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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集釋

卷一

三易

夫子言包羲氏始畫八卦,不言作易,而曰,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又曰,易之興也,其當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文王與紂之事邪。是文王所作之辭始名為易。而周官大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連山歸藏非易也,而云三易者,後人因易之名以名之也。【雷氏曰】伏羲畫卦自兩儀生四象,而四時之序已著;自四象生八卦,而萬物之理悉函。自八卦重之,相錯相蕩。陽動而進,左旋而位於西北;陰動而退,右轉而位於西南。於是震兌正於東西,坎離正於南北,而四時首春。帝出乎震之象以立,又以乾元之用九消息之,而十二辟卦之象以成,六十四卦之象以著,伏羲氏之所以為易者也。連山者,神農氏也之易也。神農詳於地,辨土性,藝五穀,嘗百藥,鑿井出泉,立市通貨,故其易用伏羲八卦之動象,以艮為首。艮者,止也,止乃行之首。以時行為義,由體達用之象也。艮本陰卦,其象為山,位在東北,立春斗建之所在也。山托於地而親上,能出雲氣,和洽天地,且二山相襲,故曰連山。歸藏,黃帝之易也,杜子春之說不可易。蓋黃帝之治詳於人,作調歷以授時,作杵臼以前用,作舟車以致遠,作弧矢以取威,作衣冠宮室以庇身,作禮樂書契以立教。上古樸野之俗,至此而變。後世文明之象,自此而開。易象曰,後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即謂此矣。其後五帝之治皆因於此,故伏羲為天皇,神農為地皇,黃帝為人皇,此即周官書之所謂三皇矣。黃帝在位百年,功成之後,深求道極,默契本原,於羲農之易皆反而歸之,得其初象,知陽氣之所以能生,實原於此。於是以坤為首,以陰為主,以靜為道,以柔為用,所以明體也。猶之墨子書言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齊之春秋。周燕宋齊之史非必皆春秋也,而云春秋者,因魯史之名以名之也。【汝成案】雷氏用杜子春之說,以歸藏為黃帝易,似矣。然禮運孔子曰,我欲觀殷道,得坤乾焉。注以為殷時陰陽之書,即歸藏易。而鄭司農贊易亦以為,歸藏,殷易。釋其義曰,歸藏者,萬物莫不歸藏於中。夏曰連山,連山者,象山之出雲,連山不絕。周易者,言易道周普,無所不備。與杜子春說不同。大抵世代荒遠,莫可稽考,後人徒從推測得之,亦各存其說而已。

左傳僖十五年戰於韓,卜徒父筵之曰吉,其卦遇蠱曰,千乘三去,三去之餘,獲其雄狐。成十六年戰於鄢陵。公筮之,史曰吉,其卦遇復曰,南國䠞,射其元王中厥目。此皆不用周易,而別有引據之辭,即所謂三易之法也。【原註】卜徒父,以卜人而掌此,猶周官之大卜。而傳不言易。【楊氏曰】其用周易處必出周易之名於上,如有以周易見陳侯及周易有之之類。

重卦不始文王

大卜掌三易之法,其經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考之左傳襄公九年,穆姜遷於東宮,筮之,遇艮之隨,姜曰,是於周易曰隨元亨利貞无咎。獨言是於周易,則知夏商皆有此卦。而重八卦為六十四者,不始於文王矣。【梁氏曰】周本紀及世表皆言文王益卦,其實非。孔氏易正義論重卦之說,王據以為伏羲,以繫辭考之,弼言為當。十二卦體已具於羲農黃帝堯舜之世。以洪範考之,其七卜筮貞𠧩已見於禹錫九疇之時,則可知為伏羲因重之驗。

朱子周易本義

周易自伏羲畫卦,文王作彖辭,周公作爻辭,謂之經。經分上下二篇。孔子作十翼,謂之傳。傳分十篇,彖傳上下二篇,象傳上下二篇,系辭傳上下二篇,文言說卦傳序卦傳雜卦傳各一篇。【原註】漢書藝文志,易經十二篇。師古曰,上下經及十翼,故十二篇。孔氏正義曰,十翼者,上彖一,下彖二,上象三,下象四,上繫五,下繫六,文言七,說卦八,序卦九,雜卦十。陸德明釋文曰,太史公論六家要旨,引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謂之易大傳。班固謂孔子晚而好易,讀之韋編三絕,而為之傳。傳即十翼也。前漢六經與傳皆別行,至後漢諸儒始合經傳為一。自漢以來,為費直鄭玄王弼所亂,取孔子之言逐條附於卦爻之下。【莊氏曰】朱子發漢上易傳云,王弼以文言附於乾坤二卦。孔氏正義云,輔嗣之意以為象本釋經,宜相附近,其義易了,故分爻之象辭各附其當爻下言之。按此則費氏古經自是經傳相別,其謂費氏始亂經者妄也。合彖象於經者自康成始,則加彖曰象曰之文,猶以傳附經後,若今乾卦者是,是為鄭氏本。至以象附爻,而以彖象移置爻前,自輔嗣始,則每爻加象曰之文,若今坤卦以下者是。又以文言附乾坤二卦,於坤亦加文言曰之文,是為王氏本。程正叔傳因之。及朱元晦本義始依古文,故於周易上經條下云,中間頗為諸儒所亂,近世晁氏始正其失,而未能盡合古文。呂氏又更定著為經二卷,傳十卷,乃復孔氏之舊云。洪武初,頒五經天下儒學,而易兼用程朱二氏,亦各自為書。永樂中修大全,乃取朱子卷次割裂,附之程傳之後,【原註】易經大全凡例曰,程傳本義既已並行,而諸家定本又各不同,故今定從程傳元本,而本義仍以類从。而朱子所定之古文仍復淆亂。彖即文王所系之辭,傳者孔子所以釋經之辭也,後凡言傳放此。此乃彖上傳條下義,今乃削彖上傳三字,而附於大哉乾元之下。象者,卦之上下兩象及兩象之六爻,周公所繫系之辭也。乃象上傳條下義,今乃削象上傳三字,而附於天行健之下。此篇申象傳象傳之意以盡乾坤二卦之蘊,而餘卦之說因可以例推云。乃文言條下義,今乃削文言二字,而附於元者善之長也之下。其彖曰象曰文言曰字皆朱子本所無,復依程傳添人。後來士子厭程傳之多,棄去不讀,專用本義【原註】弘治三年會試,物不可以苟合而已故受之以賁題,陳輔文,同考官楊守阯批曰,序卦,朱子無一言以釋其義,蓋以程子於諸卦之首,疏析其義已明且盡故也。今治經者專讀本義及易卷逾八百,而知有傳者不數人。此能知之而又善作,是用錄之,以激厲經生之不讀程傳者。而《大全》之本乃朝廷所頒,不敢輒改,遂即監版傳義之本刊去程傳,而以程之次序為朱之次序。【原註】虛齋蔡清《易經蒙引》謂之今所竊刊行《易經本義。今四書版本每張十八行,每行十七字,而注皆小字。書詩禮記並同。惟易每張二十二行,每行二十三字,而本義皆作大字,與各經不同,明為後來所刻。是依監版傳義本而刊去程傳,凡本義中言程傳備矣者又添一傳曰而引其文,皆今代人所為也。坊刻擅改古書,宜有嚴禁,是學臣之貴。朱子詩集傳序蔡仲默書集傳序,今南京刊《大全》本,改曰詩經大全序書經大全序,此即亂刻古書之 一驗。幸監本尚存,其謬亦易見爾。相傳且二百年矣。惜乎,朱子定正之書竟不得見於世,豈非此經之不幸也夫?【[汝成按】今禦纂周易折中已復朱子之舊矣。

朱子記嵩山晁氏卦爻彖象說謂古經始變於費氏,而卒大亂於王粥。此據孔氏正義曰,夫子所作象辭,元在六爻經辭之後,以自卑退,不敢干亂先聖正經之辭。王輔嗣之意,以為象者本釋經文,宜相附近,其義易了,故分爻之象辭各附其當爻下,如杜元凱註左傳,分經之年與傳相附。故謂連合經傳始於輔嗣,不知其實本於康成也。魏志,高貴鄉公幸太學,問博士淳于俊曰,孔子作彖象,鄭玄作注,其釋經義一也。今彖象不與經文相連,而注連之,何也。俊對曰,鄭玄合彖象於經者,欲使學者尋省易了也。帝曰,若合之於學誠便,則孔子曷為不合以了學者乎。俊對曰,孔子恐其與文王相亂,是以不合。此聖人以不合為謙。帝曰,若聖人以不合為謙,則鄭玄何獨不謙邪。俊對曰,古義宏深,聖問奧喜喜遠,非臣所能詳盡。是則康成之書已先合之,不自輔嗣始矣。乃漢書儒林傳云,費直治易無章句,徒以彖象繫辭文言解說上下經。則以傳附經又不自康成始。朱子記晁氏說謂,初亂古制時猶若今之乾卦。蓋自坤以下皆依此,後人又散之各爻之下,而獨存乾一卦以見舊本相傳之樣式耳。愚嘗以其說推之,今乾卦彖曰為一條,象曰為一條,疑此費直所附之元本也。坤卦以小象散於各爻之下,其為象曰者八,餘卦則為象曰者七,此鄭玄所連,高貴鄉公所見之本也。【楊氏曰】翫魏主之問辭,止是康成注連合一處耳,非並經連之者。古者注亦單行。

程傳雖用輔嗣本,亦言其非古易。咸九三,咸其股,亦不處也。傳曰,云亦者,蓋象辭,本不與易相比,自作一處,故諸爻之象辭意有相續者。此言亦者,承上爻辭也。【原註】小畜九二,牽復在中,亦不自失也。本義曰,亦者,承上爻義。

秦以焚書而五經亡,本朝以取士而五經亡。今之為科舉之學者,大率皆帖括熟爛之言,不能通知大義者也。而易春秋尤為缪戾。以彖傳合大象,以大象合交爻,以爻合小象,二必臣,五必君,陰卦必云小人,陽卦必云君子,於是此一經者為拾渖之書,而易亡矣。取胡氏傳一句兩句為旨,而以經事之相類者合以為題,傳為主,經為客,有以彼經證此經之題,有用彼經而隱此經之題,於是此一經者為射覆之書,而春秋亡矣。【原註】天順三年九月甲辰,浙江溫州府永嘉縣儒學教諭雍懋言,比者浙江鄉試,春秋摘一十六段配作一題,頭緒太多。及所鏤程文,乃太簡略而不統貫。且春秋為經,屬詞比事,變例無窮。考官出題,往往棄經任傳,甚至參以己意,名雖經題,實則射覆。乞敕禁止。上從之。復程朱之書以存易【原註】當各自為本。備三傳啖趙諸家之說以存春秋,必有待於後之興文教者。

卦爻外無別象

聖人設卦觀象而繫之辭,若文王周公是已。夫子作傳,傳中更無別象。其所言卦之本象,若天地雷風水火山澤之外,惟頤中有物,本之卦名。有飛鳥之象,本之卦辭,而夫子未嘗增設一象也。荀爽虞翻之徒,穿鑿附會,象外生象,以同聲相應為震巽,同氣相求為艮兌,水流濕火就燥為坎離,雲從龍則曰乾為龍,風從虎則曰坤為虎。十翼之中,無語不求其象,而易之大指荒矣。豈知聖人立言取譬,固與後之文人同其體例。何嘗屑屑於象哉。王弼之註雖涉於玄虛,然已一掃易學之榛蕪,而開之大路矣。【原註】王輔嗣略例曰,互體不足,遂及卦變。變又不足,推致五行。一失其原,巧喻彌甚。不有程子,大義何由而明乎?【汝成案】說卦別象,漢時尤多,今約其數,乾八十二,坤一百十三,震五十八,巽四十五,坎七十五,離三十,艮五十三,兑十八,雖皆穿鑿滋生,然易理閎深,曲包道藝,觀象玩占,義或有取爾。

易之互體卦變,詩之叶韻,春秋之例月日,經說之繚繞破碎於俗儒者多矣。文中子曰,九師興而易道微,三傳作而春秋散。

卦變

卦變之說,不始於孔子,周公繫損之六三已言之矣。曰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是六子之變皆出於乾坤,無所謂自復姤臨遯而來者,當從程傳。【原註】蘇軾王炎皆同此說。【江氏曰】彖傳有言剛柔往來上下者,虞翻謂之卦變。本義謂自某卦而來者,其法以相連之兩爻上下相易取之,似未安。今考文王之易,以反對為次序,則所謂往來上下者即取切近相反之卦,非別取諸他卦也。往來之義莫明於泰否二卦彖辭,否反為泰,三陰往居外,三陽來居內,故曰小往大來。泰反為否,三陽往居外,三陰來居內,故曰大往小來。彖傳所謂剛來柔來者本此。【楊氏曰】王雙溪之經說,今皆不可得。

互體

凡卦爻二至四三至五,兩體交互,各成一卦,先儒謂之互體。其說已見於左氏莊公二十二年,陳侯筮,遇觀之否曰,風為天,於土上山也。注自二至四有艮象。【原註】四爻變故。艮為山是也。然夫子未嘗及之,後人以雜物撰德之語當之,非也。其所論二與四、三與五同功而異位,特就兩爻相較言之,初何嘗有互體之說。

晉書荀凱嘗難鍾會易無互體,見稱於世;其文不傳。新安王炎晦叔嘗問張南軒曰,伊川令學者先看王輔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易,何也。南軒曰,三家不論互體故爾。【全氏曰】漢晉諸儒無不言互體者,至王輔嗣鍾士季始力排之,然亦終不能絀也。特是漢儒言互,祗就一卦一爻配象,未能探其所以然。至王伯厚作鄭康成易註序始發之,謂八卦之中乾坤純乎陰陽,故無互體。若震巽艮兌分主四時,而坎離居中以運之,是以下互震而上互艮者,坎也。下互巽而上互兌者離也。若震巽分乾坤之下畫,則上互有坎離。艮兌分乾坤之上畫,則下互有坎離。而震艮又自相互,巽兌又自相互。斯陰陽老少之交相資也。愚再以十辟卦推之,五陽辟以震兌與乾坤合而成,五陰辟以巽艮乾坤合而成。乃夬姤近乎純乾,剝復近乎純坤,故無互體。而艮兌之合乾坤也,為臨為遯,則下互有震巽,震巽之合乾坤也,為大壯為觀,則上互有艮兌。至坤乾合而為泰,則下互兌而上互震,坤乾合而為否,則下互艮而上互巽。坎離於十辟卦雖不預,而以既未濟自相互。是陰陽消長之迭為用也。蓋伯厚八卦之旨,即中央寄王之義也。愚所推十辟卦之旨,即六律還宮之義也。是以朱子晚年謂從左氏悟得互體而服漢儒之善,於說經者有自來矣。

朱子本義不取互體之說,惟大壯六五云,卦體似兌,有羊象焉。不言互而言似。似者,合兩爻為一爻則似之也。【原註】又謂頤初九,靈龜是伏,得離卦。然此又創先儒所未有,不如言互體矣。大壯自三至五成兌,兌為羊,故爻辭並言羊。

六爻言位

易傳中言位者有二義。列貴賤者存乎位,五為君位,二三四為臣位,故皆曰同功而異位。而初上為無位之交,譬之於人,初為未仕之人,上則隱淪之士,皆不為臣也,【原註】明夷上六為失位之君,乃其變例。其但取初終之義者,亦不盡拘。故乾之上曰貴而無位,需之上曰不當位。【原註】王弼註需上六曰處無位之地,不當位者也。程子傳亦云,此爵位之位,非陰陽之位。【楊氏曰】朱子以為未詳,似不取伊川之說。若以一卦之體言之,則皆謂之位,故曰六位時成。曰易六位而成章,是則卦爻之位非取象於人之位矣。此意已見於王弼略例,但必強彼合此,而謂初上無陰陽定位,則不可通矣。記曰,夫言豈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也。

九二君德

為人臣者必先具有人君之德,而後可以堯舜其君。故伊尹之言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武王之誓亦曰,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

師出以律

以湯武之仁義為心,以桓文之節制為用,斯之謂律。律即卦辭之所謂貞也,論語言子之所慎者。戰長勺以詐而敗齊,泓以不禽二毛而敗於楚,春秋皆不予之。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雖三王之兵,未有易此者也。【楊氏曰】湯武行軍,應亦有法度,非僅以其仁義也。配入桓文,非能擇言者。

既雨既處

陰陽之義莫著於夫婦,故爻辭以此言之。小畜之時求如任姒之賢,二南之化不可得矣。陰畜陽,婦制夫,其畜而不和,猶可言也。三之反目,隋文帝之於獨孤后也。既和而惟其所為,不可言也。上之既雨,猶高宗之於武后也。【楊氏曰】猶當作唐。

武人為於太君

武人為於大君,非武人為大君也。如書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之為。六三,才弱志剛,雖欲有為而不克濟,以之履虎,有咥人之凶也。惟武人之效力於其君,其濟則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是當勉為之而不可避耳,故有斷脰決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原註】戰國策,過涉之凶,其何咎哉。

自邑告命

人主所居謂之邑,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書曰二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曰惟臣附於大邑周。曰作新大邑於東國洛。曰肆予敢求爾於天邑商。【原註】武王之妃謂之邑姜。白虎通曰,夏曰夏邑,商曰商邑,周曰京師是也。【原註】周官始以四井為邑。泰之上六,政教陵夷之後,一人僅亦守府,而號令不出於國門,於是焉而用師則不可。君子處此,當守正以俟時而已。桓王不知此也,故一用師,而祝聃之矢遂中王肩;唐昭宗不知此也,故一用師而邠歧之兵直犯闕下。然則保泰者,可不豫為之計哉。

易之言邑者,皆內治之事。夬曰告自邑,如康王之命畢公彰善癉惡,樹之風聲者也。晉之上九曰維用伐邑,如王國之大夫大車檻檻毳衣如菼,國人畏之,而不敢奔者也。其為自治則同,皆聖人之所取也。【原註】比之九五,邑人不誡,是亦內治修而遠人服之意。

成有渝无咎

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歿於祇宮。傳曰,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聖人慮人之有過不能改之於初,且將遂其非而不反也,教之以成有渝无咎,雖其漸染之深,放肆之久,而惕然自省,猶可以不至於敗亡。以視夫迷復之凶,不可同年而論矣。故曰,惟狂克念作聖。【汝成案】訟三心險,渝即就平;豫上心昏,渝即頓清。平則遠於巖牆,清則生於憂患。

童觀

其在政教則不能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而所司者籩豆之事;其在學術則不能知類通達,以幾大學之道,而所習者佔畢之文。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尸。商祝辨乎喪禮,故後主人。小人則无咎也。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故君子為之則吝也。

不遠復

復之初九,動之初也。自此以前,喜怒哀樂之未發也,至一陽之生而動矣,故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顏子體此,故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此慎獨之學也。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夫亦擇之於斯而已,是以不遷怒,不貳過。

其在凡人,則復之初九,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苟其知之,則擴而充之矣。故曰復小而辨於物。

不耕獲不

楊氏曰,【原註】誠齋《易傳》。初九動之始,六二動之繼,是故初耕之,二穫之,初菑之,二畲之。天下無不耕而穫,不菑而畲者。其曰不耕不菑,則耕且菑,前人之所已為也。昔者周公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既歷三紀,世變風移。而康王作畢命之書曰,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是故有周之治,垂拱仰成而無所事矣。周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而孔子之聖,但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是故六經之業,集群聖之大成,而無所創矣。雖然,使有始之作之者,而無終之述之者,是耕而弗穫,菑而弗畲也,其功為弗竟矣。六二之柔順中正,是能穫能畲者也,故利有攸往也。未富者因前人之為而不自多也。猶不富以其鄰之意。

天在山中

張湛註列子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故曰天在山中。

罔孚裕无咎

君子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而況初之居下位,未命於朝者乎。孔子嘗為委吏矣,日會計當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此所謂裕无咎也。若受君之命而任其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矣。【汝成案】憂則違之,故豫二不終日,貞吉。樂則行之,故晉初罔孚裕无咎。豫溺晏安,晉麗乎明也。

有孚於小人

君子之於小人也,有知人則哲之明,有去邪勿疑之斷,堅如金石,信如四時。使憸壬之類皆知上志之不可移,豈有不革面而從君者乎。所謂有孚於小人者如此。

損其疾使造有喜

損不善而從善者,莫尚乎剛,莫貴乎速。初九曰已事遄往,六四曰使遄有喜。四之所以能遄者,賴初之剛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其遄也至矣。文王之勤日昃,大禹之惜寸陰,皆是道也。君子進德修業,欲及時也。故為政者玩歲而愒日,則治不成。為學者日邁而月征。則身將老矣。【汝成案】盱豫則悔遲有悔,損疾則使遄有喜。荀子曰,其為人多暇日者,其出入不遠矣。孟子曰知其非義,斯速已矣,何待來年。

召公之戒成王曰,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疾之為言,遄之謂也。故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

上九弗損益之

有天下而欲厚民之生,正民之德,豈必自損以益人哉。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所謂弗損益之者也。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詩曰,奏格無言,時靡有爭。是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所謂弗損益之者也。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其道在是矣。【錢氏曰】惠而不費,則其惠可久,其惠亦可大。故曰弗損益之,大得志也。

不用為依遷國

在無事之國而遷,晉從韓獻子之言,而遷於新田是也;在有事之國而遷,楚從子西之言,而遷於鄀是也。皆中行告公之益也。

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盛治之極,而亂萌焉,此一陰遇五陽之卦也。孔子之門四科十哲,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於是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盛矣。而老莊之書即出於其時。後漢立辟雍,養三老,臨白虎,論五經,太學諸生至三萬人,而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為之稱首,馬鄭服何之註,經術為之大明。而佛道之教即興於其世。【原註】胡三省曰,道家雖宗老子,而西漢以前未嘗以道士自名,至東漢始有張道陵、于吉等。是道與佛教皆起於東漢之時。是知邪說之作與世昇降,聖人之所不能除也。故曰,繫于金柅,柔道牽也。嗚呼,豈獨君子小人之辨而已乎。【汝成案】姤,遇也。不期而會曰遇。初陽曰復,意中之望也。初陰曰姤,意外之變也。陽四始曰大壯,陰一已曰女壯,其詞危矣。

包無魚

國猶水也,民猶魚也。幽王之詩曰,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秦始皇八年,河魚大上。五行志以為魚陰,類民之象也。逆流而上,言民不從君為逆行也。自人君有求,多於物之心,於是魚亂於下,烏亂於上,而人情之所向必有起而收之者矣。

以杞包瓜

【汝成案】瓜者外延云云,司馬彪續漢書五行志文。今曰劉昭,當是續漢二字之誤。

劉昭五行志曰,瓜者外延,離本而實,女子外屬之象。一陰在下,如瓜之始生,勢必延蔓而及於上五,以陽剛居尊,如樹杞然,【原註】詩南山有杞陸璣曰,杞,山材也,其樹如樗。左傳所謂杞梓皮革。使之無所緣而上,故曰以杞包瓜。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顰笑有時。恩澤有節,器使有分,而國之大防不可以逾,何有外戚宦官之禍乎。【姚刑部曰】以人君之道言之,則以道率民,以禮防民,猶之植杞,而事變無窮,不曲而為之備,是為含章。【又曰】古苞苴用諸魚肉,程傳以釋包有魚是也,恐未可以言諸瓜,且杞葉非可為苞者。詩曰無逾我里,無折我樹杞。然則植杞以衛田里,是為包焉耳。【沈明經曰】惠氏以包有魚為庖,此為瓠,陳義雖古,遜是閎深。

已日

革已日乃孚。六二,已日乃革之。朱子發讀為戊己之己。天地之化,過中則變,日中則昃,月盈則食,故易之所貴者中。十干則戊己為中,至於己則過中,而將變之時矣,故受之以庚。庚者,更也,天下之事當過中而將變之時,然後革而人信之矣。古人有以已為變改之義者,儀禮少牢饋食禮日用丁己注,內事用柔,日必丁己者,取其令名,自丁甯,自變改,皆為謹敬。而漢書律歷志亦謂理紀於己,斂更於庚是也。【原註】納甲之法,革下卦離納己。王弼謂即日不孚,已日乃孚。以己為已事遄往之已,恐未然。【楊氏曰】按白虎通云己者,起也。【汝成案】已日革之,程傳義極正大。納甲之說,先生所斥,乃欲以此破舊說,徒好異耳。漢人亦無以此訓革象者。革是改命,與幹蠱異,非過中之謂也。

改命吉

革之九四猶乾之九四,諸侯而進乎天子,湯武革命之爻也,故曰改命吉。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慚德,是有悔也。天下信之,其悔亡矣。四海之內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仇也。故曰信志也。【陸學博曰】革而信之,信不待革也。若既革而信,是未信而動矣。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艮其背,不獲其身也。富貴不能婬,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行其庭不見其人也。

艮其限

學者之患莫甚乎執一而不化,及其施之於事,有扞格而不通,則忿懥生而五情瞀亂,與眾人之滑性而焚和者相去蓋無幾也。孔子惡果敢而窒者,非獨處事也,為學亦然。告子不動心之學,至於不得於言,勿求於心,而孟子以為其弊必將如蹶趨者之反動其心。此艮其限列其夤之說也。君子之學不然,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故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禦,而無熏心之厲矣。

慈溪黃氏【原註】震。日鈔曰,心者,吾身之主宰,所以治事而非治於事,惟隨事謹省則心自存,不待治之而後齊一也。孔子之教人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不待言心而自貫通於動靜之間者也。孟子不幸當人欲橫流之時,始單出而為求放心之說,然其言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則心有所主,非虛空以治之也。【錢氏曰】孟子言,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不求學問而求放心,此釋氏之學也。至於齋心服形之老莊,一變而為坐脫立忘之禪學,乃始瞑目靜坐,日夜仇視其心而禁治之。及治之愈急而心愈亂,則曰易伏猛獸,難降寸心。嗚呼!人之有心,猶家之有主也。反禁切之,使不得有為,其不能無擾者,勢也,而患心之難降歟。【原註】省齋記。又曰,夫心之說有二,古人之所謂存心者,存此心於當用之地也。後世之所謂存心者,攝此心於空寂之境也。造化流行,無一息不運,人得之以為心,亦不容一息不運,心豈空寂無用之物哉!世乃有游手浮食之徒,株坐攝念,亦曰存心。而士大夫溺於其言,亦將遺落世事,以獨求其所謂心。迨其心跡冰炭,物我參商,所謂老子之弊流為申韓者。一人之身已兼備之,而欲尤人之不我應,得乎。【原註】山陰縣主簿廳記。此皆足以發明厲熏心之義,【原註】詳又見第二十三卷心學條下。乃周公已先繫之於易矣。

鴻漸於陸

上九,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為儀,吉。安定胡氏改陸為逵,【原註】晁氏曰,其說出於毗陵從事范諤昌。按宋史藝文志諤昌有証墜簡一卷。朱子從之,謂合韻,非也。詩儀字凡十見,【原註】柏舟相鼠東山湛露菁菁者莪斯干賓之初筵既醉各一見,抑二見。皆音牛何反,不得與逵為叶,【江氏曰】以韻讀之,陸當作阿,大陵曰阿。九五為陵,則上九為阿。阿儀相叶,菁菁者莪是也。而雲路亦非可翔之地,仍當作陸為是。漸至於陵而止矣,不可以更進,故反而之陸。古之高士,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而未嘗不踐其土食其毛也。其行高於人君,而其身則與一國之士偕焉而已。此所以居九五之上,而與九三同為陸象也。朱子發曰,上所往進也,所反亦進也。漸至九五極矣,是以上反而之三。楊廷秀,九三下卦之極,上九上卦之極,故皆曰陸。自木自陵,而復至於陸,以退為進也。巽為進退,其說並得之。【姚刑部】漸以進為德者也,無應與則困莫能進,居卦之終則窮蔑可進矣。故九三上九皆為鴻漸於陸,失其所而無所往之象也。然九三凶上九吉者,三居臣子之位,雖不得於君,而義不可去,叔肸子臧子家駒屈平之倫是也。上之位固處乎事外,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雖然鴻居於水澤,飲食游浮者,吉之常也。若以其羽為儀,於用則尊,而鴻死矣。孔子曰,其羽可用為儀,天下雖亂,而吾之道不可亂也。贊易述詩書禮樂作春秋以遺後聖,是為吉而已矣。

君子以永終知敝

讀新臺桑中鶉奔之詩,而知衛有狄滅之禍。讀宛丘東門月出之詩,而察陳有徵舒之亂。書齊侯送姜氏於讙,而卜桓公之所以薨。書夫人姜氏人,書大夫宗婦覿用幣,而兆子般閔公之所以弑。昏姻之義,男女之節,君子可不慮其所終哉!

鳥焚其巢

人主之德莫大乎下人。楚莊王之圍鄭也,而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故以禹之征苗,而伯益贊之,猶以滿招損謙受益為戒。班師者謙也,用師者滿也。上九處卦之上,離之極,所謂有鳥高飛,亦傅於天者矣。居心以矜,而不聞諫爭之論,災必逮夫身者也。魯昭公之伐季孫意如也,請待於沂上以察罪,弗許。請囚於費,弗許。請以五乘亡,弗許。於是叔孫氏之甲興,而陽州次乾侯唁矣。鸜鵒鸜鵒,往歌來哭。其此交之占乎。【原註】吳幼清曰此爻變為小過,有飛鳥之象。

巽在床下

上九之巽在床下,恭而無禮則勞也。初六之進退,慎而無禮則葸也。【汝成案】二之所處,剛巽乎中而志行者也。史以通人於神,巫以通神於人,紛若即重巽申命也。盤庚遷殷,反覆三誥始惕以天之斷命,繼以乃祖乃父乃斷棄汝,浮言胥動而不怒,傲上從康而不誅,所以吉无咎也,故曰得中。上九之巽在床下,則失其齊斧矣。

翰音登於天

羽翰之音雖登於天,而非實際。其如莊周齊物之言,騶衍怪迂之辯,其高過於大學而無實者乎。以視車服傳於弟子,弦歌徧於魯中,若鶴鳴而子和者,孰誕孰信。夫人而識之矣。永嘉之亡,太清之亂,豈非談空空、覈玄玄者有以致之哉。翰音登於天,中孚之反也。【汝成案】豚魚之孚可以及澤,翰音之登難達於天,飛鳥遺音不宜上宜下也。溝澮皆盈,酒可立待矣。

山上有雷小過

山之高峻,雲雨時在其中間,而不能至其巔也。故詩曰殷其靁,在南山之側。或高或下,在山之側,而不必至其巔,所以為小過也。然則大壯言雷在天上何也。曰自地以上皆天也。

爾雅,父曰考,母曰妣。愚考古人自祖母以上通謂之妣,經文多以妣對祖而並言之,若詩之云似續妣祖,烝界祖妣,易之云過其祖,遇其妣是也。左傳昭十年,邑姜,晉之妣也。平公之去邑姜蓋二十世矣。【原註】儀禮士昏禮,勗帥以敬先妣之嗣。蓋繼世主祭之通辭。過其祖,遇其妣,據文義,妣當在祖之上。不及其君,遇其臣,臣則在君之下也。昔人未論此義。周人以姜嫄為妣,【原註】周禮大司樂註,周人以後稷為始祖,而姜嫄無所配,是以特立廟祭之,謂之閟宮。周語謂之皇妣太姜,是以妣先乎祖。周禮大司樂享先妣在享先祖之前。而斯干之詩曰,似續妣祖。箋曰,妣,先妣姜嫄也。祖,先祖也。或乃謂變文以協韻,是不然矣。【原註】朱子本義以晉六二為享先妣之吉占。或曰易爻何得及此。夫帝乙歸妹,箕子之明夷,王用亨於岐山,爻辭屢言之矣。

易本周易,故多以周之事言之。小畜卦辭,密雲不雨,自我西郊。本義,我者,文王自我也。

東鄰

馭得其道,則天下皆為之臣。馭失其道,則強而擅命者謂之鄰。臣哉鄰哉,鄰哉臣哉。

漢書郊祀志引此,師古註,東鄰謂商紂也,西鄰謂周文王也。【雷氏曰】鄭康成坊記註云,東鄰謂紂國中也,西鄰謂文王國中也。班固通幽賦云,東厸虐而殲仁兮。應劭註云,東鄰謂紂。顏師古註云,厸,古鄰字。是東漢時實有此說,今遺佚耳。

遊魂為變

精氣為物,自無而之有也。遊魂為變,自有而之無也。夫子之答宰我曰,骨肉斃於下,陰為野土。其氣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淒愴。【原註】朱子曰,昭明,露光景也。鄭氏曰,焄謂香臭也,蒿氣蒸出貌。許氏曰,淒愴,使人慘栗感傷之意。魯庵徐氏曰,陽氣為魂,附於體貌,而人生焉;骨肉斃於下,其氣無所附麗,則發散飛揚於上,或為朗然昭明之氣,或為溫然焄蒿之氣,或為肅然淒愴之氣。蓋陽氣輕清,故昇而上浮,以從陽也。所謂遊魂為變者,情狀具於是矣。延陵季子之葬其子也,曰,骨肉歸復於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張子正蒙有云,太虛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大虛。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則聖人盡道其間兼體而不累者,存神其至矣,其精矣乎。

鬼者,歸也,張子曰,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此之謂歸。

陳無己【原註】師道。以遊魂為變為輪迴之說,【原註】理究惠氏曰,京房乾傳,精粹氣純,是為遊魂。陸績註為陰極剝盡,陽道不可盡滅,故返陽道。道不復本位,為遊魂。先樸庵易說曰,碩果不食,故有遊魂。吕仲木【原註】柟辨之曰,長生而不化,則人多,世何以容。長死而不化,則鬼亦多矣。夫燈熄而然,非前燈也。雲霓而雨,非前雨也。死復有生,豈前生邪。邵氏【原註】寳簡端錄曰,聚而有體謂之物,散而無形謂之變。唯物也,故散必於其所聚。唯變也,故聚不必於其所散。是故聚以氣聚,散以氣散。味於散者,【楊氏曰】味疑作昧。其說也佛。荒於聚者,其說也僊。

盈天地之間者,氣也。氣之盛者為神,神者,天地之氣而人之心也。故曰,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聖人所以知鬼神之情狀者如此。

維岳降神,生甫及申。非有所託而生也。文王在上,於昭于天。非有所乘而去也。此鬼神之實,而誠之不可揜也。

通乎晝夜之道而知

日往月來,月往日來,一日之晝夜也。寒往暑來,暑往寒來,一歲之晝夜也。小往大來,大往小來,一世之晝夜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則終日乾乾,與時偕行,而有以盡乎易之用矣。【楊氏曰】此慎獨之義。

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繼之者善也。天下雷行,物與无妄,成之者性也。是故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

天地絪緼,萬物化醇。善之為言猶醇也。曰,何以謂之善也。曰,誠者天之道也。豈非善乎。

形而下者謂之器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非器則道無所寓。說在乎孔子之學琴於師襄也,已習其數,然後可以得其志。已習其志,然後可以得其為人。是雖孔子之天縱,未嘗不求之象數也。故其自言曰,下學而上達。

垂衣裳而天下治

垂衣裳而天下治,變質而之文也,自黃帝堯舜始也,故於此有通變宜民之論。

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

人之為學,亦有病於憧憧往來者,故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

困德之辨也

內文明而外柔順,其文王之困而亨者乎。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其孔子之困而亨者乎。故在陳之厄,弦歌之志,顏淵知之,而子路子貢之徒未足以達此也。故曰,困,德之辨也。

幾易之情

愛惡相攻,遠近相取,情偽相感,人心之至變也。於何知之,以其辭知之。將叛者其辭慚,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誣善之人其辭游,失其守者其辭屈。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廋哉。是以聖人設卦,以盡情偽。夫誠於中必形於外,君子之所以知人也。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先王之所以鑄鼎也。故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周身之防,御物之智,其全於是矣。

易逆數也

數往者順,造化人事之跡有常而可驗,順以考之於前也。知來者逆,變化云為之動日新而無窮,逆以推之於後也。聖人神以知來,知以藏往,作為易書,以前民用。所設者未然之占,所期者未至之事,是以謂之逆數。雖然,若不本於八卦已成之跡,亦安所觀其會通而繫之爻象乎。是以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

劉汝佳曰,天地間一理也,聖人因其理而畫為卦以象之,因其象而著為變以占之。象者,體也,象其已然者也。佔者,用也,占其未然者也。已然者為往,往則有順之之義焉。未然者為來,來則有逆之之義焉。如像天而畫為乾,象地而畫為坤,象雷風而畫為震巽,象水火而畫為坎離,象山澤而畫為艮兌,此皆觀變於陰陽而立卦,發揮於剛柔而生爻者也,不謂之數往者順乎。如筮得乾而知乾元亨利貞,筮得坤而知坤元亨利牝馬之貞,筮得震而知震亨震來虩虩笑言啞啞,筮得巽而知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筮得坎而知習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筮得離而知離利貞亨畜牝牛吉,筮得艮而知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筮得兌而知兌亨利貞,此皆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者也,不謂之知來者逆乎。夫其順數已往,正所以逆推將來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數往者順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知來者逆也。故曰,易逆數也。若如邵子之說,則是羲文之易已判而為二,而又以震離兌乾為數已生之卦,巽坎艮坤為推未生之卦,殆不免強孔子之書以就己之說矣。【錢氏曰】先生不信康節先天之學,其識高於元明諸儒遠矣。

說卦雜卦互文

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曰以晅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上四舉象,下四舉卦,各以其切於用者言之也。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崔憬曰,艮不言山,獨舉卦名者,以動撓燥潤,功是風雷水火,至於終始萬物。於山義則不然,故捨象而言卦,各取便而論也,得之矣。【汝成案】李鼎祚周易集解作故言卦而餘皆稱物,故言卦句今云故捨象而言卦,義雖無異,文則未賅。

古人之文,有廣譬而求之者,有舉隅而反之者。今夫山,一卷石之多。今夫水,一勺之多。天地之外復言山水者,意有所不盡也。坤也者,地也,不言西南之卦。兌正秋也,不言西方之卦。舉六方之卦而見之也,意盡於言矣。虞仲翔以為坤道廣佈,不主一方,及兌象不見西者,妄也。

豐多故也,親寡旅也。先言親寡後言旅,以協韻也。猶楚辭之吉日兮辰良也。虞仲翔以為別有義,非也。

兌為口舌

兌為口舌,其於人也,但可以為巫為妾而已。以言說人,豈非妾婦之道乎。

凡人於交友之間,口惠而實不至,則其出而事君也,必至於靜言庸違。故舜之禦臣也,【楊氏曰】禦當作於。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而孔子之於門人,亦聽其言而觀其行。

唐書言韋貫之自布衣為相,與人交,終歲無款曲,未嘗偽辭以悅人。其賢於今之人遠矣!

序卦雜卦

序卦雜卦皆旁通之說,先儒疑以為非夫子之言,然否之大往小來承泰之小往大來也。解之利西南,承蹇之利西南不利東北也。是文王已有相受之義也。益之六二即損之六五也,其辭皆曰十朋之龜。姤之九三即夬之九四也,其辭皆曰臀無膚,未濟之九四即既濟之九三也,其辭皆曰伐鬼方。是周公已有反對之義也。必謂六十四卦皆然,則非易書之本意。或者夫子嘗言之,而門人廣之,如春秋哀十四年西狩獲麟以後,續經之作耳。

晉晝也明夷誅也

蘇氏曰,晝日三接故曰晝,得其大首故曰誅。晉當文明之世,群后四朝而車服以庸,揖讓之事也。明夷逢昏亂之時,取彼凶殘而殺伐用張,征誅之事也。一言晝,一言誅,取其音協爾。【原註】晝古音注。易林及張衡西京賦並同。虞仲翔曰,誅,傷也。本義用之,與晝義相對,不切。

孔子論易

孔子論易見於論語者二章而已,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是則聖人之所以學易者,不過庸言庸行之間,而不在乎圖書象數也。今之穿鑿圖象以自為能者,畔也。

記者於夫子學易之言而即繼之曰,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是知夫子平日不言易而其言詩書執禮者,皆言易也。人苟循乎詩書執禮之常,而不越焉,則自天佑之,吉無不利矣。故其作繫辭傳於悔吝无咎之旨,特諄諄焉。而大象所言,凡其體之於身施之於政者,無非用易之事。然辭本乎象,故曰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觀之者淺,玩之者深矣。其所以與民同患者,必於辭焉著之,故曰聖人之情見乎辭。若天一地二易有太極二章皆言數之所起,亦贊易之所不可遺,而未嘗專以象數教人為學也。是故出入以度,无有師保,如臨父母,文王周公孔子之易也。希夷之圖,康節之書,道家之易也。自二子之學興,而空疏之人迂怪之士舉竄跡於其中以為易而其易為方術之書,於聖人寡過反身之學去之遠矣。【楊氏曰】此論與朱子異。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一言以蔽之,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夫子所以思,得見夫有恒也。有恒然後可以無大過。

七八九六

易有七八九六,而爻但繫九六者,舉隅之義也。故發其例於乾坤二卦曰用九用六,用其變也。亦有用其不變者,春秋傳穆姜遇艮之八,晉語董因得泰之八是也。【原註】杜元凱注謂雜用連山歸藏,二易皆以七八為占。故言遇艮之八者非。晉語公子筮,得貞屯悔豫皆八。本卦為貞,外卦為悔。沙隨程氏曰,初與四五,凡三爻變,其不變者二三上,在屯為八,在豫亦八。今即以艮言之,二爻獨變則名之六,餘爻皆變而二爻獨不變則名之八,是知乾坤亦有用七用八時也。乾爻皆變而初獨不變,曰初七潛龍勿用可也。坤爻皆變而初獨不變,曰初八履霜堅冰至可也。占變者其常也,占不變者其反也,故聖人繫之九六。歐陽永叔曰,易道占其變,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九六也。得之矣。【錢氏曰】春秋之世,三易尚存。其以周易占,一爻變則以變爻辭占,如觀之否,歸妹之睽,明夷之謙之類是也。數爻變則以彖辭占,如艮之八、貞屯悔豫皆八是也。六爻皆不變,亦以彖辭占,泰之八是也。以爻辭占稱九六,以彖辭占稱八九。六八之名,惟周易有之,若雜以它占則否。干乘三去,射其元王,不云蠱之八,復之八者,非周易繇詞也。【又曰】惠氏棟嘗言之,著圓而神七也,卦方以知八也,六爻易以貢九六也。七七四十九蓍之數,八六十四卦之數。九六變成三百八十四爻之數。神以知來,知以藏往。知來為卦之未成者,藏往為卦之已成者,故不曰七而曰八。春秋內外傳從無筮得某卦之七者,以七者策之數,未成卦也。

趙汝梅易輯聞曰,揲筮策數,凡得二十八雖為乾亦稱七,凡得二十三雖為坤亦稱八。

楊彥齡筆錄曰,楊損之,蜀人,博學善稱說。余嘗疑易用九六而無七八,損之云,卦畫七八,爻稱九六。

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亦是舉九六以該七八也。朱於謂七八之合,亦三百有六十也。【原註】乾遇七則一百六十八,坤遇八則一百九十二。

卜筮

舜曰,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於元龜。詩曰,爰始爰謀,爰契我龜。洪範曰,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孔子之贊易也亦曰人謀鬼謀。【原註】祖伊告紂言格人元龜,亦先人後龜。夫庶人至賤也,而猶在蓍龜之前,故盡人之明而不能決,然後謀之鬼焉。故古人之於人事也信而有功,於鬼也嚴而不瀆。

子之必孝,臣之必忠,此不待卜而可知也。其所當為,雖凶而不可避也。故曰,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又曰,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龜策誠不能知此事。善哉屈子之言,其聖人之徒歟。

卜居屈原自作,設為問答,以見此心,非鬼神吉凶之所得而移耳。王逸序乃曰,心迷意惑,不知所為,往至太卜之家,決之蓍龜,冀聞異策,以定嫌疑。則與屈子之旨大相背戾矣。洪興祖補註曰,此篇上句皆原所從,下句皆原所去。時之人去其所當從,從其所當去。其所謂吉,乃原所謂凶也。可謂得屈子之心者矣。【楊氏曰】漢以前註止據文生義,王叔師序漁父便謂實有其人,此不足怪也。

禮記少儀問卜筮曰,義與志與,義則可問,志則否。子孝臣忠,義也。違害就利,志也。卜策者,先王所以教人去利懷仁義也。

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人以龜為有知也。南蒯將叛,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黃裳元吉。子服惠伯曰,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外強內溫,忠也。和以率貞,信也。故曰黃裳元吉。黃,中之色也。裳,下之飾也。元,善之長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且夫易不可以占險,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南蒯果敗。是以嚴君平之卜筮也,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而高允亦有筮者,當依附爻象,勸以忠孝之論,其知卜筮之旨矣。

申鑒,或問卜筵曰,德斯益,否斯損。曰何謂也。吉而濟凶而救之謂德,吉而恃凶而怠之謂損。

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告其為也,告其行也,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若是,則無可為也。無可行也,不當問,問亦不告也。易以前民用也,非以為人前知也。求前知,非聖人之道也。是以少儀之訓曰,毋測未至。

郭璞嘗過顏含,欲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筮龜。

文中子子謂,北山黃公善醫,先寢食而後鍼藥。汾陰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後說卦。

金史方伎傳序曰,古之為術以吉凶導人而為善,後世術者或以休咎導人而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