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孟郊〈秋懷〉詩十五首

李 建 崑

一．前言

在中國文學史上，很難找到類似孟郊這樣的詩人。一生遭遇坎坷不堪，卻仍然

不放棄詩歌創作；他生性狷介，兀傲不屈，癡狂地吟詠自身之失志與窮窘，並創造

出一種生峭而古雅之詩歌風格。賈島一度與其作風相近，然賈島為孟郊之後輩，作

詩雖刻意模仿，擅長之詩體卻是五律，與孟郊之五古仍然有所不同。

　　司空圖在〈與李生論詩書〉曾譏諷說：「賈島詩非附於寒澀，無所置才。」（

注一）唐．貫休〈讀孟郊集〉卻讚歎東野詩：「清刳霜雪隨，吟動鬼神司。」（注

二）從史料記載來考察，其實孟郊「詩名播天下」（注三），在貞元、元和間，是

一位重要詩人。「寒苦」固然是詩論家對孟郊的刻板印象，然而孟詩之格調高古，

詞意精確，也的確不是尋常之人所能及；韓愈之極口推重，有其一定之道理在。筆

者曾在本刊第一期析論韓愈〈秋懷詩〉十一首，深深被詩中筆勢之恣縱，寄意之多

端所折服；近三年從事孟郊詩彙注工作，發現孟郊也有題名為〈秋懷〉的十五首五

言聯章古詩，詩情與詞采，頗富特色。茲提出論析，以就教於海內方家。

諸本孟東野詩集均將〈秋懷〉詩收入卷四「詠懷下」。華忱之《唐孟郊年譜》

未予繫年，夏敬觀《孟郊詩選注》註解第一首說：「此〈秋懷詩〉，乃東野老年居

嵩所作。末二句思及往昔吳楚之行役也。」（注四）夏注將此詩判為孟郊老年居嵩

所作。考之〈秋懷〉第十首有：「曩懷沉遙江，衰思結秋嵩。」之語，其他各首的

確不乏歎老之語，例如：「老泣無涕洟，秋露為滴瀝。」、「老骨坐亦驚，病力所

尚微。」、「秋至老更貧，破屋無門扉。」、「老骨懼秋月，秋月刀劍稜。」、「

老病多異慮，朝夕非一心。」、「老人朝夕異，生死每日中。」、「幽苦日日甚，

老力步步微。」、「霜氣入病骨，老人身生冰。」。可知夏敬觀之說法甚確，惟亦

未及繫年

。

孟郊的老年生活十分悲苦，先是元和三年，孟郊五八歲，先喪一子。元和四年

丁母憂。元和五年東野又有一個十歲幼子夭折，由〈悼幼子〉：「負我十年恩，欠

爾千行淚。」可證。元和六年，又有一嬰兒夭折，孟郊為作：〈杏殤十首〉託早殞

的杏花骨朵，抒發自己的哀悼。當年九月，鄭餘慶入朝擔任吏部尚書，孟郊落職。

可以說孟郊到了六十一歲，仍然過著貧乏困頓的生活。孟郊在〈鄧寄陝府鄧給事〉

中說：「戇人年六十，每月請二千。不敢等閒用，願為長壽錢。」可見在職期間所

得微薄的俸祿，也不敢隨意支配。〈秋懷〉詩的寫作時間，應當就在這數年之間；

其寫作背景，應當前述遭遇相去不遠。以下即分章詳為析釋，以見其獨到之詩藝。

二‧〈秋懷〉十五首分章析釋

孤骨夜難臥，吟蟲相唧唧。老泣無涕洟，秋露為滴瀝。去壯暫如翦，來衰

紛似織。觸緒無新心，叢悲有餘憶。詎忍逐南帆，江山踐往昔。

起首二句，敘己夜臥難眠，但聞鳴蟲唧唧。「老泣」二句謂年老無涕洟，蓋已

流之多矣。「秋露」、「滴瀝」喻己老淚，甚為精妙。以下「去壯」，昔壯也。「

來衰」，今衰也。「如翦」，表其速「如織」，狀其繁。思緒所及，萬念皆灰，

故謂「觸緒無新心」；悲哀叢集，憶念不盡，故謂「叢悲有餘憶」。末二句謂此種

心境，何能搭乘歸船，重踏往昔踐履之地﹖孟郊晚年居洛陽，母亡子夭，一事無成

，故有怯歸之感。

秋月顏色冰，老客志氣單。冷露滴夢破，峭風梳骨寒。席上印病文，腸中

轉愁盤。疑懷無所憑，虛聽多無端。梧桐枯崢嶸，聲響如哀彈。

起首承前章「夜臥難眠」而來，詳寫夜景。謂秋月冷照，顏色如冰。久客他鄉

，心志益為薄弱。「冷露」二句，謂秋露滴面，驚破夜夢；秋風冷峭，寒澈身骨。

「席上」二句，寫輾轉床褥，故身有病臥之痕。其中「腸中轉愁盤」句，以盤為喻

，寫衷腸之哀愁，如盤之轉，最為新巧。以下「疑懷無憑」句、「虛聽無端」句則

寫精神恍惚、心靈無著之狀。「梧桐」二句，謂寒氣凜冽，梧桐已枯，桐葉之聲，

如奏哀曲，聞之生悲。本章譬喻之精巧，鍊字之艱苦，造境之寒澀，實為前所未有

。

　　　　一尺月透戶，仡栗如劍飛。老骨坐亦驚，病力所尚微。蟲苦貪剪色，鳥危

巢焚輝。孀娥理故絲，孤哭抽餘思。浮年不可追，衰步多夕歸。

起首以夸飾筆法寫月影之短，透戶而來；月移迅速，如劍之飛。「老骨」二句

，謂強支病體，驚覺月景之短；歎病中所尚雖微，不過一尺月景，亦難從人願。「

蟲苦」二句，謂秋蟲貪戀短暫之月色而哀吟，宿鳥以月影若焚輝而危鳴。其中「剪

色」「焚輝」，都是月光將盡之意。而其用字之精鍊，令人歎為觀止。「孀娥」

二句，改以寡婦梳理故絲、孤坐織機而哭作比，寫東野心境之惡劣。「浮年」二句

，謂浮生之年，具已往矣，不可挽回。故日暮之時，雖欲強支病軀，盤桓郊野，常

感意興廢沮，衰步而歸。

　　　　秋至老更貧，破屋無門扉。一片月落，四壁風入衣。夢不復遠，弱心

良易歸。商葩將去綠，繚繞爭餘輝。野步踏事少，病謀向物違。幽幽草根

蟲，生意與我微。

　　首四句寫愈至深秋，益覺貧寒。蓋以居住破屋，門扉皆無，月光直落上；且

家徒四壁，秋風透衣。此雖寫貧苦之狀，然意態閒遠，不落俗套。以下「夢」，

謂夢稀。「不復遠」，謂夢境不復邈遠。「弱心」，謂心意衰頹。「易歸」，指心

境易安於現狀。二句寫夢醒之際，了無意緒之狀。秋在樂為商聲，所謂「商葩」，

當指秋花。所謂「去綠」，當指秋花離開枝頭。以上二句寫秋花將瘁，猶搖曳爭輝

。「野步」二句，謂久未踏青。而身心病弱，擬藉自然之物略作舒解，竟不可得。

「幽幽」二句，謂棲息草際的秋蟲，聲息十分微弱，可歎秋蟲竟與我同無生趣。言

下不勝悲悽。

　　　　竹風相戛語，幽閨暗中聞。鬼神滿衰聽，恍惚難自分。商葉隨乾雨，秋衣

臥單雲。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瘦攢如此枯，壯落隨西曛。裊裊一線

命，徒言繫絪縕。

起首二句，謂竹風相互磨轢，戛然而鳴。暗室之中，清晰可聞。「鬼神」二句

，以「鬼神」形容秋聲之詭異，以「衰聽」形容聽覺之微弱；二句連言，寫竹風戛

語，詭異萬分，鬼神乎秋聲乎恍惚難分。孟郊善寫秋聲，將秋風寫得如此不凡

。「商葉」句係就秋葉著筆，謂秋葉隨風飄落，聲乾若雨下；「秋衣」句就秋衣為

言，謂秋衣單薄，如臥雲下。「乾雨、「單雲」之喻，十分新穎。以下「病骨」二

句，寫其病中體衰，身骨幾可截物；病中酸吟，亦成文章。「瘦攢」二句，謂身骨

之纖弱瘦削，如此秋葉之枯萎；年命之疾急衰落，若彼夕陽之西沉。「裊裊」二句

，「絪縕」，指陰陽二氣交互作用之狀態，此喻造化也。二句謂己命弱如游絲，不

過暫繫於天地之間而已。本詩作選辭用字，頗見匠心獨運。韓愈〈貞曜先生墓誌〉

所謂「劌目鉥心，刃迎縷解，鉤章棘句，搯擢胃腎。」又說：「神施鬼設，間見

層出，唯其大於詞，而與世抹摋，人皆劫劫，我獨有餘。」可能就是針對孟郊「

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之類的句子而發。

老骨懼秋月，秋月刀劍稜。纖輝不可干，冷魂坐自凝。羈雌巢空鏡，仙飆

蕩浮冰。驚步恐自翻，病大不敢凌。單寤皎皎，瘦臥心競競。洗河不見

水，透濁為清澄。詩壯昔空說，詩衰今何憑﹖

本詩寫夢醒所見與感受。老骨，為孟郊自稱。首四句謂懼見秋月，蓋寒光如劍

稜之絲毫不可侵犯；獨坐月下，寒魄將為之固結也。「羈雌」，指孤鳥，「空鏡」

，喻月亮。「羈雌巢空鏡」，謂孤鳥巢於明亮之月下。「仙飆」，指疾風，「浮冰

」，喻雲彩。「驚步」二句，謂己惟恐顛躓，故驚於行走；罹病甚重，益發不敢凌

越「浮冰」。以上四句，寫中宵迷離惝恍之情境，這些情境都是孟郊半夜醒來所見

。「單寤皎皎」二句，謂獨床醒來，見此皎皎寒光，心生戒懼之感。「洗河」二

句，謂沐浴月光，如入河洗濯而不見水。而此月寒光，雖入渾濁之河，而不傷其澄

明。結二句因月生感，謂昔日詩情壯盛，已屬空言無用，況今日詩思已衰，將何所

聊賴乎慨歎之意，顯而易見。

老病多異慮，朝夕非一心。商蟲哭衰運，繁響不可尋。秋草瘦如髮，貞芳

綴金。晚鮮詎幾時﹖馳景還易陰。弱習徒自恥，暮知欲何任﹖露才一見

讒，潛智早已深。防深不防露，此意古所箴。

本詩由老病多慮寫起，謂己早晚想法，有所不同。「商蟲」六句寫秋蟲（商蟲

）哭泣運衰，鳴聲之繁，不可究詰；秋草枯萎如髮，霜菊仍稀疏點綴金黃（疏金）

。此菊雖好，能盛開至幾時﹖蓋時令終將改易。以上句意，與韓愈〈秋懷詩〉第十

一首「鮮鮮霜中菊，既晚何用好﹖揚揚弄蜂蝶，爾生還不早。」（注五）感受相

同。以下「弱習徒自恥」句係就草而言，謂草性微賤，自怡踐辱之恥；「暮知欲何

任」句係就菊立言，謂菊盛開，又能擔荷幾許﹖「露才」二句，謂己昔曾露才，即

遭讒忌；經此教訓，遂深藏才智，如今城府已深。末二句，謂城府宜防，露才則無

須防，此亦古人所規箴者。本章後半見借秋草與霜菊為言，以證時勢之不可違逆，

露才任事宜慎選時機，此自有其現實之意義，全詩措詞凝鍊，頗富理趣。

歲暮景氣乾，秋風兵甲聲。織織勞無衣，喓喓徒自鳴。商聲聳中夜，蹇支

廢前行。青髮如秋園，一翦不復生少年如餓花，瞥見不復明。君子山嶽

定，小人絲毫爭。多爭多無壽，天道戒其盈。

本詩起首頗富奇想，謂秋風如兵甲之聲。此即宋．歐陽修〈秋聲賦〉「又如

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數句之由來。「纖纖」二句

就秋蟲為言，歎促織勞勞，卻不能得衣；其聲喓喓，亦徒然自鳴而已。「商聲」二

句，謂己為秋風所驚動，擬至園中徜徉，奈行走不便，遂止前行。「青髮」四句謂

黑髮如秋園，一經翦刈，綠意不生；年少如飢餓所生之暈眩（餓花），一瞥即不再

顯現。以上四句寫人生之短暫，兼及秋景與自身之寒苦。語意奇警，「黑髮」、「

餓花」之喻，尤為匪夷所思，未經人言。末尾四句以議論作結，謂君子固窮，故靜

定如山小人無節，故錙銖必爭。多爭無益年壽，天道本戒其盈，此蓋孟郊自勉之

詞。

　　　　冷露多瘁索，枯風曉吹噓。秋深月清苦，蟲老聲麤。赬珠枝櫐櫐，芳金

蔓舒舒。草木亦趣時，寒榮似春餘。自悲零落生，與我心何如﹖

本詩起首四句分就日夜，點染秋景。寫清晨之時，冷露多憂瘁、離散之氣息，

秋風吹拂，一如大地吹噓。入夜之後，則月色清苦，草蟲已老，鳴聲麤。「赬珠

」二句，繼寫秋實與秋榮。謂淺赤果實，掛滿枝頭，結實櫐櫐。金色香花，徐徐開

放，蔓延成片。「草木」二句，謂草木亦知趨時而生，但見寒葩之綻放，猶如餘春

之盛。結二句因物而生感。用《楚辭》：「惟草木之零落兮，傷美人之遲暮。」之

句意，自悲生涯零落、不知所適，一如草木凋零，美人遲暮之莫可奈何。

　　　　老人朝夕異，生死每日中。坐隨一啜安，臥與萬景空。視短不到門，聽澀

詎逐風；還如刻削形，免有纖悉聰。浪浪謝初始，皎皎幸歸終。孤隔文章

友，親密蒿萊翁。歲綠閔以黃，秋節迸已窮。四時既相迫，萬慮自然叢。

南逸浩淼際，北貧磽确中。曩懷沉遙江，衰思結秋嵩。鋤食難滿腹，葉衣

多醜躬。塵縷不自整，古吟將誰通﹖幽竹嘯鬼神，楚鐵生龍。志士多異

感，運鬱由邪衷。常思書破衣，至死教初童。習樂莫習聲，習聲多頑聾。

明明胸中言，願寫為高崇。

本詩以大幅詩筆自述老年生活之感想與抱負。起首四句，以議論開篇，謂老人

在朝夕之間，可生變故；一日之中，即有生死。故坐則啜菽飲水，但求其安；臥則

萬象皆空，無所企求。「短視」四句，謂己臨老，目不明耳不聰，足不出戶，不

隨風轉逐；形如刻偶，耳目視聽，無纖悉之聰，故能轉得心安。「浪浪」句，謂我

之初生，浪浪以辭初始；我之臨歿，願得皎皎以歸終。以上寫老境之生活變化。

　　「孤隔」二句，謂與文友如韓愈、李翱、房次卿、盧殷等睽違既久；轉與田夫

野老相親近。「歲綠」二句以凝鍊筆調寫時節之變化，謂時光奔迸，歲初綠意，瞬

將轉黃，秋節將盡，令人悲憫。「四時」二句，謂季節之輪轉，既如此窘迫，各種

生活顧慮，自然叢集而生。以上寫文友睽隔，季節變化，萬慮叢集。

　　「南逸」二句，謂南方之人，身住江湖浩淼之地，較為高逸；北方之人，居處

於山石磽确之中，遂較為貧困。「曩懷」二句，謂曩昔高逸之情懷，已沉沒於遙江

之間，今日情懷蕭瑟，結廬於秋嵩之中。「鋤食」四句，寫隱者耕耨而食，難以滿

腹；薜蘿荷衣，適足增醜。塵俗之服，未能整飭，高古詩詠，孰與相通﹖「幽竹」

二句，謂幽竹鳴嘯，感通鬼神利劍飛動，化為虯龍，志節之士，每多異感，命運

通塞，在情實之邪正也。「常思」二句，謂己有此認識，常思伏案作書，衣袖皆破

在所不惜，願得終身為童蒙師表。「習樂」四句，謂六藝須習樂，然習樂須深通樂

情，若僅得其聲調，不深感於心，多成頑聾無聰之人。願寫胸中靈明之言，以顯襟

抱之高崇。以上寫垂老之年，願為蒙師。

　　　幽苦日日甚，老力步步微常恐暫下，至門不復歸。饑者重一食，寒者重

一衣。泛廣豈無涘﹖恣行亦有隨。語中失次第，身外生瘡痍。桂蠹既潛污，

桂花損貞姿。詈言一失香，千古聞臭詞。將死始前悔，前悔不可追。哀哉輕

薄行，終日與駟馳。

本詩起首四句，謂幽苦日甚，體力愈微。「常恐」二句，承「步步微」而來，

夸飾病體之羸弱。「饑者」二句，謂己身為貧者，但期一食之飽，一衣之暖。「泛

廣」四句，謂己若擬泛舟，有河可航；若擬徜徉，有伴可從，生活不可不謂閒散矣

；然常恐出語不倫，招徠禍患。「桂蠹」四句，又以蠹蟲為喻，謂桂花或因蠹蟲危

害，而污其貞潔之致；詈罵之言，一經出口，將永聞臭詞。此為孟郊憂讒畏譏之感

。「將死」二句，謂己既有此悔，將力持堅貞，惟恐有悔。末二句，對輕薄者流，

馳逐終日，不顧細行，深致感歎，全詩充滿今是而昨非之感。

　　　流運閃欲盡，枯折皆相號。棘枝風哭酸，桐葉霜顏高。老蟲乾鐵鳴，驚獸孤

玉咆。商氣洗聲瘦，晚陰驅景勞。集耳不可遏，噎神不可逃。蹇行散餘鬱，

幽坐誰與曹﹖抽壯無一線，翦懷盈千刀。清詩既名脁，金菊亦姓陶。收拾昔

所棄，咨嗟今比毛。幽幽歲晏言，零落不可操。

本詩起首二句敘流光閃逝，一年將盡；樹枯枝折，風號不斷。「棘枝」二句繼

寫秋景之蕭瑟。「風哭酸」，寫秋風哀號，聞之淒酸。「霜顏高」，寫霜葉枯黃，

高懸枝頭。「老蟲」二句，以「乾鐵鳴」形容蟲鳴，以「孤玉咆」形容獸驚，奇險

至極，蓋前所罕見。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雪浪齋日記》謂此四句：「全

似聯句中造語。」（注六）「商氣」句寫秋聲之峭削若洗，「晚陰」句寫天色陰暗

之廣（按：勞，廣也。見《詩．小雅．漸漸之石．箋》），字字生造，前所未有。

「集耳」二句，寫掩耳不聽，噎塞心神，仍覺秋聲之無孔不入。「蹇行」二句，寫

己雖欲徐徐步行，以銷散鬱悶，或幽居清話，以敘衷腸，孰能相與為伴﹖「抽壯」

句以線為喻，感歎壯時無一可取。「翦懷」又以刀為喻，自傷千刀猶翦不斷愁懷；

兩句力寫壯志消盡、愁懷滿襟之感。

「清詩」句，朓，指謝朓，其詩清俊，故以「清詩」稱頌之。「金菊」句，陶

，指陶潛，其人愛菊，故謂「金菊姓陶」。「收拾」二句謂昔之所棄，今之所惜，

乃收拾舊業，感歎萬分。所謂「比毛」即如毛，此喻咨嗟，如毛之多。「幽幽」二

句，寫歲月流逝、不可控扼，充滿難言之感受。

　　　霜氣入病骨，老人身生冰。衰毛暗相刺，冷痛不可勝。鷕鷕伸至明，強強攬

所憑。瘦坐形欲折，腹飢心將崩。勸藥左右愚，言語如見憎。聳耳噎神開，

始知功用能。日中視餘瘡，暗聞繩蠅。彼一何酷，此味半點凝。潛毒爾

無厭，餘生我堪矜。凍飛幸不遠，冬令反心懲。出沒各有時，寒熱苦相凌。

仰謝調運翁，請命願有徵。

本詩起首兩句，用夸飾語法，形容老病不耐霜寒。「衰毛」，指自身之體毛

也。「衰毛」二句，謂其因秋霜風寒，而隱隱相刺，疼痛難忍。「鷕鷕」，本為雌

雉鳴聲。「強強」，勉力之貌。「鷕鷕」兩句，寫己病弱，求助之聲，若雌雉鳴叫

；而旁人襄助，則勉力攬取，以資憑依。「瘦坐」二句，寫身體過分瘦弱，以致身

體若欲斷折；腹中飢餓，心官若將崩潰。此處孟郊極寫病弱、飢寒之狀，實在駭人

耳目。「勸藥」句，謂己未依醫師指示用藥，左右之人，皆不知如何措手。「言語

」句，謂己言語不中人耳，如令人憎。「聳耳」二句，謂聳耳噎神，開啟聽官，始

知耳之功用。此寫孟郊病弱，耳官不聰矣。「日中」四句，寫己審視瘡傷之情形。

謂己於於中午診視餘瘡，瘡隙若聞細蠅。「彼」二句就蠅生感。謂彼蠅之嗅，何

其浩烈，我瘡之味，半點凝結。「潛毒」四句，謂彼細蠅，無厭潛毒，我生無多，

堪為矜憐。「凍飛」四句，謂天寒地凍，蠅飛不遠，冬令反心相懲也。蠅之出沒，

各有其時，而此蠅則不論寒燠，皆來相凌也。結句仰乞造化之相助，願其信而有徵

也。

　　　　黃河倒上天，眾水有卻來。人心不及水，一直不復迴；一直亦有巧，不肯

至蓬萊一直不知疲，惟聞至省臺。忍古不失古，失古志亦摧，失古劍亦

折，失古琴亦哀。夫子失古淚，當時落漼漼；詩老失古心，至今寒皚皚。

古骨無濁肉，古衣如蘚苔。勸君勉忍古，忍古銷塵埃。

首句反用李白〈將進酒〉「黃河之水天上來。」句，謂黃河倒向天上，眾水

有迴流而來。此借物起興也。「人心」六句，譏諷人心，一往無回也。「蓬萊」，

海上仙山。意謂人心不如水之直往海上也。此謂今之人心，但知直趨省臺，營求利

祿而已。此為孟郊激忿之詞，當有針砭現實之意義。「忍古」四句謂當執古道而非

亡失古道，蓋亡失古道，則成德之志，摧沮不存；亡失古道，則義劍且折；亡失古

道，則琴不解慍。「夫子」四句謂曩昔孔子失古之淚，漼漼然下；前輩詩人，亡失

古道，至今皚皚心寒。「古骨」二句，謂以古為骨者，豈有俗肉﹖以古為衣，則如

蘚苔蒙茸。末句勸世人執持古道、銷卻塵埃作結。按劉叉嘗作〈勿執古寄韓潮州〉

云：「古人皆執古，不辭凍餓悲；今人亦執古，自取行坐危。」恰與孟郊之主張「

忍古執古」相反，然其嫉世忿俗之態度則一。

　　　　詈言不見血，殺人何紛紛。聲如窮家犬，犬竇何誾誾。詈痛幽鬼哭，詈侵

黃金貧。言詞豈用多﹖憔悴在一聞。古詈舌不死，至今書云云今人詠古

書，善惡宜自分。秦火不爇舌，秦火空爇文。所以詈更生，至今橫絪縕。

本詩起首謂詈言毀傷，如殺人不見血。其殺人何其多哉！「聲如」句，謂詈罵

之聲如窮家之犬，自狗竇向外誾誾而吠。「詈痛」二句，謂詈言毀傷，幽鬼亦將痛

哭詈言侵奪，黃金亦失其貴。此蓋師法鄒陽〈獄中上書〉「眾口鑠金，積毀銷

骨。」句意。「言詞」二句，謂詈罵之詞何需多一聞足以憔悴。「古詈」四句，

謂古之詈舌，至今未死，以其書尚在，猶詈罵云云；今人諷詠古書，允宜自分善惡

。末四句謂言秦火徒然焚書，而詈毀之舌猶在，故詈言至今，仍充塞於天地。

三‧〈秋懷〉十五首之創作技巧

就詩歌鍊字之層面言，孟郊詩一向有：「盤空硬語」或「字字生造」之評。〈

秋懷〉詩抒情之入妙，寫景之新奇，意旨之警策，皆與不同凡響之用字技巧有關。

清．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下嘗云：「古人不廢鍊字法，然以意勝而不以字勝，故

能平字見奇，常字見險，陳字見新，樸字見色。近人挾以鬥勝者，難字而已。」（

注七）茲以〈秋懷〉為例，對其鍊字技巧作一驗證：

如第六首說：「詩壯昔空說，詩衰今何憑﹖」以「詩壯」表示壯年之詩情，「

詩衰」表示老年之詩思。壯年之作已屬空言，況老年之際，詩思已衰，將何所聊賴

﹖如此複雜之情緒，壓縮於兩句之中，用字平平無奇，卻能達成表現詩情之任務。

再如第十首說：「老人朝夕異，生死每日中。」老人命若游絲，因此所謂「朝夕異

」指一切可能的變故，這些變故，都有致死之虞，所以說「生死每日中」。類此詩

例，足以顯示孟郊用字「平字見奇」之一面。

　 再如第三首說：「蟲苦貪剪色，鳥危巢焚輝。」上句「蟲苦」，指秋之蟲鳴。

「剪色」，喻月色減輝（一如剪刀之剪截月色也）。句意為秋蟲貪戀月色，因月色

之減輝而哀鳴。此實為孟郊之主體感受，所以本句為典型之主觀描述。下句「

鳥危」，謂宿鳥之危鳴。「焚輝」指將逝之月影；句意為宿鳥巢於月影將逝之時，

而危鳴不已。兩句寫秋夜之苦境，用字之險，十分警動心目。又如第十二首說：「

流運閃欲盡，枯折皆相號。棘枝風哭酸，桐葉霜顏高。」「流運」指流光，「閃」

字形容其快速。「閃欲盡」，敘流光閃逝，轉眼一年將盡。「枯折」指樹枯枝折之

狀，「皆相號」則補足風吹之意，說枯枝在秋風吹颳之下，發出怒號。以下又舉棘

枝、桐葉為襯託，說棘枝在秋風吹颳之下，所發之聲，令人聽之淒酸；桐葉經過霜

露凍傷，已枯黃高掛樹梢。「酸」字亦下字甚險。由此兩例，足見孟郊在〈秋懷之

中〉善用尋常字眼，表現險峭形象。　

　 再如第二首：「秋月顏色冰，老客志氣單。冷露滴夢破，峭風梳骨寒。席上印

病文，腸中轉愁盤。」「顏色冰」之「冰」，原為陳舊之字眼，本無多少表意能力

，孟郊強以「顏色」「冰」連言，於是成為「顏色如冰」，此用以形容秋月之冷峭

，反而甚具創意。「老客志氣單」之「單」，亦非新字，若用以表達久客他鄉之老

人、志氣薄弱之景況，又是極具表現創意之措辭。「冷露滴夢破」之「滴」、「峭

風梳骨寒」之「梳」，其字義皆極富於展延性，是「陳字見新」之好例。

再以第十二首：「抽壯無一線，翦懷盈千刀。」為例，「壯」指壯年，本不可

「抽」，但是孟郊又以絲線為喻，遂成可「抽」。因此，「抽壯無一線」是感歎壯

年時期，一無可取，思之令人傷懷；而此懷難抑，又若亂絲之不能梳理，因此再以

「盈千刀」表示翦截不斷。孟郊僅用幾個樸素之字詞，卻造成鮮明而繁複之表現效

果。

此外，孟郊善用疊字。〈秋懷〉詩中，如「吟蟲相唧唧」（第一首）、「幽幽

草根蟲」（第四首）、「裊裊一線命」（第五首）、「織織勞無衣，喓喓徒自鳴。

」（第八首）、「赬珠枝櫐櫐，芳金蔓舒舒。」（第九首）、「浪浪謝初始，皎皎

幸歸終。」（第十首）、「明明胸中言」（第十首）、「夫子失古淚，當時落漼漼

；詩老失古心，至今寒皚皚。」（第十三首）、「詈言不見血，殺人何紛紛。聲如

窮家犬，犬竇何誾誾。」（第十五首）這些疊字詞，有古人已用之者，亦不乏孟郊

獨創之用法。

就句法之層面言，夸飾修辭為〈秋懷〉詩十五首最突出之創作技巧。如（第三

首）有：「一尺月透戶，仡栗如劍飛。」句，意謂一尺之月影透入戶中，其移動如

劍飛之速。此種說法當非事實，而為情理中所可理解之狀況，其趣味全在夸飾。再

如第五首說：「商葉隨乾雨，秋衣臥單雲。」句中「乾雨」並不是雨，而是秋葉乾

枯，隨風發出之颯颯聲。第五首又說：「病骨可剸物，酸呻亦成文。」身軀瘦弱得

骨骼可以截物，實在瘦得令人大開眼界。今人形容人瘦，頂多說「骨瘦如柴」，孟

郊此詩則進一步說「骨可剸物」，其病瘦之狀，更為驚人。再如第十一首有句云：

「幽苦日日甚，老力步步微常恐暫下，至門不復歸。」不過是寫其身體羸弱，

竟然說暫時下，即可能不復歸，則其病體之嚴重，可知矣。他如「霜氣入病骨

，老人身生冰。」（第十三首）、「衰毛暗相刺，冷痛不可勝。」（第十三首），

其趣味亦在誇張。就全部十五首詩來看，某些誇飾，已至不近情理之地步。

　 譬喻之巧妙，為本詩另一特色。第七首「秋草瘦如髮，貞芳綴金。」寫秋天

景致蕭條，霜菊依稀疏然點綴金黃。以「髮」譬喻秋草之乾枯，以「貞芳」喻霜菊

，以「金」寫其零星綻放之狀，都能一新耳目。再如第八首：「歲暮景氣乾，秋

風兵甲聲。」不僅寫出歲末景氣之蕭條，更將秋風肅殺之氣表現得十分突出。再如

第八首：「青髮如秋園，一翦不復生少年如餓花，瞥見不復明。」「青髮秋園」

之比，猶易理解；「餓花」則為因飢餓而生之暈眩，竟用以譬喻少年之短暫，實為

前所未見、不可思議之妙喻。再如第十二首：「老蟲乾鐵鳴，驚獸孤玉咆。」以「

乾鐵鳴」比老蟲之鳴叫聲；以「孤玉咆」形容獸驚亦為形象鮮明、不落凡近之巧喻

。

　 至於第五首：「裊裊一線命，徒言繫絪縕。」用「一線」命形容命若游絲，再

以「裊裊」形容「一線」，「一線命」遂成「氣息尚存」之代稱；「絪縕」本指陰

陽兩氣交互作用，此用以代稱造化。孟郊寫自身之病體，氣若游絲，不過一息尚存

，遲早一命嗚呼，故用「繫」字表示暫繫於造化手中，這種寫法，實在令人拍案稱

絕。又如第十三首說：「仰謝調運翁，請命願有徵。」「調運翁」係以擬人化之手

法指稱造化，向造化請命，仰乞相助，免為繩蠅所侵。第十五首：「黃河倒上天，

眾水有卻來。人心不及水，一直不復迴；」使用反用典之手法；第十三首：「忍古

不失古，失古志亦摧，失古劍亦折，失古琴亦哀。夫子失古淚，當時落漼漼；詩老

失古心，至今寒皚皚。古骨無濁肉，古衣如蘚苔。勸君勉忍古，忍古銷塵埃。」句

句刻意強調「古」字，其反覆之技巧，亦非等閒而出。

　值得注意的是〈秋懷〉十五首中，普遍使用對偶句法，如第一、二首除末尾

兩句之外，其餘全為對偶句。其他各首少則兩三聯，多則五六聯，普遍運用對偶句

。當然像「一片月落，四壁風入衣。」（第四首）之類拗折句式，在孟郊其他詩

中並不少見，惟獨〈秋懷〉詩十五首，則僅此一句。

四‧〈秋懷〉十五首之風格表現

〈秋懷〉詩十五首，最短十句，最長僅一首為三十四句，其餘都在二十句以內

。篇幅短小，字句不多，與孟郊其他的五古作品相類似。全詩以貧病困頓為總主題

，個別詩章題旨獨立。

　　孟郊在寫及秋月時說：「秋月顏色冰」、「一尺月透戶」」、「秋月刀劍稜」

、「纖輝不可干」、「秋深月清苦」。寫及秋風時說：「俏風梳骨寒」、「聲響如

哀彈」「竹風相戛語」、「秋風兵甲聲」、「枯風曉吹噓」、「幽竹嘯鬼神」、「

棘枝風哭酸」。寫及秋虫時說：「蟲苦貪剪色」、「商蟲哭衰運」、「喓喓徒自鳴

」、「蟲老生麤」、「老蟲乾鐵鳴」。寫及秋花、秋草時說：「商葩將去綠」、

「秋草瘦如髮」、「貞芳綴金」、「芳金蔓舒舒」、「寒榮似春餘」、「桂花損

貞姿」。寫及秋葉時說：「梧桐枯崢嶸」、「商葉隨乾雨」、「歲綠閔以黃」、「

桐葉霜顏高」。營造出一片冷峭、肅殺、詭異、枯瘠、瘁索、蕭瑟的秋景。

　　孟郊在詩中自稱「孤骨」、「老客」、「老骨」、「冷魂」、「老人」、「詩

老」。寫及自身的貧寒時說：「秋至老更貧」、「破屋無門扉」、「秋衣臥雲單」

「鋤食難滿腹」、「寒者重一衣」。述及自身之病弱時說：「席上印病文」、「病

骨可剸物」、「瘦臥心競競」、「老病多異慮」、「老力步步微」、「老人身生冰

」。敘及秋日之感懷時說：「叢悲有餘憶」、「來衰紛似織」、「腸中轉愁盤」、

「老客志氣單」、「浮年不可追」、「詩壯昔空說」。敘及自身的忿懣時說：」露

才一見讒」、「小人絲毫爭」、「古吟將誰通」、「詈言一失香」、「千古聞臭詞

」、「抽壯無一線」、「冬令反心懲」、「人心不及水」等。透過生造拗折的字句

反覆吟詠自身貧寒、蹇塞、病弱的處境與悲苦、無助、忿懣的情緒。

　　早在唐代，劉叉已有：「酸寒孟夫子」〈答孟東野〉（注八）之稱，又說：「

寒衣草木皮，飢飯葵藿根。不為孟夫子，豈識市井門。」〈與孟東野〉（注九）。

揆諸〈秋懷〉詩中反覆以貧病酸寒，吟詠成文，固知所稱近實。宋．歐楊修《六一

詩話》說：「孟郊賈島皆以詩窮至死，而生平尤喜自為窮苦之句。」（注十）宋．

魏泰《臨漢隱居詩話》也說：「孟郊詩蹇澀窮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注

十一）揆諸〈秋懷〉詩之琢削之工，固知苦吟成為孟郊之標籤，良有以也。宋人對

於孟郊詩之自囿於樵悴枯槁，多持負面的評價，明清之詩評家始有持平之論見。例

如明．胡震亨《唐音癸籤》曾說：「孟郊詩思奇澀有理致。」（注十二）清．方世

舉《蘭叢詩話》也曾將孟郊詩比為「風流骸骨」（注十三），此說固然不倫，然而

方氏體會出孟詩有「橄欖回味」不得全目為「苦蟲風味」則為難得的慧識。

五‧結論

綜觀孟郊〈秋懷〉詩十五首，以五言古體之形式，描摹物象，驅遣悲懷，攄發

忿懣，評騭世俗。反覆以哀苦之心情，描寫時光流逝、秋景之變化，因此，筆下之

秋景不是天朗氣清、冷熱怡人之景象，而是商葉乾雨、風淒哭酸，充滿肅殺之氣息

。他反覆以病體之羸弱，生活之貧寒無助吟詠成詩，因此篇中之情感不是歡暢愉悅

，而是蹇塞抑鬱、淒楚可憐之情調。然而孟郊之〈秋懷〉詩，秉承老杜：「語不驚

人死不休」之創新精神，在詩歌字詞層面，下過苦功，取得極高之藝術成就。

當然，孟郊為求新變，〈秋懷〉詩十五首自亦不免出現琢削過度、詩意晦澀之

處，實則若能掌握孟郊之情感本質，尋得適當切入位置，反覆賞玩，不難撥雲見日

，豁然開朗。孟郊本非富貴之人，〈秋懷〉詩，反覆吟詠貧寒，自然為其常情常格

，心手最為得力。全詩思深慮遠，實非常人能達，堪為貧寒詩之傑作。

注解：

注一：見羅聯添編《隨唐五代文學批評資料彙編》第二五二頁　成文出版社

民國六十七年九月

　　注二：見《全唐詩》第十二冊　第九二四三頁　 文史哲出版社 民國六十七

　　　　　年十二月

　　注三：見唐．王定保《唐摭言》卷十 　轉引自陳伯海編《唐詩論評類編》第

一一二三頁 山東教育出版社 一九九三年一月

　　注四：見夏敬觀《孟郊詩選注》第十四頁 台灣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薈要》

民國五十四年八月

注五：見錢仲聯《韓昌黎詩繫年集釋》卷五 第五六○頁 學海書局 民國

　　　　　七十四年一月

注六：見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後集　卷十一

注七：見清．沈德潛《說詩晬語》　轉引自蘇文擢《說詩晬語詮評》卷下　第

　　　　　四四二頁 文史哲出版社 民國七十四年十月

注八：見《全唐詩》第六冊　第四四四五頁　 文史哲出版社 民國六十七

　　　　　年十二月

注九：同上　第四四四八頁

注十：見宋．歐陽修《六一詩話》 引自清．何文煥編《歷代詩話》上　第

　　　　　二六六頁 木鐸出版社民七十一年二月

注十一：見宋．魏泰《臨漢隱居詩話》 　清．何文煥編《歷代詩話》上　第

　　　　　三二一頁　木鐸出版社民七十一年二月

注十二：見明．胡震亨《唐音癸籤》卷七〈彙評〉三　世界書局

注十三：見清．方世舉《蘭叢詩話》 引自郭紹虞編《清詩話續編》上冊 　

　　　　　第七八一頁 木鐸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十二月

lw\l14.doc 84.9.24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