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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郊詩歷代評論資料述論

李 建 崑

(中興大學中文系)

壹.前言

孟郊為中唐時期作風突出的詩人,歷代評論資料甚多。有自其性格行事提出負

面批評者,亦有就其創作苦心給予正面肯定者。文學史家常以體派的觀點與韓愈並

稱「韓孟」,或據其清奇僻苦的風格,與賈島同列為「苦吟詩人」。筆者研閱中唐

詩有年,對於孟郊詩資料,掌握較多,爰就篋中所得,依時代先後,分為四階段簡

述歷代論者對於孟郊詩歌創作的評論,並對於孟郊歷史地位的升降、前賢評論孟郊

詩所呈現的問題,略作考察,或能對於孟郊甚或中晚唐時期苦吟詩人的作品,作出

較為客觀的評估。

本文所依據的資料,主要取自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丁福保編《續歷代詩話

》與《清詩話》、郭紹虞編《清詩話續編》、陳伯海編《唐詩論評類編》、程毅中

主編《宋人詩話外編》、吳文治編《韓愈資料彙編》等書,歷代相關詩文集、序跋

、箋注資料亦所關注、留心收集,以此就教於學界方家。

貳.唐五代時期

一.時人交往詩文的讚頌

孟郊生於唐玄宗天寶十載(西元七五一年),卒於唐憲宗元和九年(西元八一

四年),在韓孟詩人集團中,年齡最長。據五代.劉昫《舊唐書》卷一六○〈孟郊

傳〉謂:「韓愈一見,以為忘形契,常稱其字曰東野,與之唱和於文酒間。」韓孟

交往,大約始於唐德宗貞元八年(西元七九二年)。當時孟郊已有相當創作成績,

由韓愈〈孟生詩〉:「作詩三百首,窅默咸池音。」即能略知一二。韓愈對孟郊之

人格與創作成就極為崇仰,不惟誠心推重,且詩歌唱和,友誼敦篤垂二十三年之久

。韓愈與孟郊的唱和詩除上述之外,尚有〈江漢答孟郊〉、〈薦士〉、〈孟東野失

子〉、〈醉留東野〉、〈將歸贈孟東野房蜀客〉、〈答孟郊〉、〈答孟郊〉。書牘

贈序之作尚有〈與孟東野書〉、〈送孟東野序〉等文。如從時人的交往詩文來看孟

詩,韓愈的論見無疑最值得重視。

從韓孟交往詩的內容來看,雖大多屬於情感交流,卻不乏文學批評的意義。例

如:〈孟生詩〉說:「顧我多慷慨,窮簷時見臨;清宵靜相對,髮白聆苦吟。」(

《韓昌黎詩繫年集釋》卷一,以下簡稱《集釋》。)這是有關孟郊的論述中,最早

提及孟詩「苦吟」的材料。又如〈答孟郊〉說:「規模背時利,文字覷天巧。人皆

餘酒肉,子獨不得飽。...」。(《集釋》卷一),頗能具體指陳孟郊雖擁有高

強的寫作能力,卻自困於窮乏的原因。再如〈醉留東野〉說:

   昔年因讀李白杜甫詩,長恨兩人不相從。吾與東野生並世,如何復躡二子蹤

?東野不得官,白首誇龍鍾,韓子稍奸黠,自慚青蒿倚長松。低頭拜東野,

願得終始如駏蛩。東野不回頭,有如寸莛撞鉅鐘。吾願身為雲,東野變為龍

,四方上下逐東野,雖有離別何由逢?」(《集釋》卷一)

此詩非但與李、杜相提並論,而且以「青蒿」、「雲」自喻;以「長松」、「龍」

比孟郊,願意「四方上下逐東野」,對孟郊的推許不可謂之不高。再如:〈醉贈張

秘書〉:「東野動驚俗,天葩吐奇芬。」(《集釋》卷四)稱頌孟郊作風雖常驚動

世俗,寫成詩卻有如奇花飄散異香。〈薦士〉詩對於孟郊之評價基準更高,從《詩

經》、蘇李、建安、晉宋、子昂、李杜,一路敘述下來,然後說:「有窮者孟郊,

受材實雄驁。冥觀洞古今,象外逐幽好。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集釋》

卷五)韓愈刻意突顯孟郊才學、作風、語言表現各方面的捷出,不論其語氣是如何

夸張,在文學批評上都具有一定程度的意義。

  至於在文章酬贈方面,韓愈在〈送孟東野序〉中推擴太史公「發奮著述」之義

,提出「物不得其平則鳴」的理論。此文在稱述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

甫、李觀,「皆以所能鳴」之後,筆鋒轉向孟郊、李翱、張籍,盛稱三人也屬於「

善鳴者」。細按全文的寫作用意,韓愈似在推擴「不平則鳴」的涵義,希望孟郊能

超越個人「窮」、「通」之層次,真正的目的是在安慰孟郊。

在孟郊的交遊之中,李翱不擅作詩,但卻有一段評論孟詩的重要資料。按唐德

宗貞元八年(西元七九二年),孟郊下第東歸,造訪張建封於徐州。李翱為作〈薦

所知於徐州張僕射書〉,論及孟郊在五言詩方面的成就:

郊為五言詩,自前漢李都尉、蘇屬國及建安諸子、南朝二謝、郊能兼其體而

有之。李觀薦郊於梁肅補闕書曰:「郊之五言詩,其高處,在古無上。其有

平處,下顧二謝。」韓愈送郊詩曰:「作詩三百首,杳然咸池音。」彼二子

皆知言者也,豈欺天下之人哉。郊窮餓不得安養其親,周天下無所遇,作詩

曰:「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其窮也甚矣

。(註一)

值得注意的是:此為繼韓愈〈薦士〉之後,進一步將孟郊詩放在中國詩歌發展的傳

統中,與前代詩人作一翻比較。李翱同樣強調孟郊的「窮苦」與五言詩的精湛。這

些論述在宋人的評評論資料中,都有進一步推闡。 

二.悼念詩文的揄揚

  唐憲宗元和九年八月,山南西道節度使鄭餘慶奏請孟郊為興元軍參謀、試大理

評事。孟郊應命,由洛陽赴興元,不幸在旅途中暴疾而卒。韓愈與張籍私諡為「貞

曜先生」,韓愈作了〈貞曜先生墓誌銘〉一文悼念。稱述孟郊詩:

及其為詩,劌目鉥心,刃迎縷解,鉤章棘句,掐擢胃腎,神施鬼設,間見層

出。惟其大翫於詞,而與世抹摋,人皆劫劫,我獨有餘。(註二)

按這一段銘文,係就孟郊作詩的嘔心瀝血、詩語的駭人心目、行事的與世迥異,所

作的評述。韓愈由於和孟郊私交敦篤,不免在評論孟詩時,摻入較多感情的成份。

後世論者常就韓愈之所以極力推崇孟郊,提出解釋、修正或批駁的意見。

孟郊死後,時人後輩還有一些悼念詩,茲舉王建、賈島、貫休三家之弔詩為例

。如王建在〈哭孟東野〉二首之二便說:「老松臨死不生枝,東野先生早哭兒。但

是洛陽城裏客,家傳一本杏殤詩。」按孟郊連產三子皆不幸夭折。元和二、三年孟

郊喪失幼嬰,曾作〈杏殤〉九首,淒苦萬分。王建此詩,雖僅提及〈杏殤〉,卻由

此可知孟郊在洛陽詩壇,頗負時譽。至於賈島在〈弔孟協律〉中悼念孟郊說:「才

行古人齊,生前品位低。葬時貧賣馬,逝日哭惟妻。孤塚北邙外,空齋中嶽西。詩

集應萬首,物象徧曾題。」雖然是針對孟郊才高位低,一生窮窘,卻作詩不輟而說

。但是此詩最後兩句頗值得注意。由「詩集應萬首」一句,足見孟郊在世時,作品

不少;復由「物象徧曾題」一句來看,孟郊詩歌題材內容,應有相當程度的開闊與

多樣性,只是不幸大多數詩篇都已亡佚罷了。

貫休〈讀孟郊集〉則盛稱孟郊詩:「清刳霜雪隨,吟動鬼神司。舉世言多媚,

無人師此師。因知吾道後,冷淡亦如斯。」此亦就其生前格調之高、技法之奇,以

及死後寂寞無聞,所生感歎。這些感悼之作,如從評騭的方向與深廣程度來考察,

其實仍未脫離韓愈所評論的範圍。

三.雜史筆記、書序中的評論

到了晚唐五代時期趙璘、李肇、張為、王定保都有論及孟郊詩的文獻。趙璘《

因話錄》及李肇《唐國史補》記載不少唐代朝野軼事及典章制度,有較高史料價值

。趙璘《因話錄》說:「韓文公與孟東野友善,韓公文至高,孟長於五言,時號『

孟詩韓筆』。」(註三)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上也說:

元和以後,為文筆則學奇詭于韓愈,學苦澀于樊宗師。歌行則學流蕩于張籍

。詩章則學矯激于孟郊,學淺切於白居易,學淫靡于元稹,俱名為「元和體

」。大抵天寶之風尚黨,大曆之風尚浮,元和之風尚怪。(註四)

韓愈詩在元和時期的聲價,其實不如元白。元和時代騷壇主盟,當推元白,而非韓

愈。羅聯添先生在〈唐代文學史兩個問題探討〉一文中,曾有深入分析(註五)。

從《因話錄》來看,「孟詩韓筆」似為中晚唐人對於韓愈、孟郊詩試文的固定印象

。而由《唐國史補》顯示:孟郊詩亦以「矯激」的詩風,廁身「元和體」之林。李

肇所稱的「元和體」自與元白所稱的「元和體」內涵不同。

唐人詩話傳世不多,但是張為的《詩人主客圖》卻是體例奇特、後世頗為重視

的著作。張為所列舉之八十餘名詩人,大多為草野詩人,生平鮮少見諸記載。目前

所見的《續歷代詩話》本《詩人主客圖》,已是殘卷。張為將他所選錄的詩人分為

:「廣大教化」、「高古博逸」、「清奇雅正」、「清奇僻苦」、「博解宏放」、

「瑰奇美麗」,各置「主」、「客」、「入室」、「升堂」、「及門」。唐.張為

《詩人主客圖》將孟郊置於「清奇僻苦主」,「上入室」二人:陳陶、周朴。「及

門」二人:劉得仁、李溟。在孟郊的作品中,徵引以下三聯:

青山碾為塵,白日無閒人。(〈大梁送柳渾先入關詩〉)

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贈別崔純亮〉)

欲知萬里情,曉臥半床月。(〈獨愁〉)

張為所選的詩,雖非最能代表孟郊詩風,但是揭示的「清」、「奇」、「僻」、「

苦」四字,卻頗能涵括孟郊詩風的特色。後來宋.計有功《唐詩紀是》卷三十五,

便曾全部引錄。除張為之外,晚唐五代人對於孟郊詩的評論尚有皮日休《雜體詩.

序》、司空圖〈與王駕評詩書〉、顧陶《唐詩類選.序》、王定保《唐摭言》卷十

。皮氏的評論針對韓孟聯句詩,說:「他集罕見,足知為之之難也。」(阮元《全

唐文補遺》)司空圖以為:「閬仙、東野、劉得仁輩時得佳致,亦足滌煩。」,顧

氏則以為:「..郊、島、愈、籍、合十數子,挺然頹波,..乃能抑退浮偽流豔

之辭。」五代王定保《唐摭言》說:「孟郊字東野,工古風,詩名播天下,與李觀

、韓退之為友。」總結而言,這些資料顯示中晚唐時期,時人大體能欣賞孟郊,接

受孟詩。因此這些資料所論述說問題雖有其限定的範圍,卻有一定程度的重要性。

參.宋、金時期

孟郊死時,韓愈、張籍仍然在世,卻未替孟郊編輯遺集,今人所流傳的《孟東

野詩集》為北宋人宋敏求所編定。宋敏求在《孟東野詩集後序》提到北宋初期刊本

有:「汴吳鏤本」,一百二十四篇。「周安惠本」十卷,三百三十一篇。「別本」

五卷,三百四十篇。還有蜀人蹇濬用韓愈贈孟郊詩句所纂《咸池集》二卷,一百八

十篇。宋敏求「總括遺逸,擿去重覆」得五百一十一篇,並且將全集「釐別樂府、

感興、詠懷、居處、行役、紀贈、懷寄、酬答、送別、雜題、哀傷、聯句十四種,

又以讚書二繫於後,合十卷。」(註六)可見宋初雖有刻本,但是遺佚甚多,極為

混亂。

  自宋敏求將孟詩編為十四大類,孟郊詩集的規模才告底定。後世的刻本,一直

沿用此例,迄今未變。而宋人的詩話資料從歐陽修《六一詩話》、司馬光《詩話》

以來,體制已經確立,而且著作十分繁多,宋金階段評論孟郊的資料,比起唐五代

,相對增多。這些資料,大致呈概括評議與深入探究兩種主要評論傾向。

一.對孟郊詩的譏議

  宋初論孟郊,首先注意到孟郊詩思的「寒苦」。如石介在〈贈張績禹功〉一詩

中說:「孟郊與張籍,詩苦動天地。」(《徂徠石先生全集》卷二),歐陽修《六

一詩話》也舉:〈移居詩〉〈謝人惠炭〉為例,說:「孟郊賈島皆以詩窮至死,而

平生尤喜自為窮苦之句。」宋.宋祁.歐陽修《新唐書》卷一七六〈韓愈傳〉附〈

孟郊傳〉說:「郊為詩有理致,最為愈所稱。然思苦奇澀。」《新唐書》雖肯定孟

詩「有理致」,仍突出其詩思之「苦」。

宋代另一著名的批語是蘇軾在〈祭柳子玉文〉中所提出的:「郊寒島瘦,元輕

白俗」,蘇軾〈讀孟郊詩〉又說:「何苦將兩耳,聽此寒蟲號?不如且置之,飲我

玉色醪。」自此,孟郊被視為「草間吟蟲」。由於歐陽修、蘇軾在北宋詩壇的主盟

地位,兩人的譏誚,也就引發更多從不同角度所作的負面批評。如蘇轍在〈詩病五

事〉中,即暗中嘲笑孟郊是一個「陋於聞道」的文人:

唐人工於詩,而陋於聞道。孟郊嘗有詩曰:「食薺腸亦苦,強歌聲不懽。出

門如有礙,誰謂天地寬。」郊耿介之士,雖天地之大不無以安其身,起居飲

食有戚戚之憂,是以卒窮而死。而李翱稱之,以為郊詩:「高處在古無上,

平處猶下顧沈、謝。」至韓退之亦談不容口,甚矣,唐人之不聞道也。孔子

稱顏子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回雖窮困早卒,而非其處身之

非,可以言命,與孟郊異矣。(註七)

按:蘇轍從道學的角度出發,認為顏回同處困窮,卻能不改其樂,相較之下,孟郊

顯得有些為衣食而憂。因此對於韓愈、李翱之極力稱許孟詩,相當不以為然。宋.

魏泰《臨漢隱居詩話》質疑孟郊寫詩是「苦吟而成」,不可能像韓愈所說的:「榮

華肖天秀,捷急逾響報。」再如宋.張耒《張右史文集》卷四十六甚至連孟郊的諡

號都要譏諷一番:

王通死,門人私諡文中;孟郊死,韓愈張籍諡以貞曜。然後讀通所著書續經

,其狂誕野陋,乃可為學者發笑。郊以餓士偶工於詩爾,世之言通與郊之實

,不過如此。文中、貞曜竟何補哉?(註八)

宋.吳處厚《青箱雜記》也舉列詩例抨擊孟郊的性格說:

孟郊賦性褊隘,其詩曰:「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寬?」天地何嘗礙郊?

孟郊自礙耳!(註九)

宋.劉攽在《中山詩話》中,甚至懷疑韓、孟聯句詩中,凡屬於孟郊的句子,都是

韓愈潤色:

東野與退之聯句詩,宏壯博辯,若不出一手。王深父云:「退之容有潤色。

」(註十)

這種態度延續到南宋依然未變。如南宋.嚴羽《滄浪詩話.詩體》雖立「孟東野體

」另一方面卻說:「孟郊之詩刻苦,讀之使人不懽。」、「李杜數公,如金翅擘海

,香象渡河,下視郊島輩,直蟲吟草間耳。」、「孟郊之詩,憔悴枯槁,其氣局促

不伸...詩道本正大,孟郊自為之艱阻耳。」葛立方《韻語陽秋》、周紫芝《竹

坡詩話》則以摘句批評之方式,加以譏誚。如:如葛立方《韻語陽秋》卷十八徵引

:孟郊〈落第詩〉、〈再下第詩〉、〈下第東南行〉、〈下第留別長安知己〉、〈

失意投劉侍御〉、〈歎命〉、〈登科後〉諸詩為證,批評孟郊「非能委順者」(註

)。

周紫芝也在《竹坡詩話》中,徵引〈下第詩〉、〈登科後〉之後疵議孟郊:

一第之得失,喜憂至於如此,宜其得之而不能享也。退之謂:可以鎮浮躁。

恐不免過於情。(註十一)

在這些資料中,或訕笑、或譏諷;或疵議、或質疑,充分顯示宋代一些論者只見到

孟郊負面的性格,尚未深入了解孟郊的詩藝,自然無法接納孟郊的作品。而對於孟

郊最為苛刻的批評要算金.元好問。按元好問〈放言〉謂:

韓非死孤憤,虞卿著窮愁。長沙一湘櫐,郊島兩詩囚。(《遺山先生文集》

   卷二)

其〈論詩三十首〉十八亦謂:

東野窮愁死不休,高天寞地一詩囚;江山萬古潮陽筆,合在元龍百尺樓。

(《遺山先生文集》卷十一)

前後兩詩將都稱孟郊為「詩囚」,尤其〈論詩三十首〉十八之前半譏嘲孟郊處身在

高天厚地間,卻自囿於苦吟,不啻詩中囚徒。而韓、孟雖然齊名,孟郊的窮愁實不

堪與韓愈的雄奇相提並論。如此的評論,幾乎已將孟郊詩的價值全盤否定。

二.對孟郊詩的深究與評估

但是,展讀宋人評孟資料,可以發現並非全盤輕視孟郊。比如南宋時期有些論

者在洞悉孟郊真正長處以後,改採比較寬容、客觀的批評態度。這些資料當中,有

屬於考證的、有摘句評賞、或是呼應前賢的評論。有些則給予孟郊高度的肯定,也

有些僅就特定詩作給予認同。以下即分四項考述:

  (一)孟郊資料考證方面:例如范成大《吳郡志》卷十二《官吏》記載:孟郊

的父親庭玢,為崑山尉,也是「以詩名世。」再如吳子良《荊溪林下偶談》卷一據

〈東野墓誌〉及韓愈相關作品,考證出《新唐書.韓愈傳》附傳以及樊汝霖注文的

錯誤;又如曾季貍《艇齋詩話》、吳聿《觀林詩話》均曾記載孟郊四〈嬋娟篇〉誤

收於《顧況集》的情形。類似資料也許只是片語零縑,然而這種考察,卻對後世正

確了解孟郊,甚有俾益。

  (二)摘句評賞方面:南宋以來,已有不少批評家不願隨口批騭,改以具體詩

篇評析孟郊的詩藝。例如吳可《藏海詩話》說:

孟郊詩云:「天色寒青蒼,朔風吼枯桑(作者按:一作「北風叫枯桑」)。

   厚冰無斷文,短日有冷光。」此語古而老。(註十二)

又如范晞文《對牀夜語》卷四說:

東野《長安道》詩云:「胡風激秦樹,賤子風中泣。家家朱門開,得見不可

入。長安十二衢,投樹鳥亦急。高閣何人家,笙簧正喧吸。」氣促而詞苦,

亦可憐也。退之有贈孟之詩云:「長安交遊者,貧富亦有徒。親朋相過時,

亦各有以娛。陋室有文史,高門有笙竽。何能辨榮悴,且欲分賢愚。」亦廣

其意,而使之安其貧也。(註十三)

《對牀夜語》論及孟郊詩藝、體制、聯句、用意、用韻等方面,頗多慧見。這一段

材料,對於韓、孟酬贈的用意,作了寶貴說明。再如劉克莊也曾對孟詩大量徵引。

劉克莊在詩歌創作上學晚唐,學姚、賈,對孟郊詩的辨識極精。其《後村詩話》曾

全文抄錄孟郊〈自歎〉、〈弔國殤〉、〈灞上輕薄行〉、〈遊子吟〉、〈去婦〉、

〈教坊歌兒〉、〈長安旅情〉、〈秋懷〉、〈戲贈無本〉、〈游俠行〉、〈弔元魯

山〉等詩,說明韓愈揄揚孟郊,視為畏友的「實非謬敬」。劉克莊從具體體的詩篇

的研究,得到以下的結論:

   當舉世競趨浮豔之時,雖豪傑不能自拔。孟生獨為一種古淡不經人道之語

   ,固退之所深喜,何謬敬之有?(註十四)

當然,劉克莊《后村詩話》前集卷一也說過:「孟詩亦有平淡閑雅者,但不多耳。

」可知劉氏對於孟郊詩的肯定仍有一定的限度。

  (三)對前賢評孟資料的解釋或駁正:宋人的論述孟詩的資料中,有一大部分

是由前賢的批評引發出來。如張戒《歲寒堂詩話》卷上對於前賢將孟郊、賈島相提

並論即表示不以為然。他說:

世以配賈島,而鄙其寒苦,蓋未之察也。郊之詩,寒苦則信矣,然其格致高

古,詞意精確,其才亦豈可易得?(註十五)

這是將孟郊、賈島詩篇,評比優劣的開始。此外,宋人也開始調整態度,重估孟郊

詩。例如曾季貍在《艇齋詩話》中,提及自己先是受到蘇軾誤導,不喜孟詩;五十

歲以後,始覺前非。他說:

予舊因東坡詩云:「我憎孟郊詩」及「要當鬬僧清,未足當韓豪。何苦將兩

耳,聽此寒蟲號。」,遂不喜孟郊詩。五十以後,因暇日試取細讀,見其精

深高妙,誠未易窺,方信韓退之、李習之尊敬其詩,有以也。東坡性痛快,

故不喜郊之詞艱深。要之,孟郊張籍,一等詩也。唐人詩有古樂府氣象者,

惟此二人。但張籍詩簡古易讀,孟郊詩精深難窺也。孟郊如《遊子吟》、《

列女操》、《薄命妾》、《古意》精確婉轉,人不可及也。(註十六)

呂本中《童蒙詩訓》也舉徐師川與黃山谷的對話說:

徐師川問山谷云:「人言退之、東野聯句,大勝東野憑日所作,恐是退之平

日有所潤色。」山谷云:「退之安能潤色東野,若東野潤色退之,即有此理

也。」(註十七)

十分有趣的是:黃山谷的意見,適與劉攽《中山詩話》所引王深父的意見,完全相

反。此外黃轍《(上巩下石)溪詩話》卷四也說:

永叔「堪笑區區郊與島,螢飛露濕吟秋草。」以為二子之窮。然子美亦有「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陽飛。」雖吟詠微物,曾無

一點窮氣。孟郊詩最淡且古,坡謂:『有如食彭越,竟日嚼空螯。』退之論

數子,乃以張籍學古淡,東野為天葩吐奇芬。豈勉所長而諱所短?抑亦東野

古淡自足,不待學耶?(註十八)

以上這些材料,不論是認為孟郊「獨為一種古淡不經人道之語」、還是「格致高古

,詞意精確」、或者「一等詩也」、「東野潤飾退之」、「古淡自足」,這些評語

,都意味著批評家已不想糾纏在孟郊生活、性格這些老問題上,漸由精細的閱讀,

就詩藝本身來評價孟詩。

(四)孟郊詩價值重估:宋人對於孟郊詩的價值,早在北宋哲宗元祐間,與蘇

軾、黃山谷唱和的王直方,已引李希聲之說,說:「孟郊詩正如晁錯為人,不為不

佳,所傷者峻直耳。」(註十九)南宋費袞《梁溪漫志》說得更完整。他說:

自六朝詩人以來,古淡之風衰,流為綺靡,至唐尤甚。退之一世豪傑,而亦

不能自拔于習俗。東野獨一洗眾陋,其詩高妙簡古,力追漢魏作者。正如倡

優雜沓前陳,眾所趨奔,而有大人君子垂紳正笏,屹然中立,退之所以深嘉

屢嘆,而謂其不可及也。然亦恨其太過,蓋矯世不得不爾。(註二十)

至於南宋時期曾為江湖詩社一員的敖陶孫,在《臞翁詩評》中更以意象語評述孟詩

說:「孟東野如埋泉斷劍,臥壑寒松。」(註二一)按「埋泉斷劍」一語,比喻孟

郊詩格的「古雅」,「臥壑寒松」比喻孟郊性格的「孤高」。此一意象批評,可謂

恰如其分,傳神寫真。

  總結而言,由於宋金時期所能見及的孟詩,比起中晚唐時期的人更加完整,對

於孟詩的評述形態也就更為多樣——無論採取「以詩論詩」的形式、「摘句批評」

的形式、或者那一種形式,討論的層面都已日益增廣,而且不論屬於正面的肯定或

負面的疵議,都有一定的準據,因此能得到後世的重視。絕大多數的論題,在明、

清兩代,都有後續的討論。

4.元明時期

元明時期,對於孟郊詩的評論集中在孟郊淵源、作風、評價等問題。前代論者

所提出之問題,多有再探討。摘句評賞仍是通行的方法。元.辛文房《唐才子傳》

卷五,融匯新舊《唐書》及相關史料,撰成〈孟郊傳〉。這一篇小傳雖然在「孟郊

籍貫」、「李程榜進士,時年五十」、「《咸池集》十卷行世」等記載上,有明顯

的錯誤(註二二)。仍然是正史以外,有關孟郊最重要的小傳。有關孟郊性格及詩

歌成就,辛文房說道:

郊拙於生事,一貧徹骨,裘褐縣結,未嘗俛眉為可憐之色。然好義者更遺之

。工詩,大有理致,韓吏部極稱之。多傷不遇。年邁家空,思苦奇澀,讀之

每令人不懽,如:「借車載家具,家具少於車。」如《謝炭》云:「吹霞弄

日光不定,暖得曲身變直身。如《下第》云:「棄置復棄置,情如刀劍傷。

」之類,皆哀怨清切,窮入冥搜。其《初登第》吟曰:「昔日齷齪不足嗟,

今朝曠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當時議者亦見其氣

度窘促,卒飄淪薄宦,詩讖信有之矣。

按辛文房對於孟郊傲骨的描述,大致概括孟郊詩文而成。「工詩有理致」及「思苦

奇澀」為《新唐書》本傳語。其餘為就計有功《唐詩紀事》、蔡正孫《詩林廣記》

所載文字,融鑄而成。所引詩篇,皆為為孟郊傳誦之句。

關於孟郊詩的前承問題,明.宋濂〈答章秀才論詩書〉提出:「孟東野陰祖沈

、謝,而流於蹇澀。」之說,這是將孟詩與六朝詩連上關係,惜未有進一步之說明

。明.楊慎則針對個別詩篇,說明孟詩。如其《升庵詩話》卷九引孟郊〈感懷〉一

首,說:「此詩似阮嗣宗。」再如《升庵詩話》卷十一說:「李賀孟郊,祖騷宗謝

。」雖其比附對象仍可商榷,對於後世鑒賞孟郊詩,有其一定的助益。

  至於孟郊的作風問題,明.屠隆《唐詩類苑序》有:「東野苦心,其詩枯瘠。

」之說,明.許學夷《詩源辨體》卷二五說:

東野五古不事敷敘而兼用興比,故覺委婉有致。然皆刻苦琢削,以意見為詩

,故快心露骨而多奇巧耳。此所以為變也。 (註二三)

《詩源辨體》卷二五又說:

東野詩諸體僅十分之一,五言古詩居十之九,故知其專工在此。然其用力處

皆可尋摘,大要如連環貫珠,此其所長耳。

孟郊長於五言之說,唐人早已言之,因此,許學夷此說實無新意。然而論及孟郊「

不事敷敘,兼用比興」以及「以意見詩」則就其創作手法立言,則頗有參考價值。

  至於孟郊詩之評價,明人亦呈毀多於譽之情況。明.高《唐詩品彙總序》說

下暨元和之際,則有柳愚谿之超然復古,韓昌黎之博大其詞,張、王樂府,

得其故實,元白序事,務在分明,與夫盧仝李賀之鬼怪,孟郊賈島之饑寒,

此晚唐之變也。(註二四)

其《唐詩品彙.敘目.韓愈孟郊》又說:

東野少懷耿介,齷齪困窮。晚擢巍科,竟淪一尉。其詩窮而有理,苦調淒涼

   ,一發於胸中,而無吝色。如古樂府等篇,諷詠久之,足有餘悲,此變中之

   正也。余合二公詩為一卷,所以幸其風之便猶有存者,故曰正變。(註二五

   )

高棅在確定唐詩的分期基礎上,將入選的作家分為正始、正宗、大家、名家、羽翼

、接武、正變、餘響、旁流等九格。將初唐視為正始,盛唐為正宗、大家、名家、

羽翼,中唐為接武,晚唐為正變。每個時代不同作家的詩藝面貌都有闡明。從這一

段論述,我們不難獲悉孟郊在明朝初期,擁有其一定的歷史地位。

  其後,明.陸時雍、王世貞之批評便十分嚴苛,幾乎一無是處。如陸時雍《詩

鏡》說:

孟郊詩之窮也,思不成倫,語不成響。有一二語總槁衷之瀝血也。自古詩人

   ,未有拙於郊者。...予嘗讀孟郊詩,如嚼木瓜,齒缺舌播蔽,不知味之

   所在。賈島詩如寒虀,味雖不和,時有餘酸薦齒。(註二六)

明.王世貞在《藝苑卮言》中,更是斬絕認為:

元輕白俗,郊寒島瘦,此是定論。(註二七)

明.謝榛則有不同的看法,在《詩家直說》說:

予夜觀李長吉孟東野詩,皆造語奇古,正偏相半,豁然有得,併奪搜奇想頭

   。去其二偏:險怪--如夜壑風生,暝巖月墜,時時山精鬼火出焉;苦澀--如

   枯林朔吹,陰崖凍雪,見者靡不慘然。予以奇古為骨,平和為體,兼以初唐

盛唐諸家合而為一,高其格調,充其氣魄,則不失正宗。(註二八)

謝榛早年雖與王世貞李攀龍往來,結社論詩,名重一時。後來王李與謝交惡,削其

名於七子之列。謝榛論詩的觀點比王世貞開闊,對於孟郊詩更能夠給予同情的理解

。在這一段論述中,認為「險怪」、「苦澀」,是李賀、孟郊詩的「兩偏」,若能

去其兩偏,在格調、氣魄上再作努力,兩家詩皆不失為正宗。此說十分有見地。

在竟陵派詩人中,譚元春頗能欣賞孟郊的詩藝。《譚友夏合集.郊寒辨》說及

自己對於詩的要求很高:「詩有作至數十首而泛泛言一無深者,嘗置諸箱笈几案間

,只如無物。」其友朱無易提出孟東野詩,相與討論,譚元春說道:

予目為貌險而其神坦,志栗而其氣澤。其中〈送淡公〉、〈弔盧殷〉、〈石

淙〉、〈峽哀〉動踰十首。入其題如一入巖壑;測其旨,如測一封象。其於

奇險高寒真所謂生於性、長於命而成如故者。郊寒島瘦,元輕白俗,非不足

於詩之言也。豈苟然而已哉﹖ (註二九)

由於明代竟陵派文人,在詩文方面主張「幽深孤峭」,因此對於詩人往往「察其幽

情單緒孤行靜寄於喧雜之中,而乃以其虛懷定力,獨往冥遊於寥廓之外。」(鍾惺

《詩歸.序》)對於孟郊幽獨之情、神行之旨、奧衍之境,特別能夠賞識。所舉的

幾首正是孟詩中奇險的組詩。

綜觀元明階段,對於孟郊雖有愛、憎兩極的批評傾向,但是對於孟郊的評騭大

體上都從詩藝的角度出發,且有一定的深度與理論意義。在高、鍾、譚的唐詩選

集上,可以看出:在明代文人心目中,孟郊詩並非完美,但是肯定他創變的苦心。

明人論詩有強烈的門派意識,王世貞、謝榛等人的批語,受到後七子「詩必盛唐」

觀念的影響,評價自不可能太高。反而是明代後期的竟陵派,與孟郊氣味相投,予

定以一定程度的賞愛與肯定。

  伍.清代時期

一.前賢評孟資料的檢討

自蘇軾提出「郊寒島瘦」、元遺山提出「詩囚」、嚴羽提出「使人讀之不懽」

的評語以後,獲得不少清代的論者的讚同與附和。如清.薛雪《一瓢詩話》:「詩

囚二字,新極趣極。」(註三十)再如清.翁方綱《石洲詩話》卷三云:「孟東野

詩寒削太甚,令人不歡,刻苦之至,歸於慘慄,不知何苦而如此﹖坡公謂孟郊詩二

首,真善為形容﹗」(註三一)兩家之說具有相當的代表性。

  不過也有為數不少的修正意見。如清.沈德潛《唐詩別裁》卷四說:「島瘦固

然,郊之寒,過求高深,鄰於刻削。其實從真性情流出,未可與島並論也。」清.

胡壽芝《東目館詩見》卷四以為:「東野清峭,意新音脆,亦少疲薾語,烏得以寒

概之﹖..遺山耳食亦謂詩囚,豈非剋刻太過﹖過亦不細。」清.潘德輿《養一齋

詩話》卷一、卷九更摘錄不少孟郊詩句,使用不少篇幅印證:「孟郊不專於寒,也

不專於苦」,而且東坡並非全然不喜孟郊詩句,何況孟郊筆力高簡,當時除韓愈、

柳宗元、張籍,無人可以匹敵。再如:清.賀裳《載酒園詩話》、清.施補華《峴

傭詩話》,都是孟郊的知音,其資料不再贅引。

二.孟詩的評賞與比較

 由於清人對孟詩鑑賞極為精細,因此針對個別的詩篇,提出不少新穎的批評。

如清.賀裳《載酒園詩話.又編》評〈遊子吟〉:「真是六經鼓吹,當與韓退之〈

拘幽操〉同為全唐第一。」清.吳喬《圍爐詩話》有相同的批評。再如清.沈德潛

《唐詩別裁》卷四評〈列女操〉:「寫貞心下語嶄絕。」評〈長安羈旅行〉:「『

直木』一聯傳出君子之品。」評〈聞砧〉:「竟是古樂府。」這些批語,極有見地

,故深受後世論者的重視。

  清.方南堂《輟鍛錄》曾說「孟東野集不必讀,不可不看。」可是他仍然舉出

孟郊著名的篇章如〈列女操〉、〈塘下行〉、〈去婦詞〉、〈贈文應、道月〉、〈

贈鄭魴〉、〈送豆廬策歸別墅〉、〈遊子吟〉、〈送韓愈從軍〉為例,說孟郊詩:

「,運思刻,取逕窄,用筆別,修詞潔,不一到眼,何由知詩中有如此境界耶?」

(註三二)清.馬星翼《東泉詩話》卷第一云:

東野清極澈骨,顧亦有句云:「文士莫辭酒,詩人命屬花。」殊不類其為人

   也。詠〈石淙〉句:「日月凍有稜,霜雪空無影。」乃自寫其詩格。「飲君

   江海心,詎能辨淺深。」此東野贈張將軍句。近人不知所從出,乃誤用「飲

   君心於江海」,斯劣矣。「砥行碧山石,結交青松枝。」亦東野答友人句,

「松色不肯秋,松月寒色青,識志唯寒松。」皆東野句。(註三三)

清.宋長白《柳亭詩話》說:

孟東野〈懷南嶽隱士〉詩:「飯不煮石喫,眉應似髮長。楓貍搘酒甕,  

鶴虱落琴床。」枯寂之狀,一一畫出。(註三四)

《柳亭詩話》又說:

又有〈宿僧房欲登高閣〉詩,其起句曰:「欲上千級閣,問天三四言。」其

   落句曰:「一寸地上語,高天何由聞。」即古樂府:「靖之吐高吟,舒憤訴

   穹蒼」之意。

馬星翼與宋長白都是沿用傳統「摘句評賞」的方式,對於孟郊的個別詩篇,做了精

湛的評論。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評論,不僅是技巧的論析,還延伸到作家詩格、人

格、以及時人的倣效的評論,跨躍的批評領域與較大,與一般印象式的摘句評賞不

同。

三.孟詩前承的問題

  有關孟郊詩歌的前承問題,也是清代詩論者經常觸及的項目,可惜都是點到為

止,少有進一步的探討。明代對於孟郊的前承問題早有「陰祖沈、謝」、「似阮嗣

宗」、「祖騷宗謝」之論;至於清人則有「從風騷來」、「從古歌謠來」、「從漢

樂府來」、「出於鮑照」等說法。

「孟郊詩從風騷來」之說是沈德潛的看法。按清.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上說

孟東野詩,亦從風騷中來,特意象孤峻,元氣不無斲削耳。(註三五)

早在韓愈〈薦士〉中,已推崇過孟郊:「作詩三百首,窅默咸池音。」孟郊自作的

詩如〈讀張碧集〉有謂:「天寶太白歿,六義已銷歇。大哉國風本,喪而王澤竭。

」〈贈蘇州韋郎郎中使君〉也說:「塵埃徐庾詞,金玉曹劉名。」從這些資料來看

,孟郊詩「上承六義,歸於雅正」的傾向十分明顯。因此沈德潛認為孟郊「從風騷

來」是很正確的。

「孟郊詩從古歌謠、漢樂府來」是喬億的看法。按清.喬億《劍谿說詩》卷上

說:

孟郊詩筆力高古,從古歌謠、漢樂府中來,而苦澀其性也。勝元白在此,不

及韋柳在此。(註三六)

孟郊詩五百餘首,十之八九為五古及樂府詩,而且斲削枝葉,勘落風華、歸於樸

質。這或是喬億認定孟郊詩從「從古歌謠、漢樂府中來」的主因。洪亮吉甚至認為

:「孟東野詩篇篇皆似古樂府,不僅〈游子吟〉、〈送韓愈從軍〉諸篇而已也。」

(《北江詩話》卷六)都是從這一個角度出發。

至於孟詩學鮑照句格,則是方東樹的主張。按清.方東樹《昭昧詹言》卷一說

薑塢先生曰:「筆瘦多奇,自然是小,如《穀梁》、孟郊詩是也。大家不然

。」孟東野出於鮑明遠,以〈園中秋散〉諸篇觀之可見。但東野思深而才小

,篇幅枯隘,氣促節短,苦多而甘少耳。(註三七)

清.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六〈鮑明遠〉說:

杜韓常取鮑句格,是其才力能兼之。孟東野、曾南豐專息駕於此,豈曰非工

?然門徑狹矣。(註三八)

清.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六〈園中秋散〉說:

起二句先寫愁思,為散字伏根。甚佳氣交四句,寫園中之景,月戶二句逼取

散字。流枕四句,正寫散字。散之而不能散也。收結言:能得賞音,我豈不

能彈古調乎﹖則思散矣。...此直書胸臆即目,而情景交融,字句清警真

孟郊之所祖也。旦郊才小時見窘迫之形,明遠意象才調自流暢也。(註三九

    )

以上所舉,是清人對於孟郊詩的淵源前承所作的探討。大都經由比較、推論而來,

雖然如此,卻對後世研究孟郊的人,提供極可寶貴的啟發。 

   四.孟郊的聯句唱和

所謂「聯句」,在六朝以前稱為「連句」。據宋.曾慥《類說》卷五一引《樂

府解題》:「連句起自漢武帝柏梁宴作,人各一句,連以成文。」漢武帝元封三年

,作柏梁臺,詔羣臣二千石,有能為七言詩者,乃得上坐。於是武帝與羣臣共賦七

言,句句用韻,一句一意,連綴成詩,後人遂稱此種詩體為「柏梁體」。其後宋孝

武〈華林都亭曲水聯句效柏梁體詩〉、梁武帝〈清暑殿效柏梁體〉、北魏孝文帝〈

縣瓠方丈竹堂饗侍臣聯句詩〉諸詩,都是倣作。

韓孟詩人集團的聯句詩共有十五首,篇名分別是:〈遠遊聯句〉、〈會合聯句

〉、〈納涼聯句〉、〈同宿聯句〉、〈雨中寄孟刑部幾道聯句〉、〈秋雨聯句〉、

〈城南聯句〉、〈鬪雞聯句〉、〈征蜀聯句〉、〈遣興聯句、〉〈有所思聯句〉、

〈贈劍客李園聯句〉、〈莎珊聯句〉、〈石鼎聯句〉。除〈莎珊聯句〉、〈石鼎聯

句〉兩首未參加,其餘孟郊都有參與。有關聯句的論述數量也很多,茲舉清.方世

舉及趙翼兩家為例。清.方世舉《蘭叢詩話》說:

韓、孟聯句,是六朝以來聯句所無者,無篇不奇,無韻不險,無出不扼抑人

,無對不抵當住,真是國手對局。然而難,若郾城軍中與李正中聯者,則平

正可法。李賀有〈昌谷〉五古長篇,獨作也,而造句與韓、孟〈城南聯句〉

同其險阻,無怪退之早已愛之訪之矣。然萬不可學。(註四十)

方氏雖然肯定韓孟聯句的奇險,卻強調「萬不可學。」清.趙翼在《甌北詩話》卷

三便使用極大的篇幅討論韓、孟的聯句詩。趙翼特別留意到韓愈在其他詩文中對於

孟郊深表傾倒,在聯句詩則「必字字爭勝,不肯稍讓」,為他認為是兩人:「趣尚

略同,才力又相等」正因為工力悉敵,不肯相讓,成就了聯句史上的奇觀。清.趙

翼《甌北詩話》說:

今觀《韓集》中,〈會合聯句〉則昌黎及孟郊、張籍、張徹四人所作;〈

石鼎聯句〉則軒轅彌明、侯喜、劉師命所作,獨無昌黎名,或謂彌明即昌

黎託名也;〈郾城夜會聯句〉,則昌黎與李正封作;其他如〈同宿〉一首

、〈納涼〉一首、〈秋雨〉一首、〈雨中寄孟幾道〉一首、〈征蜀〉一首

、〈城南〉一首、〈遠遊〉一首、〈鬥雞〉一首、皆韓孟二人所作。大概

韓、孟俱好奇,故兩人如出一手;其他則險易不同。然即兩人聯句中,亦

自有利鈍。惟〈鬥雞〉一首,通篇警策。〈遠遊〉一首,亦尚不至散漫。

〈征蜀〉一首,至一千餘字,已覺太冗,而段落尚覺分明。至〈城南〉一

首,則一千五六百字,自古聯句,未有如此之冗者。以〈城南〉為題,景

物繁富,本易填寫,則必逐段勾勒清楚,方醒眉目。乃遊覽郊墟,憑弔園

宅,侈都會之壯麗,寫人物之殷阜,入林麓而思遊獵之娛,過郊壇而述禋

祀之肅。層疊鋪敘,段落不分。則雖更增千百字,亦非難事,何必以多為

貴哉?近時朱竹垞、查初白有〈水碓〉及〈觀造竹紙〉聯句,層次清澈而

體物之工,抒詞之雅,絲絲入扣,幾無一字虛設。恐韓孟復生,亦嘆以為

不及也。(註四一)

清.趙翼《甌北詩話》又說:

聯句一種,韓、孟多用古體,惟香山與裴度、李絳、李紳、楊嗣復、劉禹錫

、王起、張籍皆用五言排律。此亦創體。(註四二)

在《甌北詩話》中,趙翼不但說明了各首的優劣得失,還平行比較韓孟聯句與唐人

其他聯句作品在體式上的不同,以及清代朱竹垞、查初白〈水碓〉、〈觀造竹紙〉

聯句之不遑多讓。這些資料,均極有見地。

五.五古的成就與詩風的描述

  (一)五言詩的成就

雖然孟郊專擅五言已非新鮮的論題,但是清人對於孟郊五古的成就與特色,仍

作成別具意義的闡述。清.沈德潛《唐詩別裁》曾提到:

貞元、元和以降,詩家尊尚近體,于古風漸薄,五言古尤入淺率。沿及宋元

,遵正軌,復古轉在明代也。茲於柳子厚、孟東野後,所采寥寥。惟恐歧

途紛出,學詩者靡所適從也。(註四三)

按沈德潛的《唐詩別裁》於柳宗元、孟郊之後,所采趨於謹慎,原因是近體詩--尤

其是「視野寒狹,意象精密」的五律--在此後有一段繁榮期。當時的五古已乏大家

。如此來看,孟郊的五古,在沈德潛編選《唐詩別裁》時,實有一定程度的標誌意

義。再如清.胡壽芝《東目館詩見》卷一說:

東野五言兼漢魏六朝體,真苦吟而成其劌目鉥心,致退之嘆為「咸池音」者

。須于句法、骨力求之,不然退之拔鯨牙手,何取乎憔悴枯槁﹖(註四四)

按「東野五言兼漢魏六朝體」且須於「句法、骨力求之」是胡壽芝對於孟郊五古的

卓見,似乎揭開了韓愈極力推許孟郊詩的謎底。又清.金溎生《粟香三筆》說:

五言肇興,至唐將及千載,故其境象尤博。即以有唐論之,陳、張為先聲,

王、孟為正響,常建、劉昚虛幾於蘇、李天成;李頎、王昌齡不減曹、劉自

得。陶翰慷慨,喜言邊塞;儲光羲真朴,善說田家;岑嘉州峭壁懸崖,峻不

得上;元次山松風澗雪,凜不可留;李供奉襟情倜儻,集建安、六代之成;

杜員外氣韻沉雄,盡樂府古詞之變。韋、柳以澄淡為宗;錢、李以風標相尚

。韓、孟皆戛戛獨造,而塗畛又分,樂天若平平無奇,而裨益自遠。其他一

吟一,各自成家,不可枚舉。於戲!其極天下之大觀乎!(註四五)

又清.施山《望雲詩話》說:

自王、孟、韋、柳、東野以後,千餘年來,無有以五古名家者。摹古調則聲

   存而實寡,抒己意則體格卑庸。

從上述資料,大致可以看出清人很看重孟郊五古「戛戛獨造、塗畛別具」的作風,

,從而五古的發展史上,給予其一定程度的肯定。

  (二)孟郊詩風的描述

清人對於孟郊詩風,雖認定其「生澀仄僻」但仍肯定「中有雋語,足以驚神。

」(毛先舒《題孟東野集》);雖認定「孟東野蜇吻澀齒」,「然自是盤餐中所不

可少。」(管世銘《讀雪山房唐詩序例》);雖成「僻澀一體」,肯定「東野古詩

神旺興來,天骨開張,不特追逐李杜、抑且希風和漢京。」(許印芳《詩法萃編》

卷六〈跋司空圖「與王駕評詩書」〉識語)清人關於孟郊詩風的論評,除了沿襲前

說,討論其「寒」、「苦」、「蹇澀」之外,往往能以意象語作更為精細的描述。

如清.方世舉《蘭叢詩話》說:

  徐文長有云:「高、岑、王、孟固布帛菽粟,韓愈、孟郊、盧仝、李賀,卻

   是龍肝鳳髓,能舍之耶﹖」此當王、李盛行之時,真如清夜聞晨鐘矣。余嘗

   因此言,而效梁人鍾嶸《詩品》,為四家品藻:韓如出土鼎彝,土花剝蝕,

清綠斑爛;孟如海外奇楠,枯槁根株,幽香緣結;盧如脫砂靈璧,不假追琢

,秀潤天成;李如起網珊瑚,臨風欲老,映日澄鮮。(註四六)

清.方世舉《蘭叢詩話》又說:

孟郊集截然兩格,未第之前,單抽一絲,裊繞成章。...。及第後,變

而入于昌黎一派,乃妙。且有昌黎所不及,比兩人〈秋懷〉可知也。東坡

全目之為苦蟲風味,誠苦矣。得無有橄欖回味耶﹖余少不知,老來咀嚼之

。昔聞竹垞先生稱其略去皮毛,孤清骨立。余漫戲云:「宋人說部有妓瘦

而不堪,人謂之風流骸骨,孟詩是也。」今媿悔之。

方世舉在詩學上主張「宗唐、宗杜」,乾隆時撰有《韓昌黎詩集編年箋注》,對韓

、孟詩體之辨識極精。方氏以「海外奇楠,枯槁根株」形容孟詩之「幽香緣結」,

或可理解;以「風流骸骨」形容孟詩,則略感比擬不倫。清人以意象語作風格描述

,尚有清.田雯:「讀郊、島、皮、陸詩,如逢幽花異酒,別有賞心」(《古歡堂

集.雜著》卷一)、清.牟顧相《小澥草堂雜論詩》:「孟東野詩如夜風黑玄,石

言不息。」等,雖無太大批評的意義,對於孟郊詩風的領會,卻有一定程度的啟示

作用。

六.關於孟詩的價值評估

清人對於孟詩大體能夠見到優、劣兩面,因此對孟郊的價值評估,能持比較客

觀的態度。趙翼《甌北詩話》曾將中唐韓、孟、元、白四家詩分為「奇警」與「坦

易」兩大創作傾向加以論述,他說:

中唐詩以韓、孟、元、白為最。韓、孟尚奇警,務言人所不敢言;元、白尚

坦易,務言人所共欲言。試平心論之:詩本性情,當以性情為主。奇警者,

猶第在詞句中爭難鬥險,使人蕩心駭目,不敢逼視,而意味或少焉。坦易者

多觸景生情,因事起意,眼前景、口頭語,自能沁人心脾,耐人咀嚼。此元

、白較勝於韓、孟。世徒以輕俗之,此不知詩者也。元、白二人才力相敵

,然香山自歸洛之後,益覺老幹無枝,稱心而出,隨筆抒寫,並無求功見好

之意,而意趣橫生,一噴一醒,視少年與微之各以才情工力競勝者,更進一

籌矣。故自成大家,而元稍次。(註四七)

趙翼是乾、嘉時期「三大家」之一,與袁枚、蔣士銓齊名。但是論述孟郊詩的態度

則與同時的袁枚、翁方綱微有不同。袁枚在《隨園詩話》、翁方綱在《石洲詩話》

中均無好感,而趙翼對於孟詩之長處與限制,皆有觸及,此論雖比較傾向元、白,

大體還算持平。

  乾嘉時期的大學者紀昀,對於孟郊也有極為中肯的評論。紀昀本無論詩專著,

清人邵承照輯錄紀昀論詩之語,成《紀河間詩話》三卷。紀昀論詩主張:「詩本性

情者也」。在《瀛奎律髓刊誤》〈送遠吟〉批語:「刻意苦吟,字字沉著。苦語是

東野所長。」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五十〈孟東野集敘錄〉說:

郊詩託興深微,而結體古奧,唐人自韓愈以下莫不推之,自蘇軾詩:「空螯

」、「小魚」之誚,始有異辭,元好問〈論詩絕句〉乃有「東野窮愁死不休

,高天厚地一詩囚。」之句,當以蘇尚俊邁,元尚高華,門徑不同,故是丹

非素。究之郊詩品格,不以二人之論減價也。(註四八)

紀昀就創作者的角度主張最高的創作理想是:「其思濬發於性靈,其意陶鎔於學問

。」(《紀文達公遺集》卷九〈清豔堂詩序〉)對於創作的過程認為是:「凡物色

之感於外,與喜怒哀樂之感於中,兩相噴薄,發為歌詠;一如風水相遇,自然成文

;泉石相舂,自然成響。」紀昀對於孟郊的哀情、苦語,顯然雍有足夠的包容與理

解,故能作出「究之郊詩品格,不以二人之論減價」,這樣的論斷。

總結清代評論孟郊的論述,不但所持的角度極為廣闊,而且鞭闢入裡。孟郊詩

的淵源、個別詩篇的評賞、聯句唱和、孟郊詩的風格特徵、詩歌評價、及前此提到

的種種論題,都被反覆參研。清人的資料,無疑有重大的理論意義與價值。

陸.結論

孟郊生前,以五言詩方面的成就,享譽貞元、元和詩壇。獲致時人高度的肯定

。並以矯激的詩格,廁身「元和體」之林,成為時人追慕的對象,在唐末五代,擁

有相當高的文學地位。韓愈、李翱的獎譽推許,不遺餘力,應是主因。到唐朝末期

,張為就中晚唐詩人為主,編製《詩人主客圖》,孟郊已被派入「清奇僻苦主」。

雖然如此,尚能貼切概括孟郊詩的特色。

宋初孟郊仍以「寒苦」著稱,「郊寒島瘦」之評,使孟郊在詩壇地位略呈下滑

之勢。兩宋重要文士、詩評家,均不喜孟郊苦澀的詩格。必至南宋,孟郊詩始獲得

正確認識,「格致高古」、「古淡自足」,似為南宋人對於孟郊詩之印象。不幸,

元好問「詩囚」之判,猶如刑罰,使孟郊再次被打入二、三流詩人之中。

元、明兩代雖有愛憎兩極的傾向,喜孟郊詩者,終為少數。辛文房《唐才子傳

》「工詩有理致」及「思苦奇澀」似為元人對孟郊的觀感。明初高視孟郊詩為「

正變」,為晚唐的變格。謝榛則以為孟郊「正偏相半」。必至公安派前軀如徐渭、

竟陵派文人如鐘惺、譚元春始能對孟郊幽獨之情、奧衍之體,予以理解。然所重在

孟郊「奇險」一格,而非對孟郊所有作品全盤接受。

清代論詩風氣,方法多,心胸闊。所有前代之批孟資料,皆被反覆參研。孟郊

的地位,有一定程度的提高。然既非唐人的全然肯定,也非金人的否定,或明代文

人的愛、憎兩極。大致採取務實之態度,充分理解孟郊生涯的寒苦,肯定孟郊託興

的「深遠」與體製的「古奧」;但是也不讚許孟郊詩的過度「寒削」與「刻苦」。

孟郊被推到詩歌傳統中,被檢驗、評比,對韓孟「聯句」的奇險,雖然讚歎,卻未

必以為然;對孟郊樂府的古雅如經、五古的戛戛獨造、以及應有的歷史地位,則不

吝給予肯定。

附註

註一:見宋.姚鉉《唐文粹》卷第八十六 台北 世界書局 民國六十一年二月

註二:見馬其昶《韓昌黎文集校注》第六卷 頁二五七 漢京文化事業公司

   民國七十二年十一月

註三:趙璘《因話錄》卷三 轉引自吳文治《韓愈資料彙編》頁四三 學海出版社

   民國七十三年四月

註四:見唐.李肇《唐國史補》卷下 王汝濤主編《全唐小說》第三卷 頁一八六

   二 山東文藝出版社 一九九三年

註五:詳見羅聯添〈唐代文學史兩個問題探討〉,載氏所著《唐代文學論集》下

冊,頁二六二至二七二 臺灣學生書局 七十八年五月

註六:見宋敏求《孟東野詩集後序》 參四部叢刊本《孟東野詩集》 

註七:見宋.蘇轍〈詩病五事〉《詩話叢刊》 頁一三○九 弘道文化事業公司

民國六十年三月

註八:見宋.張耒《張右史文集》卷四十六〈答李文叔為兄立諡簡〉 轉引自吳文

治《韓愈資料彙編》 頁一七五 學海出版社 民國七十三年四月

註九:宋.吳處厚《青箱雜記》 程毅中主編《宋人詩話外編》上冊 頁一三二

北京 國際文化出版公司 一九九六年三月

註十:宋.劉攽在《中山詩話》 清.何文煥《歷代詩話》 頁二八八 木鐸出版

   社 民國七十二年二月

註十一:宋.周紫芝《竹坡詩話》 同上 頁三五一

註十二:宋.吳可《藏海詩話》 丁福保編《歷代詩話續編》 頁三三一 木鐸出版

   社 民國七十二年二月

註十三:范晞文《對牀夜語》卷四 丁福保編《歷代詩話續編》 頁四三五  木鐸

   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二月

註十四:宋.劉克莊《後村詩話》  轉引自吳文治《韓愈資料彙編》 頁五一七 

   學海出版社 民國七十三年四月

註十五:宋.張戒《歲寒堂詩話》卷上 丁福保編《歷代詩話續編》 頁四五九

木鐸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二月

註十六:宋.曾季貍在《艇齋詩話》 同前 頁三二四

註十七:宋.呂本中《童蒙詩訓》 郭紹虞編《宋詩話考輯佚》 頁五八八

華正書局 民國七十年十二月

註十八:宋.黃轍《(上巩下石)溪詩話》卷四 丁福保編《歷代詩話續編》  頁三

六六 木鐸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二月

註十九:宋.王直方《王直方詩話》 郭紹虞編《宋詩話考輯佚》 頁五八八

華正書局 民國七十年十二月

註二十:南宋.費袞《梁溪漫志》 陳伯海編《唐詩論評類編》 頁一二二四

山東教育出版社 一九九三年一月

註二一:敖陶孫,在《臞翁詩評》 同上

註二二:元.辛文房《唐才子傳》卷五 傅璇琮主編《唐才子轉校箋》第二冊 頁

五○二至五一八 中華書局 一九八九年三月

註二三:明.許學夷《詩源辨體》卷二五 同註二十 頁一二二四

註二四:明.高棅《唐詩品彙.總序》 學海出版社 頁九 七十二年七月

註二五:同上 頁五一

註二六:明.陸時雍《詩鏡》 丁福保編《歷代詩話續編》 頁一四二一

註二七:明.王世貞在《藝苑卮言》卷四 丁福保編《歷代詩話續編》 頁一○一

註二八:明.謝榛《詩家直說》 轉引自喻學才、華忱之《孟郊詩集校注》附錄

人民文學出版社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

註二九:明.譚元春《譚友夏合集.郊寒辨》 同上 頁六五五

註三十:清.薛雪《一瓢詩話》 丁福保編《清詩話》頁七○五 民國七十七年九

註三一:清.翁方綱《石洲詩話》卷三 木鐸出版社 七十一年五月

註三二:清.方南堂《輟鍛錄》 陳伯海編《唐詩論評類編》 頁一二二六

山東教育出版社 一九九三年一月

註三三:清.馬星翼《東泉詩話》卷第一 同註二八 頁六七六

註三四:清.宋長白《柳亭詩話》 同上 頁六八二

註三五:清.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上 蘇文擢《說詩晬語詮評》 頁二○九

文史哲出版社 七十四年十月

註三六:清.喬億《劍谿說詩》卷上 郭紹虞編《清詩話續編》 頁一○八三

木鐸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十二月

註三七:清.方東樹《昭昧詹言》卷一〈通論五古〉廣文書局

註三八:同上

註三九:同上

註四十:清.方世舉《蘭叢詩話》 郭紹虞編《清詩話續編》 頁七七五至七七六

木鐸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十二月

註四一:清.趙翼《甌北詩話》卷三 郭紹虞編《清詩話續編》 頁一一六七

木鐸出版社 民國七十二年十二月

註四二:同上 頁一一六四

註四三:清.沈德潛《唐詩別裁》卷四〈李觀韓愈別兼獻張徐州〉頁一三八 上海

古籍出版社 一九七九年一月

註四四:清.胡壽芝《東目館詩見》卷一 陳伯海編《唐詩論評類編》 頁一二

   二七

註四三:清.金溎生《粟香隨筆.三筆》 同註二八 頁六八七

註四六:方世舉《蘭叢詩話》 同註四十

註四七:《甌北詩話》卷三 同註四一

註四八:清.紀昀《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五十〈孟東野集敘錄〉

註四九:清.紀昀《紀文達公遺集》卷九〈清豔堂詩序〉 吳宏一、葉慶炳編《清

   代文學批評資料彙編》 頁四九五 成文出版社 六十十八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