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志
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公谪永州司马，故太夫人卒于永。明年，归祔于京兆先侍御史府君之墓。公尚留永州，不得奉丧事以归，此志与《侍御墓表》同时作。）
先夫人姓卢氏，讳某，世家涿郡，（涿郡范阳人，涿，音卓。）寿止六十有八。元和元年，岁次丙戌五月十五日，弃代于永州零陵佛寺。明年某月日，安祔于京兆万年栖凤原先侍御史府君之墓。其孤有罪，衔哀待刑，不得归奉丧事以尽其志，侄洎太夫人兄之子弘礼承事焉。呜呼天乎！太夫人有子不令而陷于大僇，（音戮，又力救切。）徙播疠土，医巫药膳之不具，以速天祸，非天降之酷，将不幸而有恶子以及是也。又今无适主以葬。（适，音的。）天地有穷，此冤无穷。既举葬纼，（“纼”，与“引”同，羊晋切。《礼记·曾子问》：葬引至于堩。）犹以不肖之辞，（肖，一作孝。）拟述先德，且志其酷焉。
尝逮事伯舅，闻其称太夫人之行以教曰：“汝宜知之，七岁通《毛诗》及刘氏《列女传》，斟酌而行，不坠其旨。汝宗大家也，既事舅姑，周睦姻族，柳氏之孝仁益闻。岁恶少食，不自足而饱孤幼，是良难也。”又尝侍先君，有闻如舅氏之谓，且曰：“吾所读旧史及诸子书，夫人闻而尽知之无遗者。”某始四岁，（大历十二年，公四岁。）居京城西田庐中，先君在吴，家无书，太夫人教古赋十四首，皆讽传之。（“皆”，一作“比”，又一作“日”。）以诗礼图史及剪制缕结授诸女，及长，皆为名妇。
先君之仕也，伯母叔母姑姊妹子侄，皆远在数千里之外，必奉迎以来。太夫人之承之也：尊己者，敬之如臣事君；下己者，慈之如母畜子；敌己者，友之如兄弟，无不得志者也。诸姑之有归，必废寝食，礼既备，尝有劳疾。先君将改葬王父母，太夫人泣以莅事。事既具，而大故及焉，（贞元九年五月十七日，镇卒。）不得成礼。
既得命于朝，祗奉教曰：“汝忘大事乎？吾冢妇也，今也宜老，而唯是则不敢暇，抑将任焉。若有日，（“若”，一作“苟”。）吾其行也。”及命为邵州，（永贞元年九月，公贬邵州刺史。）又喜曰：“吾愿得矣。”竟不至官而及于罪。（是岁十一月，再贬永州司马。）是岁之初，天子加恩群臣，（贞元二十一年正月，顺宗即位。二月，大赦，加恩群臣。）以宗元任御史、尚书郎，封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八月，会册太上皇后于兴庆宫，礼无违者。（永贞元年八月辛未，命妇会策太上皇后于兴庆宫。）既至永州，又奉教曰：“汝唯不恭宪度，既获戾矣，今将大儆于后，以盖前恶，敬惧而已。苟能是，吾何恨哉！明者不悼往事，吾未尝有戚戚也。”而卒以无孝道，不能有报焉。
丧主子妇（一无“子”字。）七岁，（贞元十五年，公之妻杨卒。）而不果娶。窜穷徼，（吉吊切，境也，小路也。）人多疾殃，炎暑<米高>蒸，（<米高>，呼木、黑各、虚骄三切，火爇也。）其下卑湿，非所以养也。诊视无所问，药石无所求，祷祠无所资，苍黄叫呼，遂遘大罚。天乎神乎，其忍是乎！而独生者谁也？为祸为逆，又顽很而不得死，逾月逾时，以至于今。灵车远去，而身独止，玄堂暂开而目不见。孤囚穷絷，（陟立切。）魄逝心坏。苍天苍天，有如是耶？有如是耶？而犹言犹食者，何如人耶？已矣已矣！穷天下之声，无以舒其哀矣；尽天下之辞，无以传其酷矣。刻之坚石，措之幽阴，终天而止矣。
伯祖妣赵郡李夫人墓志铭（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作。）
夫人，姓李氏，辩族姓者曰，赵郡赞皇之东祖。（赞皇，赵州县名。六国时，武安君李牧事赵，遂为赵人。晋司农丞楷徙居常山，有五子，辑、晃、芬、劲、睿，睿子赗兄弟居巷东，劲子盛兄弟居巷西，故睿为东祖，芬与弟劲共称西祖，辑与弟晃共称南祖。）祖某，为某官，父冲，为单父尉，夫人生于良族，嶷然殊异。及笄，（音稽，女十五而笄，《说文》云：笄，簪也。）德充于容，行践于言，高朗而不伤其柔，严恪而不害其和。特善女工剪制之事，又能为雅琴秦声操缦之具。（为雅琴，击琴也。杨惲曰：“家本秦也，能为秦声。”叩，击而歌之也。《礼记》：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操缦，杂声也。操，七刀切。缦，末旦切。）妇道既备，宜为君子之配偶焉。我伯祖临邛令府君讳某，（此志不载临邛君讳，《新史》年表亦止载曰某为临邛令，它无所考，盖察躬兄也，邛，渠容切。）受夫人于李氏之庙，而归于正室。临邛府君之先曰我曾王父清池府君讳某。（讳从裕。）清池之先曰徐州府君讳某。（讳子夏。）又其先，曰常侍府君讳楷，常侍之兄，曰中书令讳奭。自中书以上，为宰相四世。（奭父则，则父旦，旦父庆，凡四世为相。）
噫！我伯祖以宗胄硕大而济其德厚，（“济”，一作“齐”。）夫人以族属清显而修其礼范，合二姓以承先祖，为士者荣之。故佐奉养，承祭祀，妇德用光，家道甚宜。无何，伯祖终于临邛而窆焉，夫人从子而返于淮浒。（浒，水涯之名。夫人家扬州，淮浒谓此。浒，音虎。）呜呼！我先府君每得仕，未尝不奉迎供养，必诚必亲。男既立，必使之有禄仕，女必使之有家。将嫁己子，必先择良士可以配诸姑者，定，然后议焉。仲父殿中侍御史府君由是志也。
夫人生男一人，讳某，不幸终于宣州旌德尉。（此志不载其名，而曰终旌德尉。史亦不载其名，而曰终旌德令。恐史误作尉为令也。）女三人，皆得良婿。陇西李伯和为扬子丞，疾痹废痼而没。（“疾”，一作“病”。）太原王纾，（纾，工部员外郎端之子，其弟曰绍，《唐史》有传。纾，音舒。）今为右补阙。颍川陈苌，（苌，京之兄，公有京《行状》，苌，音长。）为校书郎、渭南尉，知名。贞元十六年，王氏姑定省扶持，自扬州至于京师，道路遇疾，遂馆于陈氏。以诸婿之良，诸女之养，无不得意焉。享年八十一，是岁六月二十九日，终于平康里。自小敛至于大敛，比及葬，则二婿实参主之。有孙二人，长曰曹郎，奉之以縗而正于位，八月二十四日，葬于万年县之少陵原，实栖凤原，介于我先府君仲父二兆之间，神心之所安也。
呜呼，嗣子早夭，临邛万里，以岁之不易，（《左传》昭四年之文。不易，有难也。）未克合祔，哀孰甚焉。诸姑命宗元以为斯志。（合，一作命。）以从人之道，内夫家，外父母家，且又葬于我，志于我，故叙柳氏为备。铭曰：
蔼其芳，寿且康，大梁鹑火沉幽光。（大梁、鹑火，二星名。是年岁星在大梁，六月，日月会于鹑火。盖以纪卒之年月也。）夙沦夫子嗣又丧，（平声。）輤帷不复岷之阳。（輤，丧车饰。岷之阳，指临邛令窆所也。輤，此见切，或作蒨。）兆灵趾，栖凤里，艮之山，兑之水，灵之车，当返此。子孙百代承灵祉，谁之言者青乌子。（《风俗通》曰：汉有青乌子，善数术。《唐·艺文志》，葬书有《青乌子》三卷。《相冢书》曰：青乌子称山三重相连，名连华山。葬之，当出二千石。）
叔妣吴郡陆氏夫人志文（陆氏，公叔父殿中君之配。公前作《殿中君墓版文》，在贞元十二年，时夫人尚无恙。是年十一月，而夫人卒，合祔焉，为此志。）
夫人讳则，字内仪，姓陆氏，家于吴郡，盖江左上族。以宗子在他国，家牒逸坠，故曾王父、王父之讳官，不克究知而阙其文。父覃，皇河南陆浑令。夫人生而柔，笄而礼。会伯舅为河南尹，撰择僚寀，（撰，息衮切。）谓我文学掾仲父，（时殿中君为河南文学。）士林殊英，儒流推高，故夫人归于我。（《左传》：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夫人之志也，温顺以承上，冲厚以字下，不敢逾于冢归，不敢侮于臣妾，（《记》：介妇毋敢敌耦冢妇。《孝经》：治家不敢失臣妾。）是宜允膺福寿，集成母仪。禀命不淑，享年三十有五，贞元十二年十一月己亥，终于长安太平里第。呜呼！夫人生男一人曰曹婆，幼孺在抱，委縗就位，（縗，音崔。）女一人曰喜子，匍匐襁褓，（襁，举两切。褓，音保。）寄妇人之手。哀哉！盖衰门薄祐，神道不相，顾仲父违背于岁首，（正月九日，殿中君卒。）而夫人捐弃于是月。遗孤眇藐，未克承绍，凡我族属，其痛巨乎！遂以其年十二月十三日庚午，合祔于少陵原之墓。恭惟仲父之讳字爵齿，备于版文，今不书，惧再告也。
亡姑渭南县尉陈君夫人权厝志（贞元十七年，公时调蓝田尉。）
唐贞元十七年九月六日甲子，（实乙丑。）前渭南县尉颍川陈君之夫人河东柳氏，（颍川陈君名苌。京之兄也。夫人柳氏，公叔父殿中君之女。）终于平康里。将终，告于陈君曰：“吾生四十有四年，为陈氏介妇九年，谨饬不怠，以至于此，（一无“于”字。）命也。既成妇矣，宜祔于皇姑，从兆于三原，然而不幸中道而有痼疾，既不及养于舅姑，又不得佐于蒸尝，生君之子，不期月而殒；尝谓君宜有贵位，而不克见；执亲之丧，不得终纪，皆天谴之大者也。且愿杀礼，（杀，削也，降减也。杀，所介切。）以成吾私，迩先夫人之墓而窆我焉。将俟君之不讳，而归复于正，其可也。”陈君乃卜十二月十八日，权厝于城南，原曰栖凤，如夫人之志。且以时日甲子，授于宗元曰：“子之姑，孝于家，移于我之长；睦于族，施于我之党。是用宾而礼之，如益者之友，今则去我，已矣，吾无以报焉。他日尝谓子悫而文，愿以为志，庶幸而有知，将安子之为也，苌无恨矣。”呜呼！贵不必贤，寿不必仁，天之不可恃也久矣。遂哭而受命，书夫人之世，以记于兹石。
夫人六代祖讳庆，五代祖讳旦，位皆至宰相。高祖讳楷，为济州刺史。曾祖讳某，（讳子夏。）为徐州长史。祖讳某，（讳从裕。）为清池令。考讳某，为临邛令。妣李氏，赵郡赞皇人。其他则俟改葬而后备。
亡姊崔氏夫人墓志盖石文（不书其卒葬之年月。然其文曰：“太夫人生二女，幼曰裴氏妇，如夫人之懿，而皆蚤世。”按裴氏妇葬以贞元十六年，则此文当与裴氏妇志相先后作。）
我伯姊之葬，良人博陵崔氏为之志，（崔简，字子敬。）凡归于夫家，为妇为妻为母之道，我之知不若崔之悉也。然而自笄而上以至于幼孩，崔固不若我之知也，又乌可以已。今之制，凡志于墓者，琢密石，加盖于其上，用敢附碑阴之义，假兹石而书焉。
呜呼！夫人天命之性，固有以异于人。孩而声和，幼而气柔。以吾族之大，尊长之多，（长，丁两切。）夫人自能言，而未尝误举其讳。与其类戏于家，游弄之具，未尝有争。先公自鄂如京师，（镇为鄂岳都团练判官。一本有“归”字。）其时事会世难，告教罕至，（“告”，一作“书”。）夫人忧劳逾月，默泣不食，又惧贻太夫人之忧虑，绐以疾告，（绐，欺也。绐，音怠，上声。）书至而愈，人乃知之。善隶书，为雅琴，以自娱乐，隐而不耀。工足以致美于服而不为异，言足以发扬于礼而不为辨。孝之至，敬之备，仁之大，又以配君子。然而不克会于贵寿，以至于斯，孰谓之天有知者耶？（一无之字。）
太夫人生二女，幼曰裴氏妇，（幼适裴墐，字封叔。）如夫人之懿。在二族咸以令德闻，而皆早世。其弟昏愚而独存，孰谓天可问耶？（一本“问”字下有“者”字。）呜呼，痛其甚欤！遂濡血而书，（一作“以书”。）以志终天之哀与兹石永久。
亡姊前京兆府参军裴君夫人墓志（年月日见本篇。公时为集贤正字。）
柳氏至于唐，其著者中书令讳奭，中书之弟曰徐州府君讳某，（讳子夏。）实有孝德，世其家业。清池府君讳某，（讳从裕。）继之以茂实。德清府君讳某，（讳察躬。）承之以善政。以至于侍御史府君讳某，（讳镇。）用贞信劲正，达于邦家。克生贤女，以配于裴氏。裴氏至于唐，其著者礼部尚书讳行俭。（行俭，字守约，绛州闻喜人。高宗时，为礼部尚书。）礼部之子，曰侍中讳光庭，（光庭，字连城。开元时为宰相。）嗣用忠肃，书于国史。祠部府君讳稹，（光庭子稹，开元末为祠部员外郎。）业之以贞直，以至于金吾府君讳儆，（音警。）用纯懿端亮，闻于天下。实生良子，以配夫人。（儆四子，坚、墐、埴、埙。夫人，墐之配也。）
呜呼，夫人与仁孝偕生，以礼顺偕长，始于家，纯如也；终于夫族，穆如也。其为子道也，孝以和，恭以惠，取与承顺，必称所欲。先君与太夫人恩遇尤厚，故夫人侍侧，无威怒之教焉。天祸弊族，夙遭大故，我诸孤奉太夫人之养，不敢图死，至于复常。夫人三岁无汤沐，无盐酪，（音洛。）顿踊叫号，哀彻天地。外除发不胜笄，体不胜带。太夫人泣而命之，固犹不食，朝夕谕诲，仅而济焉。其为妻道也，贞顺之宜，恒服于身体；疑忌之虑，不萌于心术；忿懥之色，（忿懥，恨也。《礼记》：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懥，音致。）不兆于容貌，同焉而合于礼，婉焉而得其正。其为妇道也，惟听顺谨敬睦姻任恤之行甚备，常以不幸，不及姑舅之养，用为大恨。是故相春秋之事，眎涤濯，羞簠簋，（簠，黍稷圆器。簋，黍稷方器。）劳以待旦。每怵惕之感至焉，则又移其孝于裴氏之门，（一本作“移其孝于兄公女公。”）而以睦于冢妇介妇，必敬必亲，下以不失其赤子之心，姻族归厚，率由是也。呜呼！我之大谴欤？裴氏之大不幸欤？以夫人之德行，宜贵寿，宜康宁，然而年始三十，不克至于寿。良人官为参军事，（墐时为京兆府参军。）不及偕其贵。骨髓之疾，实钟于身，以贞元十六年三月十三日甲子，终于光德里第。痛矣夫！
始夫人之疾也，夫人之族，视之如己，（一有“宗”字。）其家老、长妾、臧获之微，皆以其私奔谒于道路，祷鬼神、问卜筮者相及也。既病，太夫人在侧，尚虑积忧伤于尊怀，犹持形立气，绐以少间。故二稚未齓，（二稚，崔六崔五。齓，毁齿，男八岁女七岁而齓。齓，初觐切。）良人在远，不及有绪言遗念以传于后。则我呼天之痛，宜有加焉。呜呼！天胡厚是懿德而阙其报施，独何咎欤？余不知天之忍也。既逾月，良人至自洛师，望门而哭曰：“无以立吾家成吾身矣。”凡生三子，幼曰崔七，先夫人八月而殒，魂气无不之也。次曰崔六，后夫人五旬而夭，因祔焉。今其存者曰崔五，幸无恙，托于乳媪，（乌皓切。）以虞水火。哀哉！其年八月十八日甲子，安厝于长安县之神禾原，从于先茔，祔于皇姑，宜也。
母弟号哭而为之志，毒痛凭塞，略不能具。敢告无愧辞，（“告”，一作“报”。）无溢美，庶用正直，克安神心。呜呼！至哀无文，至敬不饰，故无其辞。
亡妻弘农杨氏志（贞元十五年，公时为集贤正字。）
亡妻弘农杨氏讳某。高祖皇司勋郎中讳某，（司勋，讳元政。）司勋生殿中侍御史讳某，（侍御史，讳志玄。）殿中生醴泉县尉讳某，（讳成名。）醴泉生今礼部郎中凝。（成名三子，凭字虚受，凝字懋功，凌字恭履。凝当作凭。凭尝为礼部郎中，集又有《祭杨詹事文》可见。今作凝恐非。）代济仁孝，号为德门。郎中娶于陇西李氏，生夫人。夫人生三年，而皇妣即世，外王父兼，居方伯连帅之任，历刺南部。（建中四年，以兼为鄂岳观察使。贞元元年，迁江西观察使。）夫人自幼及笄，依于外族，所以抚爱视遇者，殆过厚焉。夫人小心敬顺，居宠益畏，终始无骄盈之色，亲党难之。五岁，（建中二年，年五岁。）属先妣之忌，饭僧于仁祠，就问其故，媬傅以告，（媬，音保。按诸韵无媬字，恐止作保。）遂号泣不食。后每及是日，必遑遑涕慕，抱终身之戚焉。及许嫁于我，柔日既卜，（《礼记》：“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柔日，乙、丁、己、辛、癸是也。）乃归于柳氏。恭惟先府君重崇友道，于郎中最深。髫稚好言，（髫，音迢。）始于善谑，（《诗》：善戏谑兮。）虽间在他国，（元符京本，虽下空一字，一无间字。）终无异辞。凡十有三岁，而二姓克合，奉初言也。
夫人既归，事太夫人，（公之母卢氏，封河东县太君。）备敬养之道，敦睦夫党，致肃雍之美。主中馈，佐烝尝，怵惕之义，表于宗门。太夫人尝曰：“自吾得新归，增一孝女。”况又通家，爱之如己子，崔氏、裴氏姊视之如兄弟。故二族之好，异于他门。然以素被足疾，不能良行。（昭七年《左传》：孟絷之足，不能良行。注云：跛也。）未三岁，（一无未字。）孕而不育，（《易》渐之九三曰：妇孕不育，凶。）厥疾增甚。明年，以谒医求药之便，来归女氏永宁里之私第。八月一日甲子，（实壬申。）至于大疾，年始二十有三。呜呼痛哉！以夫人之柔顺淑茂，宜延于上寿；端明惠和，宜齿于贵位；生知孝爱之本，宜承于余庆。是三者皆虚其应，天可问乎？衰门多舋，（许慎切，谓隙罅也，又通作衅。）上天无祐，故自辛未，（辛未，贞元七年。）逮于兹岁，累服齐斩，继缠哀酷，（贞元九年五月，公父镇卒。十二年正月，叔父卒。十一月，叔妣陆氏卒。）其间冠衣纯采。（《礼》曰：孤子当室，冠衣不纯采。纯，之允切。）期月者，三而已矣。无乃以是累夫人之寿欤？悼恸之怀，曷月而已矣。哀夫！遂以九月五日庚午，克葬于万年县栖凤原，从先茔，礼也。是岁，唐贞元十五年，龙集己卯，为之志云：
坤德柔顺，妇道肃雍。（《诗》曰，犹执妇道，以成肃雍之德。）惟若人兮，婉娩淑姿。（婉娩，顺也。婉，音宛。娩，音晚，又音免。）锵翔令容，（锵，七将切。）委穷尘兮。佳城郁郁，闭白日兮。（《博物》志：汉滕公夏侯婴死，公卿送葬，至东都门外，马不行，踣地悲呜，得石棺，有铭曰：“佳城郁郁，三千年，见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乃葬之。）之死同穴，（《诗》：之死矢靡它。又曰：死则同穴。公自言异时死则与之同穴。）归此室兮。
下殇女子墓砖记（殇，未成人而死。礼：八岁至十一为下殇，十二至十五为中殇，十六至十九为长殇。公时谪永州作。）
下殇女子生长安善和里，其始名和娘。既得病，乃曰：“佛，我依也，愿以为役。”更名佛婢。既病，求去发为尼，号之为初心。元和五年四月三日死永州，凡十岁。其母微也，故为父子晚。性柔惠，类可以为成人者，然卒夭。敛用缁褐，铭用砖甓，葬零陵东郭门外第二岗之西隅。铭曰：
孰致也而生？孰召也而死？焉从而来？焉往而止？魂气无不之也，骨肉归复于此。（延陵季子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
小侄女子墓砖记（公时在永州。）
字为雅，氏为柳。生甲申，（贞元十二年。）死己丑。（元和四年。）日十二，月在九。是日葬，东岗首。生而惠，命则夭。始也无，今何有？质之微，当速朽。铭兹瓦，期永久。
故尚书户部侍郎王君先太夫人河间刘氏志文（夫人，王叔文母也，公附叔文，故此铭极所称道，时贞元二十一年秋也。八月而宪宗立，叔文败，公亦相继贬黜。岂公作铭时犹未悟耶？其后《与许孟容书》谓：“是时年少气锐，不识几微，不知当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意公亦悔所不及矣。韩文公言曰：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诚有当于公之心哉！）
夫人姓刘，其先汉河间王。（河间献王德，汉景帝长子。）王有明德，世绍显懿。（“绍”，一作“昭”。）至于唐，有文昭者，为绵州刺史，号良二千石。其嗣慎言，为仙居令、光州长史，克荷于前人。光州，（一有“君”字。）夫人之父也。夫人既笄五年，从于北海王府君，（王，越州山阴人。叔文自言王猛之后云。）讳某。府君举明经，授任城尉左金吾卫兵曹。修经术，以求圣人之道；通古今，以推一王之典。会世多难，不克如志，卒以隐终。
夫人生二子：长曰彝伦，举五经，早夭；少曰叔文，坚明直亮，有文武之用。贞元中，待诏禁中，以道合于储后，凡十有八载，献可替否，有匡弼调护之勤。（叔文善棋，贞元初，出入东宫，娱侍太子，诡谲多计。自言读书知治道，乘间尝为太子言民间之疾苦。）先帝弃万姓，（贞元二十一年正月癸巳，德宗崩。）嗣皇承大位。（丙申，顺宗即位。）公居禁中，訏谟定命，（诗之辞。）有扶翼经纬之绩。（自德宗大渐，王伾先入，称诏召叔文坐翰林中，使决事。伾以叔文意，入言于宦官李忠言，称诏行下，外无知者。）由苏州司功参军，为起居舍人、翰林学士。（二月，叔文以前苏州司功参军，为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将明出纳，（《诗》：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又曰：出纳王命，王之喉舌。）有弥纶通变之劳，副经邦阜财之职。（三月，以叔文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加户部侍郎，赐紫金鱼袋。（五月，以叔文为户部侍郎，职如初，赐紫。）重轻开塞，有和钧肃给之效。（《书》：关石和钧。和钧，谓均平也。）内赞谟画，（一作谋谟。）不废其位，凡执事十四旬有六日。利安之道，将施于人，而夫人卒于堂，盖贞元之二十一年六月二十日也。（是日丁巳。）知道之士，为苍生惜焉。天子使中谒者临问其家，赙以布帛。
呜呼！夫人之在女氏也，贞顺以自处，孝谨以有奉；其在夫族也，祗敬以承上，严肃以莅下。事良人四十有九年，而勤劳不懈；生户部五十有三年，（天宝十二年，叔文生。）而教戒无阙。年七十有九，而户部之道闻于天下，为大僚，垂紫绶，以就奉养。公卿侯王，咸造于门。既寿而昌，世用羡慕。然而天子有诏，俾定封邑，有司稽于论次，终以不及，时有痛焉。是年八月某日，祔于兵曹府君之墓。铭曰：
夫人之德，温柔敬直。承于阴教，式是嫔则。克生良子，用扬懿美。有其文武，弘我化理。天子是毗，邦人是望。（平声。）若若紫绶，（《汉书》：印何累累，绶若若耶？若若，垂貌。）荣于高堂。惟昔孟氏，号为母师。在汉称贤，有戒不疑。（隽不疑也。）懿懿夫人，维其似之。山北之里，神禾之原。问于灵龟，閟此显魂，（閟，音秘。）勒石垂休，永永万年。
朗州员外司户薛君妻崔氏墓志（元和十二年作，公在柳州。）
唐永州刺史（唐，一作故。）博陵崔简（简，字子敬。）女讳媛，嫁为朗州员外司户河东薛巽妻。三岁知让，五岁知戒，七岁能女事。善笔札，读书通古今，其暇则鸣弦桐讽诗骚以为娱。始简以文雅清秀重于当世，其后病惑，得罪投驩州。（元和七年，卒于驩州。）诸女蓬垢滋号，柳氏出也。以叔舅命，（叔舅，公自谓。）归于薛。惟恭柔专勤，以为妇妻，恩其故他姬子杂己子，造次莫能辨。无忮忌之行，（忮，音置，恨也。）无犯迕之气，（迕，音午，逆也。）一亩之宅，言笑不闻于邻。元和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既乳，（乳，产也。）病肝气逆肺，牵拘左腋，巫医不能已。期月之日，洁服饰（饰，一作饬。）容而终，年若干。某月日，迁柩于洛，某月日，祔于墓。在北邙山南洛水东。巽始佐河北军食有劳，未及录。会其长以罪闻，因从贬。（元和初，讨成德节度使王承宗，以于皋谟、董溪为河北营粮料使，崔元受、韦岵、薛巽、王相等为判官，分给供馈。既罢兵，皋谟等坐赃数千缗，敕贷其死。六年五月，流皋谟春州，溪封州，行至潭州，赐死。元受等从坐，皆逐岭表。）更大赦，方北迁，（元和十三年正月，以平淮西大赦天下。）而其室已祸。
巽之考曰大理司直仲卿，祖曰太子右赞善大夫环，曾祖曰平舒令煜，高祖曰工部尚书真藏。简之父曰大理司直曅，祖曰某官鲵。唐兴，中书令仁师议刑不孥。（贞观十六年，刑部以盗贼律反逆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请改从死。左仆射高士廉、吏部尚书侯君集、兵部尚书李勣等议请从重，民部尚书唐俭、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工部尚书杜楚客请依旧不改。时议者以汉及魏、晋谋反皆夷三族，欲依士廉等议，仁师为给事中，驳议以为不可，太宗从之。）其五世，大父也。（仁师生挹，挹生液，液生鲵，鲵生勣。）巽之他姬子，丈夫子曰老，（韩作老老。）女子曰张婆。妻之子，女子曰陀罗尼，丈夫子曰某，实后子。（按公作此志，元和十二年丁酉，十四年己亥卒。退之作墓志云：二子，长周六，始四岁；季周七，子厚卒乃生。以年考之，四岁者正崔氏出后子也。）铭曰：
翼翼仁师，惟仁之硕。（硕，一作“帅”。）一言刑轻，绵载二百。其庆中缺，曾玄不绩。简之温文，卒昏以易。七男三女，八我之出。仍祸六稔，数存如没。宜福而灾，伊谁云恤？惟薛之妇，德良才全。邻无言闻，臧获以虔，推仁抚庶，孩不异怜。兄公是怙，（公，一作“子”。）夫属忻然。髲髢峨峨，（髲，鬄也。髢，结发也。髲，音被。髢，音第。）笾豆维嘉。烝尝宾燕，其羞孔多。有苾有严，（苾，蒲必切，香也。）神飨斯何？奚仲、仲虺，（奚仲为夏车正，禹封为薛侯。十二世孙仲虺居薛，为汤左相，后以为氏。）胡祐不遐？高曾祖考，胡嘏之讹？淑人不居，谁任于家？书铭告哀，以寘岩阿。
韦夫人坟记（族系不可得而考，公时在柳州作。）
韦夫人终成都，殡万年，迁柩渭南，祔而不合，大葬未利，以俟礼也。其族系如某人之志，堋用元和十四年月日，（《左传》：毁之，则朝而堋；不毁，则日中而堋。《说文》云：堋，举葬下土也。堋，逋邓切，又音朋。《礼》谓之封，《周官》谓之窆，音义并同，字又作塴。）子某为石刻而纳诸圹。
马室女雷五葬志（公时在永州作。）
马室女雷五，父曰师儒，业进士。雷五生巧慧异甚，凡事丝纩文绣，（纩，音旷。）不类人所为者，余睹之甚骇。家贫，岁不易衣，而天姿洁清修严，恒若簪珠玑，衣纨縠，（纨，音丸。縠，胡谷切。）寥然不易为尘垢杂。年十五，病死；后二日，葬永州东郭东里。以其姨母为妓于余也，将死，曰：“吾闻柳公尝巧我慧我，今不幸死矣，安得公之文志我于墓？”（一本作“志我葬”。）其父母不敢以云，葬之日，余乃闻焉，既而闵焉。以攻石之后也，遂为砂书玄砖，（“为”，一作“用”。）追而纳诸墓。
卷十四 对
设渔者对智伯（按《史记·世家》及《通鉴》所载，智伯贪而无厌，卒抵于败。公之设为渔者对，其指切一时事情也至矣。）
智氏既灭范、中行，（智襄子，名瑶，文子跞之孙也。周贞定王十一年，帅韩、赵、魏而伐范、中行氏，灭之，共分其地以为邑。范，谓范昭子吉射。中行，谓中行文子荀寅。瑶，音摇。）志益大，合韩、魏围赵，水晋阳。（贞定王十六年，智伯约魏桓子、韩康子围赵襄子于晋阳，决晋水灌之。“水”，一作“于”。）智伯瑶乘舟以临赵，且又往来观水之所自，务速取焉。
群渔者有一人坐渔，智伯怪而问焉。曰：“若渔几何？”（若，汝也。）曰：“臣始渔于河中，今渔于海。（一无“今”字。）今主大兹水，臣是以来。”曰：“若之渔何如？”曰：“臣幼而好渔。始臣之渔于河，有魦、鱮、鳣、鰋者，（《诗》：鱼丽于罶。鲿、魦，《释鱼》云：鲨，鮀也。郭璞曰：今吹沙也。《诗》：其鱼鲂、鱮。鱮似鲂而鳞弱，鲂、鱮，鱼之易制者。鳣，鲤也，江东呼为黄鱼。鰋，鲇也。四者皆小鱼。鲨，音沙。鱮，音叙。鳣，音毡。鰋，音偃。）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饵，日收者百焉。臣以为小，去而之龙门之下，（龙门山在同、绛二州之间。）伺大鲔焉。（鲔，大鱼也。形似鳣而青黑，大者七八尺。《周礼》：春献王鲔。鲔，于鬼切。）夫鲔之来也，（“夫”下有“大”字。）从鲂鲤数万，（《诗》：其鱼鲂鳏。笺：鱼之易制者。“从”，一作“其”字。鲂，音房。）垂涎流沫，后者得食焉。然其饥也，亦返吞其后。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为螭龙。（螭，龙之无角者。辛氏《三秦记》曰：龙门水险不通，鱼鳖之属莫能上。江海大鱼薄集龙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螭，敕之切。）及夫抵大石。（夫下有走字。）乱飞涛，折鳍秃翼。（鳍，鱼脊上骨。《礼记》：羞鱼濡者，夏右鳍。鳍，音耆。）颠倒顿踣，（蒲墨切。）顺流而下，宛委冒懵，（牟孔切，心迷也。）环坻溆而不能出。（坻，水中高地。一曰小渚也。溆，水浦也。坻，音墀。溆，音叙。）向之从鱼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庄子》：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䤾没而下，惊扬而奋鳍，白波若山，海水震动，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淛河以东，苍梧以北，无不厌若鱼者。）于是去而之海上，北浮于碣石。（碣石，山名，在平州卢龙县。碣然而立在海旁，故名。碣，音竭。）求大鲸焉。（鲸，大海鱼也。《说文》：常以五月生子于岸，八月导而还海，鼓浪成雷，喷沫成雨，水族畏之。鲸，巨京切。）臣之具未及施，见大鲸驱群鲛。（鲛，海鱼也。音交。）逐肥鱼于渤澥之尾。（渤澥，海之别名也。扬子云曰：江湖之崖，渤澥之岛。渤，音勃。澥，胡买切。）震动大海，簸掉巨岛。（水中有山曰岛。簸，补过切。掉，徒了切。岛，都皓切。）一啜而食若舟者数十。（《说文》：啜，尝也。啜，姝说切。）勇而未已，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槁焉。向之以为食者，反相与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钓而得文王。（《史记》：太公望吕尚者，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出猎，遇太公于渭之阳，与语大悦，载与俱归，立为师。）于是舍而来。”
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渔者曰：“向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晋之侈家，若栾氏、（晋靖侯之孙曰栾宾，传六世至怀子盈，灭。）祁氏、（祁奚为晋大夫，至孙盈，灭。）羊舌氏（羊舌职事晋，至曾孙食我，灭。）以十数，不能自保，以贪晋国之利，而不见其害。主之家与五卿。（五卿，即范、中行、韩、赵、魏也。）尝裂而食之矣。（《史记·赵世家》：晋顷公之十二年，六卿以法诛公族祁氏、羊舌氏，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族为之大夫。）是无异魦、鱮、鳣、鰋也，脑流骨腐于主之故鼎，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寤。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贪人之土田，侵人之势力，慕为诸侯，而不见其害。主与三卿（韩、赵、魏。）又裂而食之矣。（定公十三年，范、中行反，晋君击之，范、中行走朝歌。出公十七年，智伯与赵、韩、魏共分范、中行地以为邑。）脱其鳞，鲙其肉，（鲙，古外切，细切肉也。）刳其肠，（刳，音枯。）断其首而弃之，鲲鲕遗胤，（《国语》：鱼禁鲲鲕。鲲，古浑切。鲕，音而，鱼子。）莫不备俎豆，是无异夫大鲔也。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寤。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犹以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无餍。（于盐切，又于艳切。）驱韩、魏以为群鲛，以逐赵之肥鱼，而不见其害。贪肥之势，将不止于赵，臣见韩、魏惧其将及也，亦幸主之蹙于晋阳。其目动矣，（《左氏》：目动而言肆，惧我也。）而主乃慠然。（慠，鱼到切，倨也，一本作傲。）以为咸在机俎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辅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祸，（《国语》：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霄也。”宣子不听，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后韩、赵、魏灭智氏之族，惟辅果在。辅，一作韩。）段规深怨而造谋，（《国语》：智襄子伐郑，自卫还，三卿宴于蓝台。智襄子戏韩康子而侮段规。及晋阳之难，段规反首难而杀智伯于师。段规，韩康子相也。）主之不寤，臣恐主为大鲸，首解于邯郸，（邯郓，赵所都。邯，音寒。郸，音单。）鬛摧于安邑，（安邑，本晋地，即今绛州夏县。鬛，音猎。）胸披于上党，（赵地。）尾断于中山之外，（中山后为赵所并。）而肠流于大陆。（大陆，泽名。在深、赵二州界而滨河。）为鱻薧。（鱻薧二字，出《周礼》。鱻，音鲜。薧，音槁。）以充三家子孙之腹。臣所以大惧。不然，主之勇力强大，于文王何有？”
智伯不悦，然终以不寤。于是韩、魏与赵合灭智氏，其地三分。（据《通鉴·周威烈王纪》：智襄子请地于韩康子，致万家之邑。又求地于魏桓子，复与万家邑。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不与，智伯怒，帅韩、魏以攻赵，围而灌之，城不没者三版。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韩、魏曰：“唇亡则齿寒，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乃阴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韩、魏翼而击之，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而分其地。）
愚溪对（集有《愚溪诗序》云：“灌水之阳有溪，东流入潇水，名冉溪。余谪潇水上，改之为‘愚溪’。”《愚溪对》作于永州明矣。晁太史无咎取以附《变骚》。其系曰宗元之所作。亦《对襄王》、《答客难》之义而托之神也。然尝论宗元固不愚，夫安能使溪愚哉？竭其智以求利而不获，既困矣，而始曰我愚。
宗元之困，岂愚罪耶？）
柳子名愚溪而居。五日，溪之神夜见梦曰：“子何辱予，使予为愚耶？有其实者，名固从之，今予固若是耶？予闻闽有水，生毒雾厉气，（厉，恶也。）中之者，（中，音众。）温屯沤泄；（屯，聚也。屯，徒浑切。沤，音欧，又于口切。泄，音薛。）藏石走濑，（濑，湍也。吴、越谓之濑，中国谓之碛。濑，音赖。）连舻糜解。（李裴云：“舻，船前头刺棹处。”连舻，言多也。舻，音卢。）有鱼焉，锯齿锋尾而兽蹄，是食人，必断而跃之。（此盖鳄鱼也。）乃仰噬焉，（噬，音逝。）故其名曰恶溪。（恶溪，在潮州界。）西海有水，散涣而无力，不能负芥，投之则委靡垫没，（垫，丁念切，陷也。）及底而后止，故其名曰弱水。（出甘州。东坡云，自州西北至肃州。《山海经》：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环之。注云：其水不胜鸿毛。）秦有水，掎汨泥淖。（掎，偏引也。淖，亦泥也。掎，举绮切。汨，音骨。淖，汝教切。）挠混沙砾，视之分寸，眙若睨壁，（眙，直视。睨，邪视也。眙，丑吏切。睨，音诣。）浅深险易，（以豉切。）昧昧不觌，乃合泾渭，（泾，一作清。）以自彰秽迹，（《诗》：泾以渭浊。泾小渭大，属于渭而入于河。泾以有渭，故见其浊。）故其名曰浊泾。（出原州高平县笄头山，一名崆峒山，至同州界入渭。《汉书·地理志》云：泾水出安定泾阳县西岍头山，东南至冯翊阳陵县入渭。故上云秦有水也。）雍之西有水，幽险若漆，不知其所出，故其名曰黑水。（《书》：黑水西河惟雍州，郦元《水经》：黑水出张掖鸡山，南流至敦煌，过三危山，南流入于南海。《通典》亦云：黑水出甘州张掖县鸡山。）夫恶弱，六极也；浊黑，贱名也。彼得之而不辞，穷万世而不变者，有其实也。今予甚清与美，为子所喜，而又功可以及圃畦，力可以载方舟，（《诗》曰：方之舟之。注云：方，泭也，《说文》云：编木以渡也。）朝夕者济焉，子幸择而居予，而辱以无实之名以为愚，卒不见德而肆其诬，岂终不可革耶？”
柳子对曰：“汝诚无其实，然以吾之愚而独好汝，汝恶得避是名耶！（东坡诗云：应同柳州柳，聊使愚溪愚。又诗云：不见子柳子，余愚污溪山。本此文也。）且汝不见贪泉乎？有饮而南者，见交趾宝货之多，光溢于目，思以两手左右攫而怀之，（一本，无两字。）岂泉之实耶？过而往贪焉，犹以为名，（广州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饮者怀无厌之欲。晋吴隐之赋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歃怀千金。）今汝独招愚者居焉，久留而不去，虽欲革其名，不可得矣。夫明王之时，智者用，愚者伏。用者宜迩，伏者宜远。今汝之托也，远王都三千余里，侧僻回隐，蒸郁之与曹，螺蜯之与居。（螺，蚌属，大者如斗，出日南涨海中。蜯，蜃属。《说文》：蛤也。螺，卢戈切。蜯，步项切。）唯触罪摈辱愚陋黜伏者，日侵侵以游汝，闯闯以守汝。（闯，马出门貌。闯，丑禁切。）汝欲为智乎？胡不呼今之聪明皎厉握天子有司之柄以生育天下者，使一经于汝，而唯我独处？汝既不能得彼而见获于我，是则汝之实也。当汝为愚而犹以为诬，宁有说耶？”
曰：“是则然矣。敢问子之愚何如而可以及我？”柳子曰：“汝欲穷我之愚说耶？虽极汝之所往，不足以申吾喙；涸汝之所流，不足以濡吾翰。姑示子其略：吾茫洋乎无知，冰雪之交，（“之”下有“方”字。）众裘我絺；溽暑之铄，（式灼切。）众从之风，而我从之火。（一本作众从风而我之火。）吾荡而趋。（荡，亦放也。）不知太行之异乎九衢，以败吾车；吾放而游，不知吕梁之异乎安流。（《庄子》曰：孔子观于吕梁，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吕梁在西河离石。）以没吾舟。吾足蹈坎井，头抵木石，冲冒榛棘。（“冒”，一作“行”。）僵仆虺蜴。（《诗》：哀今之人，胡为虺蜴。蜴，守宫也。蜴，音易。）而不知怵惕。何丧何得，进不为盈，退不为抑，荒凉昏默，卒不自克。此其大凡者也。愿以是污汝可乎？”
于是溪神深思而叹曰：“嘻！有余矣，是及我也。”因俯而羞，仰而吁，涕泣交流，举手而辞。一晦一明，觉而莫知所之。遂书其对。
对贺者
柳子以罪贬永州，（永贞元年九月，公自礼部员外贬邵州刺史。十一月，又贬永州司马。）有自京师来者，既见，曰：“余闻子坐事斥逐，余适将唁子。（吊生曰唁，死曰吊。吊失国亦曰唁。见《谷梁传》。唁，宜箭切。）今余视子之貌，浩浩然也，能是达矣，余无以唁矣，敢更以为贺。”柳子曰：“子诚以貌乎，则可也。（“乎”，一作“言”。）然吾岂若是而无志者耶？（一无“而”字。）姑以戚戚为无益乎道，故若是而已耳。吾之罪大，会主上方以宽理人，用和天下，故吾得在此。凡吾之贬斥，幸矣，而又戚戚焉何哉？夫为天子尚书郎，谋画无所陈，而群比以为名。（群比，谓群党。）蒙耻遇僇，以待不测之诛。苟人尔，有不汗栗危厉偲偲然者哉！（偲，相切责也，偲，音思，又士才切。）吾尝静处以思，独行以求，自以上不得自列于圣朝，下无以奉宗祀，近丘墓，徒欲苟生幸存，庶几似续之不废。（《诗》：以似以续，续古之人。）是以偿荡其心，倡佯其形。（倡，音昌。佯，音羊。）茫乎若升高以望，溃乎若乘海而无所往，故其容貌如是。子诚以浩浩而贺我，其孰承之乎？嘻笑之怒，甚乎裂眦。（疾智，才诣二切。目眦也。）长歌之哀，过乎恸哭。庸讵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子休矣。”
杜兼对（兼，字处洪，中书令正伦五世孙。）
或问曰：“朝廷以公且明，进善退不肖，未尝不当。然吾有一疑焉，愿有闻于子，以释予也。”曰：“何哉？”曰：“杜兼为濠州，（徐泗节度使张建封表置其府，积劳为濠州刺史。）幸兵之乱，杀无罪士二人。（兼性浮险。录事参军韦赏、团练判官陆楚，皆以守职论事忤兼，兼密奏二人通谋，扇动军中。忽有制使至，兼率官吏迎于驿中，前呼韦赏、陆楚出，宣制杖杀之。二人有士林之誉，无罪受戮，天下冤之。）蓄货足欲，吾以为唐梼杌、饕餮者亡以异。（《左传·文十八年》：颛顼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梼杌，缙云氏有不才子，天下谓之饕餮。注云：梼杌，顽凶无俦匹之貌。贪财为饕，贪食为餮。梼，音涛。杌，音兀。饕，音叨。餮，音铁。）然而卒入为郎中、（元和初，入为刑部郎中，改吏部郎中。）给事中，出由商至河南尹，（自给事中出为商州刺史、金商防御使，改河南少尹，行大尹事，半岁，拜大尹。）乃死。（元和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兼卒。）夫何取于兼者若是幸也？”曰：“若子之言，兼之罪，吾虽不睹乎目，然闻之熟，宜废而不用久矣。然而吾有一取焉。吾闻兼在濠州，有钟离令卢某者，（钟离县，属濠州。）宰相戚也，而谗且谀，日状其僚之过愆以致于兼，且曰：‘是过是愆，（一无二是字。）我独无有。’其僚因惴恐。（惴，之瑞切。忧惧之貌。）以俟谪怒于上，令日施施自负。（施施，自得貌。）曰：（一无曰字。）‘州君将我陟也’，兼得之，乃大怒，罚令，使僚也咸得自达以进乎善，因摈令终不得面焉。（面，一作问。）人由是不苟免，而谗谀之道大息。朝廷进兼，于内则给事中，于外则至河南尹。盖知兼有是善也欤？诚然，不为公且明耶？”或者曰：兼，凶狡人也。恣杀以充己，其为过章章者，凡天下儿童，（后阙。）
天对（《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旧录之于《楚辞》。按汉王逸序其篇首曰：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旻昊，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圣贤、怪物行事，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渫愤懑，舒写愁思，乃假天以为言焉。故作《天问》。
子厚取《天问》所言，随而释之，遂作《天对》。）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王逸曰：遂，往也。初，始也。言往古太始之元，虚廓无形，神物未生，谁传道此也？）上下未形，何由考之？（王逸曰：言天地未分，溷沌无垠，谁考定而知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王逸曰：言日月昼夜，清浊晦明，谁能极知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王逸曰：言天地既分，阴阳运转，冯冯翼翼，何以识知其形像乎？）明明暗暗，惟时何为？（王逸曰：言纯阴纯阳，一晦一明，谁造为之乎？）
对曰：本始之茫，诞者传焉。（谓太始之元，初无传也。）鸿灵幽纷，曷可言焉！（谓天地未形，本无言也。）曶黑晰眇，（曶，呼骨切。《说文》：出气词也。从日，象气出形。郭璞《三苍解诂》曰：曶，旦明也。严有翼曰：曶，黑微昧也。晰，之列切。明也。）往来屯屯。（张伦切，难也。《易》屯卦注：屯也者，天地造始之时也。）厖昧革化，（昧，音妹。《易》：天造草昧。注，造物之始，始于冥昧。）惟元气存，而何为焉！
问：阴阳三合，何本何化？（王逸曰：谓天地人三合成德，其本始何化所生乎？）
对：合焉者三，一以统同。（《谷梁子传》：独阴不生，独阳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王逸以为天地人，非也。）吁炎吹冷，（卢经切。清冷也。字又从冷，音同。《集韵》：吴人谓冰曰冷泽。）交错而功。
问：圜则九重，孰营度之？（王逸曰：言天圜而九重，谁营度而知乎？蔡邕曰：圜与圆同。《说文》：圜者，天之体也。）
对：无营以成，沓阳而九。（沓，徒合切，积也。九者，老阳，积阳为天，故曰沓阳而九。《易》：乾元用九。）转輠浑沦，（一作转辕，一作运輠。輠，胡果、胡瓦二切。车毂转貌，关毂而輠轮者，出《记杂记》。又胡罪切，回也。浑，音魂。沦，音论。《列子》：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蒙以圜号。（谓天圜九重，则阳数也。）
问：惟兹何功，孰初作之？（王逸曰：言天有九重，而谁功力始作之耶？）
对：冥凝玄厘，无功无作。
问：斡维焉系？天极焉加？（王逸曰：斡，转。维，纲。言天昼与夜之转旋。斡，转也。维，纲也。言天昼夜转旋，宁有维纲系缀，其际极安所加乎？焉，于虔切。安也。后可以意求之。）
对：乌徯系维，（《淮南子》：帝维曰维，运之以斗。东北为报德之维，西南为背阳之维，东南为常羊之维，西北为蹄通之维。《注》：四角为维也。徯，户礼切，待也。）乃麋身位！（麋，恐作縻。）无极之极，（张衡《灵宪》：八极之极，径二亿二万二千三百里。）漭瀰非垠。（漭，母朗切。瀰，民卑切，又莫尔切。漭瀰，水大貌。）或形之加，孰取大焉！（谓斗极居中央，如《太玄》所谓天圆地方，屯植中央也。王逸以为极际，恐未必然也。）
问：八柱何当？东南何亏？（王逸曰：言天有八山为柱，皆何当值？东南不足，谁亏缺之？《河图》言：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东方朔《神异经》曰：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
对：皇熙亹亹。（无匪切。《易》：成天下之亹亹者。）胡栋胡宇！完离不属，（完，一作宏。属，之欲切。附也，下同。）焉恃夫八柱。
问：九天之际，安放安属？（王逸曰：九天：东方皞天，东南方阳天，南方赤天，西南方朱天，西方成天，西北方幽天，北方玄天，东北方变天，中央钧天。其际会何分，安所系属乎？）
对：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九天虽用为九，而对以为不然也。）
问：隅隈多有，（隈，乌回切。《说文》：水曲隩也。《尔雅》：崖内为隩，外为隈。《淮南子》：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谁知其数？（王逸曰：言天地广大，隅隈众多，宁有知其数乎？）
对：巧欺淫诳，幽阳以别。无隈无隅，曷懵厥列。（谓天地方隅，不可以数穷也。懵，母亘切，不明也。又眉登切，惛也。又母总切，心乱也。）
问：天何所沓？十二焉分？（王逸曰：沓，合也。言天与地合会何所？分十二辰，谁所分别乎？《左氏传》：日月所会是谓辰。《注》：一岁日月凡十二会，所会为辰。）
对：折篿剡筳，（折，食列切，断也。篿，音专。楚人名结草折竹以十曰篿。剡，音琰，削也。筳，音廷。《离骚》：索藑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注：筳，竹筭也。《后汉·方术传》：挺篿折竹。注：挺八段竹也。音同。折，一作析。）午施旁竖，（午，谓旁午也。）鞠明究曛，（许云切，日入而有余光。）自取十二。非余之为，焉以告汝！（意谓巧历不能计天地之晦明，一岁日月十二会，固自若也。）
问：日月安属？列星安陈？（王逸曰：言日月星辰安所系属，谁陈列也？）
对：规燬魄渊，（燬，音毁。烈也。规燬魄渊，谓日月也。）太虚是属。棋布万荧，（荧，谓列星也。）咸是焉托。（谓日圆而明，月生而静，星若棋，皆托乎太虚也。）
问：出自汤谷，次于蒙汜。（王逸曰：次，舍也。汜，水涯也。言日出东方汤谷之中，暮入西极蒙水之涯也。汤，与旸同。汜，音似，水涯也。或音凡，或音泛。《淮南子》曰：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登于扶桑。爰始将行，沦于蒙谷。日入于虞渊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亿万七千三百九里。）
对：辐旋南画，轴奠于北。（旋，音平声。浑天之法，天地之形如鸡子，北耸而南下。故北极常不没，南极常不见。其转如车轴，日月星辰常下回也。）孰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侧！（次，舍也。）平施旁运，恶有谷、汜。（谓日犹辐旋轴奠，乌可穷其出次，次于谷、汜也。）
问：自明及晦，所行几里？（王逸曰，言日平旦而出，至暮而止，所行凡几何里乎？）
对：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久穷，不可以里。（谓日之明晦，不可以里计也。）
问：夜光何德，死则又育？（王逸曰：夜光，月也。育，生也。言月何德居于天地，死而复生也。死，谓晦也。）
对：毁炎莫俪，（郎计切，偶也。）渊迫而魄。遐违乃专，何以死育！（谓日之炎光莫并，唯月明既极，则魄哉生，不可以死育测也。）
问：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王逸曰：言月中有菟，何所贪利，居月之中而顾望乎？）
对：玄阴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谓月中有兔，玄阴之所感也，张衡《灵宪》：月者阴精之宗，积而成兽象兔阴之类，其数偶。《苏鹗演义》：兔十二属配卯位，处望日月最圆而出于卯上。卯，兔也，其形入于月中，遂有是形。崔豹《古今注》：兔口有缺。张华《博物志》：兔望月而孕，自吐其子。）
问：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王逸曰：女歧，神女，无夫而生九子也。）
对：阳健阴淫，降施蒸摩，歧灵而子，焉以夫为！（《汉·成帝纪》应劭注：画堂画九子母。或云即女歧也。）
问：伯强何处？惠气安在？（王逸曰：伯强，大厉疫鬼也，所至伤人。惠气，和气也。言阴阳调和则惠气行，不调和则厉鬼兴，二者当何所在乎？）
对：怪瀰冥更，（瀰，民卑切，又莫尔切，水貌，一作“沵”，又作“𣳅”，与“沴”同。并徒典切，阴阳气乱曰沴。《集韵》引《庄子》：阴阳气有沴。又郎计切，《说文》：水不流也。《集韵》引《五行传》：若其沴作。又《前汉·五行志》：气相伤谓之沴，犹临莅不和意也。如淳曰：沴，音拂戾之戾，义亦同。）伯强乃阳，顺和调度，惠气出行，时届时缩，何有处乡！（谓气乖则致厉，气和则致祥，非有定处也。）
问：何阖而晦？何开而明？（王逸曰：言天何所阖闭而晦冥，何所开发而明晓？）
对：明焉非辟，晦焉非藏。
问：角宿未旦，曜灵安藏？（王逸曰：角亢，东方星。曜灵，日也。东方未旦之时，日安所藏其精光乎？）
对：孰旦孰幽，缪躔于经。（缪，音蚪，一音了。《说文》：缠也。躔，澄延切，谓日月行也。司马相如《子虚赋》：缪绕玉绥。注：缪，音蓼。缪绕，相缠结也。）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廷，具往切，欺也。亢，音刚，星名。《尔雅》：寿星，角亢也，《国语》：辰角见而雨毕。注：辰角，大辰苍龙之角，此谓东方苍龙角亢之宿。虽日出之方，而其晦明固自有经度也。《晋志》云：左角为夭田，主刑。亢，总摄天下奏事听讼理狱录功者也。彼字，一本作尉。）
问：不任汨鸿，师何以尚之？（王逸曰：汨，治也。鸿，大水也。师，众也。尚，举也。言鲧才不任治鸿水，众人何以举之乎？）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王逸曰：佥，众也。课，试也。言众人举鲧治水，尧知其不能，众人曰：“何忧哉，何不先试之也？”）
对：惟鮌譊譊。（鮌，禹父名，《尚书》作鲧。按，《集韵》混字韵内，出<骨玄>、𧣙、鳏三字，通作鲧，即无鮌字。惟王子年《神仙拾遗记》云：夏鮌理水无功，沉于羽川，化为玄鱼，大千尺。后遂死，横于河海之间。后世以玄字合于鱼字为鮌字。鮌，音衮。譊，女交切。《说文》：恚呼也。）邻圣而孽。恒师厖蒙，乃尚其圯。（谓鲧之不任治洪水，众论不明，不察其方命圯族而举之也。圯，部鄙切，毁也。）后惟师之难，矉頞使试。（谓四岳举鲧。尧曰：“吁，咈哉！”佥曰：“试可乃已。非乐于用之也。”矉，恨张目也。頞，鼻茎，蹙頞也。矉，音频，又音宾。頞，音遏。）
问：鸱龟曳衔，鮌何听焉？（王逸曰：言鲧治水，绩用不成。尧乃放杀之羽山，飞鸟水虫曳衔而食之，鮌何能复不听之乎？按：旧说谓鮌死为鸱龟所食，特以意言之耳，详其文势，似谓鲧听鸱龟衔曳之计而败其事。）顺欲成功，帝何刑焉？（王逸曰：帝，谓尧也。言鮌设能顺众人之欲成其功，尧当何为刑戮之乎？）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王逸曰：永，长也。遏，绝也。施，舍也。言尧长放鮌于羽山，绝在不毛之地，三年不舍其罪也。）
对：盗堙息壤，招帝震怒。（《史记·索隐》曰：《山海经·启筮》云：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招，举也。《左传》：以招人过。堙，与湮同，音因，塞也。《说文》：没也。招，音翘。《集韵》：举也。《尚书·洪范》：鲧堙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鲧则殛死。）赋刑在下，而投弃于羽。（一无而字。）方陟元子，以胤功定地。（胤，羊晋切，嗣也。《山海经》：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淮南子》：凡鸿水渊薮，自三百仞以上，二亿三万三千五百五十里有九渊。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注》：息土不耗减，掘之益多，故以填洪水也。）胡离厥考，而𩿒龟肆喙。（考，谓禹父鲧也。喙，许秽切。《说文》：口也。𩿒，与鸱同。）
问：伯禹腹鮌，夫何以变化。（王逸曰：禹，鮌子也。言鮌愚狠，腹而生禹，禹小见其所为，何以能变化而有圣德也？）纂就前绪，遂成考功。（王逸曰：父死称考。绪，业也。言禹能纂代鮌之遗业，而成考父之功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王逸曰：何言禹能继续鮌业，而谋虑不同也。）
对：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谓鮌既殛于羽山，虫鸟之所曳，而其子有禹之圣，莲生泥中，自不类也。蕖，音渠。《集韵》：芙蕖，荷总名。谓荷之生于淤泥中，以喻禹之生于鮌也。）胘躬蹙步，（胘，当作胝，同张尼切，皮厚也。一曰茧也。《说文》：胝，腄也。腄，株垂切。瘢也。《列子·杨朱篇》：身体偏枯，手足胼胝。躄，必益切，又蒲结切。跛也。《杨子》：巫步多禹。《注》：谓姒氏治水土，涉山川，病足，故行跛也。）桥楯踣。（桥，音跷，丘摇切。《史记·禹本纪》：山行乘檋。注，一作桥，音同，檋车，谓以铁如锥头长半寸，施之履下，以上山，不蹉跌也。又音纪录切。楯，敕伦切。《说文》：车约䡅也。《书》：予乘四载。《注》：泥乘楯。《正义》引《前汉·沟洫志》，泥行乘毳。注：泥行所乘者。又橇字通作楯，同敕伦切。注：禹治水所乘者。古篆变形，字体改易，说者不同，未知孰是。桥，一作檋，一作樏，或作梮。勚，夷世切。又音曳。劳也。踣，蒲墨切。《说文》：僵也。勚踣，谓劳剧而顿仆也。踣，一作路。）厥十有三载，乃盖考槐。宜仪刑九畴，（《尚书·禹贡》作十有三载乃同。《史记·夏纪》：禹伤父鲧功之不成，乃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受是玄宝。（《尚书·禹贡》：禹锡玄圭，告厥成功。）昏成厥孽，昭生于德，惟氏之继，夫孰谋之式！（唯继鲧之氏，而不法其谋也。）
问：洪泉极深，何以填之？（王逸曰：言洪水渊泉极深，大禹何用填塞而平之乎？）
对：行鸿下隤，（隤，徒回切。《说文》：下坠也。）厥丘乃降。焉填绝渊，（填，与置同，音田，塞也。）然后夷于土。（《淮南子》：禹乃以息土填鸿水九渊以为名山。今子厚之对，以为不然也。）
问：地方九州，何以坟之？（王逸曰：坟，分也。谓九州之地，凡有九品，禹何以能分别之乎？周少隐《楚辞赘说》曰：子厚对，亦是以坟为分字，当读为愤。）
对：从民之宜，乃九于野，坟厥贡艺，而有上中下。（坟，符吻切。坟，言土脉愤起也。九州之土不同，因以定贡艺，故有上中下之差焉。）
问：应龙何画？河海何历？（王逸曰：有鳞曰蛟龙，有翼曰应龙。历，过也。言河海所出至远，应龙过历游之而无所不穷也。或曰：禹治洪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地，导水所注，当决者，因而治之。）
对：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而欺画厥尾！（盖以王逸注神龙之事为不然也。畚，音本，《说文》：<甾并>属，蒲器也。《左氏传》：置诸畚。注：畚，以草索为之，筥属。锸，测洽切，锹也。《山海经图》犁丘山有应龙者，龙之有翼者也。夏禹治水，有应龙以尾画地，即水泉流通。）
问：鮌何所营？禹何所成？（王逸曰：言鮌治洪水，何所营度，禹何所成就乎？）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王逸曰：康回，共工名也。《淮南》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得，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
对：圜焘廓大，（圜，与“圆”同，《说文》：体也。焘，徒到切，《说文》：溥覆照也。）厥立不植。地之东南，亦已西北。彼回小子，胡颠陨尔力！夫谁骇汝为此，而以慁天极。（谓非康回可得而倾也。陨，羽敏切，《说文》：从高下也。慁，胡困切，辱也，扰也。《列子》：共工氏子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百川水潦归焉。）
问，九州何错？川谷何洿？（王逸曰：错，厕也。洿，深也。言九州错厕，禹何所分别之？川谷于地，何以独洿深乎？洿，音户。）
对：州错富媪，（媪，《说文》：女老称。《前汉·郊祀歌》：后土富媪。注：坤为母，故称媪也。媪，乌浩切。）爰定于趾。躁川静谷，（躁，则到切，动也，亦作燥，先到切。《说文》：乾也。）形有高庳。（音婢，又音卑，短也。）
问：东流不溢，孰知其故？（王逸曰：言百川东流，不知满溢，谁有知其何故也。）
对：东穷归㠊，（当作墟，同丘於切。《说文》：大丘也。《列子》曰：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又环西盈。脉穴土区，而浊浊清清。坟垆𤍜疏，（𤍜，当作燥。坟，房粉切，土膏肥也。垆，音卢。《说文》：黑刚土也。《尚书》：下土坟垆。《注》：下者垆垆疏。）渗渴而升。（渗，所禁切。《说文》：下漉也。）充融有余，泄漏复行。（《庄子》：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器运浟浟，（夷周切。水流貌。）又何溢为！（谓九州川谷，错洿各有其势。水之东流回环，其理自不溢也。）
问：东西南北，其修孰多？（王逸曰：修，长也。言天地东西南北谁为长乎。）
对：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鸿，一作澒。鸿洞并音去声。鸿，大也。洞，通也。）而课校修长！（谓不可计其孰修也。一本无“校”字。《淮南子》：阖四海之内，东西二万八千里，南北二万六千里。注：子午为经，卯酉为纬，言经短纬长也。禹使太章步自东极至于西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使竖亥步自北极至于南极，二亿三万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注海内有长短极内等也，其他诸说不同。）
问：南北顺橢，（吐火切，狭而长也。）其衍几何？（王逸曰：衍，广大也。言南北橢长，其广差几何。）
对：茫忽不准，孰衍孰穷！（亦谓不可计其孰衍也。）
问：昆仑县圃，其凥安在。（王逸曰：昆仑，山名也。在西北，元气所出。其巅曰县圃。县圃乃上通于天也。凥，一作居。《水经》：昆仑之山三级。下曰樊桐，一名板松；二曰玄圃，一名阆风：上曰层城，一名天庭。凥，丘刀切。）
对：积高于乾，昆仑攸居。（《禹本纪》：昆仑山高三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水经》：昆仑山在西北，去嵩高五万里，地之中也。其高万一千里，河水出其东北陬。）蓬首虎齿，爰处爰都。（《山海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有蓬首虎齿戴胜而处者，名王母也。）
问：增城九重，其高几里？（王逸曰：《淮南》言昆仑之山九重，其高万一千里也。）
对：增城之高，万有三千。（增，与层同，才登切。重也。《淮南子》：昆仑虚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东方朔《十洲记》：昆仑山有三角。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其处有积金为墉城，面方千里，城上安金台五所，玉楼十二。此云万有三千，其说不同，诞实未详。）
问：四方之门，其谁从焉？（王逸曰：言天地四方，各有一门，其谁从之上下也。《淮南子》：昆仑虚旁有四百四十四门，门间四里，里间九纯，纯丈五尺。）
对：清温燠寒，（清，七政切，寒也。燠，乙六切，热也。《黄帝素问内经》：天不足西北，左寒而右凉。地不满东南，右热而左温。注：西方凉，北方寒，东方湿，南方热，气化犹然也。）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
问：西北辟启，何气通焉？（王逸曰：言天西北之门，每常开启，岂元气之所通？辟，通作辟，开也。《准南子》：昆仑虚，玉横维其西北隅，北门开以纳不周之风。按不周山在昆仑西北，不周风自此出也。）
对：辟启以通，兹气之元。（谓昆仑之高，一寒一暑，气所从出，西北天门，又气之所通也。）
问：日安所到，烛龙何照？（王逸曰：言天地之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山海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喘不息，身长千里。注曰：即烛龙也。）
对：修龙口燎，（力照切，照也。）爰北其首，（手又切，向也。）九阴极冥，厥朔以炳。（《山海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而蛇身而赤，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谓烛龙。《文选·雪赋》“烂兮若烛龙衔曜照昆仑”是也。）
问：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王逸曰：言日未出之时，若木何能有明赤之光华也？《广雅》：日御曰羲和，月御曰望舒。《山海经》：东南海外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是生十日，常浴日于甘渊。又灰野之山有树，赤叶赤华，名曰若木。日所入处，生昆仑西附西极也。又《淮南子》：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注：若木端有十日，状如莲珠，华光也，光照其下也。）
对：惟若之华，禀羲以耀。（谓若木依日而光耀耳。）
问：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王逸曰：暖，温也。言地之气，何所有冬温而夏寒者乎？）
对：狂山凝凝，（元注音嶷。鱼力切。《山海经》：狂山无草木，冬夏有寻雪，狂水出焉。）冰于北至。爰有炎洲，司寒不得以试。（东方朔《十洲记》：南方有炎洲，在南海中，其地方二千里。《淮南子》；南至委火炎风之时，北方之极，有冻寒积冰雪霰霜露漂润群水之野。）
问：焉有石林？有兽能言？（王逸曰：言天下何所有石木之林，林中有兽能言语者乎？）
对：石胡不林，往视西极！（《文选·吴都赋》：虽有石林之岝崿，请攘臂而靡之。虽有雄虺之九首，将抗足而跐之。按赋以石林与雄虺同称，则石林当在南方，然子厚云：石胡不林，往视西极。按《淮南子》：西方之极，石成金室。未见石林所出也。）兽言嘐嘐，人名是达。（嘐，火包切。《说文》：夸语也，通作咬。注：鸟声也。《山海经》：鹊山有兽类猕猴，被发垂地，名曰猩猩。知人名，其为兽，如豕而人面。）
问，焉有虬龙，负熊以游？（王逸曰：有角曰龙，无角曰虬。言宁有无角之龙，负熊兽以戏游者乎？熊，形类大豕，而性轻捷，好攀缘上高木，见人，则颠倒自投地而下也。）
对：有虬蜲蛇，不角不鳞。（虬，渠幽切。《广韵》：无角龙也。又居幽切，诸韵，并作蚪。蜲蛇，上于危切。一作委，音同。下余知切。《诗》：委蛇委蛇。注：行可从迹也。）嬉夫玄熊，相待以神。
问：雄虺九首，倏忽焉在？（王逸曰：虺，蛇别名也。倏忽，电光也。言有雄虺，一身九头，速及电光，皆何所在乎？虺，许伟切，恶蛇也。《尔雅·释鱼》：蝮虺博三寸，首大如擘。疏：江淮以南曰蝮，江淮以北曰虺，有牙最毒。倏，一作儵，并音叔。《说文》：走也。）
对：南有怪虺，罗首以噬。倏、忽之居，帝南、北海。（倏忽，在《庄子》甚明。王逸以为电，非。又，《招魂》：南方雄虺九首，往来倏忽。注：倏忽，疾急貌。考之《楚辞》两处正文意义，但为迅疾貌。而王逸之注自相戾。此子厚之对，直取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而言，故谓王逸为电光非也。然按《庄子》乃寓言耳，子厚引之以为证，恐非屈原本意也。）
问：何所不死？（死，一作老。）长人何守？（王逸曰：《括地象》曰：有不死之国，长人，长狄。《春秋》云：防风氏也。禹会诸侯，防风氏后至，于是使守封嵎之山也。）
对：员丘之国，身民后死？（员，与圆同。《山海经》：不死民在交胫国东，其人黑色，寿不死。注：圆丘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有赤水，饮之不老。）封、嵎之守，其横九里。（嵎，音隅。封、嵎二山，在吴、楚之间，汪芒氏之国。《鲁国语》：吴隳会稽，获巨骨焉，问之仲尼。仲尼曰：昔禹致群臣于会稽之山，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其骨专车。客曰：敢问谁守为神？仲尼曰：山川之灵，足以纪纲天下者，其守为神。客曰：防风氏何守也？仲尼曰：汪芒氏之君也，守封嵎之山者也。为漆姓，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翟，今为大人。客曰：人长之极几何？仲尼曰：长者不过十，数之极也。注：今湖州武康县东，有防风山。山东二百步，有禺山。防风氏庙在封、嵎二山之间。《春秋·谷梁传》文公十一年，叔孙得臣败狄于咸。长狄也，射其目，身横九里。）
问：靡萍九衢，枲华安居？（王逸曰：九交道曰衢。言萍草宁有生于水中，无根，乃蔓衍于九交之道。又有枲麻垂草华荣，何所有此物乎？枲，相里切。《尔雅·释草》：有枲麻，麻有子曰枲。疏：麻一名枲）。
对：有萍九岐，厥图以诡。（《山海经》多言其枝五衢，又云四衢。衢，歧也。王逸以为生九衢中，恐谬。萍，一作苹，音平。《说文》：萍也，无根，浮水上而生者。《山海经》：宣山上有桑焉，其枝四衢。注：枝交互四出。又少室山有木名帝休，其枝五衢。注：树枝交错，相重五出，有象路衢。故子厚注云：逸以为生九衢中，谬矣。）浮山孰产？赤华伊枲。（《山海经》：浮山有草焉，其叶如麻。赤华，即枲华也。）
问：灵蛇吞象，厥骨何如？（王逸曰：南方有灵蛇吞象，三年然后出其骨。灵，或作一。骨，或作大。）
对：巴蛇腹象，足觌厥大。三岁遗骨，其修已号。（觌，一作观。《山海经》：南海内有巴蛇，身长百寻，其色青黄赤黑。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疾。《文选·吴都赋》：屠巴蛇，出象骼。）
问：黑水玄趾，三危安在？（王逸曰：玄趾、三危，皆山名也，在西方。黑水出昆仑山。）
对：黑水淫淫，穷于不姜。玄趾则北，三危则南。（《尚书·禹贡》：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按黑水出张掖鸡山，自三危山南流至文单国，谓之扶南江，至奔陀国，入于南海。）
问：延年不死，寿何所在？（王逸曰：言仙人禀命不死，其寿独何穷止也。洪兴祖曰：黄帝《素问》，上古有真人，寿敝天地，无有终时；中古有至人，益其寿命而强者也。其次有圣人者，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也。）
对：仙者幽幽，寿焉孰慕！短长不齐，咸各有止。胡纷华漫汗，而潜谓不死！（《淮南子·俶真训》：至德之世，徙倚于漫汗之宇。注：漫汗，无生形。又《道应训》：卢敖游乎北海，见士焉，玄须而鸢肩，轩轩然迎风而舞，笑曰：“吾与漫汗期于九垓之外，不可以久。”举臂而耸，遂入云中。敖仰视之弗见。注：漫汗，不可知之也。漫，莫官切。汗，河干切，或并音去声。）
问：鲮鱼何所？鬿堆焉处？（王逸曰：鲮鱼，鲤也。一云，鲮鱼，鲮鲤也，有四足，出南方。鬿堆，奇兽也。鬿，渠希切。堆，都回切。）
对：鲮鱼人貌，迩列姑射。（《列子》：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仙人焉。《山海经》：西海中近列姑射山，有陵鱼，人面人手鱼身，见则风涛起。《风土记》：鲮鱼，腹背皆有刺如五角菱，非王逸之注所谓鲮鲤也。）鬿雀峙北号，惟人是食。（鬿，在北号山，如鸡，虎爪食人。王逸以为奇兽，误。《山海经》：北号山有鸟，状如鸡而白首鼠足，名曰鬿雀，食人。子厚注谓堆当为雀，按《集韵》，■[左帥去巾，右鳥]，雀属，同都回切，则鬿堆即鬿雀也。）
问：羿焉彃日？乌焉解羽？（王逸曰：《淮南》言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尧令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鸟皆死，堕其羽翼也。羿，五计切，尧之射官也。跸，音毕。《说文》：射也。或作弹解，胡买切，散也。又佳买切，判也。按：子厚之对，改乌为鸟，则彃日解羽，遂成两事。若用王逸之注引《淮南》之说证之，则乌当如字读，义意虽通，则问对之言各相戾也。彃，一本作毙，作弹者误。）
对：焉有十日，其火百物！羿宜炭赫厥体，胡庸以枝屈！（《山海经》：黑齿之北曰汤谷，居水中，有扶桑，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皆戴乌。注：羿射十日中其九。《史记》：射支左屈右。）大泽千里，群鸟是解。（《山海经》：大泽千里，群鸟之所解。问作“乌”字，当为“鸟”，后人不知，因配上句改为“乌”也。《山海经》：群鸟之所生及所解。又《穆天子传》：北至旷原之野，飞鸟之解其羽。子厚用此以为对，故改乌为鸟。则与屈原之问，上下二句，各是一事，义不相配也。如旧说为日中之乌，而借解羽二字以问，于义亦通。）
问：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王逸注：言禹以勤力献进其功，尧因使省治下土四方也。）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于台桑。（王逸曰：言禹治水，道娶嵞山之女，而通夫妇之道于台桑之地。嵞，与涂同。《说文》：会稽山也。）闵妃配合，（配，一作匹。）厥身是继。（王逸曰：闵，忧也。言禹所以忧无妃匹者，欲为身立继嗣也。）胡维嗜欲不同味，而快晁饱。（王逸曰：言禹治水道娶者，忧无继嗣耳，何特与众人同嗜欲，苟欲快饱一朝之情乎？故以辛酉日娶，甲子日去，而有启也。晁，音朝暮之朝。言禹之所嗜，与众人异味，众人所嗜以厌足其情欲，禹所嗜者，拯民之溺耳。）
对：禹惩于续，嵞妇亟合。（亟，许力切，急也。《书·益稷篇》：禹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吕氏春秋》：禹娶涂山氏女，不以私害公。自辛至甲四日，复往治水。）胈离厥肤？（胈，蒲末切。肤，毳皮也。《庄子》：禹治水。腓无胈。）三门以不胝。（善旨切，与视字义同，后同。《孟子·滕文公篇》：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胝，一作眩。）呱呱之不衋。（迄力切，谓伤痛也。）而孰图厥味，卒燥中野。（燥，先到切。《说文》：乾也。“中”一作“于”。）民攸宇攸暨。（谓禹娶嵞山氏之女，虽念继嗣之重，而勤劳不顾其家，非徒欲饱快一朝之情，盖欲民安其居也。“宇”，一作“字。”暨，当作塈，息也。《诗·洞酌》：“民之攸塈。”言水患既平，民得所字养而安息也。）
问：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一作孽。王逸曰：益，禹贤臣。作，为也。后，君也。离，遭也。蠥，忧也。言禹以天下禅益，益避启于箕山之阳，天下皆去益而归启以为君。益卒不得立，故曰，遭忧也。蠥，一作𧕏，忧也。《书·甘誓》：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说者曰，有扈氏与夏同姓，启有天下，有扈不服，大战于甘。故云，卒然离𧕏。）
对：彼呱克臧，俾姒作夏。（姒，许里切，禹姓也。《史记·舜纪》：帝禹为夏后而别姓姒氏。）献后益于帝，（《孟子·万章篇》：禹荐益于天，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狱讼者不归益而之启。曰：吾君之子也。讴歌者不讴歌益而讴歌启，曰：吾君之子也。）谆谆以不命。复为叟耆，曷戚曷孽。（谓益避启于箕山之阴，此天意也，初何忧焉！）
问：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王逸曰：言天下所以去益就启者，以其能忧思道德而通其拘隔。拘隔者，谓有扈氏叛启，启率六师而伐之也。）皆归射𥷚而无害厥躬。（王逸曰，射，行也。𥷚，穷也。言有扈氏所行，皆归于穷恶，故启诛之，长无害于其身也。𥷚，音菊。）
对：呱勤于德，民以乳活。扈仇厥正，帝授柄以挞凶穷。圣庸夫孰克害！（谓启之贤，民赖以生，诛有扈氏之叛，而无敢害者。害，协音曷，伤也。）
问：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王逸曰：后，君也。革，更也。播，种也。降，下也。言启所以能变化更益而代益为君者，以禹平治水土，百姓能下种百谷，故思归启也。降，协音洪。）
对：益革民艰，咸粲厥粒。惟禹授以土，爰稼万亿。违溺践垍，（巨志切，坚土也，）休居以康食。（康食，安食也。一，“康”作仓，绝句。一无“食”字，作“休居以仓，康姑不失”。）姑不失，圣天胡往不道。（一无“圣天”二字。）
问：启棘宾商，《九辩》、《九歌》。（王逸曰：棘，陈也。宾，列也。《九辩》、《九歌》，启所作乐也。言启能修明禹业，陈列宫商之音，备其礼乐也。《山海经》：夏后氏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注：皆天帝乐名。启登天而窃以下用之。故《骚经》云：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注：夏康，启子太康也。）
对：启达厥声，堪舆以呻。（堪舆，天地也。呻，音申。）辨同容之序，帝以贸嫔。（贸，莫候切，义未详。嫔，音宾，又音频，妇也。）
问：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王逸曰：勤，劳也。屠，裂剥也。言禹𤗚剥母背而生，其母之身分散竟地，何以能有圣德忧劳天下乎？禹以勤劳修鲧之功，故曰勤子也。）
对：禹母产圣，何疈厥旅。（疈，普逼切，判也，裂也。旅，当作膂。《字林》：膂，脊骨也。《帝王世纪》：禹𤗚剥母背而生。𤗚，音疈。干宝曰：前志所传，修已背坼而生禹，简狄胸剖而生契。）彼淫言乱噣，（噣，陟救切，中也。音与味同。）聪聝以不处。（聝，古获切，耳也。谓无此理也。）
问：帝降夷羿，革孽夏民。（王逸曰：帝，天帝也。夷羿，诸侯，弑夏后相者也。革，更。孽，忧也。言羿弑夏家，居天子之位，荒淫田猎，变更夏道，为万民忧患也。羿，五计切。此乃有穷之羿，非尧时羿也。《左氏传》：襄公四年，虞人之箴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鹿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
对：夷羿滔淫。（《左氏》：襄公四年，昔有夏之衰，羿自鉏迁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割更后相。（《左氏传》：哀公元年，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相。浇，五吊切。）夫孰作厥孽，而诬帝以降！（谓夷羿杀夏后相，非天意也。）
问：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王逸曰：胡，何也。雒嫔，水神。谓宓妃也。《传》曰：河伯化为白龙，游于水旁，羿见射之，眇其左目。河伯上诉，天帝曰：“尔何故得见射？”河伯曰：“我时化为白龙出游。”天帝曰：“使汝深守神灵，羿何从得犯汝，汝今为虫兽，当为人所射，固其宜也。羿何罪欤？”羿又梦与雒水神宓妃交接也。谓尧时羿，非有穷之羿也。《淮南子》：河伯溺杀人，羿射其左目。注：尧时，羿射十日，缴大风，杀窫窳，斩九婴，射河伯。）
对：震皜厥鳞，（皜，古老切，白也。）集矢于皖。（华板切。字当从目从完。《说文》云：大目也。）肆叫帝不谌。（氏林切，诚也，与忱同。）失位滋嫚，（莫晏切。《说文》云：侮易也。）有洛之嫮，（胡故切，美容貌。）焉妻于狡。（妻，七计切，女嫁人也。）
问：冯珧利决，（冯，音凭，满也。珧，音姚。）封豨是射。（王逸曰：冯，挟也。珧，弓名也。决，射韝也。封豨，神兽也。言羿不修道德，而挟弓射韡，猎捕神兽，以快其情也。豨，虚岂切，通作狶。《方言》：猪谓之狶也。）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王逸曰：蒸，祭也。后帝，天帝也。若，顺也。言羿射封豨，以其肉膏祭天帝，天帝犹不顺羿之所为也。《淮南·本经训》：尧之时，封豨修蛇，皆为民害，尧乃使羿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按此言有穷羿亦封豨是射而反为民害也。《左传》：昭公二十八年，乐正夔生伯封，实有豕心。贪惏无厌，忿类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帝，谓天帝也。）
对：夸夫快杀，（夸，音誇，大言也。夫，音扶，语助也。）鼎豨以虑饱。馨膏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台，音怡，我也。）而滥厥福！
问：浞娶纯狐，眩妻爰谋。（王逸曰：浞，羿相也。爰，于也。眩，惑也。言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浞，食角切，寒浞也。）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王逸曰：吞，灭也。揆，度也。言羿好射猎，不恤政事，浞交接国中，布恩施德而吞灭之也。）
对：寒谗妇谋，后夷卒戕。（慈良切，杀伤也。《左传》襄公四年：羿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信之，使为己相。浞行媚于内，施赂于外，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羿将归自田，家众杀而烹之。浞因羿室，生浇及殪，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德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夏遗臣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殪于戈，有穷由是遂亡。）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举土作仇，徒怙身弧！（谓浞谋杀羿，羿徒恃其弧矢而不悟也。）
问：阻穷西征，岩何越焉？（王逸曰：阻，险也。穷，窘也。越，度也。言尧放鮌羽山，西行度越岑岩之险，因堕死也。）化而为黄能，巫何活焉？（王逸曰：活，生也。鮌死后化为黄能，入于羽山渊，岂巫医所能复生活也。《左氏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鮌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渊。《晋语》作黄能。按：能，兽名，三足鳖也。二书皆出《左氏》而自为同异。据言入于羽渊，当以黄能为是，盖熊非入水之物。能，奴来切。）
对：鮌殛羽岩，（鮌，音衮，注云：禹父名，今从鱼。详旧本，鮌作鲧字。）化黄而渊。
问：咸播秬黍，莆雚是营。（王逸曰：咸，皆也。秬黍，黑黍也。雚，草名。营，耕也。言禹平治水土，万民皆得耕种于雚蒲之地，尽为良田也。黍，音巨。莆，即蒲字，水草，可以织席。雚，音丸，与萑同，薍也，或作藿，非。）
对：子宜播稙穉。（“子”，一作“予”。稙，徵力切，又时力切，先种曰穉。一曰长稼也。穉，音雉。后种曰穉，一曰幼稼也。《诗·胡宫》：稙穉菽麦。）于丘于川。维莞维蒲，（莞，胡官切，又音官。《说文》：草也，可以为席。）维菰维芦，（菰，音孤。芦，音卢。）丕彻以图，民以讙以都。
问：何由并投，而鮌疾修盈？（王逸曰：疾，恶也。修，长也。盈，满也。由，用也。言尧不恶鮌而戮杀之，则禹不得嗣兴，民何得投种五谷乎？乃知鮌恶长满天下也。言禹平水土，民得种五谷矣，何由鮌恶长满天下乎？所谓盖前人之愆也。）
对：尧酷厥父，厥子激以功。（“激”，一作“徼”，非是。鲁《国语》：鲧障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克硕厥祀，后世是郊。（谓鲧既殛死，禹乃嗣兴，以永厥礼也。《左氏》昭公七年：鲧化为黄熊，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
问，白蜺婴茀，胡为此堂？（王逸曰：蜺，云之有色似龙者也。茀，白云逶蛇若蛇者也。言此有鲵茀气，逶蛇相婴，何为此堂乎？盖屈原所见祠堂也。茀，一作霓，雌虹也。茀，音弗，疑作茀。《说文》：云貌也。）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王逸曰，臧，善也。言崔文子学仙于王子侨，子侨化为白蜺，而婴茀持药与崔文子。文子惊怪，引戈击蜺，中之，因堕其药。俯而视之，王子侨之尸也。故言得药不善也。）天式从横，阳离爰死。（王逸曰：式，法也。爰，于也。言天法有善阴阳从横之道，人失阳气则死也。）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王逸曰：言崔文子取子侨之尸，置中覆之以弊篚。须臾，则化为大鸟而鸣，开而视之，翻飞而去。文子焉能亡子侨之身乎？言仙人不可杀也。）
对：王子怪骇，蜺形茀裳。文褫操戈，（褫，丑汆切，夺衣也。操，仓刀切，持也。）犹懵夫药良。（懵，母亘切，不明也。）终鸟号以游，（号，乎刀切，呼也。）奋厥篚筐。曶漠莫谋，（曶，呼骨切，冥昧之词。）形胡在胡亡。
问：萍号起雨，何以兴之？（王逸曰：萍，萍翳，雨师名也。号，呼也。兴，起也。言雨师号呼则云起而雨下，独何以兴之乎？）
对：阳潜而爨，（取乱切，炊也。）阴蒸而雨。萍冯以兴，厥号爰所。
问：撰体协胁，鹿何膺之？（王逸曰：膺，受也。言天撰十二神鹿，一身八足两头，独何膺受此形体乎？撰，雏绾切，具也。）
对：气怪以神，爰有奇躯。肋属支偶，（肋，虚业切，两膀也。属，音烛，连也。）尸帝之隅。
问：鳌戴山抃，何以安之？（王逸曰：鳌，大龟也。击手曰抃。《列仙传》曰：有巨灵之鳌，背负蓬莱之山，而抃戏沧海之中，独何以安之乎？）
对：宅灵之丘，掉焉不危，鳌厥首而恒以恬夷！（《列子·汤问篇》：渤海之东，有五山焉。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其山高下周旋三万里，所居之人，皆仙圣之种。五山之根无所连著。帝命禺强使巨鳌十五举首而戴之，迭为三番，六万岁一交焉，五山始峙而不动。）
问：释舟陵行，何以迁之？（王逸曰：释，置也。舟，船也。迁，徙也。言龟所以能负山若舟船者，以其在水中也。使龟释水而陵行，则何能迁徙此山乎？洪兴祖曰：言鳌在海中，负山若舟之负物。今释水而陆，反为人所负，何罪而见徙也。）
对：要释而陵，（要，当作恶，音乌，何也。）殆或谪之，龙伯负骨，帝尚窄之。（窄，侧格切，狭也。《列子·汤问篇》：龙伯之国有大人，举足不盈数步。而暨五山之所，一钓而连六鳌，合负而趋，归其国，灼其骨以数焉。帝凭怒，侵减龙伯之国使厄，侵小龙伯之民使短。）
问：惟浇在户，何求于嫂？（王逸曰：浇，古多力者也。《论语》曰：浇荡舟，言浇无义，淫佚其嫂。往至其户，佯有所求，因与行淫乱也。浇，五吊切。一作奡，五耗切，寒浞子也。）何少康逐犬，而颠损厥首？（王逸曰：言夏后少康因田猎，放犬逐兽，杀浇而断其头。）
对：浇嫪以力，（嫪，音劳，妒也。又郎到切。《说文》：婟也。声类，婟嫪，恋惜也。）兄麚聚之。（麀，音幽，牝鹿也。《礼记》：故父子聚麀。）康假于田，肆克宇之。
问：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王逸曰：女岐，浇嫂也。爰，于也。言女岐与浇淫佚，为之缝裳，于是共舍而宿止也。）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王逸曰：逢，遇也。殆，危也。言少康夜袭，得女岐头，以为浇，因断之。故言易首遇危殆也。）
对：既裳既舍，宜咸坠厥首。（一无“既裳”二字。）
问：汤谋易旅，何以厚之？（王逸曰：汤，殷王也。旅，众也。言殷汤欲变易夏众，使之从己，独何以厚待之乎？）
对：汤奋癸旅，爰以伛拊。（癸，居诔切，桀名也。伛，委羽切。拊，斐甫切。伛拊，谓矜怜抚掩之也。《尚书》：汤与桀战于鸣条之野。）载厥德于葛，以诘仇饷，（诘，去吉切，问也。饷，式亮切，馈也。详见《尚书·仲虺之诰》、《孟子·滕文公》篇。）
问：覆舟斟寻，何道取之？（王逸曰：覆，反也。舟，船也。斟寻，国名也。言少康灭斟寻氏，奄若覆舟，独以何道取之乎？）
对：康复旧物，寻焉保之？（焉，于虔切，安也。《左氏传》：襄公元年，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寻，灭夏后相。后缗方娠，逃归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能布其德，以收夏众，遂灭过戈。按此则取斟寻乃有过浇，非少康也。王逸注非是。子厚亦以康复旧物为言，承逸之误也。）覆舟喻易，尚或艰之！
问：桀伐蒙山，何所得焉？（王逸曰：桀，夏亡主也。蒙山，国名也。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国，而得妹嬉。）妹嬉何肆，汤何殛焉？（王逸曰：言桀得妹嬉，肆其情意，故汤放之南巢也。妹，莫拨切。嬉，一作喜，许其切。晋《国语》：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妹嬉女焉。注：有施，喜姓之国。妹喜，其女也。）
对：惟桀嗜色，戎得蒙妹。淫处暴娱，以大启厥伐。（谓桀伐蒙山，而得妹嬉，民弃不保，驯致南巢之伐也。《淮南子·本经训》：汤以革车三百乘伐桀于南巢，放之夏台。）
问：舜闵在家，父何以鳏？（王逸曰：舜，帝舜也。闵，忧也。无妻曰鳏。言舜为布衣，忧悯其家，其父顽母嚚，不为娶妇，乃至于鳏也。鳏，克顽切。嚚，音银。）尧不姚告，二女何亲？（王逸曰：姚，舜姓也。言尧不告舜父母而妻之也。如令告之，则不听，尧女当何亲附乎？伊川程氏曰：舜不告而娶，固不可。尧命瞽瞍使舜娶，舜虽不告，尧固告之尔。尧之告也，以君治之而已。）
对：瞽父仇舜，鳏以不俪。（谓瞽也仇舜而鳏在下，尧以二子妻之也。俪，郎计切，偶也。）尧专以女，（尼据切，以女妻人曰女。《尚书·尧典》：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刘向《列女传》：二女，娥皇女英也。）兹俾胤厥世。惟蒸蒸翼翼，（《尚书·尧典》：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蒸蒸乂。）于妫之汭。（妫，居危切。汭，如锐切。妫水之乂，舜之所居也。）
问：厥萌在初，何所意焉？（王逸曰：言贤者预见施行萌芽之端，而知其存亡善恶之所终，非虚意也。）璜台十成，谁所极焉？（王逸曰：璜，石次玉者也，言纣作象箸而箕子欢，预知象箸必有玉杯，玉杯必盛熊蹯豹胎，如此，则必崇广宫室。纣果作玉台十重，糟丘酒池，以至于亡也。）
对：纣台于璜，箕克兆之。（璜，音黄，美玉也。纣为璜台，知其有必亡之兆者箕子也。《淮南子·本经训》：纣为璇室瑶台象廊玉床。）
问：登立为帝，孰道尚之？（王逸曰：言伏羲始作八卦，修行道德，万民登以为帝，谁开道而尊尚之也？）
对：惟德登帝，师以首之。（谓伏羲有德，而民登以为帝。师，一作帅。登帝，谓匹夫而有天下者，舜、禹是也。）
问：女娲有体，孰制匠之？（王逸曰：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所制匠而图之乎？娲，古华切。古风姓天子也。《山海经》：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注：女娲，古神女帝，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肠化为此神。《列子》：女娲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淮南子》：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
对：娲躯虺号，占以类之。胡曰（一本曰下有日字。）化七十，工获诡之！（谓女娲之事为诡也。）
问：舜服厥弟，终然为害。（王逸曰：服，事也。厥，其也。言舜弟象施行无道，舜犹服而事之，然象终欲害舜也。）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王逸曰：言象无道，肆其犬豕之心，烧廪填井，欲以杀舜，然终不能危败舜身也。）
对：舜弟眂厥仇，（眂，与视同。）毕屠水火。夫固优游以圣，而孰殆厥祸！（《史记·舜纪》：舜父瞽瞍盲，而舜母死，瞽更娶妻而生象。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谨笃。刘向《列女传》：瞽叟与象谋杀舜。使涂廪，舜告二女，二女曰：时惟其戕汝，时惟其焚汝，鹊汝裳衣，鸟工往。舜既治廪，旋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复使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时亦惟其戕汝，时其掩汝，汝去裳衣，龙工往。舜往浚井，格其入出从掩舜，舜潜出。）犬龂于德，（龂，鱼斤切。疑当作狺，大斗声也。）终不克以噬。昆庸致爱，邑鼻以赋富。（鼻，毗至切。《集韵》：有庳，国名，象所封，通作鼻。《前汉·邹阳传》作有卑，并同音。《孟子·万章篇》：仁人之于弟也，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倦游录》：道州、永州之间，有地名鼻亭，去两州各二百里，岸有庙，即象祠也。）
问：吴获迄古，南岳是止。（王逸曰：获，得也。迄，至也。古，谓古公亶父也。言吴国得贤君，至古公亶父之时而遇太伯，阴让避王季，辞之南岳之下采药，于是遂止而不还也。）孰期去斯，得两男子？（王逸曰：期，会也。昔古公有少子曰王季，而生圣子文王。古公欲立王季，令天命及文王。长子太伯及弟仲雍去而之吴。吴立以为君。谁与期会而得两男子。两男子，谓太伯、仲雍二人也。去，一作失。）
对：嗟伯之仁，逊季旅岳。雍同度厥义，以嘉吴国。（谓吴国得贤者如太伯，让王季而居南岳之下，仲雍亦去而之吴，而文王立，二子为可嘉也。伯，谓太伯。季，谓季历。雍，谓仲雍也。逊季，一作逊弟。《史记·吴世家》：吴太伯弟仲雍，皆古公亶父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古公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乃奔荆蛮以避季历，自号勾吴。荆蛮义之，从而归者千余家，立为吴太伯。卒，弟仲雍立。）
问：缘鹄饰玉，后帝是飨。（王逸曰：后帝，谓殷汤也。言伊尹始仕，因缘烹鹄鸟之羹，修玉鼎，以事于汤。汤贤之，遂以为相也。飨，叶音去声，歆也。）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王逸曰：言汤遂用伊尹之谋伐夏，桀终以灭亡也。丧，去声，亡也。）
对：空桑鼎殷，谄羹厥鹄。（《列子》：伊尹生于空桑。注：《传记》曰，伊尹母居伊水之上，既孕，梦神告曰：臼水出而东走无顾。明日，视臼出水，东走十里，其邑尽为水，身因化为空桑。有莘氏女子采桑，得婴儿空桑之中，故命曰伊尹，献其君，令庖人养之。《史记·殷纪》：阿衡欲干汤而无由，乃为有莘氏媵臣，负鼎俎以滋味说汤，致于王道。）惟轲知言，瞷焉以为不。（轲，孟子名也。瞷，居苋切，又音闲，视也，与覵同。不，与否同。《孟子·公孙丑篇》：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万章篇》：万章问曰：伊尹以割烹要汤，有诸？孟子曰：否。不然，吾闻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仁易愚危，夫曷揆曷谋。咸逃丛渊，（《孟子·离娄篇》：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驱鱼者獭也，为丛驱爵者也，为汤武驱民者，桀与纣也。）虐后以刘。（谓以仁格愚，人将不谋而从，如丛雀渊鱼焉！虐后，谓桀也。刘，《说文》：杀也。扬雄《方言》：秦、晋、宋、卫之间，谓杀曰刘。）
问：帝乃降观，下逢伊挚。（王逸曰：帝，谓汤也。挚，伊尹名也。言汤出观风俗，乃忧下民。博选于众，而逢伊尹，举以为相也。挚，音至。）何条放致罚，而黎伏大说？（王逸曰：条，鸣条也。黎，众也。说，喜也。言汤行天之罚以诛于桀，放之鸣条之野，天下众民大喜说也。）
对：降厥观于下，匪挚孰承！（谓相汤以成功者，非伊尹孰承之也。）条伐巢放，（《书·汤誓篇》：伊尹相汤伐桀，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伊训篇》：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仲虺之诰篇》：成汤放桀于南巢。）民用溃厥疣。（于求切，附赘垂疣。）以夷于肤，夫曷不谣！（谓鸣条之伐，南巢之放，如民之痈疽决而肤革平安，无不说者也。《书·仲虺之诰篇》：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我后，后来其苏。）
问：简狄在台，喾何宜？玄鸟至贻，女何喜？（王逸曰：简狄，帝喾之妃也，玄鸟，燕也。贻，遗也。言简狄侍帝喾于台上，有飞燕堕遗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者也。喾，苦笃切。帝喾高辛氏，黄帝曾孙也。喜，协音平声，悦也。）
对：喾、狄祷禖，（音梅，天子求子之祀。《记·月令》：仲春祠于高禖。）契形于胞。（契，私列切。《说文》：高辛氏子，字与旆同。胞，音包，又音抛。《说文》：儿生裹也。）胡乙鷇之食，（乙，通作鳦，玄鸟也。鷇，居候丘候二切。《说文》：鸟子生哺者。按：简狄所吞者乙卵，即非鷇也，字恐当作■[鷇字鳥换曳]，克角切，卵也。）而怪焉以嘉。（谓喾狄祷禖得契，于乙鷇何有也。《史记·殷本纪》：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吞之，因孕，生契。《诗·玄鸟篇》：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注：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禖而生契。）
问：该秉季德，厥父是臧。（王逸曰：该，包也。秉，持也。父，谓契也。季，末也。臧，善也。言汤能包持先人之末德，修其祖父之善业，故天佑之以为民主也。子厚之对，以该为蓐收。然以下文恒秉季德求之，则恒既非人名，则该岂人名乎？子厚之言，亦自相戾也。按：该，兼也，言启能兼大禹之末德也。）
对：该德胤孝，（一作考。）蓐收于西。（元注曰：该为蓐收，王逸注误也。）爪虎手钺，尸刑以司慝。（《左氏传：》昭公二十九年，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该、曰修、曰熙，实能金木及水，使该为蓐收，世不失职，遂济穷桑。注：蓐收，金正也。该能治其官，使不失职，济成少皞之功。《山海经》：西方蓐收，金神也。左耳有毒蛇乘两龙，面目有毛，虎爪执钺。《国语》：虢公梦在庙有神人面白毛，虎爪执钺，立于西阿。公觉，召史嚚占之。史嚚曰：“如君之言，则蓐收也，天之刑神也。”所取者本此。）
问：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王逸曰：有扈，浇国名也。浇灭夏后相，相遗腹子曰少康，后为有仍牧正，典主牛羊，遂攻杀浇，灭有扈，复禹旧迹，祀夏配天也。按《尚书·甘誓序》：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则灭有扈者启也，非少康也。又《左氏传》襄公四年，少康灭浇于过。则灭浇者少康也，非有扈也明矣。今逸之注，以为少康杀浇灭有扈误矣。此盖言禹得天下以揖让，而启用兵以灭有扈氏，有扈氏子孙遂为牧竖也。）
对：牧正矜矜，浇扈爰踣。（蒲墨切，僵仆也。王逸注非是，子厚之对，岂非亦承其误欤？）
问：干协时舞，何以怀之？（王逸曰：干，求也。舞，务也。协，和也。怀，来也。言夏后相既失天下，少康幼小，复能求得时务，调和百姓，使之归己，何以怀来者也。）
对：阶干以娱，苗革而格。不迫以死，夫胡狃厥贼！（狃，女久切，相狎也。《尚书·大禹谟篇》：三旬，苗民逆命，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按此，王逸注误。）
问：平胁曼肤。（一作受平曼肤。）何以肥之？（王逸曰：言纣为无道，诸侯背畔，天下乖离，当怀忧癯瘦，而反形体曼泽，独何以能平胁肥盛乎？）
对：辛后騃狂，（辛，谓纣也。騃，三骇切，童昏也。）无忧以肥。肆荡施厥体，而充膏于肌。啬宝被躬，焚以旗之。（《史记·殷本纪》：武王伐纣，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之衣，赴火而死。武王遂以黄钺斩纣头，悬之太白之旗。）
问：有扈牧竖，云何而逢？（王逸曰：言有扈氏本牧竖之人耳，因何逢遇而得为诸侯乎？一作“其爰何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王逸曰：言启攻有扈之时，亲于其床上击而杀之，其先人失国之原，何所从出之乎。）
对：扈释于牧，力使后之。（谓有扈氏释牧竖而为诸侯也。）民仇焉宇，（焉，于虔切，安也。“宇”，一作“寓”。）启床以斮。（侧略切，斩也。谓有扈氏不安于民，故启击之于床而杀之。）
问：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王逸曰：恒，常也。季，末也。朴，大也。言汤常能秉持契之末德，修而弘之，天嘉其志，出田猎得大牛之瑞也。）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王逸曰：营，得也。班，遍也。言汤往田猎，不但驱驰往来也，还辄以所获得禽兽，遍施禄惠于百姓也。）
对：殷武踵德，爰获牛之朴！（匹角切，见上注。《说文》：特，牛父也。）夫惟陋民是冒，而丕号以瑞。卒营而班，民心是市。
问：昏微循迹，有狄不宁。（王逸曰：昏，暗也。循，遵也。言人有循暗微之道，为淫泆夷狄之行，不可以安其身也。谓晋大夫解居父也。）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王逸曰：言解居父聘吴，过陈之墓门，见妇人负其子，欲与之淫泆，肆其情欲。妇人则引《诗》刺之曰：“墓门有棘，有鸮萃止。”故曰繁鸟萃棘也。墓门有棘，虽无人，棘上有鸮，汝独不愧也！）
对：解父狄淫，遭悫以赧。（解，胡买切。父，方武切。赧，乃板切，面愧赤也。言解父有夷狄淫泆之行也。谓遭愿悫之妇，宁有不愧赧也。）彼中之不目，而徒以色视，（刘向《列女传》：陈辩女者，陈国采桑之女也。晋大夫解居使于宋，道过陈，遇采桑之女，止而戏之曰：“女为我歌，吾将舍女。”乃歌《墓门》之一章。又曰：“为我歌其二。”乃歌其二章。大夫曰：“其楳则是，其鸮安在？”女曰：“陈，小国也，摄乎大国之间，因之以饥馑，加之以师旅，其人且亡，而况鸮乎。”大夫乃服而释之。）
问：眩弟并淫，危害厥兄。（王逸曰：眩，惑也。厥，其也。言象为舜弟，眩惑其父母，并为淫泆之恶，欲共危害舜也。兄，协虚浪切。）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王逸曰：言象欲杀舜，变化其态，内作奸诈，使舜治廪，从下焚之，令舜浚井，从上填之，终不能害舜。舜为天子，封象于有鼻，而后嗣子孙长为诸侯。）
对：象不兄龚，（居容切，《集韵》云：与恭同。《说文》：肃也。）而奋以谋。（“奋”一作“肆”。）盖圣熟凶怒，嗣用绍厥爱。（谓象虽肆害舜之谋，而舜不藏怒，又封之有庳，以绍厥爱也。）
问：成汤东巡，有莘爰极。（王逸曰：有莘，国名也。爰，于也。极，至也。言汤东巡狩至有莘国，以为婚姻也。）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王逸曰：小臣，谓伊尹也。言汤东巡狩，有莘氏乞匄伊尹，因得吉善之妃，以为内辅也。）
对：莘有玉女，汤巡爰获。既内克厥合，而外弼于德。伊知非妃，伊之知臣，曷以不识！（对之谓汤东巡狩而得有莘氏之女则有之，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为不然也。）
问：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王逸曰：小子，谓伊尹。媵，送也。言伊尹母妊身，梦神女告之曰：“灶生蛙，急去无顾。”居无几何，臼灶中生蛙，母去东走，顾视其邑，尽为大水，母因溺死，化为空桑之木。水干之后，有小儿啼水涯，人取养之。既长大，有殊才，有莘恶伊尹从木中出，因以送女也。）
对：胡木化于母，以蝎厥圣！（蝎，胡葛切，木中蠹虫。又许竭切。）喙鸣不良，（喙，许秽切。《说文》：口也。）谩以诡正。尽邑以垫，（都念切。下也。溺也。）孰译彼梦！（译，夷益切，传言也。事见《列子》，注见前。对之意以为不然，谓为是说者，是蠹乱厥圣诡说害正，未有尽邑以垫而伊尹生也。）
问：汤出重泉，夫何罪尤？（王逸曰：重泉，地名也。言桀拘汤于重泉而复出之，夫何用法之不审也。）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王逸曰：帝谓桀也。言汤不胜众人之心而以伐桀，谁使桀先挑之也。挑，徒了切。《仓颉篇》：挑，招呼也。或他凋切，挠也。）
对：汤行不类，重泉是囚。（重，传容切。《前汉志》：左冯翊有重泉。《史记》：桀不务德，召汤囚之夏台。）违虐立辟，（婢亦切，法也，刑也。）实罪德之由。（谓汤之行与桀异，桀故囚之。）师恁怒以割，癸挑而雠。（谓汤从众欲以割正有夏，桀实有以启之，非汤之所忍为。）
问：会晁争盟，何践吾期？（王逸曰：言武王欲伐纣，纣使胶鬲视武王师。胶鬲问曰：“欲以何日至殷？”武王曰：“以甲子日。”胶鬲还报纣。会天大雨，道难，武王昼夜行。或谏曰：“雨甚，军士苦之，请且休息。”武王曰：“吾许胶鬲以甲子日至殷，令报纣矣。以甲子日不到，纣必杀之，吾故不敢休息，欲救贤者之死也。”遂以甲子日朝，诛纣，不失期也。“晁”，与“朝”同。《诗》：会朝清明。《书·牧誓篇》：时甲子昧爽，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苍鸟群飞，孰使萃之？（王逸曰：苍鸟，鹰也。萃，集也。言武王伐纣，将帅勇猛如鹰鸟群飞，谁使武王集聚之者乎？《诗》“维师尚父，时维鹰扬”是也。）
对：胶鬲比漦，（鬲，音隔，又音历。商之贤臣也。比，毗至切，近也。漦，疑当作剺，音厘。《说文》：剥也，划也。）雨行践期。捧盎救灼，（盎，于浪切，盆也。）仁兴以毕随。鹰之咸同，得使萃之。
问：到击纣躬，叔旦不嘉。（王逸曰：旦，周公名也。嘉，善也。言武王始至孟津，八百诸侯不期而到。皆曰：“纣可伐也。”白鱼入于王舟。群臣咸曰：“休哉！”周公曰：“虽休勿休。”故曰叔旦不嘉也。《楚词赘说》曰：吕望、周公亲相武王，率师以伐纣，心非不同也。师至河上，甚雨疾雷，周公引军而止之。太公曰：“君何不驰也？”周公曰：“天时不顺，龟燋不兆，占筮不吉，妖而不祥，星变又凶，何可驰也！”故曰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王逸曰：揆，度也。言周公于孟津揆度天命，发足还师而归。当此之时，周公之命令已行天下，百姓咨嗟叹而美之也。周少隐曰：言周公何为始亲揆度天命以告武王发，而卒乃足成周之命令以杀商受旦，又咨嗟自叹耶？夫汤放桀，武王伐纣，其事一也。孔子之论韶武，独以武为未尽善而不及汤。岂非汤尝引过自咎，以予有惭德，且恐来世以贻为口实，则所以杜百世之乱者，犹未忘也。武王独未有一言及此。周公所以不嘉，岂无其意哉！周公之于纣，则君也；于武王，则亲也。周公岂固徇爱亲之私心，而灭君臣之大义哉！为天下计也。至于定周伐商之命，而于克商者，乃以是耳。原之言有及于此，因疑以问之。亦足以见其能明周公之心矣。）
对：颈纣黄钺，（《史记·周本纪》：武王以黄钺斩纣头，悬之太白之旗。）旦孰喜之！民父有厘，嗟以美之。（周公虽幸武王应天顺人，敛福锡命，而咨嗟之词，虽美之而实戒之也。考之《周书》，其详可得而推矣。）
问：授殷天下，其位安施？（王逸曰：言天地始授殷家以天下，其王位安所施用乎？善施若汤也。）反成乃亡，其罪伊何？（王逸曰：言殷王位已成，反覆亡之，其罪惟何乎？罪若纣也。）
对：位庸庇民，仁克莅之。纣淫以害，师殛圮之。（谓武王之仁足以庇民，而纣之不道，众所共弃也。圮，部鄙切，毁也。）
问：争遣伐器，何以行之？（王逸曰：伐器，攻伐之器也。言武王伐纣，发遣干戈攻伐之器，争先在前，独何以行之乎？）并驱击翼，何以将之？（王逸曰：言武王三军乐战，并载驱载驰，赴敌争先，前歌后舞，凫藻欢呼，奋击其翼，独何以将率之也。太公《六韬》曰：翼其两傍，疾击其后。击翼，盖兵法也。“凫藻欢呼”，一作“如鸟噪呼”。）
对：咸逭厥死，争徂器之。翼鼓颠御，欢舞靡之。（谓天下咸避虐政，而干戈攻伐之器皆争先而行，前歌后舞，凫藻讙呼，奋击其翼而不自知也。逭，胡玩切，逃也。“讙”，一本作“谁”。）
问：昭后成游，南土爰底。（王逸曰：爰，于也。底，至也。言昭王背成王之制而出游，南至于楚，楚人沉之而遂不还也。）厥利惟何，而逢彼白雉？（王逸曰：厥，其也。逢，迎也。言昭王南游，何以利于楚乎？以为越裳氏献白雉，昭王德不能致，欲亲往逢迎之乎？）
对：水滨玩昭，荆陷弑之。（昭，谓周昭王也。《左氏传》：僖公四年，齐侯伐楚。管仲曰：“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楚子曰：“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注：昭王，成王之孙。南巡至于楚，楚人以胶船载之涉汉，船坏而溺。《史记》：昭王之时，王道微缺，南巡不返，卒于江上。其卒不赴告，讳之也。）缪迓越裳，畴肯雉之。（《后汉书》：交趾之南，有越裳国。周公居摄，越裳重译而献白雉。昭王不顾其德不能致，乃南巡狩，欲亲迓越裳而求白雉焉。）
问：穆王巧挴，（穆，谓周穆王也。挴，亡改切。其字从手，扬雄《方言》：贪也，《集韵》：挴，毋罪切，惭也。挴，毋海切，贪也。诸本作挴。《释文》：每磊切。其字从木，传写误耳。）夫何为周流？（王逸曰：挴，贪也。言穆王乃巧于辞令，贪好攻伐，远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自是后，夷狄不至，诸侯不朝。穆乃更巧词周流而往说之，欲以怀来也。）环理天下，夫何索求？（王逸曰：环，旋也。言王者当修道德以来四方，穆王何为乃周旋天下而求索之乎？）
对：穆懵《祈招》，（懵，毋亘切，不明也。招，常摇切，又音招，逸诗篇名。祈父，周之司马，世掌甲兵之职。招，其名也。《左传》昭公十二年：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是以获没于祗宫。）猖洋以游。轮行九野，惟怪之谋。（《史记》：穆王得骥温骊骅<马亚>騄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胡绐娱载胜之兽，觞瑶池以迭谣！（绐，徒恺切，欺也。载，音戴。《礼记》：载与戴同。《山海经》：西王母状如人，豹尾蓬头载胜善啸，居洵水之涯。前汉，司马相如《大人赋》：吾乃今日睹西王母，暠然白首戴胜而穴处兮。注：胜，妇人首饰也。《穆天子传》：天子见西五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天子答曰：“予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均平，吾顾见汝。”此所谓之迭谣也。按《列子》载穆王肆意远游，命驾八骏之乘，驰驱千里，至于巨蒐氏。乃献白鹄之血，以饮王，具牛马之湩以洗王之足，遂宿于昆仑之阿，观皇帝之宫，遂宾于西王母，觞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王谣，王和之，其词哀焉。此对问之所交讥也。）
问：妖夫曳炫，何号乎市？（王逸曰：妖，怪也。号，呼也。）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褒姒，周幽王后也。《史记·周本纪》：昔夏之衰，有二神龙止于夏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也。”夏帝卜请其漦而藏之。于是龙亡而漦在椟而藏之，传至三代莫敢发。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漦流于庭，化为玄鼋以入王宫，后宫童妾既齓而遭之，既笄而孕，无夫而生子，惧而弃之。宣王之时，童女谣曰：“檿弧箕服，实亡周国。”于是闻之有夫妇卖是器者，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而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子，哀而收之，亡奔于褒。褒人有罪，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于王以赎罪，是为褒姒。王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以褒姒为后。后西夷犬戎遂杀幽王骊山下。）
对：孺贼厥诜，爰檿其弧。（檿，于簟切，山桑木也。弧，音胡，木弓也。）幽祸挐以夸，（幽，谓幽王也。挐，女居切。）惮褒以渔。（渔色之渔。）淫嗜薎杀，（薎，莫结反。）谏尸谤屠。孰鳞漦以征，（漦音痴，龙吐沫也。）而化鼋是辜。（鼋，鱼袁切，似鳖而大，事详见《史记·周本纪》。对问之意，盖罪幽王淫刑嗜杀以自取灭亡，未可尽归之于妖夫化鼋之征也。）
问：天命反侧，何罚何佑？（王逸曰：言天道神明降与人之命，反侧无常，善者佑之，恶者罚之。）
对：天邈以蒙，人厶以离。（厶，音私。《说文》：奸帙也。《韩非》子曰：仓颉造字，自营为厶。通作私，一本作么。伊尧切，小也。厶，当作么。）胡克合厥道，而诘彼尤违。
问：齐桓九会，卒然身杀？（王逸曰：言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任竖刁、易牙，子孙相杀，虫流出尸。一人之身，一善一恶，天命无常，罚佑之不常也。）
对：桓号其大，任属以傲。幸良以九合，逮孽而坏。（谓齐桓九合诸侯，震而矜之，叛者九国，卒至见杀，非天道之无常。亦其自取然也。《论语》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九合之说，《国语》：兵车之会六，乘车之会三。《史记》：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谷梁传》：衣裳之会十有一。范注：庄公十三年会北杏，十四、十五年会鄄，十六年会幽，僖公元年会柽，二年会贯，三年会阳谷，五年会首戴，七年会宁毋，九年会葵丘，凡十一会，不取北杏及阳谷为有功也。孙明复《尊王发微》：桓公之会十有五。范宁所言之外，僖公八年会洮，十三年会咸，十五年会牡丘，十六年会淮是也。孔子止言其九者，盖十三年会北杏，桓始图伯，其功未见，十四年会鄄，又是伐宋，诸侯会洮、会咸、会牡丘、会淮，皆有兵车也，故止言其会之盛者九焉。）
问：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王逸曰：惑，妲己也。）何恶辅弼，谗谄是服？（王逸曰：服，事也。言纣恶辅弼，不用忠直之言，而专用谗谄之人也。）
对：纣无谁使惑，惟志为首。逆图倒视，辅谗以僇宠。（诸本多无“僇”字。）
问：比干何逆，而抑沈之？（王逸曰：比干，圣人，纣诸父也。谏纣，纣怒，乃杀之剖其心也。）雷开阿顺，而赐封之？（王逸曰：雷开，佞臣也。阿顺于纣，乃赐之金玉而封之也。或作“而赐封之金”。）
对：干异召死。（刘向《新序》：纣作炮烙之刑。比干曰：“主暴不谏，非忠臣也；畏死不言，非勇士也；见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遂谏，三日不去朝，纣囚而杀之。《史记·殷本纪》：纣愈淫乱。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乃强谏。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以观其心。”）雷济克后。（谓纣自惑乱，弃贤用谗，比干谏而死，雷开佞而用也。）
问：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王逸曰：圣人谓文王也。卒，终也。言文王仁圣，能纯一其德，则天下异方终皆归之也。）梅伯受醢，箕子佯狂。（王逸曰：梅伯，纣诸侯也。言梅伯忠直而数谏纣，纣怒，乃杀之，菹醢其身。箕子见之，则被发佯狂也。梅，音浼，纣诸侯号。醢，音海，肉酱。）
对：文德迈以被，芮鞫顺道。（谓文王之德纯一，虞、芮质厥成，而天下无异志也。芮，如锐切，谓虞芮也。鞫，居六切。《说文》：穷理罪人也。《诗·大雅·绵》之八章：虞芮质厥成。注：虞芮之君争田，久而不平，乃相谓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质焉”。乃相与朝周。入其境，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斑白不持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让，以其所争田为闲田而退，天下闻而归者四十余国。）醢梅奴箕，（《淮南子·俶真训》：桀、纣燔生人，辜谏者，醢鬼侯之女，菹梅伯之骸。《史记》：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乃被发佯狂为奴，遂隐而鼓琴以自悲。）忠咸丧以丑厚。（此两语疑当与前纣谗谄是服事文理相属，对亦随问意耳！）
问：稷维元子，帝何笃之？（王逸曰：元，大也。帝，谓天帝也。笃，厚也。言后稷之母姜嫄，出见大人之迹，怪而履之，遂有娠而生后稷，后稷生而仁贤。天帝独何以厚之乎？笃，一作竺。《尔雅》：竺，厚也。与笃同。）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王逸曰：投，弃也。燠，温也。言姜嫄以后稷无父而生，弃之于冰上，有鸟以翼覆荐温之，以为神，乃取而养之。《诗》曰：“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燠，音郁，热也。）
对：弃灵而功，笃胡爽焉！（弃，后稷，详见《生民》诗。《史记·周本纪》：后稷，其母有邰氏曰姜嫄，为帝喾妃。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为不祥。初欲弃之，因名曰弃。）翼冰以炎，盍崇长焉。
问：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王逸曰：冯，大。挟，持也。言后稷长大持强弓挟箭矢，桀然有殊异将相之文才。洪兴祖曰：此与下文相属，冯如上文冯珧之冯，言武王多材多艺，能冯弓挟矢而将之以殊能者武王也。子厚引诗以对，承逸之误也。）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王逸曰：帝，谓纣也，言武王能奉承后稷之业，致天罚加诛于纣，切激而数其过，何逢后世继嗣之长也？“切”，一本作“功”。）
对：既岐既嶷，（鱼力切，一作“<山疑>”，《诗》云：克岐克嶷。小儿有知识之貌。）宜庸将焉。纣凶以启，武绍尚焉。（谓纣有凶德，武王能绍后稷之业也。）
问：伯昌号衰，秉鞭作牧。（王逸曰：伯昌，谓文王也。秉，执也。鞭以喻政。言纣号令既衰，文王执鞭持政，为雍州之牧也。）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之国？（王逸曰：彻，坏也。社，土地之主也。言武王既诛纣，令坏邠、岐之社。言己受天命而有殷国，因徙以为天下之大社也。）
对：伯鞭于西，（《尚书》：西伯戡黎。正义曰：西伯，文王也，时国于岐，封为雍州伯。国在西，故曰西伯。《史记·殷纪》：以西伯为三公，赐弓矢斧钺，使得专征伐。）化江、汉浒。（火五切。《说文》：水崖也。《诗·汉广篇》：“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易歧社以太，（岐，在右扶风美阳中水乡。《礼记》曰：王为群姓之社曰太社。岐尝有社矣，至武王诛纣，然后能易岐社以为太社，因岐山以名，太王自豳徙焉。）国之命以祚武。（武，武王也。）
问：迁藏就岐，何能依？（王逸曰：言太王始与百姓徙其宝藏来就岐下，何能使其民依倚而随之也？）
对：逾梁橐囊，膻仁蚁萃。（公刘之居邠也，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粮。至太王，为狄人所侵，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则迁藏就岐，乃王迹之所化也。故归市之众，如蚁之慕膻也。《庄子·徐无鬼篇》：蚁慕羊肉，羊肉膻也。）
问：殷有惑妇，何所讥？（王逸曰：惑妇，谓妲己也。讥，谏也。言妲己惑误于纣，不可复讥谏也。）
对：妲灭淫商，痡民以亟去。（妲，丹达切，纣妃妲己也。痡，音敷。又普吴切，病也。亟，讫力切，疾也。《国语》：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殷辛惑之，毒痡四海，故民皆亟去。）
问：受赐兹醢，西伯上告。（王逸曰：兹，此也。西伯，文王也。言纣醢梅伯以赐诸侯，文王受之，以祭告语于上天也。）何亲授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王逸曰：上帝，谓天帝也。言天帝亲致纣之罪罚，故殷之命不可复救也。一作“上帝之罚”。）
对：肉梅以颁，乌不台诉！（乌，恐作曷。台，音怡，我也。《史记·殷本纪》：纣醢九侯并脯鄂侯，西伯闻之窃叹，纣囚西伯羑里。《淮南子·俶真训》：纣醢九侯之女，菹梅伯之骸。）孰盈癸恶，兵躬殄祀！（“癸”，疑当作“纣”。按此正言纣事，而云“癸恶”，恐传写误也。谓纣醢梅伯以赐诸侯，西伯所以诉于天。此天所以亲致纣之罚，故殷之命至于绝而不续也。“殄”，与“<歹尔>”同。）
问：师望在肆，昌何志？（王逸曰：师望，谓太公也。昌，文王名也。言太公在市肆而屠，文王何以志知之乎？“志”，一作“识”。“识”，音“志”，记也。）鼓刀扬声，后何喜？（王逸曰：后，谓文王也。言吕望鼓刀在列肆，文王亲往问之。吕望对曰：“下屠屠牛，上屠屠国。”文王喜，载与俱归也。喜，协音去声，悦也。）
对：牙伏牛渔，（《史记·齐世家》：太公吕望尚者，东海上人，姓姜氏，以渔钓干西伯。西伯出猎，遇太公于渭阳。索隐引谯周曰，姓姜名牙。《战国策》：太公望老妇之逐夫，朝歌之废屠。《淮南子》：太公之鼓刀。注：河内汲人，有屠钓之困。）积内以外萌。岐目厥心，瞭眡显光。（瞭，卢皎切，目明也。眡与视同。谓太公望隐于屠牛，渔于渭滨，有诸中而形诸外，文王己心识之。瞭，音了。周官有眡瞭。）奋刀屠国，以髀髋厥商。（髀，音陛，又必尔切，股骨也。髋，音宽，髀上也。《前汉·贾谊传》：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注：言其骨大，故须斤斧也。）
问：武发杀殷，何所悒？（王逸曰：言武王发欲诛纣，何所悁悒而不能久忍也？）载尸集战，何所急？（王逸曰：尸，主也。集，会也。言武王伐纣，载文王木主，称太子发，急欲奉行天诛，为民除害也。）
对：发杀曷逞，寒民于烹。惟栗厥文考，而虔子以徂征。（谓武王伐殷，欲救民于虐焰中。在文王则栗栗危惧有所不敢，在武王则不敢不敬承文谟，以卒此武功也。故载文王木主以讨纣，有所不得已焉也。发，武王名也。栗，谓以栗为主也。《史记》：武王东观兵至于盟津，为文王木主载以车中军，武王自称太子发，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专也。）
问：伯林雉经，维其何故？（王逸曰：伯，长也。林，君也。谓晋太子申生为后母骊姬所谮，遂雉经而自杀。）何感天抑墬，（籀文“地”字。）夫谁畏惧？（王逸曰：言骊姬谗杀申生，其冤感天，又谗逐群公子，当复谁畏惧也！）
对：中谮不列，恭君以雉。（《左氏传》：晋献公伐骊戎。骊戎男女以骊姬归，生奚齐，骊姬嬖，欲立其子。使太子居曲沃，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姬毒而献之，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国语》：雉经于新城之庙。注：雉经，头枪而悬死也。《礼记》曰：再拜稽首乃卒，是以为恭世子也。）胡螾蚣蛲贼，（“螾”，音“引”，又音“胤”，“螾”与“蚓”同，蚯蚓也。螾，《说文》云：虫侧行者。蛲，音腰，又音饶。人腹中虫。）而以变天地。（以螾蛲二虫譬骊姬之谮，谓岂谗说可以变天地也。）
问：皇天集命，惟何戒之？（王逸曰：言皇天集禄命而与王者，王者何不常畏慎而戒惧也？）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王逸曰：言王者既循行礼义，受天之命而王有天下矣，又何为至使他姓代之乎？）
对：天集厥命，惟德受之。胤怠以弃，天又佑之。（谓皇天惟相有德，以集厥命。后世子孙不能恐惧以自弃，则将佑下民而作之君，所不免也。）
问：初汤臣挚，后兹承辅。（王逸曰：言汤初举伊尹，以为凡臣耳，后知其贤，乃以备辅翼承疑，用其谋也。）何卒官汤，尊食宗绪？（王逸曰：卒，终也。绪，业也。言伊尹佐汤命，终为天子，尊其先祖以王者礼乐祭祀，绪业流于子孙者乎！）
对：汤、挚之合，祚以久食。昧始以昭末，克庸成绩。（挚，伊尹名也。）
问：勋阖、梦生，少离散亡。（王逸曰，勋，功也。阖，吴王阖庐也。梦，阖庐祖父寿梦。寿梦卒，太子诸樊立。诸樊卒，传弟余祭。余祭卒，传弟夷末。夷末卒，太子王僚立。阖庐，诸樊之长子也，次不得为王，少离散亡放在外，乃使专诸刺王僚，代为吴王，子孙世盛，以伍子胥为将，大有功勋也。）何壮武厉，能流厥严？（王逸曰：壮，大也，言阖庐少小散亡，何能壮大，厉其勇武流其威也。）
对：光征梦祖，（阖庐名也。梦，莫公切。）憾离以厉。彷徨激覆，（彷，蒲黄切。徨，音皇，仿徨也。）而勇益德迈。（言阖庐少小被放于外不得立，及其壮大，终能厉其武勇以大吴国也。）
问：彭铿斟雉，帝何飨？（王逸曰：彭铿，彭祖也。好和滋味，善斟雉羹，能事帝尧，帝尧美而飨食之。铿，丘耕切。飨，叶音香，歆也。）受寿永多，夫何久长？（言彭祖进雉羹于尧，尧飨食之以寿考。彭祖至八百岁，犹自悔不寿，恨枕高而眡远也。《神仙传》：彭祖姓篯名铿，帝颛顼之玄孙。善养性，能调鼎，进雉羹于尧，尧封于彭城，历夏经商至周，年七百六十七岁而不衰。篯，音煎。）
对：铿羹于帝，圣孰嗜味！夫死自暮，而谁飨以俾寿！（谓王逸所注为无是理也。）
问：中央共牧，后何怒？（王逸曰：牧，草名也。后，君也。言中央之州，有岐首之蛇，争共食牧草之实，自相啄啮，以喻夷狄相与忿争，君上何故当怒之乎。）蜂蚁微命，力何固？（王逸曰：言蜂蚁有𧍗毒之虫，受天命负力坚固，屈原以喻蛮夷自相毒𧍗，固其常也，独当忧秦、吴耳。《楚辞赘说》曰：王逸注无所据，引不可信。原意谓：中央者，中国也。共牧者，共九州之牧也。若使中国共牧，无所战争，则君何怒而有讨乎？今蜂蚁微命而好争，其力甚固，盖蜂有毒而蚁好斗故也。以喻上失其政，九州无牧，诸侯战争，不可禁止，以讥当时之事耳。或谓原因见楚之宗庙有岐首之蛇，如今古祠中多画毒蛇怪物之类者，故因以讽焉，不可知也。蜂音峰。蚁，或作蛾。蛾，古蚁字。𧍗，音若，痛也。）
对：螝啮已毒，（螝，胡对切。《说文》：蚕蛹也。《古今字诂》：螝，古虺字。《韩非子》：虫有螝者一身两口，争食相龁。遂相杀也。啮，倪结切，噬也。）不以外肆。细腰群螫，（式亦切，虫行毒也。《博物志》：细腰蜂，无雌雄之类，取桑虫及阜螽之子抱而为己子也。）夫何足病！
问：惊女采薇，鹿何祐？（王逸曰：祐，福也。言昔者有女子采薇菜，有所惊而走，因获得鹿，其家遂昌炽，乃天祐之。）北至回水，萃何喜？（王逸曰：萃，止也。言女子惊而北走，至于回水之上，止而得鹿，遂有禧喜也。）
对：萃回偶昌，鹿曷祐以女。（对以为避祸得鹿，亦偶然耳。）
问：兄有噬犬，弟何欲？（王逸曰：兄，谓秦伯也。噬犬，啮犬也。弟，秦伯弟鍼也。言秦伯有啮犬，弟鍼欲请之。）易之以百两，卒无禄。（王逸曰：言秦伯不肯与弟鍼犬，鍼以百两金易之，又不听，因逐鍼而夺其爵禄也。）
对：鍼欲兄爱，以快侈富。愈多厥车，卒逐以旅。（问云百两，盖谓车也。王逸以为百两金，误也。鍼，其盐切。秦后子也。两，音亮，车数也。《春秋》昭公元年夏，秦伯之弟鍼出奔晋。《左氏传》：罪秦伯也。《晋国语》：秦后子来仕，其车千乘。后子，即鍼也。）
问：薄暮雷电，归何忧？（王逸曰：言屈原书壁所问略讫，日暮欲去，时天大雨雷电，思念复至。自解曰：“归何忧乎？”薄暮，喻年将老也。雷电，喻君暴恶也。归何忧者，乃自宽之辞也。）厥严不奉，帝何求？（王逸曰：言楚王惑信谗佞，其威严当日堕，不可复奉成，虽从天帝求福，神无如之何。）伏匿穴处，爰何云？（王逸曰：爰，于也。云，言也。吾将退于江滨，伏匿穴处耳，当复何言乎？）荆勋作师，夫何长先？（王逸曰：荆，楚也。师，众也。勋，功也。初，楚边邑处女与吴边邑处女争采桑于境上，相伤，二家怒而相攻，于是楚为此兴师，攻灭吴之边邑，而怒始有功。时屈原又谏言我先为不直，怒不可长久也。一无“先”字。《史记·吴世家》：吴王僚九年，公子光伐楚，拔居巢、钟离，取两都而去。言楚虽有功，吴复伐楚，非长久之策也。此楚平王时事，屈原征往事以讽耳。）悟过改更，我又何言？（王逸曰：欲使楚王觉悟也。）
对：咨吟于野，胡若之很！（户恳切，戾也。）严坠谊殄丁厥任，（闵原当此礼义消亡之时也。）合行违匿固若所，咿嗄（咿音伊。嗄，音忧，咿嗄，叹也。）忿毒意谁与？（谓原伏匿草野，尚兴词致愤，欲何为也。）丑齐徂秦，㗖厥诈谗，（㗖，徒滥切，与噉同。《说文》：食也。）登狡庸咈以施。（咈，甫勿切，违也。）甘恬祸凶亟锄夷，复不可化徒若罢。（谓楚怀王时，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厚币事楚绝齐，愿献商於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怀王怒，举兵伐秦，大败于丹阳。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时秦昭王欲与怀王会，王欲行，屈原谏之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无行。”怀王信子兰言，竟行，遂死于秦。此对之意所以详言，言原当日谏之不听，以至于斯云尔。复，弼力切，很也。罢，读曰疲，劳也。）
问：吴光争国，久余是胜？（王逸曰：光，阖庐名。言吴与楚相伐，至于阖庐之时，吴兵入郢都，昭王出奔，故曰吴光争国。久余是胜，言天胜我也。）
对：阖绰厥武，滋以侈颓。（阖，谓吴王阖庐也。）
问：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王逸曰：子文，楚令尹也。子文之母，䢵公之女。旋穿闾社通于丘陵，以淫而生子文，弃之梦中。有虎乳之，以为神异，乃取收养焉。子文长而有贤人之才也。一作“何环闾穿社，以及丘陵，是淫是荡。爰出子文”。）
对：於菟不可以作，怠焉庸归？（《左氏传》宣公四年：初若敖娶于䢵，生斗伯比。若敖卒，从其母畜于䢵，淫于䢵子之女，生子文焉。䢵夫人使弃诸梦中，虎乳之，䢵子田见之，惧而归，夫人以告，遂使收之。楚人谓乳为谷，谓虎为於菟。故命之曰斗谷於菟，以其女妻伯比，实为令尹子文。谷，奴口切。於，音乌。菟，音徒。）
问：吾告堵敖以不长。（按：王逸谓堵敖楚贤人，非是。）
对：款吾敖之阏以旅尸。（楚人谓未成君而死曰“敖”。堵敖，楚文王兄也。今哀怀王将如堵敖不长而死，以此告之。逸注以为堵敖为楚贤人，大谬。按《左氏传》庄公十四年：楚子灭息，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焉。楚子，文王也。庄公十九年，杜敖立。二十三年，成王立。杜敖，即堵敖也，则堵敖乃成王之兄。子厚以为文王兄，亦误矣。楚怀王为秦昭王所诈，令会武关，强留之，要以割地，怀王卒死于秦，此谓旅尸也。）
问：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王逸曰：屈原言我何敢尝试君上，自号忠直之名，以显彰后世乎？诚以同姓之故，中心恳恻，义不能已也。试，一作“诫”。予，一作与。）
对：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谓屈原苟无尚名之心，则《天问》曷极其辞如此。一本云：“食姑不失圣人胡往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