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讒書

﹝唐﹞羅隠撰

讒書卷第一

風雨對

風雨雪霜,天地之權也。山川藪澤,鬼神之所伏也。故風雨不時,則歲有饑饉,雪霜不時,則人有疾病。然後禱山川藪澤以致之,則風雨雪霜果為鬼神所有也,明矣。得非天之高,不可以周理而寄之,山川地之厚,不可以自運而憑之。鬼神苟祭祀不時,則饑饉作,報應不至,則疾病生。是鬼神用天地之權,而風雨雪霜為牛羊之本矣。復何歲時為?復何人民為?是以大道不旁出,懼其弄也,大政不聞下,懼其偷也。夫欲何言!

蒙叟遺意

上帝既剖混沌氏,以支節為山岳,以腸胃為江河,一旦慮其掀然而興,則下無生類矣。於是孕銅鐵於山岳,滓魚鹽於江河,俾後人攻取之,且將以苦混沌之靈,而致其必不起也。嗚呼,混沌則不起矣,而人力殫焉。

三帝所長

堯之時,民樸不可語,故堯捨其子而教之,澤未周而堯落,舜嗣堯理跡堯以化之,澤旣周而南狩,丹與均果位於民間,是化存於外者也。夏后氏得帝位,而百姓已偷,遂教其子,是由內而及外者也。然化於外者,以土階之卑,茅茨之淺,而聲響相接焉。化於內者,有宮室焉,溝洫焉,而威則日嚴矣。是以土階之際萬民親,宮室之後萬民畏。

秋蟲賦有序

秋蟲,蜘蛛也。致身網羅間,實腹亦網羅間。愚感其理有得喪,因以言賦之曰:

物之小兮迎網而斃,物之大兮兼網而逝。而網也者,繩其小而不繩其大。吾不知爾身之危兮,腹之餒兮。吁!

解武丁夢

商之道削也,武丁嗣之,且懼祖宗所傳圯壞於我,祈於人則無以焉質,禱於家則不知天之歷數。厥有左右,民心不歸,然後念胥靡之可升,且欲致於非常而出於不測也。乃用假夢徵象,以活商命。鳴呼,歷數將去也,人心將解也,說復安能維之者哉!武丁以下民之畏天命也,故設權以復之。唯聖能神,何夢之有!

救夏商二帝

夏之癸,商之辛,雖童子婦人皆知其為理矣。然不知皆當其時,則受其弊,居其後,則賴其名。夫能極善惡之名,皆教比之一端也。善者俾人慕之,惡者俾人懼之。慕之者必俟其力有餘,懼之者雖寢食不忘之也。癸與辛,所謂死其身以宂過者也,極其名以橫惡者也。故千載之後,百王有聞其名者,必縮項掩耳。聞堯舜者,必氣躍心跳。慕之名與懼之名顯然矣。而慕之者未必能及懼之者,庶幾至焉。是故堯舜以仁聖法天,而桀紂以殘暴為助。

題神羊圖

堯之庭有神羊以觸不正者,後人圖形像,必使頭角怪異,以表神聖物。噫!堯之羊亦由今之羊也,但以上世淳朴未去,故雖人與獸,皆得相指令。及淳朴消壞,則羊有貪狠性,人有刲割心。有貪狠性則崇軒大廈不能駐其足矣,有刲割心則雖邪與佞不敢舉其角矣。是以堯之羊亦由今之羊也。貪狠搖其至性,刀几制其初心,故不能觸阿諛矣。

伊尹有言

唐虞氏以傳授得天下,而猶用和仲稷卨以醞釀風俗,堙洪水服四罪,然後垂衣裳而已,百姓飲食而已,亦時之未漓,非天獨生唐虞之能理也。及商湯氏,以嗚條誓,放桀於南巢,揖遜旣異,渾朴亦壞。伊尹放太甲立太甲,則臣下有權始於是矣。而曰恥君之不及堯舜,嗚呼,商湯氏之取,非唐虞氏之取也。商湯氏之時,非唐虞氏之時也。商湯氏之百姓,非唐虞氏之百姓也。商湯氏之臣,非唐虞氏之和仲稷卨也。伊尹不恥其身,不及和仲稷卨而恥君之不見堯舜,在致君之誠則極矣,而勵己之事何如耳。惜哉!

後雪賦

鄒生閲相如之詞,呀然解頣曰:善則善矣,猶有所遺。梁王屬酒盈卮,惟生少思。苟有獨見,吾當考之。生曰:若夫瑩淨之姿,輕明之質,風雅交證,方圓間出,臣萬分之中,無相如之言所見者。藩溷槍吹,腐敗掀空,雪不斂片,飄飄在中,污穢所宗,馬牛所避,下下高高,雪為之積。至若漲鹽池之水,屹銅山之巔,觸類而生,不可殫言。臣所以惡其不擇地而下,然後浼潔白之性焉。梁王詠歎斯久,撤去樽酒。相如竦然再拜稽首:若臣所為,適彰孤陋。敬服斯文,請事良友。

敍二狂生

禰正平阮嗣宗,生於漢晉間,其為當時禮法家惋者多矣。然二子豈天使為之哉!夫漢之衰也,君若客旅,臣若豹虎。晉之弊也,風流蘊藉,雍容閒暇。苟二子氣下於物,則謂之非才。氣高於人,則謂之陵我。是人難事也。張口掉舌則謂之訕謗,俛首避事則謂之詭隨,是時難事也。夫如是,則漢之祚殲於外,晉之祚縮於中,故天心降變以應之,二子應天變者也。或號咷焉,或慟哭焉,斯甚於風雨雪霜已,故泣軍門者,謂遑遑而無主,歎廣武者,思沛上之英雄。

吳宮遺事

越心未平而夫差有憂色,一旦復築臺於姑蘇之左,俾參政事者以聽百姓之疾苦焉,以察四方之兵革焉。一之日視之以伍員,未三四級且奏曰:王之民飢矣,王之兵疲矣,王之國危矣。夫差不悅,俾嚭以代焉。畢九層而不奏,且倡曰:四國畏王,百姓歌王,彼員者欺王。員曰:彼徒欲其身之亟高,固不暇為王之視也,亦不為百姓謀也,豈臣之欺乎。王賜員死,而嚭用事。明年越入吳。

本農

有覆於下者如天,載於上者如地,而百姓不之如有。恩信及一物,教化及一夫,民則歸之。其猶旱歲與豐年也。豐年之民不知甘雨柔風之力,不知生育長養之仁,而曰我耕作以時,倉廩以實。旱歲之民則野枯苗縮,然後決川以灌之,是一川之仁深於四時也,明矣。所以鄭國哭子產三月,而魯人不敬仲尼。

讒書卷第二

丹商非不肖

理天下者必曰陶唐氏,必曰有虞氏,嗣天下者必曰無若丹朱,無若商均。是唐虞爲聖君,丹商爲不肖矣。天下知丹商之不肖,而不知丹商之為不肖,不在於丹商也。不知陶虞用丹商於不肖也。夫陶唐之理大無不周,幽無不照,遠無不被,苟不能肖其子,而天下可以肖乎?自家而國者,又如是乎?蓋陶唐欲推大器於公共,故先以不肖之名廢之,然後俾家不自我而家,而子不自我而子,不在丹商之肖與不肖矣。不欲丹商之蒙不肖之名於後也。其肖也,我既廢之矣,其不肖也。不凌逼於人,是陶虞之心示後代以公共,仲尼不泄其旨者,將以正陶虞之教耳,而猶湯放桀武王伐紂焉。

英雄之言

物之所以有韜晦者,防乎盜也。故人亦然。夫盜亦人也,冠屨焉,衣服焉,其所以異者,退遜之心,正廉之節不常其性耳。視玉帛而取之者,則曰牽於寒餓,視家國而取之者,則曰救彼塗炭。牽我寒餓者無得而言矣,救彼塗炭者,則宜以百姓心為心,而西劉則曰:居宜如是。楚籍則曰:可取而代。意彼未必無退遜之心,正廉之節。蓋以視其靡曼驕崇,然後生其謀耳。為英雄者猶若是,況常人乎?是以峻宇逸游,不為人所窺者,鮮也。

聖人理亂

周公之生也天下理,仲尼之生也天下亂。周公聖人也,仲尼亦聖人也。豈聖人出天下有濟不濟者乎?夫周公席文武之教,居叔父之尊,而天又以聖人之道屬之,是位勝其道,天下不得不理也。仲尼之生也,源流梗絶,周室衰替,而天以聖人之道屬於旅人,是位不勝其道,天下不得不亂也。位勝其道者以之尊,以之顯,以之躋,康莊以之致富壽。位不勝其道者,泣焉,歎焉,圍焉,厄焉,天所以達周公於理也,故相之於前。窮仲尼於亂也,故廟之於後。

莊周氏弟子

莊周氏以其術大於楚魯之間,聞者皆樂以從之,而未有以嘗之。一日無將特舉其族以學焉,及其門而周戒之曰:視物如傷者謂之仁,極時而行者謂之義,尊上愛下者謂之禮,識機之變者謂之智,風雨不渝者謂之信,苟去是五者,則吾之堂可躋,室可窺矣。無將跪而受其教,一年二年而仁義喪,三年四年而禮智薄,五年六年而王常盡,七年其骨肉雖土木之不如也。周曰:吾術盡于是。無將以化其族。其族聚而謀曰:吾族儒也,魯人以儒為宗。今周之教,捨五常以成其名,棄骨肉而崇其術,苟吾復從之,殆絶人倫之法矣。於是去無將而歸魯。魯人聞者,亦得以寢其志。故周之著書擯斥儒學,而儒者亦不願為其弟子焉。

雜說

珪璧之與瓦礫,其為等差不俟言而知之矣。然珪璧者,雖絲粟玷類,人必見之,以其為有用之累也。為瓦礫者,雖阜積甃盈,人不疵其質者,知其不能傷無用之性也。是以有用者,絲粟之過得以為跡。無用者,具體之惡不以為非。亦猶鏡之於水,水之於物也。泓然而可以照,鏡之於物亦照也,二者以無情於外,故委照者不疑其醜好焉,不知水之性也柔而婉,鏡之性也剛而健。柔而婉者有時而動,故委照者或搖蕩可移,剛而健者非缺裂不能易其明,故委照者亦得保其質。

龍之靈

龍之所以能靈者水也,涓然而取,霈然而神,天之於萬物必職於下以成功,而龍之職水也,不取於下則無以健其用,不神於上則無以靈其職。苟或涸一川然後潤下,涸一澤然後濟物,不惟濡及首尾,利未及施而魚龞已敝矣,故龍之取也寡。

子高之讓[原本闕,據唐文粹補]

有挈其大而舉其高以授人者,彼則曰隘矣哉。挈而舉者曰,以吾所得之廣大,會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司以施於彼乎?於是退而悸慄,不敢以所得為有。伯成子高讓禹者,非所以小黃屋之尊也,夫安九州之大,據兆人之上,身得意遂,動適在我,鮮有不以荒怠自放者。子高且欲狹禹之心而謹其取也,故讓之,厥後有卑宮菲食之政。

蘇季子[原闕]

惟嶽降神解[原闕]

忠孝廉潔[原闕]

疑鳳臺[原闕]

說天雞[原闕狙氏子已下七十三字,據唐文粹補]

狙氏子不得父術而得雞之性焉,其畜養者,冠距不舉,毛羽不彰,兀然若無飲啄意,洎見敵則他雞之雄也,伺晨則他雞之先也,故謂之天雞。狙氏死,傳其術於子焉,乃反先人之道,非毛羽彩錯觜距銛利者不與,其樓無復向時伺晨之儔,見敵之勇,峨冠俯步,飲啄而已。吁,道之壞也有是夫!

維嶽降神解

幽乎理者神也,顯乎用者人也。苟易其所,則為怪妖。非仲尼之所言也。三百篇亦刪於仲尼,而嶽降申甫不刪者,豈仲尼之前則其事信,仲尼之後則其事妖?苟如是,則夔龍稷卨而下,有相其君輔其主以致理者,皆神降也,人何有哉。是必以國之興也聽於人,亡也聽於神。[鶱詳審文義,人神二字疑譌倒,當申甫時天下雖理,詩人知周道已亡,故婉其旨以垂文,仲尼不刪者,欲以顯詩人之旨,不爾,則子不語怪出於聖人也,不出於聖人也,未可知。]

疑鳳臺

秦穆公女以吹簫降蕭史於臺上,後乘鳳皇而去,名其地曰鳳臺。吁,神仙不可以伎致鳳鳥,不可以意求。伎可致也,則黃帝不當有崆峒之學。意可求也,則仲尼不當有不至之歎。吾知其得志於逋逸間,而秦諱之不書,遂強鳳以神,強臺以名,然後絕其顧念之心。今江漢間復有史之蹟,是愚婦惡夫淫其所以得矣。鳴呼,上行而下效,信而有證。故秦之道竟施於妄矣。

[予以嘉慶丁卯重刻羅昭諫讒書五卷,第二卷中原闕蘇季子維嶽降神解忠孝廉潔疑鳳臺四篇,徧檢群籍,無從錄補。今年春,大興徐景伯太史,從永樂大典鈔得維嶽降神解疑鳳臺二篇,屬仁和陳扶雅孝廉趙寬夫茂才展轉寄至,為之狂喜,無異珠遠而劍合也。爰亟補刊卷末,用公同好,并識嘉惠於勿諼云爾。辛未長夏鶱再跋]

讒書卷第三

屏賦

惟屏者何?俾蕃侯家作道陻阨爲庭齒牙,爾質既然,爾功奚取。迫若蒙蔽,屹非裨補。主也物敵,賓也如讐。賓主牆面,職爾之由。吳任太宰國始無人,楚委靳尚斥逐忠臣,何反道而背德與,枉理而全身?爾之所憑,亦孔之醜。列我門閫生我妍不既內外俱喪,須是非相糺,屏尚如此,人兮何知?在其門兮惡直道,處其位兮無所施,阮何情而泣路,墨何事而悲?綵麟兮何歎鳳兮何為?吾所以悽惋者在斯。

秦始皇意

秦法之於曲墳,其酷也甚矣。由天文術數者則不與焉,而易復從而免。噫,術數者未易知,而秦是以全易者,其有旨哉。夫易肇於羲皇,演於姬昌,申於素王。其爲書則百家九流之先,其造作者則百王之祖,其理則上下天地出沒鬼神,有春秋焉,有詩書禮樂焉,開闢以來舉一物而言皆貫之,秦始皇通三聖之妙鍵,故假術以言,亦將欲聖人之旨乎?以是亹亹無道而至滅亡者,豈天下欲秦見造化之心乎?嗚呼,言之於三代已前,秦則可以理遣。言之於戰國之後,秦則為我罪人。

婦人之仁

漢祖得天下,而良平之功不少焉五。吾觀留侯破家以讐韓,曲逆束身以歸漢,則有爲之用,先見之明,又何以加焉。史遷則曰:張良若女子,而陳平美好,是皆婦人之仁也。外柔而內狡,氣陰而志忍,非狡興忍則無以成大名。無他,柔弱之理然也。嗚呼,用其似婦人女子者猶若是,況眞用婦人之言哉,不得不畏。

道不在人

道所以達天下,亦所以窮天下。雖昆蟲草木皆被之矣。故天知道不能自作,然後授之以時。時也者,機也,在天為四氣,在地為五行,在人為寵辱憂懼通阨之數,故窮不可以去道,文王拘也王於周。道不可以無時,仲尼毀也垂其教。彼聖人者,豈違道而戾物乎。在乎時與不與耳。是以道爲人困,而時奪天功。衛鶴得而乘軒,魯麟失而傷足。

市儺

傼之為名著於時令矣,自宮禁至於下俚,皆得以逐災邪而驅疫癘,故都會惡少年則是時鳥獸其形容,皮革其面目,丐乞於市肆間。乃有以金帛應之者。吁,是雖假鳥獸以為名,其固為人矣,復安有為人者,則不得人之金帛。為鳥獸者,則可以得人之金帛乎?豈以鳥獸無知而假之則不愧也?以人則識廉恥而取之則愧焉。嗚呼。

君子之位

祿於道任於位,權也。食於智爵於用,職也。祿不在道,任不在位,雖聖人不能闡至明。智不得食,用不及爵,雖忠烈不能蹈湯火。先生所以張軒冕之位者,行其道耳,不以為貴。大舜不得位,則歷山一耕夫耳。不聞一耕夫能翦四凶而進八元。呂望不得位,則棘津一窮叟耳,不聞一窮叟能取獨夫而王周業。故勇可持虎,虎不至則不如怯,力能扛鼎,鼎不見則不如羸。噫,栖栖而死者何人,養浩然之氣者誰氏?

荊巫

楚荊人淫祀者舊矣,有巫頗聞於鄉閭。其初為人祀也,筵席尋常,歌迎舞將。祈疾者健起,祈歲者豐穰。其後為人祈也,羊豬鮮肥,清酤滿卮,祈疾者得死,祈歲者得饑。里人忿焉,而思之未得。適有言者曰:吾昔游其家也,其家無甚累,故為人祀誠,必罄乎中而福亦應乎外,其胙必散之。其後男女蕃息焉,衣食廣大焉,故為人祀誠不得罄於中,而神亦不歆乎其外,其胙且入其家,是人非前聖而後愚,蓋牽於心不暇及人耳。以一巫用心尚爾,況異於是者乎?

蟋蟀詩[原本有闕文翌鳳據唐音統籤補全]

頑颸斃芳,吹愁夕長。屑成有動,歌離弔夢。如訴如言,緒引虛寬。周楊伺隙,繁咽夤緣。范睡蟬老,冠峩緌好。不冠不緌,爾奚以悲。蚊蚋有毒,食人肌肉,蒼蠅多端,黑白偷安。爾也出處,物兮莫累。壞舍啼衰,虛堂泣曙。勿狥喧譁,鼠豈無牙。勿學萋菲,垣亦有耳。危條槁飛,抽恨咿咿。別帳釭冷,柔魂不定。美人在何,夜影流波。為子佇立,徘徊思多。

三閭大夫意

原出自楚,而又仕懐王朝。雖放逐江湖間,未必有腹江湖意。及發憔悴,述離騷,非所以顧望逗留,抑由禮乐去楚,不得不悲吟歎息。夫禮樂不在朝廷,則在山野,苟有合乎道者,則楚之政未亡,楚之靈未去,原在朝有秉忠履直之過,是上無禮矣。在野有揚波歠醨之歎,是下無禮矣。朝無禮樂,則證諸野。野無禮樂,則楚之政不歸,楚之靈不食。原忠臣也,楚存與存,楚亡與亡,於是乎死,非所怨,時也。嗚呼!

畏名

瞭者向瞍者語於暗,其闢是非,正興替,雖君臣父子之間,未嘗以牆壁為慮。一童子進燭,則瞍者猶舊而瞭者噤不得呻。豈其人心有異同,蓋牽乎視瞻故也。是以退幽谷則思行道,入朝市則未有不畏人。吁!

三叔碑

肉以視物者猛獸也,竊人之財者盜也。一夫奮則獸佚,一犬吠則盜奔,非其力之不任惡,夫機在後也。當周公攝政時,三叔流謗,故辟之囚之黜之,然後以相孺子洎。召公不悦,則引商之卿佐以告之[在周書君奭篇]。彼三叔者,固不知公之志矣。而召公豈亦不知乎?苟不知,則三叔可殺而召公不可殺乎?是周公之心可疑矣。向非三叔,則成王不得為天子,周公不得為聖人。愚美夫三叔之機在前也,故碑。

天機

善而福,不善而災,天之道也。用則行,不用則否,人之道也。天道之反,有水旱殘賊之事。人道之反,有詭譎權詐之事。是人者謂之機也。機者,蓋天道人道一變耳,非所以悠久也。苟天無機也,則當善而福,不善而災,又安得飢夷齊而飽盜跖?苟人無機也,則當用則行,不用則否,又何必拜陽貨而刼衛使?是聖人之變合於其天者,不得已而有也,故曰機。

讒書卷第四

辨害

虎豹之為害也,則焚山不顧野人之菽粟。蛟蜃之為害也,則絕流不顧漁人之約網。其所全者大而所去者小也。順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盡規矩而進者,全禮義者也。權濟天下,而君臣立,上下正,然後禮義在焉。力不能濟於用,苟君臣上下之不正,雖抱空器,奚所設施?是以佐盟津之師,焚山絶流者也。扣馬而諫,計菽粟而顧釣網者也。於戲!

齊叟事

齊叟藉其業於沃衍之野,更子弟以主之,歲無水旱之害,無螟螣之患,而所入或有衆寡焉。叟曰:豈吾之不信也如是?彼邻嫗者始衣食於吾家,今雖外居,猶吾之家隸也。俾督孟以伺候叟子之長者,及將穫農戶,輒揮田具擊孟以逐之。嫗告孟以不直,叟抶孟以仲代焉。農户不之罪,口之爲也復然。嫗亦以仲之不直告叟,復抶仲而□季。將行,有言曰:叟之農戶未嘗如是之悖,□□□□後孟與仲皆為擊逐,今苟存□不□□,扯之不留,而叟之子弟逐未艾也。叟醒然而怒,逐嫗而復孟仲之職。其秋如舊,則前之媒悖者果嫗也。而農戶何能。

槎客喻

乘槎者既出君平之門,有問者曰:彼河之流,彼天之高,宛宛轉轉,昏昏浩浩,有怪有靈,時顚時倒,而子浮泛其間,能不手足之駭,神魂之掉者乎?對曰:是槎也,吾三年熟其往來矣。所慮者吾之壽命不知也,不虞槎之不安而不反人間也。及乘之波浪,激射雲日,氣候黯然而昬,霍然而昼,乍搨而傍,乍蕩而驟,或落如沈,或觸如鬭,茫洋乎不知槎之所從者不一也,吾心未嘗為之動心。一動則手足之不能制矣。不在洪流槁木之為患也,苟人能安其所據而不自亂者,吾未見其有顛越。不必槎。

漢武山呼

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縱者,苟非其正,則人能壞之,事能壞之,物能壞之。雖貴賤殊,及其壞一也。前後左右之諛佞者,人壞之也。窮游極觀者,事壞之也。發於感寤者,物壞之也。是三者有一於是,則為國之大蠹。孝武承富庶之後,聽左右之説,窮游觀之靡,乃東封焉,蓋所以祈其身而不祈其民,祈其歲時也,由是萬歲之聲發於感寤,然後逾遼越海,勞師弊俗,以至於百姓困窮者,東山萬歲之聲也。以一山之呼猶若見,況千口萬口者乎?是以東封之呼,不得以為祥,而為英主之不幸。

木偶人

漢祖之圍平城也,陳平以木女解之。其後徐之境,以雕木爲戲。丹雘之,衣服之,雖獰□勇態,皆不易其身也。是以後人其言木偶者,必以徐為宗。嘗過留,卽張良所封也,平與良皆位至丞相,是宜俱以所習漬於風俗。良以絶粒不反,今留無復絕粒者。而平之木偶,往往有之。其剞劂移人也如是。

市賦

齊侯幸晏子所止,引目長視曰:彼也何哉?如蜂如蟻,萬貨叢集,百工塡委,紛紛汨汨,胡可勝紀。嬰曰:臣以敝盧在此,聞於此,見於此,其名曰市。若乃羲軒已前,臣不得言。羲軒之後,臣知其故。先已後人,惟賄與賂,非信義之所約束,非法令之所禁錮,市之邊無近無遠,市之聚無蚤無晚,貨盈則盈,貨散則散,賢愚並□,善惡相混,物或戾時,雖是亦非。工如善事,雖賤必貴,參雜胡越,奔走孩稚,扶策而來,挈提而至。剖□形狀,圬墁口鼻,童頂而跣,嚲肩而帔,兼之以耆艾,繼之以諧戲。誰有帳籍,詎假文字,蜀桑萬畝,吳蠶萬機,及此而好,繄何所之。東海魚鹽,南海寶貝,及此而耗,其誰主宰。君勿謂乎市無伎,歌咽舞腰,賤則委地,貴則凌霄。君勿謂乎市無門,可南可北,陰陽迭用,人□消息,市之衆不可以言。或有神仙市之雜,不可以測。或容寇賊,捨之則君子不得已之玩好,撓之則小人不得已之衣食。公曰:始先生以踊屨之譏革寡人之非,今先生以交易進退,祛寡人之蒙昧。彼主之者魁師,張之者駔僧,吾知之矣。謹以從政,應無尤悔。

越婦言

買臣之貴也,不忍其去妻,築室以居之,分衣食以活之,亦仁者之心也。一旦去妻,言於買臣之近侍曰:吾秉箕箒於翁子左右者有年矣,每念飢寒勤苦時節,見翁子之志,何嘗不言通達。後以匡國致君為己任,以安民濟物為心期,而吾不幸離翁子左右者亦有年矣。翁子果通達矣,天子疏爵以命之,衣錦以晝之,斯亦極矣。而向所言者蔑然無聞,豈四方無事使之然邪?豈急於當貴未假度者邪?以吾觀之,矜於一婦人則可矣,其他未之見也,又安可食其食?乃閉氣而死。

悲二羽

舞鏡之禽,墮洲之翠,南方之所珍也。而工簪珥者以為容。雖犀象之遠,金玉之貴,必以間之。及舉宮而飾,傾都而市,金玉犀象之不暇給,而二羽之用曾不銖兩焉。蓋以羽之輕而金玉犀象之重,苟發其顏色則可,而較其進則不可也。所悲者舞鏡之時,墮洲之日爾。

善惡須人

善不能自善,人善之然後為善。惡不能自惡,人惡之然後爲惡。善惡之成,蓋視其所適而已。用其正也則君子,用其不正也則小人。君子小人,寧有面貌哉?比干之生也與人無異,費無極之生也亦與人無異。比干之言為諫諍,無極之言為毀佞,彼所出者皆言也,比干之言非不善也,以不用,故善不能自善。無極之言非不惡也,以可入,故惡得而為惡。譬剛勁之於朽蠹也,剛勁者以不得地而屈折,朽蠹者幸蟠瘿而入焉。其不可任也如是。

秦之鹿

世言秦鹿去而天下逐,是鹿為聖人器也,信焉。夫周德東耗,秦以力取諸侯,雖百姓欲從,而秦未嘗有意故為秦者。反天下之歸,則五十年曠其數以逐人,而秦不得與其下復焉。謂逐其鹿,鹿不在聖人器,而逐之者逐秦耳。秦實鹿焉。六都傾潰,睥睨無已,奔勁足踐我黔庶,觡利穎觗我詩書,彼非鹿而何?嗚呼,去道與德也獸焉,不獨秦。

梅先生碑

漢成帝時綱紐頽圯,先生以書諫天子者再三。夫火政雖失,一作去而劍履間健者猶數百位,尚能為國家出力以斷佞臣頭,復何南昌故吏憤憤於其下?得非南昌遠地也?尉下寮也?苟觸天子網,突幸臣牙,特殛一狂人噬單放一作族而已。彼公卿大臣,生殺喜怒之任,朋黨蕃衍之大,出一言作一事,必與妻子謀,苟不便其家,雖妾人婢子攖挽相制,而况親戚乎,況骨肉乎?故雖有憂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嗚呼,寵祿所以勸功,而位大者不語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則正人在上,天下無道則正人在下。余讀先生書,未嘗不為漢朝公卿恨。今南游復過先生里,吁,何為道之多也!遂碑之。

二工人語

吳之建報恩寺也,塑一神於門,土工與木工互不相可,木人欲虚其内,窗其外,開通七竅以應胷藏:俾他日靈聖用神吾工。土人以爲不可:神尚潔也,通七竅應胷藏,必有塵滓之物點入其中,不若吾立塊而瞪,不通關竅,設無靈,何減於吾。木人不可,遂偶建焉。立塊者竟無所聞。通竅者至今爲人禍福。

讒書卷第五

書馬嵬驛

天寶中逆胡用事,鑾輿西幸,貴妃死於馬嵬驛。臣在草野間得本朝書讀,未嘗不恨生不得批虜顙以快天子意。今復百餘年,後右軾邊隴,裘莽平遠,發人宿憤。然明皇帝時天下太平矣,卒有寵僭之咎不足之恨者,何邪?夫水旱兵革,天之數也,必出聖人之代。以其上瀆社稷,下困黎民,非聖人不足以當其數。故堯之水,湯之旱,而元宗也革焉。

投知書

某去年秋嘗以所為文兩通上獻。其貴賤之相遠,崖谷之相懸,且不啻千里,故罪戳之與,憫嗟不可得而知也。由是卑折慙蹙,若不自容者,以至於今。然竊念理世之見在乎文質,質去則文必隨之,苟未去則明天子未有不愛才賢,左右未有不汲善者。故漢武因一鷹犬吏而子虛用,孝元以洞簫賦使六宮婢子諷之。當時卿大夫雖死不敢輕吾輩,是以霍光貴也。蕭望之責其不下士,公孫述叛也。馬援陛戟相見,一為權臣,一為狂虜,猶且不能下一書生,而千百年後風俗伭斂,居位者以先後禮絶,競進者以毀譽相高,故吐一氣出一詞,必與人為行止,況更責霍光、怒公孫述者乎?何昔人心與今人不相符也!如是,若某者正在此機窖中,不惟性靈不通轉抑,亦進退間多不合時態,故開卷則悒悒自負,出門則不知所之。斯亦天地間不可人也!而執事者提健筆為國家朱綠,朝夕論思外得相如者幾人,得王襃者幾人,得之而用之者又幾人。夫昔之招賢養士,不惟弔窮悴而傷凍餒,亦將詢稼穡而問安危。嗚呼,良時不易得,大道不易行,某所以遲遲者,爲執事惜。苟燕臺始隗,漢殿薦雄,則斯人也不在諸生下。

與招討宋將軍書

朝廷以簡陵九年,彭虺肆螫,而東南一臂為之枯耗。其後吳卒以狼山叛,則東西[西枚庵校本作南下多浙字]之筋力怠[枚庵校本作殆]矣。自爾天子不忍重困百姓,由是官未實爵,諸葛爽[枚庵校本下有秩字]安文祐皆自盜而升朝序也。所不幸者,江南水,鍾陵火,緣淮飢汴滑以東螟,故無賴輩一食之不飽,一衣之不覆,則磨寸鐵挺白棒,以望朝廷姑息。而王仙芝尚君長等,凌笑我廬壽,燖剝我梁宋,天子以蟣蝨癢痛不足搔爬,因處分十二州,取將軍[枚庵校本有爲字]節度,非方鎭之無帥,非朝廷之乏人,蓋以將軍跳出隴右,不二十年,二[枚庵校本作三鶱按十國春秋同]擁旄節,謂將軍必能知恩用命耳。今聞群盜已拔睢陽三[枚庵校本作二鶱按十國春秋同]城,大梁亦版築自固,彼之望將軍,其猶沸之待沃[枚庵校增壓之待起也而將軍朱輪大斾優游東道抑不知十九字]。朝廷以[枚庵校増有十字]二州奉將軍侍衛者乎,復俾將軍誅翦草寇者乎[鶱按十國春秋作彼望將軍猶沸之待沃,壓之待起也。而將軍朱輪大旆,優游東道,不知朝廷以八十三州奉將軍侍衛者乎,抑將俾將軍旦夕翦此草寇也。本似皆譌]!昔韓之醫良而性嗇,故為人理,未嘗剔去根源,所以延其疾而養其財也。後有商於韓者以疽見醫[枚庵校本重毉字],且欲大其疽以沽其直,因以藥稔之宜貴[枚庵校水□而疽潰]。商斃,商之家表於韓,韓侯屍其族而籍其家。且二賊之嚙壽看,啗穎尾[枚庵校本作上],刷亳社,掠合肥,經營於梁宋,其為老者殺,少者傷,驅人之婦女,輦人之貨財,將軍固知之矣。自將軍受命迄今三月,嚙啗刷掠之不解,殺傷驅輦之不已,乃將軍為之,非君長仙芝之所為也。文皇帝時衛公靖,大帝時鄭仁泰薛仁貴,或戢斂不謹,或伺候輜重,當時憲司悉繩以法。今將軍勳業不若衛公靖之多也,出師非鄭薛之敵也,而橫摧士伍鞭撻饋運,以愚度之,將軍之行酷於君長仙芝之行也。甚為將軍憂。前者天子慮將軍以愛子爲念,復授某[枚庵本作禁]秩,俾在軍前。則朝廷寵待將軍也俱不淺矣,苟將軍戮力以除暴,推誠以報國,今其時[枚庵校本增也字]。無便躡韓之醫。

迷樓賦

歲在甲申,余不幸於春官兮,憑羸車以東驅。魏闕之三千兮,得隨家之故都。喬木拱立以不語兮,繄今昔之自離。慨餘基之未平兮,曰迷樓而在斯。迷樓者何,煬帝所制。煬襲文後,天下無事,謂春物繁好,不足以開吾視,謂春風嬾慢,不足以吹吾志。斯志既熾,斯樓乃峙。榱桷沉檀,棟梁杞梓,將使乎旁不通於日月,外不見乎天地,然後朝奏於此,寢食於此,君王欲左右有粉黛,君王欲左右[鶱疑作右左]有鄭衛。君王欲問乎百姓,曰百姓有相。君王欲問乎四方,曰四方有將。于是相秉君恩,將侮君權,百官庶位,萬戶千門。且不知隨煬帝迷於樓乎,迷於人乎。若迷於樓則樓本土木,亦無親屬,縱有所迷,何爽君德。吾意隨煬帝非迷於樓,而人迷煬帝於此。故曰迷樓,然後見生靈意。

說石烈士

石孝忠者,生長韓魏間,其為人猛悍多力。少年時偷雞殺狗,殆不可勝計。州里甚苦之。後折節事李愬,為愬前驅。其親信[枚庵校本増與字]愬家人伍。元和中,蔡人不歸天子,用裴丞相計[枚庵校本有以字]。丞相征蔡,若愬者,光顏者,重嗣者,皆受丞相指揮。明平[騫疑平作年]察平,天子快之。詔刑部[枚庵校本有韓字]侍郎撰平蔡碑,將以文[枚庵校本作大]丞相功業於蔡州。孝忠一旦熟視其文,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僅倾侈[枚庵校本作陊]者再三。吏不能短[枚庵校本作止],乃執詣節度使,使悉以聞。時章武皇帝方以東北事訪[枚庵校本作倚]諸將,聞是事[是事一作卒]也甚訝之,命具獄,將斃於碑下。孝忠度必死也,苟虛死則無以明愬功,乃僞伭畏不勝。案驗吏閔之,未知其為人也,孝忠伺吏隟,用枷尾抵二史殺[枚庵校有之字]。天子聞之怒,且使送闕下。及其至也,亦[枚庵校本有未字]異其人,因召見曰:汝推吾碑,殺吾[本無二字]吏,奈何?孝忠頓首曰:臣一死固不足以塞責。但得面天顔,則亦族無恨矣。臣事李愬歲久,以賤故給事無聞。平蔡之日,臣從在軍前,且吳季琳,蔡之奸賊也,而愬降之。李祐,蔡之驍將也,而愬擒之。蔡之爪牙脫落於是矣。及元濟縛,雖丞相與三輩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後,刻石紀功,盡歸乎丞相,而愬苐其[枚庵校本作具]名也,反與光顏重嗣齒。愬固無所言矣。設不幸更有[枚庵校本有一字]淮西其將略如愬者,復肻為陛下用乎?賞不當功,罰不當罪,非陛下之所以勸人也。臣所以推去碑者,不惟明愬之功[枚庵校本作績],亦將為陛下明[枚庵校本作正]賞罰之源。臣不推碑無以為吏擒,不殺人[枚庵本作吏]無以見陛下。臣罪不容誅矣。請就刑。憲宗既得淮西本末,且多其似[枚庵校本無似字]義,命赦之。因[枚庵校本有命字]曰烈士,復詔翰林段學士撰淮西碑,一如孝忠語。後孝忠隸江陵軍驅使。大中末,白丞相鎭江陵,余求刺。丞相有從事為余言[枚庵校本作道]孝忠事,遂次焉。將所以教為人下。

答賀蘭友書

前者吾子不以僕之暗鈍猥垂教,士[枚庵校本作示]大相開發,若非許與深至,誰肯如是。甚善甚善。然其所道者,正中僕嘗所自病者也。僕少而羇窘,自出山二十年,所向推沮,未嘗有一得幸於人。故同進者忌僕之名,同志者忌僕之道,無有不如吾子之所誨也。然僕之所學者,不徒以競科級於今之人,蓋將以窺昔賢之行止,望作者之堂奧,期以方寸廣聖人之道,可則垂於後代,不可則庶幾致身於無愧之地,寧復虞時人之罪僕者歟?夫禮貌之於人去就流俗,不可以不時。其進於秉筆立言,扶植教化,當使前無所避,後無所遜,豈以吾道沉浮於流俗者乎?仲尼之於春秋,懼之者亂臣賊子耳。未聞有不亂不賊者疑仲尼於筆削之間。況僕求試京師,隨波而上逐隊而下,亦有年矣。家在江表,歲一寧覲,旨甘所資,桂玉之困,何嘗不以事力干人?苟利其出處,則僶俛從事,亦人之常情也。在不枉其道而已矣。道苟不枉,以之流離可乎?冠衣不能移人之迹,顧所履何如耳。言不忠行不信,謂之君子可乎?言忠而行信,謂之小人可乎?吾子視僕復苟合於不信不忠[枚庵校本作不忠不信]者乎?非僕之不可苟合,道義之人皆不合也。而受性介僻,不能方圓。既不與人合,而又視之如仇讎,以是僕遂有狹,而不容之說。吾子果復發言及此,是不以衆人見待也。而今而後,敢不安其所自然一科一級多難也,有如是哉!彼山也水也[枚庵校本自介僻至水也七十二字闕注云原本有闕文]性之所適也,而眷眷不去者,以聖明之代文物之盛,又安可以前所忌者移僕初心?苟不得已,僕亦自有所處。大凡內無所疾,外無所媿,則在乎命也天也,焉在僕與時人乎!唯吾子勿憚相規之數也。

拾甲子年事

大和中張谷納邯鄲人李嚴女,備歌舞具。及長大,妍麗豐足,殆不似下賤物,又長傳故都聲有時涼曉[枚庵校本作曉涼]哀囀,歷歷見趙家遺臺老樹[枚庵校本增雖字]驚離弔往之懐,似不能多也。雅為谷所愛,固目為[枚庵校本作曰]新聲。及劉從諫得父封,各以窮游佐其事,新聲亦從之[枚庵校本作去]。然性本便惠[枚庵校本作慧],雖谷之起居謀慮,皆預有承迎。故頗聞中外消息。時從諫得志後,鉤聚亡命以規[枚庵校本作窺]脅朝廷,大為四方人怪訝。有實其事於谷者,谷不[枚庵校本有以字]介意,新聲曰:妾於公直巾履[枚庵校本作屨]間狎玩者耳,除歌酒[枚庵校本有外字]不當以應顧命。然食人之食,憂人之憂[枚庵校本有常字],理也。況妾乎。前日天子授從諫節度[枚庵校本有使字]時,非從諫有野戰之功,拔地之績,蓋以其[枚庵校本有先字]父挈齊還我去就間,未能奪其嗣耳。而公不幸為其屬,則牽制之道在此不在彼也。自劉氏奄有全趙,更改歲時,未嘗聞以一縷一蹄為夫[枚庵校本作天]子壽,而指使輩率無賴人也。且章武朝數鎮顛覆,皆以雄才傑氣一作器尚不能以固天子恩,況從諫擢自兒女子手中。一旦襲荷家業,苟不以法[枚庵校本有而字]得,亦宜不以法而終。此倚伏之常數也。而又卒伍佻險,言語不詳[枚庵校本作祥],是不為齊鬼所酬,而死於帳下者幸也[枚庵校本作矣]。孰謂[枚庵校本有公字]從其事反不知其事者哉?姑[枚庵校本作如]不能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計,則宜脫俗[枚庵校本作族]西去。大丈夫勿顧一飯恩,以骨月腥健兒[枚庵校本有衣字]食。言訖,悲涕流落,谷不[枚庵校本有能字]決者三日[枚庵校本作月]。新聲復[枚庵校本作後]進以其業不用也,縊死之。會昌中從諫死,其子謀邀節鉞,族之,谷竟從逆。嗚呼,謀及媍人者必亡,而新聲之言惜其不用。余前過大[枚庵校本作太]行時,有傅吏能道當時[枚庵校本有者字],固拾於編簡。

序陸生東游

余窮弃長安中二三年。時時於游騁間面人,未嘗決胸臆事。直自謂是非顚倒,不復得見其人。一年遇生於靖安里中,相其吐氣出詞,落然有正人風骨。余既急於近己,而生亦以節槩見多。自是出處游息,不復狎他人矣。雖厄窮毀譽[枚庵校本作困毁]進退得喪,未嘗不同之有。時因事慷慨,發涕相感,以爲讀書不逢寒[枚庵校本作韓]作吏部,作人不識陽先生,信吾徒之弊也。宜矣。後一年俱以所為道請於有司,既不能以偷妄相梯,又不能挾附相進,果於數百人中不得禮部侍郎意。由是知余者弔余以色,不知者咥余以聲。媿負徬徨,撲浣無所。既三月生以故東出鄒魯間,雖下第之緒與將別之緒相煎,然鄒魯聖人之鄉,亦足以暖生之憔悴!夫聖人羈旅七十國也,以君臣父子道未昭塞天地間,猶恓恓[枚庵校本作晒晒]耳。是聖人患乎教不立,而不患乎名不彰。設使其早率一城,嘯一旅,則周之一諸侯材具,復安有今日功業乎。聖人徒也,不當以聖人道為利家染,後狹其所歸。且為余整衣冠拜朝堂,下酌其車服禮樂之數,升降揖遜之儀,思量侯伯卿士中復有夫子罪人否。還日以言極之去矣。青門曉開,無一器酒以澆恨。明天子在上,不敢哭以致懐勉之哉。行與不行也,在生道耳。第與不第也,其如生何?

請追癸巳日詔疏

歲貢賤臣羅隱,既以文不得意,且抱犬馬之疾,於長安夏五月京畿旱癸巳日,聞詔大京兆用水器爐香蒲篠絳繙[枚庵校本作番鶱。按十國春秋作器水爐香蒲蕭絳幡]輩致於坊市外門,將以用舊法而召甘雨也。臣踴起病榻間,以為明天子憂人,雖舜禹不如是之勤,幸甚幸甚。臣又聞水旱與天地同出,苟時或不[騫按十國春秋無不字]然,不可以倉卒除去。今秦地旱已逾月矣,而陛下禱祠亦已頻矣,天之高地之厚,五岳之绵亘,四瀆之宏遠,陛下令百執事啓祈外,何嘗不以心祝之。雖莖稿苗乾,而百姓不怨嗟者,其感陛下之誠深也。今以蒲篠[鶱按十國春秋作蕭下有輩字]為請者,豈陛下謂其能靈於岳瀆者乎。夫岳瀆視陛下之公輔,裂陛下[鶱按上國春秋有之字]土田,苟陛下憂則岳瀆亦[鶱按十國春秋有宜字]憂矣。受封[鶱按十國春秋作受祭據封]者尚未能為陛下出力,彼浦篠[鶱按十國春秋作蕭]輩復何足以動天。臣謂[枚庵校本作竊爲]陛下不取也。臣又聞天之有雨澤,猶陛下之有渥恩。雨澤可以委曲干之,則陛下渥恩亦可以委曲于之矣。臣聞天子有左右史將以記言,然後付史氏。臣必恐其得以容易編牘,今冒犯[枚庵校本作死]請追癸巳日詔。苟若陛下法十六聖之教訓,雖五種栖野,而百姓不暇掇,豈蒲篠[鶱按十國春秋作蕭]之所及乎。昔商湯之民不以早為災,蓋仁聖之在上也。今旱未及商代,而陛下憂已過[枚庵校本有矣字],臣謹因旱以賀,冀百姓知陛下心。

刻嚴陸釣臺

巖巖而高者,嚴子之釣臺耶。寥寥不歸者,光武之故人耶。故人之道何如,假蒼苔以言之。尊莫尊於天子,賤莫賤於布衣。龍飛蛇蟄兮風雨相違,干戈載靡兮悠悠夢思。何富貴不易節而窮達無所欺,故得脫邯鄲之難,破犀象之師。造二百年之業,繼三尺劔之基者,其唯有始有卒乎。今之世風俗偷薄,祿位相尚,朝為一旅人,莫爲九品官。而骨月親戚已有差等矣。況故人乎。嗚呼,往者不可見,來者未可期。已而巳而。

弔崔縣令

丁亥年夏[咸通八年]前晉陽崔縣令死於通政里,客舍殍也,余雖不識其人,且念其官不卑也,死亦命也,而竟以餓者,是必不為貪吏。為貪吏則不然。因作詞以弔曰:南風熱兮雲蒸乾,緬飢魂兮愁鬱盤,莅晉陽兮俸薄,魂之廉兮無剽削。余辭以弔,空魂來親兮無西東,魂無山兮山之鬼,夷叔彼之生兮未嘗足。魂無野兮野之鬼,陳仲彼非其得兮一介不之共。魂邀留兮京師,上愉愉兮下怡怡,殘敗肉兮乞狗彘。捨此兮何之,量[枚庵校本作諒]天地之廣大兮,吾不得而知。雞則走而鳶則飛,嗚蟬瘦而蝤蠐肥,何濁也則是清也則非,茫昧既不可以問兮,盤礴不可得而推。況吾懐以四顧兮,孰知夫天地之云為。

代韋徵君遜官疏

聖人纂極之二年,相臣上言北省官徵四處士,而濠染韋君居其一。詔下之日,韋君去世。故補其疏以滎之。逋臣遵言,去月某日,本州官吏跪將恩制補臣左拾遺,拜無[枚庵校本作舞]渥澤,驚動村社。臣聞降玉帛所以崇德□也,舉遺逸所以孰[枚庵校本作敦]風俗也,二者非有良左右[八庵校本作佐佑]不能行之,非有聖明之主不能成之。仰望丹闕,惟感唯賀。然臣者履行會不若凝籍輩,而執政徙以臣遠世有勳業於周,隨洎曾高[枚庵校本作高曾]以來,於國家則未有絲髮用處。臣少而孱病,自念材具不可攀望多士,退縮山野,掀攪遺蠹,無片言以裨教化,無一字以紀休明,行坐語默,寢食而已。豈知宸造過聽,好爵下授,所謂飾猱狖以冠帶,饗爰居以酒食者也。況自陛下膺天緖今,內有良相外有良將,家至戶到,未有一處不似唐虞時。設置臣於諫署中,使臣說何道理,徒令四夷八蠻,疑陛下有玩人之事。臣若詣闕之後,不唯陛下有玩人之事,臣已為百執事所玩,展轉寤寐,惟恐濠梁之不堅,不知祿之可嗅也。夫四海至廣也,九州至大也,其間懐材負器在臣之右者,必千萬於臣。臣道不出人家無餘廕,一旦以韋布列於公卿門籍,臣復何面以對循陛歷級之人,何目以視不調久次之士。在陛下簪珥間,猶恐登用未盡,又安可以遽及逋臣。臣以是未敢奉詔,惟陛下哀之。死罪死罪

讒書重序

隠次讒書之明以所試不如人,有司用公道落去。其夏調磰[枚庵校本作膳]於江東,不隨歳貢。又一年,朝廷以彭□就辟,刀机猶濕詔。吾輩不宜求試,然文章之興不爲舉場也,明矣。蓋君子有其位則執大柄以定是非,無其位則著私而疏善惡。斯所以警當世而誡將來也。自揚孟以下,何□双名爲?而又念文皇帝致理之初,法制悠久,必不以□蝨癢痛遂偃斯文。今年諌官有言,果動天聽,所以不廢讒書也。不亦宜乎!

谗书

﹝唐﹞罗隠撰

谗书卷第一

风雨对

风雨雪霜,天地之权也。山川薮泽,鬼神之所伏也。故风雨不时,则岁有饥馑,雪霜不时,则人有疾病。然后祷山川薮泽以致之,则风雨雪霜果为鬼神所有也,明矣。得非天之高,不可以周理而寄之,山川地之厚,不可以自运而凭之。鬼神苟祭祀不时,则饥馑作,报应不至,则疾病生。是鬼神用天地之权,而风雨雪霜为牛羊之本矣。复何岁时为?复何人民为?是以大道不旁出,惧其弄也,大政不闻下,惧其偷也。夫欲何言!

蒙叟遗意

上帝既剖混沌氏,以支节为山岳,以肠胃为江河,一旦虑其掀然而兴,则下无生类矣。于是孕铜铁于山岳,滓鱼盐于江河,俾后人攻取之,且将以苦混沌之灵,而致其必不起也。呜呼,混沌则不起矣,而人力殚焉。

三帝所长

尧之时,民朴不可语,故尧舍其子而教之,泽未周而尧落,舜嗣尧理迹尧以化之,泽旣周而南狩,丹与均果位于民间,是化存于外者也。夏后氏得帝位,而百姓已偷,遂教其子,是由内而及外者也。然化于外者,以土阶之卑,茅茨之浅,而声响相接焉。化于内者,有宫室焉,沟洫焉,而威则日严矣。是以土阶之际万民亲,宫室之后万民畏。

秋虫赋有序

秋虫,蜘蛛也。致身网罗间,实腹亦网罗间。愚感其理有得丧,因以言赋之曰:

物之小兮迎网而毙,物之大兮兼网而逝。而网也者,绳其小而不绳其大。吾不知尔身之危兮,腹之馁兮。吁!

解武丁梦

商之道削也,武丁嗣之,且惧祖宗所传圯坏于我,祈于人则无以焉质,祷于家则不知天之历数。厥有左右,民心不归,然后念胥靡之可升,且欲致于非常而出于不测也。乃用假梦征象,以活商命。鸣呼,历数将去也,人心将解也,说复安能维之者哉!武丁以下民之畏天命也,故设权以复之。唯圣能神,何梦之有!

救夏商二帝

夏之癸,商之辛,虽童子妇人皆知其为理矣。然不知皆当其时,则受其弊,居其后,则赖其名。夫能极善恶之名,皆教比之一端也。善者俾人慕之,恶者俾人惧之。慕之者必俟其力有余,惧之者虽寝食不忘之也。癸与辛,所谓死其身以宂过者也,极其名以横恶者也。故千载之后,百王有闻其名者,必缩项掩耳。闻尧舜者,必气跃心跳。慕之名与惧之名显然矣。而慕之者未必能及惧之者,庶几至焉。是故尧舜以仁圣法天,而桀纣以残暴为助。

题神羊图

尧之庭有神羊以触不正者,后人图形像,必使头角怪异,以表神圣物。噫!尧之羊亦由今之羊也,但以上世淳朴未去,故虽人与兽,皆得相指令。及淳朴消坏,则羊有贪狠性,人有刲割心。有贪狠性则崇轩大厦不能驻其足矣,有刲割心则虽邪与佞不敢举其角矣。是以尧之羊亦由今之羊也。贪狠摇其至性,刀几制其初心,故不能触阿谀矣。

伊尹有言

唐虞氏以传授得天下,而犹用和仲稷卨以酝酿风俗,堙洪水服四罪,然后垂衣裳而已,百姓饮食而已,亦时之未漓,非天独生唐虞之能理也。及商汤氏,以呜条誓,放桀于南巢,揖逊旣异,浑朴亦坏。伊尹放太甲立太甲,则臣下有权始于是矣。而曰耻君之不及尧舜,呜呼,商汤氏之取,非唐虞氏之取也。商汤氏之时,非唐虞氏之时也。商汤氏之百姓,非唐虞氏之百姓也。商汤氏之臣,非唐虞氏之和仲稷卨也。伊尹不耻其身,不及和仲稷卨而耻君之不见尧舜,在致君之诚则极矣,而励己之事何如耳。惜哉!

后雪赋

邹生阅相如之词,呀然解頣曰:善则善矣,犹有所遗。梁王属酒盈卮,惟生少思。苟有独见,吾当考之。生曰:若夫莹净之姿,轻明之质,风雅交证,方圆间出,臣万分之中,无相如之言所见者。藩溷枪吹,腐败掀空,雪不敛片,飘飘在中,污秽所宗,马牛所避,下下高高,雪为之积。至若涨盐池之水,屹铜山之巅,触类而生,不可殚言。臣所以恶其不择地而下,然后浼洁白之性焉。梁王咏叹斯久,撤去樽酒。相如竦然再拜稽首:若臣所为,适彰孤陋。敬服斯文,请事良友。

叙二狂生

祢正平阮嗣宗,生于汉晋间,其为当时礼法家惋者多矣。然二子岂天使为之哉!夫汉之衰也,君若客旅,臣若豹虎。晋之弊也,风流蕴藉,雍容闲暇。苟二子气下于物,则谓之非才。气高于人,则谓之陵我。是人难事也。张口掉舌则谓之讪谤,俛首避事则谓之诡随,是时难事也。夫如是,则汉之祚歼于外,晋之祚缩于中,故天心降变以应之,二子应天变者也。或号咷焉,或恸哭焉,斯甚于风雨雪霜已,故泣军门者,谓遑遑而无主,叹广武者,思沛上之英雄。

吴宫遗事

越心未平而夫差有忧色,一旦复筑台于姑苏之左,俾参政事者以听百姓之疾苦焉,以察四方之兵革焉。一之日视之以伍员,未三四级且奏曰:王之民饥矣,王之兵疲矣,王之国危矣。夫差不悦,俾嚭以代焉。毕九层而不奏,且倡曰:四国畏王,百姓歌王,彼员者欺王。员曰:彼徒欲其身之亟高,固不暇为王之视也,亦不为百姓谋也,岂臣之欺乎。王赐员死,而嚭用事。明年越入吴。

本农

有覆于下者如天,载于上者如地,而百姓不之如有。恩信及一物,教化及一夫,民则归之。其犹旱岁与丰年也。丰年之民不知甘雨柔风之力,不知生育长养之仁,而曰我耕作以时,仓廪以实。旱岁之民则野枯苗缩,然后决川以灌之,是一川之仁深于四时也,明矣。所以郑国哭子产三月,而鲁人不敬仲尼。

谗书卷第二

丹商非不肖

理天下者必曰陶唐氏,必曰有虞氏,嗣天下者必曰无若丹朱,无若商均。是唐虞为圣君,丹商为不肖矣。天下知丹商之不肖,而不知丹商之为不肖,不在于丹商也。不知陶虞用丹商于不肖也。夫陶唐之理大无不周,幽无不照,远无不被,苟不能肖其子,而天下可以肖乎?自家而国者,又如是乎?盖陶唐欲推大器于公共,故先以不肖之名废之,然后俾家不自我而家,而子不自我而子,不在丹商之肖与不肖矣。不欲丹商之蒙不肖之名于后也。其肖也,我既废之矣,其不肖也。不凌逼于人,是陶虞之心示后代以公共,仲尼不泄其旨者,将以正陶虞之教耳,而犹汤放桀武王伐纣焉。

英雄之言

物之所以有韬晦者,防乎盗也。故人亦然。夫盗亦人也,冠屦焉,衣服焉,其所以异者,退逊之心,正廉之节不常其性耳。视玉帛而取之者,则曰牵于寒饿,视家国而取之者,则曰救彼涂炭。牵我寒饿者无得而言矣,救彼涂炭者,则宜以百姓心为心,而西刘则曰:居宜如是。楚籍则曰:可取而代。意彼未必无退逊之心,正廉之节。盖以视其靡曼骄崇,然后生其谋耳。为英雄者犹若是,况常人乎?是以峻宇逸游,不为人所窥者,鲜也。

圣人理乱

周公之生也天下理,仲尼之生也天下乱。周公圣人也,仲尼亦圣人也。岂圣人出天下有济不济者乎?夫周公席文武之教,居叔父之尊,而天又以圣人之道属之,是位胜其道,天下不得不理也。仲尼之生也,源流梗絶,周室衰替,而天以圣人之道属于旅人,是位不胜其道,天下不得不乱也。位胜其道者以之尊,以之显,以之跻,康庄以之致富寿。位不胜其道者,泣焉,叹焉,围焉,厄焉,天所以达周公于理也,故相之于前。穷仲尼于乱也,故庙之于后。

庄周氏弟子

庄周氏以其术大于楚鲁之间,闻者皆乐以从之,而未有以尝之。一日无将特举其族以学焉,及其门而周戒之曰:视物如伤者谓之仁,极时而行者谓之义,尊上爱下者谓之礼,识机之变者谓之智,风雨不渝者谓之信,苟去是五者,则吾之堂可跻,室可窥矣。无将跪而受其教,一年二年而仁义丧,三年四年而礼智薄,五年六年而王常尽,七年其骨肉虽土木之不如也。周曰:吾术尽于是。无将以化其族。其族聚而谋曰:吾族儒也,鲁人以儒为宗。今周之教,舍五常以成其名,弃骨肉而崇其术,苟吾复从之,殆絶人伦之法矣。于是去无将而归鲁。鲁人闻者,亦得以寝其志。故周之著书摈斥儒学,而儒者亦不愿为其弟子焉。

杂说

珪璧之与瓦砾,其为等差不俟言而知之矣。然珪璧者,虽丝粟玷类,人必见之,以其为有用之累也。为瓦砾者,虽阜积甃盈,人不疵其质者,知其不能伤无用之性也。是以有用者,丝粟之过得以为迹。无用者,具体之恶不以为非。亦犹镜之于水,水之于物也。泓然而可以照,镜之于物亦照也,二者以无情于外,故委照者不疑其丑好焉,不知水之性也柔而婉,镜之性也刚而健。柔而婉者有时而动,故委照者或摇荡可移,刚而健者非缺裂不能易其明,故委照者亦得保其质。

龙之灵

龙之所以能灵者水也,涓然而取,霈然而神,天之于万物必职于下以成功,而龙之职水也,不取于下则无以健其用,不神于上则无以灵其职。苟或涸一川然后润下,涸一泽然后济物,不惟濡及首尾,利未及施而鱼龞已敝矣,故龙之取也寡。

子高之让[原本阙,据唐文粹补]

有挈其大而举其高以授人者,彼则曰隘矣哉。挈而举者曰,以吾所得之广大,会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司以施于彼乎?于是退而悸栗,不敢以所得为有。伯成子高让禹者,非所以小黄屋之尊也,夫安九州之大,据兆人之上,身得意遂,动适在我,鲜有不以荒怠自放者。子高且欲狭禹之心而谨其取也,故让之,厥后有卑宫菲食之政。

苏季子[原阙]

惟岳降神解[原阙]

忠孝廉洁[原阙]

疑凤台[原阙]

说天鸡[原阙狙氏子已下七十三字,据唐文粹补]

狙氏子不得父术而得鸡之性焉,其畜养者,冠距不举,毛羽不彰,兀然若无饮啄意,洎见敌则他鸡之雄也,伺晨则他鸡之先也,故谓之天鸡。狙氏死,传其术于子焉,乃反先人之道,非毛羽彩错觜距铦利者不与,其楼无复向时伺晨之俦,见敌之勇,峨冠俯步,饮啄而已。吁,道之坏也有是夫!

维岳降神解

幽乎理者神也,显乎用者人也。苟易其所,则为怪妖。非仲尼之所言也。三百篇亦删于仲尼,而岳降申甫不删者,岂仲尼之前则其事信,仲尼之后则其事妖?苟如是,则夔龙稷卨而下,有相其君辅其主以致理者,皆神降也,人何有哉。是必以国之兴也听于人,亡也听于神。[鶱详审文义,人神二字疑讹倒,当申甫时天下虽理,诗人知周道已亡,故婉其旨以垂文,仲尼不删者,欲以显诗人之旨,不尔,则子不语怪出于圣人也,不出于圣人也,未可知。]

疑凤台

秦穆公女以吹箫降萧史于台上,后乘凤皇而去,名其地曰凤台。吁,神仙不可以伎致凤鸟,不可以意求。伎可致也,则黄帝不当有崆峒之学。意可求也,则仲尼不当有不至之叹。吾知其得志于逋逸间,而秦讳之不书,遂强凤以神,强台以名,然后绝其顾念之心。今江汉间复有史之迹,是愚妇恶夫淫其所以得矣。鸣呼,上行而下效,信而有证。故秦之道竟施于妄矣。

[予以嘉庆丁卯重刻罗昭谏谗书五卷,第二卷中原阙苏季子维岳降神解忠孝廉洁疑凤台四篇,徧检群籍,无从录补。今年春,大兴徐景伯太史,从永乐大典钞得维岳降神解疑凤台二篇,属仁和陈扶雅孝廉赵宽夫茂才展转寄至,为之狂喜,无异珠远而剑合也。爰亟补刊卷末,用公同好,并识嘉惠于勿谖云尔。辛未长夏鶱再跋]

谗书卷第三

屏赋

惟屏者何?俾蕃侯家作道陻阨为庭齿牙,尔质既然,尔功奚取。迫若蒙蔽,屹非裨补。主也物敌,宾也如雠。宾主墙面,职尔之由。吴任太宰国始无人,楚委靳尚斥逐忠臣,何反道而背德与,枉理而全身?尔之所凭,亦孔之丑。列我门阃生我妍不既内外俱丧,须是非相糺,屏尚如此,人兮何知?在其门兮恶直道,处其位兮无所施,阮何情而泣路,墨何事而悲?彩麟兮何叹凤兮何为?吾所以凄惋者在斯。

秦始皇意

秦法之于曲坟,其酷也甚矣。由天文术数者则不与焉,而易复从而免。噫,术数者未易知,而秦是以全易者,其有旨哉。夫易肇于羲皇,演于姬昌,申于素王。其为书则百家九流之先,其造作者则百王之祖,其理则上下天地出没鬼神,有春秋焉,有诗书礼乐焉,开辟以来举一物而言皆贯之,秦始皇通三圣之妙键,故假术以言,亦将欲圣人之旨乎?以是亹亹无道而至灭亡者,岂天下欲秦见造化之心乎?呜呼,言之于三代已前,秦则可以理遣。言之于战国之后,秦则为我罪人。

妇人之仁

汉祖得天下,而良平之功不少焉五。吾观留侯破家以雠韩,曲逆束身以归汉,则有为之用,先见之明,又何以加焉。史迁则曰:张良若女子,而陈平美好,是皆妇人之仁也。外柔而内狡,气阴而志忍,非狡兴忍则无以成大名。无他,柔弱之理然也。呜呼,用其似妇人女子者犹若是,况眞用妇人之言哉,不得不畏。

道不在人

道所以达天下,亦所以穷天下。虽昆虫草木皆被之矣。故天知道不能自作,然后授之以时。时也者,机也,在天为四气,在地为五行,在人为宠辱忧惧通阨之数,故穷不可以去道,文王拘也王于周。道不可以无时,仲尼毁也垂其教。彼圣人者,岂违道而戾物乎。在乎时与不与耳。是以道为人困,而时夺天功。卫鹤得而乘轩,鲁麟失而伤足。

市傩

傼之为名著于时令矣,自宫禁至于下俚,皆得以逐灾邪而驱疫疠,故都会恶少年则是时鸟兽其形容,皮革其面目,丐乞于市肆间。乃有以金帛应之者。吁,是虽假鸟兽以为名,其固为人矣,复安有为人者,则不得人之金帛。为鸟兽者,则可以得人之金帛乎?岂以鸟兽无知而假之则不愧也?以人则识廉耻而取之则愧焉。呜呼。

君子之位

禄于道任于位,权也。食于智爵于用,职也。禄不在道,任不在位,虽圣人不能阐至明。智不得食,用不及爵,虽忠烈不能蹈汤火。先生所以张轩冕之位者,行其道耳,不以为贵。大舜不得位,则历山一耕夫耳。不闻一耕夫能翦四凶而进八元。吕望不得位,则棘津一穷叟耳,不闻一穷叟能取独夫而王周业。故勇可持虎,虎不至则不如怯,力能扛鼎,鼎不见则不如羸。噫,栖栖而死者何人,养浩然之气者谁氏?

荆巫

楚荆人淫祀者旧矣,有巫颇闻于乡闾。其初为人祀也,筵席寻常,歌迎舞将。祈疾者健起,祈岁者丰穰。其后为人祈也,羊猪鲜肥,清酤满卮,祈疾者得死,祈岁者得饥。里人忿焉,而思之未得。适有言者曰:吾昔游其家也,其家无甚累,故为人祀诚,必罄乎中而福亦应乎外,其胙必散之。其后男女蕃息焉,衣食广大焉,故为人祀诚不得罄于中,而神亦不歆乎其外,其胙且入其家,是人非前圣而后愚,盖牵于心不暇及人耳。以一巫用心尚尔,况异于是者乎?

蟋蟀诗[原本有阙文翌凤据唐音统签补全]

顽飔毙芳,吹愁夕长。屑成有动,歌离吊梦。如诉如言,绪引虚宽。周杨伺隙,繁咽夤缘。范睡蝉老,冠峩緌好。不冠不緌,尔奚以悲。蚊蚋有毒,食人肌肉,苍蝇多端,黑白偷安。尔也出处,物兮莫累。坏舍啼衰,虚堂泣曙。勿狥喧哗,鼠岂无牙。勿学萋菲,垣亦有耳。危条槁飞,抽恨咿咿。别帐釭冷,柔魂不定。美人在何,夜影流波。为子伫立,徘徊思多。

三闾大夫意

原出自楚,而又仕懐王朝。虽放逐江湖间,未必有腹江湖意。及发憔悴,述离骚,非所以顾望逗留,抑由礼乐去楚,不得不悲吟叹息。夫礼乐不在朝廷,则在山野,苟有合乎道者,则楚之政未亡,楚之灵未去,原在朝有秉忠履直之过,是上无礼矣。在野有扬波歠醨之叹,是下无礼矣。朝无礼乐,则证诸野。野无礼乐,则楚之政不归,楚之灵不食。原忠臣也,楚存与存,楚亡与亡,于是乎死,非所怨,时也。呜呼!

畏名

瞭者向瞍者语于暗,其辟是非,正兴替,虽君臣父子之间,未尝以墙壁为虑。一童子进烛,则瞍者犹旧而瞭者噤不得呻。岂其人心有异同,盖牵乎视瞻故也。是以退幽谷则思行道,入朝市则未有不畏人。吁!

三叔碑

肉以视物者猛兽也,窃人之财者盗也。一夫奋则兽佚,一犬吠则盗奔,非其力之不任恶,夫机在后也。当周公摄政时,三叔流谤,故辟之囚之黜之,然后以相孺子洎。召公不悦,则引商之卿佐以告之[在周书君奭篇]。彼三叔者,固不知公之志矣。而召公岂亦不知乎?苟不知,则三叔可杀而召公不可杀乎?是周公之心可疑矣。向非三叔,则成王不得为天子,周公不得为圣人。愚美夫三叔之机在前也,故碑。

天机

善而福,不善而灾,天之道也。用则行,不用则否,人之道也。天道之反,有水旱残贼之事。人道之反,有诡谲权诈之事。是人者谓之机也。机者,盖天道人道一变耳,非所以悠久也。苟天无机也,则当善而福,不善而灾,又安得饥夷齐而饱盗跖?苟人无机也,则当用则行,不用则否,又何必拜阳货而刼卫使?是圣人之变合于其天者,不得已而有也,故曰机。

谗书卷第四

辨害

虎豹之为害也,则焚山不顾野人之菽粟。蛟蜃之为害也,则绝流不顾渔人之约网。其所全者大而所去者小也。顺大道而行者,救天下者也。尽规矩而进者,全礼义者也。权济天下,而君臣立,上下正,然后礼义在焉。力不能济于用,苟君臣上下之不正,虽抱空器,奚所设施?是以佐盟津之师,焚山絶流者也。扣马而谏,计菽粟而顾钓网者也。于戏!

齐叟事

齐叟藉其业于沃衍之野,更子弟以主之,岁无水旱之害,无螟螣之患,而所入或有众寡焉。叟曰:岂吾之不信也如是?彼邻妪者始衣食于吾家,今虽外居,犹吾之家隶也。俾督孟以伺候叟子之长者,及将获农户,辄挥田具击孟以逐之。妪告孟以不直,叟抶孟以仲代焉。农户不之罪,口之为也复然。妪亦以仲之不直告叟,复抶仲而□季。将行,有言曰:叟之农户未尝如是之悖,□□□□后孟与仲皆为击逐,今苟存□不□□,扯之不留,而叟之子弟逐未艾也。叟醒然而怒,逐妪而复孟仲之职。其秋如旧,则前之媒悖者果妪也。而农户何能。

槎客喻

乘槎者既出君平之门,有问者曰:彼河之流,彼天之高,宛宛转转,昏昏浩浩,有怪有灵,时顚时倒,而子浮泛其间,能不手足之骇,神魂之掉者乎?对曰:是槎也,吾三年熟其往来矣。所虑者吾之寿命不知也,不虞槎之不安而不反人间也。及乘之波浪,激射云日,气候黯然而昬,霍然而昼,乍搨而傍,乍荡而骤,或落如沉,或触如斗,茫洋乎不知槎之所从者不一也,吾心未尝为之动心。一动则手足之不能制矣。不在洪流槁木之为患也,苟人能安其所据而不自乱者,吾未见其有颠越。不必槎。

汉武山呼

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纵者,苟非其正,则人能坏之,事能坏之,物能坏之。虽贵贱殊,及其坏一也。前后左右之谀佞者,人坏之也。穷游极观者,事坏之也。发于感寤者,物坏之也。是三者有一于是,则为国之大蠹。孝武承富庶之后,听左右之说,穷游观之靡,乃东封焉,盖所以祈其身而不祈其民,祈其岁时也,由是万岁之声发于感寤,然后逾辽越海,劳师弊俗,以至于百姓困穷者,东山万岁之声也。以一山之呼犹若见,况千口万口者乎?是以东封之呼,不得以为祥,而为英主之不幸。

木偶人

汉祖之围平城也,陈平以木女解之。其后徐之境,以雕木为戏。丹雘之,衣服之,虽狞□勇态,皆不易其身也。是以后人其言木偶者,必以徐为宗。尝过留,卽张良所封也,平与良皆位至丞相,是宜俱以所习渍于风俗。良以絶粒不反,今留无复绝粒者。而平之木偶,往往有之。其剞劂移人也如是。

市赋

齐侯幸晏子所止,引目长视曰:彼也何哉?如蜂如蚁,万货丛集,百工塡委,纷纷汨汨,胡可胜纪。婴曰:臣以敝卢在此,闻于此,见于此,其名曰市。若乃羲轩已前,臣不得言。羲轩之后,臣知其故。先已后人,惟贿与赂,非信义之所约束,非法令之所禁锢,市之边无近无远,市之聚无蚤无晚,货盈则盈,货散则散,贤愚并□,善恶相混,物或戾时,虽是亦非。工如善事,虽贱必贵,参杂胡越,奔走孩稚,扶策而来,挈提而至。剖□形状,圬墁口鼻,童顶而跣,亸肩而帔,兼之以耆艾,继之以谐戏。谁有帐籍,讵假文字,蜀桑万亩,吴蚕万机,及此而好,繄何所之。东海鱼盐,南海宝贝,及此而耗,其谁主宰。君勿谓乎市无伎,歌咽舞腰,贱则委地,贵则凌霄。君勿谓乎市无门,可南可北,阴阳迭用,人□消息,市之众不可以言。或有神仙市之杂,不可以测。或容寇贼,舍之则君子不得已之玩好,挠之则小人不得已之衣食。公曰:始先生以踊屦之讥革寡人之非,今先生以交易进退,祛寡人之蒙昧。彼主之者魁师,张之者驵僧,吾知之矣。谨以从政,应无尤悔。

越妇言

买臣之贵也,不忍其去妻,筑室以居之,分衣食以活之,亦仁者之心也。一旦去妻,言于买臣之近侍曰:吾秉箕箒于翁子左右者有年矣,每念饥寒勤苦时节,见翁子之志,何尝不言通达。后以匡国致君为己任,以安民济物为心期,而吾不幸离翁子左右者亦有年矣。翁子果通达矣,天子疏爵以命之,衣锦以昼之,斯亦极矣。而向所言者蔑然无闻,岂四方无事使之然邪?岂急于当贵未假度者邪?以吾观之,矜于一妇人则可矣,其它未之见也,又安可食其食?乃闭气而死。

悲二羽

舞镜之禽,堕洲之翠,南方之所珍也。而工簪珥者以为容。虽犀象之远,金玉之贵,必以间之。及举宫而饰,倾都而市,金玉犀象之不暇给,而二羽之用曾不铢两焉。盖以羽之轻而金玉犀象之重,苟发其颜色则可,而较其进则不可也。所悲者舞镜之时,堕洲之日尔。

善恶须人

善不能自善,人善之然后为善。恶不能自恶,人恶之然后为恶。善恶之成,盖视其所适而已。用其正也则君子,用其不正也则小人。君子小人,宁有面貌哉?比干之生也与人无异,费无极之生也亦与人无异。比干之言为谏诤,无极之言为毁佞,彼所出者皆言也,比干之言非不善也,以不用,故善不能自善。无极之言非不恶也,以可入,故恶得而为恶。譬刚劲之于朽蠹也,刚劲者以不得地而屈折,朽蠹者幸蟠瘿而入焉。其不可任也如是。

秦之鹿

世言秦鹿去而天下逐,是鹿为圣人器也,信焉。夫周德东耗,秦以力取诸侯,虽百姓欲从,而秦未尝有意故为秦者。反天下之归,则五十年旷其数以逐人,而秦不得与其下复焉。谓逐其鹿,鹿不在圣人器,而逐之者逐秦耳。秦实鹿焉。六都倾溃,睥睨无已,奔劲足践我黔庶,觡利颖觗我诗书,彼非鹿而何?呜呼,去道与德也兽焉,不独秦。

梅先生碑

汉成帝时纲纽颓圯,先生以书谏天子者再三。夫火政虽失,一作去而剑履间健者犹数百位,尚能为国家出力以断佞臣头,复何南昌故吏愤愤于其下?得非南昌远地也?尉下寮也?苟触天子网,突幸臣牙,特殛一狂人噬单放一作族而已。彼公卿大臣,生杀喜怒之任,朋党蕃衍之大,出一言作一事,必与妻子谋,苟不便其家,虽妾人婢子撄挽相制,而况亲戚乎,况骨肉乎?故虽有忧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呜呼,宠禄所以劝功,而位大者不语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则正人在上,天下无道则正人在下。余读先生书,未尝不为汉朝公卿恨。今南游复过先生里,吁,何为道之多也!遂碑之。

二工人语

吴之建报恩寺也,塑一神于门,土工与木工互不相可,木人欲虚其内,窗其外,开通七窍以应胷藏:俾他日灵圣用神吾工。土人以为不可:神尚洁也,通七窍应胷藏,必有尘滓之物点入其中,不若吾立块而瞪,不通关窍,设无灵,何减于吾。木人不可,遂偶建焉。立块者竟无所闻。通窍者至今为人祸福。

谗书卷第五

书马嵬驿

天宝中逆胡用事,銮舆西幸,贵妃死于马嵬驿。臣在草野间得本朝书读,未尝不恨生不得批虏颡以快天子意。今复百余年,后右轼边陇,裘莽平远,发人宿愤。然明皇帝时天下太平矣,卒有宠僭之咎不足之恨者,何邪?夫水旱兵革,天之数也,必出圣人之代。以其上渎社稷,下困黎民,非圣人不足以当其数。故尧之水,汤之旱,而元宗也革焉。

投知书

某去年秋尝以所为文两通上献。其贵贱之相远,崖谷之相悬,且不啻千里,故罪戳之与,悯嗟不可得而知也。由是卑折惭蹙,若不自容者,以至于今。然窃念理世之见在乎文质,质去则文必随之,苟未去则明天子未有不爱才贤,左右未有不汲善者。故汉武因一鹰犬吏而子虚用,孝元以洞箫赋使六宫婢子讽之。当时卿大夫虽死不敢轻吾辈,是以霍光贵也。萧望之责其不下士,公孙述叛也。马援陛戟相见,一为权臣,一为狂虏,犹且不能下一书生,而千百年后风俗伭敛,居位者以先后礼絶,竞进者以毁誉相高,故吐一气出一词,必与人为行止,况更责霍光、怒公孙述者乎?何昔人心与今人不相符也!如是,若某者正在此机窖中,不惟性灵不通转抑,亦进退间多不合时态,故开卷则悒悒自负,出门则不知所之。斯亦天地间不可人也!而执事者提健笔为国家朱绿,朝夕论思外得相如者几人,得王襃者几人,得之而用之者又几人。夫昔之招贤养士,不惟吊穷悴而伤冻馁,亦将询稼穑而问安危。呜呼,良时不易得,大道不易行,某所以迟迟者,为执事惜。苟燕台始隗,汉殿荐雄,则斯人也不在诸生下。

与招讨宋将军书

朝廷以简陵九年,彭虺肆螫,而东南一臂为之枯耗。其后吴卒以狼山叛,则东西[西枚庵校本作南下多浙字]之筋力怠[枚庵校本作殆]矣。自尔天子不忍重困百姓,由是官未实爵,诸葛爽[枚庵校本下有秩字]安文佑皆自盗而升朝序也。所不幸者,江南水,钟陵火,缘淮饥汴滑以东螟,故无赖辈一食之不饱,一衣之不覆,则磨寸铁挺白棒,以望朝廷姑息。而王仙芝尚君长等,凌笑我庐寿,燖剥我梁宋,天子以虮虱痒痛不足搔爬,因处分十二州,取将军[枚庵校本有为字]节度,非方鎭之无帅,非朝廷之乏人,盖以将军跳出陇右,不二十年,二[枚庵校本作三鶱按十国春秋同]拥旄节,谓将军必能知恩用命耳。今闻群盗已拔睢阳三[枚庵校本作二鶱按十国春秋同]城,大梁亦版筑自固,彼之望将军,其犹沸之待沃[枚庵校增压之待起也而将军朱轮大斾优游东道抑不知十九字]。朝廷以[枚庵校増有十字]二州奉将军侍卫者乎,复俾将军诛翦草寇者乎[鶱按十国春秋作彼望将军犹沸之待沃,压之待起也。而将军朱轮大旆,优游东道,不知朝廷以八十三州奉将军侍卫者乎,抑将俾将军旦夕翦此草寇也。本似皆讹]!昔韩之医良而性啬,故为人理,未尝剔去根源,所以延其疾而养其财也。后有商于韩者以疽见医[枚庵校本重医字],且欲大其疽以沽其直,因以药稔之宜贵[枚庵校水□而疽溃]。商毙,商之家表于韩,韩侯尸其族而籍其家。且二贼之啮寿看,啖颖尾[枚庵校本作上],刷亳社,掠合肥,经营于梁宋,其为老者杀,少者伤,驱人之妇女,辇人之货财,将军固知之矣。自将军受命迄今三月,啮啖刷掠之不解,杀伤驱辇之不已,乃将军为之,非君长仙芝之所为也。文皇帝时卫公靖,大帝时郑仁泰薛仁贵,或戢敛不谨,或伺候辎重,当时宪司悉绳以法。今将军勋业不若卫公靖之多也,出师非郑薛之敌也,而横摧士伍鞭挞馈运,以愚度之,将军之行酷于君长仙芝之行也。甚为将军忧。前者天子虑将军以爱子为念,复授某[枚庵本作禁]秩,俾在军前。则朝廷宠待将军也俱不浅矣,苟将军戮力以除暴,推诚以报国,今其时[枚庵校本增也字]。无便蹑韩之医。

迷楼赋

岁在甲申,余不幸于春官兮,凭羸车以东驱。魏阙之三千兮,得随家之故都。乔木拱立以不语兮,繄今昔之自离。慨余基之未平兮,曰迷楼而在斯。迷楼者何,炀帝所制。炀袭文后,天下无事,谓春物繁好,不足以开吾视,谓春风懒慢,不足以吹吾志。斯志既炽,斯楼乃峙。榱桷沉檀,栋梁杞梓,将使乎旁不通于日月,外不见乎天地,然后朝奏于此,寝食于此,君王欲左右有粉黛,君王欲左右[鶱疑作右左]有郑卫。君王欲问乎百姓,曰百姓有相。君王欲问乎四方,曰四方有将。于是相秉君恩,将侮君权,百官庶位,万户千门。且不知随炀帝迷于楼乎,迷于人乎。若迷于楼则楼本土木,亦无亲属,纵有所迷,何爽君德。吾意随炀帝非迷于楼,而人迷炀帝于此。故曰迷楼,然后见生灵意。

说石烈士

石孝忠者,生长韩魏间,其为人猛悍多力。少年时偷鸡杀狗,殆不可胜计。州里甚苦之。后折节事李愬,为愬前驱。其亲信[枚庵校本増与字]愬家人伍。元和中,蔡人不归天子,用裴丞相计[枚庵校本有以字]。丞相征蔡,若愬者,光颜者,重嗣者,皆受丞相指挥。明平[骞疑平作年]察平,天子快之。诏刑部[枚庵校本有韩字]侍郎撰平蔡碑,将以文[枚庵校本作大]丞相功业于蔡州。孝忠一旦熟视其文,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仅倾侈[枚庵校本作陊]者再三。吏不能短[枚庵校本作止],乃执诣节度使,使悉以闻。时章武皇帝方以东北事访[枚庵校本作倚]诸将,闻是事[是事一作卒]也甚讶之,命具狱,将毙于碑下。孝忠度必死也,苟虚死则无以明愬功,乃伪伭畏不胜。案验吏闵之,未知其为人也,孝忠伺吏隟,用枷尾抵二史杀[枚庵校有之字]。天子闻之怒,且使送阙下。及其至也,亦[枚庵校本有未字]异其人,因召见曰:汝推吾碑,杀吾[本无二字]吏,奈何?孝忠顿首曰:臣一死固不足以塞责。但得面天颜,则亦族无恨矣。臣事李愬岁久,以贱故给事无闻。平蔡之日,臣从在军前,且吴季琳,蔡之奸贼也,而愬降之。李佑,蔡之骁将也,而愬擒之。蔡之爪牙脱落于是矣。及元济缚,虽丞相与三辈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后,刻石纪功,尽归乎丞相,而愬苐其[枚庵校本作具]名也,反与光颜重嗣齿。愬固无所言矣。设不幸更有[枚庵校本有一字]淮西其将略如愬者,复肻为陛下用乎?赏不当功,罚不当罪,非陛下之所以劝人也。臣所以推去碑者,不惟明愬之功[枚庵校本作绩],亦将为陛下明[枚庵校本作正]赏罚之源。臣不推碑无以为吏擒,不杀人[枚庵本作吏]无以见陛下。臣罪不容诛矣。请就刑。宪宗既得淮西本末,且多其似[枚庵校本无似字]义,命赦之。因[枚庵校本有命字]曰烈士,复诏翰林段学士撰淮西碑,一如孝忠语。后孝忠隶江陵军驱使。大中末,白丞相鎭江陵,余求刺。丞相有从事为余言[枚庵校本作道]孝忠事,遂次焉。将所以教为人下。

答贺兰友书

前者吾子不以仆之暗钝猥垂教,士[枚庵校本作示]大相开发,若非许与深至,谁肯如是。甚善甚善。然其所道者,正中仆尝所自病者也。仆少而羇窘,自出山二十年,所向推沮,未尝有一得幸于人。故同进者忌仆之名,同志者忌仆之道,无有不如吾子之所诲也。然仆之所学者,不徒以竞科级于今之人,盖将以窥昔贤之行止,望作者之堂奥,期以方寸广圣人之道,可则垂于后代,不可则庶几致身于无愧之地,宁复虞时人之罪仆者欤?夫礼貌之于人去就流俗,不可以不时。其进于秉笔立言,扶植教化,当使前无所避,后无所逊,岂以吾道沉浮于流俗者乎?仲尼之于春秋,惧之者乱臣贼子耳。未闻有不乱不贼者疑仲尼于笔削之间。况仆求试京师,随波而上逐队而下,亦有年矣。家在江表,岁一宁觐,旨甘所资,桂玉之困,何尝不以事力干人?苟利其出处,则僶俛从事,亦人之常情也。在不枉其道而已矣。道苟不枉,以之流离可乎?冠衣不能移人之迹,顾所履何如耳。言不忠行不信,谓之君子可乎?言忠而行信,谓之小人可乎?吾子视仆复苟合于不信不忠[枚庵校本作不忠不信]者乎?非仆之不可苟合,道义之人皆不合也。而受性介僻,不能方圆。既不与人合,而又视之如仇雠,以是仆遂有狭,而不容之说。吾子果复发言及此,是不以众人见待也。而今而后,敢不安其所自然一科一级多难也,有如是哉!彼山也水也[枚庵校本自介僻至水也七十二字阙注云原本有阙文]性之所适也,而眷眷不去者,以圣明之代文物之盛,又安可以前所忌者移仆初心?苟不得已,仆亦自有所处。大凡内无所疾,外无所媿,则在乎命也天也,焉在仆与时人乎!唯吾子勿惮相规之数也。

拾甲子年事

大和中张谷纳邯郸人李严女,备歌舞具。及长大,妍丽丰足,殆不似下贱物,又长传故都声有时凉晓[枚庵校本作晓凉]哀啭,历历见赵家遗台老树[枚庵校本增虽字]惊离吊往之懐,似不能多也。雅为谷所爱,固目为[枚庵校本作曰]新声。及刘从谏得父封,各以穷游佐其事,新声亦从之[枚庵校本作去]。然性本便惠[枚庵校本作慧],虽谷之起居谋虑,皆预有承迎。故颇闻中外消息。时从谏得志后,钩聚亡命以规[枚庵校本作窥]胁朝廷,大为四方人怪讶。有实其事于谷者,谷不[枚庵校本有以字]介意,新声曰:妾于公直巾履[枚庵校本作屦]间狎玩者耳,除歌酒[枚庵校本有外字]不当以应顾命。然食人之食,忧人之忧[枚庵校本有常字],理也。况妾乎。前日天子授从谏节度[枚庵校本有使字]时,非从谏有野战之功,拔地之绩,盖以其[枚庵校本有先字]父挈齐还我去就间,未能夺其嗣耳。而公不幸为其属,则牵制之道在此不在彼也。自刘氏奄有全赵,更改岁时,未尝闻以一缕一蹄为夫[枚庵校本作天]子寿,而指使辈率无赖人也。且章武朝数镇颠覆,皆以雄才杰气一作器尚不能以固天子恩,况从谏擢自儿女子手中。一旦袭荷家业,苟不以法[枚庵校本有而字]得,亦宜不以法而终。此倚伏之常数也。而又卒伍佻险,言语不详[枚庵校本作祥],是不为齐鬼所酬,而死于帐下者幸也[枚庵校本作矣]。孰谓[枚庵校本有公字]从其事反不知其事者哉?姑[枚庵校本作如]不能折其肘臂以作天子计,则宜脱俗[枚庵校本作族]西去。大丈夫勿顾一饭恩,以骨月腥健儿[枚庵校本有衣字]食。言讫,悲涕流落,谷不[枚庵校本有能字]决者三日[枚庵校本作月]。新声复[枚庵校本作后]进以其业不用也,缢死之。会昌中从谏死,其子谋邀节钺,族之,谷竟从逆。呜呼,谋及媍人者必亡,而新声之言惜其不用。余前过大[枚庵校本作太]行时,有傅吏能道当时[枚庵校本有者字],固拾于编简。

序陆生东游

余穷弃长安中二三年。时时于游骋间面人,未尝决胸臆事。直自谓是非顚倒,不复得见其人。一年遇生于靖安里中,相其吐气出词,落然有正人风骨。余既急于近己,而生亦以节槩见多。自是出处游息,不复狎他人矣。虽厄穷毁誉[枚庵校本作困毁]进退得丧,未尝不同之有。时因事慷慨,发涕相感,以为读书不逢寒[枚庵校本作韩]作吏部,作人不识阳先生,信吾徒之弊也。宜矣。后一年俱以所为道请于有司,既不能以偷妄相梯,又不能挟附相进,果于数百人中不得礼部侍郎意。由是知余者吊余以色,不知者咥余以声。媿负彷徨,扑浣无所。既三月生以故东出邹鲁间,虽下第之绪与将别之绪相煎,然邹鲁圣人之乡,亦足以暖生之憔悴!夫圣人羁旅七十国也,以君臣父子道未昭塞天地间,犹恓恓[枚庵校本作晒晒]耳。是圣人患乎教不立,而不患乎名不彰。设使其早率一城,啸一旅,则周之一诸侯材具,复安有今日功业乎。圣人徒也,不当以圣人道为利家染,后狭其所归。且为余整衣冠拜朝堂,下酌其车服礼乐之数,升降揖逊之仪,思量侯伯卿士中复有夫子罪人否。还日以言极之去矣。青门晓开,无一器酒以浇恨。明天子在上,不敢哭以致懐勉之哉。行与不行也,在生道耳。第与不第也,其如生何?

请追癸巳日诏疏

岁贡贱臣罗隐,既以文不得意,且抱犬马之疾,于长安夏五月京畿旱癸巳日,闻诏大京兆用水器炉香蒲筱绛翻[枚庵校本作番鶱。按十国春秋作器水炉香蒲萧绛幡]辈致于坊市外门,将以用旧法而召甘雨也。臣踊起病榻间,以为明天子忧人,虽舜禹不如是之勤,幸甚幸甚。臣又闻水旱与天地同出,苟时或不[骞按十国春秋无不字]然,不可以仓卒除去。今秦地旱已逾月矣,而陛下祷祠亦已频矣,天之高地之厚,五岳之绵亘,四渎之宏远,陛下令百执事启祈外,何尝不以心祝之。虽茎稿苗干,而百姓不怨嗟者,其感陛下之诚深也。今以蒲筱[鶱按十国春秋作萧下有辈字]为请者,岂陛下谓其能灵于岳渎者乎。夫岳渎视陛下之公辅,裂陛下[鶱按上国春秋有之字]土田,苟陛下忧则岳渎亦[鶱按十国春秋有宜字]忧矣。受封[鶱按十国春秋作受祭据封]者尚未能为陛下出力,彼浦筱[鶱按十国春秋作萧]辈复何足以动天。臣谓[枚庵校本作窃为]陛下不取也。臣又闻天之有雨泽,犹陛下之有渥恩。雨泽可以委曲干之,则陛下渥恩亦可以委曲于之矣。臣闻天子有左右史将以记言,然后付史氏。臣必恐其得以容易编牍,今冒犯[枚庵校本作死]请追癸巳日诏。苟若陛下法十六圣之教训,虽五种栖野,而百姓不暇掇,岂蒲筱[鶱按十国春秋作萧]之所及乎。昔商汤之民不以早为灾,盖仁圣之在上也。今旱未及商代,而陛下忧已过[枚庵校本有矣字],臣谨因旱以贺,冀百姓知陛下心。

刻严陆钓台

岩岩而高者,严子之钓台耶。寥寥不归者,光武之故人耶。故人之道何如,假苍苔以言之。尊莫尊于天子,贱莫贱于布衣。龙飞蛇蛰兮风雨相违,干戈载靡兮悠悠梦思。何富贵不易节而穷达无所欺,故得脱邯郸之难,破犀象之师。造二百年之业,继三尺劔之基者,其唯有始有卒乎。今之世风俗偷薄,禄位相尚,朝为一旅人,莫为九品官。而骨月亲戚已有差等矣。况故人乎。呜呼,往者不可见,来者未可期。已而巳而。

吊崔县令

丁亥年夏[咸通八年]前晋阳崔县令死于通政里,客舍殍也,余虽不识其人,且念其官不卑也,死亦命也,而竟以饿者,是必不为贪吏。为贪吏则不然。因作词以吊曰:南风热兮云蒸干,缅饥魂兮愁郁盘,莅晋阳兮俸薄,魂之廉兮无剽削。余辞以吊,空魂来亲兮无西东,魂无山兮山之鬼,夷叔彼之生兮未尝足。魂无野兮野之鬼,陈仲彼非其得兮一介不之共。魂邀留兮京师,上愉愉兮下怡怡,残败肉兮乞狗彘。舍此兮何之,量[枚庵校本作谅]天地之广大兮,吾不得而知。鸡则走而鸢则飞,呜蝉瘦而蝤蛴肥,何浊也则是清也则非,茫昧既不可以问兮,盘礴不可得而推。况吾懐以四顾兮,孰知夫天地之云为。

代韦征君逊官疏

圣人纂极之二年,相臣上言北省官征四处士,而濠染韦君居其一。诏下之日,韦君去世。故补其疏以荥之。逋臣遵言,去月某日,本州官吏跪将恩制补臣左拾遗,拜无[枚庵校本作舞]渥泽,惊动村社。臣闻降玉帛所以崇德□也,举遗逸所以孰[枚庵校本作敦]风俗也,二者非有良左右[八庵校本作佐佑]不能行之,非有圣明之主不能成之。仰望丹阙,惟感唯贺。然臣者履行会不若凝籍辈,而执政徙以臣远世有勋业于周,随洎曾高[枚庵校本作高曾]以来,于国家则未有丝发用处。臣少而孱病,自念材具不可攀望多士,退缩山野,掀搅遗蠹,无片言以裨教化,无一字以纪休明,行坐语默,寝食而已。岂知宸造过听,好爵下授,所谓饰猱狖以冠带,飨爰居以酒食者也。况自陛下膺天緖今,内有良相外有良将,家至户到,未有一处不似唐虞时。设置臣于谏署中,使臣说何道理,徒令四夷八蛮,疑陛下有玩人之事。臣若诣阙之后,不唯陛下有玩人之事,臣已为百执事所玩,展转寤寐,惟恐濠梁之不坚,不知禄之可嗅也。夫四海至广也,九州至大也,其间懐材负器在臣之右者,必千万于臣。臣道不出人家无余荫,一旦以韦布列于公卿门籍,臣复何面以对循陛历级之人,何目以视不调久次之士。在陛下簪珥间,犹恐登用未尽,又安可以遽及逋臣。臣以是未敢奉诏,惟陛下哀之。死罪死罪

谗书重序

隠次谗书之明以所试不如人,有司用公道落去。其夏调磰[枚庵校本作膳]于江东,不随歳贡。又一年,朝廷以彭□就辟,刀机犹湿诏。吾辈不宜求试,然文章之兴不为举场也,明矣。盖君子有其位则执大柄以定是非,无其位则着私而疏善恶。斯所以警当世而诫将来也。自扬孟以下,何□双名为?而又念文皇帝致理之初,法制悠久,必不以□虱痒痛遂偃斯文。今年諌官有言,果动天听,所以不废谗书也。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