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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詩有入樂不入樂之分

鼓鍾之詩曰,以雅以南。子曰,雅頌各得其所。夫二南也,豳之七月也,小雅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原註】詩譜,小雅十六篇,大雅十八篇,為正經。頌也,詩之入樂者也。邶以下十二國之附於二南之後,而謂之風。鴟鴞以下六篇之附於豳,而亦謂之豳。六月以下五十八篇之附於小雅,民勞以下十三篇之附於大雅,而謂之變雅。詩之不入樂者也。【原註】釋文曰,從六月至無羊十四篇,是宣王之變小雅。從節南山至何草不黃四十四篇,前儒申公毛公皆以為幽王之變小雅。從民勞至桑柔五篇,是厲王之變大雅。從雲漢至常武六篇,是宣王之變大雅。瞻卬及召旻二篇,是幽王之變大雅。正義曰,變者,雖亦播於樂,或無算之節所用,或隨事類而歌,又在制禮之後,樂不常用。今按,以變雅而播之於樂,如衛獻公使太師歌巧言之卒章是也。【全氏曰】古未有詩而不入樂者,特宗廟朝廷祭祀燕享不用,而其屬於樂府,則奏之以觀民風,是亦樂也。是以吳札請觀於周樂,而列國之風並奏,不謂之樂而何。古者四夷之樂尚陳於天子之廷,況列國之風乎。亭林於是乎失言。況變風亦概而言之,衛風之淇澳,鄭風之缁衣,齊風之雞鳴,秦風之同袍同澤,其中未嘗無正聲,是又不可不知也。【汝成案】釋文止云前儒申毛,先生誤作申公毛公。十月章箋云,刺厲王。正用魯詩說,見漢書谷永傳註。則申毛云者,當是伸毛之義,非申公毛公也。樂記子夏對魏文侯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音趨數煩志,齊音敖辟喬志。此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是以祭祀弗用也。朱子曰,二南正風,房中之樂也,鄉樂也。二雅之正雅,朝廷之樂也。商周之頌,宗廟之樂也。至變雅則衰,周卿士之作,以言時政之得失。而邶鄘以下,則太師所陳,以觀民風者耳,非宗廟燕享之所用也。但據程大昌之辯,則二南自謂之南,而別立正風之目者非。【原註】大昌字泰之,孝宗時人,著詩論一十七篇,朱子當日或未見。【楊氏曰】泰之詩論直云詩無國風之名,不但立正風之名之非而已。愚所見十五篇,無十七篇。【陳氏曰】二南雅頌之入樂,載於儀禮之燕禮鄉飲禮及內外傳。列國燕享所歌無論已,至魯人歌周樂,則十三國繼二南之後,周禮籥章,迎寒暑則龡豳詩,祈年則龡豳雅,祭蜡則龡豳頌。大戴投壺禮稱可歌者八篇,則魏風之伐檀在焉。漢末杜夔能記雅樂,則伐檀之詩與鹿嗚騶虞文王併列。十三國變風之入樂又歷歷可據也。宋程大昌謂有南雅頌而無國風,自邶至豳十三國詩皆不入樂,豈非妄說乎。彼特見蘇氏釋鼓鍾篇以雅以南,誤以為二雅二南,故生此說耳。蘇氏之謬,前辨之已悉矣,見小雅鼓鍾篇。程又謂季札觀樂,自邶以下,左傳但紀國而不言風,故知無國風之名。不知二南之詩不盡得於境內,兼得之於南國。周召之名不足以盡之,故言南。南指其地,非以為詩名也。十三國之詩皆得於境內,自應舉國名以概之。言國言南皆據實而言,其為風一而已。且季札聞邶鄘衛則云是其衛風,聞齊則云泱泱乎大風,風之名較然著矣。案呂氏春秋云,禹省南土,塗山氏女命妾往候,女作歌曰,候人猗兮。實始為南音,周公召公取風焉。程以南為詩名,或本於此。然呂覽言取風,不言無風也,況呂覽豈傳信之書耶。【又曰】詩篇皆樂章也,然詩與樂實分二教,經解云,詩之教溫柔敦厚,樂之教廣博易良。是教詩教樂其旨不同也。王制曰,樂正立四教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是教詩教樂,其時不同也。故敘詩者止言作詩之意,其用為何樂則弗及焉。即鹿鳴燕群臣,清廟祀文王之類,亦指作詩之意而言,其奏之為樂偶與作詩之意同耳。敘自言詩,不言樂也,意歌詩之法自載於樂經,元無煩敘詩者之贅,及樂經今已不存,則亦無可考矣。集傳於正雅諸詩皆欲以樂章釋之,或以為燕享通用,或以為祭畢而燕,或以為受釐陳戒,俱以詩之相似,億度而為之說。殊不知古人用詩於樂,不必與作詩之本意相謀,馬端臨文獻通考論之甚悉。如射鄉之奏二南,兩君相見之奏文王清廟,何嘗以其詞哉。況捨詩而徵樂,亦異乎古人之詩教矣。朱子嘗答陳體仁書,言詩之作本以言意,非為樂而作,斯語甚當。及傳詩,則傅會樂章以立義,與己說相違,不可解也。【汝成案】陳氏雅南說云,文王世子胥鼓南,鄭氏釋為南夷樂。左傳南籥,杜氏以為文王樂。俱不云二南。又後漢陳禪傳引詩云,以雅以南,韎任朱離。註引韓詩云,南夷之樂曰南,四夷之樂惟南可以和於雅。又言毛詩無韎任朱離,蓋見齊魯詩。即註語觀之,薛君南義既同,而齊魯詩復列於四夷樂名,可見南為南夷,古義皆然,則程氏說益無據。

四詩

周南召南,南也,非風也。豳謂之豳詩,亦謂之雅,亦謂之頌,【原註】據周禮籥章。而非風也。南豳雅頌為四詩,而列國之風附焉,此詩之本序也。【原註】宋程大昌詩論謂無國風之目,然禮記王制言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即謂自邶至曹十二國為風無害。【楊氏曰】泰之云詩之有風,其原誤於左氏荀氏,王制之云非所疑也。

孔子刪詩

孔子刪詩,所以存列國之風也,有善有不善,兼而存之。猶古之太師陳詩,以觀民風。而季札聽之,以知其國之興衰。正以二者之並陳,故可以觀,可以聽。世非二帝,時非上古,固不能使四方之風有貞而無淫,有治而無亂也。文王之化被於南國,而北鄙殺伐之聲,文王不能化也。使其詩尚存,而入夫子之刪,必將存南音以繫文王之風,存北音以繫紂之風,而不容於沒一也。是以桑中之篇,溱洧之作,夫子不刪,志淫風也。叔於田為譽段之辭,揚之水椒聊為從沃之語,夫子不刪,著亂本也。淫奔之詩錄之,不一而止者,所以志其風之甚也。一國皆淫,而中有不變者焉,則亟錄之,將仲子畏人言也,女曰雞鳴相警以勤生也,出其東門不慕乎色也,衡門不願外也。選其辭,比其音,去其煩且濫者,此夫子之所謂刪也。後之拘儒不達此旨,乃謂淫奔之作,不當錄於聖人之經。是何異唐太子弘謂商臣弒君,不當載於春秋之策乎。【原註】舊唐書高宗諸子傳。黃氏日鈔云,國風之用於燕享者,惟二南,而列國之風未嘗被之樂也。夫子之所言正者雅頌,而未及乎風也。桑中之詩明言淫奔,東萊呂氏乃為之諱,而指為雅音,失之矣。真希元文章正宗,其所選詩一掃千古之陋,歸之正旨。然病其以理為宗,不得詩人之趣。且如古詩十九首,雖非一人之作,而漢代之風略具乎此。今以希元之所刪者讀之,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何以異乎唐詩山有樞之篇。良人惟古歡,枉駕惠前綏」,蓋亦邶詩雄雉於飛之義。牽牛織女意仿大東,兔絲女蘿情同車舝。十九作中無甚優劣,必以坊淫正俗之旨嚴為繩削,雖矯昭明之枉,恐失國風之義。六代浮華,固當芟落,使徐庾不得為人,陳隋不得為代,無乃太甚。豈非執理之過乎。【錢氏曰】四朝聞見錄云,考亭先生晚註毛詩,盡去序文,以彤管為淫奔之具,以城闕為偷期之所。陳止齋得其說而病之,謂以千七百年女史之彤管與三代之學校為淫奔之具,偷期之所,竊所未安。獨藏其說,不與考亭辯。考亭微知其然,移書求其詩說。止齋答以公近與陸子靜鬥辯無極,又與陳同父爭論王霸矣,某未嘗註詩,所以說詩者不過與門人學子講義,今皆毀之矣。蓋不欲佐陸陳之辯也。

何彼穠矣

【錢徵士曰】傳,穠猶戎戎也。按說文,穠,衣厚貌。引此詩。石經同韓詩作茙。按說文無茙字。

山堂考索載林氏曰,二南之詩雖大概美詩,亦有刺詩,不徒西周之詩,而東周亦與焉,據何彼穠矣之詩可知矣。其曰,平王之孫,齊侯之子,考春秋莊公元年書王姬歸於齊,此乃桓王女平王孫下嫁於齊襄公,非平王孫齊侯子而何。【原註】洪氏容齋五筆曰,春秋莊公元年當周莊王之四年,齊襄公之五年,書王姬歸於齊。莊公十一年當莊王之十四年,齊桓公之三年,又書王姬歸於齊。莊王為平王之孫,則所嫁王姬當是姊妹,齊侯之子即襄公桓公,二者必居一於此矣。說者必欲以為西周之詩,於時未有平王,乃以平為平正之王,齊為齊一之侯,與書言寧王同義,此妄也。【原註】毛氏傳,平,正也。武王女,文王孫,適齊侯之子。按成王時,齊侯則太公,而以武王之女適其子,是甥舅為婚,周之盛時必無此事。逮成王顧命丁公,始見於經,而去武王三十餘年,又必無未笄之女矣。據詩人欲言其人之子孫,則必直言之,如稱衛莊姜,則曰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美韓侯取妻,則曰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又何疑乎。且其詩,刺詩也,以王姬徒有容色之盛,而無肅雝之德,何以使人化之。故曰,何彼穠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雝,王姬之車。詩人若曰言其容色固如唐棣矣,然王姬之車胡不肅雝乎。是譏之也。按此說桓王女平王孫則是,其曰刺詩,於義未允。蓋詩自邶鄘以訖於檜曹,皆太師之所陳者也。其中有美有刺,若二南之詩則用之為燕樂,用之為鄉樂,用之為射樂,用之為房中樂,而鼓鍾之卒章所謂以雅以南,春秋傳所謂象箾南籥,文王世子所謂胥鼓南者也,安得有刺。此必東周之後,其詩可以存二南之遺音,而聖人附之於篇者也。且自平王之東,周德日以衰矣。麥禾之取,繻葛之戰,幾無以令於兄弟之國。且莊王之世,魯衛晉鄭日以多故,於是王姬下嫁,以樹援於強大之齊,尋盟府之墜言,繼昏姻之夙好。且其下嫁之時猶能修周之舊典,而容色之盛禮節之備有可取焉。聖人安得不錄之,以示興周道於東方之意乎。【原註】春秋襄十五年書劉夏逆王后於齊亦此意。蓋東周以後之詩得附二南者,一惟此一篇而已。後之儒者乃疑之,而為是紛紛之說,是烏知聖人之意哉。或曰詩之所言,但稱其容色,何也。曰,古者婦有四德,而容其一也。言其容則德可知矣。【原註】說苑引書五事,一曰貌,貌者,男子之所以恭敬,婦人之所以姣好也。故碩人之詩美其君夫人者,至無所不極其形容。而野麇之貞亦云有女如玉。即唐人為妃主碑文,亦多有譽其姿色者。【原註】洪氏隸釋載郭輔碑云,有四男三女,咸高賢姣孋。漢魏間人作已如此。豈若宋代以下之人,以此為諱,而不道乎。夫婦人倫之本,昏姻王道之大,下嫁於齊,甥舅之國,太公之後,先王以周禮治諸侯之本也。詩之得附於南者以此。捨是則東周以後事無可稱,而民間之謠刺皆屬之王風矣。況二南之與民風其來自別,宣王之世未嘗無雅,則平王以下豈遂無南。或者此詩之舊附於南,而夫子不刪,要亦不異乎向者之說也。

何彼穠矣以莊王之事而附於召南,其與文侯之命以平王之事而附於書一也。【江氏曰】東遷後之詩,何以不入王風而入召南,其以此詩為有王者之化,異於黍離諸篇,故特附之召南歟。

邶鄘衛

邶鄘衛本三監之地,自康叔之封未久而統於衛矣。采詩者猶存其舊名,謂之邶鄘衛。【原註】漢書地理志,河内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鄘衛國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故書序曰,武王崩,三監畔,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以夾輔周室,遷邶鄘之民於雒邑。故邶鄘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雷氏曰】周書克殷曰,立王子武庚,命管叔相。作雒曰,武王克殷,乃立王子祿父,俾守商祀。建管叔於東,建蔡叔霍叔於殷,俾監殷民。孔晁於立祿父註云,封以鄭,祭成湯。又云,東謂衛。殷,邶鄘。霍叔,相祿父也。漢書地理志曰,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鄘衛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詩譜曰,武王以紂京師封武庚,為殷後。又分其地置三監,使管叔蔡叔霍叔尹之。自紂城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服子慎王子雍皇甫士安並云鄘在紂都之西,鄭夾漈則中衛南鄘東邶,伯恭則南邶東鄘北衛,九域志謂武王立祿父在觀扈地,路史亦謂武庚封邶,即漕邑,今滑之白馬。此宋以前諸說之不同也。案經傳凡言武庚之國皆謂之殷,則武庚實封於鄴南之殷可知。此時商之宗廟在殷,故周書曰俾守商祀。廟社在殷,而紂居朝歌,故牧誓曰,昏棄厥肆,祀,弗答。逸書曰,侮滅神祇,不祀。孔註,鄭字乃郼字之偽,即謂殷也。詩譜之紂城以朝歌言,北謂之邶東謂之衛,自是定解。惟南謂之鄘,不如服王皇甫之說為確。朝歌之南迫近大河,不容更置一監。惟西地河內亦有殷名,即懷之殷城。書曰,建管叔於東,建蔡叔霍叔於殷,漢志又云,以邶封武庚,蓋一監處東,一監處西,邶近殷都。霍叔處之,實與武庚共地而理。殷都在紂城之北一百五十餘里,故詩之變風首列邶。孔註亦云,霍叔.相祿父也,惟其共地而理,叔受其制,故叛周降辟,霍從末減。書云,管叔相者,乃諸侯之命卿,在下車之始。註云,霍叔相者,乃方伯之三監,在既封之後。據逸書竹書,命管叔相,在武王十二年正月朔。命三監,在十二年四月初。【又曰】三監之中有霍叔,此經之明文,無可疑者。漢書志及書偽傳謂三監有武庚,無霍叔,非是。其分監之地即邶鄘衛是也,其所封之國則管蔡霍是也。邶鄘衛皆武庚之封土,其國都則近邶,武王使三叔處此者。王封祿父為上公,上公九命作伯。古制,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監於方伯之國,國三人。蓋待以客禮,使為方伯。遵用商之舊制,使其弟為之監,非曰勝國餘孽,必監之,以防其蠢動也。追成王立三叔,及武庚畔,周公不得已而東征,於是殷之國土命康叔及中旄父尹之,後乃悉封康叔。詩譜謂武庚誅後,更建此三國,以康叔為之長,後世子孫並彼二國,此不然也。左傳季札觀樂,為之歌邶鄘衛,曰,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以邶鄘屬之康叔,則康叔時已有邶鄘可知。聖人於變風首列此者,見此三地後雖康叔之國,前實武庚之封,所以著武王周公之於殷大公至正,無私天下之心。無如武庚三叔變而不善,淪胥以亡。此所以名寓其義,而即以風示後之不靖者。【又曰】殷商以前,河內無衛名,衛本殷之封國,姚姓故宇,其地在斟觀氏之墟,不在河內,見續漢書郡國志,水經河水註。武王克殷,命百弇以虎賁伐衛,滅之,見周書世俘篇。始邑管叔於此,故周書曰建管叔於東。蓋殷畿千里,凡在東河以外者通謂之東。周公踐殷,降辟三叔,始命康叔宇於殷墟,名曰衛,自是河內始有衛名。

邶鄘衛者,總名也。不當分某篇為邶,某篇為鄘,某篇為衛。分而為三者,漢儒之誤。以此詩之簡獨多,故分三名,以各冠之,而非夫子之舊也。【原註】觀小雅六笙詩,毛公頗有昇降,黍離之篇,毛公以為王,齊詩以為衛,則知今詩之次序多出於漢儒也。新序,黍離,衛宣公之子壽閔其兄而作。考之左氏傳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觀樂於魯,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而襄公三十一年北宮文子之言引衛詩曰,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此詩今為邶之首篇,乃不曰邶而曰衛,是知累言之則曰邶鄘衛,專言之則曰衛,一也。猶之言殷商,言荊楚云爾。意者西周之時,故有邶鄘之詩,及幽王之亡而軼之,而大師之職猶不敢廢其名乎。然名雖舊而辭則今矣。【原註】若據漢書言,遷邶鄘之民於雒邑,則成王之世已無邶鄘。【魏源曰】左氏載季札觀樂,為之歌邶鄘衛曰美哉,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三名一實,連而不分,視為之歌唐,為之歌魏,判然二國者殊例。是邶鄘衛之不可分,猶曰殷商,曰荊楚。故北宮文子引今邶風柏舟威儀之語,以為衛詩。毛公分一國為三,蓋徒因簡編過大,而未念其名實之不相符。此異左傳者一也。劉向新序以黍離為衛壽閔兄,則知魯詩必列於衛風,而不列入王風之首矣。鄭箴膏肓,述何彼穠矣,不以平王為平正之王,則是東周平王之詩,而不當次諸二南之後矣。此異三家者二也。國風之例,尼采風觀民,各從其所得之地,不從其所詠之人。故木瓜,衛人美齊桓,則繫諸衛。猗嗟,齊人刺魯莊,則繫之齊。乃緇衣為周人美鄭武公,為卿士之詩,何以不繫之王而繫之鄭。考公羊傳,古者鄭國處於留。先鄭伯有善於鄶公者,以取其國而遷鄭焉而野留。莊公死,祭仲將往省於留云云,此即鄭桓公寄拏與賄於鄶,而得其國,旋以留為下邑,而王風邱中有麻,彼留子嗟之詩所為作也。邱中與緇衣之詩皆鄭桓公為王朝卿士時,小惠要結周民,說而歌之,既皆畿內民風,自當同列王風之末。故魯詩以大車為哀息君之詩,正以鄭息同為畿內之國,故與其為周人所詠之詩同殿王風。毛以邱中畿緇衣二詩一繫之王,一繫之鄭。既乖民風各繫本國之例,且因此遂並大車邱中有麻之詩,凡為周民詠鄭息者皆不知所指何事,離之兩傷,較然明矣。此異於魯詩公羊者三也。

邶鄘之亡久矣,故大師但有其名。而三國同風,無非衛人之作。檜【原註】左傳作鄶。之亡未久,而詩尚存,,故別於鄭,而各自為風。匪風之篇,其西周未亡之日乎。【原註】曰誰將西歸, 是鎬京尚存,故鄭氏譜以為當夷王厲王之時,蘇氏以檜詩皆為鄭作,非也。

邶鄘衛,三國也,非三監也。殷之時,邦畿千里,周則分之為三國,今其相距不過百餘里,如地理志所言,於百里之間而立此三監,又並武庚而為一監,皆非也。宋陳傅良【原註】止齋集答黃文叔書。以為自荊以南,蔡叔監之,管叔河南,霍叔河北。蔡,故蔡國。管則管城。霍所謂霍太山也。其廣,不得為邶鄘衛也。【汝成案】三詩皆言衛事,故班氏謂之同風,其不當分為三名甚明。馬永卿曰,邶鄘衛在王風黍離之前,存前代後也。與雷氏言正合。若然,則康叔既封猶標其地,是初為三國,非三監明矣。

黎許二國

許無風,而載馳之詩錄於鄘。黎無風,而式微旄丘之詩錄於邶。聖人闡幽之旨,興滅之心也。

諸姑伯姊

泉水之詩,其曰諸姬,猶碩人之庶姜。古之來媵而為侄娣者,必皆同姓之國。其年之長幼,序之昭穆,則不可知也,故有諸姑伯姊之稱,猶禮之言伯父伯兄也。貴為小君,而能謙以下其眾妾,此所謂其君之袂不如其娣者矣。

王事

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凡交於大國,朝聘會盟征伐之事,謂之王事。【原註】左傳襄公二十九年鄭子展曰,詩云,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東西南北,誰敢寧處。堅事晉楚,以蕃王室也。王事無曠,何常之有。喪大記曰,既葬,與人立君,言王事不言國事。又曰,君既葬,王政入於國,既卒哭而服王事。其國之事,謂之政事。

朝隮於西

【錢徵士曰】傳,隮,昇也。案許叔重不收隮字。當為躋,躋,昇。釋詁文彼作陞,俗字也。

朝隮於西,崇朝其雨。朱子引周禮十輝註,以隮為虹是也。謂不終朝而雨止則未然。諺曰,東虹晴,西虹雨。【原注】其雨者雨也。蓋虹霓雜亂之交,無論雨晴,而皆非天地之正氣。楚襄王登雲夢之臺,望高唐之觀,所謂朝雲者也。

邶鄘衛王,列國之名,其始於成康之世乎。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而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其采於商之故都者則繫之邶鄘衛,其采於東都者則繫之王。【原註】王亦周初大師之本名。馬永卿述元城劉先生之言,亦謂邶鄘衛本商之畿內,故序王之上。其采於列國者,則各繫之其國。至驪山之禍,先王之詩率已闕軼,而孔子所錄者皆平王以後之詩,此變風之所由名也。詩雖變,而大師之本名則不敢變,此十二國之所以猶存其舊也。先儒謂王之名不當儕於列國,而為之說曰,列黍離於國風,齊王德於邦君,【原註】晉范甯春秋穀梁傳序。誤矣。【李文貞曰】周初之風是謂二南,其詩自畿內達於侯國,以為文武之世,道一風同,無間中外。其後采諸列國者歸其本部,則邶鄘以下是畿內所得者,附於雅則有小雅中謠詠諸詩,故成康後畿內無風。蓋俗化既散,不能比於二南,又不可別自為部,故歸之雅。及乎既東,則巡守不行,而列國無詩。平王初年,周太師猶舉舊職,欲存風雅二體。節南山以下,作自卿大夫者曰雅,黍離以下,畿內民俗曰風,其稱風而與西周別者以此。至其晚歲,則並此亡之。東遷,風雅亦僅止於平王,故孟子曰,詩亡然後春秋作。先儒感於詩亡之義,乃以雅為西,以風為東,而有降黍離於國風之說。夫王號猶在,誰則降之。魯猶有頌,夫子弗更也,肯降周雅為風乎。【汝成案】康成云,其詩不能復雅,故貶之謂之王國之變風。疏曰,詩者緣政而作,風雅繫政廣狹。又繹鄭志言,幽厲以酷虐之政,被於諸侯,故為雅。平桓則政教不及畿外,故為風。義亦甚正。惟譜次豳下,則見轉一孔,蓋名尊而實淆矣。

自幽王以上,大師所陳之詩亡矣。春秋時,君卿大夫之賦詩無及之者,此孔子之所不得見也,是故詩無正風。

二南也,豳也,小大雅也,皆西周之詩也,至於幽王而止。【原註】惟何彼穠矣為平王以後之詩。其餘十二國風,則東周之詩也。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西周之詩亡也,詩亡而列國之事跡不可得而見,於是晉之乘楚之檮杌魯之春秋出焉,是之謂詩亡然後春秋作也。周頌,西周之詩也。魯頌,東周之詩也。成康之世,魯豈無詩。而今亦已亡矣。故曰詩亡,列國之詩亡也。其作於天子之邦者,以雅以南,以豳以頌,則固未嘗亡也。

日之夕矣

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當歸之時也。至是而不歸,如之何勿思也。

君子以向晦入宴息,日之夕矣而不來,則其婦思之矣。朝出而晚歸,則其母望之矣。【原註】列女傳。夜居於外,則其友吊之矣。【原註】檀弓。於文日夕為退。【原註】說文繫傳。是以樽罍無卜夜之賓,衙路有宵行之禁。故曰,見星而行者,惟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乎。【原註】曾子問。至於酒德衰而酣身長夜,官邪作而昏夜乞哀,天地之氣乖而晦明之節亂矣。

大車

豈不爾恩畏子不敢,民免而無恥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有恥且格也。

自邶至曹,皆周初大師之次序。先邶鄘衛,殷之故都也。次之以王,周東都也。何以知其為周初之次序。邶鄘也,晉而謂之唐也,皆西周之舊也。惟鄭乃宣王所封,中興之後始立其名於大師。而列於諸國之先者,鄭亦王畿之內也 故次於王也。桓公之時,其詩不存,故首緇衣也。

楚吳諸國無詩

吳楚之無詩,以其僭王而刪之與。非也,太師之本無也。楚之先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惟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而周無分器。【原註】左氏昭公十二年傳。岐陽之盟,楚為荊蠻,置茅蕝,設望表,與鮮牟守燎而不與盟。【原註】晉語。是亦無詩之可采矣。況於吳自壽夢以前,未通中國者乎。滕薛之無詩,微也。若乃虢鄶皆為鄭滅,而虢獨無詩。陳蔡皆列春秋之會盟,而蔡獨無詩,有司失其傳爾。

自周南至豳,統謂之國風。此先儒之誤,程泰之辨之詳矣。豳詩不屬於國風,周世之國無豳。此非太師所采,周公追王業之始,作為七月之詩,兼雅頌之聲,而用之祈報之事。周禮籥章,逆暑迎寒,則龡豳詩。祈年于田祖,則龡豳雅。祭蠟則獻豳頌。雪山王氏曰,此一詩而三用也。【原註】謂籥章之豳詩,以鼓鍾琴瑟四器之聲合籥也。笙師,龡竽笙塤籥簫篪笛管舂牘應雅,凡十二器,以雅器之聲合籥也。眡瞭播鼗擊頌磬笙磬,凡四器,以頌器之聲合籥也。凡為樂器,以十有二律為之數度,以十有二聲為之齊量,凡和樂亦如之。此用七月一詩,特其以器和聲有不同爾。鴟鴞以下或周公之作,或為周公而作,則皆附於豳焉。雖不以合樂,然與二南同為有周盛時之詩,非東周以後列國之風也,故他無可附。

言私其豵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而後私也。言私其豵,獻豜于公,先私而後公也。自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不能免矣,故先王弗為之禁。非惟弗禁,且從而恤之。建國親侯,胙土命氏,畫並分田,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為王政也。至於當官之訓則曰以公滅私,然而祿足以代其耕,田足以供其祭,使之無將母之嗟,室人之謫,又所以恤其私也。此義不明久矣。世之君子必曰,有公而無私,此後代之美言,非先王之至訓也。

承筐是將

君子不親貨賄,束帛戔戔,實諸筐筐。非惟盡飾之道,亦所以遠財而養恥也。萬曆以後,土大夫交際多用白金,乃猶封諸書冊之間,進自閽人之手。今則親呈坐上,徑出懷中,交收不假他人,茶話無非此物,衣冠而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遺金而對管寧,倚被囊而酬溫嶠,曾無愧色,了不關情,固其宜也。然則先王制為筐篚之文者,豈非禁於未然之前,而示人以遠財之義者乎。以此坊民,民猶輕禮而重貨。

罄無不宜

罄無不宜,宜室家,宜兄弟,宜子孫,宜民人也。吉蠲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嘗,于公先王,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也。

民之質矣日用飲食

民之質矣,日用飲食。夫使機智日生,而奸偽萌起,上下且不相安,神奚自而降福乎。有起信險膚之族,則高后崇降弗祥。有譸張為幻之民,則嗣王罔或克壽。是故有道之世,人醇工龐,商樸女童,上下皆有嘉德,而至治馨香感於神明矣。然則祈天永命之實,必在於觀民。而斵雕為樸,其道何由。則必以厚生為本。

群黎,庶人也。百姓,百官也。民之質矣,兼百官與庶人而言,猶曰人之生也直也。

小人所腓

小人所腓。古制一車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裝五人,廄養五人,樵汲五人。【原註】見司馬法。隨車而動,如足之腓也。【原註】傳曰,腓,辟也。箋曰,腓當作芘。皆未是。步乘相資,短長相衛,行止相扶,此所以為節制之師也。繻葛之戰,鄭原繁高渠彌以中軍奉公,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乘彌縫,卒不隨車,遇闕即補,斯已異矣。【原註】古時營陳遇闕處仍以車補。周禮車僕,掌闕車之萃。註,闕車,所用補闕之車也。左傳宣公十二年,楚子使潘黨率遊閾四十乘。註,遊車,補闕者。大鹵之師,魏舒請毀車以為行,五乘為三伍。【原註】註,乘車者車三人,五乘十五人。今改去車更以五人為伍,分為三伍。為五陳以相離,兩於前,伍於後,專為右角,參為左角,偏為前拒。專任步卒,以取捷速,然亦必山林險阻之地,而後可用也。步不當騎,是趙武靈王為變服騎射之令,而後世因之。所以取勝於敵者,益輕益速,而一敗塗地,亦無以自保,然後知車戰之為謀遠矣。

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車戰之時,未有斬首至於纍萬者。車戰廢而首功興矣。先王之用兵,服之而已,不期於多殺也。殺人之中又有禮焉,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不亦宜乎。

宋沈括對神宗言,車戰之利見於歷世。然古人所謂兵車者,輕車也。五御折旋,利於捷速。今之民間輜車重大,日不能三十里,故世謂之太平車,但可施於無事之日爾。

變雅

六月采芑車攻吉日,宣王中興之作,何以為變雅乎。采芑傳曰,言周室之強,車服之美也。言其強美斯劣矣。【原註】正義曰,名生于不足。觀夫鹿嗚以下諸篇,其於君臣兄弟朋友之間,無不曲當而未嘗有誇大之辭。大雅之稱文武,皆本其敬天勤民之意,至其言伐商之功盛矣大矣,不過曰會朝清明而止。然則宣王之詩不有侈於前人者乎。【原註】如韓奕之篇尤侈。一傳而周遂亡。嗚呼,此太子晉所以謂自我先王厲宣幽平而貪天禍,固不待沔水之憂,祈父之刺而後見之也。

大原

薄伐玁狁,至於大原。毛鄭皆不詳其地。其以為今太原陽曲縣者,始於朱子,【原註】呂氏讀詩記,嚴氏詩緝並云。而愚未敢信也。古之言大原者多矣,若此詩則必先求涇陽所在,而後大原可得而明也。漢書地理志,安定郡有涇陽縣,開頭山在西,禹貢涇水所出。後漢書靈帝紀,段熲破先零羌於涇陽。註,涇陽縣屬安定,在原州。郡縣志,原州平涼縣,本漢涇陽縣地,今縣西四十里涇陽故城是也。然則大原當即今之平涼,而後魏立為原州,亦是取古大原之名爾。【原註】唐書原州平涼郡,治平高。廣德元年,沒吐蕃。節度使馬璘表置行原州於靈臺之百里城。貞元十九年,徙治平涼。元和三年,又徙治臨涇。大中三年,收復關隴,歸治平高。計周人之禦儼猶,必在涇原之間。若晉陽之太原,在大河之東,距周京千五百里,豈有寇從西來,兵乃東出者乎。故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而國語宣王料民於大原,亦以其地近邊而為禦戎之備,必不料之於晉國也。又按漢書賈捐之言,秦地南不過閩越,北不過大原,而天下潰畔。亦是平涼而非晉陽也。【原註】漢武帝始開朔方郡,故秦但有隴西北地上郡而止。若晉陽之太原,則其外有雁門雲中九原,不得言不過也。若書禹貢既修大原,至於岳陽,春秋晉荀吳帥師敗狄於大原,及子產對叔向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則是今之晉陽。而豈可以晉之大原為周之大原乎。【原註】司馬相如上林賦,布濩閎澤,延蔓太原。阮籍東平賦,長風振厲,蕭條太原。高平曰原,蓋古人之通稱也。【全氏曰】尚書大傳,大而高平者謂之太原。春秋題辭,高平曰太原。故平涼亦有太原之名。

吾讀竹書紀年而知周之世有戎禍也,蓋始於穆王之征犬戎。六師西指,無不率服,於是遷戎於太原。【原註】十七年。以黷武之兵而為徙戎之事。懿孝之世,戎車屢征,至夷王七年,虢公帥師伐太原之戎,至於俞泉,獲馬千匹。則是昔日所內徙者,今為寇而征之也。宣王之世,雖號中興。三十三年,王師伐太原之戎,不克。三十八年,伐條戎奔戎,王師敗逋。三十九年,伐羌戎,戰於千畝,王師敗逋。四十年,料民於太原。其與後漢西羌之叛大略相似。幽王六年,命伯士帥師伐六濟之戎,王師敗逋。【原註】後漢書西羌傳併用此。嚴尤以為周得中策,蓋不考之言。於是關中之地,戎得以整居其間,而陝東之申侯至與之結盟而入寇,【原註】自遷戎至此,一百七十六年。周語申繒西戎方強,王室方騷。蓋宣王之世,其患如漢之安帝也。幽王之世,其患如晉之懷帝也。戎之所由來非一日之故,而三川之震檿弧之謠皆適會其時者也。然則宣王之功計亦不過唐之宣宗,而周人之美宣亦猶魯人之頌僖也,事劣而文侈矣。書不盡言,是以論其世也如毛公者,豈非獨見其情於意言之表者哉。【原註】竹書紀年自共和以後多可信,蓋亦必有所傳,其前則好事者為之爾。

莠言自口

莠言,穢言也。若鄭享趙孟,而伯有賦鶉奔之詩是也。君子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庫言庫,在朝言朝。狎侮之態不及於小人,謔浪之辭不加於妃妾。自世尚通方,人安媟慢,宋玉登牆之見,淳于滅燭之歡,遂乃告之君王,傳之文字,忘其穢論,敘為美談。以至執女手之言,發自臨喪之際。【原註】原壤。嚙妃唇之詠,宣於侍宴之餘。【原註】郭舍人。於是搖頭而舞八風,【原註】祝欽明。連臂而歌萬歲,【原註】閻知微。去人倫,無君子,而國命隨之矣。

臧孫紇見衛侯於郲,退而告其人曰,衛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糞土也。亡而不變,何以復國。以糞土喻其言,猶詩之莠言也。

皇父

【錢徵士曰】作都於向,事在幽王六年,見竹書紀年。九域志同州有向城,即此。

王室方騷,人心危懼。皇父以柄國之大臣,而營邑於向,【原註】左傳隱十一年。解軹縣西有地名向上,在今濟源縣界。於是三有事之多藏者隨之而去矣,庶民之有車馬者隨之而去矣,蓋亦知西戎之已逼,而王室之將傾也。以鄭桓公之賢且寄拏於虢鄶,則其時之國勢可知。然不顧君臣之義而先去,以為民望,則皇父實為之首。昔晉之王衍,見中原已亂,乃說東海王越,以弟澄為荊州,族弟敦為青州,謂之曰,荊州有江漢之固,青州有負海之險,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為三窟矣。鄙夫之心亦千載而符合者乎。

握粟出卜

古時用錢未廣,詩書皆無貨泉之文,而問卜者亦用粟。漢初猶然。史記日者傳,卜而有不審,不見奪糈。【汝成案】日者傳云,以義置數十百錢。又云,此之為德,豈直數十百錢哉。是問卜者兼用錢粟矣,此特偏引一語爾。【惠氏曰】古者卜筮 先用精鑿之米以享神,謂之糈。楚辭云,巫咸將夕降兮,懷椒糈而要之。王逸註,言巫咸將下,願懷椒糈要之,使筮者占茲吉凶之事也。管子云,守龜不兆,握粟而筮者屢中。

私人之子百僚是試

孔氏曰,私人,皂隸之屬也。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故貴有常尊,賤有等威,所以辨上下而定民志也。周之衰也,政以賄成,而官之師旅不勝其富。【原註】左氏襄公十年傳。又其甚也,私人之子皆得進而服官,而文武周公之法盡矣。候人而赤芾,曹是以亡。不狩而縣貆,魏是以削。賤妨貴,小加大,古人列之六逆,又不但仍叔之子譏其年弱,尹氏之姻刺其材瑣而已。自古國家吏道雜而多端,未有不趨於危亂者。舉賢材,慎名器,豈非人主之所宜兢兢自守者乎。

不醉反恥

彼醉不臧,不醉反恥。所謂一國皆狂,反以不狂者為狂也。以箕子之忠,而不敢對紂之失日。【原註】韓非子。況中材以下,有不尤而效之者乎。卿士師師非度,此商之所以亡。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此楚之所以以六千里而為仇人役也。是以聖王重特立之人,而遠苟同之士。保邦於未危,必自此始。

上天之載

【錢徵士曰】禮記中庸鄭註,讀曰栽,謂生物也。與箋異,蓋三家說也。亦作縡,見漢書揚雄傳。

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君子所以事天者如之何。亦曰,儀刑文王而已。其儀刑文王也如之何,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而已。

王欲玉女

民勞本召穆公諫王之辭,乃托為王意,以戒公卿百執事之人,故曰,王欲玉女,是用大諫。猶之轉予於恤而呼祈父,從事不均而怨大夫,所謂言之者無罪,而聞之者足以戒也。豈亦監謗之時,疾威之日不敢指斥而為是言乎。然而亂君之國,無治臣焉。至於我即爾謀,聽我囂囂,則又不獨王之愎諫矣。

夸毗

天之方懠,無為夸毗。釋訓曰,夸毗,體柔也。【原註】後漢書崔駰傳註,夸毗,謂佞人足恭,善為進退。天下惟體柔之人,常足以遺民憂而召天禍。夏侯湛有云,居位者以善身為靜,以寡交為慎,以弱斷為重,以怯言為信。【原註】抵疑。白居易有云,以拱默保位者為明智,以柔順安身者為賢能,以直言危行者為狂愚,以中立守道者為凝滯。故朝寡敢言之士,庭鮮執咎之臣。自國及家,浸而成俗。故父訓其子曰,無介直以立仇敵。兄教其弟曰,無方正以賈悔尤。且慎默積於中則職事廢於外。強毅果斷之心屈,畏忌因循之性成,反謂率職而居正者不達於時宜,當官而行法者不通於事變。是以殿最之文雖書而不實,黜陟之典雖備而不行。【原註】長慶集策。羅點有云,無所可否,則曰得體。與世浮沈,則曰有量。眾皆默己獨言則曰沽名,眾皆濁己獨清則曰立異。【原註】宋史本傳。觀三子之言,其於末俗之敝可謂懇切而詳盡矣。至於佞諂日熾,剛克消亡,朝多沓沓之流,士保容容之福。苟由其道,無變其俗,必將使一國之人皆化為巧言令色孔壬而後已。然則喪亂之所從生,豈不階於夸毗之輩乎。【原註】樂天作胡旋女詩曰,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圓轉。是以屈原疾楚國之士,謂之如脂如韋,而孔子亦云吾未見剛者。

流言以對

強禦多懟,即上章所云強禦之臣也。其心多所懟疾,而獨窺人主之情,深居禁中而好聞外事,則假流言以中傷之,若二叔之流言以間周公是也。夫不根之言,何地蔑有?以斛律光之舊將面有百升明月之謠;以裴度之元勛而有坦腹小兒之誦。所謂流言以對者也如此,則寇賊生乎內而怨詛興乎下矣。郤宛之難,進胙者莫不謗令尹,所謂侯作侯祝者也。孔氏疏采苓曰,讒言之起,由君數問小事於小人也。可不慎哉!【汝成案】明封疆勛舊多傷於讒,而卒以人之云亡,邦國殄瘁, 皆由中朝奸邪之徒流言以對也。

申伯

【雷氏曰】申為方伯,非伯爵。嵩高之四章,鉤膺濯濯。惟金路有鉤膺,上公九命所乘,是受命為方伯明矣。

申伯,宣王之元舅也。立功於周,而吉甫作崧高之誦。其孫女為幽王后,無罪見黜,申侯乃與犬戎攻殺幽王。【原註】竹書紀年,宣王四十一年,王師敗於申,則宣王之末,申侯已叛。乃未幾而為楚所病,戍申之詩作焉。當宣王之世,周興而申以強;當平王之世,周衰而申以弱;至莊王之世,而申為楚縣矣。【原註】左傳哀公十七年言楚文王縣申。二舅之於周,功罪不同,而其所以自取如此。宋左師之告華亥曰,女喪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讀二詩者,豈徒論二王之得失哉!

德輶如毛

德輶如毛,【原註】即輶車駕鑣之輶。言易舉也。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

韓城

水經注,聖水徑方城縣故城北,又東南徑韓城東。詩,溥彼韓城,燕師所完。王錫韓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國。王肅曰,今琢郡方城縣有韓侯城,世謂寒號。非也。【原註】魏書地形志,范陽郡方城縣有韓侯城。【楊氏曰】據水經注則周有兩韓國,不可不辨。按史記燕世家,易水東分為梁門。今順天府固安縣有方城村,即漢之方城縣也。水經注亦云,濕水徑良鄉縣之北界,歷梁山南,高梁水出焉。是所謂奕奕梁山者矣。舊說以韓國在同州韓城縣。曹氏曰,武王子初封於韓,其時召襄公封於北燕,實為司空,王命以燕眾城之。竊疑同州去燕二千餘里,即令召公為司空,掌邦土,量地遠近,興事任力,亦當發民於近甸而已,豈有役二千里外之人而為築城者哉。召伯營申,亦曰因是謝人,齊桓城邢,不過宋、曹二國,而召誥庶殷攻位,蔡氏以為此遷洛之民,無役紂都之理。此皆經中明證。【原註大全載朱子之言,亦以此為不可曉。況其追其貊乃東北之夷,而蹶父之靡國不到,亦似謂韓土在北陲之遠也。又考王符潛夫論曰,昔周宣王時,有韓侯,其國近燕。故詩云,普彼韓城,燕師所完。其援韓西亦姓韓,為衛滿所伐,遷居海中。漢時去古未遠,當有傳授,今以水經注為定。【江氏曰】梁山在韓城,而燕地亦自有梁山。水經注,鮑邱水過潞縣西,高梁水注之,水東逕梁山南。潞縣,今之通州,其西有梁山,正當固安縣之東北也。禹治冀州水,恒衛既從,則燕地之梁山固其所奠定者。韓城之梁山,名偶同耳。然則韓始封在韓城,至宣王時,徙封於燕之方城歟?【雷氏曰】路史謂韓於幽王之世失國,此用國語應韓不在之說,謂失其近燕之國也。蓋失於北而遷於西,故王符曰其後韓西也。韋昭謂韓於平王之世失國,此則指其所遷之國,近於禹貢之梁者。韓之二國皆有梁山,故鄭氏誤以遷國為封國。

按毛傳梁山、韓城皆不言其地,鄭氏箋乃云,梁山,今左馮翊夏陽西北。韓,姬姓之國也,後為晉所滅,故大夫韓氏以為邑名焉。【原註】左傳富辰言,邘晉應韓,武之穆也。竹書紀年,平王十四年,晉人滅韓。按左傳僖公十五年,晉侯及秦伯戰於韓。上言涉河,下言及韓,又曰,寇深矣。是韓在河東,亦非今之韓城也。故杜氏解但云韓,晉地。文公十年,晉人伐秦,取少梁,始得今韓城之地。益明戰於韓非此也。至溥彼韓城,燕師所完,則鄭已自知其說之不通,故訓燕為安,而曰,大矣,彼韓國之城。乃古平安時眾民之所築完。惟王肅以梁山為琢郡方城縣之山,而以燕為燕國。【原註】孫毓亦云。今於梁山則用鄭說,於燕則用王說,二者不可兼通,而又巧立召公為司空之說,可謂甚難而實非矣。又其追其貊,鄭以經傳說貊多是東夷,故職方掌四夷九貉,【原註】即貊字。鄭志答趙商云,九貉即九夷也。又秋官貉隸注云,征東北夷所獲。而漢時所謂濊貊者,皆在東北。【原註】史記貨殖傳,燕東綰穢貊、朝鮮、真番之利。漢書武帝紀注,服虔曰,穢貊在辰韓之北,高句麗沃沮之南,東窮於大海。因於箋末添二語云,其後追也貊也,為玁狁所逼,稍稍東遷。此又可見康成之不自安而遷就其說也。【陳氏曰】溥彼韓城,燕師所完,鄭箋訓燕為安,云,古平安時眾民所築完也。則燕師二字為不詞矣。王肅、孫毓皆以燕為燕國,得之。至水經注載肅語,謂今涿郡方城縣有韓侯城,王符潛夫論亦言宣王時有韓侯國近燕,近儒有據此立說,謂此詩之韓在今順天府固安縣,非西安府之韓城縣,殆未必然也,為此說者,因燕遠於韓,不得用其師。貊是東夷,與今韓城隔遠,不應以貊錫韓耳。然命燕城韓,東萊引春秋事例之,洵為允當,且非直此也。周公作洛,四方民大和會,五服咸至,無間遠近。山甫城齊,自鎬而往,與燕之去韓路亦相等。至以貊為東夷,鄭氏註周禮據漢世言之耳。魯頌淮夷蠻貊,莫不率從,本謂淮夷行如蠻貊。非謂蠻貊亦服魯,傳義不謬也。孟子言貊五穀不生,此北方氣寒之證。說文亦以貉為北方豸種口此詩其追其貊又與奄受北國連文,其為北陲荒裔無疑矣。貊,俗字也,本作貉。此詩追貊,書華夏蠻貊,石經皆作貃,注疏作貃,諸本因之。【又曰】呂記、朱傳以燕為燕國,其說當矣。然所謂燕師者,直是燕國之民。而召公子孫受封於燕者,率之以城韓。自朱傳謂韓初封時,召公為司空,王命以其眾為築此城,此言非也。燕雖召公之國,召公未嘗至燕也,召公自食采於畿內。若召公率之,則所用之眾乃王師也。王師而謂之燕師,天子而蒙侯國之號,可乎?況召公為司空,不見經典。朱子為此說者,特因崧高疏載王肅語,謂召公為司空,主繕治,遂意召氏當世居此職耳。不知宣王時,城謝則使召穆公,城齊則使樊仲山甫。穆公一身尚未必常居司空之職,況其先世乎!又案召康公歴事文、武、成、康四王,封韓大約在成王時也。周書顧命列諸臣位次,召公嘗為冢宰,而司空則屬毛公。詳見孔氏書傳。左傳又云,聘季為司空,見定四年。則成、康之世,為司空者已有兩人明著於經傳,而召公不與焉,安得謂召氏世居此職耶?又周家六卿並無世職者。成王時蘇公為司寇,康叔亦為之。穆王命君牙為司徒,而幽王時番為之,鄭桓公亦為之。謂司空獨世屬召公,豈其然乎?【汝成案】陳氏之說辨矣,第既主王肅、孫毓之說,以燕為燕國,復云詩之韓城在今西安,又主魯頌傳淮夷蠻貊,謂淮夷行如蠻貊以訓此貊字義,固當矣。然同州去燕二千餘里,獨以此賦功屬役,誠乖理勢。周公作洛,是築王城,五服咸至,宜矣。而康成猶言不見要服者,以遠於役事而恒瘚焉。豈城此侯邑,而惟勤是遠國?至山甫城齊,自鎬而往,此是王命往城,稽度教護,非率鎬眾往也。而云燕之與韓路亦相等,舛鑿甚矣。考韓之先祖,是武王之子。括地志,同州韓城縣南十八里為古韓國。王肅曰,今涿郡方城縣有韓侯城。是有兩韓國也。史記燕世家曰,燕北迫蠻貊。山海經曰,貊國,其地近燕。則雷氏譏康成誤以遷國為封國,信矣。然尚有疑者。竹書,成王十二年,王師、燕師城韓。徐位山因曰,(後)[彼]蓋追述其先祖事,非宣王之時別有燕師城韓。若然,鎬燕既近琢郡,司空營度土功,是以令役二地。而括地志所云古韓國者,似誤。

如山之苞如川之流

如山之苞,營法也;如川之流,陳法也。古之善用師者,能為營而後能為陳。故曰師出以律,又曰不愆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管子霸國之謀,且猶作內政,以寄軍令,使之耳目素習,心志素定,如山之不可動搖,然後出而用之,若決水於千仞之溪矣。

不吊不祥

威儀之不類,賢人之喪亡,婦寺之專橫,皆國之不祥。而日月之眚,山川之變,鳥獸草木之妖,其小者也。傳曰,人無釁焉,妖不自作。故孔子對哀公,以老者不教,幼者不學為俗之不祥。【原註】家語。荀子曰,人有三不祥,幼而不肯事長,賤而不肯事貴,不肖而不肯事賢,是人之三不祥也。而武王勝殷,得二俘而問焉,曰,若國有妖乎?一俘對曰,吾國有妖,晝見星而天雨血。一俘對曰,此則妖也,非其大者也。吾國之妖,子不聽父,弟不聽兄,君令不行,此妖之大者也。武王避席再拜之。【原註】呂氏春秋。書載箕子之言亦曰,乃罔畏畏,咈其耈長,舊有位人。自余所逮見五六十年國俗民情舉如此矣,不教不學之徒滿於天下,而一二稍有才知者皆少正卯、鄧析之流,是豈待三川竭而悲周,岷山崩而憂漢哉。書曰,習與性成。詩云,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識時之士所以引領於哲王,係心於耈德也。

魯僖公儉以足用,寬以愛民,務農重穀,而有坰牧之盛。衛文公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而有騋牝三千之多。然則古之馬政皆本於田功也。吾未見廄有肥馬、野有饑莩而能國者也。

實始翦商

太王當武丁、祖甲之世,殷道未衰,何從有翦商之事。僖公之世距太王已六百餘年,作詩之人特本其王跡所基,而侈言之爾。猶泰誓之言命我文考,肅將天威也,猶康誥之言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也,亦後人追言之也。張子曰,一日之間,天命未絕,猶是君臣。【徐●曰】習鑿齒曰,昔周人詠祖宗之德,追述翦商之功。惠棟曰,爾雅,翦,勤也。詩言太王自邠遷歧,始能光復祖宗,修朝貢之職,勤勞王事也。●按,習氏之義,證以雅訓及惠氏之解,則知文王三分有二,猶合六州之眾奉勤於商。當太王之初基,值殷宗之繼軌,雖天佑歧周,亦不得遽云翦斷矣。【汝成案】翦有數訓,爾雅釋詁,勤也。釋言,齊也,見左傳杜注者則削也,盡也,毛傳於甘棠訓去,於閟宮訓齊,鄭訓斷,惟勤義小異,而郭氏無注。本朝邵氏正義以為踐之通,引踐修舊好、不足以踐禮為訓,亦牽強。其餘諸訓雖小有輕重,大意則同。詩書追原受命之本,每有溢辭,此亦靡有孑遺之類,不必深求也。徒以朱子據以註論語,為太王因有翦商之志,未免以詞害意。又實之以商道浸衰,周日強大,又似未審時勢,遂致諸家紛紜耳。

玄鳥

讀經傳之文,終商之世,無言祥瑞者。而大戊之祥桑,高宗之雊雉,惕於天之見妖而修德者有二焉,則知監於夏王之矯誣上天而慄慄危懼,蓋湯之家法也。簡狄吞卵而生契,不亦矯誣之甚乎?毛氏傳曰,玄鳥,鳦鳥也。春分玄鳥降。湯之先祖有娀氏女簡狄,配高辛氏帝,帝率與之祈於郊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以玄鳥至而生焉。可以破史遷之謬矣。【楊氏曰】簡狄吞卵,非獨子長之說,其來舊矣。要毛公之說不可易。

敷奏其勇

敷奏其勇,不震不動,不惑不竦。苟非大受之人,驟而當天下之重任,鮮不恐懼而失其守者,此公孫丑所以有動心之問也。升陑伐夏,創未有之事而不疑,可謂天錫之勇矣。何以能之?其上帝臨女,無貳爾心之謂乎?

湯武身之也,學湯之勇者直何如?震驚百里,不喪匕鬯,近之矣。

魯頌商頌

詩之次序,猶春秋之年月,夫子因其舊文,述而不作也。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告宗廟。魯之頌,頌其君而已,而列之周頌之後者,魯人謂之頌也。【原註】鄭氏曰,襄公時,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史克作之。然春秋列國卿大夫賦詩,無及此四篇者。世儒謂夫子尊魯,而進之為頌,是不然。魯人謂之頌,夫子安得不謂之頌乎?為下不倍也。春秋書公、書郊締亦同此義。孟子曰,其文則史。不獨春秋也,雖六經皆然。今人以為聖人作書,必有驚世絕俗之見,此是以私心待聖人。世人讀書如王介甫,才入貢院,而一院之事皆欲紛更。【原註】宋史張方平傳。此最學者之大病也。【劉氏曰】詩何以風先乎雅?著詩、春秋之相終始也。風者,王者之跡所存也。王者之跡熄,而采風之使缺,詩於是終,春秋於是始。春秋宗文王,詩之四始莫不本於文王。首基之以二南,春秋之大一統也;終運之以三頌,春秋之通三統也。周南終麟趾、召南終騶虞,春秋之始元終麟也。變風始於邶、鄘、衛,春秋之故宋也;王次之,春秋之新周也。變雅始於宣王之征伐,春秋之內諸夏而外吳楚也。魯頌先乎商頌,春秋之寓王也。頌以商為殿者,謂救周之文敝,宜用殷之質也。托夏於魯,明繼周以夏,繼夏以商,三王之道若循環,終則又始,易終未濟之義也。王者損益因革之道,三王五帝不相襲,托王者於斯,一質一文,當殷之尚忠,敬文迭施,當夏之教也,是春秋之通義也。孔子序書,特韞神恉,紀三代,正稽古,列正變,明得失,等百王,知來者,莫不本於春秋,即莫不具於詩。故曰詩、書、春秋,其歸一也。此皆刪述之微言大義也。

列國之風何以無魯?大師陳之,固曰魯詩,不謂之頌矣。孔子,魯人也,從魯而謂之頌,此如魯史之書公也,然泮水之文則固曰魯侯也。

商何以在魯之後?曰草廬吳氏嘗言之矣,大師所職者,當代之詩也。商則先代之詩,故次之周、魯之後。【原註】汲冢周書,伊尹朝獻商書,附於王會解之後即其例也。

詩序

詩之世次必不可信,今詩亦未必皆孔子所正。且如褒姒烕之,幽王之詩也,而次於前;召伯營之,宣王之詩也,而次於後。序者不得其說,遂並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瞻彼洛矣、裳裳者華、桑扈、鴛鴦、魚藻、采菽十詩,皆為刺幽王之作,恐不然也。又如碩人,莊姜初歸事也,而次於後;綠衣、日月、終風,莊姜失位而作,燕燕,送歸妾作,擊鼓,國人怨州吁而作也,而次於前。【原註】朱子日月傳曰,此詩當在燕燕之前,下篇放此。渭陽,秦康公為太子時作也,而次於後;黃鳥,穆公薨後事也,而次於前。此皆經有明文可據,故鄭氏謂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小宛皆刺厲王之詩。【原註】十月之交有艷妻之云,自當是幽王。漢興之初,師移其第耳。而左氏傳楚莊王之言曰,武王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其三曰,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今詩但以耆定爾功一章為武,而其三為賚,其六為桓,章次復相隔越。儀禮歌召南三篇,越草蟲而取采蘋,正義以為采蘋舊在草蟲之前。知今日之詩已失古人之次,非夫子所謂雅頌各得其所者矣。嚴太僕曰,虞惇按,亭林顧氏之說最為有見,三百篇前後世次錯迕者甚多,如小雅常棣,閔管蔡,成王時詩也,而在采薇、出車之前。靈臺,民始附文王時詩也,而在文王、大明之後。蓋經秦火,簡編殘脫,漢儒掇拾補綴,厪而存之,未必皆孔氏之舊矣。至於楚茨、信南山八篇,及黍苗一篇,應從序陳古刺今之說。十月之交四篇,考之經文及史傳,皆當作刺幽王。非刺厲王之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