饥渴,不见其面生闲愁。今春偶客耒阳路,凄惨去寻江上墓。召朋特地踏烟雾,路人溪村数百步。招手借问骑牛儿,牧儿指我祠堂路。入门古屋三四间,草茅缘砌生无数。寒竹珊珊摇晚风,野蔓层层缠庭户。升堂再拜心恻然,心欲虔启不成语。一堆空土烟芜里,虚使诗人叹悲起。怨声千古寄西风,寒骨一夜沉秋水。当时处处多白酒,牛肉如今家家有。饮酒食肉今如此,何故常人无饱死?子美当日称才贤,聂侯见待诚非喜。洎乎圣意再搜求,奸臣以此欺天子。捉月走入千丈波,忠谏便沉汨罗底。固知天意有所存,三贤所归同一水。过客留诗千百人,佳词绣句虚相美。坟空饫死已传闻,千古丑声竟谁洗?明时好古疾恶人,应以我意知终始。
(此退之《题杜工部坟》,惟见于刘斧《摭遗小说》,韩昌黎正集无之,似非退之所作。然大历去元和,时之相去,犹未为远,不当与本集抵牾若是。乃后之好事俗儒,托而为之,以厚诬退之,决非退之所作也。明矣!梦弼今谩录于此,以备后人之观览也。《集体注草堂杜工部诗·外集·酬唱》附录,引蔡梦弼《草堂诗笺》。韩愈遗诗二首,辑自《全唐诗外编》第四编,《全唐诗续补遗》卷七。)
附录 朱子校昌黎先生集传
【新书本传宋景文公】
(今以李翱所撰《行状》、皇甫湜所撰《墓志》、《神道碑》、《旧史·本传》、《资治通鉴》,洪兴祖所撰《年谱》,程俱所撰《历官记》,方崧卿《增考年谱》,考其同异详略,附注本文之下,以见公之行事本末。而文之已见于集者,不复载云。)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李白作文公父仲卿《去思碑》云:“南阳人。”而公常自称“昌黎”。李翱作公《行状》,亦云:“昌黎某人。”皇甫湜作《墓志》,不言乡里;又作《神道碑》乃云:“上世尝居南阳,又隶延州之武阳。”而《旧史》亦但云:“昌黎某。”今按:《新史》,盖因李碑而加“邓州”二字也。然考《汉书·地理志》,有两南阳,其一河内修武,即《左传》所谓“晋启南阳”也。其一南阳堵阳,即荆州之南阳郡。字与“赭”同,在唐属邓州者也。《元和姓纂》、《唐书·世系表》有两韩氏。其一汉弓高侯颓当玄孙骞,避乱居南阳郡之赭阳。九世孙河东太守术,生河东太守纯。纯四世孙安之,晋员外郎。二子:潜、恬。(恬)随司马休之入后魏,为玄菟太守。二子:都、偃,偃生后魏中郎颖。颖生播,徙昌黎棘城。其一则颓当裔孙寻,为后汉陇西太守,世居颍川。生司空棱。后徙安定武安。至后魏有常山太守武安成侯耆,徙居九门,生尚书令、征南大将军、安定桓王茂。茂生均。均生晙。晙生仁泰。仁泰生叡素。叡素生仲卿。仲卿生会、愈,而中间尝徙陈留。以此而推,则公固颍川之族,寻、棱之后,而不得承骞之系矣。而洪兴祖所撰《年谱》,但以骞之后世尝徙昌黎,遂附《新史》之说,独以赭阳为均州,小有不同耳。及其再考二《书》,而见公世系之实,则遂讳匿,不敢复著仲卿、会、愈之名,而直以为不可考。今固不得而据也。唯方崧卿《增考》,引董逌说,以为骞乃韩瑗、韩休之祖,而公自出于寻、棱,与二《书》合。其论南阳,则又云:今孟、怀州皆春秋南阳之地。自汉至隋,二州皆属河内郡。唐显庆中,始以孟州隶河南府。建中中,乃以河南之四县入河阳三城使,其后又改为孟州。今河内有河阳县,韩氏世居之。故公每自言归河阳,省坟墓,而女挐之铭亦曰:“归骨于河南之河阳韩氏墓。”张籍祭公诗亦云:“旧茔盟津北。”则知公为河内之南阳人。其说独为得之。公诗所谓“旧籍在东都”,“我家本瀍谷”,则必以地近而后尝徙居耳。但据此,则公与昌黎之韩异派,而每以自称,则又有不可晓者。岂是时昌黎之族类盛,故随称之,亦若所谓言刘悉出彭城,言李悉出陇西者邪?然设使公派果出昌黎也,则其去赭阳,已历数世,其后人屡迁徙,不应舍其近世所居之土,而远指邓州为乡里也。方又引孔武仲之说,亦同董氏。而王铚以为公生于河中之永乐,今永乐犹有韩文乡,则其说为已诞。盖其世系虽有不可知者,然南阳之为河内修武,则无可疑者,而《新史》、洪《谱》之误,断可识矣。)
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李汉《序》云:先生生于大历三年戊申,三岁而孤。见《祭嫂文》及《乳母志》。会事见卢东美《志》。洪《谱》云:卢《志》所谓宗兄,乃大宗小宗之宗。《旧史》以为从父兄,误矣。又云:《旧史》(大历十二年)夏五月,起居舍人韩会,坐元载贬官。柳宗元《先友记》云:“会善清言,有文章,名最高,以故多谤。”会既卒,公携家北归,葬会河阳。建中、贞元间,复避地于江南,韩氏有别业在宣城,因就食焉。见《欧阳詹哀词》、《复志赋》、《祭嫂》及《老成文》、《示爽》诗。)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行状》云:“读书能记它生之所习。”《墓志》云:“先生七岁好学,言出成文。”今按:《复志赋》云:“值中原之有事兮,将就食于江之南。始专专于讲习兮,非古训为无所用其心。”则公之为学,正在就食江南时也。)擢进士第。(洪《谱》云:贞元二年丙寅,公年十九,始至京师。见《祭老成文》、《欧阳哀词》、《答崔立之书》。五年己巳,有《上贾滑州书》。六年庚午,有《河中府连理木颂》。七年辛未,有《送齐皞序》。八年壬申,登进士第,时年二十五,见《上邢君牙书》。《唐科名记》云:贞元八年,陆贽主司,试《明水赋》、《御沟新柳》诗。公名在榜中。见《与陆员外书》。《旧史》云:大历、贞元间,文士多尚古学,而独孤及、梁肃最称渊奥。愈从其徒游,锐意钻仰,欲自振于一代。洎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延誉,由是知名。是年有《争臣论》。九年癸酉,博学宏词试《太清宫观紫极舞赋》、《颜子不贰过论》,见《上考功崔虞部书》及《与韦舍人书》。十九年甲戌,有《省试学生代斋郎议》。方考:此议当系十一年试宏词下,未详是否。洪《谱》又云:是年尝归河阳省坟墓,见《祭老成文》。有《赠张童子序》。十一年乙亥,又试宏词,见《答崔立之书》。有《三上宰相书》,皆不报。是年去京师,过潼关,有《感二鸟赋》。既归河阳,有《画记》。遂自河阳如东都,有《祭田横文》。今按:八年以后,此年以前,又尝游凤翔,以书抵邢君牙,不得意去,有《岐山诗》。洪、程皆定为此年六月,误矣。)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董晋行状》云:“十二年七月,晋拜宣武节度使,受命遂行,韩愈实从。”公《行状》云:“董公辟公以行,得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观察推官。”《墓志》云:“先生三十有一而仕。”《神道碑》云:“十四年用进士从董晋平汴州。”推官,《旧史》作巡官。洪《谱》云:二《状》载公入汴,在十二年丙子,与史合,而《志》、《碑》所记,皆后二年,殊不可晓。岂今年辟公以行,至十四年始有成命邪?亦不应如是之缓也。方考:蜀本、樊本,无“三十一而仕”之文,但云“历官二十有七年尔”。然自公卒之年逆数之,亦当以十四年三十一岁为历官之始。故公入汴,虽在十二年,然《水门记》十四年正月作。石本犹但称“摄节度掌书记前进士韩愈”,是辟命犹未下也。计必是年辟命乃下,故《碑》、《志》之言如此。不当以命下之缓为疑也。今按:公入汴之年,洪、方得之。《碑》、《志》所计年数,若以命下之日言之,亦未为失,但云十四年从董晋平汴州,则误矣。又《送俱文珍序》,亦在十三年,安得言十四年乃入汴乎?在要当以公之自言及二《状》、二《史》、《通鉴》为正。持正狂躁,其考之或有未审,不足据也。《旧史》之作巡官,则程《记》已辨其非矣。洪《谱》又云:十三年扼,公在汴有《复志赋》、《送汴州监军俱文珍序》。十四年戊寅,公在汴,有《天星诗》、《水门记》、《杨燕奇碑》。十五年已卯,《董晋行状》云:二月三日,丞相薨,公从丧行,四日而汴州乱。有《汴州乱诗》。《历官记》云:汴军乱,愈家在围中,寻得脱。下汴东趋彭城,愈从丧至洛,还孟津,度汜水,出陈、许间,以二月暮抵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居之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建封奏为节度推官试协律郎。至冬,建封使愈朝正于京师,见《欧阳哀辞》。是年有《此日足可惜》、《汴泗交流诗》、《答李翱书》、《上建封书》、《论晨入夜归事》,后又有《谏击毬书》、《贺白兔状》、《徐泗豪节度掌书记厅石记》、《崔翰墓志》。十六年庚辰春,公朝正回徐,有《归彭城诗》。夏去徐,西居于洛阳,见《孟东野书》及《题下邳李生壁》。按公《与东野书》,欲至秋辞去,而《题李生壁》,在五月十四日,则不待至秋而已去徐矣。《旧史》亦云:“公发言真率,无所畏避。”岂竟以此不合,虽建封之知己,亦不能容邪?公既去徐,而建封卒。翌日,徐军乱,见白乐天《哀二良文》。在洛有《与卫中行书》。冬,公如京师。)调四门博士,(洪《谱》云:十七年辛巳,公在京师,从调选,三月东还,见《与卢汝州荐侯喜状》。将归,有《赠孟东野》、《房蜀客》诗。是年有《送李愿归盘谷序》、《李楚金墓志》。公自去年冬参调,竟无所成而归,今年冬再往。十八年壬午春,始有四门博士之授。为博士日,尝谒告归洛,因游华山,即《答张彻诗》所谓“洛邑得休告,华山穷绝陉”者也。李肇《国史补》云:“愈好奇,与客登华山绝峰,度不可返,发狂恸哭,为书与家人别。华阴令百计取之,乃下。”沈颜作《聱书》,以为肇妄载,岂有贤者轻命如此?考公诗,则知《国史补》乃实录也。是年有《送陆歙州序》、《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序》、《与崔群书》、《施士丐墓志》、《马汇行状》。)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洪《谱》云:十九年癸未,公年三十六,自博士拜监察御史,时有《齿落》、《哭杨兵曹》、《陆歙州傪》诗,及《与陈京给事书》、《禘祫议》、《论权停选举状》、《苗氏墓志》。又上《李实书》称“前守四门博士”,时已罢博士,未受御史之命。《书》云:“愈来京师,于今十五年。”盖公自贞元五年,从郑滑间复来京师,至此十五年矣。《实录》于实诋之不余力,而此书乃盛称其所长,此又不可晓也。方考:唐制,凡居官以四考为满,公在官逾年耳,不知何故而罢,罢而复迁。《行状》、《墓碑》皆只言选授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而此书称前官,又以文投贽于李实,似若不得已者。是固尝罢博士而别迁也。是岁七月,公犹任博士,《乞免停选状》,谓:“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可以考也。罢免之由,不可详究。然恐不至于媚实以求进也。或云:德宗末年,不任宰相,所取信者,李实、韦执谊辈耳。公盖未免于屈身以伸道也。然公《天旱人饥状》,专指李实而言,其修《实录》,又于实一辞不恕,独于此书,抵牾如此。又公年十九,始来京师,在贞元二年也。至贞元十九年,实十八年矣。今云“来京师,于今十五年”,洪虽以再至言之,其实牵合也。并《志》所疑,以俟知者。洪《谱》又云:是时有诏,以旱饥蠲租之半,有司征愈急,公与张署、李方叔上疏言:关中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请宽民徭而免田租。天子恻然,卒为幸臣所谗,贬连州阳山令。幸臣,李实也。见《进学解》及《祭张署文》。《旧史》云: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宫市之弊,贬阳山令。疏今不传,则公之被绌,坐论此两事也。方考云:公阳山之贬,《寄三学士》诗,叙述其详,而《行状》但云“为幸臣所恶,出宰阳山。”《神道碑》亦只云,“因疏关中旱饥,专政者恶之”,则其非为论宫市明矣。今公集有《御史台论天旱人饥状》,与诗正合。况翱、湜皆从公游者,不应公尝论宫市数千言,而《状》及《碑》、《志》,略不一言及也。然《行状》且谓“为幸臣所恶”,而公诗云:“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则是又未必皆上疏之罪也。又曰:“同官九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仇。”又《岳阳楼诗》云:“前年出官由,此祸最无妄。奸猜畏弹射,斥逐恣欺诳。”是盖为王叔文、韦执谊等所排矣。德宗晚年,韦、王之党已成。是年,补阙张正买疏谏它事,得召见,与所善者数人皆被谴斥,意公之出,有类此也。《忆昨行》云:“伾文未揃崖州炽,虽得赦宥常愁猜。”是其为叔文等所排,岂不明甚?特无所归咎,驾其罪于上疏耳。洪兼宫市、旱饥两事言之,而又不考韦、王始末,故为申及之。洪《谱》又云:以公诗考之,盖以十九年冬末贬官,二十年甲申春,始到阳山,时有《同冠峡》、《贞女峡》、《和张十一功曹》、《送刘生》、《谢李员外》诸诗,及《别知赋》、《送杨八弟归湖南序》、《区册序》、《答窦存亮书》、《王弘中燕喜亭记》。)改江陵法曹参军。(洪《谱》及《历官记》云:廿一年乙酉正月丙申,顺宗即位;二月甲子,大赦;八月辛丑,改元永贞,迁者皆追回。愈为观察使所抑,只徙江陵府法曹参军,事见《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诗,及《张署墓志》、《河南同官记》。洪又云:公以今年春遇赦,夏秋离阳山,俟命于郴者三月,至秋末,始受法曹之命,见《祭李郴州文》。时有《郴州祈雨》及《郴口》诸诗。自郴至衡,有《合江亭》及《谒衡岳庙诗》。自衡至潭,有《陪杜侍御游湘西寺》及《湘中》诸诗。自此泛洞庭,有《阻风赠张十一》诗。至岳州,有《别窦司直》诗。赴江陵,有《途中寄翰林三学士》诗,又有《送孟琯序》、《荆潭唱和序》、《上李巽书》、《郑夫人殡表》及《五箴》。序云余生三十有八年,则其《箴》盖是年作。所谓“幕中之辨”,盖谓在徐州时;“台中之评”,则谓为御史时也。)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洪《谱》云:永贞元年丙戌,正月丙寅朔,改元元和,时宪宗即位之逾年也。公年三十有九,其春夏犹在江陵,有《李花》、《寒食出游夜归赠张十一》、《郑群赠簟》、《答张彻》诸诗。六月,自江陵召拜国子博士。还朝后,有《丰陵行》、《游青龙寺》、《赠崔立之》、《送文畅》诸诗,《城南》诸联句,及《祭十二兄岌文》并《墓志》。二年丁亥春,公为博士,有《元和圣德诗》,并《释言》。《行状》:“宰相有爱公文者,将以文学职处公,有争先者,构公语以飞之。公恐及难,遂求分司东都。”而公作《周况妻韩墓志》,乃云:“从兄俞卒开封尉,愈于时为博士,乞分教东都生,以收其孥于开封界中,教畜之。”飞语,即《释言》所解之谗,而竟不能解,故以兄丧为辞而求去耳。时宰相郑絪,翰林舍人李吉甫、裴复也。公以夏末离京,赴东都,有《酬裴十六途中见寄》诗。是年有《张中丞传后叙》、《答冯宿书》、《卢於陵墓志》。三年戊子,改真博士,见《行状》。有《酬崔十六少府》及《东都遇春》诗,《与少室李渤书》,《裴复墓志》。《新史》渤传云:洛阳令韩愈遗渤书。公时为博士,五年方为河南令,未尝为洛阳令。)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洪《谱》云:四年己丑,公年四十二,改都官员外郎,守东都省。《神道碑》云:除尚书都官郎中,分司判祠部。《行状》、《新、旧史》皆云员外郎,《送李正字序》,亦但云都官郎,碑文误也。方考:公除都官,六月十日也。制辞亦作员外郎。洪《谱》又云:《神道碑》云:“中官号功德使,司京城观寺,尚书敛手失职,先生按《六典》尽索之以归。诛其无良,时其出入。禁哗众以正浮屠。”《历官记》云:“公判祠部,日与宦者为敌,恶言骂辞,狼籍公牒,乃上书留守郑余庆,乞与诸郎官更判,不见允。”在东都有游嵩洛诸《题名》、《送李翱》、《侯参谋》、《和卢汀钱徽》、《与窦韦寻刘尊师》诸诗,《送李正字归湖南序》并诗,《郑涵校理序》、《祭薛公达文》并《墓志》、《京兆韦夫人墓志》、《河南府同官记》。五年庚寅,授河南县令。《神道碑》云:“魏郓幽镇各为留邸,贮潜卒以橐罪士,官无敢问者。先生将擿(其禁,以壮朝廷,断民署吏,俟令且发。留守、尹大恐,遽相禁。有使还为言,宪宗悦曰:韩愈助我者。是后郓邸果谋反,东都将署留守,以应淮蔡。”又有《上留守郑公启》。时公以论事失郑公意,既令河南,军人有罪,公追而杖之。留守不悦,公以启辨明,且力求去,见《集》中。《行状》云:“改河南令,日以职分辨于留守及尹,故军士莫敢犯禁。”疑郑公卒听其言,故军人畏服如此也。在河南有《感春诗》、《燕河南秀才序》、《送石洪序》并诗,及《月蚀》、《招杨之罘》、《河南令舍池台》诸诗,《张圆墓碣》、《卢殷墓志》。)迁职方员外郎。(洪《谱》云:六年辛卯,行尚书职方员外郎。是年春,公尚在河南,有《送穷文》、《辛卯年雪》、《寄卢仝》、《谁氏子》诸诗,《送温造序》、《乳母志》。至京师,有《酬卢云夫望秋作》、《石鼓歌》、《复仇状》、《卢丞》、《房武》、《毕坰墓志》。)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洪《谱》云:七年壬辰二月乙未,以职方员外郎复为国子博士,年四十五。《旧史》云:“愈因使过华,上疏理涧。”公自去年以来,未尝出使。或云:即公赴职方时,过华睹其事,遂疏于朝尔。《进学解》云:“三年博士,冗不见治。”《旧》又作“三为博士。”按:公贞元壬午,授四门博士;元和丙戌,为国子博士;丁亥,分教东都;今年又自郎中下迁,凡四为博士矣。此先言暂为御史,继言三为博士,则自丙戌而后,三历此官也。若云三年,则自元年夏赴召,至四年春尚为博士,首尾巳四年矣。方考:丙戌初除,丁亥分教,自不必厘而为二,其为博士,实三迁。当作三为为是。今按:上句言暂为御史,而此言三年博士,正以其居官之久近为言,恐当作年为是,然亦未敢必也。洪《谱》又云:是年二月,有《论钱重物轻状》。《新志》云:“自建中定两税,而物轻钱重,民以为患,于是诏百官议革其弊。”方考以为:此议在穆宗即位之初,《通鉴》附之长庆元年秋,为得其实。今年初,无此议也。惟《会要》载元和六年二月制,谓建中后,货轻物重,许诸道所纳见钱,五分量征二分,余三分兼纳实估匹段。或当时有此议,然亦非七年也。况公六年二月尚在东都,洪误矣。洪《谱》又云:是年有《石鼎联句》、《赠刘师服诗》、《祭石洪文》、《李素》、《石洪墓志》、《路应神道碑》。)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洪《谱》云:此除在八年癸巳三月乙亥,《旧史》云:“执政览其文而怜之,以其有史才,故除是官。”时宰相武元衡、李吉甫、李绛也。是年有《答刘秀才论史书》,及《乌氏》、《田氏庙碑》、《郑儋神道碑》、《李虚中》、《董溪》、《息国夫人墓志》。)转考功,知制诰。(洪《谱》云:九年甲午十月甲子,为考功郎中,依前史馆修撰。十二月戊午,以考功知制诰。是年有《元微之书》、《田弘正书》、《送张道士序》、《刘昌裔神道碑》、《王适》、《孟郊》、《扶风郡夫人墓志》。十年乙未,公知制诰,有《和库部卢曹长元日朝回》及《寒食直归遇雨》二诗,《与李绛书》、《进顺宗实录状》。《旧史》云:“愈撰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按:退之作史,详略各有意,削去常事,著其系于政者,其褒善贬恶之旨明甚。当时议者非之,卒窜走无全篇,良可惜也。史又云:“愈说禁中事颇切直,内官恶之,往往于上前言其不实。”此言是也。是年有《与柳公绰》二书,《论淮西事宜状》,说见明年。又有《捕贼行赏表》、《蓝田县丞厅记》、《独孤郁》、《卫之立墓志》、《徐偃王庙碑》。)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具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淮西连年侵掠,得不偿费,其败可立而待。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洪《谱》云:十一年丙申正月丙戌,以考功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丙申,赐绯鱼。五月癸未,降为太子右庶子。《行状》云:“盗杀武元衡,公以为盗杀宰相而遽息兵,其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与裴丞相议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满,迁中书舍人,后竟以它事改右庶子。”时宰相李逢吉、韦贯之也。其云月满迁中书舍人者,盖唐制台郎满岁则迁。公以去年冬知制诰,至今春,竟一岁矣。李汉云:“收拾遗文,无所失坠。”公掌纶诰一年,无一篇见收者,失坠多矣。唯后集有《崔群户部侍郎制》一首尔。今按:《行状》、《通鉴》、洪《谱》,《论淮西事宜状》在去年知制诰时,而《神道碑》、《新史》则在迁中书舍人之后。但《行状》言,公所论有杀宰相事,乃在去年六月,而《状》中实无此语。若《状》果在六月之后,则不应全不言及,则是此《状》,不惟不在十一年正月之后,亦不在十年六月之后也。故《通鉴》直以系于五月之下。《行状》叙事虽实,而记言则误。《碑文》、《新史》固为失之。今当以《通鉴》为正。洪《谱》又云:是年有《酬卢云夫曲江荷花行》、《周况妻韩氏墓志》、《王用碑》、《科斗书后记》。)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协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行状》、《神道碑》及《旧史》云:十二年丁酉秋,以兵老久屯,贼未灭,上命裴丞相为淮西节度使,以招讨之。丞相请公以行,赐三品衣、鱼,为行军司马,从丞相居于郾城。军出潼关,公请先乘遽至汴,感说都统弘。弘说用命,师乘遂和。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军,守城者率老弱,且不过千人,亟白丞相,请以兵三千人,间道以入,必擒吴元济。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垒,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济。三军之士为公恨。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计谒公,公与语,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灭,王承宗胆破,可不劳用众,宜使辩士奉相公书,明祸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口占为书,使柏耆袖之,以至镇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请割德、棣二州以献,遣子入侍。丞相归京师,以功迁刑部侍郎,诏公撰《平淮西碑》,其辞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元济,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公文,命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是年有《送殷侑序》、《祭张署文》并《墓志》,及东征往还酬唱诸诗,《晚秋郾城夜会联句》。为刑部时,有《举钱徽自代状》。十三年戊戌四月,郑余庆详定礼乐使,奏韩愈、李程为副。是年有《李惟简墓志》、《权德舆碑》。)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庶,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杳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极谏。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耶?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谢。帝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是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
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隶。(洪《谱》云:公以十四年己亥正月癸巳,贬潮州刺史。宰相疑冯宿草疏,出宿为歙州刺史。时宰相皇甫镈、程异也。公之被谪,即日上道,便道炔,以至海上。据《宜城驿记》,则以三月二日过宜城;据《泷吏诗》,则以三月几望至曲江;据《谢表》,则以三月二十五日至潮州;据《祭文》,则以四月二十四日逐鳄鱼。其自曲江至潮,以十许日,行三千里,盖泷水湍急故也。方《考》乃云:《谢表》及《祭神文》皆止云今月,而《逐鳄鱼文》正本,皆但云“年月日”,则公之到郡,实不知何月日也。况自韶至广,虽为顺流,而自广之惠,自惠之潮,水陆相半,要非旬日可到,故公表亦云,“自潮至广,来往动皆经月。”则公到郡,决非三月;而逐鳄鱼,亦未必在四月二十四日也。今按:道里行程,则方说为是,但《与大颠第一书》,石本乃云:四月七日,则又似实以三月二十五到郡也。未详其说,阙之可也。洪《谱》又云:公自京归至潮,有《路旁堠》、《至蓝关示侄孙湘》、《武关西逢配流吐蕃》、《食曲河驿》、《次邓州界》、《过南阳》、《泷吏》、《题临泷寺》、《至韶州寄张使君》、《酬张使君惠书》、《过始兴江口感怀》、《赠元十八协律》、《初南食贻元十八》、《答柳柳州食虾蟆》、《别赵子》诸诗,及《宣城驿记》、《潮州谢表》、《祭鳄鱼文》、《请置乡校牒》、《贺册尊号表》。是年七月己丑,群臣上尊号,大赦。十月己巳,准例量移,改授袁州刺史。)召拜国子祭酒,(洪《谱》云:十五年庚子闰正月,穆宗即位,公以今年春到袁,途中有《酬张韶州端公》及《韶州留别张使君》二诗。至袁有《袁州谢上》、《贺穆宗即位》、《贺赦》、《贺册皇太后》、《贺庆云》五表、《举韩泰自代状》、《滕王阁记》。九月,召拜国子祭酒,而《阁记》乃云“十月,袁州刺史”者,盖命下在九月,受命在十月也。有《祭湘君夫人文》,祭文所谓“复其章绶”者,公为行军司马时,赐金紫,今为祭酒,始复其旧也。自袁趋京师,有《次石头驿寄江西王中丞阁老仲舒》诗。至江州,有《寄鄂岳李大夫程》及《题西林寺故萧二郎中旧堂》诗。《因话录》云:“萧颖士子存,字伯诚,为金部员外郎,恶裴延龄之为人,弃官归庐山。公少时,尝受金部赏知,及经江州,游庐山,访金部故居,因赋此诗,留百缣以拯之。”行次安陆,有《寄随州周员外君巢》二诗。至枣阳县,有《题广昌馆》诗。至襄州,有《醉中留别李相公》诗。以冬暮至京师。是年有《南海庙碑》、《与孟简书》、《论黄家贼事宜》及《典贴良人男女状》。又《论夷僚》,请因改元大庆,遣使宣谕,仍择经略使抚之。又有《柳子厚》及《侄孙滂祭文》、《墓志》。洪《谱》又云:《行状》云,公入迁祭酒,有直讲,能说礼而陋容,学官多豪族子,摈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讲来,与祭酒共食。学官由此不敢贱直讲。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奔走听闻,皆相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公在国子有《雨中寄张籍诗》、《举张惟素自代》及《请复国子监生徒状》、《论新注学官牒》、《荐张籍状》、《请上尊号表》。)转兵部侍郎。(洪《谱》云:此除在长庆元年辛丑七月,时有《举韦顗自代状》、《李郱》、《张彻祭文》,《李郱》、《郑群》、《薛戎墓志》。今按方氏《增考》,《论钱重物轻状》,当在此年秋。)
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庭。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远引古事,但以天宝来祸福,为尔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欢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使去,因泣谓愈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廷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洪《谱》云:长庆元年七月,镇州乱,杀田弘正,立王廷凑。命深州刺史牛元翼节度深冀以讨之。十月,命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元翼为廷凑所围。二年壬寅二月,赦廷凑,诏愈宣抚,归,而牛元翼果出。《行状》云:“公还,于上前奏与廷凑及三军语,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大用,授吏部侍郎。”今按:“先太师”谓故镇帅王武俊也。《神道碑》云:“方镇反,太原兵以轻利诱回纥,召先生祸福,譬引虎啮臃血,直今所患,非兵不足,遽疏陈得失。”今按:此数语不可晓,它书亦皆无之,未详何谓,恐有误也。洪《谱》又云:是年有《次寿阳驿》、《次太原呈副使吴郎中》、《次承天营奉酬裴司空》、《镇州路上酬裴司空重见寄》、《镇州初归》诸诗,及《韦侍讲盛山诗序》、《论变盐法事宜状》。二年壬寅九月,转吏部侍郎。《行状》云:凡令吏皆不锁,听出入,或问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听其出入,故势轻。”是年有《郓州溪堂诗》、《窦司业祭文》、《墓志》、《楚国夫人墓志》、《黄陵庙碑》。)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洪《谱》云:三年癸卯六月,以吏部侍郎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敕放台参,后不得为例。十月癸巳,为兵部侍郎。庚子,为吏部侍郎。《行状》云:“改京兆尹,六军将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归其囚。是时,绅方幸,旦夕且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与府不协为请,两改其官。绅既后留,公入谢,上曰:卿与绅争何事?公因自辨。数日,复为吏部侍郎。”《神道碑》云:“复为兵部侍郎,铨不锁入吏。选父七十,母六十,身七十,悉与三利扰,财势路绝。”今按:《碑》失兵部一节,此兵字当作吏字。“不锁入吏”,即谓前纵吏出入事。“三利扰”,未详其义,疑铨法有此语,或是有脱误也。洪《谱》云:公为京兆,有《举马摠自代状》、《贺雨》及《贺太阳不亏表》、《祭竹林神》、《曲江祭龙文》。再为兵部,有《举张正甫自代状》。是年,有《罗池庙碑》、《送郑权序并诗》、《祭马摠》、《女挐文》,并李干、女挐《墓志》、《韩弘碑》、《论孔戣致仕状》。)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洪《谱》云:四年甲辰正月,敬宗即位,二月有《王仲舒碑》,四月有《张彻墓志》。八月有《孔戣墓志》,是年公没,年五十七。《行状》云:得病,满百日假,既罢,以十二月二日卒于靖安里第。公属纩语曰:某伯兄德行高,晓方药,食必视《本草》,年止于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岁矣。如又不足?于何而足,且获终于牖下,幸不至失大节,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明年,张籍祭公诗有云:“去夏公请告,养疾城南庄。籍时官休罢,两月同游翔。”又曰:“共爱池上佳,联句舒遐情。”又曰:“公为游溪诗,唱咏多慨慷。”城南庄,在长安城南,公之别墅也。《池上联句》,集中无之。游溪诗,即《南溪始泛三首》是也。又曰:“公有旷达识,生死为一纲。及当临终晨,意色亦不荒。赠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其于死生之际如此。《神道碑》云:“遗命丧葬无不如礼。俗习夷狄,画写浮图,日以七数之,及拘阴阳,所谓吉凶,一无污我。”今按:此事,可见公之平生谨守礼法,排斥异教,自信之笃,至死不变,可以为后世法。而《谱》不载,盖不以为然也。)
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行状》云:“公气厚性通,论议多大体。”《神道碑》云:“朝有大狱大疑,文武会同,莫先发言;先生援经引决,考合传记,侃侃正色,伏其所词。”《墓志》云:“公洞朗轩辟,不施戟级;平居虽寝食,未尝去书,怠以为枕,餐以饴口,讲评孜孜,以磨诸生,恐不完美;游以诙笑啸歌,使皆醉义忘归。呜呼,可谓乐易君子钜人者矣。”《碑》又云:“内外茕弱悉抚之,一亲以仁,使男有官,女有从,不啻于己生。交于人,已而我负,终不计。死则庀其家,均食剖资,虽微弱,待之如贤戚。人诟笑之,愈笃。未尝一食不对客,闺人或昼见其面,退相指语,以为异事。未尝宿货余财。每曰:吾前日解衣质食,今存有已多矣。”)
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出世,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翱、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墓志》云:“先生之作,无圆无方,至是归工。抉经之心,执圣之权,尚友作者,跋邪抵异,以扶孔氏,存皇之极。知人罪,非我计,茹古涵今,无有端涯,浑浑灏灏,不可窥校。及其酣放,豪曲快字,凌纸怪发,鲸铿春丽,惊耀天下。然而栗密窈眇,章妥句适,精能之至,入神出天。呜呼极矣!后人无以加之矣!姬氏已来,一人而止矣!”按:“知人罪,非我计”,此句中必有脱误。疑当云:“人知人罪,非我所计。”方氏《附录》:程子曰:“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之言,虽不能无病,然自孟子以来,能知此者,独愈而已。其曰孟氏醇乎醇,又曰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无所见,安能由千载之后,判其得失若是之明也?”又曰:“退之晚年之文,所见甚高,不可易而读也。古之学者,修德而已。有德则言可不学而能,此必然之理也。退之乃以学文之故,日求其所未至,故其所见及此。其于为学之序,虽若有所戾者,然其言曰:轲之死不得其传,此非有所袭于前人之语,又非凿空信口,率然而言之,是必有所见矣。若无所见,则其所谓以是而传者,果何事邪?”今按:诸贤之论,唯此二条,为能极其深处。然复考诸临川王氏之书,则其诗有曰:“纷纷易尽百年身,举世何人识道真?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其为予夺,乃有大不同者,故尝折其衷而论之。窃谓程子之意,固为得其大端;而王氏之言,亦自不为无理。盖韩公于道,知其用之周于万事,而未知其体之具于吾之一心;知其可行于天下,而未知其本之当先于吾之一身也。是以其言常详于外,而略于内;其志常极于远大,而其行未必能谨于细微。虽知文与道有内外浅深之殊,而终未能审其缓急重轻之序,以决取舍;虽知汲汲以行道济时,抑邪与正为事,而或未免杂乎贪位慕禄之私。此其见于文字之中,信有如王氏所讥者矣。但王氏虽能言此,而其所谓道真者,实乃老佛之余波,正韩公所深诋。则是楚虽失,而齐亦未为得耳。故今兼存其说,而因附以狂妄管窥之一二。私窃以为若以是而论之,则于韩公之学所以为得失者,庶几其有分乎。)
赞曰:唐兴,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纲,文弊质穷,蛙俚混并。天下已定,治荒剔蠹,讨究儒术,以兴典宪,熏酿涵浸,殆百余年,其后文章稍稍可述。至贞元、元和间,愈遂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障堤末流,反刓以朴,刬伪以真。然愈之才,自视司马迁、扬雄,至班固以下不论也。当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刊落陈言,横骛别驱,汪洋大肆,要之无抵牾圣人者。其道盖自比孟轲,以荀况、扬雄为未淳,宁不信然?至进谏陈谋,排难恤孤,矫拂媮末,皇皇于仁义,可谓笃道君子矣。自晋讫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诸儒倚天下正议,助为怪神。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虽蒙讪笑,跲而复奋,始若未之信,卒大显于时。昔孟轲拒杨、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余载,拨衰反正,功与齐而力倍之,所以过况、雄为不少矣。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
【文录序赵德】
昌黎公,圣人之徒欤!其文高出,与古之遗文不相上下。所履之道,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孟轲、扬雄所授受服行之实也。固已不杂其传,由佛及聃、庄、杨之言,不得干其思,入其文也。以是光于今,大于后,金石焦铄,斯文灿然。德行道学文庶几乎古。蓬茨中,手持目览,饥食渴饮,沛然满饱,顾非适诸圣贤之域,而谬志于斯,将所以盗其影响。僻处无备,得以所遇,次之为卷,私曰《文录》,实以师氏为请益依归之所云。(实或作宝。)
【记旧本韩文后】(欧阳文忠公)
予少家汉东,汉东僻陋无学者,吾家又贫无藏书。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彦辅,颇好学。予为儿童时,多游其家,见其弊筐贮故书在壁间,发而视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脱略颠倒无次第。因乞李氏以归,读之。见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犹少,未能究其义,徒见其浩然无涯,若可爱。是时天下学者,杨、刘之作,号为“时文”,能者取科第,擅名声,以夸荣当世,未尝有道韩文者。予亦方举进士,以礼部诗赋为事。年十有七,试于州,为有司所黜。因取所藏韩氏之文复阅之,则喟然叹曰:“学者当至于是而止尔!”固怪时人之不道,而顾己亦未暇学,徒时时独念于予心,以谓方从进士干禄以养亲。苟得禄矣,当尽力于斯文,以偿其素志。后七年,举进士及第,官于洛阳。而尹师鲁之徒皆在,遂相与作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补缀之。求人家所有旧本而校定之。其后天下学者,亦渐趋于古,而韩文遂行于世,至于今盖三十余年矣。学者非韩不学也,可谓盛矣!
呜呼!道固有行于远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惟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故孔、孟惶惶于一时,而师法于千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虽蔽于暂,而终耀于无穷者,其道当然也。予之始得于韩也,当其沉没弃废之时。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时好而取势利,于是就而学之,则予之所为者,岂所以急名誉而干势利之用哉?亦志乎久而已矣!故予之仕,于进不为喜,退不为惧者,盖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
集本出于蜀,文字刻画,颇精于今世俗本,而脱缪尤多。凡三十年间,闻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其最后卷帙不足,今不复补者,重增其故也。予家藏书万卷,独《昌黎先生集》为旧物也。呜呼!韩氏之文之道,万世所共尊,天下所共传而有也。予于此本,特以其旧物而尤惜之。(泉本云:“吾少居汉东,年五十六时,于里人李尧辅家,见一弊筐,弃在壁角中,有故书数十册,因得韩文于其间,皆脱落无次序。吾略读之,爱其文辨而意深。当是时,学者方作时文,天下之人,无道韩文者。予亦将举进士,以觖禄利,未暇学也。遂求于李氏,而得之以归,补次成帙而藏之。数年始及第,遂官于洛,而得师鲁与之游,因出韩文而学之。自后天下学者,亦稍稍近古。吾家所藏书万卷,然独韩文最为旧物,君为吾爱惜之可也。”今按:泉州本,乃汪彦章所刻,此序独与诸本不同,不知何据。其所谓君者。又不知为何人也。今并存之,以俟知者。)
【潮州韩文公庙碑】(苏文忠公)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南七里,期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念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
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为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鲛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韩昌黎集序】
(朱子云:此集今世本多不同,惟近岁南安军所刊方崧卿校定本,号为精善。别有《举正》十卷,论其所以去取之意,又它本之所无也。然其去取多以祥符杭本、嘉祐蜀本及李、谢所据馆阁本为定,而尤尊馆阁本,虽有谬误,往往曲从,它本虽善,亦弃不录。至于《举正》,则又例多而词寡,览者或颇不能晓知。故今辄因其书,更为校定,悉考众本之同异,而一以文势义理及它书之可证验者决之。苟是矣,则虽民间近出小本不敢违,有所未安,则虽官本、古本、石本不敢信。又各详著其所以然者,以为《考异》十卷。庶几去取之未善者,览者得以参伍而笔削焉。方云:序只目为《昌黎先生集》,诸本亦多无文字者,今从之。后凡从方氏者不复论,所不同者乃著之。)
门人李汉编。(蜀本作“朝议郎、行尚书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上柱国、赐绯鱼袋李汉编。”今本或有“并序”二字,非是。)
文者,贯道之器也。不深于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繇,音宙,占辞也。)《春秋》书事,《诗》咏歌,《书》、《礼》剔其伪,皆深矣乎。秦汉已前,其气浑然,迨乎司马迁、相如、董生、扬雄、刘向之徒,尤所谓杰然者也。至后汉、曹魏,气象萎薾,司马氏已来,规范荡悉。谓《易》已下,为古文,剽掠潜窃为工耳,文与道蓁塞固然莫知也。
先生生于大历戊申。幼孤,随兄播迁韶岭。兄卒,鞠于嫂氏,辛勤来归。(来或作求,非是。)自知读书为文,日记数千百言。比壮,经书通念晓析,酷排释氏,诸史百子,皆搜抉无隐。(或无皆字。)汗澜卓踔,奫泫澄深,(左太冲《吴都赋》云:泓澄奫潫,郭璞《江赋》云:“瀇洸<囗水>泫”。奫,于旻切。泫音玄,或作沄,非是。)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凤跃,锵然而韶钧鸣。(方从杭、蜀本作发。今按:二字两通,但作鸣则句响而字稳耳。故今定从诸本,而特著方本所从,以备参考,后皆仿此。)日光玉洁,周情孔思,千态万貌,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洞视万古,愍恻当世,遂大拯颓风,教人自为。(《左氏》成公二年:“其自为谋也,则过矣。”为,下伪切。)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呜呼,先生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阁本作土,非是。)可谓雄伟不常者矣!(常,方从杭本作赏,云取《汉书》“功盖天下者不赏”之语。今按:不赏,乃蒯彻教韩信背叛之语。而唐太宗亦尝自言:“武德末年,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施之于此,既不相似,且非臣子所宜言者,李亦未必敢取以为用也。当从诸本为正。)
长庆四年冬,先生殁。门人陇西李汉(或无“陇西”二字。)辱知最厚且亲,遂收拾遗文,无所失坠。(《左传》、《国语》多用“失坠”字,或作“坠失”,或无失字者,皆非。)得赋四,古诗二百一十,联句十一,律诗一百六十,杂著六十五,书启序九十六,哀词祭文三十九,碑志七十六,笔砚《鳄鱼文》三,表状五十二,总七百,(或作七百一十六,或作七百三十八,方氏考其数皆不合,而姑从阁本、杭本。以为唐本旧如此,既非文义所系,今亦不能深考。)并目录合为四十一卷,目为《昌黎先生集》,传于代。又有注《论语》十卷,传学者;《顺宗实录》五卷,列于史书,不在集中。
先生讳愈,字退之,官至吏部侍郎,余在国史本传。
【叙说】
宋景文公云:柳柳州为文,或取前人陈语用之,不及韩吏部卓然不丐于古,而一出诸己。
苏明允上欧阳书云:《孟子》之文,语约而意深,不为巉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遑惑,而抑绝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
东坡云:杜诗、韩文、颜书、左史,皆集大成也。又云: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
山谷《与王观复书》云:杜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又云: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又《答洪驹父》云:诸文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
秦少游云:探道德之理,述性命之情,发天人之奥,明死生之变,此论理之文,如列御寇、庄周之作是也。别黑白阴阳,要其归宿,决其嫌疑,此论事之文,如苏秦、张仪之所作是也。考同异,次旧闻,不虚美,不隐恶,人以为实录,此叙事之文,如司马迁、班固之所作是也。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骇耳目,变心意,此托词之文,如屈原、宋玉之所作是也。钩庄、列之微,挟苏、张之辩,摭迁、固之实,猎屈、宋之英,本之以《诗》、《书》,折之以孔氏,此成体之文,如韩愈之所作是也。盖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备于愈;后之作者亦多矣,而无以加于愈,故曰: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
陈后山云:杜之诗法,韩之文法也。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耳。
李方叔云:东坡教人读《战国策》,学说利害;读贾谊、晁错、赵充国章疏,学论事;读《庄子》,学论理性。又须熟读《论语》、《孟子》、《檀弓》,要志趣正当;读韩、柳令记得数百篇,要知作文体面。
【凡例】
是集庆元间魏仲举刊《五百家注》,引洪兴祖、樊汝霖、孙汝听、韩醇、刘崧、祝充、蔡元定诸家注文,(洪《辨证》,樊《谱注》,孙、韩、刘《全解》,祝《音义》,蔡《补注》。)未免冗复,而方崧卿《举正》、朱子校本《考异》,却未附入,读者病之。今以朱子校本《考异》为主,而删取诸家要语附注其下,庶读是书者,开卷晓然。今举凡例于左。
一,朱子《考异》凡例,见于《文集序》首,并仍其旧。
一,阁、京、杭、蜀、石本异同,已见朱子《考异》凡例,今更加雠校,是正颇多,观者当自知之。
一,注引经子史等事,则书于《考异》之上,释音则附其下。
一,小圈下今按云云者,并是《考异》全文。
一,注引经子史书传事为证者,则入。如集中有关系时政及公卿拜罢月日,更博采《新》、《旧史》、《唐登科记》附益之。
一,旧注引某氏云者,今仿朱子《离骚集注》例,皆删去,惟《考异》下有纠方之缪者则存之,如《复志赋》“谁无施而有获”所辩之类是也。
一,先儒议论有关系者,随所闻见增入,如《闵己赋》“固哲人之细事兮”,东坡《颜乐亭记》,尝有评议;《元和圣德诗》“婉婉弱子,赤立伛偻”,南轩所议之类是也。
一,正文或有疑字,并依《考异》文从囗,如《蓝田县丞厅壁记》“再进再屈囗人”之类是也。
一,皇朝庙讳,诸本多易本字,如“贞元”作“正元”之类,非临文不讳之义,徒失古意。今例:但空本字点画;若唐讳,如以“丙”为“景”,以“民”为“人”之类,却存古不改。
一,《考异》于正文本字,或一字或二字并提起。今例:如本字在句未,即入注脚,不复重出句读中;或一两字各有《考异》,并总附于一句之下。
【《韩集点勘》书后】
近代吴中徐氏东雅堂,(堂主人徐时泰,万历中进士,历官工部郎中。后崇祯末,堂已易主,项宫詹煜居之。煜后以降流贼,名丽丹书,里人噪而焚其宅,堂遂毁于火。今仅存池塘遗迹而已。)刊韩集,用宋末廖莹中世纟采堂本。其注采建安魏仲举五百家注本为多,间有引他书者,仅十之三。复删节朱子单行《考异》,散入各条下,皆出莹中手也。莹中为贾似道馆客,事迹见《宋史·似道传》。其人乃粗涉文艺,全无学识者。其博采诸条,不特遴择失当,即文义亦多疏舛。阅者但取魏本及《考异》全文互勘,得失立辨矣。莹中之败,在德祐元年,则书出德祐前可知。徐氏刊此本,不著其由来,殆深鄙莹中为人,故削其氏名并开板岁月耶。今世纟采堂韩集与莹中所辑似道悦生堂禊帖,并为世所希有矣。廖为闽中著姓,世有眉寿,高曾多及见曾玄,故以世纟采名堂。朱子高第廖子晦,亦其裔也。至于莹中,遂以相门狎客,隤其家声,而犹遵奉朱子之书。盖先世之绪言犹在,不敢忘渊源所自也。雍正丁未春日,长洲陈景云书。不敢忘渊源所自也。雍正丁未春日,长洲陈景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