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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NetLooker.126.com《大赢家》上卷●

五、股市里的事,说你是,不是也得是;说你不是,是也不是

曾经海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好觉,心里一阵阵发紧,希望成交了,明天跌下来了;又希

望没有成交,明天涨上去了......

第二天,他到海发证券公司取到了交割单,才知道全部成交了。他看都不敢看一眼到

底是什么价位成交的,也没有勇气抬头面对液晶屏上的红与绿,不管“洪兴股份”的涨与

跌,溜出交易大厅,径自回到机关,浪子回头似的,强迫自己重新沉浸到“海底”去,做

一条循规蹈距的“好鱼”。垃圾库事件,以街道和环卫部门的让步妥协而结束了,他努力

抓住处置老年活动室的机会,以挽回影响。活动室租出去当仓库的是老主任,为了取得这

位老领导的谅解,他先去作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查”,对“自己办事不周到”狠狠地批

评了一顿;然后请里委会管事的小高上了一趟馆子,自己掏腰包(他想通了,就当“洪兴

股份”多亏损这几百元钱),谦恭地、热情地交了心,没有把自己安放在孙子的地位,也

算是用“平等”的“朋友”身份,要求小高协调,半劝半求,半捧半夸,半哄半骗的,请

租用的那家百货公司限期搬出去,总算使重新捡回了一份尊重的小高点了头。

曾经海收起强装的笑脸,带着几分酒意回到办公室,都茗打电话来了。

“快去把'洪兴'买回来!”她急匆匆地说:“赶快!”

“什么?洪......”他刚吐出这个字,突然咽住了,要是在办公室里谈炒股,他这条

“好鱼”就前功尽弃了。“我马上到你那里去,当面谈!”

机关离开都茗的商店不很远,他借了一辆自行车骑过去不需要十分钟。她早已等在柜

台外面了。他问:“'洪兴'什么价格?”

她低声说:“八元多一点!最低点!快去!”

他心里一阵安慰, 忙问:“博士叫你买的?”

她说:“是杭伟!”

他一怔,马上想起这头色狼对她色迷迷的目光:“是他打电话给你的?”

她不耐烦地说:“问这干什么?反正我走不开!你快去!”

曾经海不走。他想,明明是我找上门去的,电话怎么不打给我,偏打给她?

都茗催促地说:“快去快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转身接待顾客去了。

曾经海怀着一肚子狐疑,骑上自行车,赶到海发证券公司。交易大厅的液晶屏就像一

片绿色的草地,几点红色随时有被吞没的危险。坐着看行情的股民们,都有点惊慌失措的

样子,交易窗口前挤满了人。

“洪兴股份”的确在八元一角的价位上作小幅波动。可曾经海不敢下手,都茗没有正

面答复的那个问题,在心头迅速地膨胀。他想赚钱事小,让姓杭的借这种手段套我的老婆

事大!大家都吓得往外抛售的时候,我怎能钻这个圈套?

他想,何不请博士来拿主意呢?我可输不起了。

他再到投币电话亭里。电话通了,可是博士不在家。他焦躁不安地站在电话亭边,抽

了阵卷烟以后,决定马上到杭伟那里去弄个明白。

曾经海来到开泰证券公司,液晶屏上依旧“绿肥红瘦”,沪深两地的指数都继续在下

滑,那气氛愈叫他不敢轻易入市了。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坐在散户室门外伤心地哭诉

,几个中年女人在一边劝慰,显然亏惨了。

他来到楼上。这一刻,坐在大户室里这些以数万、数十万、数百万元资金为基数进出

博弈的豪客,脸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好像闷得慌,门都敞着。杭伟额上冒汗,正和几

个男女站在电脑前讨论什么。想到自己早早地割肉出局,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一刻,

大概是天意,向他昭示这个地方的确是一张吃人不吐骨的老虎口,绝不是他这种“好鱼”

应该涉足的。既然退出来了,就离得远一点吧!

曾经海转过身,却发现隔壁超级大户室里,隐隐地传来了呼噜噜呼噜噜的鼾声,在这

个天地里颇不协调。他突然想起了“滕百胜”。莫非真的是他?据说此翁每天都做笔记,

可是一页也不见留下,连他的至亲骨肉也只见他写,却不见他一词半句。据说,他写好,

就像吃卷饼那样地塞进了嘴里,咀嚼以后当成营养品咽下去了,就像一些人欢喜吃瓷器陶

片泥土,不吃混身上下就不舒服一样。据说,他就是吃这东西,吃出了一套独特的成功之

道,身在股市,却不随行情起舞。眼下可是关键时刻,难道他还真在打鼾?

一腔好奇心,像刚掀开瓶盖的汽水,滋滋滋地直往上冒,曾经海情不自禁地推开隔壁

门扇往里瞧。这是个小间,安排着两台电脑一架电话和一张三人沙发,没有报单小姐作陪

,却只有一个瘦老头,坐在大班椅上,头歪在一边,睡得正深沉,一本杂志落在脚跟头,

面前电脑的日K线图上,一条白线,呈上窜下跳状,展示的好像是享有盛名的“富乐电器”

。这时候,那条白线,却以垂直状痛快淋漓地在往下滑落,他的鼾声,仿佛在给这名“富乐

”的超低调运行打着节拍!

曾经海看呆了。诸葛亮面对司马懿的虎狼之师,安然坐在城头上操琴的风范,今天总算

亲眼见到了。凭这份能耐来判断,此翁倒真像是“滕百胜”呢!

曾经海正待进去,看看他是真睡还是怎么的,忽从身后出现了一个中年汉子,不管三

七二十一地一边喊“老先生老先生”,一边直往里闯。老头真的睡得很沉很沉,居然没有

反应。直到那汉子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老人才睁开了眼。

老人说:“啊,老王!哪阵风把你吹来的?”

老王说:“股票跌得一塌糊涂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到了该买进的时候,要买,也不知

道买什么股票?”

老人戴起老花眼镜,打开电脑里的涨跌榜细细地看。曾经海趁机走了进去,站在一边

看热闹。

老人回头认真地问老王:“你真想做股票?”

老王弯腰捡起地上的杂志,讨好地递到老人手上。那是一本《围棋》杂志。说:“我

不是早说了吗,帮我选几只好股,选一个适当的时候买进吗?”

老人接过杂志,再朝来人上下打量了一,说:“是的是的,你说过这话。不过我不知

道你要的是一口袋黄金,还是一套点金术?”

老王说:“我都要!”

老人伸起右手断然摇了两摇说:“做空也能赚,做多也能赚,就是贪心不足的人不能

赚。这就是'围棋十诀'中说的第一诀:'贪不得胜'。你不能做股票。请赶紧离开这儿,离

得越远越好!”说完就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去了。

老王却不走,辩解说:“不,我不贪。我上过各种各样的当,受过各种各样的骗。你

给我的那一口袋可能是真金,也可能是泥土;可能是贷真价实的点金术,也可能是江湖骗

子糊弄人的把戏。所以,手上握着两个希望,肯定要比握着一个希望的保险系数大一倍。”

老人把身子转了回来,花白的双眉,在满是皱纹的前额下高高扬开,像初次相识似的

,朝这位中年汉子重新打量一番,欣喜地说:“嗨,你有人生体验,有基础!你知道吗,

股市里的事情呀,说你是,不是也得是,是也不是,要紧的是自己能够照顾自己,关键时

刻自己会拿语音。节骨眼上,可是你拿出你所有的才能、学识、人生阅历、社会经验、性

格气质来对付的!你同意不同意?”

老王点了点头。

老人搁下杂志,回过身去打开抽屉,取出厚厚的一本十六开的深蓝色封面的大书,是

《最新沪深上市公司分析》,还有一摞报纸,刊载的都是各种股票的行情表,递到老王的

手上说,你先看看这个吧。想买的好股票都在这里面。

老王迟疑地接了过去,失望地说:“你买什么,我跟你买不就得了?”

老人摇摇头说:“不行,好鱼游于海底!”

“啊?”对于前头那些言论,曾经海像听老和尚谈禅论道,玄得不明所以;这一句,

却使他失声叫了起来。这老头告诫的,竟和自己父亲一样。难道万变不离其宗,在这儿也

要像跟“扁头阿棒”他们那样过日子吗?那我何必到这里来呢?

曾经海的这一声叫,引起老人的注意。

“这位是......”老人回头向老王打问。

曾经海连忙自我介绍:“我是杭伟的朋友。随便进来看看的”。

在这里,大户室之间,就像居家邻里,不仅各位大腕,连同他们的亲友都是互相串门

,交流信息,探讨投资技巧以及股市走势的,所以也不见怪,老人只“啊”了一声,便释

然地回过头,继续他的议论。

“知道吧,追涨杀跌,一整天跟着股市行情起舞,那是最没有出息的。'入界宜缓',

何况眼下指数已高,面临调整。要眼里长水,细心地研究各家上市公司经营情况,去发现

那些价值和价格背离的股票,就是将那些已经处于谷底的股票买进,你才会发财。要吃亏

,也吃亏不到哪儿去的!”老人说,“再说,了解这些背景,也是做股票的基本功,怎么

说呢,进了股市各种各样的消息很多的,多得你会给弄得七荤八素的,只有熟悉了各家上

市公司的情况,你心里才会有一杆秤,不被邪门歪道牵着鼻子走。”

曾经海清楚了,老人要他们寻找的“游在海底的好鱼,”是那种处在低位、却没有被

人发现真正价值的股票,而不是去重复他正在经历着的,活在漂漂亮亮厚重又厚重的水晶

世界里,却游得很累很累的那种“好鱼”。说得太好了!要赚大把大把的钱,没有一套“

基本功”怎么成?凭着博士的一番话,就莽莽撞撞地一头栽进了股市,不吃亏倒霉才怪呢!

曾经海明白了道理,却越发心虚了,更何况眼下“指数已高,面临调整”。他不再去

找杭伟,离开老人径自下楼去。经过交易大厅,还是忍不住地看了看液晶股价显示屏。上

证指数正在回升,快接近昨天的点位了。“洪兴股份”也跟着反弹到八元三角三。他的心

倏地一跳:说不定这只股票正是一条刚回到海底去的好鱼呢,博士和杭伟,不约而同,可

不是巧合!这一刻买回,比割肉抛出价每股还可低五角,除了手续费,等于每股赚了三角

多......

唉,真该早买!他又懊悔又焦急,想马上赶回海发证券公司去买进。

他刚转过身,忽听得破锣似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我说你赶紧抛掉,你不抛,套牢

了吧?嘿,你呀!......”

他回身一看,一个长着一张小白脸的中年汉子,和门口卖报的老太婆在说话。老太婆

正亮着一口破锣似的大嗓门,继续对小白脸在传授她的股市“取胜之道”:“不是我吹牛

,有多少朋友,听了我的经验发了财的!都说我李阿姨的报摊就是股市涨涨跌跌的晴雨表

,顶得上上海滩十个股评家!”

小白脸认真地说:“这回我真服了!明天,买还是卖,听你的!”随手拿了几份报纸

,塞给老太一张一百元人民币,说声“不用找了”便走了。

曾经海好奇地走过去,随便拿了一份《一周证券行情》,也递过去一张一百元,趁找

钱的机会故意拉家常:“阿姨,啥时候该买进,啥时候该卖出你都知道?”

“知道!”李阿姨说,“当天的证券报一早就卖完的日子,你赶紧抛掉手上的股票!

要是半天还卖不了三张五张的,你就买进股票!”

“今天呢?”

“瞧,今天的证券报,到这一刻还卖不了十份,你说呢?”

按李阿姨推理,自然可以买进。曾经海却觉得太荒唐了:以万元亿元作输赢的赌注,

难道就是这么简单地作出决定?真要这样,马路上走着的都是腰缠万贯的大款了,你李阿

姨也不撂在这儿当报贩子了!

钱还没有找清,曾经海继续胡扯:“该买什么股票,你知道不知道呢?”

李阿姨笑了笑,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冷冷地回答了一句:“要是我全知道,还会在

这儿卖报纸吗?”回头便去接待另一位顾客了。

曾经海很有点受了奚落的难堪,接过一大把破破烂烂的零钱,更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

医,给人耍了。应该赶紧将“洪兴股份”买回来才是真的。于是,他赶回海发证券公司,

走进交易大厅,睁大了眼看着液晶屏,“洪兴股份”跟着上证指数又跌回到八元附近了,

他的心弦绷得差不多要断了,这是不是买进的时候?不不,“好鱼游于海底”,从滕老先

生给了老王那么多的资料才能找到一只好股票来看,就此买进不是太草率了吗?再看看

......好,指数又上去了,“洪兴股份”也跟着上了,一跳就涨了二角!卖报老太的话也

跟着这个数字跳到眼前来了,“今天是应该买进的日子”,还有“滕百胜”说的,“股市

里的事情呀,说你是,不是也得是,说你不是,是也不是”。李阿姨说的虽然简单、简单

得荒唐,可这一刻回头想想,却包含着一种来自市场心态的朴素真理,和“滕百胜”格言

式话语同样值得咀嚼和玩味,要不,她为什么自吹“顶得上上海滩十个股评家?”要不,

那个小白脸何以那么认真,而且一出手就是一百元?还是赶紧下单买进吧!

他刚迈开步子,“洪兴股份”却又跌下来了,而且跌到了八元以下。这使他又收住了

步子。这股票,要是好,怎么会跌?“滕百胜”说的“入界宜缓”,“指数已高,面临调

整”可得重视呀!缓一缓吧!......

就这样,他站在液晶屏前,股票每一分涨落都在他的眼前经过,可是,涨上去的时候

,他不甘心买,跌下去了,他却不敢买,直到收盘前一分钟,“洪兴股份“竟然直线上窜

了八角多,窜回到他抛售价的上方。好像故意拿出一副和他较劲的倔脾气,用顶风往上走

的气派,和他开玩笑。收盘时他又像惨输了一场的赌徒,或者说,又像给情人抛弃了一回

的倒霉蛋,拖着一双沉重的腿回家去。

“股市里的事情呀,说你是,不是也得是;说你不是,是也不是!要紧的是你自己能

够照顾自己。”可我应该怎样来照顾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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