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鳄人》作者乔萨答记者问(一)
记者:乔先生,你的这部《地产鳄人》的情节相当引人入胜,足以令读者一口气读完。但也有人认为,这与其说是一部房地产小说,不如说是一部黑幕小说。对此你有什么评价?
乔萨:说是一部纯粹的黑幕小说,我倒不这么认为。如果说是商战小说,可能比较贴切的一点。既然是“战争”,就可能什么事儿都能发生,交战双方谁是正义,谁又是非正义的呢?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概念。你比如说美伊战争吧,美国人民多数认定联军是代
表正义的,可全世界大多数人民的看法却是大相径庭的。
记者:乔先生,请问你在《地产鳄人》所揭露,或者说是描写的许许多多的黑幕是否有其真实的背景?
乔萨: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我只能说有虚有实吧。打个比方说吧,我有一个做房地产生意的朋友,看完这本书以后“警告”我说,你别在我媳妇儿面前提你的这本书,要不我跟你急!(笑)
记者:那是为什么呢?
乔萨:做贼心虚呗!(笑)
记者:据说你为了写这本书,用了三年的时间跟许多做房地产生意的人交朋友,这是真的吗?
乔萨:严格地说,应该是我在认识了他们以后,才萌发了要写一本有关房地产方面的小说的念头,只是这个过程比较漫长一点。
记者: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你对这个行业有了比较深刻的领悟以后,才决定要写的?
乔萨:深刻谈不上,但应该说是比较了解吧。因为我只写我自认为是比较了解的东西。
记者:也有人说你的这本书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从头到尾不见一个正面人物,似乎我们这个社会只有黑夜没有黎明。请问这是你在创作时的初衷吗?
乔萨:你说的那是旧社会,我从来没有认为我们这个社会暗无天日。现在反黑小说、电视、电影满大街都是,涉及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可路子就一个,有钱的黑社会奸商、有权的腐败领导、举步维艰的正义代表。坏人坏得十恶不赦,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好人好得高大完美,又回到过去那高大全的套路上去了,但实在令人难以信服。其实真正的社会是个复杂的结构,有时候善恶是没有明显界限的,尤其是涉及到人性本质的时候……
记者:那你的这部小说是在刻意超越同类题材,或者说是在努力避免与别人雷同啦?
乔萨:也可以这么说吧。但就我自己而言,我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根据自己的眼光和感受来写这本书的。至于是否在刻意超越或避免什么,我还真没怎么刻意地想过。
记者:乔先生,我在看完你的这本小说以后有一种感觉,似乎你善于揭露阴暗面。请问这是不是你创作的特长呢?
乔萨:你是说我一门心思挑刺儿,专拣别人不爱听的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这种人。关键是有些人专爱拣别人不爱说的听,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我曾经写过一部正面反映我们国家旅游行业的电视连续剧,叫《四海之内》,是根据我的一部长篇小说改编的,可惜因为意外,这部戏没能按时开机,现在北京一家影视公司还在运做。《四海之内》就是一部很光明的戏,而且也得到了很多方面的认可。还有我前些年在网上发表过的一篇中篇原创小说,叫《其实不想走》,也是很光明的,很多网友给我来信,肯定的意见占绝大多数。
记者:那你能不能给自己的文学创作风格做一个比较客观的定位呢?
乔萨:(笑)我跟很多朋友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经常涉及到这个问题。我的朋友很多,包括小时候的同学、当兵以后的战友、现在的同事和社会上的各色人等。我一直说我自己现在还远没爬到文学的境界,我只是一个爱讲故事的人。讲故事比较简单,你爱讲,再有人爱听,就算OK了。以前看过很多小说,古今中外,逮什么看什么,以后就开始有选择的看了,再以后就很少看了……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也有一肚子故事想说,于是就试着跟人讲讲,结果还真有人爱听,然后就稀里糊涂写上了。我从小就没想过要自己写小说,我的理想是当一名高级钳工,“文革”以后,又想当一名大夫,改革开放以后,又想当一个成功的企业家,结果现实和理想全部错位,挺失意的一辈子。
《地产鳄人》作者乔萨答记者问(二)
记者:这么说你也是半路出家的了?
乔萨:当然。我从事过很多不同行业的工作,而且尽是些互不相关的行当,有点像万金油,这倒不是因为我不专一,而是我一直没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像进日本餐馆坐在塌塌米上一样,菜的味道还行,可就是怎么坐怎么别扭。就拿当企业家或者商人来说吧,我天性就很脆弱,经受不起如日中天的成功,也承受不了一败涂地的打击,更没有铁石心
肠的睿智。当初我哥哥(乔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得知我辞职以后,就跟我说过,你可要想好了,文学这条路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走的!我说,我知道,可哪条路又是一般人就能走的呢?卖羊肉串的路好走吗?其实也不好走。我曾经就卖过早点,包子、馄饨、豆浆什么的,起早贪黑也挺不容易的。
记者:你刚才说你曾经读过很多古今中外的小说,能简单介绍一下,哪些是你比较喜欢的呢?
乔萨:喜欢的太多了,完全是根据自己的感觉。相对来讲,前苏联和俄国的很多文学作品,还有上个世纪六七十年西方的一些当代文学作品,像阿瑟·黑利的小说这一类的,然后就是我们自己的一些小说家了,比如王蒙、刘心武、贾平凹、王朔、乔瑜、莫言、马原、张小波等等吧……
记者:有女作家吗?
乔萨:(笑)不是不喜欢,是真看不懂。
记者:是看不懂,还是有偏见?
乔萨:(正色)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这可不敢胡说……
记者:(乐)你别那么紧张。请问你的下一部小说涉及的又是哪个领域的呢?
乔萨:西藏。我在西藏当了十五年兵,一直就想写一部能够比较真实反映七八十年代西藏军人的长篇小说,现在基本上完稿了,只是结尾部分遇到了点麻烦,有点收不住了。
记者:为什么呢?
乔萨:我曾经征求过一些朋友的意见,很难统一,目前还没有为主人翁找到一个合适的归宿,再说吧。
“鳄人”之斗引发影视剧“地产黑幕”热?
“留给对方的余地就是留给自己的墓地;创造自己的天空就会摧毁别人的梦想。”
这是作家出版社最新推出的长篇小说《地产鳄人》(下简称《鳄人》)扉页上的两句“警示”语。这部长达38万字的新书分为“鳄斗恶”和“恶斗鳄”两大部分,通篇充斥着阴谋、谜局、构陷和利益搏杀(包括血腥的谋杀)。作者乔萨将笔触直指房地产业操作的阴暗面——少数不法分子暗箱操作楼盘牟取非法暴利的丑恶事实。
高潮迭起的故事情节、“鳄—鳄”互斗、“鳄—恶”相斗的矛盾缠绕使这部小说具备了精彩的戏剧因素和高度的警世意义。该书尚在审稿阶段,北京诚成影联影视公司和雅迪星影视公司便向作家出版社和作者乔萨发起攻势,要求“火速成交”该书的电视连续剧购买权。改编权事宜尚在商谈中,又有数家影视公司闻风而来与乔萨洽谈改编事宜。一时间,《鳄人》在影视圈内成为抢手作品。为吓阻蜂拥而来的影视公司,诚成影视开出优厚条件,允诺给作者高额提成(首付人民币80万元),并保证力邀名导赵宝刚和周迅、冯远征、李成儒等大腕明星加盟《地产鳄人》拍摄阵容。据悉,诚成影业已经与作者草签改编协议。
对于这种表现“产业黑幕”的影视题材的趋热现象,各界看法不一。
作家出版社的唐杰秀(《鳄人》责任编辑)在分析这一状况时说:“年初反映黑势力联手瓜分国有资产的电视剧《红色康乃馨》在全国热播,紧接着反映地产黑幕的《鳄人》也被列入拍摄计划,有人说‘产业黑幕’题材在出版界和影视界走俏了。”唐杰秀本人不同意这种说法,她认为:作家出版社推出《鳄人》这本书,主要是看中了该书严肃的现实主义风格,而并非刻意为所谓的“产业黑幕”热造势。房地产暗箱操作使少数人非法致富是市场经济条件下客观存在的事实,但由于认识局限,作家很少触及这个主题,但深谙房地产业内幕的作家乔萨很成功地把这个题材写活了、写透了,这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件。作家社每年出版的书种类繁多,无意炒作“产业黑幕”这类话题,至于“鳄人”在影视圈内的火爆,跟出版社无关。
(阿强)
序(一)
盛京深冬季节的夜晚,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横扫着大地。
“今夜帝王”夜总会的总经理办公室,两个年龄相当、却有着迥然不同气质的年轻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默默地喝着啤酒。穿西装、系领带,外表斯文俊秀的叫黄晓军,是这家夜总会的老板;而一身运动休闲服,满脸胡须,看上去健壮粗野的叫“黑子”。桌上的烟缸里七横八竖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桌上桌下到处是空荡荡的易拉罐。看来,他们已经坐了
很长时间了。
“黑子,听我的吧,走,走得越远越好!”黄晓军低沉地说。
黑子摇摇头,黝黑粗糙的脸上映着凄然绝望的死光,他说:“来不及了,还是你走吧。只要他们一天没抓到我,你就是跑到月亮上去,也没人管你。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钱和存单放在老地方,你最晚后天就得把这些事全办了,现金能提多少提多少,最好一分钱也别留下。你去‘秀街’把钱全部兑成美金……晓军,你可不能再犹豫了,否则就来不及了。我不知道要是我折进去了,能不能扛得住;万一我要是扛不住,全撂了,那咱们可就冤透了。晓军,我还是那句话,你比我有出息,将来肯定能成大器。我走了以后,我妈、我姐、我妹,还有白姐就全靠你照顾了……”
“不,咱们还是一起走!”黄晓军固执地说,“总有办法出去的……”
“你他妈这不是说梦话吗?要能走我早走了。我那帮弟兄没一个跑出去的。我这是今年全盛京最大的毒案,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是再他妈腻腻歪歪跟我叫板,别怪我跟你急!”黑子布满血丝的双眼,凶光逼人地瞪着黄晓军,“你别让我临死前先拿你给我垫了背。我答应,你走后,我能跑就跑,但决不会再杀人了。我发誓!这样行了吧?”
黄晓军终于点点头,说:“好吧,我三天以后离开盛京。至于去哪儿你就甭管了。只要咱们都能活着,就有见面的那一天!”
“还有,”黑子站起来,魁梧的身体挡住了本来就很灰暗的灯光,“你听我的,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要离开的消息,也不能给任何人打电话。我手下跑掉的那两个混蛋肯定要来找你,我估计他们可能想到我会把钱交给你。”黑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扔到黄晓军的面前,接着说:“这里面有他们在全国各地的几个窝点,还有一批货也在他们手里,估计货还在盛京。你一离开盛京,就给市局缉毒处发封信,让警察收拾他们。这两个祸害千万要收拾掉,否则后患无穷。这个歌厅也别要了,谁愿要谁拿去。但这事必须是在你彻底安全以后才能办。你听明白了吗?”
“好吧,我听你的!”
“另外,你把保险柜打开,我把那东西弄走,今晚就处理掉……你别这样看我,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去杀人了!”
黄晓军打开保险柜后,便站到了一边。黑子从里面取出一支乌黑锃亮的7.7式手枪,退出弹夹,分别放进了自己的左右两个裤兜。然后他又拿了两万元现金,塞进上衣口袋。他直起腰,看着一旁的黄晓军,眼里流露出诀别的伤感和无奈,他喃喃地说:“再见了,晓军。照顾好白姐,她是个好女人!”说完,黑子转身拿起皮衣,走到门口,稍稍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也没再说什么,便拉开门走了。
黄晓军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久久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就那么站着——站着——站着……
序(二)
耿迪脸色苍白地坐在受审椅上,目光痴呆地看着对面的两个预审员。这是他被拘以来的第二十一次提审。他没想到,从家里出来到派出所又到分局,再转到这里会这么快。通过这几天接连不断的审讯,他渐渐明白了,原来是半个月前自己给出去的那笔15万现金惹出了大祸。这笔钱被一个正在服刑的哥们儿的父亲用来贿赂了两名狱警,并制造了一起轰动盛京的越狱大案。然而,那哥们儿和他父亲在归案的当天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当初给钱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被弄到这里来。进来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身上
还有很多令警察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按照预审的提示,他要交代的远不只是那15万现金的贿赂内幕,还有他曾经多次以行贿的手段,非法帮人办理保外就医、犯人减刑,甚至贿赂警局高层人物和政府官员,为自己的关系网建立保护伞等等一系列违法犯罪的勾当。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招供,等待他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连日来,他对付预审员的惟一方法就是一问三不知——装傻。他已经想好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他不开口,就不会有更多的人受到牵连。因为他坚信警方现在并没有掌握他行贿的直接证据。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招,就不会有人出事,就总有一天会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耿迪,我告诉你,”预审员已经失去了耐心,几乎是咆哮地叫骂起来,“比你嘴严的傻×我见多了,你别以为你不说就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进到这里面的人,没一个是冤枉的。你还指望有人站出来替你说话,寻思扛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出去,可能吗?你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是没有证据,能把你请到这里来?你要是级别不够,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说说看,今年春节,你都到过谁家?送的什么?”
耿迪看了看预审员,眼里游过一丝疑惑。
预审员:“问你呢,听见了吗?说!”
耿迪在脑子里还真把今年春节去过的几个“人物”的家,以及送去的钱物都过了一遍……这帮人现在个个都还在台上,光彩照人,且大权在握,没一个出事的。于是他心里更塌实了……
预审员:“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耿迪:“……”
预审员:“耿迪,我劝你不要有任何幻想。中央这次是下定了决心的,不管是谁,不管他的官位多高、权力多大,查出一个算一个。我们也知道你有点儿后台,也花钱买了几把保护伞,但你要明白,这些现在对你都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否则,你现在怎么能坐在这儿呢?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就说!”
耿迪心里明白,事情是明摆着的,只要他一开口就是证据。正如预审员所说的,说出一个算一个。但是只要他不开口,就一个都不能算。
“你认识×××局长吗?”预审员的问题开始比较具体了。
耿迪闭上眼睛,干脆连看也不看他们了。
“你他妈的把眼睛睁开!”预审员大吼一声。
“您就别费那么大劲了。再说,警察怎么能骂人呢?”耿迪摇摇头,淡淡回了一句。
“你这个王八蛋,敢这么跟我说话?骂你?急了我他妈还抽你丫的!你信不信?”预审员说着站起来,疾步冲到他跟前……耿迪本能地蜷缩成一团,尽量护着身体的要害。
“算啦算啦!”另一个预审员上来阻止。
“王八蛋!我今天豁出去脱了这身官衣,也打你个半死!”
耿迪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丫有种,今天你就打死我!”
……
耿迪被押回牢房。同号的一个犯人讨好地递过来一杯水,问:“迪哥,你挨打了?赶明儿告丫的!”
耿迪接过水杯,冷冷一笑。他从身上掏出两张百元大票交给狱友:“去,弄两个小炒来,我他妈该吃吃、该睡睡。哼,有本事就把我打死!我操他妈!”
在这里,耿迪虽然不是“学习号”,但他的待遇和地位却在“学习号”之上。原因是在他进来之前,早就有人跟里面打过招呼了。耿迪心里明白,在这里面,一定有他关系网中的某一层势力在暗中保护他。再加上他的罪名是帮助重刑犯越狱,这也成了犯人们怕他的原因之一。
他现在一时还判断不出自己在这里的日子究竟还会有多久,但他知道,如果他的那些事都被抖搂出来,就像预审员说的,判他十年大刑都不冤!另外,还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为什么预审员会对他周围的那些关系网如此感兴趣?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下边人干的,秘书、子女、老婆,谁出面都能把事情办了。按理说,就算是想要拿谁开刀,也应该先从……思路走到这里,他算是明白了——现在就是想要拿某些人开刀了……
序(三)
黄晓军从俄罗斯回国后的第二个月,就找到了大学时代的好友,比他低两个年级的同学——邱建。两个人简短地介绍了这些年彼此的情况以后,黄晓军直截了当地提出希望邱建辞掉公职,跟他一起搞房地产策划、销售。黄晓军把一本关于国内房地产市场分析和发展战略的杂志扔到邱建的面前,说:“你在这里面的文章,还有以前发表的很多文章我都看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只有我能帮你实现你的梦想!你是我在盛京惟一看中的人才……”在黄晓军眼里,得到邱建,就等于得到了一座金山。像邱建这样的人才,呆在国家机关,只能整日无
所事事、虚度年华,可惜啊。
因为事发突然,邱建并没有立刻表态。他有些犹豫,他对黄晓军的经济实力一无所知,而且他也担心新婚不久的妻子对他辞职不能理解,毕竟他目前的待遇算是政府部门的正科级待遇,单位近期还有可能为他解决住房问题。他让黄晓军给自己三天的时间考虑。
三天以后,两人一见面,黄晓军就把一本房产证交到了邱建的手里,说:“……三居的,在滨河小区,空了好几年。上面是我的名字,回头你自己去办理过户手续。装修你自己设计,不用考虑成本,只要你喜欢,你就是把房子装成总统套房都没关系!”
黄晓军告诉邱建,他回国以后,考察了很多行业,最后之所以要选择干房地产,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他想到了邱建,而且仔细拜读了他的文章……他说,这些年来他悟出了一个真谛:没有想好的事,他绝对不做;想好的事,没有钱他绝对不做;有了钱,没有合适的人他也绝对不做……黄晓军至今还记得很多年以前,邱建曾经有过的一段誓言:有朝一日,他要在盛京的房地产行业竖起一面大旗,旗帜上写着:中国房地产泰斗!
邱建在大学所学的专业虽然是“建筑设计”,但多年来,他一直在潜心钻研世界各国以及当代中国的房地产业经营和策划。尤其是通过这几年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便利条件,他对国内房地产业的市场研究和分析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境界。
……
邱建最终同意了和黄晓军联手创建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理想王国”。邱建坚信——只有他才能帮助黄晓军把这个“王国”建设成强大富有的理想世界,他也终将把那面“泰斗”的大旗竖立起来。就这样,他把这次和黄晓军的意外重逢看成是天赐良机,也是他人生道路中最重要、最伟大的转折!
当邱建把辞职报告交给他的顶头上司——处长的时候,那位年满50的小老头感慨万千地对他说:“对喽,年轻人,这就对喽!……”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一)
耿迪一脸疲惫地望着餐桌对面的黄晓军。今天是自己39岁的生日。前些年过生日时,狐朋狗友欢聚豪饮、争先恐后送礼买单的那种景象没有了,现在只剩下黄晓军。想当年他风光无限的时候,黄晓军还只是盛京一家歌厅老板,做些偷鸡摸狗、卖淫嫖娼、吸毒贩毒的勾当。那时候他是黄晓军的“上帝”,一张支票压一个月,他从来都不看账单,大笔一挥——要的就是一个派头。“爷不为什么,也没别的,就有钱……”这是一句他经常挂在嘴边上、最让他舒坦和最有面子的调侃。
“来,干!”耿迪呲牙咧嘴地喝下一杯酒,自我解嘲地接着说,“我是彻底瓢了,真的,不骗你,瓢了个底儿掉。你说这他妈人,啊?说穷还就真穷了。一不留神就被提溜回旧社会去了!我现在是没法儿跟你老弟比了。啧,想起来真的是很惭愧!”
黄晓军笑笑,没说什么。其实他对耿迪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早有预见,这是一个必然的结局。他今天约他出来给他过这个生日,除了叙旧,他还有另一个打算。在他眼里,耿迪曾经属于那种一时幸运发了横财但又缺德乏教、没有根基的盛京纨绔子弟。他们的钱来得容易去得更快。前些年,耿迪靠着高干父亲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倒批文、揽工程、跑贷款、包航运、炒地皮……着实发了不少横财。他用这些钱花天酒地、肆意挥霍,尝尽了世间美味佳肴,游遍了天下江山美景,爱够了无数娇妞艳女……用他自己的话讲,他这一辈子,比上有余,比下更富裕。然而,在耿迪身上还有另一个耐人寻味的品质,这就是他性情耿直、为人仗义、乐善好施,强烈的虚荣心和表现欲使他养成了爱管闲事骄狂和自大。凭着这些,前些年他也确实交了不少的朋友,大小官吏、文人雅士、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乌泱泱的一大群。有不少人曾受过耿迪的恩惠和救助,有的甚至可以说有再生之恩。在这些人当中,当然也包括他黄晓军本人。可这才几年,眼下的耿迪是如此的孤独、穷酸和潦倒……一年半的牢狱生活,使这个昔日油头粉面、举止骄横、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几乎成了一条流浪街头的丧家之犬。恐怕这也算是一种报应——老天是公平的,起码在耿迪这种人身上老天爷没有瞎眼。
黄晓军把一包熊猫烟递给他。耿迪的眼里闪过一线光芒,忙伸手接了过去不觉得叹道:“这烟可不便宜!”
“哟,这不是迪哥吗?”
耿迪抬眼,见几个西服革履的男人向他走来。走在前面的是卞昆,盛京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很多年前彼此就有过几次生意上的来往,大家合作还算比较愉快,以后就成了朋友。
耿迪和黄晓军同时起身点头示意。大家握手。
卞昆转身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耿迪——迪哥!”
“迪哥好!”
“哎,好、好,你们好!”
耿迪这种从没有过的谦逊,让一旁的卞昆感到既困惑又好笑。他上下打量着耿迪,内心涌出一丝对这位昔日“人物”的同情和悲叹。他转向黄晓军,微笑道:“黄总,好久不见,听说最近干得不错呀!”
“无所谓好歹,还行吧。今天是迪哥的生日,我来陪迪哥喝几杯。怎么样,一块儿坐坐?”
黄晓军的话音刚落,卞昆猛一拍自己的脑门:“我操,可不是吗。换,换一单间,换一单间……”卞昆转身对两个年轻人吩咐,“你们去叫管事的安排一个包间……”
“我说算了吧,”耿迪连忙摆手,“干嘛呀,哥们儿,又不是外人,何必呢。大家一块儿随便坐坐算了……”
“咳,迪哥,这可不是您的风格。今天算我请客。走!”卞昆上前拉住耿迪,又回头冲黄晓军,“黄总,走啊,一起吧!”
这是一顿豪华奢侈的饭局。随卞昆来的两个年轻人酒足饭饱后已早早离去。
“迪哥,”卞昆醉眼朦胧,吸一口烟,说道“其实这帮哥们儿谁都知道,你是挺冤的。要不是多管闲事儿,哪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用我媳妇儿的话讲,‘一个人做坏事儿的时候,先要想想自己的下场;可做好事儿之前,就更要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你看,这话够有哲理的吧。”“我也同意这话,”黄晓军接茬儿,“就说你迪哥吧,帮过的人不少吧,有什么用呀。今天你落到这个地步,谁帮你呀?别说帮帮你,连面你也见不着。不是我黄晓军说话混账,要不信你试试,你现在就打几个电话,说想跟他们借几个钱花花。我保证,你一分钱也借不来。知道为什么吗?”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二)
耿迪只能报以苦笑。他摇摇头,没说话。但他心里不服,他不信过去的那么多朋友就没几个好人?如果真要到了要靠借钱度日的境地,他是能借到的,而且还能找出一万个有借不还的理由。但他不会,他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倒不是因为他不缺钱,实际上他现在的经济状况几乎到了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起的地步了。看着眼前两位昔日对他毕恭毕敬的家伙,如今也摆出一副知天知命的架势,随意数落自己,耿迪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虚弱。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特傻、智商特低……他何曾想到过自己也会落到今天这么一个下场,更没有
想到就因为那么一件破事儿,在一夜之间,他那昔日的“辉煌帝国”就被轻而易举地击垮打碎,成了一片废墟。厄运的突然降临像一场经久不退的狂风暴雨,直到彻底泯灭了他心灵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冲垮了他那弱不禁风的神经……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一切其实是必然的,因为他的愚蠢和狂妄,也因为他的虚荣和浅薄。生活——这位无情而又伟大的法官给了他一顿狠狠的鞭笞。服刑期间,老婆跟他办了离婚手续,老爷子又死于心脏病——得知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他除有那么一点人之常情的悲伤外,更多的是替老头儿惋惜。也许老头儿到死也没弄明白,他这个当儿子的是怎样利用他的关系和影响干了那么多令人心惊肉跳的勾当。耿迪心里明白,这些年,他所干的一切,何止是没收一切非法所得、蹲上一年半大狱所能了结的?
“迪哥,想什么呢?”黄晓军一边说着,一边从手包中拿出一部诺基亚8810的手机和配件、磁卡,“您的生日,没什么好送的,这算是生日礼物吧。”
耿迪一愣。他没想到黄晓军会送他这么一个礼物。上个月出狱后,他就一直想买一部手机,可是他发现自己已是一贫如洗了。前妻带走了家里几乎所有值钱的物品,钻戒、项链甚至连他的劳力士手表……总之,除了被政府没收的,前妻都带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套空空如也的房子。他出狱的第二天,前妻托人给他捎来两万元现金和一封短信。信中写道:
耿迪:
你好!
现托人给你带去两万现金,希望你能收下。我现在生活很好,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力帮助你。
你我夫妻一场,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爱也好、恨也好、无所谓也好,也许只有我最明白。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的婚姻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现在我想起来,你的话非常有道理。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缺乏一个妻子对丈夫应有的魅力。说真的,我特后悔当初和你结婚(尽管是我哭着喊着要你娶我)。也许是我耽误了你……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你父亲去世的当天,我正好在外地。他的后事是部里和机关处理的,我只是代表子女参加了遗体告别。按国家的有关规定,老人的骨灰安放在了高干公墓。听医护人员讲,他临死前一直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很内疚。老人生前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比你更像是他的孩子!
老人留下了几万元的存款,但他在遗嘱上已经注明是留给我的。我把这笔钱存在银行了。如果你现在实在有困难,我可以考虑把这笔钱再转送给你。
另外,孙伯伯一直很关心你。他让我转告你,希望你能抽空去看看他。
祝好运!
前妻李金华
想到这里,耿迪伸手接过手机,装上电池和磁卡,马上拨了一个电话。
“金华吗?……是我,不好意思,打搅了……你托人给我带的东西我收到了。谢谢……不用,我……好吧,再见!”
耿迪关上手机,冲黄晓军一乐:“不错,挺好用的。谢了,哥们儿!”
卞昆见状,打开自己的手包,拿出一沓百元大票,递给耿迪:“迪哥,不好意思,身上没多带,就这些。您结完账,剩下的就算哥们儿的一点心意。”
耿迪不自然地笑笑,却没有推辞。他心里明白,这一万块钱要结了账也就剩不到一半了。他现在的心情极为复杂,他觉得自己像个乞丐,又像一条丧家之犬。这部手机和这几千块钱对他来说是那么的重要。前两天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找到前妻,要回自己的那块”金劳“和钻戒,然后再卖掉,度过眼前的困境。但一想到前妻托人带给他的那两万块钱和那封信,就再也没有勇气了。他和李金华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夫妻情分,他之所以娶她完全是出于无奈和怜悯。他在外面有过那么多的女人:演员、大学生、公司职员、空中小姐、歌厅三陪、下岗职工,甚至还有在校高中生。对女人他早已没有真正的情和爱,有的只是猎奇和肉欲。他不知道在他从前的那么多女人当中,究竟有没有谁真心爱过他。他对女人的要求只有三条:年轻漂亮、听话温顺、随叫随到。他曾经当众自嘲,将来他的死因只会有一个——那就是爱滋病……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三)
酒精使得耿迪的思维变得有些麻木了,但在他对今天的这个生日宴会感到非常满意的同时,也对眼前这两位昔日的朋友充满了真心的谢意。
“来,我敬两位老弟一杯!”耿迪干完,低头想想,接着说道,“我特感谢你们二位,真的。前些年,在我得势的时候,感觉不到咱们之间情分的轻重,我太牛×。今天我领教了,哥们儿,我特感动,真的!我知道我没交下几个真正的朋友。从大牢里出来以后,一开
始我真的想主动跟大家联系一下,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今非昔比了,谁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搭理你,是吧?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我这头死骆驼偏偏他妈的还没一头驴大,连死耗子都不如。晓军昨天来电话说要给我过这个生日,知道哥们儿我当时想什么吗?我特感动,真的!今天哥俩这顿饭,我耿迪会记一辈子!谢了!”
耿迪说完这番话,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不好意思,我再敬二位一杯!”
黄晓军没想到耿迪还会讲出这么一番人话。他知道,这是耿迪心里现在最真诚的肺腑之言。看来一年半的牢饭,这位从前的花花大少的确没白吃。今天来之前,他考虑了很久,要不要给带个生日礼物什么的,经过三思,他决定买一部手机,其实也就是试探试探这位掉了毛的凤凰究竟还有没有再长出毛来的可能。耿迪出狱后乃至目前的状况,他基本上是了解的。抛开将来会是个什么状况,单说过去,耿迪曾给予过他那么多的帮助,他得给他过这个生日。况且他知道,像耿迪这类人,一旦真能为他所用,其价值不可估量。于是他决定就借今天的东风,一鼓作气,彻底收买耿迪,将其拿下。
“迪哥,”黄晓军咬咬牙,又一副诚恳的神态,“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可一直就没机会跟你商量。今天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我也就无所顾忌了……”
“老弟,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姓耿的虽然落到今天的地步,但有一点,我自信我还不至于就是一废物了。说吧,我能帮老弟做什么?”
黄晓军要的就是耿迪的这句话。他看了看在一旁发愣的卞昆,又转向一脸豪气的耿迪,轻松地笑了笑:“迪哥,您言重了。这些年来,迪哥您帮了我黄晓军多少,别人不知道,可能就连您迪哥自己也没往心里去。可我是记着呢,我一直没忘,也忘不了。我黄晓军没别的,做生意是把好手,这些年运气也不算坏。可是如果单靠这两点,我是到不了今天的。还有一点,我也是不久前才明白的,我之所以那么幸运,是因为我比好多人更重情谊。我这一辈子,帮过我的人,我忘不了。今天当着老卞,都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对您说吧,从您出来那一天,我就开始给您记工资了……”
黄晓军的话说到这里,耿迪顿时一脸茫然。
“迪哥,”黄晓军从怀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是两万,您两个月的工资。还有一盒名片,我们公司的高级顾问——耿迪。迪哥,您不会骂我吧?”说完,黄晓军将信封和名片一起推到耿迪的面前。
耿迪先是被黄晓军这突然的义举深深打动了。他暗暗庆幸自己过去能交上黄晓军这么一个朋友。可这钱,还有这份工作他是没法接受的。直到现在,他依旧把面子和自尊看得很重,况且他尚不知道自己将会为这一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还有,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人们会不会以为,这就是他的身价?可这一切对于他目前的处境来说无疑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他脑子里飞快闪现出他曾经在黄晓军的歌厅里花天酒地、一掷千金的一幕幕……如果说黄晓军仅仅就是为了报答他耿迪的“大恩大德”,这似乎又有点说不过去。现如今还有几个真正讲情讲义的主儿?再说,他虽然曾经在黄晓军那里挥金如土,可也换来了他需要的、那些也只能是用金钱才能买到的尊严、高贵、气派和美色。
见耿迪一言不发,黄晓军接着说:“迪哥,这点事您不用难为情。我说过,我黄晓军好歹是知恩必报的那种人。过去您帮过我,现在您有难了,我有能力帮你一把,这是其一;其二,我请迪哥您做我的顾问,是因为我知道,以您迪哥的能耐和为人,还有那么多的社会关系,再加上你我知根知底的交情,我肯定,迪哥不会让我失望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如果迪哥您要是觉得为难,也没关系,顾问费每月一分不少,您迪哥想干嘛还干嘛。顾问顾问,您想问就问,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不问。迪哥,您觉得呢?”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四)
耿迪看看黄晓军,又看看卞昆,深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迪哥,我觉得黄总对您可真没的说。有这么好的哥们儿,您要是再不领情就让人觉得有点太那个了。怎么说呢,您是不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呀?”卞昆诚心诚意劝道。
“好吧,”耿迪欠了欠身子,拿起那盒名片,打开取出一张,仔细看了看,念道,“
新维多房地产策划销售代理有限公司,总经理顾问,耿迪。他乐了,接着又说,“晓军,不,黄总……”
“别、别,迪哥,你可千万别跟老弟来这套。您就还叫晓军,我听着踏实。”
“好、好,就还叫晓军,”耿迪稍稍沉思了一下说,“你我哥们儿也十几年了,彼此什么操行也都知道。你就说我吧,除了吃喝嫖赌,别的屁他妈本事没有。今天老弟算是赏给哥哥一口饭……”
“迪哥,您……”
“晓军,你听我把话讲完,好吗?”
黄晓军点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耿迪接着说道:“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觉得特感动。你让我觉得自己可能还不算个废物。这样吧,这份差事我接了。只是暂时我帮不了你什么,这些天我想先处理一些事,过些日子咱们再联系,你看怎么样?”
“迪哥,您误会了。我说了,我请您做顾问,可没敢让您坐班。将来我有不清楚或搞不明白的时候,迪哥您能替我拿个主意什么的,就行了!”黄晓军端起酒杯,“来,迪哥!今天晚上我敬您最后一杯,我干了,您随意!”黄晓军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就在耿迪刚准备干了杯中酒的时候,卞昆突然站起来,走出了包间。
“老卞喝高了吧?”耿迪望着卞昆的背影,轻声自言一句。
此刻的卞昆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今天他所看见的、听到的,实实在在地给他上了一课。他和黄晓军认识也有七八年了,黄晓军真正发迹也就在这一两年。从歌厅干到房地产策划、销售,短短两年时间,而且正值整个房地产行业的低谷时期,黄晓军的策划公司竟然异军突起,靠玩空手道,赚取了不下数千万的利润。这个几乎神话般的传奇,使黄晓军成了盛京房地产业家喻户晓的重量级人物。他知道黄晓军曾经开了一家卡拉OK歌厅,以后又去俄罗斯混了几年。三年前他又回到盛京,办起了这家房地产策划、销售代理公司。要说黄晓军本人绝对不具备这样的本事,可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和手段,将一批房地产策划和销售的精英纳入自己的麾下,并统帅着这帮人,像一匹冲进赛场的黑马,几乎把盛京的房地产策划、销售业搅了个底儿朝天。最令人不解的是,黄晓军和他那帮“精英”居然将一栋总投资3个亿、25层高、又被业内外公认的“死楼”盘活了。仅这一项,黄晓军就从开发商碗里挖走了三千多万的利润,而大难不死的开发商仅落得收回成本,还对黄晓军感激涕零。有人说黄晓军手下那帮人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黄晓军就是魔头。然而,做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卞昆,这些年尽管没有栽过太大的跟头,可早已是筋疲力尽,成天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了。他和董事们总是满怀希望和梦想去开发一个个到头来令他们追悔莫及和痛不欲生的项目。当然,他们也养肥了一大批手中掌握着开发商生死大权的大小官吏和高干子弟。客户是开发商的上帝,政府的各级职能部门是开发商的爷爷、银行是开发商的姑奶奶,在他们面前,开发商永远是接客卖肉、卖笑的妓女和任人宰割、挤兑的孙子。每当见着有爷爷和姑奶奶们被投进大狱或拉到荒郊野外吃枪子儿的时候,卞昆就有一种近乎于病态般的巨大快感和无比亢奋,可紧接着又是一股难以排解的憋闷和深深的失望。今天黄晓军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做作和露骨,但确实说明黄晓军的精明和远见。卞昆不知不觉来到柜台,从怀里掏出皮夹,取出信用卡和身份证:“小姐,结账!”
卞昆回到包间,黄晓军正和耿迪侃在兴头上。
“……所以这些年我把几乎所有的老本儿都压在这上了。说句狂妄的话,我黄晓军要拥有十万的时候,我就要能支配百万、千万;等我拥有百万、千万的时候,我就得支配一亿、十亿。在支配和占有两者间,我选择支配。说白了就是拿别人的钱,办咱们自己的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怎样才能支配,如何支配?这就是学问了。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金融方面的一些问题,等有机会再跟迪哥您细聊。”
卞昆起身,“黄总、迪哥,今天就到这儿吧。怎么样,要不要去夜总会散散心?”
“我同意!”黄晓军也站起来,“迪哥,去我的老根据地。最近来了一帮还算凑合的南方模特儿。我给您介绍一个,怎么样?”
耿迪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行,那就谢谢了!”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五)
第二天,还在朦胧睡意中的耿迪被一道刺眼的阳光惊醒了。他发现自己睡在一家酒店的床上,窗前一位身穿酒店浴袍的高个长发女人正背对着他,打开窗帘。他隐隐约约记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迪哥,你醒了!”女人回头,冲他妖媚地一笑,来到床前,弯腰轻轻伏在他的身上,“迪哥,你昨天喝多了,是我和晓军哥哥送你回酒店的。还记得吗?”
耿迪欠欠身子,看了看女人的面孔,他记起来了。这就是昨天晚上在夜总会,黄晓军介绍给他的那位模特儿小姐,叫什么名字他忘了。也许是卸了妆的缘故,这位模特小姐显得更加纯洁亮丽。
“几点了?”耿迪干干地问了一句。
“还不到十一点。迪哥,你要洗个澡吗?”
“对不起,我昨天醉了。你叫什么来着?”
“薛佳灵,昨天晚上就问了我好多遍。嘻嘻,迪哥,你喝醉了的时候特好玩儿。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儿吗?”
耿迪摇摇头,他的确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了。他的记忆只到进夜总会,黄晓军给他介绍了这位青春美丽的模特儿妹妹,然后就没完没了地喝了无数听啤酒……
“妹妹,这是哪家酒店?”耿迪伸出手臂,将姑娘搂到胸前问。
“天地王朝呀!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一喝醉,就什么都忘了。昨天咱们几点回来的?”
“快四点了。”
“然后呢?然后我又干吗了?”
“嘻嘻,没干什么呀!你非拉着军军哥哥不让他走,然后、然后……”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
“然后怎么了?”
“也没怎么,晓军哥哥走了以后,你又非让人家脱光衣服给你表演走台……”
“你表演了吗?”
“你说呢?”
“真烦,我要记得,还他妈问你干吗!”耿迪有些不耐烦了。他知道,凡是这种小姐任凭对你千般温柔、万般风情,其实全是假的。她们从骨子里看不起嫖客,甚至是鄙夷和憎恶,她们在出卖自己肉体的同时,为了保持心态的平衡就常常也在内心嘲弄羞辱她们的这些个“上帝”。
“我表演了,一直到你打呼噜睡着。连衣服鞋袜都是我给你脱的。”薛佳灵平静地说。
耿迪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分了。“你、你多大了?”耿迪放软了口气问。
“19。”
“真的?”他有些吃惊。他昨天刚满39,整整比姑娘大了20岁。他以前有过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情人。那位姑娘家里很穷,父亲很早就病死了,母亲改嫁后把姑娘留给了孤身一人的老奶奶,日子过得艰辛无比。有一天,他的车在一个路口把姑娘给撞了,姑娘伤得不重。他送姑娘去医院处理完伤,又送姑娘回家。姑娘家境贫寒得让他吓了一跳,同时也让他对这位始终默默无言、纤柔文静的姑娘产生了巨大的同情和好感。他转身到附近的银行,提了三万元的现金交给了姑娘和老太太。没想到,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姑娘扑通跪在了地上……不久以后的一个晚上,姑娘把自己的处女身献给了他。当时那位姑娘还不满16岁。再后来他又知道了,那次车祸是姑娘有意制造的,目的是为了给患糖尿病的奶奶讹一笔看病住院的费用。也许是出于良心发现,或是别的一些缘故,耿迪以后又陆续资助了不少钱给那位姑娘,但却渐渐有意地疏远了她。他给自己这一短暂的风流韵事下了一个还算是比较恰当的定义——作孽。
想到这些,耿迪刚才还有的一点情欲顿时云散无踪了。他指指放在沙发上自己的西服:“妹妹,麻烦你把我的上衣递给我一下……”耿迪接过衣服,从衣袋里拿出昨晚卞昆给他的那一万块钱,点了一千递给姑娘,“不好意思,让你伺候我一夜,拿着吧。”
薛佳灵微微一笑,没有接钱。
耿迪压住恼怒,又点了五百:“就这么多了,爱谁谁吧!”
“迪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她瞪着大眼诧异地望着他。
“我操!”耿迪终于发作了,此时此刻他对眼前这位娇艳的模特儿厌恶到了极点,“你以为你是他妈什么?我告诉你,别跟我这儿起腻。你是他妈金×呀?我他妈就烦你这号的!”他把钱扔在床边的地毯上,然后恶狠狠嘣出一句,“把钱捡走,快滚”!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六)
看着耿迪这突如其来的流氓脾性,薛佳灵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阵被羞辱的委屈。她奇怪昨天晚上那位气质高贵、谈吐幽雅、幽默和气,甚至酒醉以后还充满童趣的迪哥,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流氓地痞了呢?一个星期前,黄晓军曾找过她,他们谈了很久,最后达成协议:黄晓军保证近期为她办好去盛京电影学院进修的手续,并在年内推荐她出演一部著名导演×××执导的电视剧的配角儿。做为交换条件,她必须伺候好一位刚出狱不久的大哥,一位他非常敬重的大哥。按黄晓军所说的,这位大哥是盛京一位有文化、有教养、
有素质、有相貌、有才气的高干子弟……她虽不算良家女子,但也不是鸡婆。薛佳灵是四川成都人,在她上高三的时候就和学校的体育老师发生了关系,那也可以算是她的初恋。高考落榜后,她凭天生的条件,进了一家野模队,混迹于蓉城的各种舞厅、夜总会。以后她又爱上一位二流的歌厅歌手,两人的关系持续了不到一年就又分手了。今年初她随朋友来到盛京,做串场表演。在盛京,她结识了很多有钱有势的男人,也曾和他们当中个别特有“感觉和味道”的有过数夜风流。但她不是为了钱,她绝不会因为钱和男人上床。她一到盛京就认识了黄晓军,并很快成了好朋友。她从内心喜欢这位年轻有为、有钱有势且风度翩翩的大老板,但两人的关系仅仅局限在平时一起喝酒、吃饭、唱歌,偶尔也会有些搂搂抱抱、打情骂俏的亲昵举动。当然,如果时机成熟,她不会拒绝和黄晓军有进一步的关系。有时候她甚至主动表现出对黄晓军的那种欲望,但黄晓军总是很聪明地装糊涂,在不伤害她自尊的情况下搪塞了过去。由此,黄晓军在她心中就变得更加的完美了。当黄晓军以上电影学院和出演电视剧的诱饵,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上床的时候,她的内心是很矛盾的,有一种酸酸的失落。她明白了,这个被她发自内心称做晓军哥哥的男人,其实和社会上的其他坏男人没什么区别。而她想要达到混出个人样的目的,黄晓军又是她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迪哥,”望着怒气未减的耿迪,薛佳灵尽量柔声细语地说道,“你误会了。我陪你来酒店不是为了钱。我也不是出台小姐。”说着,她弯下腰,拾起散落在地毯上的那些钱,缓缓地放回床上,随即转身进洗手间换衣去了。
耿迪发现姑娘的眼里有汪汪的泪影。他有些糊涂了,他拼命地回想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无奈他什么也记不得了。
“真他妈邪了!”耿迪摇摇头,自言自语一句。
不一会儿,薛佳灵换好了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到耿迪的面前。这时候他才发现站在眼前的是一位真正的青春美女。
“迪哥,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吧。呀,对,我差点忘了,晓军哥哥让你今天醒了以后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在公司。再见!”薛佳灵说完,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哎——那什么、那、那,薛小妹,对不起,我喝多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我、我那什么,改天我再当面赔礼……”尽管耿迪脑子里很乱,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失态了。他觉得有必要对姑娘解释一下。无论如何,人家不是为了钱,更不是嫌钱少。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薛佳灵说完,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姑娘走后不久,耿迪起床洗了个澡。他决定给黄晓军打一个电话,问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黄晓军在电话里乐呵呵地告诉他,薛佳灵是位正经姑娘,不是鸡。昨晚和迪哥一见钟情,加上你又喝醉了,所以就跟去酒店照顾你了。耿迪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黄晓军,黄晓军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起来。
“迪哥,这就是你不对了。那可是我妹妹,我一直舍不得碰。没想到被迪哥在醉梦之中将其一举拿下。好了,这下我也就省心了……”
“喂、喂,晓军,你认识她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觉得这妹妹有点不寻常。算了,再说吧。你让我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大事儿。过几天公司有个谈判,方便的话,想请迪哥一起参加。”
“好吧,我——去!”耿迪的语气有些犹豫。
“另外我跟公司的董事们商量好了,从明天开始就给您配台专车——马自达929,和迪哥从前的‘大奔’没法儿比,不好意思……”
“别,晓军,你可别这么说。我真的已经很感谢了。”
……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七)
以后的几天,耿迪开始拼命忙于恢复自己过去的社会关系。他知道自己这个顾问是不能白当的,他得有所作为。他像一只被暴风雨摧毁了家园的蜘蛛,终于等来了阳光明媚的季节,玩儿命地重建起昔日劳作捕获的乐园。所有这一切其实也很简单,恢复以前的请吃请喝,在一片片欢声笑语和屡屡杯觥交错之中,他那本已支离破碎的残网,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他似乎又找回了过去的感觉。如今的他少了许多原先公子哥儿的浮夸和骄横,多了一些成熟男人的沉稳和谦恭。在人们的眼里,他姓耿的又活了,且活得风采依旧。瘦死的骆驼比马
大,况且迪哥这头骆驼本来就没死。这些天有人常看见迪哥和一拨拨达官显贵频频出入盛京各家豪华饭店、酒吧和夜总会,在他身边还总伴着一位娇媚纯情的女模特儿。
这天,耿迪以黄晓军的总经理顾问身份参加了公司与宁海市海远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谈判。前些年他和海远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张河林曾有过几次交道,虽然没有过深的交情,但一见面还是如同久别的朋友,握手拥抱,在大家面前夸张地表现彼此的“友谊”和“交情”。对于该公司的情况,耿迪很早就有耳闻。这个张河林曾经是H省某市工商局的一个副科长,其父是早年H省的副省长,和耿迪的父亲一样,也是走过长征的老红军。八十年代中期,张河林利用关系,伙同省里的其他几个干部子弟走私汽车,发了横财,以后辞职下海,干起了房地产开发。由于定位不准,决策失误以及其他种种原因,两栋总建筑面积达4万平方米的住宅楼5年前就完成了主体建设,可至今依然闲置在宁海市。该项目总投资已达1.1亿元人民币,其中60%的资金来源于国家银行的贷款。随着贷款利息返还包袱的日益加重,如今的张河林早已从拥有几千万资产的阔少变成了负债累累的穷光蛋。张河林现如今也已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谈判持续了整整一天,双方就合作形式达成了初步意向。
晚上,由黄晓军做东“阿一鲍鱼”,宴请张河林和他的几个手下。出席这顿饭局的除了耿迪,还有黄晓军公司的另一个重要人物,公司的副董事长兼策划、销售总监——邱建。邱建是黄晓军的大学校友,跟黄晓军有很深的交情。一张永远挂着笑意的娃娃脸配一副金边眼镜,总给人以温和友善的印象。但黄晓军对他有这么一个评价:对那些倒霉的开发商来说,邱建既是救命的稻草,又是吃人的恶狼。这些年来,公司制定的几乎所有的策划文案都出自邱建之手。这些精彩卓绝的策划在拯救了一个个穷途末路的开发商的同时,也吸干他们最后的骨髓。邱建曾笑眯眯地向黄晓军坦言,救这些死楼不是目的,我们让这些开发商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为了一口一口啃掉他们身上带血的肉。黄晓军深知邱建的智商和才干都在自己之上,他从邱建那双掩藏在镜片后面的、充满智慧的眼睛里,常常感觉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和残忍。然而令他欣慰的是此人既没有野心,也不贪婪。
酒席过半,张河林起身把酒:“黄总、邱总、老耿,我代表本公司全体员工敬三位一杯,并预祝咱们的合作成功!”
三人起立与张河林碰杯。
“张总,”邱建笑眯眯地发话了,“今天白天的谈判我们很满意,我们非常感谢张总对我们公司的信任和坦诚。关于策划费的支付期限和售楼利润分配比例问题,我想代表我个人提点建议。不知道张总会不会介意?”
“哪里的话,邱总太客气了。我洗耳恭听、洗耳恭听!”张河林急忙应道。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顿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因为从今天白天的谈判到晚上的这顿饭,邱建几乎就没有开口讲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张笑呵呵的面容总让他感觉到不是那么很自在。凭他的经验,这种人要么是特傻的傻瓜,要么就是人精中的人精。而姓邱的显然属于后者。
“那好吧。不过我有言在先,我的话不代表黄总和迪哥,也不代表我们公司。所以有讲得不合适的地方,还请张总和几位千万别介意。”
“不会的,邱总你随意。”张河林预感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不会太好听。今天他最想回避的就是有关策划费如何支付的问题。尽管早晚要涉及到这个问题,但他不希望现在谈论。因为他知道如果过早地让对方摸清自己的意图和底细,会给他下一步的讨价还价带来被动。尤其是邱建这样的人提出来,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他担心自己会被这位姓邱的家伙逼到进退维谷的境地。
“我想谈三点:第一,关于策划费的支付,按照我们从前与其他开发商合作的惯例,协议签订后即付50%,开盘以后再付余款。当然,这首先要取决于我们双方对彼此的信任度。同时,我们的策划方案也要经过开发商的最后认定。第二,就是张总今天白天提到的关于给我们的楼盘底价,好像是3800一平米吧,我觉得咱们是不是都再考虑一下。上个礼拜,我们拿到了宁海市房地产市场的最新调查报告,这个价格对我们来讲,有一定压力。而我们在策划过程中必然要考虑到这个因素,所谓物有所值。这就又牵扯到你们的成本核算和我们最后开盘定价的决心。第三点,关于超出底价的利润分配,我希望张总能多给我们一点信心和动力。说白了,其实就是在张总您给我们的底价和开盘售价之间,能否有足够的空间让我们来运作。不好意思,我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也不知道我把话说清楚了没有?”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八)
“很清楚、很清楚。我觉得邱总的话是有道理的。这样,回头我们再研究一下。你看怎么样?”张河林冲邱建讲道。
“没关系,我只是提出我个人的一些想法。因为时间确实很紧了。从现在算起,如果把开盘时间定在明年售楼旺季到来之前,我们只有不到9个月的时间。况且、况且这么说吧,张总您别介意,咱们既然要合作,就得真诚相待,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邱总,没关系,你尽管说!”张河林言不由衷地说道。
“那好,我想说,这也是贵公司这个项目起死回生的最后一次机会!”邱建说完这句话,转头看看身边的黄晓军,他发现黄晓军此刻也正紧紧地盯着对面的张河林。
张河林将双臂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他在琢磨邱建用的“起死回生”这四个字。看来对方对他目前的处境了如指掌。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地不在追悔当初做出开发这个项目的决定。他曾经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耐,错误地选择了发展的方向。还有,他低估了这些年国家对金融系统监控力度的迅速加强。从前那么容易就能搞到银行贷款、资金拆借的大好时光,现在已统统一去不复返了。再有就是随着政府反腐力度的不断加大,那些曾经跟他有过无数瓜葛和权钱交易的官僚纷纷落马,来自银行的压力越来越大,如果这种情况在短期内没有改变,那他的结局就只能是彻底破产,甚至还将因内部财务的件件黑幕被揭露而面临牢狱之灾。用“山穷水尽”来形容他目前的状况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所面临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破釜沉舟重新启动这个关系到他身家性命和未来一切的项目。前不久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盛京有一家非常了得的专救死楼的房地产策划、营销公司。如同一个患了绝症、已濒临死亡的病人,他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侥幸心理开始和黄晓军的公司进行接触。在他对这家公司的业绩进行了全面评估以后,下定了与其合作的决心。他似乎从笼罩在他周围的死亡黑暗中见到了一丝能够让他起死回生的曙光。可要是按黄晓军这帮人的开价,策划费200万,广告费800万,共计1000万。这么庞大的一笔前期启动资金,就他目前的实力,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别说一下拿出1000万,就是10万,他也拿不出来。
“好吧,既然邱总把话说到这一步了,”张河林将双手放在桌面上,胸有成竹地讲道,“我也就表个态:第一,关于策划费用的支付,我们可以满足邱总刚才提出的条件。其二,关于销售底价,我认为既然邱总提到要物有所值,以及为这个项目重新策划、定位等一系列未定因素,我们可以暂时放一下。不过我可以先表个态,空间我一定给各位留足。第三,说到我们对彼此的信任度,首先,我很信任你们,否则今天大家坐不到一起。当然,我也真心希望你们也能对我和我的公司有同样的信任度。这几年我的公司的确被这个项目搞得有些焦头烂额,但还没到外面谣传的那么邪乎。俗话说的好,东边不亮西边亮。今天我可以负责地告诉各位,我张河林的‘西边’还亮着呢。所以至于资金问题,希望各位不要有什么顾虑。怎么样,邱总,我的话您听清楚了吗?”张河林以一副自信的微笑结束了这番话。
……
饭局结束以后,双方约定,三天以后按既定的大致原则起草一个合作意向。协议文本由“新维多”方面负责起草。
张河林上车前,握着耿迪的手,满脸诚恳地讲出了几句耐人寻味的话:“老耿,现在咱们这帮干部子弟的好日子算是走到头了。你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给老哥我通知一声儿。要不是今天来黄总这儿,咱们还见不着呢。将来有用得着我姓张的地方尽管吩咐,你可千万别客气。说到底你我毕竟还有父辈们的那种同源。你要多保重啊!”
听了张河林这番颇有些人情味儿的话,耿迪先是不由得有些感动,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些话里带着一层让他一时还说不太清楚的含义和目的。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握着张河林的那只手用了用力,以示理会了对方的用意。
……
第一章 朋友的礼物(九)
耿迪接着说道:“我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就觉得特感动。你让我觉得自己可能还不算个废物。这样吧,这份差事我接了。只是暂时我帮不了你什么,这些天我想先处理一些事,过些日子咱们再联系,你看怎么样?” “迪哥,您误会了。我说了,我请您做顾问,可没敢让您坐班。将来我有不清楚或搞不明白的时候,迪哥您能替我拿个主意什么的,就行了!”黄晓军端起酒杯,“来,迪哥!今天晚上我敬您最后一杯,我干了,您随意!”黄晓军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送走张河林等人以后,三人回到车里。
“怎么样,迪哥,”黄晓军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坐在后排的耿迪,“你觉得和姓张的这单能不能做?”
“整个情况我还不太了解。但是我觉得以张河林目前的实力,要想再重新启动这个项 目有些够戗。丫说自己还有西边一块儿亮地儿,我是不太相信。”
“邱总,你觉得呢?”黄晓军扭头看看身边的邱建。
“迪哥说的没错。很明显,张河林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地再启动。他别无选择。关键是咱们现在既要让他知道,只有我们才是他的救星,但又不能表现出对他的上赶。还有一点,我的直觉告诉我,张河林多半是那种过了河就拆桥的主儿。咱得防着,别让他给涮了。”
黄晓军微微一笑,说:“这你放心,有迪哥在,咱借丫一胆!你说是吧,迪哥?”
“张河林这人我了解一些。他是那种对谁都想算计一下的人。可是现在他到了这步田地,他就是想拆桥也得有让他拆的呀。”耿迪没有正面回答黄晓军,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有人给个竹竿就往上爬。就算是为了黄晓军,他有办法对付张河林将来可能会耍出的一些花招,但他现在不想放这种大话。还有一点,他至今不了解邱建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这些日子,黄晓军在他面前没少夸奖邱建的才干和智慧,但他对黄晓军和邱建是不是真有什么办法救活张河林的那两栋早已僵死在宁海市的大楼表示怀疑。
“迪哥呀,”黄晓军似乎看出了耿迪在想什么,他笑笑说,“桥是早给姓张的准备好了,就等他先交过桥费了。我们邱总给他准备了一个偏方,保证药到病除。邱总,你说是吧!”
“没错,留他一口气,然后才能刀刀见血。”邱建笑眯眯的回应道。
“你们真有办法救活那两栋死楼?”
邱建转过头,笑眯眯地对耿迪说道:“迪哥,咱们不但能救活他现有的两栋,还能让他再起两栋。迪哥,你信吗?”
耿迪被邱建的自信和夸口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招儿能让张河林好到那一步。
“迪哥,”黄晓军打断耿迪的思路,乐呵呵地说,“嘿嘿,我知道您不信吧。没关系,咱们三天以后见分晓。有件事儿得拜托迪哥替我们考虑考虑,就是别让姓张的过河拆桥。我和邱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就算他非拆不可,也不能让他把咱哥儿几个弄到河里去。”
“好吧,让我想想。”耿迪答应帮他们想想办法。也许这就是他这个做顾问的作用。
“我操,今儿有麻烦了!”当车刚一拐进东风立交桥下的转弯通道,黄晓军发现车灯前面站着几个查夜的交警和好几辆被扣的车。
“你别下去,”耿迪伸手按住正准备开门下车的黄晓军,“你一身酒气,找死呢?”
说完,耿迪打开车门下了车,向警察走去。
黄晓军和邱建在车里见耿迪走到警察们跟前,比划着讲了几句。一警察又伸手特亲热地拍拍耿迪的胳膊,随即又玩笑似的给他敬了一礼。
“走吧,没事儿了。”耿迪回到车里,淡淡一句。
这些天来,耿迪、黄晓军和邱建天天在一起吃喝玩乐。在他们眼里,张河林早已是他们饭桌上的一道菜了。上赶的不是买卖。没有他们,张河林就只能坐以待毙;而没有张河林,他们一样还是过着阳光灿烂的日子。这是个拼知识、拼能力、拼智慧的年代。张河林们的好日子已成为过去。邱建酒后滔滔不绝的那些狂傲自信的言论,听起来尽管有些令人反感,但在事实面前,耿迪不得不佩服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所拥有的智慧和胆略,当然还有丰富的专业知识和对市场敏锐准确的把握。这些年来,正是因为邱建一系列精彩绝伦的策划和销售手段,黄晓军的公司才有了今天如此辉煌的业绩。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似乎是个多余的角色。他越想心里越没底,黄晓军为什么拉他进来?他当然不相信黄晓军那些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解释。还有那个叫薛佳灵的姑娘,黄晓军替她办好了去电影学院进修的一切手续,还负担了全部学费。而黄晓军一口咬定,这都是看在迪哥的面子上。薛佳灵临上学的头一天晚上是在耿迪的家里度过的。云雨欢爱之后,耿迪问了一些有关她和黄晓军交情之类的问题。得到的答复既令他如释重负,又让他不得其解。黄晓军把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拱手送进他的怀里,究竟是什么目的?他在内心除了有一种对黄晓军本能的感激,更多的还是疑虑和不安。毕竟,他耿迪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辉煌和地位。如今他的自卑是发自内心的,在黄晓军和邱建的面前,他觉得自己低微了很多。有时候他会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怨恨和委屈,但很快就又消失了。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一)
夜里从酒吧出来,和黄晓军、邱建分手后,耿迪回到家里,发现薛佳灵在等他。尽管有些突然,但他还是很高兴。
“来多久了?”耿迪问。
“新闻联播刚开始就来了。”薛佳灵迎上来,热情地搂住耿迪。
一阵荡人心脾的香味灌进了耿迪的鼻孔。他搂住她,轻轻地说:“怎么不打个电话?要知道你在,我可以早点回来。”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忙。再说明天周末,可以睡懒觉呀!”
耿迪的情欲被点燃了。他把薛佳灵和自己从前的那些他还有记忆的女人一一做过比较,除了外表惊人的美丽,他发现薛佳灵身上还有一种真实、自然、纯朴的野性。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和她有多久的热情,但他发现自己渐渐地爱上这个从相识到现在都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像是在梦里,没有开始的记忆,也没有结束的征兆,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他。
耿迪和薛佳灵双双泡在浴缸里。他让薛佳灵背靠着自己,双手抚摩着她。他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灵灵,我爱你!”
她没有回答他,但却露出了甜蜜的笑意。她把身子向他靠了靠。
“你爱我吗?”耿迪紧紧地搂着姑娘,轻轻地又问。
她点点头。
“真的吗?”他问。
她又点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你怎么会爱上我呢?”耿迪认真地问。
她摇摇头。她转过身,将胸贴在耿迪的脸上,不让他再说什么了。
……
下午两人几乎同时醒来。薛佳灵出去买回各种方便熟食。耿迪开玩笑说,想让她一丝不挂地在他眼前走来走去,因为那次他喝多了,记不起她赤身裸体走模特步的样子。薛佳灵笑笑,照他说的做了。看着眼前这晃来晃去、性感诱人的白净娇躯,耿迪有了一种征服和成功的快感。他又想起了从前的那些女人,他对她们的记忆变得那么的模糊而又平淡,有些连名字都对不上号了。当薛佳灵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他又兴奋了。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充满欲望地搂着她,双手在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慢慢游移抚弄着……很快,薛佳灵就被他的柔情和欲望感染了。
薛佳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对他的了解,除了这些日子的几次性爱和不多的语言交流,就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有关他的传闻。传说他进监狱是因为帮一位朋友。他为了从大狱里捞出自己的一个朋友,贿赂一位警局高官,结果事情败露,成了盛京轰动一时的新闻。据说他在监狱里死扛硬挡,最终不仅保住了那位高官,还为自己留下了一条活路。就连当初负责该案的那帮警察都不得不佩服他的仗义和坚强。黄晓军曾对她讲,迪哥不是一般人,别看他现在这样,将来一旦东山再起,是不可估量的。她从心里敬佩这种敢做敢为的男人。还有一点,就是耿迪在性爱方面的高超技巧和强烈火热的性欲让她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满足和快意。和他的每一次交欢都像是一场激烈而又疯狂的生死搏斗。他懂得女人的身体,懂得女人的需要,能让女人放弃自尊和矜持而得到彻底的宣泄。她甚至开始有点妒忌以前占有过他的那些女人。她相信凡是被他爱过的女人,一定会怀念和他有过的欢爱。他是那种能够帮助女人把肉欲和灵魂完美结合在一起、然后再充分表现出来的男人。她陶醉痴迷于由他那双粗犷有力的大手搓揉所引发的情欲。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涌起阵阵热潮,感觉到他的坚韧强劲正缓缓有力地进入她的身体……她喜欢他这种自信傲慢的占有方式。随着他每一次的冲动和嘴里发出的阵阵雄狮般的“呜、呜”吼叫,她觉得自己在急剧腾升,眼前出现了一片耀眼眩目的金色光芒……
“迪哥,我爱你……”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爆发的欲望,紧紧抓住他,身体牢牢地贴在他的身上,她被他彻底征服了……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二)
明天就要和张河林再次谈判了。黄晓军和邱建在公司办公室商讨着邱建起草的合作意向书。
“你觉得张河林能够想像得到吗?”黄晓军皱着眉头问。
“肯定不会。张河林目前的处境不容他考虑太多,他要想不死,就得喝下咱们送的这 杯苦酒。再说,我们要是把他逼得太狠,我担心他会缩回去。”邱建笑眯眯地说。
“他连前期的策划费都拿不出来。200万,他上哪儿找去?前些年还行,连骗带忽悠。”
邱建笑笑,他突然想到一个能够摸清张河林底牌的办法:“我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邱建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接着说,“迪哥好像跟张河林还比较熟,可以让迪哥充当我们和张河林之间的桥梁。况且他们以前有相似的家庭背景和经历,张河林应该对他不会有太多的戒心。你觉得呢?”
黄晓军没有马上表态。根据他对耿迪的了解,要让耿迪充当这样的角色决非易事。弄不好会让耿迪产生反感。况且,他要用耿迪不是在这方面,现在还不到真正用他的时候。他在耿迪身上的一切投资,总有一天会得到超值的回报,但不是现在。他不能让耿迪产生被人利用的感觉。
“我觉得现在还没必要,”黄晓军乐呵呵地说,“你不太了解迪哥这种人。别看他现在这样,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请他当顾问其实就是养着他,不指望他现在就能给咱们帮上什么忙。再说,张河林的底牌很快就得自己翻开。”
黄晓军这段话,邱建觉得过于虚伪。他当然了解黄晓军的为人,赔本的买卖他是决不会做的。只是他暂时还看不到耿迪将来会对公司,或者对黄晓军本人有什么太大的用处。通过这些日子和耿迪的相处,他只是觉得耿迪是个还算明白的人,再就是社会关系比一般人多一些。至于黄晓军为什么会对耿迪这么好,除了过去那段酒肉交情外,黄晓军肯定有自己的目的。邱建知道黄晓军在这些方面的城府很深,尤其是对人的剖析和利用,与他的实际年龄很不相称。这也是他佩服黄晓军的一个很大的理由。
邱建笑了笑,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迪哥没准儿特想帮咱们做点什么。咱们又是钱又是车又是妹妹的,换谁都应该感激不尽了……”
“别别,以后咱别提这档子事儿。”黄晓军深沉地看着邱建,一脸诚恳地接着说,“过去迪哥帮过我。真的,要不是前些年迪哥捧我的场子,我黄晓军可能到不了今天这一步。那个卞昆你认识吧?”
邱建点点头:“认识。怎么了?”
“前两天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迪哥现在在我这儿当顾问当得怎么样。这家伙过去没少沾迪哥的光,现如今装得跟没事儿一样。请人一顿饭还想把给出去的钱扣下来,你说丫傻不傻?我给丫玩了一个现场表演,结果丫不好意思,偷偷跑出去把账结了。这就是一个傻!”
邱建乐了。这件事他曾经听黄晓军讲过。他完全能够想像得出当时的情景。他佩服黄晓军在处理这些场面上的事所具有的智慧和手段。要说玩人,没几个能跟黄晓军比的。
张河林自己驾车,一大早赶到了黄晓军的公司。这一次他没有带手下人,因为他知道这次的谈判将令他面临许多尴尬而又痛苦的话题,有些事情他不愿让手下知道。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黄晓军最终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新维多”公司的会议室。张河林对面坐着黄晓军、邱建还有耿迪。
秘书小姐给每个人面前都摆放了一份由邱建起草的意向书。
黄晓军友好而又谦恭地说:“张总,这个意向是我们邱总花了好几个晚上加班搞出来的。在我们上次谈判的基础上有了一些新的变动。您先看看,要是还有什么不周到的,张总尽管提出来,咱们再议。张总,您看怎么样?”
张河林点点头,接着全神贯注地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张河林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合作意向。对方开出的条件之优惠,使他简直不敢相信。其内容几乎完全脱离了当初谈判的议题。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根据这份意向,他几乎不用再花一分钱就可以重新启动这个项目。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将文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怎么样,张总?”邱建柔和地问。
“和我们上次谈的有很大的出入,”张河林装出有所异议的为难状,缓缓地说道,“只是有些地方我觉得还应该再考虑考虑。我看这样,这份文件我先带回去研究一下。今天咱们先谈到这儿。我下午还有一个谈判,完了我还得赶回宁海市。”张河林说完起身。
张河林不是真要走。他要摆出一个姿态,让黄晓军这几个人走入误区。如果对方尽力挽留,那说明他还可以再争取到更大的主动和利益空间。商场如战场,你死我活。他要借这个机会一举扭转被动的局面。现在既然对方开出的条件超出了他的期望,那他就一定还有更进一步的战机。俗话说,得寸进尺,这是所有商人都应该具备的秉性。他知道,这会儿对方的方寸开始有点乱了。
果然,黄晓军被张河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难道他们对张河林的判断有误?按常理,张河林看完文件后,应该完全是另一种态度。他会不会已经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找到了别的出路?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三)
邱建坐在那里没有动,此时此刻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他急于找出自己在意向书中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点败笔。不可能呀,这是一份天衣无缝的意向协议。他花了整整一夜的工夫,反复推敲,再三修改,直到连他自己都被这里面充满诱惑的各种条件弄得心花怒放为止。张河林现在的态度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难道情况有变?
“这样吧,”张河林决定把戏做足,他抬手看看表,走到黄晓军跟前,伸出手,说,
“黄总,我下午的谈判也很重要。这个意向我拿回去叫我那帮人再推敲推敲,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头再电话联系。你们看怎么样?”
黄晓军看看耿迪,两人目光相遇的一瞬间,耿迪发现黄晓军的眼神里流露出希望他出面挽留张河林的用意。耿迪走过来,看着张河林,笑笑说:“张总,要不吃了饭再走?”话是这么说,但他却向张河林伸出手,这是再见的意思。
张河林迟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我真有事。要不……”张河林还想说什么。
“没关系,”耿迪打断了张河林,说,“回头电话联系吧。明天邱总和我准备去趟海南。黄总后天去杭州。估计一个礼拜就能回来。再见!”
耿迪的话音刚落,张河林的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这样,我送送张总。黄总、邱总,你们先坐会儿。”耿迪引着张河林走出了会议室。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邱建和黄晓军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极不以为然的神色。当然,这种情绪是冲耿迪去的。
不一会儿,耿迪回到屋里。
邱建虽然带着笑意,但仍用一种能让人感觉到有些埋怨的语气说:“迪哥,其实你可以再留他一下嘛。”
“我觉得也是,”黄晓军迎合着说,“咱们起码可以了解一下,姓张的到底想干吗?迪哥,你真的应该把他留下来。毕竟你跟他过去有过交往……”
耿迪没有说话,他知道二位对自己刚才的举动颇有微词。只是不好过于埋怨而已。
“迪哥,”邱建问,“你刚才送他出去的时候,他说什么了没有?”
耿迪淡淡地一笑,摇摇头,说:“没有。我跟他说,如果对意向真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千万别客气。生意不在,人意在,即使合作不成,大家还是朋友。今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尽管吩咐。他临上车的时候问了我一句,是不是真的我们都要出门几天?我说是真的。”说完这番话,耿迪将桌上的文件拿起一份,对黄晓军说:“晓军,这份文件我拿回去看看。要没事儿,我就先走了。下午市局预审的一个哥们儿约我谈点事。”
“行。迪哥那你先忙着吧!”黄晓军说。
耿迪走了。黄晓军和邱建坐在那里,有好一阵两人都没有说话。突然,黄晓军一拍脑门儿,冲邱建说道:“我明白……”
“我也明白了,”邱建没等黄晓军把话讲完,笑着说,“他妈的,这个张河林,玩咱们呢。哈哈哈……”
“操,姜还是老的辣。丫那点儿心眼儿让迪哥一下就给看破了。嘿嘿……”黄晓军起身,活动活动腰身,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他妈张河林,什么玩意儿。瞧丫那操行,‘这份文件我先带回去研究一下……’行,我就让你研究一下。”邱建咬着牙,蹦出一句,“我让丫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还别说,明天咱们还就真他妈关门走人。找个地儿玩两天去,你说呢?”黄晓军问。
“行啊,叫上迪哥。去X市,我有个‘妹妹’在那边。好长时间没见了。到时候我让她再给你和迪哥每人介绍一个,怎么样?”
“行。回头我给迪哥打个电话,问他去不去。”
耿迪和一个身着便装的中年男子坐在盛京国际饭店的咖啡厅里聊天。两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当年审问耿迪的警官。
警官:“老耿,这事儿以后就别提了。这次局里换班子可能又得折腾一阵儿。今天我请你来,就是跟你把话挑明了。我可没拿你当外人!”
“放心吧,”耿迪看着他点点头,说,“我姓耿的是什么人,你应该最清楚。当初你们那么折腾我,我也没撂谁。我这人从来说话算话。你们当警察的有你们的难处,我知道。这事到我这儿就算是到头了。别人我管不了,我这儿你放心。就算找到我,我也不会让你有半点为难。况且这事过去都那么久了,我想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了吧。我前妻那儿有我呢,我会跟她摆平这件事。”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当初哥们儿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别太记恨了。我吃的这碗饭,就只能那么办。你是犯人,我是警察,现在你出来了,大家还是朋友。”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四)
耿迪点点头。
“还记得和你一个号的那个税务局长吗?”
耿迪想了想,乐了:“记得,那老头儿还在里面呢?”
警官:“上礼拜给毙了。”
“啊?是吗?”耿迪有些吃惊,“关这么长时间,还是给毙了?”
“这傻瓜以为能熬过这一关呢。本来是死不了,中途又有一桩其他的案子把他捎进去了。他儿媳妇跟他儿子闹离婚,为分财产打官司,结果把老头儿藏在他们家的十几根金条的事又给折腾出来了。得,现在儿子跟儿媳妇也给抓了。你说,这帮傻×,傻不傻呀!”警官说完,摇摇头,一脸苦笑。
耿迪看着眼前这位警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当初在审讯耿迪的时候,他一口气连扇了耿迪七八个大耳刮子。要不是另一个警察死命劝下来,耿迪非被他扇聋了不可。尽管事情已过去好几年了,但他心里始终还有挥之不去的屈辱和怨恨。今天这位警官找到他是因为在他被关押期间,前妻和这位预审曾有过几次秘密接触。在耿迪被判刑的前一个礼拜,他从她那里要走3万元的现金。这件事他在服刑期间就已经知道了。
警察知道,耿迪至今在警局高层还有一些很深的关系。眼下全国正在开展警风大整顿,如果当年他受贿、索贿的事情一旦败露,他将彻底完蛋。尤其是当年他没有从耿迪口中套出的那些依然在位的上层高官,是无论如何也饶不了他的。他今天找到耿迪,就是希望耿迪出面跟前妻那边捎个话。当初他拿到钱的时候,曾向她许诺,这件案子不会再往下审了,耿迪也不会吃任何苦头。然而实际情况是,上面要求尽快结案,加上耿迪一案可能会牵扯到警局的某些高官,在始终拿不到证据的情况下,最后不得不以其他一些罪名对耿迪起诉。如果要是耿迪的前妻哪天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别的什么事情诱发,只需一封连邮票都不用贴的信就足以让他玩完。
警官抬手看看手表,笑着说:“时候不早了,今天我请客。想吃点什么?咱哥俩好好喝几杯。”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两个人聊了很多很多。
“我心里明白,”警官满脸酒红,梗着舌头说,“你瞧不起我,我知道,我不是个好警察……”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耿迪急忙打断。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讲完。可你有什么呀,不就是因为你有一个好爹嘛。你是怎么发的财,别人不知道,可我知道,门儿清!你还别不爱听。前些年,你们这帮干部子弟发财的不少,可他妈有几个是凭本事发的财?政府反腐败的力度一大,你们不就倒了?没错,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这也是跟着那帮贪官学的。知道你的案子为什么最后判成这样吗?凭良心讲,要不是你媳妇儿舍得花钱,要不是你们有钱,要不是上面有几个王八蛋死命护着,我还是那句话,判你20年都不冤!我算是他妈看透了……我当时确实急着用钱,我们家老太太糖尿病住院,一礼拜的医药费就好几千,亲朋好友,能借的我借遍了。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老太太知道我这个当儿子的难,好几次寻死……”
说到这儿,警官的眼泪鼻涕汇集到一起,流到嘴边。耿迪拿起一叠餐巾纸递给他。
警官擦去眼泪鼻涕以后,接着说:“老太太最终还是把自己折腾死了。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本事,我对不起老太太。如果我要是有钱,我要是和你们一样,夜总会玩一晚上就是几千上万,我们家老太太死不了。你说,我错哪儿了?我黑吗?我不黑,我比那些现在蹲大牢的贪官王八蛋强多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么多年,我就干过那一次。本想把钱还给你们,可我到现在还背着给老太太看病借的债。我今儿把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说了,你看着办吧。”警官说完,端起满满一杯二锅头,倒进嘴里。
耿迪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他发现自己并不同情这种人。相反,他倒觉得警官身上有一种卑贱的劣根性。他甚至恶毒地想像,如果真的一封检举信送上去,这傻瓜就算到站了。耿迪的脸上掠过一丝阴毒的笑意。他拿起酒瓶给警官又满上一杯,心想,喝吧,喝死你丫挺的!他知道,假如有一天他耿迪要再犯在这家伙的手里,结局只会更加悲惨。
这时,黄晓军来了电话,请他明天一起去X市度假。耿迪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关上手机,他笑了笑。黄晓军和邱建毕竟是聪明人——都是他妈人精!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五)
第二天中午12点,一辆乳白色大卡迪莱克停在了X市“红楼宾馆”的楼前。黄晓军、邱建、耿迪三人从车里下来,和前来迎接他们的宾馆总经理、副总经理、公关部经理等一一握手。他们和这里很熟。
黄晓军婉言谢绝了红楼宾馆总经理做东宴请的好意,和耿迪上楼各自回房休息去了。邱建开车离开,没多久又回到宾馆。从车里下来三位浓妆艳抹、妖冶招摇的姑娘,随邱建上
了楼。
耿迪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姑娘还算漂亮,也很年轻,但脸上的胭脂却不能掩盖住因纵欲过度而生出的那种特有的灰暗。说实在的,他对这个姑娘没有什么兴趣。
“你多大了?”耿迪笑着问。
“你猜呀!”姑娘带着很浓的东北口音,笑嘻嘻地说。
耿迪苦笑一下,便转眼盯着电视,不再说什么了。
“大哥,我先洗个澡,行不?”姑娘轻轻地问了一句。
耿迪点点头。
就在姑娘洗澡的时候,耿迪的手机响了。是张河林打来的。
当张河林证实耿迪、黄晓军和邱建确实都已离开盛京时,明显表现出很大的不安。
“那、那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回盛京?”张河林问。
“说不好,我还真不太清楚邱总是怎么安排的。好像这边有个项目要谈……”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呀?老耿,你们这么做可就差点儿意思了。这不拿我们打镲儿吗?”张河林的语气带着几分恼怒。
“哟,张总,你不是说过几天,等你们再考虑考虑吗?再说,我们还以为……”耿迪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有些替张河林难过了,难怪张河林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位警官对干部子弟的评价。如果说张河林没有那天自作聪明的节外生枝,他会觉得张河林也许还有救。但现在……
“嗨,别以为了。我说这样吧,你们明天就回盛京。请你转告黄总,看在大家都是真心诚意合作的份上,还有你老耿的面子,这份意向我基本上同意了。有些细节方面的事情,大家再商量商量,我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这个、这个,我看就这么定了吧。说句实话,有你老耿在,我不怕谁能坑了我。你说是吧?其实也怨我昨天没把话讲清楚,黄总和邱总可能有些误会。我看那什么,老耿,你替我跟他们道个歉。你们回盛京后,我做东给大家接风。怎么样?哈哈哈……”
听着张河林这一大堆不着调的废话,耿迪心里有些发酸。他想起一句戏言:大枪都顶丫脑门儿上了,还忘不了吹牛×!他关上手机。自言自语一句:“丫怎么这么傻呀!”
“大哥,你说我呢?”姑娘身裹浴巾,站在耿迪的身后,怯怯地问道。
耿迪回头从上到下打量着姑娘,笑了笑说:“没说你,你比他可强多了。”姑娘半信半疑地笑了。
耿迪对这个姑娘什么也没做。姑娘临走时,耿迪给了她500块钱。姑娘走后,耿迪发现那500块钱又被姑娘偷偷地放回到了洗手间的梳妆台上。他有些困惑,同时又有点儿得意,他觉得起码没做对不起薛佳灵的事。尽管他本来就对那个姑娘毫无兴趣。
晚饭时,耿迪把张河林打电话的事告诉了黄晓军和邱建。两人只是会心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耿迪觉得有些失落。他原以为黄晓军或者是邱建,起码会有一个人多问几句他和张河林通话的内容。
“你那个妹妹怎么样,迪哥?”邱建笑眯眯地问。
“还、还行吧,”耿迪乐呵呵地回答。紧接着他又补充一句,“相当不错。”
说完,三人都笑了。
晚餐结束的时候,黄晓军突然问耿迪和邱建两人,要不要明天赶回盛京。耿迪没有表态。邱建摇摇头,表示不用急着赶回去并说他早料到张河林会给迪哥打电话,只是没想到张河林会这么沉不住气。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六)
三天以后的下午,他们回到了盛京。
和张河林的合同顺利签下了。由“新维多房地产策划代理有限公司”全面负责张河林项目的前期策划、广告宣传及销售代理,并承担一切费用。根据邱建的策划,将原本两栋普通民用住宅改为度假型高级酒店式公寓,并以投资回报的形式推向市场。张河林同意售楼底价为3800元每平米,超出部分归“新维多”,同时“新维多”还将抽取底价的5%做为前期策
划和支付广告费用的回报。根据初步测算,“新维多”将陆续为该项目投入至少一千万的前期启动资金。项目启动的装修工程款,由开盘后收回的资金来运做。如果进展顺利,双方再进一步合作,紧接着启动另一项全新的二期工程。对这样一个合作方式,张河林已是再满意不过的了。他不但有望收回投资和归还银行的贷款及利息,还可能有少许的盈利。真可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如同一个船沉大海而落水的水手,在茫茫大海随波漂游,等待死亡来临的绝望时刻,突然发现了能够救命的过往船只。他甚至后怕由于自己的一念之差而几乎失去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是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因为耿迪告诉他,黄晓军和邱建曾经打算放弃这个具有较大风险的项目。毕竟一千万的投资不是个小数,况且对于这个声誉和口碑都很成问题的项目,要想彻底改变其在市场上的形象,谈何容易。总而言之,他张河林决不可能得到比这更好的结果了。他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尽早得到邱建的整个策划方案和开盘后售楼的对外报价。而这两项都是黄晓军公司目前最核心的绝密内容。
张河林给耿迪打了一个电话,约耿迪一道吃晚饭。
在盛京城一家普通的川菜馆,张河林和耿迪喝着二锅头,侃侃而谈。
张河林:“老耿,你我混到今天这一步,确实是有点儿说不过去呀。好在我现在总算有了点儿出头的希望了。你放心,我张河林不会忘记老朋友。将来我一旦翻身,你老耿就是我的第二大股东。怎么样,你信吗?”
耿迪笑笑,点点头。在和张河林见面以前,他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阵子。他估计到了张河林急于要单独约见他的目的。来之前,在他把这件事告诉给黄晓军和邱建时,两个人会意地乐了。黄晓军说,张河林这家伙太有点儿肆无忌惮了。邱建则认为,张河林是心里发虚,对这次合作存有疑虑。他是想从迪哥这儿探听点儿什么。耿迪心里明白,张河林从他这里什么也打听不到。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公司的任何实质性工作。到现在为止,他既不知道邱建“救楼”的良药秘方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黄晓军能够从这笔买卖中赚到多少钱以及怎么赚钱。他只是凭直觉,感觉到张河林掉进了一个由黄晓军和邱建精心编织的圈套。不过这一切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在这个公司扮演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蹭吃蹭喝的角色。尽管他也希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黄晓军,但黄晓军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任何帮助。有时候他对自己的未来极度失望,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还能混多久。他也曾考虑过将来有机会给自己在这个杂乱无序的社会找到一个适当的位置。张河林刚才那番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老耿呀,”张河林继续说道“想当年你是何等的人物,现如今给黄晓军这种人打工,真让人伤心。我不信你就心甘情愿给黄晓军和邱建这帮人当马仔?”
耿迪笑了一下,很苦涩的样子。他喝了口酒,缓缓地说道:“张总,其实你误会了。我没给任何人打工,也不是谁的马仔。我刚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正经事做。黄晓军他们也都是我以前的小兄弟,看我闲着,就让我帮他们罩着点儿。平时我什么也不用干。这次和你谈判,其实也没我什么事儿。晓军知道咱俩以前关系不错,就让我出面和你应酬一下,算是出于礼貌吧。他们的那些具体事情我从来不过问,也没心思管。爱谁谁吧。来,喝酒!”
张河林也笑笑,说:“那是,咱们是谁。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老这么待着也不是事儿呀。你我都四十的人了,还能有几年的折腾?你真没为自己以后想想?”
“想?想什么?”耿迪笑着说,“从里面出来,还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我也挺知足了。我这一辈子多好的日子也过了,不大不小的罪也算受了。我呀,就想过几天清净日子。像有一首狗屁歌唱的那样——平平淡淡才是真。来,喝酒!”
第二章 一份意向书(七)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与张河林的协议已经在昨天下午正式签订了。耿迪一大早开车赶到黄晓军的公司。一进总经理办公室才发现,邱建躺在沙发上睡觉,身上盖着一件男女不分的风衣。屋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计算机的屏保是一群一丝不挂的青春少女来回跳着舞。看样子邱建工作了一夜。耿迪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阵清风拌着马路上嘈杂的汽车轰鸣声灌进了屋里。邱建醒了。
“哟,迪哥来了。几点了?”邱建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
“8点。晓军昨天晚上打电话,让我今天一大早过来,说有急事。你一夜没睡?”
“睡了一会儿。我得把张河林那点儿破事儿赶紧处理完。黄总可能想请迪哥和我们一起去宁海。昨天我们从沪市请的工程和文案设计师已经到了。”邱建说完,就进盥洗室了。
耿迪眼光又回到电脑的屏保上。他对电脑一窍不通。在服刑期间,他接触过的犯人当中有几个玩电脑的专家,其中一个是利用电脑犯罪,窃取银行账户被判了重刑的家伙。有时候犯人们在一起聊天,也会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他从内心佩服这些人的能耐的同时,又替这帮人惋惜。他曾经和一个被判了八年徒刑的清华大学的毕业生探讨过这方面的问题——如何实施电脑犯罪又能逃脱法律制裁。最后两人谁也没能说服谁。原因是他们各自对社会的理解和认识有很大的分歧。耿迪认为,任何违背社会法规的行为,如果要想不承担后果,就必须具有更为强硬的手段和强势集团做后盾;而清华大学生则认为,智能的较量才是第一位的,所谓集团犯罪是一种无能的表现。现如今的社会有千千万万的缺陷,如果仅仅为了金钱,只要方法得当,找出缺口,完全可以达到目的。
“迪哥,早来了!”黄晓军进到屋里,同耿迪打了个招呼,又转身冲门外嚷道:“来两人,把屋子收拾一下。迪哥,咱们先到会议室坐会儿吧。”
“好吧!”说完,他随黄晓军去了会议室。
第三章 卧底(一)
没过一会儿,邱建也进来了。
“迪哥,是这么回事儿,”黄晓军看看邱建,又看看耿迪,表情严肃地说,“昨天晚上张河林给我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他的用意很明确,他希望以资产重组的形式和我们进一步合作。他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和他签订的这个协议,他吃了大亏。他想借这种方式改变这个协议的实质,挽救他的失误。首先,如果我们同意和他重组,表面上看我们占了很大
便宜,但实际上他既保住了他在这个项目原有可能的经济利益,同时他还可以从我们这里挖走一大块。但是如果我们拒绝得太干脆,肯定会让他起更大的疑心。即使他现在可能还没想到咱们最终的开盘价位。”看着耿迪一脸困惑的样子,黄晓军笑了笑,接着说:“迪哥,实话给您说吧,张河林给我们的底价是3800元每平米,可邱总的策划一旦出台并开始实施的时候,迪哥,您猜猜,我们的开盘价能够达到多少?”
耿迪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但从黄晓军那种兴奋的眼光中,他能感觉到这个差价肯定小不了。
“邱总,你给迪哥讲讲?”黄晓军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迪哥,”邱建笑眯眯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随手翻开桌上一份厚厚的卷宗,看了看,然后接着说,“我初步打算把开盘价定在6800元每平米。根据我们的综合评估,一旦开盘,顶多四个月,售出75%应该问题不大。张河林这两个楼总建筑面积将近4.5万平方米,房间一共是480套,使用面积为4万平方米左右。按照我们目前跟他的协议,这一单下来,我们的毛利将近1.2个亿左右。扣除我们前期的投入和乱七八糟的各种开销、税收等等吧,起码还应该有八九千万的纯利收入。当然,这还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算法。”
耿迪大吃一惊。尽管他不太相信这个数字,但邱建所表现出的冷静和自信,也足以使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他想像不出,既然情况如此,张河林为什么要轻易和黄晓军签署这个协议呢?这不傻×一个吗!?
见耿迪目瞪口呆的样子,黄晓军乐了,他说:“迪哥,这可不是天书神话。张河林是捧着金碗在要饭。他和他的那帮傻瓜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市场,什么是策划,什么是营销。当然,就更谈不上什么是真正的房地产了。他们可能懂得一些所谓的权威性,却不懂什么是惟一性和排他性。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说起来特简单,就是把张河林手里的金饭碗拿过来,帮丫洗洗,重新抛光,然后转手卖掉。”
耿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他依旧不明白黄晓军和邱建为什么这么肯定,张河林手里的就一定是金碗。况且这盛京城里人才聚集、高手如云,凭着张河林从前的势力和背景,居然没有发现?
“这样吧,”黄晓军起身,走到耿迪跟前,诚恳地说,“迪哥,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以后您慢慢就会明白的。我和邱总今天请你来有两件事,一是想请迪哥出任这个项目的总经理;二来想请迪哥今天下午和我们一起去宁海市看看。详细情况我们路上再聊。另外,这里还有一大堆公司的有关文件,请迪哥能抽空看看,有些可能还得需要迪哥签字什么的。还有就是,我和邱总商量好了,从这个月开始,您迪哥每月的工资是三万,扣除所得税,实际上是两万五千左右。还有,这个项目有迪哥您15%的股份。”
耿迪一头雾水地看着黄晓军。黄晓军的神色说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个极具诱惑的差事和待遇,这一切对耿迪来讲既突然又刺激。耿迪不由自主地用舌头舔舔干燥的嘴唇。他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邱建把一杯纯净水递给了他,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诚恳地对耿迪讲:“迪哥,其实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黄总的这个决定。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有点儿觉得突然。后来黄总讲了他的道理,怎么说呢,我觉得黄总的决定没错。而且,还就非你迪哥不可。凭迪哥的阅历和能力,应该没有问题。我给你当参谋长。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张河林这块肥肉咱们肯定能够拿下!”
耿迪端着邱建递给他的那杯水,陷入了沉思。他除了对黄晓军的一片感激和佩服,还有一种受宠若惊的诚惶诚恐。他暂时还没有决定自己是否要接受这份差事,但他已在内心暗暗发誓,如果他一旦加入到这个团体,就绝不能让黄晓军失望……
“迪哥,”黄晓军语气平缓而又真挚地说,“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说实话,这是份苦差使。我们和张河林这种人打交道是担着风险的。况且,我们前期还要投入将近一千万。鱼大,诱饵就得大。如果没有你迪哥在,我会用另一种方式同张河林合作。据我了解,张河林是个极不讲信用的人,而且眼高手低、心胸狭隘。我担心将来有一天,他一旦和我们翻脸、耍无赖或干出点儿别的什么事,到时候我们跟他玩不起。我还听说,他在宁海市有很深的根基,从市里的主要领导到银行的头头,都有他老爹从前的部下。要玩官场,我和邱总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好吧,我干!”耿迪一口气喝下了那杯纯净水。
接下来在宁海市的几天时间,耿迪几乎天天待在酒店研究黄晓军和邱建给他提供的各种文件和材料。黄晓军和邱建忙于前期筹备、人员配备以及同张河林公司的各色人等打交道。一切渐渐有了头绪。
第三章 卧底(二)
这天,张河林做东,在宁海市一家最豪华的餐厅宴请三人。席间,张河林举杯理由最多的就是祝贺耿迪出任黄晓军公司在这个项目上的总经理。
“真没想到啊,老耿,你我居然又搭在一起了。”张河林有些醉意地发着感叹,“黄总慧眼视英雄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哟。我是真羡慕你们哥儿仨。哎,我张河林得感谢你们,说是再生父母,有点儿过了。可要说救命之恩,一点儿不过。我今天上午看完了邱总的
策划方案,操,天才,天才啊……”
“呵呵,张总,你饶了我吧!来、来,喝酒、喝酒!”邱建笑眯眯地打断了张河林的醉话。
“你们听我把话讲完,”张河林舌头有些发直了,“操,是天才。我没看错人,没有!下午我在市规划办公室,得到的是一片赞扬,一片赞扬呀。我高兴,真的高兴。3800一平米,我姓张的够意思吧?有钱大家赚,我的心不黑,真的不黑。黄总,咱们是不是哥儿们?”
黄晓军乐了,紧接着应道:“是,是哥儿们,没的说呀!”
“不对,你们没拿我当哥儿们!”张河林借着酒劲儿,有些蛮横,“你们还是没拿我当哥儿们。我、我知道。”
“张总,你喝高了,”耿迪插话,笑着说,“其实你可能误会晓军了。如果不拿你当哥儿们,晓军就不会让我来管这一摊事儿了。再说,晓军拿出一千万救你的这个项目,总不会是帮敌人吧。你刚才还说救命之恩,这一转眼就又不是哥儿们了……”
“误会,误会,”张河林打断耿迪的话,急忙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到现在、,现在,你们也不肯告诉我,咱们这楼的开盘价到底是多少。怕我多心?怕我眼红?怕我分你们的油水?”
“哎哟,张总,你这话就远了,”黄晓军一本正经申明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到今天为止,邱总一句也没提过这方面的事。要说起来你不信,我倒有点儿心虚。邱总只给了我和迪哥一个保证,张总的这个项目肯定能够救活!至于说到开盘价,恐怕现在只有邱总自己心里有数……”
张河林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好吧,既然今天大家把话说到这一步了,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邱建看了看黄晓军,又看看耿迪,最后把目光瞄向了似醉非醉的张河林,“开盘价很高,甚至高出在座各位的想像。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还要拿出多少回报给顾客。我说回报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除了实实在在的硬件回报,还包括对客户的心理回报、虚荣心的满足等等一系列手段和措施。我们的运作手段和主导思想要建立在一个非常规观念的基础上。一千万不够就两千万,两千万不够就三千万,直到摧毁客户的理智。这是一个高投入高产出、大规模集团作战的运作。否则,还是死路一条。说到风险,既然我们接了,就没有考虑到失败和退路,也没有退路而言。如果我们由于策划失误而导致了销售执行失败,我们只能跳楼。到时候你张总能接得住我们吗?当然不能。所以,我们既要保证张总的利益,更要保证我们的回报。这就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最后敲定开盘价位的原因。”
邱建振振有词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废话。张河林依旧没有套出一句有用的话。他有些沮丧,但也只好如此了。有一点,他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黄晓军一直回避他提出的以资产重组的形式,加强双方进一步合作的意向。随着项目的日益进展,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和黄晓军签订的这个协议有太多的不周和遗憾,甚至可以说是掉进了黄晓军等人给他挖好的一个大坑。他恨自己的草率和低能,更恨黄晓军等人的阴险和贪婪。他想起前几天,盛京的同行卞昆给他打电话时提醒过他,和黄晓军打交道要千万慎重。黄晓军和邱建是盛京房地产业内有名的“屠夫”……哼,等着瞧吧,我让你丫黄晓军有哭的那一天。张河林在心里忿忿地念叨。
“来,来,喝酒!”张河林笑脸举杯。
耿迪从张河林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耿迪笑了,他知道张河林永远不是黄晓军的对手。尤其他在研究完双方签订的协议和邱建的策划文案以后,他更加佩服黄晓军的头脑和胆识。自己和张河林这种人与黄晓军相比,确实有一段距离。这是因为各自的阅历和观念所决定的。还有就是黄晓军天生具备的一种超人的灵敏,他能比常人更早地嗅出未来。黄晓军之所以把他耿迪放在这个位置上,显然已经为张河林准备好了第二个大坑。凭着他对张河林的了解和彼此从前那些雷同的生活阅历,他想,在有些方面自己是可以对付张河林的。如果说黄晓军是在和张河林下棋,那张河林在一开局就已经输了。
张河林最终是真的醉了。
第三章 卧底(三)
黄晓军决定租用盛京城一座相当豪华的写字楼的最顶一层,作为售楼办事处。样板间的装修和开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在耿迪和邱建的领导下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段时间,耿迪的应酬一天天也多了起来。黄晓军为耿迪创造的这个平台成了他重新复出盛京城上流社会的最好跳板。
卞昆给耿迪打来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当他知道卞昆是受张河林的委托,想单独
会见他时,他同意了。他将此事在电话里向黄晓军作了汇报。黄晓军乐了,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倒是邱建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耿迪在这种时候单独见张河林不太妥当,弄不好会过早暴露公司的意图。尤其是还有卞昆在场,免不了会让张河林套出些什么。
耿迪对邱建这种不信任的担忧有些懊丧。但他已不是从前的耿迪了。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这家公司的实际地位。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邱建都高出他好几个头。他什么也没解释,且尽量表现出平静和理解,他当着邱建的面,又给黄晓军打了一个电话。他对黄晓军说,是不是先别见张河林,理由是张河林肯定要搞一些小动作,他担心和张河林摊牌太早,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注意到邱建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想,邱建大概是觉得他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吧。黄晓军在电话里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认为应该见,而且可以适当透露一些关于开盘的信息,至于把话讲到什么程度,则完全由迪哥自己把握。放下电话以后,耿迪诚恳地征求邱建的意见。邱建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说:“既然黄总同意,我也没意见。”
下午在公司分手的时候,邱建握着耿迪的手,说:“迪哥,关于你和张河林见面的事,我没别的意思。如果有些话说得欠妥,希望迪哥别往心里去。我没有拿你迪哥当外人,绝对没有!”
看着邱建一脸诚恳的表情,耿迪笑了。他相信邱建说的是心里话。
“邱总,都是为了这个公司,我怎么会介意呢?况且你也没说什么呀。”耿迪同样诚恳地对邱建说,“咱们以前没有打过交道。以后你就会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真的,说句特俗的话,‘日久见人心’。”
邱建乐了,脸上挂着一丝真诚的歉意。
耿迪开始有些喜欢这个成天满脑子都充斥着市场、策划、创意和营销的家伙了。因为他发现在邱建的身上除了冷酷无情的商业意识和狡诈以外,还有一种天真的诚实和善良。这一点在黄晓军身上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的。
和张河林还有卞昆的这顿饭吃得不太轻松。尽管有卞昆卖力地斡旋,但气氛始终有一种对抗的情绪。耿迪知道,张河林极力想弄清楚开盘价到底是多少,还有就是黄晓军和邱建下一步准备如何确保他张河林不翻脸,将他们在这个项目上所赚的那么大一笔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一开始,耿迪尽量避免正面回答这方面的问题。他想知道张河林的心态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如果张河林根本就不打算让黄晓军在这个项目上赚走一分钱,或者是想在适当的时候,玩手段将黄晓军从这个项目中挤走,自己独吞胜利果实的话,那就根本没有必要再和他谈正题了。至于下一步大家怎么玩下去,他相信黄晓军肯定会有更高的招来收拾张河林。他宁愿相信张河林还不至于愚蠢到没过河就拆桥、不卸磨就杀驴的程度。随着话题渐渐深入,张河林有些沉不住气了。
“老耿,恕我直言,这次和你们签的这个协议,是让黄晓军把我玩了……您先别说,听我把话讲完。一开始,黄晓军和邱建就跟我玩了一个圈套,丫们先是玩命地挤兑我这个项目,然后拼命杀我的底价。等到我实在没有退路的时候,丫们给我开了一道连狗都过不去的缝,让我挤过去。这简直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跟他妈强盗有什么区别?我没拿你老耿当外人才说这些话,我也知道这跟你没关系。今天我请卞总来,就是想让你知道,丫黄晓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哎——张总,咱们不谈这些行吗?”耿迪笑着说。
“别,没关系,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张河林固执地接着说道,“你我属于同一层次的人,甭管犯过什么事儿,根儿是赤的。他黄晓军算他妈什么玩意儿?你知道丫为什么跑俄罗斯去了一段时间吗?”没等耿迪回答,他接着又说,“贩粉儿!丫就一毒贩子。你不知道吧,跟他道上的那几个,全给毙了。不信你问问卞总。你知道他跑到俄罗斯以后,托人在盛京给他铲这档事儿,花了多少钱吗?”张河林伸出一巴掌,在空中来回翻了翻,“十万美子!”
“你们怎么知道这些事?”耿迪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问道。
见耿迪并没有大惊小怪的反应,张河林和卞昆反倒有些纳闷儿了。
“你知道?”卞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耿迪摇摇头,说:“不,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些事。我只知道晓军现在肯定没有贩毒。”
张河林失望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张河林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直起腰,冷冷地说,“黄晓军跑路以后,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居然在俄罗斯还把他们圈里两个哥儿们给卖了。两个傻瓜到死还保丫呢。你还别不信,卞总的舅舅当时就是这个案子的主审法官。”
第三章 卧底(四)
耿迪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这事儿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的,”卞昆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舅舅知道我认识黄晓军,老头儿今年初才退休的。老头儿给我交代过一句话,‘黄晓军此人万万不可深交’!那天咱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见黄晓军当时对迪哥你那样,我就知道,丫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说句实话,我跟晓军无怨无仇,多少年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气不过就是
张总这件事,丫有点过了。张总的实力他知道,他要干嘛?用你迪哥灭别人。还有就是迪哥,你我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卞昆知道您的为人和能量。迪哥,容老弟说句实话,别让丫给再毁喽。黄晓军绝对不是一善茬儿!再者说,真要一天,张总要想灭他,也不是不可能。”
听完卞昆这番话,耿迪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深思。他在想张河林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卞昆不遗余力地掺和到他们当中来?又是什么利益促使卞昆不惜冒着得罪黄晓军的风险,义无反顾地站在张河林这边,要将黄晓军置于死地?他想起前几天薛佳灵趴在他怀里问过的一句话:“晓军哥干吗对你那么好?”
耿迪端起酒杯,自饮一口,接着又独自乐了起来。
张河林和卞昆面面相觑。
“既然大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拿你们当外人了。我当然理解张总关心开盘价的心情。怎么说呢,河林,你现在离不开晓军。据我所知,你现在得到的只是策划文案的一部分,接下来还有售楼执行计划、二期开发方案。再者说,如果没有晓军和邱建的介入,你们公司的前景恐怕就难说了。至于说到开盘价与底价的差额,我可以现在就透露给你们,的确很大。但如果没有高额的回报,晓军他们又凭什么帮你呢?我觉得你应该把自己的心态调整一下。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能借此机会翻过身,将来怎么也会有机会的。你说呢?再说了,你现在的想法如果一旦让晓军知道,他一撤,你怎么办?”
耿迪的态度很诚恳。他希望张河林正确面对现实,同时他对张河林的狭隘和愚蠢又深感厌恶。他知道,将来两个公司一旦出现利益纠纷,都将是他和张河林之间的较量。这种关系到彼此切身利益的争斗绝对是一场激烈和残忍的厮杀。耿迪的眼光中透出一股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寒气。
张河林似乎已经明白,要想利用耿迪做黄晓军的文章恐怕是不可能的了。在这之前,他绞尽脑汁,拉卞昆一起说服耿迪,就像当年共产党策反了无数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那样,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了利用卞昆,他许诺将项目的内部装修工程交给卞昆做。卞昆曾经是解放军某部的后勤营房助理,是搞工程建筑的内行。尽管这些年做房地产开发没能发财,但也能靠承揽一些小的装修工程维持生存。
张河林把目光转向卞昆,意思很明确,希望他能再说点什么。
卞昆微微抬了抬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他对耿迪说:“迪哥,其实张总对你没的说。今天大家在一起,主要还是为迪哥好。有些事,我们知道了又不告诉您,那就是我们不对了。至于迪哥您怎么考虑,那是您的事。是吧,迪哥?”
傻×!耿迪心里骂了一句。但他还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来,喝酒!”
张河林开始对耿迪的自以为是和不识抬举有些愤懑了。他在心里想,妈的,给脸不要脸,以为自己是谁呀,你不就是一条丧家犬吗?现在又成了黄晓军的看家狗,黄晓军不就想利用你来咬我吗!傻×,走着瞧吧,早晚还有你姓耿的再掉进水里的一天。
张河林端起酒杯,挤出一点笑意,说:“老耿呀,今天咱们可是哪儿说哪儿了。你也别介意,其实我也是为了你我共同的利益。晓军真他妈聪明,抱上了您这么棵大树。哎——不说了!来,干杯!”
干完杯中酒,三人借着吃一口菜的工夫,各自心怀鬼胎,掂量着如何在不失体面的情况下,平和地结束这顿不痛快的晚餐。
第三章 卧底(五)
还是耿迪先开口:“河林呀,酒喝到这份上了,我也就说几句心里话。在理不在理,您就包涵一下,好吗?”经过短暂的思索,耿迪决定先发制人。
“你说!”张河林做洗耳恭听状。
“你刚才说我是大树,你是在挤兑我……听我把话讲完,”耿迪抬手止住了张河林要
申辩的企图,接着说,“我其实特明白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河林,我知道,你一直很高看我,我非常感谢你,真的!以前咱们大小也混过几档子事儿,多少也赚了几个子儿,彼此还算对得起。后来我折了,那是我活该。这是命,没辙!可是在我最难的时候,是晓军出面帮了我一把。当然,还有卞总……卞总,听我把话讲完。这些我都记着呢。说到这次合作,我是被人赶着上架的。河林,你有委屈、有怨恨,觉得被晓军他们算计了,我——理——解!晓军让我做这个项目的总经理,为什么?你我都明白!晓军在利用我,我也明白。说个遥远的故事,古罗马的角斗士在被迫相互杀戮的时候,他们有自己的选择吗?没有!就算你们今天告诉我,黄晓军是个杀人犯、卖国贼、王八蛋、臭狗屎,我又能怎么样?说句时髦的话:‘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这道理我明白。可眼下我能怎么样?河林,你虽然比我强,但这些年也是风风雨雨,不容易。今天好多话我不便讲透了,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耿迪绝不会为了黄晓军和你刀枪相见!”
听完耿迪一席话,张河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觉得挺入耳。他没有想到耿迪会直言不讳地讲出这些话。他紧紧盯着耿迪的脸,想弄明白,耿迪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如果耿迪刚才那番话是发自内心的,那就表明,他已经有望赢得和黄晓军的这场“战争”了。
卞昆激动地站起来,抄起酒瓶为耿迪和张河林斟酒:“操,迪哥是好人。我今儿特感动!”
“老耿,就冲你刚才的那番话,我张河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是好人,更是汉子。我也说两句心里话,我的公司永远有你的一块天地!等开盘以后,分销提成的5%……”
“打住!”耿迪急忙打断张河林,“咱先不谈这个!你误会我了,我不会因为钱干对不起晓军的事。我现在是这个项目的总经理,大家各为其主。说句心里话,我真的希望既对得起晓军,又能帮你张河林。”
“老耿,那我太感谢了。来,各自干了杯中酒!”张河林举杯,自己先干了。在他心里,这顿饭吃得不值。他对耿迪的心理还没有吃透,就连开盘价也没有问出来。自从签完协议以后,张河林就有一种被人架到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的恍惚之感。这段时间他觉得极度憋闷和懊丧。他下定决心要尽全力挽回自己的失误,无论黄晓军靠什么样的人物、抱什么样的大树,他这口气一定要出——不惜一切代价!
耿迪回到家,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他知道是薛佳灵又来了。
耿迪给黄晓军打了一个电话,他把和张河林、卞昆吃饭的情况跟黄晓军简单地讲了讲,当然没提他们说的那些关于他过去的事情。黄晓军问,他们还说别的没有,耿迪笑笑,说,别的都是些扯淡的闲话。黄晓军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放下电话,耿迪半躺在沙发上,想像着一会儿和薛佳灵如何云雨寻欢……
薛佳灵穿着浴衣来到耿迪跟前,耿迪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来。耿迪慢慢撩开浴衣的上襟,把脸贴在薛佳灵那丰满白洁的胸脯上。薛佳灵伸出双臂轻轻搂着耿迪的头,用手抚摩耿迪那满头浓黑的卷发。很快她就感觉到了耿迪身体下部的反应,她的双颊也泛出粉色的红晕,乳头也变得尖挺突出了。耿迪用嘴来回摩着薛佳灵那对如草莓般鲜红的乳头,双手不住地用力搓揉那充满弹性的、细嫩的肌肤。
“迪哥,想我吗?”薛佳灵轻轻地明知故问。
“想,宝贝儿,我爱你,真的!”
“我也爱你,迪哥,而且越来越爱你了!”
“我也是,宝贝儿。告诉我,你以后打算干嘛?”耿迪把薛佳灵的头搂在自己的脸前,一只手慢慢伸向薛佳灵的大腿。
“不知道,我就想永远和迪哥在一起,”薛佳灵一边说着,一边迎合着耿迪。
“傻丫头,这么快就湿了?”耿迪一本正经地冲薛佳灵说着,而他的手已经滑进了她的身体。
“迪哥,你坏!”薛佳灵把头埋进了耿迪的怀里。
耿迪感觉到薛佳灵脸部散发出的阵阵热浪扑向自己的胸膛。
“宝贝儿,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迪哥!啊——”
“宝贝儿,亲亲我,好吗?”
薛佳灵点点头……
第三章 卧底(六)
夜晚,在市区的一间酒吧。黄晓军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漫不经心地喝着啤酒。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人,进到酒吧,来回巡视了一下,很快发现了黄晓军,便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年轻人来到黄晓军的跟前坐下,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高级数码微型录音机交给了黄晓军。
黄晓军接过录音机,笑笑,从皮夹里抽出500块钱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钱,端起黄晓军面前的半杯啤酒,一饮而尽,又冲黄晓军谦卑地一笑,转身走了。
黄晓军随即也起身离开了酒吧。一辆黑色的奔驰S320停在了他的面前,司机是一位丰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黄晓军上车以后,说:“回家吧。”
车子起动以后,黄晓军从衣袋里摸出耳机,插上那部微型录音机,打开开关。黄晓军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车在一座别墅公寓的楼前停了下来。
黄晓军摘下耳机,仰头靠在座椅上。
“晓军,你不舒服吗?”司机转过头,关切地问他。
黄晓军摇摇头,挤出一丝苦笑。
“白姐。”黄晓军轻轻地叫了一声。
“有事吗?”司机问。
“今晚能陪陪我吗?”黄晓军完全是恳求的口吻。
司机转过身去,好一会儿,才默默地点点头。
“要是为难就算了。明天不用接我,我自己开车去公司。”说完,黄晓军拉开车门,下车以后,又回头冲司机叮嘱一句,“晚上开车小心点儿,别太快!”
就在黄晓军准备关门的时候,司机突然说道:“我把车停好就上去,你先回屋等我。”
黄晓军点点头,关上了车门。
黄晓军公寓的客厅很气派,大约有120平米。
白姐随后也进了屋。黄晓军迎上去,一把抱住白姐,疯狂地亲吻起来。白姐渐渐被黄晓军感染了,并开始投以热烈地回应。
白姐曾经是黑子的妻子,几年前黑子因贩毒被判了死刑。两口子没有孩子。白姐也一直没有再嫁人,以后成了黄晓军的专职司机。公司里除了邱建,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白姐的来龙去脉。大家只知道白姐是黄总的远房亲戚,且与黄总的关系很不一般。
“晓军,我先洗个澡好吗?”白姐温柔地问。
黄晓军点点头,又一阵热烈的亲吻之后,才松开了她,说:“一起洗吧。”
“行,那我去把浴池放满水,好吗?”白姐有些羞涩地说。
黄晓军点点头,乐了。
“看你那调皮样!”说完,白姐转身上楼了。
望着白姐的背影,黄晓军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在沙发上坐下,点上一只烟,又从衣袋里取出录音机,将里面的录音内容删掉了。
浴液的白沫盖住了黄晓军和白姐赤裸的身体,黄晓军安然地仰靠在白姐的怀里。白姐的双手轻轻地在黄晓军胸前上下来回抚摸着。
“晓军!”
“嗯?”
“你好像有心事!”
黄晓军摇摇头,笑笑说:“没有,只是有点儿累。”
“需要姐姐帮你做点什么吗?”
黄晓军摇摇头,将身体向白姐的怀里挪了挪:“抱着我!”
白姐充满母性地搂着黄晓军,用嘴轻柔地吻着黄晓军的脖子。
“白姐,将来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和别的女人结了婚,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白姐带着成熟女人特有的宽容的笑意,点点头:“只要你不嫌白姐老了,我会的!”
“白姐,你现在还经常想黑子吗?”
白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淡淡地说:“有时候做梦还梦见他,可老是把你们俩搞混。在梦里,一会儿是他,一会儿又是你……黑子太犟,当初他要听你的,没准儿现在还能活着!”
“听我什么?”
“跑呀!”
黄晓军苦笑着摇摇头。
白姐接着说:“可有时候我也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黑子他们家老太太到现在还不知道黑子死了。前几天我把钱给他姐姐送去的时候,她姐还告诉我,让我这几天抽时间装着从国外给家里打个电话。”
“打了吗?”
“没呢。本来想和你商量一下,但我见你这几天太忙,就没跟你提这事儿。另外,黑子的妹妹也快大学毕业了。她姐想让你帮着给她妹找个好工作。我说我还得跟你商量商量再说。”
黄晓军的脸上现出一丝凄凉的笑。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看,今晚我要是没跟你在一起,这些事你还不会告诉我。你抽空跟宏禹打听一下,去国外留学怎么办,得花多少钱。然后你问问黑子她姐,小妹愿不愿意出国留学。”
“那还能有不愿意的。晓军,黑子要是在天有灵,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那不一定,他要是看见咱俩现在这样,我看玄!”说完,黄晓军乐了。
白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咳,真的,你说人死了以后还会有魂儿吗?”
“当然有!要不总说魂不附体呢。对了,白姐,当初你和黑子为什么不生个孩子呢?”
“他不想要。他说他早晚要出事儿。”
“可当初你并不知道他在做那种事呀。你就没问问他,会出什么事儿?”
“怎么没问,他从来就没一句实话。况且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第三章 卧底(七)
耿迪的情欲被点燃了。他把薛佳灵和自己从前的那些他还有记忆的女人一一做过比较,除了外表惊人的美丽,他发现薛佳灵身上还有一种真实、自然、纯朴的野性。他不能肯定自己能和她有多久的热情,但他发现自己渐渐地爱上这个从相识到现在都令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像是在梦里,没有开始的记忆,也没有结束的征兆,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爱他。 耿迪和薛佳灵双双泡在浴缸里。他让薛佳灵背靠着自己,双手抚摩着她。他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灵灵,我爱你!”
黄晓军点点头。对黑子了解的程度,他并不亚于白姐。就连当初黑子先是怎么强奸了还在一家商场做售货员的白姐,以后又是怎样博得了白姐的芳心等等,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是在五年以前的事:有一天,黑子陪女朋友去商场买衣服,一眼就看上比他大四岁的白姐。接下来黑子花了几天的工夫,搞清了白姐的一切情况。当时,白姐正和一位出租司机热恋,并快要结婚了。一天夜里,黑子和他一个小兄弟在白姐家的楼道里截住了刚下夜班的她,用刀逼着白姐下楼,上了他的车。然后用黑布蒙上白姐的眼睛,把她劫持到自己在京郊的一
座别墅。当晚就强奸了白姐。第二天,他又逼着白姐给家里打电话,说她跟朋友去外地玩几天,让家里不用担心。接下来,黑子使尽了浑身解数,表白自己对白姐的一片真心。他当着白姐的面,用锋利的尖刀在自己发达健美的胸脯上刻了一个“白”字。然后跪在白姐的面前,任凭鲜血不住的流淌……最后黑子开车把白姐送回家,并且告诉她,他就等在白姐家的楼下,哪儿也不去。如果她要报警,就让警察直接上这里来摁他。白姐没有报警,两天以后,她下楼看见了车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黑子。白姐拉开车门,凭借从当出租司机男友那里学来的一点点驾车常识,把黑子送进了医院。再以后俩人便一发不可收拾。其时,白姐的出租司机男朋友曾找过白姐几次麻烦,黑子知道以后,出租司机三天两头就要被不同口音的顾客臭揍一顿,直到被打进了医院。黑子派人给出租司机送去了四万块钱的医药费,并带了口信,说,如果再让白姐看见他,下次就会送去两万块钱的丧葬费……
黄晓军从俄罗斯回国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白姐,并开始通过白姐每月给黑子家里送去一万块钱。以后又说服白姐给自己开专车。其实黄晓军平时都开自己的那辆宝马,那台奔驰几乎成了白姐的私人汽车。一开始,白姐并不知道丈夫黑子跟黄晓军究竟有什么恩恩怨怨,或者是多深的友情。可到了后来,她才渐渐知道黄晓军跟黑子之间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不可消失的人生轨迹。在白姐眼里,黄晓军和黑子在截然不同的外表下,有一种极为近似的内在气质。
“你干过吗?”白姐问。
“干什么?”黄晓军问。
“黑子干的那些事。”
黄晓军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转过身,双手举出水面,捧着白姐的脸,幽幽地说:“我跟黑子走的是两条道。其实就算当初黑子听了我的话,跑到国外,可最终的结局依然是不会改变。你说对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经常做梦见到黑子,可梦里的结局都是他被枪毙而告终。你是黑子一生中最爱的女人。我很少见过一个成熟的男人如此强烈、不顾一切地去拼命爱一个女人。那是一种让旁人看了都心颤的爱,一种几乎近似病态的爱……”
“晓军,你别说了,我心里有些难受了!”白姐把头贴在黄晓军的怀里,她流泪了。
清晨,黄晓军醒来,不见了身边的白姐。他刚要叫喊,就见白姐端着一托盘的早点进到卧室来了。他发现白姐的眼睛有些红肿。看来昨晚她哭了很长时间。黄晓军有些后悔昨天晚上说的那些废话。“王八蛋!”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电话铃响了,黄晓军拿起电话,是耿迪打来的。耿迪在电话里告诉他,宁海市那家为张河林做银行按揭的银行行长今天下午来盛京,想见见公司的领导层。他早就听说这位行长跟张河林有着非同一般的瓜葛,而且是个色胆包天的淫棍。他问耿迪,“迪哥,你觉得呢?”“……最好还是见见。因为将来牵扯到与张河林的资金往来,况且这个行长跟我也有过一段不错的交情,不然别人不会主动提出要见咱们这方的人。至于究竟是什么目的,现在还说不好……”耿迪在电话里说。听完耿迪的分析后,黄晓军才觉得还是有必要出面见见这位行长。最后两人商定,下午由白姐开车,耿迪出面前往行长下榻的酒店,将行长接到“顺峰”,黄晓军和邱建在那里恭候。
放下电话,黄晓军突然想起了昨天窃听到的耿迪和张河林的谈话内容。他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又有了进一步的自信。各种迹象表明,他赢得了耿迪的真心。“张河林,小样儿的,我他妈玩死你这个王八蛋!”他在心里发狠念道。
“晓军,你赶紧吃点儿东西。我去收拾一下,待会儿还是我开车送你去公司吧。”说着,白姐开始替他准备餐具。
黄晓军拉着白姐的手,充满愧疚地说:“白姐,昨晚我惹你生气了吧。都是我不好,原谅我,好吗?”
白姐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勉强地笑笑,说:“傻弟弟,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呀!快吃吧,啊?”说完,白姐起身进了盥洗室。
第四章 白姐(一)
钱行长满面春风举杯发话:“黄总、耿总、邱总,啊,这个,还有咱们这位美丽漂亮的白姐姐,感谢各位今天的盛情款待。啊,这个,我看得出来,各位都是年轻有为的一代精英。啊,这个,尤其是刚才听了邱总的一番高论,啊,这个,这个,不简单啦……”钱行长讲着话,两只焦黄的小眼色迷迷地不时瞟向身边白姐那张透着淡淡桃红的娇嫩面庞,“还有咱们这位,啊,这个,这个白姐哟,车开得好,车技漂亮,人更漂亮。哈哈……来,来,喝酒。”
“对不起、对不起,”白姐连忙摆手,惶恐地笑着说,“钱大哥,待会儿我还得开车送您回酒店呢。这几天盛京查得特严。我真的……”
“没关系、没关系,来来,喝一杯,就一杯!”钱行长一张堆满了肉褶子的大脸几乎贴到了白姐的鼻尖上,“没关系嘛,我姓钱的向来就欣赏喝酒豪爽的女士……”
“白姐,难得钱行长今天这么高兴,”耿迪插话,“没关系,你就陪大哥喝一杯吧。一会儿我叫别人来开车!”
“可……”白姐不由自主地看看对面的黄晓军,此刻黄晓军正笑呵呵地注视着钱行长。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喝下这杯酒。白姐有些失落了。
其实,黄晓军打心里厌恶这个寡廉鲜耻的老色狼,尤其他那双色迷迷的三角黄眼。“这个老色狼!”黄晓军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看这样吧,刚才迪哥说了,一会儿换别人开车。白姐,要不您就陪大哥喝一杯吧!”黄晓军用商量的口吻对白姐说。
白姐从黄晓军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他的无奈。
“好吧,既然老板们都发话了,为了让钱大哥尽兴,今天我就陪大哥喝一杯吧!”白姐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
……
钱行长属于那种酒、色、财、胆样样旺盛的人物。这些年,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和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上蹿下跳的本事,为自己也为别人捞了不少的好处。他曾经做过张河林父亲的秘书,对官场上的一套滚瓜烂熟。这次为了给张河林的项目办银行按揭,他没少费神。他此次来盛京,就是要看看,黄晓军的公司到底有多大把握救活张河林那两栋死楼。尽管张河林信誓旦旦地再三表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旦开盘,日进斗金,但他仍是心有余悸,如果张河林这次再要失败,由此引发的一连串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当初给张河林贷款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从中捞取分文的好处,完全是因为他和张河林父亲曾经有过的那段特殊关系。没有张老爷子,也就没有他姓钱的今天。也正是因为他在这个项目上的“廉洁”和“清白”,才得以保全了自身。前些年,张河林利用违法手段,重复抵押,结果经营不善,造成巨额亏损,使得贷款几乎成了打狗的肉包子。这个问题上,钱行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不是他巧妙运作、投机钻营,恐怕行长这个位置早就垫在了别人的屁股下了。
这次酒喝得钱行长从里到外都很爽。一来,通过邱建刚才对整个项目的策划、包装、销售等一系列方案运作的介绍,他对张河林这个项目的起死回生有了更进一步的信心;二来,他身边的这位叫白姐的女人那风情万种的娇艳和妩媚,更是令他魂不守舍。他在心里暗暗盘算,如何才能将这个女人尽快弄到自己的床上……酒精引发了钱行长大脑皮层的兴奋,他有些坐立不安了……
“啊,这个、这个,白姐妹妹,将来有机会一定去我那里玩几天哟。”钱行长乐呵呵地又端起酒杯,示意白姐同自己共饮。
“钱大哥,您随意,我干了!”说完,白姐一饮而尽。
“好、好,”钱行长乐得满脸花开,一口就干了,“哎呀,我这位白姐妹妹真好。你这个妹妹我认定了。将来你们公司要到宁海市办任何事情,只要是我妹妹出面,我老钱就没有不办的道理!啊,哈哈哈……”
黄晓军脸上透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他起身,向钱行长敬酒:“谢谢钱大哥,我先自己干一杯,再敬大哥一杯!”
“好,爽快。啊,这个、这个黄总、黄老弟,今后有用得着你老哥的地方,啊,这个、这个尽管吩咐!”钱行长就连跟黄晓军说话的时候,眼光也一刻没有离开过白姐。
邱建有些担心地看着黄晓军。作为知情人,他知道,黄晓军和白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这些年,黄晓军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因为白姐。那么多的姑娘拼命想得到这位年轻富豪的爱情,结果无一不是无功而退。他曾经问过黄晓军,为什么不干脆就娶了白姐呢?黄晓军回答说:“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男人能超过黑子对白姐的那种爱,当然也包括他黄晓军自己。”
第四章 白姐(二)
耿迪没有想到,这个钱行长居然会对黄晓军的司机产生这么大的兴趣。这个老色鬼!他在心里乐了。在他眼里,白姐尽管是黄晓军的远房亲戚,但平时说话办事还算比较得体。白姐一般很少待在公司,而且黄晓军也似乎很少坐白姐的车。耿迪对钱行长的底细多少也有所了解。老钱好色是有名的,尤其是在酒后。只要是稍有一点姿色的女人,甭管是谁的媳妇儿、闺女还是寡妇,他都能起性。但老钱还有一个令人喜欢的特点,那就是凡答应的事,一定是全力以赴地为你办好。当然,老钱也就因此品尝到了无数的艳女美色。耿迪很清楚老钱这
次来盛京的目的。他也知道在以后与张河林的较量中,老钱的角色举足轻重。因为张河林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熬到今天,完全是仰仗了老钱这些年对他明里暗里的帮助。从某种角度上看,代表银行的老钱和黄晓军公司虽然有着共同的利益——重新“拯救”张河林的项目,但要想老钱站在这一边去对付张河林,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看得出来,白姐对老钱并不反感。但凡现在的很多女人都是这样,金钱和权力是男人猎取她们最好、最有效的诱饵。他想,如果黄晓军不反对,老钱今天就有可能得手。妈的,现在的女人全一个操行!
邱建站起来,为自己换了一个大杯。他决意要把老钱灌醉,保护白姐。他知道,黄晓军今天不便有更多的表示,耿迪又不了解其中的隐情。
黄晓军和白姐几乎在同时向邱建投来感激的一笑。而这一微小的细节却被善于察言观色的耿迪看见了。耿迪突然有一种直觉,黄晓军跟这个叫白姐的女司机关系有些暧昧。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黄晓军和白姐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
老钱最终是不省人事了,由公司的另一名司机和邱建把他扶回了酒店的客房。
夜晚,耿迪家的卧室。
耿迪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最后拨通了一串号码……“喂,我是耿迪……你帮我查一个人……我们公司黄总的司机……对。她的真正名字叫白芸凤……对……平时大家都叫她白姐……对,盛京人……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以前到底是干嘛的。据说她跟黄总还是亲戚……不着急……那好,再见!”
通过这段时间在“新维多”的工作和对许多情况的逐渐了解,耿迪感觉到“新维多”除了表面所展现出的那些光辉灿烂的业绩和生机勃勃的创造力,还有更深一层令他暂时还看不太清楚的神秘背景。尤其是黄晓军的管理方法和制度完全不同于耿迪以前接触过的所有企业。黄晓军对职员的要求:要用自己的屁股指挥自己的脑袋,而不要用脑袋指挥自己的屁股。坐在哪个位置,就只能想那个位置的事儿,决不允许每个人过问超越自己职权范围以外的业务和工作,无论动机和效果。还有,耿迪发现“新维多”公司近四十名职员当中,除了黄晓军、邱建、白姐再加上他自己,年龄均在三十岁以下。在公司里,职员们平时相互见面、办事都特别的客气,没有废话、没有玩笑,更没有闲聊。人人都像被设置好了程序的机器,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没别的,就连上下班都没有成群结对的现象,似乎一出这个公司,大家就成了彼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这段时间和邱建一起组建张河林项目的广告策划部和售楼部,耿迪发现凡是从黄晓军总部调来的业务骨干,都具备军人一般绝对服从的天职和机器一般极高的工作效率。然而形成这种模式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除了公司各项严格的规章制度和体制,肯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因素。他曾经和邱建探讨过这方面的话题,邱建只是回答说,黄晓军要的就是这个。整个公司就是一台完整的机器,而公司里的每一个职员就是这台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黄晓军只要求每个部分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正常功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这台机器最高效率的运转。邱建还引用黄晓军的一段话,说:“中国人由于特殊的文化和历史背景,加上千百年来日积月累,形成了、当代中国人特有的一种独立的小农经济意识,而这种意识又同西方现代价值观念产生冲突,致使很多中国人难以具备把自己与团体良好地整合在一起的胸襟和能力。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毫不怀疑地认定自己是智慧过人的‘思想家’,个个觉得怀才不遇,十个人能长出十二个心眼,有的自己跟自己都不肯同一个心眼儿。而我们不需要员工的创造力,只需要他们的执行力——也就是对公司决策层无条件地服从。”
第四章 白姐(三)
距离开盘还有半个月。这天上午,黄晓军来到售楼部,和耿迪、邱建研究开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黄晓军说,如有可能,就这一两天内,耿迪可以将公司最后确定的开盘价透露给张河林。是以公事公办还是以私人交情的形式完全由迪哥自己决定。耿迪则认为,当然还是以公事公办的形式为好。因为他不愿意在黄晓军和张河林之间充当一个双重间谍的角色。再者,他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给张河林一种讨好卖乖的印象,这也不符合他耿迪做人的原则。
黄晓军笑笑说:“其实无所谓。”
邱建笑眯眯地说:“黄总的意思是,如果迪哥以私下的情分,把消息透露给张河林,以张河林的秉性,他肯定当时就要有所反应。这种反应越本能就越真实……知己知彼嘛。”
耿迪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看黄晓军,黄晓军正以期待和诚恳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迪哥,给您看样东西,”邱建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利润测算及分配方案,交给耿迪,接着说,“这是这两天我经过反复测算和根据对这个项目进行的最后评估所得出的结论。昨天晚上我在电话里也向黄总汇报过了……”
黄晓军接过邱建的话,进一步解释说:“迪哥,我同意邱建的意见,从底价和实际销售价之间的差额中,再提取30%的利润,返还给张河林……”
耿迪突然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黄晓军。
“迪哥,”黄晓军语气有些沉重地说,“张河林可能比我们想像的还难对付。为他的项目,我们已经投入了二百多万。接下来还有好几百万的投入要陆续实施。如果张河林耍花招——现在看来是百分之百的了,打我们一个冷不防,我们就有可能陷入被动。这王八蛋眼光短浅,见钱眼开。对他这种人还是应该恩威并举,才能达到我们的最终目的。”
耿迪点点头。他暗暗佩服黄晓军对张河林准确无误的判断。
黄晓军接着说:“所以,如果我们现在主动地做出一些适当的让步,也许能让张河林得到点心理平衡,要不狗急了还跳墙呢。再说,我们可以通过后期对很多细节的运作,逼他就范,再通过他的手把这一部分利润返还给客户,让羊毛出在狗身上。”
邱建说:“这30%是我们一定要返还给张河林的,多了少了都不合适。只是迪哥在告诉他的时候,最好艺术一点。让他感觉到他是通过你迪哥无意识地说漏了嘴,才掌握了我们这张底牌。”
“好吧,我明天以查看工程和双方开盘前技术协调的名义去一趟宁海市。但我不敢保证张河林会告诉我,他下一步准备干些什么……”
“没关系,”黄晓军插话说道,“明天让白姐开车送迪哥去。您就踏踏实实考虑对付张河林就是了。您看呢?”
“我看不用吧,还是我自己开车去吧。”
“别,白姐开车很稳。再说那个钱行长对白姐一脑门子坏主意。要是有可能,我还希望迪哥再见见老钱。至于白姐,你放心,老钱也就一癞蛤蟆。白姐不会吃亏的!”
耿迪和邱建都被黄晓军的话逗乐了。
晚上,黄晓军单独约耿迪来到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酒吧喝酒。中途耿迪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薛佳灵从学校打来的,另一个是关于白姐的。后一个电话使耿迪在吃惊之余对黄晓军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看来黄晓军的城府比他想像的还要深得多。关于黑子,他以前听说过,但他没有想到,黄晓军居然和黑子有如此深的瓜葛。那天卞昆和张河林的话并非都是无中生有。耿迪开始意识到,黄晓军利用自己的手段和步骤的确高明……由于黄晓军在场,耿迪只是“喔、喔”地应着,便很快结束了通话。
黄晓军今晚的情绪有些低沉
“晓军,你好像有什么心事?”耿迪关心地问。
“是吗?”
“是,我能看出来。怎么了,有什么不痛快的?为了张河林的事儿?
黄晓军摇摇头,表情愈发凝重了。
”迪哥,“良久,黄晓军才开口说,“你知道白姐是谁吗?”
耿迪想了想,说:“不知道!”
黄晓军点点头,说:“她是黑子的媳妇!”
“喔——”耿迪故作恍然大悟状。但他不明白黄晓军为什么要突然在今天晚上告诉他这一切?
“……黑子死了后,我从国外回来,白姐就跟了我了。迪哥,我和白姐之间的事,只有邱建和你知道。这次去宁海,白姐就拜托迪哥您帮助照顾了。”
“晓军,”耿迪真诚地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白姐的。至于老钱,我有办法对付老丫挺的。还有,对张河林这种人,你也不要太把他当回事儿。我了解张河林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邱总的方案我也研究过了,从技术上完全可以钳制住张河林,除非张河林疯了。可我觉得他还不至于愚蠢到那一步。”
“迪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对张河林的有些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比任何人都管用。不过我还是担心,毕竟这不是一笔小钱。别说是张河林,就是换别人,也难免要眼红!”
“好吧,我会再考虑考虑怎么跟他谈的。你放心吧,啊。”耿迪这一“啊”,很像是幼儿园的阿姨在和小朋友的对白,但却让人能感觉到一种强大坚实的依靠。
“迪哥,一路多保重!”
“我会的。早点休息吧!”
此时耿迪被黄晓军的坦诚和信任深深打动了,他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和强烈的责任感。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黄晓军完成好这个项目。他会采取一切手段,来迫使张河林准确无误地遵守双方达成的协议。
第四章 白姐(四)
黄晓军和白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黄晓军手里握着一杯洋酒来回轻轻地摇晃着。白姐静静地依偎着黄晓军。环绕音响正在播放小提琴独奏曲《梁祝》。
“想什么呢?”黄晓军问。
“什么也没想。”
“骗人。”
白姐无声地乐了。
“你觉得迪哥这个人怎么样?”黄晓军问。
“还行。”
“哪方面?”
“各方面。”
黄晓军乐了。
“你笑什么?”白姐问。
“我在笑你耍滑头。”
“我滑头吗?”
“你说呢?”
“我真的觉得他还行。他和邱建各有千秋。我觉得你们三个搭配得挺好。对了,你真的觉得这次有必要用那玩意儿吗?”
黄晓军笑笑,接着说:“你以为我是在防迪哥呢?迪哥重义气讲原则,但他身上有一种高干子弟常见的感悟迟钝。他们最容易忽略或者低估对手的能力。有时候甚至是死到临头,还牛烘烘呢。说肤浅也好,盲目也好,这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正如那句电影台词:我们以往的失败,就在于轻敌哟!”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迪哥身上有很多和黑子近似的禀性。只是因为他们出身的差异,表现得有所不同罢了。他和邱建,一文一武,天衣无缝。我最担心的就是迪哥对张河林反应的迟钝和忽略。我要掌握张河林所有的动向和真实底牌,张河林虽然有他愚蠢的一面,但他还不是个傻瓜。你想想,我们前期要投入将近一千万,如果我们这次输给了张河林,我黄晓军今后还怎么在这个圈里混?我能不多长几个心眼吗?”
“还有,你明天要是见到老钱,千万别喝酒。前两天老钱从前的一个手下告诉我,老钱为了玩上他看中的女人,经常在酒里放一种叫‘西班牙苍蝇’的春药。据说女人一沾那玩意儿就完。你可得当心!”
“这帮人真够恶心的!”白姐忿忿地说道。
“前几天,我的一个哥儿们,你见过,那个开了好几家韩国烧烤和夜总会的老板,在餐厅吃饭,让人用氰化钾给毒死了。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还有一件更邪乎的事,我认识的一个留美回国的大夫,他妹妹两个月前失踪了,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他妹妹有钱,开了六个广告公司,每年赢利都在千万以上。”
“我至今忘不了黑子在我出国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如果他能逃过这一劫,他就带上你到最遥远的地方,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说到这里,黄晓军的眼圈开始微微发红了。白姐轻轻从黄晓军手里夺过早已被黄晓军体温暖透的洋酒,一口干了。
“晓军,我发现你活得其实很累。我有时候也在想,你和黑子这些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真的,我越想越糊涂。不骗你!黑子带走我的那天晚上,我简直就快要疯了。他送我回家的那两天,我就一直在窗户看他,如果当时他开车一走,我肯定马上就报警。我当时又想让他走,又希望他不走。女人有时候真的是特没劲!”
“所以黑子一眼就罩上你了。按一种说法,你和黑子前世就有缘!”黄晓军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和你呢?”白姐认真地问道。
“我爱你!”黄晓军答非所问,然后一把将白姐搂到怀里,“来,把衣服脱了。我喜欢看你光着的身体。你的身体有一种别的女人很少有的令男人心醉的诱惑。你太白了,白得像一片雪地!”
“我是不是很放荡?”白姐脱掉身上所有的衣物,赤裸裸地站在黄晓军的面前,羞涩地问他。
他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身体,他喜欢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那是一种女人体味和洗浴液混杂在一起的特殊芬芳。
在白姐的心里,常常把黑子和黄晓军作对比。尤其是在做爱的时候,她会清晰地体会到,对待女人,黑子像一个粗犷凶狠的打铁匠;而黄晓军则像一位细心精巧的雕塑家。她怀念那种被黑子千锤百炼的锻造,也喜欢被黄晓军精心幽雅的细凿。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就是被人常常辱骂的那种荡妇?一个女人居然能够同时爱着两个男人,尽管一个已经消失已久,但她却无法忘记他的一切。
第四章 白姐(五)
白姐驾驶着奔驰S320,以每小时130公里的时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从出发到现在,耿迪只和白姐说过几句诸如“辛苦了”、“不着急,慢慢开”之类的废话。
在上车之前,耿迪为自己是坐在前排还是坐在后坐,颇费了一番心思。经过权衡利弊,他选择了坐在后排。上车以后,耿迪就开始装模做样地翻阅早已被他熟记阅透的一堆文件。车里弥漫着从白姐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法国CD香水气味。最令耿迪难受的是,他不知道能不
能抽烟。其实按理,他应该可以随心所欲。但昨天黄晓军的话和他接的那个电话,使他彻底改变了对白姐的认识。
白姐打开了车顶天窗,说:“耿总,您要想抽烟就抽吧,没关系!”
于是耿迪释然。他乐呵呵地点上一支烟。与此同时,他觉得有必要跟白姐聊聊天。
“白姐,到公司几年了?”
“不到三年吧。”
“一直给黄总开车?”问完这话,耿迪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因为白姐肯定知道黄晓军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说是给黄总开专车,其实他很少用这辆车。主要都是公司的一些应酬。”白姐随口回答道。
接下来,耿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觉得特别的别扭。如果没有跟黄晓军昨天晚上的那场谈话,他今天完全可以跟白姐采取无所顾忌的谈话方式。
“耿总,您跟黄总以前关系就特磁吧?”白姐又问。
“啊,特好!”
“听黄总讲过。他特服您!”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我跟晓军认识多少年了,晓军比我可强多了。这次晓军非拉我一起干。说实话,其实晓军就是想帮我一把。”
“迪哥您谦虚呢吧。现在公司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您和黄总的关系呀。而且,就连邱总对您都特尊重!”
“嗨,那都是瞎掰。我有什么呀?再说晓军现在的事业在鼎盛时期,别说锦上添花了,我还就怕给晓军添乱呢。”耿迪笑着说。
白姐通过反光镜看见耿迪的笑容有些尴尬。她想找出,在这个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和黑子相似的地方。单从外表和言谈举止,耿迪跟黑子属于完全不同类型的人。黑子强悍、狂放、刚毅;而耿迪却给人一种沉稳、圆滑、自信的感觉。这些年来,她时常想起和黑子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作为女人,她知足了。她知道黑子对自己那种近似于疯狂病态的爱,不是所有女人在一生中都能够遇到的。和黑子短暂幸福的时光虽然像掠过夜空的流星,但却是她一生都值得回味和怀念的生命痕迹。她曾经被黑子烈火一般的情欲和爱恋熔化过。在家里,黑子从来不让她穿衣服,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让白姐一丝不挂的在他眼前来来去去。黑子疯狂迷恋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每一个笑容甚至每一滴眼泪。她后悔自己没有给黑子生下一个孩子。黑子死后,她也想过随他一同而去,但她舍不得在她脑海里的那些深深的记忆。黑子走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她是靠回忆在活着。她把自己的思维调整到和黑子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着那火热幸福的一幕又一幕……她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因为她似乎没有经历过悲痛欲绝的巨大痛苦,仿佛一切都是在前世就有过的事情。以后黄晓军来了,日夜陪伴着她,直到她走出那片迷茫混沌的世界……
“白姐,咱们在前面的加油站停一下,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白姐点了点头。
耿迪在上洗手间的时候,突然想起有个问题应该搞清楚——黄晓军为什么这次偏偏要白姐陪他去宁海市?黄晓军的解释显然有些牵强附会,甚至是自相矛盾的。黄晓军明明知道老钱对白姐心怀不轨,而且他与白姐还有那种特殊的关系,这不明摆着是黄晓军给自己出难题吗?
耿迪回到车上,白姐也去了洗手间,还没有回来。这一次,他坐到了前排。白姐回来后,发现耿迪坐在了前排,于是嫣然一笑,说:“哟,耿总,怎么坐前面来了?你是担心我的驾驶技术吧。”
耿迪自嘲地笑笑,急忙说:“没有、没有,在后面坐时间长了有点头晕。”
耿迪在考虑,如何才能比较委婉地从白姐这里了解到,关于黄晓军为什么要让她陪自己去宁海市的真实目的。
“你累不累?要不咱们换一下,我来开吧。”耿迪笑着说。
“不用,这点路算什么呀。再说,黄总派我来,就是为了让你能够休息好。”白姐婉言谢绝了耿迪的好意。
“你不怕见着老钱?”耿迪乐呵呵地问。
“怕,我干吗怕他?他还能把我吃了呀。”白姐也乐了。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机会问晓军。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公司一个盛京人都没有呢?当然,除了晓军、邱建,还有咱俩。”
“哟,是吗?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注意。其实我平时很少在公司,对公司的好多事都不太了解。不怕您笑话,到现在我还没把公司的人认全呢。”
耿迪点点头。他想,白姐的话只有一半可能是真的。她对公司的职员不一定都认识,但凭着她和晓军的关系,她不可能不了解公司的情况。黄晓军为什么不用盛京人,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白姐在这个公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他该如何对待白姐?他暂时拿不定注意,要不要捅破隔在他和白姐之间这层令他别扭和尴尬的薄纸。通过和白姐的几次接触,他意识到,白姐是个非常聪明,而且内涵丰富的女人。他只是还不清楚,白姐对黄晓军到底有多大的影响力?黄晓军和白姐之间,到底是谁听谁的?耿迪越想越觉得问题有些复杂了。
第四章 白姐(六)
两天后,耿迪和白姐从宁海回到盛京的当晚,白姐把微型录音机交还给了黄晓军。白姐走后,黄晓军便开始播放张河林同耿迪的谈话内容:
……
耿迪:“……邱建之所以开出这么高的开盘价,据我所知有几个原因:一是因为对盛
京市场有充分的估计;二是因为在销售过程中,需要有很高的销售技巧和大量的广告配合,为保证销售计划顺利进行,他们打算大幅度提高对销售人员的奖励;第三,为改变这个项目在当地老百姓心中的形象,树立比较好的口碑,还得花很大一笔钱,去做一些适当的公益性的工作,比方说什么绿化啦、演唱会啦等等吧,花钱卖乖呗。另外,邱建策划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张河林:“你指的是哪一部分?”
耿迪:“邱建提出的物业管理概念和对业主投资回报的承诺。”
张河林:“我看过了。怎么了?”
耿迪(语气有些犹豫):“其实、其实有些话我不应该说。算了,喝酒、喝酒。以后再说吧……”
张河林:“别、别,老耿,我早说过,你我才是真正的哥们儿。你可不能瞒我。我张河林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我绝对不会亏待哥们儿的!”
录音机传来一阵短暂的空转电流声。
耿迪:“好吧,不过我先声明,我告诉的这些事只有你自己知道,心里有数就行了。至于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那是你自己考虑的事。”
张河林:“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耿迪:“我知道,你现在特想知道邱建最后的开盘价是多少,是吗?我告诉你吧,每平米售价6800元!”
张河林(咬牙切齿):“我操,这么高!丫忒黑了吧!妈的,黄晓军这王八蛋玩我。”
听到这里,黄晓军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然而,张河林接下来的话,却让黄晓军的笑声嘎然而止。
张河林:“你知道开车送你来宁海市的那个白姐是干什么的吗?”
耿迪:“晓军的专车司机呀。”
张河林:“狗屁!她的丈夫是个毒贩,几年前被枪毙了。叫黑子,是黄晓军的死党。我上次跟你说过……老耿,你跟这种人打交道,会有什么好结果?”
耿迪:“可是张总,你想过没有,如果这次没有黄晓军出手帮你启动这个项目,你们公司怎么办?咱们先不说晓军干过什么,就说你们这次的合作……”
张河林:“合作?你以为我真跟他们合作?丫们那是叫合作吗?每平米高出底价3000!谈判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压我的,你还不清楚?今儿我也给你老耿撂一句实话吧,如果咱们能够联手,好好玩一把,我让丫黄晓军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儿拿走。怎么样,老耿,一起干吧!”
耿迪:“张总,听我把话讲完好吗?”
张河林:“讲、讲!”
耿迪:“其实你和晓军完全没有必要撕破脸,最后弄得两败俱伤。首先,晓军现在的实力应该说是在你们公司之上,你完全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恢复元气。至于利益分配,双方可以再做讨价还价。实话告诉你吧,邱建交给你们的策划和营销方案,只是整个总体方案的前期一部分。晓军不是个傻瓜,如果他一旦感觉到你有别的想法,他完全可以随时撤退,顶多也就损失百八十万。这点钱对现在的晓军来讲,可以说不算钱。可你呢?过几天就要开盘了,如果你一旦不执行协议,黄晓军肯定会采取措施。到时候,里外不是人的不是黄晓军,而是你张河林。你老兄输不起的!”
张河林:“嘿嘿,你看,所以嘛,我要跟你商量嘛。”
耿迪:“看在咱们过去交情的份上,我给出个招吧。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完全有可能从差价中争回30%的利润。”
张河林:“真的?”
……
黄晓军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耿迪和张河林这段长达两个半小时的谈话。张河林最终被耿迪说服了。黄晓军非常欣赏耿迪的谈判技巧和说服能力。明天,要跟耿迪见面,他很想听听,耿迪将怎样描述这场谈话。然而,还有一件令他愤恨的事,就是张河林勾结卞昆,一直在利用黑子的事情对他进行造谣中伤。黄晓军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卞昆,以至于卞昆如此不遗余力地要毁他。
第四章 白姐(七)
第二天中午,黄晓军和邱建在“新维多”总部,听取耿迪的宁海之行汇报。
耿迪简单扼要地汇报了和张河林的谈话情况。最后,乐呵呵地从手包里掏出五沓崭新的百元钞票,扔在了桌面上:“瞧,张河林给的第一笔情报费。哈哈哈……”
黄晓军和邱建开心地笑了,似乎并不奇怪。尤其是黄晓军,昨天晚上,他在听录音的
时候也在想,如果今天耿迪不提这事,那说明耿迪做人还有很大的缺陷,但他会原谅他的。毕竟,耿迪圆满完成了任务。
“张河林给钱的时候,我差点没问一句,‘尼古拉大门也要打开’?”耿迪笑着说。
黄晓军和邱建彻底开怀地大笑起来。
三人笑够以后,黄晓军站起来,将桌上的钱码好,一并推到耿迪跟前,诚恳地说:“迪哥,这钱公司不能收。我和邱总也用不着。我们俩现在都比你有钱,你是穷人。这钱你留着!”
“那怎么行?”耿迪急忙把钱推出老远,有些生气地说,“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了?这钱说什么我也不能要啊。开什么玩笑!”
黄晓军有些为难地看着邱建。
“迪哥,”邱建笑眯眯地对耿迪说,“这事黄总没错,你也没错。我看这样吧,把这钱从公司账上过一道,再从里面抽出几千把税交了。剩下的就算公司给迪哥发的奖金……”
“那不行、那不行,”耿迪态度坚决地表示,“这钱我姓耿的肯定不会要。你们要还把我当自己人,就别再扯这事儿了!”
黄晓军暗暗高兴。因为他知道,尽管从上个月开始,公司已经把耿迪的工资涨到了三万,但耿迪仍不富裕,因为他除了负担自己平时的一切开支,每月还要给薛佳灵一部分零花钱。另外,据他所知,耿迪经常还有一些神秘的应酬。黄晓军曾经打算好好调查一下耿迪现在拥有的神秘背景,但他很快就明白,这样做风险太大。如果耿迪一旦知道他黄晓军在暗地调查自己,那后果可能会很糟。这些年,盛京城里的许许多多奇事密闻,无不牵扯到一层又一层令人无法想像的黑色内幕。他是个商人,赚钱是他的本分。对他来说,商业利益高于一切,至于官场内幕、权力相争,最好不直接参与,也没有必要参与。他只需要耿迪对自己和公司真诚,就足够了。
“我看这样吧,”黄晓军拍拍桌上的一堆钱,笑着说,“这五万块钱由迪哥支配,作为我们哥儿几个这几天吃喝玩乐的公用基金。我建议,就从今天晚上开始吧。邱总,你看呢?”
“我看行,这几天也把我弄得晕头转向。昨晚儿,我媳妇儿又跟我大吵一架,快把我烦死了!今晚咱们去‘北方尊龙’吧。我听说那边刚来了一帮上海模特儿,特棒!”
“干吗又跟媳妇儿打呀。我说你多少次了!”黄晓军埋怨道,“你一天到晚不着家,什么事也不管。人病了,让你陪她一块儿去趟医院,嘿,你倒好,把人一放,开车就跑。人能不跟你打吗?”
“她又打电话跟你告状了?”邱建嬉皮笑脸地明知故问。
“这你就甭管了。反正是你丫不对!”黄晓军坏笑着说,“又好长时间不给媳妇儿交‘公粮’了吧?”
“哪还有‘公粮’呀?连余粮都让妹妹们给收走了!”邱建大言不惭地声辩道,接着又说,“你和迪哥现在都是自由人,一天到晚爱谁谁。我就不一样啦,我可是有苦难言哟!”
耿迪忍不住乐了,他说:“好吧,反正这钱不是好来的,咱们也就不往好了用。花完了,心里也就塌实了。”
“说——的——是!”邱建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三人一起坏笑。
“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们,”耿迪止住笑,“关于那30%的事,张河林可能会以将来的物业管理、客户投资回报风险,还有装修材料涨价和提高家具定做的档次为借口,向我们公司提出来。”
“不管他,反正是羊毛出在狗身上的结果。我都替他找好了一大堆理由。”邱建自信地说道。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张河林给黄晓军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张河林编造了一大堆真真假假的理由,吹了一大通虚虚实实的牛。黄晓军在经过一番万般无奈和恼羞成怒的表现之后,最后装出无辜的可怜样,迫不得已地答应了修改协议中有关双方利润分成的部分条款。
黄晓军:“好吧,既然这样,我答应你,我们从销售差价中提取20%,返还给你们……”
张河林:“40%……”
黄晓军:“25%……”
张河林:“35%!”
黄晓军:“30%,这是我的底线!如果张总还是不满意,那我们公司只好关门了。”
张河林:“那好,看在你和老耿的面子上,我认了。”
黄晓军:“你先别急,我的话还没有讲完了呢。既然是这样,我希望张总再考虑一下分期结账的时间问题……”
张河林:“哎呀,我说黄总,我张河林说话办事,从来讲究个感觉。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是大家彼此真心合作,我决不会亏待朋友。关于分期结的几个条款,你说怎么改就怎么改,无所谓,咱们好说!”
……
第四章 白姐(八)
黄晓军放下电话,极其厌恶地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黄晓军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拨通了耿迪的电话:
“迪哥吗,我是晓军……刚才张河林来电话了……对……谈好了……对了,我听说张河林准备把大楼的整个装修交给卞昆。这事你听说了吗?”
黄晓军想试探一下耿迪对卞昆其人的看法。他预感到,随着事态的发展,卞昆终将会成为张河林用来撕咬他黄晓军的一条恶狗。毕竟自己曾经和黑子贩毒集团有过很深的瓜葛……
耿迪在电话里告诉黄晓军,他也听说有这么一回事。至于说到对卞昆其人的看法,耿迪只是表示卞昆这种人贪图便宜、惟利是图,属于那种有奶便是娘的势利小人。他不太喜欢这个人。
黄晓军知道这是耿迪的真心话。他很满意耿迪给予卞昆的这种评价。但耿迪始终也没有提起过卞昆和张河林在背后对他的那些议论。
下午5点钟,耿迪告诉邱建,今晚有一个约会,不能陪他和黄晓军去夜总会开心了。邱建笑着问他,是不是又有新的妹妹了?耿迪不置可否地笑笑,回答说:“还不知道有戏没戏呢。”
耿迪开车进了经纬路的一条胡同,在一座四周都是灰色高墙的红色大门前停下。耿迪没下车,也没按喇叭。大约一分钟,大门开了,耿迪驱车进到了里面。
这是一座典型的高级官僚住宅。并不豪华的客厅,宽敞、庄严、高贵。
耿迪和一位老者并肩坐在客厅的主宾沙发上。一位中年妇女用托盘送上茶水,老者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老者:“怎么样,最近还顺利吧?”
耿迪:“还行。您呢,身体好吗?”
老者:“还行、还行。你父亲是个好人呀,可惜呀,走得太早了。前几天金华还来过,她好像还是挺关心你的。你们现在还有来往吗?”
耿迪笑笑,有些尴尬地应道:“没有。我出来的时候跟她通过几次电话。”
老者:“要吸取教训啦。随着社会的发展,各种矛盾会越来越多。下一步会有一些人事变动,随之而来的当然就会做一些政策上的调整。你们要有思想准备,要顺应主流。盛京这些年也出了不少事,我们的干部队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体制啊,体制问题啊……”
耿迪一言不发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
“怎么,我听说你最近和一个曾经参与过贩毒的人混在一起?有这么回事吗?”
耿迪:”没那么严重,我查过了。他叫黄晓军,以前是干歌厅的,现在做房地产策划销售。我给他打工。”
老者点点头。
“今天我请你来,有两件事,你等一下,”说着,老者起身进到客厅的一扇门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烟盒大小的布包,交给耿迪,”这是金华让我交给你的。”
耿迪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他那只价值20多万元人民币的钻石金壳劳力士手表。
“金华是个好孩子呀!”老者拍拍耿迪的肩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呀,前几天谭主任来过,他也跟我聊了聊你的情况。我的意见是,请他们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能够帮你,就尽量帮你一把。生意上的事,不要陷得太深,凡事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至于你那个叫黄什么的老板,你要有所防备。这种人表面上跟你哥们儿义气,钱财开道,那是有目的的。当然啦,如果是生意上的一些正常业务,可以适当尽力帮助做好。但一定要有原则。孩子,要吸取教训啦!”
耿迪一边听着老者的絮叨,一边琢磨,老头今天请他来究竟是什么目的。仅仅是替前妻李金华退还给自己那只手表?还是要给自己讲讲当今上层的内幕?可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头曾经是耿迪父亲的老上级、老领导。耿迪父亲曾救过老头的两次命:一次是在抗美援朝,耿迪的父亲用自己的身体替老头儿挡住了美国人的炮弹皮。当时,老头儿是志愿军某部的一个师长,耿迪的父亲任参谋长;第二次是文化大革命,老头儿除了走资派的头衔,还多了一条一贯乱搞男女关系的‘恶名’,造反派几乎动用了一切能够想得出来的手段,对老头儿进行身心摧残。一天夜里,就在老头儿含泪准备悬梁自尽的节骨眼上,耿迪的父亲调动了一个警卫连,强行将老头儿从“牛棚”里抢了出来,并连夜送到了一个当时只有军委主要领导人才能光顾的秘密军事基地,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老头儿曾经依仗赫赫战功以及和上层领导的特殊交情,也是专横一时,尤其是敢说敢当。但有一件事最让耿迪恶心,他总觉得老头儿曾经和自己的前妻李金华很可能有过苟且之事。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凭着直觉,早就意识到老头儿充当前妻的干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今天请你来,是我想了解一下,上次你的那个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处理完了。”
“有没有留什么尾巴呀?”
耿迪摇摇头,若有所思地慢慢说:“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吧。”
“那就好。这次公检法要动一批有问题的人。你要把握好自己呀,有些事不要陷得太深。特别是对待人的问题上,不要轻易授人以柄。”
耿迪点点头。他明白老头儿是指他过去在官场上所干的那些权钱交易的勾当。
……
第四章 白姐(九)
“这表还放您这儿吧,”耿迪告辞的时候,对老者说,“我现在也不戴这玩意儿了。再说,金华为我的事儿也费了不少心。我想请您再转还给她。”
老者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同意了:“那好吧,下次她再来的时候,我替你还她好了。孩子呀,你可要当心啦,遇事三思而后行。伯伯这几十年的教训,总结成一句话:有所为有所不为。”
耿迪点点头。心里却在想:拉倒吧您呐!
“我今天让你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谭主任的职务最近可能要有一些变动。以前你和他做过一些不太符合政策的事,往后要多小心呀。要注意维护哟,用你们的话讲,就是哥们儿吧。据我所知,谭主任在你上次出事的问题上,也做了不少的工作。这次就有人把这个问题提出来了,当然,现在看来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这也是个教训呀。你们关系很好,这我都知道,但以后不必要的往来尽量少一点。要注意影响,吃吃喝喝什么的,最好没有。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耿迪点点头。这个消息对他来讲无疑是个喜讯。谭东哲这个王八蛋,前两天喝酒的时候,一句也没提。按老头儿今天的语气,谭东哲肯定是要高升了,而且不会是一般的加官进爵。
“谭主任自己知道吗?”耿迪小心翼翼地问。
老头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他比谁都早知道!”
耿迪点点头,但脑子里却是一片惘然。
邱建在电脑里完成了《公司下一步的发展战略规划》的最后一个字,已是清晨五点了。这个规划由三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总结了公司在过去几年已完成的业绩和资本积累评估;第二部分是对公司目前和近期各项工作的展望,其中大部分是关于正在进行的宁海市项目实施计划和最终结局的预测;第三部分是对未来两年时间内,如何进入盛京“中央商务区”(简称CBD)建设项目的策划和销售。这是一份只有他和黄晓军才能看到的公司绝密文件。至于耿迪,他知道黄晓军并没有真正信任此人。他和黄晓军所从事的是一种高智商、高效率、高品位的商业游戏。他们既是游戏的玩家,又是游戏中的人物,而耿迪最多只是游戏中的一个配角而已。
一年前,他和黄晓军就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在CBD项目全面启动之前,通过运作一个短期、高效、有影响力的盛京周边地区的项目,加速扩大资金积累,并进一步提高公司在整个行业领域中的优势地位,为日后能在CBD占领一席之地奠定坚实的基础。直至今日,一切都在按照他们的设想和计划顺利地发展。邱建庆幸自己能够和黄晓军这种既有胆识、又有智慧的同龄人成为合作伙伴。当初黄晓军拉他入伙的时候,他还仅仅是国家机关一个狗屁不值的副科长。黄晓军对他说:“……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华和智慧。至于钱,我有,虽然比不上咱城里真正有钱的主儿,但决不是穷人。我干事业的原则:想好了看准了,没钱我不干;有钱了有事了,没人我不干;有人了有机会了,没人才我还是不干……”当黄晓军把一本房产证和一张存有十万元的活期存折交到邱建手里的时候,笑着对他说:“这是你的保证金。至于今后,如果我失败了,这点钱起码能让你不骂我是一个丧门星吧!”
黄晓军没有看错人。邱建用自己超人的才干和智慧,在短短几年里为公司所创造的财富连黄晓军自己都有些惊讶。
今天是宁海市项目在盛京开盘的第一天。邱建向黄晓军保证,只需一个礼拜,盛京城将传遍“新维多”创造的又一个神话。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一)
“新维多”售楼部的接待室挤满了前来咨询、洽谈和签订购房协议的客商。几个强壮剽悍、荷枪实弹的银行押运员一次又一次将装满现金和支票的金属箱搬走了。
耿迪和邱建在总经理办公室品茶闲聊,不时有业务员敲门进来,拿着各种单据请耿迪签字。
“邱总,你今天怎么显得有些疲倦呀?”耿迪关切地问。
“没事,昨天又和媳妇儿打了一架。”
“嗨,干嘛呢?你让着一点儿不就完了嘛。”
“哎,迪哥你是不知道,我他妈现在连碰她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了。快一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有时候我他妈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劲。”邱建露出少有的愁容。
“那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一天到晚在外面花天酒地,把人一人儿搁家里,连公粮都不交,换谁也得跟你打呀。”话是这么说,其实耿迪明白,男人一旦对一个女人没了兴趣,九头牛也甭想让他回心转意。
“说的是呀,可我是真不行呀!”邱建苦笑着说,“丫越跟我闹,我就越不行;越不行,丫就越跟我闹……”
耿迪被邱建逗乐了。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耿迪拿起电话刚说了一句,就冲邱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拿起另一个电话。邱建点点头,照办了。电话是张河林打来的。张河林先是在电话里大肆称赞了这几天的销售业绩,紧接着又问耿迪现在讲话是否方便。耿迪回答,当然方便,让他有话尽管讲。张河林说,按照跟“新维多”的有关协议,再过一个星期,他就得返还给黄晓军将近500万的销售代理佣金。这是一个大数,他无论如何不会痛痛快快就给出来。至于老耿的一份儿,可以尽管放心,只要大家配合默契,钱一分也少不了。耿迪问,需要他怎么配合?张河林说,希望耿迪尽量拖住黄晓军的后腿,必要的时候,可以让黄晓军自己去宁海市,只要耿迪不出面,一切都好办。耿迪看了看一脸阴沉的邱建,忍不住乐了。他对张河林说:“河林呀,你可千万别这么做。第一笔区区500万,你就卡着不给,黄晓军一旦翻脸,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就算开盘这几天的销售势头不错,你怎么就能肯定这不是黄晓军和邱建他们玩的花招呢?老兄,你可千万别被这几个小钱弄晕了。”张河林在电话里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如果我现在就跟他们翻脸呢?我把销售代理收回,退给丫一笔广告费,至于策划费,让他们自己开个价。你觉得怎么样?”耿迪深深叹了一口气,回答说:“你真的敢相信现在甩开黄晓军和邱建,你们就能够自己往下运作吗?”“我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河林在电话里傲慢地回答。耿迪笑笑,接着说:“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至于下一步你怎么和晓军去玩,那是你们的事。”张河林紧接着又问:“那你呢,要没你,我可玩不转这盘棋。盛京那边儿要没你哪儿成呀。这样吧,明天我赶过去,咱们见面再谈。”
耿迪放下电话,冲邱建苦笑了一下,说:“你看,就这么一个傻瓜!”
邱建咬着牙,阴狠狠地说:“本来我还觉得,最后把丫弄得倾家荡产,有点过分了。这下好了,既然如此,张河林这王八蛋就怨不得我对他不起了!”
邱建的这一席话让耿迪着实暗暗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只要张河林明天来,他完全有把握说服张河林乖乖地执行签署的协议,因为目前张河林自己既没有实力,也没有能力运作整个项目的广告策划和销售工作。尤其是“新维多”投入到这个项目的一班人马,用黄晓军的话讲,这是一帮目前全盛京房地产销售行业最牛的精英。这几天的销售业绩表明,黄晓军没有说大话。但是现在看来,显然黄晓军和邱建在如何对付张河林这个问题上,肯定还有更损、更有效的招儿,而他们没有跟自己交底儿。耿迪心里有了一丝淡淡的失落。
张河林默默地听着耿迪为他分析为何不能急于和黄晓军摊牌的理由,他知道,耿迪所讲的都是事实。他意识到自己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了。但一想到往后要将一笔笔售房佣金如数地返还给黄晓军,他的心就有一种被人用刀剜一般的疼痛。
“其实我特理解你的心情,”耿迪微笑着说,“这种事要换谁,都觉得憋气。但没办法,更何况还有将来的二期工程呢。如果到时候,你们的实力和条件都成熟了,完全可以再甩掉新维多自己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谓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嘛。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只是供你参考。说实话,你和晓军和也好、掰也好,跟我没多大关系。说句难听的话,要是装孙子,我还就真希望你跟晓军彻底翻脸。起码你得跟我有个交代,你说是不是?”
张河林点点头。他当然明白,欠黄晓军的钱他敢死赖,可要是欠了耿迪的情,就不能不还了。
“那依你的意思,我就拿丫黄晓军这个王八蛋没辙了?”张河林极其懊丧地问。
“话不能这么讲,起码现在还不到卸磨的时候。你呀,我看你是让你公司那帮手下给忽悠晕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况且这孩子还不是你的,是人黄晓军的。做生意嘛,利益均沾……”
“他是跟我在均沾吗?我投入了多少?黄晓军投入了多少?丫凭什么切走那么一大块。丫绝对是趁火打劫,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张河林唾沫飞溅地骂道。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二)
耿迪被张河林的无赖和愚蠢逗乐了。他真想像不出,这家伙当年是怎么发的财。如此心胸狭窄、鼠目寸光、贪得无厌的一个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活得人五人六的?傻×!耿迪笑过之后,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哎——这种事骂也没用。反正我是该说的都说了,等明天你见到晓军,至于你怎么跟他谈,他又会怎么样,那是你们当老板的之间的事儿。我还是那句话,哥们儿,小不忍则乱大谋!”
张河林仰起脖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骂一句:“这帮混蛋!”
耿迪释然。
把张河林送回酒店后,耿迪又开车直奔夜总会。黄晓军和邱建在那里等他。
黄晓军和邱建各自怀里搂着一个妖艳的三陪小姐。见耿迪进来,黄晓军从怀里掏出一沓钞票,抽出几张分给了两位小姐,打发她们出去了。
“谈得怎么样,迪哥?”邱建急迫地问。
耿迪没有直接回答。说不出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有些别扭。尤其是昨天,邱建脱口讲出的那番话,使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像是被人蒙在鼓里。
耿迪从茶几上拿起烟,黄晓军打燃火机迎上。
“迪哥,你别生气,”黄晓军语气柔和地说道,“张河林今天这副操行,我早就预料到了。没关系,迪哥你千万别太为难。这件事儿你一点儿责任都没有。迪哥,你也用不着跟他翻脸。不就是几个钱吗!我黄晓军输得起,他张河林输得起吗?没这几个子儿,咱们一样繁荣富强,欣欣向荣。他张河林能行吗?到时候丫就是一个嘣子儿也没了的乞丐。”
耿迪淡淡一笑,说:“那倒不至于,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估计他明天见你的时候不会太过分。”耿迪没有说他都说了些什么。
黄晓军乐了,他对邱建笑着说:“怎么样,迪哥搞掂张河林还就有一绝。哈哈……来,喝酒。叫那什么、叫小红来,开一瓶人头马,给咱迪哥庆功!”
黄晓军的话音刚落,邱建站起来,笑眯眯地跑到门口,拉开门,冲外面嚷道:“来呀!”
第二天上午,黄晓军在自己的办公室,热情地接待了张河林。两人一见面,紧紧握手之后,又是一个拥抱。
“辛苦了,黄总!哎呀,奇迹呀、奇迹!”张河林拍着黄晓军的肩膀,神采飞扬地称赞说,“知道吗,前天我们市长到我那里去了,问我用了什么魔法,居然能够起死回生?我告诉他,我没有魔法,可请到了几个魔鬼……哈哈……”
“哪里话,”黄晓军满脸笑容,回答说,“还是你张总福大命大造化大,天助您哪!”
“黄总,我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向你们表示感谢和慰问;二来呢,这个、这个,我是来送钱来的。今天下午,我们财务来盛京和你们这边对账……”
“哎呀,张总,你这是见外了。这点小钱还用您亲自跑一趟?前两天迪哥跟我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你知道迪哥是怎么说的吗?”
张河林摇摇头,做洗耳恭听状。
“迪哥说,别人他不敢担保,但河林是什么人?这点小钱对张总狗屁都不是。”
“哈哈……”张河林的笑容不算太自然,但他依旧随声附和着说,“哎呀,这你都信,老耿呀是在埋汰我呢!哈哈……”
邱建放下电话,笑眯眯地冲耿迪说:“迪哥,你知道刚才是谁的电话吗?”
耿迪摇摇头,笑着说:“不知道,谁的?”
“张河林公司的财务,说他们下午到,来和我们对账。随后就把第一笔佣金打过来。”
“嘿嘿……”耿迪坏笑着说,“我估计张河林昨天晚上梦见他爸了,老爷子一准儿在梦里抽了丫几个大嘴巴子:‘你这个混账,为了几个臭钱,连救命恩人都敢算计!’”
邱建被耿迪这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发现耿迪身上有一种平常人少有的大气和胸襟。他很想知道,昨天晚上,耿迪到底都给张河林讲了些什么,以至于张河林今天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儿。
“哎,迪哥,”邱建把身子往前凑了凑,笑眯眯地问,“能说说看,你昨天是怎么教化张河林的吗?”
耿迪正要说什么,电话铃响了。
邱建拿起电话,是黄晓军打来的。黄晓军在电话里告诉他,和张总谈得非常好。中午公司的三位领导都出面——宴请张总,以示对张总本人的敬意和感谢。邱建还能听见,张河林在一旁客气推辞……邱建放下电话,对耿迪说:“这个张河林真他妈有邪的!”
耿迪点点头,又乐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哟,快十二点了,咱们走吧。”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三)
邱建若有所思地犹豫了一下。他本想继续听听耿迪是怎样和张河林谈的,但又一想,也许耿迪什么也不会说。
夜已经很深了。黄晓军还在和白姐通话。他把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白姐听了。白姐当然很高兴。和邱建一样,她也很想知道,耿迪到底跟张河林都谈了些什么。她提醒黄晓军对耿迪不要太过于相信,毕竟,这里面关系到每一个人切身的经济利益。黄晓军则以为
,无论张河林如何玩手段,耿迪是不可能同他联手的。因为,耿迪根本就看不起张河林这种人。至于耿迪跟张河林讲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和张河林这一回合的较量中,耿迪所扮演双重角色,起到了极好的作用。由于耿迪的存在,使得在他和张河林之间有了一道极其有用的缓冲地带,他可以退在一旁,运筹帷幄;而张河林则像个断了拉绳的木偶,丧失了与对手较量的一切主动条件。
白姐告诉黄晓军,她已经了解到有关为黑子妹妹办理出国留学的一切事宜,光办理手续的费用就需要好几万,另外每年还要花费将近八万元人民币的学费、生活费等等。黄晓军让她尽快跟黑子妹妹商量一下,抓紧办理,费用不必考虑。还有一件让黄晓军越来越头疼的事,那就是他和白姐将来的关系如何发展。这些年来,在两个人的感情上,白姐从来都是向黄晓军付出,她以当今社会女人少有的无限柔情和母爱给予了黄晓军灵与肉的巨大安慰和快乐。他找不出还有哪个女性能够比白姐这样的女人更优秀。他曾经想过,一旦时机成熟,他可以娶白姐为妻。但后来,他渐渐明白,在他和白姐之间,永远都有黑子的身影。他更害怕,万一婚后,像许许多多早已厌倦了彼此,而又不得不朝夕相处的夫妻那样,过着一种没有激情只有责任、没有实话只有谎言、没有和睦只有争吵、没有欢乐只有厌倦的日子。可他和白姐这种关系又能维持到哪年哪月才算是个头呢?他在俄罗斯的时候,曾有过一个非常漂亮却很倔强的河南姑娘,据说曾经在国内当选过“牡丹小姐”。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后来彼此都觉得对方没有新意了。终于有一天,黄晓军在一个酒馆里发现那姑娘和一个英俊的俄罗斯小伙子在一起,两人情意绵绵,窃窃私语。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便独自离开了那里。等到半夜,姑娘回来了,黄晓军问她去哪儿了?姑娘坦然地回答说:和一个男人喝酒去了。黄晓军从柜子里拿出三千美金放在桌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出去了。这一夜,他住在了一个俄罗斯的妓女家。第二天下午,当他回到公寓的时候,姑娘和美金都没了。从此他再也没见到过她。后来听人讲,那个姑娘被俄罗斯黑社会买去强迫拍了好些黄色小电影,以后就失踪了。这件事使他难受了很长时间,为那姑娘,也为他自己。
“好了,不聊了。你早点休息吧!”白姐在电话里温柔地说。
“好吧,你也早点休息。再见!”
“再见!宝宝!”
每当黄晓军听见白姐在电话里这么称呼他的时候,就有一种仿佛回到了母亲怀里,令他浑身发酥的幸福感。
可能是睡前喝了点咖啡的缘故,耿迪失眠了。他身边躺着薛佳灵,早已进入了甜甜的酣梦。耿迪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单,下床来到客厅。客厅的时针正指向凌晨三点。耿迪想起昨天夜里,薛佳灵兴奋地告诉他,有个剧组白天到她们学校去挑演员,她可能被剧组选上了。据说是一部关于古代皇帝传说的连续剧。这段时间全国的电视台像犯了瘟疫似的,家家都在演皇上。通过和薛佳灵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耿迪渐渐有些在乎这个女人了。当他听说她有可能要参加排戏的时候,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淡淡的醋意。他想,薛佳灵终归不属于自己,这个姑娘有很好的天赋,一旦机会成熟,很可能一夜之间就成了家喻户晓的走红名角儿。
昨天下午,张河林在离开盛京前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张河林在电话里告诉他,黄晓军的末日不会太远。最近中央准备对政法部门的腐败开刀,黄晓军曾与贩毒集团有很深的瓜葛,他用金钱买通执法部门,逃避法律制裁的种种勾当迟早会被端出来。张河林还煞有介事地提醒他,对黄晓军要有所防备。起初耿迪并没有把张河林的话当成一回事儿,然而张河林一次又一次地提到要借此搞掉黄晓军,这就让他不得不考虑,张河林和卞昆是不是真的掌握了能够置黄晓军于死地的确凿证据。黄晓军似乎并不忌讳黑子曾经用金钱帮助过他的那段历史。但他是否真正参与过,或者帮助过黑子贩毒集团,甚至是否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别人手里?耿迪觉得有必要尽快把这事儿弄清楚。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张河林和卞昆把黄晓军搞垮。他决定明天约见卞昆。现在看来,卞昆很有可能是张河林用来搞垮黄晓军的一张王牌。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四)
耿迪回到床上,将还在熟睡的薛佳灵一把搂进怀里。薛佳灵咿咿呀呀,似梦非梦地迎合着耿迪。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也许就会失去这个他可能已经爱上了的女人,耿迪顿时产生了一种极强的占有和发泄的欲望。他的双手用力搓揉着薛佳灵。已经醒来的薛佳灵温顺地听任着耿迪对自己的身体疯狂的蹂躏,她喜欢耿迪有时对女人那种毫不怜悯的践踏和粗暴。
“……迪哥,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抱着我。你别离开我,我爱你!”
耿迪突然发现薛佳灵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他把她的头搂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她那滑润的后背,他说:“佳灵,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是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混混儿,要钱没钱要业没业;我大你那么多岁,又是个二婚,还蹲过大狱。你将来跟了我能有个好吗?你年轻漂亮、温柔聪明,应该有个比现在强一百倍的结果。咱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大家相处得不错,我挺知足的。如果将来,你……”
“迪哥,你今天怎么了?”薛佳灵抬头,两只盈汪汪的大眼望着他。
耿迪勉强地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哭什么呀?”
“哎呀,你想哪儿去了?我昨天晚上告诉你拍戏的那件事,我想好了,我才不去呢。只要迪哥不嫌弃我,我会一辈子都陪着你的。”
耿迪看着薛佳灵一副坚定认真的表情,不解地问:“那你干吗还要上电影学院呢?你可别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个儿前途。”
“我有什么前途呀。以前我是想过要当明星什么的,现在我把这些看得特透,越看越觉得没意思。靠着女人的姿色,成天在那些男人面前买弄风情,讨导演的欢心,遭同行的妒忌,就算能演几部戏,能够出点儿名,又有什么意思呢?像我们学校好多女孩子,为了上一部戏,跟谁都可以上床,我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你没看见今天来我们学校的那个副导演,一看就不像个好货。我现在在学校,就想多学点理论方面的东西,充实自己,将来在你们面前不至于像个傻瓜就行了。”
耿迪被薛佳灵的一席话感动了。他看着这个曾经在风月场上也经受过风吹雨淋的女人,突然想起一句俗话:浪子回头金不换。他乐了,接着他又问:“那你说有剧组看上你了,你还那么高兴?”
“我就想让你知道,人家也不是个废物就是了。我说的是真的呀!”薛佳灵喃喃地说。
耿迪抱着薛佳灵的脑门儿,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说:“你是我的宝贝儿,不是废物!”
薛佳灵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甜蜜、满足。
耿迪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女人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迪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卞昆由衷地替您高兴。来,我敬迪哥您一杯!”卞昆举杯,自己先干了。他回头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小姐说,“你先退下去,有事我们会叫你的。”服务小姐含笑退到屋外去了。
耿迪感觉到卞昆的酒已经喝到量了。到目前为止,关于黄晓军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跟卞昆提起。他知道,卞昆会自己主动跟他说。到时候,他只需要稍加引导,就能把卞昆肚子里的那点儿东西统统套出来。今天约见卞昆的事儿,他跟谁也没说。他知道,如今卞昆和张河林交往甚密,黄晓军对他肯定是有看法的。耿迪不希望在没有把事情搞清楚之前,给黄晓军带来精神上的压力和负担。弄不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尴尬。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把手机也关了。
“老卞,哥哥今天请你来陪我喝一杯,没别的,就是为了感谢我上次过生日,也正是在我最难的时候,你给我的帮助和安慰……”
“嗨,迪哥,那么点小事,您就甭提了,行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别,你听我说,”耿迪认真严肃地说“我记着呢,想忘也忘不了。我现在比不了你和晓军,还有河林,你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就拿河林来说吧,虽然也是苦熬了几年,但如今人家火了;还有你,这些年一直稳稳当当,虽比不了晓军,但也算是咱社会的上等阶层。我听河林说,他把装修那块儿给了你?”
“唉——”卞昆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耿迪一脸关切地问。
卞昆苦笑着摇摇头,犹豫不决地说:“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您跟河林的关系不错,这我也知道。但是,怎么说呢,算啦,今儿不提他。以后有机会,我再跟迪哥您细聊。”
卞昆说完,自己又干了一杯。
“好吧,不提就不提。”耿迪拿起酒瓶,给卞昆的杯子满上,接着说,“我跟河林是不错。包括这次要不要给晓军打款的事,不瞒你说,河林是听了我的话。我不知道河林有没有对你讲这事?”
“跟我说了。他说要不是看在您迪哥的面上,丫一个子儿也不会给黄晓军。”
“那倒不至于。河林就是那脾气,他也就是说说而已。其实他自己明白,他现在还离不开黄晓军。你说是吧?”耿迪又把话题引了回来。很明显,在卞昆和张河林之间一定发生了某些不愉快。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五)
黄晓军满世界找不着耿迪,打手机也没开。他给邱建、薛佳灵以及有可能和耿迪在一起的人都打了电话。本来,黄晓军找耿迪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越找不着,他就越纳闷儿。和张河林第一个回合的较量算是初战告捷,但张河林肯定不会就此罢休。他觉得,随着事情的进展,有必要把“新维多”的下一步发展计划和对张河林项目未来结局的预测,适当地让耿迪有所了解。这些年来,黄晓军发现,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给他制定了一个奇特的规律,那就是每当他在战胜了对手、或取得一定成绩的时候,总会有相应的麻烦接踵而来。正是
这种感觉,使他从来都不会被“胜利”冲昏头脑。越是得意的时候,他越是冷静和多虑,甚至是不安。找不着耿迪,他就急于想见到邱建,他想和邱建商量商量,下一步怎样让耿迪进一步了解他们的全盘计划,以及让他了解多少。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首先不能让耿迪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局外人,也不能让耿迪认为他黄晓军对自己有所防备和保留。这一次,张河林如此痛快地就将500万佣金拿了出来,这反而让他觉得有点儿蹊跷和不塌实。他又想起了张河林和卞昆跟耿迪的那次谈话,他不知道卞昆和张河林手里到底有他的什么把柄。他和黑子之间那些真正的秘密,到底还会有谁知道,又知道多少?他明白,如果张河林一旦有机会、有能力置他于死地,张河林是绝不会犹豫和手软的。他有一种预感,这种预感既让他心悸,又令他兴奋。他喜欢挑战和争斗,更迷恋那种置对手于死地之后所产生的、不可名状的强烈快感和满足。
邱建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黄晓军,截至今天晚上七点的统计,售楼部整整提前一个月完成了售楼计划。两人约好晚上十点钟,在夜总会见面。黄晓军问,有没有耿迪的消息?邱建说还没联系上,他说他估计迪哥又去泡妞了,让黄晓军不必担心。放下电话以后,黄晓军摇摇头,他明白,耿迪早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花花大少了,更何况现在他身边有了薛佳灵这么个小妖精。迪哥现在是不会有心思在外面寻花问柳的。
卞昆最终还是把他对张河林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张河林虽然把装修交给了卞昆,但条件却非常苛刻。除了价格压得让卞昆喘不过气来,还将材料供应这一块儿也控制了。更让卞昆气恼的是,张河林原本答应卞昆一进场,就支付20%的工程款,现在也变成了要由卞昆垫资装修。否则,他只好另请高明。直到前两天他才知道,张河林暗地里早就将装修工程包给了当地一个市委主要领导人的小舅子。卞昆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原以为,只要跟张河林搞好关系,再加上他可以在对付黄晓军这件事情上助张河林一臂之力,这碗肥肉就算是端在手里了。结果却被张河林狠狠地涮了一把。他后悔当初不应该轻易地将黄晓军出卖给张河林。张河林现在手里不仅有他提供的关于黄晓军的一系列材料,而且还掌握了与黄晓军犯事有关的好几个政府官员的情况。有朝一日,张河林一旦犯坏,就连他卞昆都有可能被卷进这一浑浊的泥潭。卞昆越想越窝火,对张河林恨得咬牙切齿,加上酒精的刺激,这会儿,他连吃了张河林这个王八蛋的心都有。既然你张河林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卞昆在搞明白耿迪依旧是黄晓军的人之后,决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迪哥,我知道你为人仗义,黄晓军跟我也是远日无仇,近日无怨,我干嘛呀?!有机会你替我向晓军道个歉。他要原谅我,当然我高兴;他要记恨我,我也没办法。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这操行,我怕谁呀。不过话又说回来,黄晓军那些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是张河林找对了路子,死咬不放,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有句老话:人最怕讲认真,要真是认真起来,就有人快出事了。你说是不是,迪哥?”
耿迪点点头,表示同意卞昆的观点。他一直在用心倾听卞昆讲话,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卞昆刚才讲了很多关于黄晓军和黑子过去的事情,如果情况属实,问题还真的是比较严重了。他现在急于想知道,当时负责审理黑子案件的有关当事人都是些什么人,现在又都在干什么?如果要彻底铲掉黄晓军的案子,这是目前最紧要的一步。然而,除了卞昆曾经提到过的他那位当检查官的舅舅,关于其他人的具体情况,卞昆始终闭口不谈。随着“新维多”和张河林之间的经济利益冲突日渐加剧,张河林迟早会向黄晓军摊牌:要么舍财免灾,要么家破人亡。与此同时,耿迪也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旦介入了黄晓军的这个案子,那将是一场没有后路的生死大搏斗。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六)
黄晓军和邱建今天晚上破例没有叫小姐坐台陪酒,偌大的包间就他们俩,显得颇有些沉闷。黄晓军因为心情不太好,话也就不多。
“黄总,你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邱建关切地问。
黄晓军勉强笑了笑,回答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两天右眼 老他妈跳。”
“是为了张河林那500万?”
黄晓军点点头,说:“我老觉得张河林不会这么容易就认输的。邱总,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咱们对张河林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是指我们给他挖的这个坑儿?”邱建不以为然地问。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如果你是张河林,一旦明白了这是一个几乎能让你倾家荡产的圈套,你会怎么办?”黄晓军像是在问邱建,也像是在问自己。
“你担心张河林将来会跟咱玩命?”邱建笑着问。
“你以为他干不出来?”黄晓军也乐了。
“咱不是还有迪哥在呢吗?再说,他张河林是揣着贼心才上的贼船,他谁也怨不着。”
“是呀,话是这么说。但俗话说,狗急了还要跳墙呢。要说干正经事,张河林是蠢了点,但要是干邪事儿,毁个人什么的,丫门儿清。他老爹那一辈儿好的那些东西,丫是一点儿没学会;整人害人,出尔反尔,丫是学到家了……”黄晓军正说着,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耿迪打来的。接听前,他对邱建如释重负地说了句:“我的天,这位爷可显形了!”
耿迪在电话里告诉黄晓军,说有事儿想和他单独聊聊。要是今天太晚,就明天再说。黄晓军从耿迪的语气中感觉到,耿迪一定是有要事和他商量。他考虑了一下,决定今晚就跟耿迪见面。
黄晓军挂了电话后,对邱建说:“这样吧,迪哥想单独见我,可能是关于张河林那边的事儿。我现在过去一下。你呢?”
邱建疑惑地看着黄晓军,缓缓地问:“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黄晓军摇摇头,说:“说不好,我听迪哥的语气有点儿不太对劲儿,我过去就知道了。要不你就在这儿等我?”
邱建点点头。
耿迪和黄晓军在盛京大饭店的咖啡厅进行了一次深深的长谈。耿迪从黄晓军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他心灵震撼的故事:
黄晓军和黑子是童年的伙伴。那时黑子家很苦,一家六口,久病不愈的母亲,以及其他三个姐姐妹妹,全指着一个普通职员父亲每月微薄的工资。黑子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子,由于贫困和社会的歧视,在黑子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对社会、对老师、对同学、对家庭……一种永远磨灭不掉的怨恨和冷酷。有一次,黑子不小心把同班一个女同学的墨水瓶打碎了。那位女同学哭着喊着要黑子赔她,黑子没钱,赔不了。后来女同学当工人的哥哥来了,照着黑子的小光头狠狠地抽了几巴掌。就在女同学的哥哥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黑子抄起地上的半块砖头,朝人后脑勺扔了过去。女同学的哥哥当即被砸了个半死。黑子以为出了人命,跑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大湖边,准备投湖自尽。那年黑子还不满12岁。后来是黄晓军拽着父母,把黑子接回了自己家里。
“黑子和我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爱好,但我们在童年时代建立的那种友谊和情感,伴随了我们以后的日日月月。临近初中毕业的最后一个寒假,黑子的父亲醉死在了大街上。黑子不能再上学了,他进入了社会。等我考上大学的时候,黑子已经成了他那个圈里有名的一号人物了。他下云南、跑缅甸、闯广东,贩卖珠宝玉石、走私家电,可能也贩毒,他确实发了财。被学校开除以后,我离开了学校,那个夜总会就是黑子为我投资办起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黑子手里掌握着一个颇有势力的贩毒集团。我劝他适可而止。可他告诉我,他这一辈子是止不了了。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前面是一片火海,他宁愿被烧死,也不肯掉进深渊被摔死。他曾经有过悔悟,但那也是在有了白姐以后,为时已晚。就在黑子出事的前一个月,他找到我,要我带上一大笔钱远离盛京,永远别再回来。这笔钱足够我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好好过一辈子。至于白姐,他希望将来我能够尽量照顾好她。他现在不能把这笔钱分给任何人,那样早晚会连累别人。黑子出事是因为贩毒集团内讧引起的,有人告密,想搞掉黑子,黑子锄掉异己的行动最终失败了。黑子被枪毙以后,两个漏网的告密者满世界找我,他们猜到了,黑子肯定把钱转给了我。没办法,一是为了给黑子报仇,二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只好又除掉了那两个傻瓜。有意思的是,他们在国内托人、花钱,为的是想要活下来,而我却在国外,往国内送钱、托人,为的是要他们的命。结果我赢了。
“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我带回来的那些钱,是怎么花的、都给了谁、给了多少,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无关紧要,反正我的目的达到了。”
“为这事儿,你花多少钱?”耿迪问。
黄晓军冷冷一笑,摆了摆手,说:“总之数目小不了。”
耿迪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想知道,当年你这事儿是托谁办的?”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七)
黄晓军没有马上回答。他还没拿定主意,是否有必要把这个人说出来。因为,他吃不准,耿迪到底有没有帮他铲平这档子事的勇气和决心。
“没关系,你不用说出来。晓军,我实话告诉你吧,”耿迪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天我叫你来,我是想好了的。在这件事情上,如果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尽管说话。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张河林把你和这个公司给毁了不管。”
黄晓军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今天下午,我给张河林打了一个电话。我让他在三天之内,把第二笔和第三笔的佣金全部打过来。我算了一下,应该是两千多、不到三千万吧?”耿迪说。
黄晓军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耿迪,眼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他决定明天就让邱建把公司的全盘计划和关于张河林项目全部秘密,向耿迪交底。
“迪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黄晓军有些犹豫地问,“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必要见见卞昆?”
耿迪想了想,然后说:“我看算了,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这种人变化无常、鼠目寸光,没准儿哪天张河林再给他一碗汤,丫又该‘重新做人’了。我看算了,不惯丫那毛病!”
黄晓军赞同地点点头。他突然记起邱建这会儿还在夜总会等他呢。他急忙给邱建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邱建睡意朦胧的声音。
“对不起,邱总,你可千万别走,我这就和迪哥过去!”黄晓军充满歉意地说。
三天后的晚上,耿迪在盛京饭店贵宾楼宴会厅的一个包间里,宴请了两个神秘的人物。
晚宴结束之前,耿迪从密码箱里拿出两个名牌手包,分别送给了两人。每个包里面装有两万人民币的现金。
收下了手包以后,其中一个岁数较长者乐呵呵地说:“哎呀,我这位耿迪老弟还是那么个脾气。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哈哈……”
“老哥,你这话损了点吧,”耿迪乐呵呵地反驳道,“我要是改了,您几位老哥,吃什么喝什么呀?一个个穷官儿,还穷横穷横的,说谁呢,说你们!”
“好、好,老哥说错了、老哥说错了,哈哈……”年长者双手抱拳,喜气洋洋地向耿迪道歉。
另一个看上去与耿迪几乎同龄的男子,开玩笑说道:“老耿,你跟他一般见识?老东西越老越不会说话。要搁我当院长,早把老丫给撤喽!”
年长者并不生气,乐呵呵地骂了一句:“咦,小兔崽子,你这是怎么跟我老头子说话呢?”
三人都乐了。
接下来,那位和耿迪同龄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说:“老耿,还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
“你说!”耿迪回答说。
“那个叫黑子的,你以前认识吗?”
“说不好,可能在晓军以前的夜总会见过,但没什么印象。怎么啦?”
“没怎么,就问问。还有你们那个黄总是哪年回国的?”
“96还是97?是96年回来的吧。”
“那就是说黑子被枪毙的第二年,丫就回来了。你说他在国外待着好好的,干嘛回来趟这滩浑水?这不有病吗?“
“说的是呀!他原以为没事儿了不是?”耿迪应和地说道。但他心里却在想:你他妈的,跟我这儿装孙子!要没黄晓军,你们这帮贪官,不说别的,就今晚这顿饭,你们丫就是卖了屁眼,也吃不起。
“这事到此为止吧,”年长者插话了,“黄总是耿迪老弟现在的老板,耿迪老弟的事,就是我们几个的事。有些事情不用问他,我们给办了不就完了嘛!有多大个事儿啊?不就是多毙了两个毒犯吗!至于黑子有没有给黄晓军拿过什么钱,人都死了好几年了,他黄晓军不说,只有鬼知道。现如今,活人的事都查不过来,哪还有精力管他妈死人的事儿,耿迪老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说得对,说下去、说下去!”耿迪学一句电影台词,把大家都逗乐了。
“一句话,这事到不了那个、那个谁?那个张河林想的那样!”年长者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就要老哥这句话。来,我代表我们黄总敬二位首长……”
“慢!”耿迪的同龄人一抬手,打断了耿迪的话,骄横地说,“他算个屁!我知道他是谁呀?这都是看你老耿的面子,你还别跟我面前提他!”
耿迪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招来了这位爷的一通数落。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乐呵呵地应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我错了,那我就敬二位……”
“别、别、别,老弟,”年长者站了起来,拉着脸冲耿迪的同龄人训斥道,“我看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了?怎么个意思?今天耿老弟好心好意请咱俩吃这顿饭,还吃出毛病了咋的?我告诉你,小子,凡事别那么牛……”
“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迪哥,我没说什么呀!”同龄人有些委屈地申辩道,刚才的骄横也不见了。
“算了、算了,老哥,是我不好。来、来、来,喝酒、喝酒!”耿迪急忙打圆场。
“你呀,”年长者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接着对“同龄人”说“别说是你我,就是老爷子在这里,也不能这么对耿迪老弟讲话。大家朋友哥们儿一场。我经常跟你们几个年轻人讲:做好人、办好事、说好话,才能吃好饭;善待人、善待事、善交友,才能善始终!你呀,一喝点酒就走形儿。我老弟跟咱们不是外人,不往心里去,要换了别人,人会怎么想?喔,你牛×,你谁也不认识,你爱谁谁去……”
“算了、算了,没关系,都是自己哥们儿,没那么严重!”耿迪嘻嘻哈哈地劝解道。
“得,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同龄人”摇头晃脑,哭笑不得地向年长者认错了。
……
第五章 请你进入我的圈套(八)
“钱大哥,您随意,我干了!”说完,白姐一饮而尽。 “好、好,”钱行长乐得满脸花开,一口就干了,“哎呀,我这位白姐妹妹真好。你这个妹妹我认定了。将来你们公司要到宁海市办任何事情,只要是我妹妹出面,我老钱就没有不办的道理!啊,哈哈哈……” 黄晓军脸上透过一丝尴尬的笑容,他起身,向钱行长敬酒:“谢谢钱大哥,我先自己干一杯,再敬大哥一杯!” “好,爽快。啊,这个、这个黄总、黄老弟,今后有用得着你老哥的地方,啊,这个、这个尽管吩咐!”钱行长就连跟黄晓军说话的时候,眼光也一刻没有离开过白姐。
这一老一少都是负责过黑子案件的检查官。老者姓叶,名成志;年轻的姓王,名海涛。
耿迪在办公室,正仔细研究邱建刚才给他的一份关于宁海市去年全年酒店接待人数的统计资料。因为几天前,邱建按黄晓军的意见,将张河林项目的前景或者说是下场,一五一十地向耿迪做了彻底讲解。邱建在张河林这个项目中运用的一个所谓“投资回报”的概念,其实完全是个骗局。这个概念在今后的实际运行过程中是根本行不通的。邱建利用了消费者
的盲从和张河林的无知,给盛京城的房地产市场编造了一个美丽的梦想。所谓“投资回报”是指客户在办理完购房和银行按揭手续之后,将房屋的出租和经营权转交给由开发商委托的物业管理公司,由物业管理公司负责对外经营,所得利润,用于支付房主的物业管理费和银行按揭。换句话讲,业主在支付完第一笔费用以后,将不再掏一分钱,就可在宁海市这个风景秀丽的海滨城市,拥有一套可供休闲度假的高级酒店式公寓。张河林利用和银行的特殊关系,将这个项目的银行按揭做到了8成,这无疑对客户们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问题的关键在于,宁海市每年的真正度假季节仅仅不到70天,加上这些年,宁海市的旅游业受盛京周边旅游风景区的大量开发的影响,宾馆业并非十分景气。许多高档宾馆、酒店,在秋冬淡季几乎是关门停业。由此看来,邱建提出的投资回报的概念,很可能是一枕黄粱。到时候,房屋出租率根本满足不了开发商对业主投资回报的承诺,甚至连维持起码的物业管理成本都成问题,那等待张河林的将是一场难以想像的噩梦。“新维多”的开盘价,已是创下了宁海市有史以来房地产市场的天价。用宁海市一位主要领导人的话讲:就是把市府大院上市卖喽,也没这个价!像一切被人类自己编造的神话一样,神话的背后,终归是令人费解的骗局——神话和破灭是一对永远分割不开的孪生姐妹,如同天使和魔鬼总是要在一起一样。耿迪想起前不久,邱建一气之下说出的那句话:“……最后把丫弄得倾家荡产……”
“怎么样,迪哥,看完了吗?”邱建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耿迪。
“看完了。”耿迪乐呵呵地回答。
“怎么样,迪哥有什么高见?”邱建问。
“够损的!”耿迪嘿嘿一笑,表示理解。
“迪哥,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原想早就跟您摊牌,只是晓军担心迪哥一旦知道全部真相以后,对张河林大发慈悲。对待张河林这样的人,老实说,我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这家伙又贪又懒又蠢,对任何人都没有真情实意,而且心狠手辣。我不是标榜我自己,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跟着晓军干,我不是图钱,我在公司的股份你也是知道的。我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和无忧无虑地发挥自我,晓军给我创造了这个平台。说句实话,当初晓军想请迪哥来,我还有点不以为然,因为我不了解你迪哥的为人。现在看来晓军是对的。
“还有一件事,其实张河林的这个项目到最后,如果张河林不贪,前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关键是张河林的本性决定了他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当初在制定整个方案的时候,我之所以留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利润空间,就是考虑到不能让这个项目最后烂掉。因为毕竟这是‘新维多’创建的一个品牌。说穿了,我们可以在张河林走投无路的时候,抛出我们的另一张王牌,全面接管他的物业管理。我们不但能够以此作为我们进入CBD的一个砝码,而且有可能以我们创造的品牌和业绩,控制整个宁海市房地产业的发展方向。这原本是一个既能救活张河林,又能遍地开花的大手笔。可惜,现在看来,只能是顺其自然了。咱们的销售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们点完钞票就走人,留下张河林这龟儿子把所有的问题自己扛吧。唉——”
听完邱建的这一席话,耿迪明白了很多道理。他在佩服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年轻人的同时,又对张河林有了一种说不清的、交织着同情和鄙夷的复杂情感。
这时候财务小姐进来了,她告诉二位老总,宁海市划过来的2800万售房佣金已全部到账。
耿迪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要约见卞昆的舅舅,就是曾经参与过审理黑子案件的那位退休法官。他拿起电话,打通了卞昆的手机。
“卞总吗?我是老耿......怎么样,今儿晚上?……那好、那好……没问题、没问题……
“哟,黄总这几天特忙,他可能来不了……没关系,我觉得他要参加,反而不好……对呀,说得是嘛……那好吧,就这样。不见不散……好,再见!”
耿迪放下电话,对一脸疑惑的邱建笑着说:“这个卞昆,这次也让张河林给玩了一把,想让我帮他找个公道!“耿迪没有告诉邱建事情的真相,因为他已经和黄晓军达成了协议,在没有把事情彻底铲平之前,最好先不对邱建透露任何这方面的话题。黄晓军不希望邱建为自己的这些破事儿分心。
邱建若有所思地问:“迪哥,你说张河林怎么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耿迪笑了笑,说:“你放心吧,变不了。狗改不了吃屎!你不是都说,他的本性就决定了他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吗?”
邱建点点头,说:“就让他在黄泉路上多保重吧!”
第六章 把柄(一)
耿迪毕恭毕敬地为卞昆的舅舅把酒杯斟满,然后自己双手举杯,谦逊诚恳地说:“老爷子,我和卞昆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天有幸和您老喝一杯酒,是我们做晚辈的荣幸!我和卞昆干了,您老随意!”
“哈哈……好、好、好,我少喝点,你们随意,你们随意!”卞昆舅舅和蔼、随和,属于那种满大街都看得见的秃顶小老头儿。
卞昆今天请舅舅出来,是受了耿迪之托。耿迪许诺,一旦把黄晓军的事情办出个眉目,保证为他在盛京城拉一个不小于张河林项目的装修工程。对耿迪的许诺,卞昆是深信不疑的。他知道耿迪是一个从不轻易向别人许诺的人。为了说服老舅出席这桌饭局,卞昆没少费脑筋,最终编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把老舅请了出来。卞昆骗老舅说,自己的一个好朋友,从国外回来,准备办一个大型合资企业。他们想高薪聘请一个懂得国内法律的专家,作为公司的高级顾问。一来为保护自己企业的正当权益;二来指导公司今后的经营工作,以免因不懂法而导致违法。尽管老舅对这种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但看在外甥的面上,陪人吃这顿饭还是可以的。
老头儿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在职的时候,凡吃吃喝喝的事,就从来没沾过边。每月的工资、奖金一分不少全部交给舅妈,就连香烟都是舅妈按定量,严格配发。舅舅家没有儿子,两个闺女都已出嫁,卞昆从小就是老舅家的常客。老舅很喜欢这个颇有点出息的外甥,常常和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老头儿对现实中的很多事情颇有微词,但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憋闷。有些话找个人说说,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耿迪今天请卞昆的舅舅出来,主要是想了解,当初黑子贩毒集团被灭了以后,有关部门对黑子集团的财产追缴和最后的结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外,对后来被枪毙的两个毒犯,在法律程序上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还有就是,负责审理案子的当事人都是些什么人?所有这些,都可以算得上是国家机密。根据卞昆提供给张河林的那些材料,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但一旦立案侦察,就很难讲会不会发生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后果。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就是黄晓军曾经委托的那个中间人,耿迪今天下午才知道,那家伙半年前死在外地了。死因是酒后驾车,车毁人亡。现在看来,能够找到了解这个案件背后隐情的人,除了死人,就可能是卞昆的舅舅了。
可是如何把今天的话题引到黑子案件的审理上,这又是一个难题。耿迪本能地意识到,卞昆舅舅属于那种城府很深的老油条。弄不好,这顿饭白吃了不说,还会惹上一屁股擦不干净的黄泥。
既来之,则安之。经过短暂的思索,耿迪决定单刀直入。
“老舅,我听说您曾经负责过好多案子,办得特精彩,”耿迪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能跟我们说说吗?”
“嗨,哪有什么精彩可言哟。用电视上的一句时髦语,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司法这个玩意儿,我干了一辈子,酸甜苦辣、三教九流、真善丑恶、明枪暗箭,我经历过,也见过。一句话:做人要有一个符合大众观念的原则,做事不能违背事物的客观规律。我这一辈子是办过不少案子,要说我没有办过冤假错案,那是吹牛。但我老头儿没办过昧心案,我没有利用过手中的那一点点,说是权力也好、权势也好,干一件贪赃枉法的事。”
“看得出来,老舅一身正气。老舅这一代人的确令人敬佩。”耿迪极尽吹捧之能耐,想让老头儿飘然得意。
“老舅,前几年您办的那个叫黑子集团的案子,您还记得吧?”卞昆在一旁因势利导,把话题引到了核心问题上来,他接着说:“那个黑子的姐姐和耿总还是同学呢。前几天我们一起吃饭,还说起过这事。黑子的姐姐和他们全家,为这个不争气的弟弟简直伤心透了。对了,想当年,耿总跟黑子的姐姐有过那么一段呢,是吧,耿总?”
耿迪被卞昆这一通云山雾罩的瞎侃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只好“嘿嘿”干笑几声。
“哟,真有这么巧?”卞昆舅舅显然相信了外甥的胡说八道。
“嗨,说起黑子,小时候就是一个不成器的混混儿,”耿迪也就索性借机信口开河,顺着卞昆编的段子往下接着绕,“一家人被这个不争气的废物伤透了脑筋,他老爸几乎是被他气死的。唉,简直是个逆子,他是罪有应得!”
卞昆舅舅也叹了一口气,说:“黑子干了很多坏事,件件都够杀头的。不过,这个人很不一般呀……”
……
第六章 把柄(二)
在宁海市一家最大的夜总会的包间里,张河林和一个与他同样西服革履、油头粉面的年轻人被五个袒胸露背的姑娘团团围住,他们俩在玩“捉金花”。这个年轻人就是承包张河林装修工程的市领导的小舅子,何伟。
张河林拿起牌,很是夸张地、细细地、慢慢地捋着......
台面上已经有了一大堆红红绿绿的百元钞票。何伟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注视着张河林那变化丰富的面部表情,双手则不停地在身边一个姑娘的身上来回抚摸着。
当张河林看完最后一张牌后,又把牌合好,放回桌上。他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摞钞票,数了两千,放到台面上,缓缓地说:“不开!”
“那我走,”何伟把手从姑娘身上抽了回来,抓起自己的牌扔进了牌堆里。有些懊丧地说,“算了,不玩了,今天不是打牌的日子。张哥,咱们喝酒吧。”
“好,喝酒!”张河林收起台面上的钞票,然后给每位姑娘发了一张。
“来点音乐!”何伟伸手照着一个姑娘的屁股用力一拍。
“哎哟!”被拍的姑娘尖叫着跑开了。
“来、来,哪个给老子跳个脱衣舞?我们张总今天重重有赏呀!哈……哈……”何伟的笑声中充满了淫荡和张狂。
“跳个集体的!”张河林举起手里的一把钱,嬉皮笑脸地说:“我跟何总要是高兴了,今天大大的有赏!”
随着音乐响起,有四个姑娘站到了房子中央,开始扭动身躯,并脱去身上一件件本来就没有多少的贴身衣物。张河林发现还有一个姑娘呆呆地坐在一旁,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自己同伴们的表演。
“你怎么回事儿,干嘛不跳呀?”张河林冲姑娘大声嚷嚷了起来,姑娘惊恐地摇摇头。
“我操,来这儿挣钱的还有淑女呀?!装丫的!”何伟厌恶地骂了一句,便转脸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其他四个姑娘的表演了。
张河林端着酒杯,起身走到姑娘的身边坐下:“怎么啦,妹妹,干吗不跳呀?”
姑娘摇摇头,用几乎是哀求的眼光看着张河林:“大哥,俺、俺不会这个!”
“你是哪儿的人?来这儿多久了?你多大了?”张河林万分奇怪地问。
“俺是河南的,俺前天才到,俺16岁……”姑娘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你是河南什么地方的?”张河林笑笑,饶有兴趣地问姑娘。张河林的父母都是河南人。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回过两次老家,一次是在文革期间;一次是老爷子退休以后,他陪着老爷子。那是一个穷困贫瘠的偏远乡村,据说百年来,从清朝到民国,再到解放,村里由十几户人家发展到了几百户人家,且家家户户,或多或少还都沾着点儿血缘关系。可惜的是,祖祖辈辈就出了他老爹这么一个官儿。这姑娘算是他的老乡。
“俺说出来,您也不知道。”姑娘喃喃地说。
“那也不一定,这天底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张河林乐呵呵地伸出手臂,一把将姑娘搂到怀里。
当姑娘说出自己的籍贯以后,张河林微微一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姑娘竟是老爷子的乡里乡亲。咦——真他妈有邪的!他不由自主地把姑娘的脸扳过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更令他吃惊的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姑娘还真有点他们张家的血缘。
“你叫什么名字?”张河林问。
“张桂翠。”
得,果然姓张。
张河林想起了文革的岁月:老爷子和老太太被关进了“牛棚”,生死未卜。他们兄妹几个在城里待不下去了,哥哥姐姐带着他,投奔到了河南老家。那年他才八岁。老家的叔叔婶婶、表舅表婶、七大姑八大姨对他们兄妹几个所给予的那种淳朴无私的关怀和照顾,他还没有忘。记得村里的长辈,为了能让他们兄妹几个吃上白米饭,竟发动全村的家家户户,把辛辛苦苦攒下的鸡蛋捐献出来,再派专人步行几十里地,进城用鸡蛋去换大米;赶上一次过春节,村里瞒着上面,偷偷把全村惟一的一口猪杀了,全村上千口子,平均每人分到了不足五钱肉,剩下的都用土盐腌成了咸肉,专供他们兄妹几个享用……想到这些,张河林的鼻子忽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他松开了搂着姑娘的胳膊,轻声地问:“那你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张桂翠告诉他,去年村里的小煤窑塌了,爹和两个哥哥都被埋在窑下了。家里只剩下年迈的奶奶、妈妈和一个还在上中学的弟弟。为了挣钱供弟弟上学,她和村里的另一个姑娘跟着别人先是到了盛京,在一个餐馆打工,可没多久就因为“三证”不全,被公安局收容了。再后来,她就跑到了宁海市,经人介绍,进了这家夜总会。
听了姑娘的叙述,张河林沉默了。过好一会儿,他才又问:“那你们老家就没有亲戚什么的在外面?”
张河林的话音刚落,姑娘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那咋没有?俺奶奶告诉俺,俺有个表舅爷在外面当高干,级别相当于省长呢。只不过,”姑娘的神色顿时又暗淡下来,“听人说,他去世好几年了……”
张河林的鼻子一酸……他急忙用餐巾纸擦了一下脸,然后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
跳完脱衣舞的姑娘们,拖着香汗淋漓的身子,纷纷拥到了张河林的身边。张河林把手里一沓钱抛向了空中……
第六章 把柄(三)
第二天,张河林一个电话,把夜总会的老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老板是个细皮嫩肉,个头矮小的广东人。张河林开了一张三万块钱的支票给他。条件是让张桂翠当夜总会的服务员,月薪不能低于1000元,并且不准再让她坐台。老板受宠若惊地满口应允了。
“你记住了,”张河林恶狠狠地说,“我要是知道张桂翠在你这里被什么人欺负了,我立马就关掉你这个夜总会。而且你在宁海市这块地面上就算是混到头了,知道不?”
“没问题啦,张大哥你就放心好了。你吩咐的事情,小弟我绝对照办就是了嘛!”老板小心翼翼地将支票收好,点头哈腰地走了。
张河林此时此刻,忽然对自己的“高尚”有一种陶醉感。他想起今天下午约好公司的其他几个副总,去工地检查工程的进展情况。他对何伟的工程进度和质量还是比较满意的。何伟那位在市里任主要领导的姐夫,同张河林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平时在一起几乎无话不谈。何伟的姐夫尚不是市委的一把手,但凭着年龄和文凭优势,加上与省委领导的密切关系,估计成为一把手也就是近一两年的事。张河林曾向何伟的姐夫许愿,让他一心一意做好官,别的一概不用操心。为了尽快让何伟的姐夫成为一把手,张河林在疏通省里的关系这方面,不惜代价,费尽了心思。这次承接张河林的装修项目,是何伟主动提出垫资进场的。相比之下,卞昆的条件远不如何伟,权衡利弊,他只好暂时放弃卞昆,尽管这样做有点对不起卞昆,但也没办法。可是,随着盛京售楼业务的进展,需要返还的佣金越来越多,何时向黄晓军摊牌,已是目前他不得不考虑的头等大事了。原以为利用卞昆和耿迪,加上他在上层的特殊关系,搞掉黄晓军不应该有太大的难度,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那么简单。首先是得罪了卞昆,下一步要想取得卞昆的全力配合,肯定还得做一些工作;再就是耿迪,张河林已经感觉到,耿迪不会轻易帮着他去对付黄晓军,尽管他们曾经有过某种默契。耿迪城府极深,一张笑脸背后总有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狡诈和冷酷。
张河林从保险柜里取出前两天与何伟姐夫共同起草的、写给盛京有关部门和中纪委的一封匿名检举信。这是一份洋洋5万多字的材料:从黑子案件的审判、黑子集团财产的神秘消失和转移,还有黄晓军与黑子集团的瓜葛,以及这一案件中涉嫌有贪赃枉法的司法部门的某些领导和具体办案人员等等。张河林原想通过卞昆在盛京的关系,用一种比较“艺术”的办法,将这封信先交给黄晓军本人过目,再由耿迪出面充当调停人,以达到迫使黄晓军在经济利益上做出重大让步的目的。既然现在断了卞昆这个中间环节,他开始考虑如何通过耿迪来进行这场与黄晓军的较量。十万?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你耿迪就是再义气,也总有个不义气的价码。
他决定给耿迪挂一个电话,请他抽空来宁海市考察考察工程……
白姐靠在沙发上,温柔地替黄晓军轻轻地做头部按摩。黄晓军闭着眼睛,心事重重的样子。白姐知道他遇上了不顺心的事,而且一定不是小事。她懂得,一个好女人是绝对不主动去问男人不愉快的事的,除非是男人自己讲出来。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一小时以前,黄晓军在国际俱乐部咖啡厅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他。白姐到了以后,见只有黄晓军和耿迪在,没有邱建,她当时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接他回来到现在,他几乎一句话也没有。白姐心里渐渐有些担心了。莫非是邱建出了什么问题?可又一想,根据这些年她对邱建的了解,邱建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黄晓军的事;反过来,黄晓军更不应该对邱建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令黄晓军如此心烦意乱的呢?如今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经济效益不亚于以往任何一年。前两天,邱建还告诉她,盛京城又有两家开发商找上门来,要和“新维多”合作,其条件也是前所未有的优厚。她实在想像不出,眼前黄晓军还会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黄晓军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包,打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白姐,说:“这是迪哥这次去宁海市带回来的,你看看吧。”黄晓军说完,依旧闭着眼睛。
白姐仔细地看完了这封信,又把信按原样折好,装回信封。她轻轻地问:“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
黄晓军一咧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迪哥是怎么说的?”白姐又问。
黄晓军慢慢睁开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白姐,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把衣服解开,我想亲亲你!”
白姐默默地依他说的做了。她伏下身去,把自己温暖的胸膛轻轻地贴在黄晓军的脸上,她感到他的嘴唇在她那圆润柔软的双乳间来回游荡。她轻揉地抚摸着他那一头浓黑的卷发……这情景使她想起她和黑子在一起的最后那个晚上:
那天半夜,黑子回来也是一言不发,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微微发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只披了一件睡袍的白姐。他抬起手,示意她坐过去。黑子把头埋进白姐的怀里,像一个饥饿的婴儿,拼命吸吮着她的乳房,后来他简直就是在撕咬了,她忍受着黑子牙咬的疼痛。她预感到黑子出事了。那一夜黑子将她雪白的双乳咬得伤痕累累,直到黑子被枪毙以后的好长一段日子,那些伤痕都没有消退。
第六章 把柄(四)
这一次黄晓军没有咬她。他抬起胳臂搂着她的头,他的嘴从她的胸脯游移到她的嘴前,他开始吻她,这时,他才发现白姐流眼泪了。
黄晓军双手捧着白姐泪痕粼粼的脸,轻轻地对她说:“我没事儿。我向你保证,谁也动不了我!你相信我吗?”
白姐点点头。
“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去,去洗洗吧。”
白姐又点点头,用手背揩了揩脸。
“这才乖。去吧,去洗洗!”黄晓军说完,从白姐身上坐起来。他伸手拉起白姐,进到盥洗室。他开始为她解衣脱裤。
一开始白姐想阻止他,但黄晓军执意要亲自动手,她也就只好由他了。
在黄晓军的办公室,黄晓军和邱建正在接待盛京城一家颇有实力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一正一副两位总经理。总经理是位50出头的干练女人,姓郝,言谈举止既有高贵典雅的大家气派,又有和蔼可亲的长辈风范,她丈夫是在职的军界高层人物。副总经理是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文雅书生,姓程。谈判的气氛非常融洽。对方是慕名而来,带来的项目更是令黄、邱二人垂涎三尺。
“不简单呀,你们这么年轻,有这么大手笔和业绩,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哟。”郝总经理听完邱建对双方合作的初步意向方案之后,发表自己的意见。她面带微笑,继续说道:“我看原则上没有太大的异议。既然是合作,就得大家都愉快。邱总刚才提到的有风险代理和无风险代理的两种方式,我看都可以再考虑考虑嘛。首先有一条,我们今天既然能够登门拜访,就说明了我们的诚意和信任……”
“我们郝总今天本来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程副总插话。
郝总摆摆手,打断了副手的插言,接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会天天都有,哪个会都重要。不重要还开它干什么?!”
郝总经理的话把大家说乐了。
她接着又说:“这个项目的开局如何,关系到整个这片区域今后几年的一系列开发项目是否能够顺利进行。我给你们实话实说吧,前几年,我们盛京的几家大的国营企业,是让市场给惯坏了。甭管你盖个什么楼,反正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哪里有什么策划呀、代理呀、市场定位呀、广告效应呀,等等等等吧。随着这几年房地产的飞速发展,市场竞争越发激烈,再没有忧患意识和现代化的经营手段,失败就在眼前。所以,我们今天来,是向二位讨教良药秘方来了。”
“郝总,您太客气了!”黄晓军急忙起身,为客人沏水,“在您面前,我们都是晚辈。有您这些话,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把我们的工作做好,争取不辜负老大姐对我们的希望!”
“话可不能这么讲,应该是不要辜负政府和老百姓的希望!”郝总经理和蔼可亲地笑着说。
“大姐说得对!”邱建笑眯眯地接一句。
“怎么样,程总?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说的?”郝总经理问自己的部下。
程副总经理赶紧直了直腰,打开手里记事簿,谦恭而又严肃地说:“是不是请郝总和黄总把下一次谈判时间和谈判纲要敲定一下?”
“对、对,”郝总经理,抬起手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看让黄总定吧!”
“那黄总,您看——”程副总经理转脸征询黄晓军的意见。
黄晓军有些为难地看看邱建,他当然明白,在这种场合由他们来安排下一步的事宜并不是太合适。
“我看这样吧,”邱建接过话,对程副总说,“还是听大姐和程副总的吧。我们保证服从领导安排就是了!”
郝总经理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我看这样吧,回头让我们小程搞一个今天咱们谈判的纪要和下次双方要谈的内容大纲,再转发给你们。至于什么时候谈,我想是尽快安排吧。怎样,两位老总?”
黄晓军和邱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异口同声回答:“大姐说了算!”
话音一落,大家都乐了。
送走客人以后,黄晓军和邱建又回到办公室。两人的情绪都很高涨。
“你觉得怎么样?”黄晓军问邱建。
“估计问题不大。”邱建把握十足地回答。他分析道:“他们的项目我早就考察过了,如果按照他们原来的规划设计,肯定有问题。要倒退几年,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如今,他们的观念和市场定位都过时了。所以他们自己没有把握!”
黄晓军点点头。接着又问:“你觉得郝大姐这个人怎么样?”
“比张河林这种王八蛋强多了。国营企业,尤其是郝大姐这种企业,只要我们把事情做到位,利润分配相对合理,我有她有,全都有了!”
黄晓军乐了。他明白邱建所说的“全都有了”的意思。一提起张河林,黄晓军顿时就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顶。他不知道这些天耿迪那边的情况进展怎样。卞昆舅舅那天和耿迪吃饭时,谈到的一些内幕,连他自己从前都不知道。他在国外花的那些钱,远不止是仅仅枪毙了两个变节的毒犯,甚至左右了整个案件的后期审理方向。他回国以后,之所以没有再碰到任何麻烦,和他的代理人当时在国内利用他提供的经费,上蹿下跳,成功地运作有很大关系。他是从耿迪那里才知道,那家伙后来死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怀疑,他这位“代理人”的死有些蹊跷。
“你怎么了?”邱建见黄晓军的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
“没怎么,就是有点累。昨晚白姐在我那儿!”黄晓军信口搪塞了一句。
邱建于是释然,接着又坏坏地乐了。
第六章 把柄(五)
随着这些天和有关方面的接触,耿迪对当初黑子案件的整个内幕有了初步的了解。其中最关键的人物,那个死在外地的家伙,其背景的神秘和复杂都远远超过了他原来的预料。他觉得有必要搞清楚,黄晓军当初是怎么找上了这个人的?还有就是卞昆的舅舅那天提到的在黑子案件审理后期,有一份很重要的卷宗不翼而飞的悬念。那份丢失的卷宗,恰恰就是关于黑子集团财产和毒资的有关线索。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像是在帮黄晓军铲事,倒像是一个正在侦破大案的中纪委反贪局的要员。黄晓军没有明确告诉耿迪,黑子到底有多少毒资转移到他
的手里,但各种迹象表明,那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资金。他想不明白,既然黑子拥有那么多的金钱,为什么不潜逃出国,而是干等在国内受死呢?联想到当初他因为涉嫌行贿被收审关押,如果不是有关各方的默契配合,以及所涉及到的有关上层人物的暗中帮助,他也许永远只能待在牢里了。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后背就有一股凉气直往下蹿。而他这次为了黄晓军,从他手里出去的现金就已经不下50万了。如果张河林单凭现在手里掌握的那些材料,已经不足以对黄晓军构成太大的威胁。但问题是在没有把所有的漏洞找出来之前,任何盲目的乐观都可能带来无可挽回的遗憾。这两天,张河林的电话也催得很紧,因为又牵扯到一笔两千万的佣金要返还给“新维多”。看来,这一次张河林是无论如何要有所动作。耿迪把他所掌握的所有情况在脑海里又细细地过了一遍,他在确信基本上没有什么漏洞之后,又想了一招万无一失的方案,那就是赶在与张河林摊牌之前,让黄晓军出国,暂时回避一段时间,等事情真正解决之后,再做打算。
当夜,在盛京大饭店的大堂咖啡厅,黄晓军和耿迪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窃窃私语。黄晓军的表情十分黯然。
“也好,我正好利用送黑子的妹妹出去留学这个借口。我想带白姐也出去看看,你说呢?”黄晓军征求耿迪的意见。
耿迪点点头,说:“我看这样也好。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适当的时候,你还是应该给邱总大概说说这件事。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依我看邱总也是个明白人,他应该理解这种事。你觉得呢?”
黄晓军点点头,表示同意。
“张河林那边该付的佣金,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全力跟他要。实在不行,就按邱总准备的第二套计划,彻底灭了丫的。”耿迪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黄晓军苦笑了一下。他用带着一丝伤感的目光,真诚地看着耿迪,说:“我一走,这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儿就仰仗迪哥您和邱总了。邱总毕竟年轻,而且书呆子味道比较浓,面上的一些事,迪哥您就得多操心了。和郝大姐她们合作的事得抓紧进行,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另外,迪哥您自己也要多保重,张河林是他妈个疯狗,卞昆也靠不住,你可千万别让丫们逮着什么把柄!”
耿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还有,抽空你抓紧也办一本护照,凡事多准备一手,没坏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愣让你贼似的满世界东躲西藏。我这次出去干脆把身份换了,一了百了。另外我想在那边弄块好地,有朝一日实在混不下去了,咱们就都他妈撤了。还有件事,我这次出去可能要多带一点美金现钞,机场海关有路子吗?”
“你准备带多少?”耿迪轻松地问道。
黄晓军想了想,说:“如果要在那边买地盖房、换身份的话,怎么也得五六十个吧!”
耿迪沉思了一会儿,咬咬牙说:“好吧,我想办法吧!”
“迪哥,还有一件事,我没想得太明白。”黄晓军压低嗓门儿说道。
“什么事儿?”耿迪问。
“你说,我那个死在广州的哥们儿,真的是自己死的吗?”
耿迪看着黄晓军一脸疑惑的神色,笑着说:“反正不是被人掐死的。你知道丫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黄晓军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说他是干什么的?”耿迪追问道。
“他不是那谁的小儿子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呀?”
耿迪乐了,说:“算了吧,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反正呀,他幸亏是死了。要不然这件事可能会更麻烦!”
“我明白了!”黄晓军轻轻地嘀咕了一句。
第六章 把柄(六)
十天之后一个清晨,耿迪和邱建各驾驶一辆车向机场驶去。邱建的车上坐着白姐和黑子的妹妹、姐姐。黄晓军和耿迪在一个车上。黄晓军的情绪比起前两天好了许多。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
“张河林在电话里跟我说,他祝你黄泉路上多保重,他就不远送了!你说这王八蛋,丫多不够揍!”耿迪笑骂道。
“迪哥,你估计他的那封信走到哪儿了?”黄晓军笑着问。
“没准儿阎王爷把这封信收走,直接转给他老爸了。”
“你说这张河林,丫傻一阵儿、精一阵儿的。难道他就真的以为迪哥你跟他一个心眼儿?我就纳了闷儿了,这天底下竟然还有丫这号人?”
耿迪笑笑,没有说话。黄晓军这次出国避风头,时机赶得不错。和郝大姐的合作意向,也已经签订了。张河林是前天把那些材料寄往盛京的,在此之前,他听了耿迪的话,又打过来了一笔款子。耿迪告诉他,黄晓军看完那些材料以后,心情很矛盾,在是否向他妥协的问题上,一直犹豫不决。但项目的后期销售,肯定不能松劲。如果黄晓军一旦现在就撤,首先“新维多”已经收回了前期的各项投资,且还有一定的盈利。就算黄晓军向张河林妥协,张河林一样也将面临捧着一锅夹生饭,满处找火的尴尬境地。张河林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尽快在盛京组建自己的销售班子,利用和黄晓军矛盾升级、关系破裂的时机,一举接管后期的全部销售工作,将“新维多”彻底挤出去。反正概念是现成的,就连广告词都不用变。张河林完全有信心,凭借“新维多”已经创造出的现成观念和手段,以及在盛京市场打下的良好基础,在没有“新维多”参与的情况下,完成后期剩下的三分之一销售工作肯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张河林通过耿迪似乎是无意识地引见,认识了黄晓军公司售楼部的一个部门经理,并以最快的速度,暗中收买了这个经理。任务是随时向张河林通报盛京的销售情况,和一切有关“新维多”的情报。一旦黄晓军撤走,这位经理将公开脱离“新维多”,投靠张河林,以支撑盛京的局面。然而,张河林万万没有想到,他再一次迈进了黄晓军和耿迪给他设好的陷阱。实际上,盛京的销售节奏,完全控制在邱建的手里。其进展程度,是根据张河林支付佣金的情况和他在黄晓军这个问题上的一举一动来确定的。他们既要让张河林感觉到这个项目的后期销售大有希望,又要让他在一定的时间段内,在某种程度上有所顾忌,而不敢随意翻脸。直到“新维多”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以后,再以张河林的所作所为为借口,制造矛盾并使其激化,最后来个金蝉脱壳,干净利索地撤出整个项目。这样既避免了被卷入张河林与客户们将要爆发的一系列危机,把所有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在整个行业的道义上占了上风。到时候,人们会这么理解:这个项目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开发商鼠目寸光、背信弃义、见利忘义所造成的。这是一个张河林无论如何想像不到的高招,当然,也是相当毒辣的阴招。黄晓军准备牺牲一千万,来换取这样一个最后的结局。
“迪哥,还是那句话,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和邱总就多多辛苦了。还有黑子这事儿,给迪哥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咱不提这个。你放心吧,好好在外面散散心。有什么事,我和邱总会随时跟你联系的。”耿迪的语气诚恳、轻松,他说,“如果不出意外,黑子的案子基本上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对张河林的节奏把握不好。这家伙忒善变,一天一个主意,一会儿一股坏水……”
得知黄晓军离开盛京的第二天,张河林匆匆赶到盛京。这一次,他没有先见耿迪,而是十分神秘地拜见了他父亲从前的一些老战友,基本上都是些人大、政协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希望老家伙们能够出面过问黑子案件背后的黑幕。
在一位人大常委委员的家里,张河林和老头儿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老头儿:“你不是搞房地产的吗?怎么会过问起这种事情来了呢?”
张河林:“您知道老百姓现在对腐败有多么的痛恨呀!这是一个有良心,但没有勇气的普通共产党员,冒着风险交给我的。我看完了这些材料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我又能干什么呀?心里就是难受、就想哭。我们这些干部子弟,从小就受正统教育,但现在的很多事情让我们觉得痛心、失望!一想到叔叔您和我父亲一代人打下的江山,就这样让一群王八蛋给毁了,我们真的是欲哭无泪呀!”
老头儿:“是啊、是啊,所以我们首先就要严格要求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也看到了,最近处理的这几个大案、要案,啊,这个、这个副委员长怎么样?要是犯了法,我们党照样铲除掉。是的,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党风、干部作风,还有这个、这个其他一些领域里,确实出现了很多问题,可是我们也在解决嘛,是不是?不能对我们党失去信心啊!中国共产党有坚强的群众基础,老百姓还是信任我们的嘛。你要不信,让国民党来试试,你看看他有没有市场,没有嘛!腐败问题也不仅仅是我们党一家独有的,当然,作为执政党,我们必须要求我们的每一个党员、每一个干部奉公守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腐败问题要解决,而且也一定能够解决。这是早晚的事!陈老总在世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我看我们现在的好多同志倒是应该天天想想这句话。”
第六章 把柄(七)
张河林全神贯注,一脸诚恳的样子,还不住地点点头,以示自己在用心听讲。
“没什么大不了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们去吧。我们党不是哪一个人的党,出几个败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出一个抓一个,我就不信,几千万的党员都没好人。最近中央开的几个会,都是关于惩治腐败方面的一些问题。要坚定信念呀,同志!”
张河林点点头。他把手里的材料递给了老头儿。
“反映问题的渠道是很多的嘛。这个、这个,我最近的身体情况不太好。这样吧,材料我不看了,如果问题属实,证据确凿,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去找找有关方面的同志,把材料交给他们。你看这样好不好?”
张河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心想:这个虚伪的老家伙,跟我瞎扯了半天,还是屁事儿也不办。
从老头儿家出来以,已是下午5点了,张河林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他给被他“策反”的那个“新维多”售楼部经理打了一个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
耿迪和邱建正在探讨与郝总下一步的谈判计划,那个售楼部的经理进来了。
“小姜,有事吗?”耿迪和善地问。
小伙子看了看一旁的邱总,有些犹豫。
“是张河林那边的事吧?”耿迪问。
小伙子点点头。
“把门关上,来、来,坐吧。没关系,这步棋是我和邱总一起走的。说说看,怎么个意思?”
小姜一五一十地把张河林要约自己吃晚饭的事,向二位老总做了汇报。
“是吗,你怎么说的?”邱建笑眯眯地问道。
“我找了一借口,没马上答应他。我想来问问耿总,我去吗?”小伙子谦逊有礼地请示耿迪。
“我看这样,你还是去见他。如果像上次那样,他又要给什么钱啦物啦什么的,你也照收不误。想吃什么点什么,反正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耿迪说。
“可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我觉得,我还是别去见他算了。我挺怕跟他这种人打交道的!”小姜喃喃地说道,“上回我照耿总说的,编了一大堆瞎话,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小姜,你别担心,”耿迪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张河林不是一个什么好人。他背信弃义,拖欠公司的佣金,过河拆桥,故意破坏两家的合作。现在又无中生有,到处造谣,毁坏‘新维多’的形象,甚至把手都伸进我们公司内部来了。我们为了自己的正当利益,对他一让再让,可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他现在还欠咱们公司两千多万的佣金没有兑现,你们部门的奖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如数兑现?我和邱总天天急得火上房。你也看见了,自从开盘以来,大家一天假也没休过,辛辛苦苦,任劳任怨,业绩辉煌,可得到什么了?大家又说过什么了?没有!我们有这么好的一个团体,我们作为公司的管理人员,难道就没有责任吗?邱总曾经讲过这么一句话:公司的利益高于一切;个人的利益是企业的生命。在这场和张河林的较量中,我们每个人,特别是管理层的干部,都应该有一个明确的立场,要坚定必胜的信念!你不是在为你个人的私利玩弄权术,你是为了公司、为了你手下的那帮销售人员,也就是说,你是在为正义而战。这根本牵扯不到个人的恩怨和品德问题。”
小姜抬起头,用一种信任和感激的目光注视着耿迪。
“我听邱总介绍过你的情况,这些年,你对公司的发展,做出过很大的贡献,也是黄总最器重的爱将。这次和张河林的周旋,之所以让你出面,是因为黄总对你的特别信任和期望。在这场斗智斗勇的商战中,你和我实际上是在扮演同一类型的角色。说句笑话,我们俩还真有点像当年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党。”
耿迪说到这儿,大家都乐了。
小姜于是释然。
“那我跟他说些什么呢?”小姜依旧缺乏自信。老板们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这么做,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当初耿总跟他谈,要他有意识主动接触张河林,争取其好感和信任,因为张河林是公司的客户,是“上帝”。可转眼间,“上帝”成了敌人、骗子、小人。
接下来,邱建系统地把应该如何跟张河林打交道,应该说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跟小姜一一做了交代。小姜离开以后,耿迪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呢,迪哥?”邱建笑眯眯地问。
“你说这个小姜靠得住吗?”耿迪问邱建。
“小姜是三年前从人大毕业的。老家在云南,家境比较贫寒,人很聪明,悟性也高,但自我保护的意识很强。提他当部门经理的时候,他还犹豫过好几天。当然,最后还是同意了,而且干得不错。后来他偷偷跟别人讲,他之所以同意当这个经理,主要是因为看上了这个头衔下面丰厚的岗位津贴,要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干这份差事的。”
第六章 把柄(八)
可是如何把今天的话题引到黑子案件的审理上,这又是一个难题。耿迪本能地意识到,卞昆舅舅属于那种城府很深的老油条。弄不好,这顿饭白吃了不说,还会惹上一屁股擦不干净的黄泥。
耿迪点了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张河林在盛京城一家相当华贵的海鲜餐厅宴请小姜。面对张河林的热情款待和大加赞扬,小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和受宠若惊。要不是他从老板们那里得知了这是个笑里藏刀的坏人,他肯定会把他视为那种礼贤下士、求才心切的开明老板。他按照邱建给他提供的谈话要点,巧妙地与张河林周旋,其目的只有一个:稳住张河林,拖延张河林最后完全拒付佣金的
时间。尽管如此,出于专业角度的考虑,小姜还是忍不住提醒张河林,如果一旦完全从“新维多”接管了销售代理以后,作为开发商的他,可能会陷入首尾不顾的尴尬局面。
“所以我才真心希望像你这样的人才加入我的公司。”张河林举杯,向小姜敬酒。他似乎在犹豫和思考着什么,接着,他以一种认真、严肃的口吻说:“小姜呀,按理说,有些事情不应该和你讲,但我考虑到你年轻有为,是一个人才,将来一定会有自己更加广阔的天地和事业。可如今这社会忒复杂,有些事儿是你根本想像不到的,我不忍心因为意外的变故耽误了你的前程。比方说吧,你了解黄晓军是个什么人吗?”张河林说到这里,有意停下来观察小姜的反应。
小姜摇摇头,他不知道张河林指的什么。
张河林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说:“黄晓军曾经跟一个贩毒集团有很深的瓜葛,他现在摇身一变,好人一样干起房地产了。实话告诉你吧,他以前的那些事还没完呢。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跑到国外去了吗?他一不是去度假,二不是观景,他是去避风头的。我听说,最近司法部门正在调查你们老板从前的一些事,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公司可能很快就会有很大的变动!”
小姜呆呆地看着张河林。张河林幸灾乐祸之后给自己点上一支烟,随即抬头,向空中吐出一个特规整的烟圈……
黄晓军从加拿大给公司打来电话,耿迪和邱建都在。他说他那里是半夜,但他睡不着。出国快半个月了,他也挺想公司的,不知道家里情况现在怎么样了……耿迪含蓄地回答说,一切正常,让他放心。张河林那边已经有了一些动作,但问题不大。有关方面的朋友表示,情况并非原来想像的那么严重,因为证据不足,如果重新翻出成年老账,势必会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当然,也不排除张河林还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由于详细情况电话里不方便细讲,他们只能跟打哑谜似的,彼此心照不宣,点到为止。最后,耿迪话里有话,他告诉黄晓军,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就多玩一段时间再回来。
自从黄晓军出国以后,邱建几乎天天和耿迪在一起,他从耿迪那里了解到了许多有关司法部门内部的情况。他对耿迪精于官场上的权钱交易和人际交往,深感敬佩。权力和金钱如同妓女和嫖客,二者既是对立的矛盾又是统一的结合。彼此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同时也在相互鄙夷、算计对方。耿迪觉得,事已至此,他没有必要再对邱建有什么隐瞒。张河林不惜动用几乎所有的关系,要置黄晓军于死地,只是为了图财。黄晓军不惜代价,让他耿迪摆平,为的是保全自己。这两天,他一直在密切关注张河林的动向。官场上变化莫测,张河林通过人大代表的介入,的确给事态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现在看来,尽管情况还没有超出他能控制的范畴,但并不说明就没有可能不出现突变。就像当年,他被“请进”派出所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进去就是一年多的牢狱之灾。那么多的关系、那么多的后台,也只能是在他铁嘴钢牙,熬过了无数的审讯和巨大的精神折磨以后,才有了作用。
“迪哥,黄总这事儿到底有没有麻烦?”邱建忧心忡忡地问。
耿迪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沉思着,他没有马上答复邱建。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张河林的活动能力不能说不算大,这段时间,围绕着是否重新审理黑子案件的明争暗斗,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曾经负责这个案件的有关人员已经纷纷感觉到有一定的压力了。尤其是对最后枪毙的那两个有立功赎罪表现的毒犯的判决,也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具体的内幕他暂时还没有搞明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黄晓军在国外支付的那笔钱,对两个毒犯的最后判决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而这里面,惟一知道详情的人又不明不白的死了。至于黑子集团在崩溃前,转移了多少财富、转移到了什么人手里?这是一件除了死鬼,可能就剩下黄晓军才能够讲清楚的事情。贩毒从来都是现金交易,毒犯们的毒资来无影去无踪,就连他们内部的同伙有时候也不一定知道这些资金的来龙去脉。黑子和黄晓军之间的一切,恐怕也再没有第三者知道了。按常规推理,黄晓军应该不会有任何麻烦,但耿迪还是有一种不太踏实的感觉。那些曾经受过贿赂的人员,很难讲不被其他的事情牵连出来。耿迪当然知道,一个人一旦在这方面开了口子,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迪哥,你怎么了?”邱建问。
“没事儿,放心吧,狗屁事儿没有!”耿迪笑着说。
“可我总觉得你心里好像有事儿似的!”邱建笑眯眯地说。
“没有,我只是觉得没劲。”
“为什么?”
“你跟媳妇怎么样了?”耿迪不着边际地反问邱建。
“迪哥,你有时候特邪!”邱建乐了。
“是吗?可能是吧!”耿迪自嘲地笑了笑。
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一)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耿迪在这个星期几乎天天宴请一拨又一拨的大小官员。席间大家谈笑风生,偶尔也会涉及到一些相互间比较关心且敏感的话题,说者有意听着也有心。都是聪明人,话不用多,点到为止。耿迪通过各种途径,渐渐对黑子案件是否能够重新审理的有关信息及各方的态度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是他前两天才知道的,黑子案件的辩护律师,是由检察院指定的。而这位律师也参与了为后来两个毒犯的法庭辩护。整个辩护过程完全是走形式,甚至是在帮倒忙。这位律师在案件结束后不久,就带着老
婆孩子离开了盛京,到国外定居了。这桩看来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案子,却被张河林捅出了一个窟窿。看来张河林的活动能力和手段比他预想的要强得多。尽管没有了卞昆的帮助,张河林还是利用手里掌握的材料,把黑子案件又重新推到了人们的面前。按照协议,张河林目前已欠“新维多”售房佣金将近四千万。现在看来,要想追回这笔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张河林急于搞垮“新维多”有三个目的:一是赖掉四千万,二是接管盛京市场的后期销售,三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张河林曾对小姜讲:‘……黄晓军心太黑,一个策划一个销售,竟然赚取了如此之高的利润,完全是乘人之危,吃人不吐骨头。这口气我永远也咽不下去!’耿迪突然觉出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张河林现在的所作所为同当年黄晓军花钱买别人的人头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耿迪觉得有必要和张河林见一次面。他想弄清楚张河林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即使他能灭掉黄晓军,但由此可能会在盛京,甚至更高层引发出一系列反应和震动,这也许会超过他的想像。因为黄晓军毕竟不同于普通百姓,以他现在的财力和地位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还有,黄晓军与黑子一案的审理并没有直接关系。就算案件幕后的那些勾当可能会有破绽,但黄晓军也不是直接当事人。要说“新维多”是靠毒资起家,最多也就是名誉会受到损失,至于证据呢,谈何容易。翻过来看,以张河林现在的做法,很可能会得罪相当一批权贵,树立一大批的敌对者。说到底,大家是为了钱,有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如果有了钱日子反倒难过了,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耿迪搜索枯肠,他要找出足以说服张河林暂时休战的理由。从本意上讲,耿迪当然不希望有人被卷进这个漩涡,甭管大小官吏。同时,如果有可能,他会尽量促使张河林再支付出一笔佣金。到目前为止,“新维多”在张河林的项目上,已经赚取了将近八千万的利润。短短半年的时间,这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了。按照当初黄晓军给耿迪的承诺,他已经是千万富翁了。这一切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和容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快的崛起,甚至本能地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了。
应耿迪的邀请,张河林再次来到盛京。耿迪将这次会面安排在了市郊一家豪华的私人公寓。两个人在没有任何外来干扰的环境下,进行了一次彻夜长谈。耿迪极力规劝张河林放弃这场无谓的争斗。他列举了许多理由,企图说服张河林。然而,张河林认定了这一次要完全搞掉黄晓军。除非双方重新改签协议,“新维多”退还已到手利润的50%,作为对张河林公司的赔偿。否则,现在即使他想退出来,也是欲罢不能了。
“按道理,我不应该上赶着这么劝你。如果你执意坚持做下去,我只能退出来。首先我不愿在你和晓军中间充当调解人。还有,我发现这件事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肯定会远远超过你我所能料到的结局。最近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很多,表面上看,你是给黄晓军施加了很大压力,但实际上真正被触动的,并不是黄晓军。”
张河林自信地摇了摇头,但他没有插话,继续耐心地听着耿迪的下文。
“你真以为黑子案件能够重新审理吗?我实话告诉你,很难,几乎就不可能。我也听说了,你找了一些人大代表,也托了不少的路子。可是你也知道,中纪委现在每年要办的大案要案很多。就算错杀了两个毒贩子,说到底也是个量刑过重的事儿。还有,你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黄晓军是黑子集团的财产继承人。这段时间我也听说了不少这方面的消息。说句实话,你真没必要这么做!”
张河林无声地笑笑,接着又抬起手臂,示意耿迪继续往下说。
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二)
耿迪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有些厌烦了。
“好吧,老耿,你不想说了,那我就说,”张河林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其实我之所以要这么做,说穿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黄晓军欺人太甚,我当初就说过,灭他是早晚的事。老耿,我实话告诉你吧,黑子的案件即使不能重新审理,我也要把盛京城闹出个动静来。我当然知道现在我的手里没有黄晓军的直接证据,但保不齐别人就没有。当初
黑子转移毒资的时候,也不是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据我所知,如果不是因为有关人员故意放水,黑子根本就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把那么一大笔钱顺利地转移出去。现在他黄晓军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敢逮谁吃谁。我还是那句话,老耿,只要你我联手,灭他是几分钟的事。我现在是敲山震虎,他黄晓军要是知趣,就按我的条件办。我张河林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老耿,你说,我还能怎么样?”
耿迪淡淡一笑,说:“既然张总执意要这么干,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也表个态吧,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过问你和黄晓军之间的任何恩恩怨怨。你和晓军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把自己卷进去。我做人的原则从来是向理不向情。我帮过你,但那是因为我觉得那30%是你应该得的。你真以为你给的那几万块钱就把我买了?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新维多’每月的工资加上晓军给我的股份,远远超过了你对我的许愿。还有,今天我约你来,是想劝你见好就收,息事宁人。不错,黄晓军现在躲到国外去了。你以为他是真怕你了?黄晓军是何等人?这段时间我也看出点眉目了,他给你玩了一个圈套,先让你满世界忽悠个够,等你把人得罪的差不多了,他再出来收场。就像当初我那样,爱谁谁谁,我自己把事扛了,结果怎样?那帮人个个活得挺好,我耿迪也没死。再者说了,当初你答应过我的,那30%里面还有我的份儿呢。你别急,我还没开口问你要。按照你和黄晓军当初的协议,到这个月底,剩下的四千万佣金就该兑现了,黄晓军几乎天天从国外打电话来催,我跟你提起过吗?没有!昨天他又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让我转告你,这四千万,你看着办,给也好不给也好,他不想再费心思了。他只要你一句话,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摊牌了,他什么时候就回国。”
张河林依旧来回踱着步,他想弄明白,在他和黄晓军之间,耿迪到底是在帮谁?
“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公司那个小姜可能最近要跳槽。我知道这跟上次你和他的谈话有关系。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呀,把小哥们儿吓得不轻。前两天他找过我,问了好多关于晓军和你的事。嘿嘿……你到底都给他讲了些什么呀?”
张河林乐了,说:“这个小王八蛋,我没跟他讲什么呀。我只是说,你们黄老板的兔子的尾巴长不了,赶快投降吧,意大利当局是不会枪毙你们的。哈哈……”
看着一脸狂妄的张河林,耿迪心里很不是滋味。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固执和愚蠢加在一起,好话歹话听不进去,不见棺材不掉泪。
“好吧,我该说的都说了。至于你下一步怎么和晓军斗都与我无关了。你需要我带什么话给晓军吗?”耿迪微笑着问。
“条件我都说了。怎么跟他讲,你看着办吧。有一点,老耿,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在这场斗争中,你可不能袖手旁观。我知道你在公检法有不少朋友,再说,你我也是在为民除害。我答应过你老耿的事,绝不会食言。”张河林从西服衣袋里掏出了一个存折放在耿迪面前的茶几上,笑着说,“这里有五十万,用你名字存的。你先用着,等事情了结之后,咱们再最后结账。怎么样,我张河林说话办事还行吧!”
耿迪没有动那张存折,他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张河林在耿迪身边坐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新维多’这些年的财务报表!”
耿迪侧脸看着张河林,冷冷地回敬道:“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张河林并不理会耿迪的反应,他伸出手臂搭在耿迪的肩上,诚恳地说:“你呀,这么多年了,吃亏上当还少呀?黄晓军是个什么东西,你真不知道?你把他当朋友,他拿你当什么?当傀儡,你知道不知道!这个王八蛋人面兽心,什么坏事干不出来。你真以为到时候他能把股份分给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丢掉幻想吧,我的同志!说句言重点的话,咱不至于为了几个钱就认贼作父吧!”
耿迪乐了,他没想到张河林也能说出这种话来。
“好吧,我再想想。还有呢,你还要我做什么?”耿迪问。
“我跟检察院和法院已经接触过了,当然,都是公事公办的走形式。我想请你老耿出面,或者你不用出面,把关系交给我,我自有办法搞定!”张河林胸有成竹。
耿迪摇摇头,说:“怕是没那么简单,但我可以考虑考虑。”说着,他拿起那张存折,翻开看看,又不屑一顾地扔回到茶几上。张河林笑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注视着窗外漆黑的夜晚,几分钟后,他转过身,说:“好吧,明天我让公司拿一百万现金送过来。加上这五十万,怎么样,老耿?咱们可以成交了吧!”
耿迪点点头,说:“我尽力而为吧!”
“哎,这就对了!”张河林疾步跨到耿迪的跟前,双手按着耿迪的双肩,情绪激昂地说,“干死丫的!”
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三)
两天以后,在“新维多”总部,黄晓军办公室,邱建和耿迪开始共同策划对付张河林的一个大胆的骗局。邱建笑眯眯地说:“迪哥,这会儿咱们算是玩大了!”
耿迪:“财务报表什么时候可以做好?”
邱建:“最多三天!您放心,别说是张河林,就连我都看不出来是假的。还有,你最 好让张河林把这一百五十万的税再替咱们补上。这就万无一失了。”
耿迪乐了,说:“行,羊毛出在狗身上,让丫补上。还有一件事——”
邱建:“迪哥您说。”
耿迪:“明天你给晓军通话的时候,告诉他,当初我们可能低估了张河林。现在看来他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检察院那边最近有点动静,具体情况我还得再了解了解。在电话里讲话适当含蓄一点,涉及到人名和事情的时候尽量不要说明了。还有,你让晓军最好弄个手机和咱们联系。过几天我就让小姜去海南岛出差,考察个十天半月的。你觉得呢?”
邱建:“行,迪哥你安排就行了。反正这块儿也快收摊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
“你说,怎么不踏实?”耿迪好奇地问。
“你觉得到时候张河林一旦醒悟过来,咱们又把他玩了,他肯善罢甘休吗?”邱建忧虑地问。
耿迪嘿嘿一乐,接着诡异地说:“这就不是你我操心的事了!”
邱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站起来,走到一旁的文件柜里取出一本文稿,递给耿迪:“迪哥,我把郝大姐的项目方案全部搞完了,明天就派人给他们公司送过去。你要不要先看看?”
耿迪笑笑,说:“我不看了,你是专家。咱们分工明确,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今天晚上我还有个约会,”又压低嗓音,补充道,“我替张河林请人吃饭,临了还得给张总汇报结果呢。拿了人一百五十万,咱也不能不办事呀!你说是吧?”
邱建开心地笑了。
耿迪没有笑,他站起来,把带来的两只手提箱打开,推到邱建的面前,里面装着整整一百万的现金。他说:“这是你和晓军的那份!”
“昨天我在公用电话亭给晓军打电话的时候,顺便也提到了这件事,晓军和我的意见一样。这笔钱应该归你迪哥。我们……”
耿迪没等邱建把话讲完,打断了他,说:“打土豪、分田地!这事儿我就做主了。你们拿去扔了也好、烧了也好、捐给希望工程也好……随你们便。就这么着吧!”
邱建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耿迪。他在想:黄晓军到底是没看错人!
检查官叶成志和耿迪在盛京城一家会员制的谭家菜饭馆见面了。叶成志告诉耿迪,他的副手王海涛前几天被上面抽走,参加一个专案组,去了广州。老叶一脸疲惫地发了几句牢骚,大意是这些日子这案子越来越多,整天忙个没完没了。
酒过三巡,言归正传。耿迪把张河林的动态和目的向叶成志做了简要的介绍。他同时也提到了那个去了国外的辩护律师。老叶告诉他,那个律师现在在加拿大,已经入籍了。老叶认为,如果张河林执意要搞下去,到头来只能是自找倒霉。甭管他有什么后台,法律要的是证据。就算当初黄晓军有什么嫌疑,可证据呢?说是行贿、受贿,当事人呢?当然,不排除可能有一些蛛丝马迹,或者说是捕风捉影的传言,按他的说法,难道我们公检法就没好人了?——笑话!
听了老叶的一席话,耿迪也乐了。不过他还是提醒检查官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张河林是为了好几千万在做这件事。常言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按道理有些话不该从我嘴里说出来,”老叶透着一丝寒气,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有一些命案都和经济有关系呀。有的案件,眼看要破了,可经常是证人或者是关键人物,不是失踪就是死了,有的干脆就像蒸发掉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简直就没法弄……哈哈,来喝酒、喝酒!”
耿迪急忙端起酒杯,迎合着说:“那是、那是,来,干杯!”
耿迪在心里暗暗吃惊,他猜想:老叶之所以这么暗示他,说明老叶一帮人在黑子案件的审理当中很可能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今天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要让老叶这帮人对张河林有所防备,有所顾忌。借刀杀人——借谁的刀,杀何许人?耿迪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厌倦。无论如何,他的本意绝对不希望这种厄运有一天会落到张河林的头上。但现在看来,既然已经有人希望有这么个结局,那就很难预料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被贼惦着。”张河林呀张河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琢磨什么呢?”老叶乐呵呵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耿迪笑着说,“其实大家都是为了把事做好。钱嘛,哪能都让一个人挣了,你说是吧!”
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四)
老叶乐了,说:“是啊、是啊,耿老弟,我是没拿你当外人哟。这些年大家好哥们儿一场,平平安安最重要。你老弟的为人没的说,凡事敢作敢当。但有一点,我这个当老哥的还得提醒你一句哟……”
“老哥,您说,我听着呢!”耿迪做洗耳恭听状。
“人心复杂呀,当心别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不说,还落得个身败名裂哟。据我所知,你们那位黄晓军可不是个一般人,很有背景呐!”老叶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用餐巾纸一抹嘴,然后向前倾身,伸着脖子,压低嗓门儿说,“我不知道你一个月能挣多少,但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总是没坏处的。还有一件事,我想我得告诉你。几年前黄晓军刚回国的时候,我们院就有人想借黑子的事收拾他。可结果呢?哼,想收拾他的人也不知道是中了邪还是怎么搞的,竟因酒后嫖娼被公安逮了个现行,刑拘15天,还丢了公职,落了一个身败名裂,而你们黄老板皮毛没损。哎——世道险恶呀!我不敢说这里面有没有内在的联系,偶然也好、巧合也好,反正呀,怎么跟你说呢?用句俗话:‘天火燎鸡毛——该着啊!’”说完,老叶直起腰,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红彤彤的老脸上却带着幸灾乐祸的微笑。
耿迪也乐了。他心想念叨了四个字:“活鸡巴该!”
“那老哥您觉得张河林费这么大的劲儿,能整出多大的动静呀?”
老叶又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要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个扯淡的事。可你也说了,张河林是冲着几千万来的。你当然知道,只要有钱、肯花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不可能呀。你说老哥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时候,耿迪的手机响了,打断了老叶的讲话。电话是薛佳灵打来的。薛佳灵语气暧昧地告诉他,今天晚上她想带一个同学回去,不知道行不行。耿迪笑着说,只要不是男的就行……
“哟,老弟,你还有事?”老叶似乎看出点什么,他笑着问。
“没事、没事,我女朋友可能要带她同学去我那儿打麻将。”耿迪尽量语气平淡地回答。
“是啊、是啊,你们这代人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啦,哈哈……”老叶的笑声充满了一种令耿迪浑身发痒的感染力,“老弟,这件事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各为其主,这个道理我懂。但有些事在有的时候是不能操之过急的,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也不失为上策哟!我不太了解张河林这个人,但听你的介绍,我觉得此人浮躁轻狂,难成大事。好了,你也很忙,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改天有机会,咱哥儿再接着唠。来,干杯!”
耿迪刚和老叶分手,张河林就来了电话。张河林急于想知道耿迪和检察院有关人士的会面情况到底如何。耿迪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根据目前他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要想成事,还有一定难度,因为证据不足,不太好办。张河林说,他现在又掌握了一些新的情况,详情见面再说。另外,张河林提到有关“新维多”财务报表的事。耿迪告诉他,这件事不能太着急,他得找机会,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那个邱建也不太好对付。最好能找个借口,把邱建支走,离开盛京几天,然后他才好伺机动手。张河林说这太好办了,他明天就给邱建打电话,邀请他去宁海市考察工程质量和参加物业管理咨询洽谈会。不就是好吃好喝、美酒美女盛情款待几天嘛。一切包在他张总身上了。耿迪顺水推舟,说这样最好。他补充道,邱建是个书呆子,除了满脑子的策划就是女人,没别的。张河林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耿迪回到家,果然见薛佳灵和另一位同样清纯亮丽的姑娘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人都穿着睡袍,看样子是刚刚沐浴完毕。耿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薛佳灵,脸上挂着尴尬的傻笑。
“来,我来介绍一下,”薛佳灵站起来,把耿迪拉到姑娘面前,笑嘻嘻地说,“这位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四川老乡,豆豆;这位是迪哥,我的男朋友!”
从薛佳灵的表情和语气中,耿迪看出来了,薛佳灵和她带来的这位姑娘为今天的聚会已经达成了默契。
耿迪握着姑娘伸过来的小手,傻呵呵地说了句:“欢迎你,你好!”
姑娘很大方,一只手缕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笑眯眯地说:“你好,迪哥!我说呢,难怪佳灵一天到晚神魂颠倒的,果然是个帅哥哥!”
姑娘一席话,让耿迪乐得开怀大笑起来。他想,今天自己要当皇上了!眼前的两个女人如同出水的芙蓉,给他的视觉和嗅觉都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令他浑身燥热不已。
耿迪让薛佳灵把他最好的一瓶法国香宾拿出来,他先去洗个澡。他想今晚应该有一个疯狂激情的性爱之夜。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谈笑。薛佳灵告诉耿迪,豆豆是一年前进电影学院的,已经拍过两部电视剧了,当然都是特小的配角。豆豆今年21岁,还没有男朋友,她的理想是将来有自己的影视公司,编剧、导演和主角,都由自己说了算……总之理想远大,抱负不小。耿迪乘兴承诺说,好呀,将来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可以助豆豆一臂之力,但豆豆得带着他未来的老婆薛佳灵一起玩……大家非常开心,频频举杯,渐渐的就都有了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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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五)
薛佳灵放下酒杯,起身走到耿迪的身后,她掀开自己身上的睡袍,伏身抱着耿迪的头,轻轻抚弄耿迪的脸庞。耿迪和坐在对面的豆豆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都放射出那种原始本能的求爱信息。豆豆站起来,原地脱掉了身上的睡袍,将自己的丰盈成熟的身体完全展现在了耿迪的眼前。与薛佳灵相比,豆豆的身材略显丰满,一对坚挺结实的乳房骄傲地耸立着……耿迪不由自主地抬起一只胳膊,示意她到自己的这边来……
豆豆进到盥洗室去冲洗身子了。薛佳灵依畏在耿迪的怀里,耿迪轻轻亲吻着她的头发。
“迪哥,玩得好吗?”
“好,真的特好。谢谢你,好老婆!”
“怎么谢我呀?”
“宝贝儿,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给你办!”
薛佳灵无声地笑了。她直起身,注视着心满意足的耿迪,轻轻地说:“我要你发誓,今后不准背着我到外面乱搞女人,除非我给你找回来!”
耿迪呵呵乐了,随即又严肃地回答说:“好吧,我发誓!”
“还有,从今天起不许你背着我私下跟豆豆约会!”
“那当然,我绝对不会。说实话,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欺骗你的。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相信你!”说完薛佳灵又躺在了耿迪的怀里。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使她对薛佳灵有了全新的认识。他知道,薛佳灵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讨他的欢心和信任。但无论如何,薛佳灵身上具备了一般女人没有的胆识。他承认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女人征服了。一个女人为了控制自己喜爱的男人,竟能抛开伦理私欲,做到如此的“仁至义尽”,他知足了。他从前的那些女人当中,没有一个能够在这方面与薛佳灵相提并论的。
“宝贝儿,你是怎么说服豆豆来这儿的?”耿迪好奇地问。
“这你别管。我只能告诉你,我给她帮了一个特大的忙。她死活要谢我,我想了半天,我现在什么也不缺,想来想去,就想到你啦。因为你是我现在最宝贵最宝贵的宝贝儿,我想让你高兴!”
耿迪一把将薛佳灵抱了起来……
邱建在路边的一个公用磁卡电话亭和远在加拿大的黄晓军通话。邱建把公司最近的工作情况向黄晓军做了简单的汇报。黄晓军让他转告耿迪,他找到了那位曾经为他“朋友”做法庭辩护的律师,那个家伙非常谨慎小心,且没有一句实话,所以估计姓张的现在或将来都不可能从他那里搞到任何有价值的材料。邱建最后请示黄晓军,售楼工作已近尾声,售楼部何时撤掉?黄晓军答复他,一切由他和耿迪根据具体情况决定。当然,还是主要以耿迪的意见为主。
邱建回到公司,把跟黄晓军通话的内容转告给了耿迪。应张河林的邀请,今天下午邱建将前往宁海市考察工程和参加会议。两人相互交换了对下一步工作的意见后,耿迪拿出一盒进口的“伟哥”扔给邱建,笑着说:“好好战斗、勇往直前,别让张河林看笑话!”
邱建笑眯眯地把药装进了自己的手包。
售楼部经理,小姜推门进来。他的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上午飞海南。在他离开前,想问问二位老总还有什么吩咐。耿迪告诉他,开开心心玩,什么也不用想。要是张河林给他打电话,就说自己主意已定,要远离是非之地,再不想回盛京了。爱谁谁吧!
“那邱总,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小姜忐忑不安地问。
“当然有,”邱建一本正经地走到小姜跟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慢慢说,“这次去海南,啊,这个、这个,要注意身体,注意安全。有两件事非常重要,你要记住喽:一是出门小心自己的证件现金;二是打炮时别忘了吃药带套。好了,就这些。没了!”
邱建话音刚落,小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喃喃地说:“怎么会呢,我女朋友也去。”
耿迪乐了,说:“邱总这就是你不对了,我看小姜这小伙子不错。你这可有点逼良为嫖的意思啊!”小姜也乐了。
小姜出去以后,邱建有些感慨地对耿迪说:“迪哥,你来以前,我基本上是从来不和下面的人开玩笑的。”
“是吗?那为什么呀?”耿迪饶有兴趣地问。
“因为我和晓军从来都认为,对待手下决不能有半点的和善。否则……”邱建没有把话讲完。
耿迪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曾经听过不少黄晓军对企业管理的见解,其中最主要的有一条就是——“统治者”的权威是靠待遇和距离、面包加大棒来维持的。
“迪哥,我这次去宁海市,您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邱建问。
耿迪想了想,说:“我对张河林说,你是个成天满脑子除了房地产策划就是女人的书呆子,他肯定会好好款待你,让你乐不思蜀,我才好搞到他要的东西。你就尽管玩吧,装一个大傻瓜……”
“一个好色的大傻瓜!”邱建笑眯眯地接一句。
“不要过分!”
“不过分,正合适!”
两人好一阵嘿嘿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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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六)
下午,就在邱建刚离开公司不久,张河林的电话就打到了耿迪的办公室。耿迪告诉他,邱建已经启程了。张河林告诉了耿迪一个新情况,他找到了被枪毙的两个毒犯的家属,他正说服她们,上盛京找中纪委、人大代表喊怨叫屈。耿迪有些暗暗吃惊,看来张河林真的是下工夫了。“他妈的,我倒要看看,检察院和法院那帮贪官污吏谁还敢再捂着这案子装丫挺的?有一个毒犯临死前,给家里人留下了一封遗书和一盘磁带,我花了点钱买下来了。里面很有些内容。老耿,这可不是吹牛,只要是我张河林想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怎么样,佩服吧?现在就看黄晓军知趣不知趣了。这回我让丫的彻底恶心。过两天我去盛京,咱们到时候再细谈。”张河林很得意。
耿迪挂上电话以后,心情有些烦燥。遇见张河林这种死缠烂打的痞子,搁谁都够恶心的。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喂,请问是谭主任吗?……我,耿迪。忙吗?……没事,想你了。怎么样,晚上一起吃个饭?……没谁,就咱俩……好,老地方……不见不散……再见!”
邱建的车进入宁海市市区已是傍晚8点了。按照约定,他把车开到宁海市最豪华的酒店——宁海大酒店的停车场。张河林和另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人已在酒店大堂恭候多时了。
张河林为何伟和邱建相互做了介绍。邱建从耿迪那里听说过何伟其人,但还是故作诧异状。何伟对邱建大肆夸奖了一通。何伟做东,在酒店的海鲜餐厅为邱建接风。酒足饭饱以后,三人来到了夜总会。此时已是总领班的张桂翠将三人领进了包房。
“小翠,你今天可得给我找两个像样的妹妹好好陪陪我这位远道而来的恩人——邱总!”
张桂翠甜蜜地点头应允:“好的。那大哥你呢?”
张河林摆摆手,和蔼地说:“不用了,待会儿你要忙完了,就过来陪我坐会儿,好吗?”
张桂翠点点头,又看了看邱建,便转身离开了。
何伟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坏笑,说:“大哥,这小翠可是一夜之间变成凤凰了呀!不简单呀,居然能让我大哥改邪归正?哈哈……”
张河林嘿嘿一笑,对邱建解释说:“她是我们老家一远房亲戚。你可别听何伟瞎说。”邱建乐了。他显然不相信张河林的解释。
张桂翠带着两个姑娘进到包间。何伟示意邱建先选。邱建选了其中一个较高大丰满的,另一位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何伟的身边。
“小翠,给我们开一瓶‘芝华士’吧!”
邱建全神贯注地和姑娘玩起了猜骰子喝酒,没几个回合,姑娘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了。他没有理会张河林和何伟,一只手不停地在姑娘身上四处游移,完全沉溺于酒色犬马之中。一旁的张河林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心想:傻瓜,喝吧、乐吧……
“大哥,我陪你喝一杯?”张桂翠温柔地依偎在张河林的身边。
张河林点点头,举杯和张桂翠手里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张桂翠深情地望着眼前这位对她恩重如山的大哥,眼里闪烁着少女对异性崇拜和爱慕的特有柔情。张河林避开了张桂翠的目光。他对这位虽有些姿色却来自穷乡僻壤的小村姑产生不了任何欲望。当初他出手帮助她纯粹是为了满足一种心理平衡,找到一种用下意识的怜悯和同情换来的自我慰藉。张河林坚信自己的天性是善良的。只是在这个充斥着尔虞我诈、弱肉强食、道德沦丧的商圈里,他不得不以更奸诈、更凶狠、更无耻的手段来保护自己,打击对手。多少年来,他有过成功,但更多的是失败,甚至是惨败。如今,他把一切失败和屈辱都归过于自己从前的善良和天真。张河林牢牢地铭记着一句话:“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一次和黄晓军的较量,他决心已定,不惜任何代价,尽一切可能之手段彻底搞掉黄晓军。他从骨子里鄙夷黄晓军和眼前这位邱建之类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至于耿迪这号仰人鼻息的破落户,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就更是让他恶心。他暂时还没有想好,在打掉黄晓军之后,如何收拾耿迪,但这也是迟早的事。他认为,到目前为止,耿迪之所以还不可能完全抛弃黄晓军,是因为他还没有看清这场较量的最终获胜者是谁。耿迪现在脚踏两只船,坐山观虎斗,两头买好,双边得利,自以为聪明。哼,等着吧,一群王八蛋……
与此同时,在盛京的耿迪正和刚刚晋升了官位的谭主任交杯换盏,倾心交谈。
谭主任:“老弟,实话说吧,哥哥能混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呀。你知道这些年,我花了多大的代价呀!”
耿迪点点头,说:“我知道,真的是不容易。来,我敬哥哥一杯!”
两人举杯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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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今晚我想带个人来(七) 看着一脸狂妄的张河林,耿迪心里很不是滋味。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固执和愚蠢加在一起,好话歹话听不进去,不见棺材不掉泪。
谭主任:“上回你出事,要是哥哥我在今天这个位置上,哼,我看他们谁敢动你!他妈的,那帮王八蛋,平时一个个吃你的喝你的,开口兄弟长、闭口兄弟短,真到了节骨眼上,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好些事儿,我都不愿跟你提。包括老头儿,当初我跑上跑下,求这个求那个,我就求一个站出来能说上几句的人——没有!我听说你现在好了,哥哥我是真高兴!”
耿迪:“哥,我知道,你为我的事没少费心。要不是哥哥当初为我跑上跑下,我今天在哪儿,还不知道呢……”
谭主任:“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咱不提了。来,喝酒!”
耿迪:“前段时间,我没找你,是因为我听老头儿说,你正在关键时候,让我别跟着添乱。”
谭主任:“嗨,你别听老头儿胡说八道。我还纳闷儿,我老弟怎么音信全无呀?发财了,不理哥哥啦?哈哈……”
耿迪也乐了。
耿迪:“实话跟哥讲吧,可能要发点小财。不过这次可是弟弟的劳动所得,我这一辈子也没挣过这么干净的钱!”
谭主任点点头,由衷地感叹道:“好呀,老弟。哥哥替你高兴!”
耿迪:“哥,从今往后,您就踏踏实实做您的好官儿,别的你概不用操心。我想乘这几年运气不错,把咱俩的养老金挣足了。还有,将来场面上,你手头要有不方便的时候,言语一声儿,别让别人拿着你的把柄。”
谭主任点点头,诚恳地说:“有兄弟这句话,哥就知足了!”
耿迪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到谭主任的面前,“哥,这里有几万,你先拿着用。我知道,你刚上去,肯定要有一些破费。”
谭主任看着耿迪,笑着说:“你还真成了及时雨了。不瞒老弟说,最近我还真有点拉不开栓了……”
耿迪:“要不够,明天我再给哥拿几个……”
谭主任急忙摆手,说:“暂时先不用了。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开口的。”
耿迪:“哥,您可别跟我客气。我现在不敢说是财源滚滚,但一下拿出十个二十个的还是没问题的。”
谭主任笑笑,说:“我知道。对了,刚才你说那个毒犯家属准备去盛京上访的事,大概是什么时候?”
耿迪:“嗨,也就这么一说。这事您先甭管,我们自己处理吧。”
谭主任:“你们自己处理?怎么处理?老弟,要吸取上回的教训呀。这样吧,你先想办法搞到那份遗书和磁带。下一步怎么办,要看那里面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有句老话说得好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再加一句:‘黄雀身后还有鹰,鹰的身后还会有别的。’你可别当那只螳螂,也别当黄雀,最好连鹰也别做!”
耿迪点点头,乐了。他喜欢和老谭聊天。在他眼里,老谭做人的“节奏”从来都把握得很好。
耿迪的手机响了,是张河林打来的。他告诉耿迪,邱建已经烂醉如泥,被他送回酒店了。与其同床共眠的还有一位东北大妞。临了,他暗示耿迪要抓紧把“文章”取出来。耿迪挂了电话以后,心想,这他妈张河林的“节奏”就显然有毛病。
“谁的电话呀?”谭主任笑着问。
“张河林,这家伙的‘节奏’太有问题了!”耿迪回答。
两人乐呵呵地同时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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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一)
黄晓军和白姐漫步在蒙特利尔圣约瑟夫大教堂前的广场大道上。这是他们来到加拿大后第一次有闲心观光游览名胜。为黑子妹妹办理各种手续、入学、租房等等,花去了大家十几天的时间。最后总算是安顿下来了。黄晓军曾到过欧洲的许多国家,位于北美州的加拿大给他的印象还算不错。白姐是第一次出国,十几天的异国生活,除了饮食,一切都令她新奇、兴奋、羡慕不已。
蔚蓝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使圣约瑟夫大教堂显得非常洁净和高贵。这里的游人很少,同国内不分季节,随时都是人头攒动、乌烟瘴气的景点名胜相比,给人一种的宁静幽雅的超然享受。白姐拿着相机,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黄晓军看着跑在前面左顾右盼、东张西望,欢快幸福的白姐,心里突然有些酸酸的惆怅。他不知道自己和白姐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白姐已是步入四十的女人了。一个身心健全的女人,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是一件憾事。黄晓军知道,自己最终是不可能娶她为妻的。但他同时又非常明白,他的灵魂离不开这个女人。这些年来,白姐身上那种集女人众多优秀的气质和对情感的执着,以及她那天生对男人极具诱惑的女人品味,在精神和肉体上都给予了他巨大的安慰和无穷的乐趣。来加拿大这么长时间,他只和白姐有一次同房。
这段时间,他总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邱建每次来电话,总是欲言又止,似乎盛京的情况不是很妙。耿迪一直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尽管邱建做过解释,但他仍然觉得有些蹊跷。张河林到底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事态发展到今天,如果单单凭卞昆的那些皮毛材料,显然说不过去。邱建转告过来张河林通过耿迪提出来的条件,简直就是白痴强盗的混账条件。他开始担心张河林利用耿迪的轻信和盲目,使他丧失了采取补救和防范措施的时机。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跑到加拿大来的决定,是否有点过于轻率?毕竟将近八千万的利润已经到手了。张河林如此丧心病狂,不能说没有他的道理。况且,随着这个项目日益接近尾声,物业管理、投资回报等等一系列矛盾的接踵出现,张河林早晚会醒悟自己已掉进了一个难以自救的深渊。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如果同张河林的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以张河林的禀性,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别的麻烦。还有下一步同那位郝大姐的合作,弄不好,也会让张河林给搅了局。看来有必要选一个适当方式,尽快和耿迪取得联系,详细了解一下目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尽快回国。
跑在前面的白姐,这会儿又回到了黄晓军的身边。她知道这些天黄晓军的心情不太好,凭着女人的智慧,她懂得男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的是给他留出一块自己的天地。除非他需要你的时候,否则,任何多余的关心和呵护,都是愚蠢的!
“白姐,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别介意,好吗?”黄晓军搂着白姐的肩膀说。
“你说!”白姐轻轻地应道。
“是这样,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家里的那些事,我总觉得迪哥和邱建有些……怎么说呢?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有事瞒着我。你别误会,我是说他们好像老是怕我知道什么。当然,他们的本意是为我好。但是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张河林一天天紧逼,越来越狠。他恨不得‘新维多’一夜之间就从他的眼前消失。这个王八蛋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前几天邱建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为了让迪哥搞到公司的财务报表和通过检察院的关系,重新调查黑子他们的案子,竟然一甩手就给迪哥拍出了一百五十万。好大的口气!当然,迪哥把钱分了,我和邱建也有一份。你想想,张河林是何等的人,他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钱,别说是几张报表和几个检查官,就是买我黄晓军的人头,也绰绰有余了……”黄晓军说到这里,突然止住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白姐一直没有说话,她在静静地听,静静地想。她明白,黄晓军说了这么多,可真正要对她讲的话,还没说出来。
“所以,我想,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准备过几天就回国。我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干净的人,但我相信自己还不至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黄晓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侧脸看看白姐。
白姐点点头。
“可我想让你留下……”黄晓军注视着白姐,接着说,“小妹一人初来乍到,需要有人陪她、照顾她。况且,万一有什么不测,有你在外面,我们还有退路。我说不好张河林会怎么样对我。但我估计,黑道白道他都会用上。我这次回去,能和他一了百了更好,实在不行,我把公司托付给迪哥和邱建,再回来。你说呢?”
白姐没有马上回答黄晓军。她转过身,掏出手绢,为自己擦了擦眼泪。当回过身来的时候,黄晓军也背对着她,抬头仰望着万里晴空的蓝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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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二)
邱建在宁海市张河林公司的总部,列席旁听了物业管理公司与张河林公司的合作意向研讨会。出席会议的物业公司代表,对与张河林未来的合作,充满了信心。中途休会的时候,张河林把邱建叫到一边,用一种令邱建极为反感的口吻,皮笑肉不笑地问:“怎么样,邱总,待会儿给我们也做做指示?”
邱建明白张河林这番话的含义。这是要他滚蛋的意思。因为接下来,双方的谈判将会涉及一些敏感的话题。有他这个局外人在,当然有些不合时宜。邱建心想:要我滚?哼,我还就不走了。我他妈装傻,看你怎么办?“请神容易,送神难!”今天我让你张河林也体会体会老祖宗留下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邱建笑笑,一本正经地说:“哪敢指示,我是觉得这家物业管理公司的很多观念非常有新意,对我们搞策划的特有启发。真是山外有山,能人背后有能人。张总是怎么请到这家公司的?”不等张河林回答,邱建接着又说,“他们的有些观念,别说是在国内,就是目前在国际上都算是超前的。张总让我给别人做指示,您这不是让别人看咱们的笑话吗?得,你还是让我多听听吧。多听听别人讲,没坏处。况且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听听人家对我的策划有什么指教。说实在的,我还得感谢张总给我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邱建满脸诚恳地表白了一大堆。
张河林忍住内心的失望,无可奈何地笑笑,说:“那好、那好,那邱总就随意了。”
说完,张河林转身走开,心里却忿忿地骂道:傻×,连人话都听不明白,还他妈搞策划!真有邪的!
望着张河林离去的背影,邱建紧闭双唇,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结果一不留神,鼻孔里顿时喷出了两个鼻涕泡泡。他急忙用手挡着脸,掏出手绢捂住,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狼狈之极。再看看四周,还好,没人注意他。
耿迪意外地接到黄晓军从加拿大打回来的电话。黄晓军告诉他了一个新的电话号码。并暗示耿迪尽快和他联系。放下电话后,耿迪开始琢磨,黄晓军为什么这么要急着和他直接联系呢?难道加拿大那边出事了?不可能呀。即使黄晓军在国外有什么麻烦了,刚才在电话里为什么不直接就说了呢?明天张河林就要带着那个毒犯的遗书和磁带来盛京,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黄晓军呢?昨天邱建从宁海市回来,他告诉耿迪,在他离开的时候,他装傻充愣地问张河林,打算什么时候支付剩下的佣金?张河林呵呵一乐,说:“什么时候你们黄总回来,就什么时候给呀!”
他想再等等。邱建上午去了郝大姐的那家公司。情况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他决定先跟邱建商量商量,再设法和黄晓军联系。
邱建兴致勃勃地回到公司,一进门,他把一份合同书扔在了耿迪的跟前:“迪哥,咱们又拿下了一个!”
耿迪没有理会那份合同,他表情严肃地对邱建说:“晓军来电话了。他在那边好像出什么事了。他让我尽快找一个安全的电话跟他联系。”
邱建顿时没有了刚才的精神头,他焦虑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耿迪摇摇头,说:“没有!”
“那现在就走,我开车,咱俩去远一点的地方,找一个公用电话……”说着,邱建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先坐下,我还有事和你商量!”耿迪站起来,走到门口,将门反锁住。“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张河林明天要来盛京……”
听完耿迪的叙述,邱建也陷入了沉思。
“你看,”耿迪决定把自己对事态发展的分析和担忧告诉邱建,他说:“到最后就算检察院不会重新立案再侦察,可‘新维多’要是从此背上一个靠‘贩毒’起家的名声,那些正统的大开发商,有谁还敢跟咱们合作?还有,如果那个毒犯的家属真要拿着遗书和磁带满世界喊冤,说法院和检察院杀人灭口,就算是胡说八道,没人搭理丫的,可张河林如果真找到了一些有背景的人大代表,追问起那笔毒资的去向,保不齐就要把‘新维多’牵扯进去。张河林为什么要咱们的财务报表?道理很简单,他是想搞清楚公司起家时候的资金来源。另外还有一件事,晓军曾经在境外往国内送钱,左右法院对两个本来可以判死缓的傻瓜判了死刑的这件事,张河林可能还不知道。如果他一旦知道,事情就更麻烦了。虽说中间人已经死了,可两头的人都还在呀!上次晓军在电话里告诉你,他见到了那个为黑子案件辩护的律师,国内的检察机关也掌握丫的情况。万一将来有一天,找到他,很难说丫敢捅出些什么来。他现在是加拿大籍,他怕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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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三)
“我敢肯定,那封遗书和磁带肯定和毒资有关。不然,张河林不会这么狂!当初我们都低估了张河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让咱们摊上了张河林这么个泼皮了呢!所以你说,这些事儿我跟晓军在电话里怎么讲?”耿迪一口气讲了这么多,他停下来,想听听邱建的意见。
“情况真有这么严重?”邱建忧心忡忡地问。
“我倒希望是我神经过敏,把事情想过头了。但我一想到张河林的动机和所作所为,我实在乐观不起来。你想,丫凭什么一咬牙就给了我一百五十万?就因为上次我向他‘告密’,出卖了情报,他为了感谢我?你想想,张河林是那种守信用讲规则的人吗?还有,他居然想到找出毒犯的家属,收买那两样东西,由此可见这王八蛋没少费心思。”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邱建当初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像到的。
“让我再想想。咱们俩现在在一起分析,就是为了把所有的矛盾焦点都找出来,重新整理我们的思路,办法肯定会有的。我又想到几个问题,这也只是你我之间的话……”耿迪停下来,看着邱建。
邱建点点头。
“晓军当初到底跟黑子的集团有没有直接关联?黑子是怎么把钱交给他的,给了他多少?黑子的那帮人是否真的全军覆没了?晓军身后到底还有没有人在盯着他?当初为什么只抓了人和一部分毒品,却没有见着钱?张河林告诉我是因为司法部门内部有人故意放水……这些情况你我都不掌握。我担心如果真的有什么疏忽,毁了‘新维多’不说,我对不起你和晓军,还会害了一大帮帮过咱们的哥们儿呀!”耿迪站起来,走到窗前,陷入了苦苦地深思。
“我操张河林这个王八蛋的奶奶!”半天,邱建咬牙切齿地骂出一句来。
耿迪转过身,用一种极特别的目光注视着邱建……
“迪哥,你怎么了?干吗这么看着我?”邱建又诧异又好笑地问。
“邱建,我想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真心的!”
邱建看着耿迪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真诚的眼睛,他点点头,说:“可以!”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是真心地为了‘新维多’,为了晓军吗?”
邱建想了想,点点头,坚定地说:“当然,我信。我绝对相信!”
“那好,我要你实话回答我的几个问题!你能吗?”
“当然,只要是我知道的!”
“第一,当初你和晓军搭帮的时候,‘新维多’到底有多大的家业?”
邱建略略想了几秒钟,说:“加上固定资产也就不到三百万吧。”
“好。第二,‘新维多’现在的实际家业是多少?当然不算你和晓军这些年的个人积累。”
邱建淡淡一笑,轻松地说:“都在公司的账上,不算张河林的这个项目,全部加起来将近四千万吧。”
耿迪走到坐在椅子上的邱建跟前,弯下腰,盯着他,问:“当初晓军给我的承诺,这个项目有我15%的红利,算话吗?”
这是个邱建没有想到的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耿迪要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当初黄晓军在跟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他曾有过异议。当时他觉得黄晓军如此抬举耿迪,没有必要。后来黄晓军讲了一大堆理由,也没有真正让他心服口服。按照这些年来他和黄晓军的默契,每一单生意完成以后,纯利的分配为:30%作为公司的发展基金,10%作为公司员工的奖励和福利基金,剩下的黄晓军为占40%,他占20%。关于张河林的这个项目,黄晓军和邱建在做预算的时候,将税前利润做到了1.2亿。黄晓军也曾暗示,到时候在给耿迪兑现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打一些折扣,或者兑现部分现金,其余的以股份转让的形式给耿迪。但在给耿迪的聘用合同书上,对这一款的说明比较含糊。耿迪根本就没有计较或者是忽略了这些问题。
见邱建没有回答,耿迪直起腰,走到一旁。他知道,这个问题对于邱建来说难度比较大。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很容易使人想到“趁人之危”这句成语。他反省自己这几个月为“新维多”做过的每一件事、花费的每一次心血、充当的每一个角色和黄晓军对自己的诸多恩惠,以及面临将要和张河林做最后的拼杀,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后路在哪里,还有没有后路?他要权衡利弊,他要弄明白黄晓军对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他已经意识到,黄晓军的城府很深,且有过一些不被人知的奇异阅历……
“迪哥,”邱建走到耿迪的身边,语气诚恳、委婉地说,“是这样,当初晓军对您的承诺是和我商量过的,我也同意了。我们原想事成之后,说服迪哥用您的红利收购公司的部分股份,换句话说,兑现承诺,但可以考虑换一种方式。我不知道迪哥你怎么想,我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当然,如果迪哥您不同意,坚持全部兑现,我想晓军也说不出什么来。晓军想到了和张河林的合作可能会有麻烦,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麻烦。这些年我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和精力都投进了‘新维多’,如果它就此被人毁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再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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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四)
邱建眼里有盈盈的泪花。
“迪哥,咱们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佩服迪哥的为人和做事。我也知道迪哥的能量,但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会越来越糟,我只能希望迪哥尽全力挽回局势!‘新维多’能有今天不容易。当初晓军和我在创建这个平台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辉煌!”
耿迪点点头,拍拍邱建的肩膀,说:“走吧,咱们去给晓军回个电话!”
和黄晓军的电话足足打了一个小时。
耿迪和邱建来到一家餐厅。两人喝了两斤二锅头,醉得一塌糊涂。邱建反复念叨:“要杀了张河林这个王八蛋……要宰了这个混蛋……要把他的鸡巴割下来喂狗……”
餐厅的老板认识邱建,用自己的车把两个人分别送回了家。
张河林在下榻的酒店客房约见了耿迪。耿迪将经过邱建和财务人员加工后的‘新维多’近几年的财务报表交给了张河林。张河林拿出毒犯遗书的复印件,让耿迪先看。这是一份将近一万字的遗书:
爸、妈:
明天我就永远离开你们了。前天晚上我才知道,我的上诉被驳回了。我冤呀!当初你们劝我投案自首的时候,可曾想到会是今天这么个结局?我不怨恨你们,但我死得冤。我这一辈子干过不少坏事,可比我更坏、更该杀的人大有人在。我投案自首后,协助他们提供了那么多的情报,结果没有换来宽大处理。我们被抓前,老大卷走了大量的钱财,把兄弟们几年来用命换来的成百上千万的钱交给了他的死党……
耿迪足足花了二十分钟,一字一句看完了。张河林又拿出一台微型录音机,亲手将耳机戴在耿迪的头上,开始播放毒犯临刑前给家人留下的遗言……
耿迪听完录音,摘下耳机,叹了一口气,笑着说:“操,你真行!”
张河林笑笑,动手将遗书和老录音机收起来,装进他带来的密码箱。“怎么样,老耿,我没冤枉黄晓军吧!我这次来盛京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是说证据不足吗?现在我搞到了,你看该怎么办?”
“好吧,黄晓军下个礼拜回国。”耿迪看着张河林,有些犹豫地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晓军答应你的条件,那你怎么办?”
“可能吗?黄晓军要是早答应,不就没有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吗?!实话说吧,老耿,我帮他算了一笔账,在我这个项目上,你们公司扣除所有的成本,起码净赚了八千万。可我呢,七扣八除的,实际利润不到四千万。后期的物业管理、投资回报等等,还有一大堆的费用要承担。宁海市每年的旅游旺季不到两个月,这种酒店式公寓的出租率到底有多高?别说给业主们的投资回报,能不能维持正常的物业管理都他妈成问题!到时候我是死无葬身之地。他黄晓军以为我张河林是傻逼,玩我呢?当初我提出采取资产重组,共同开发,风险共担,利益均沾。黄晓军不同意,告诉我二期开发的时候再说,可现在二期在哪儿呢?你说,我不弄死丫的,我弄死谁?”张河林忿忿地发泄着自己一肚子的怨恨和委屈。
耿迪点点头,似乎表示理解和同情。他当然知道,刚才张河林的一通话,实事求是的成分不是没有,但整体概念是荒谬的。昨天在自己跟黄晓军的通话中,耿迪把目前的情况尽量客观地告诉了他。有一点,他和黄晓军的看法不约而同的一致——那就是事已至此,无论“新维多”做出什么样的让步和妥协,都只能换来张河林得寸进尺的要挟。耿迪本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说服张河林放弃这个最终很可能是既损人不又利己,而且还有危险的游戏。但现在看来,这已是不可能的了。
“我今天约了检察院的朋友,他们明天才有空。怎么样,晚上我给你安排安排?”耿迪笑呵呵地问。
“什么安排?”张河林两眼顿时亮了起来。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耿迪故意卖了个关子。
晚饭的时候,薛佳灵和豆豆按时前来赴约。当张河林看见这两位姿色出众、性感迷人、气质高雅的女人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耿迪把豆豆介绍给他的时候,张河林满意地乐了。接下来,张河林开始在两个女人面前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的富有和教养。豆豆以一种适度的娇柔和矜持,彻底突破了张河林本来就薄弱的心理防线。他完全沉溺在和豆豆打情骂俏的欢乐之中了。耿迪在一旁观察张河林和豆豆之间的一系列表演,心里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酸楚。毕竟,这个女人曾令他有过极度消魂的一夜风流。为达到拖延张河林最后摊牌时间的目的,自己像个皮条客,把豆豆送进了张河林的怀里。耿迪在和薛佳灵商量的时候,解释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黄晓军。况且只要豆豆手段到家,完全可以从张河林身上捞到一些油水,从而为实现她的美好理想奠定有利的经济基础。晚饭后,薛佳灵和豆豆起身告辞,她们告诉两位男人,今晚必须赶回学校。张河林万般失望地将两个女人送到餐厅外面。分手的时候,张河林问豆豆,明天可以约她吗?豆豆点点头,给出一个令他魂飞九霄的甜蜜微笑。
“怎么样,这姑娘还行吧?”耿迪一脸坏笑地问张河林。
“操,绝对人间尤物!”张河林咽着口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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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五)
第二天下午,耿迪和张河林在酒店的咖啡厅约见了老叶。老叶先看了张河林带来的遗书复印件,又听完录音。
“怎么样,叶大哥,”张河林恭恭敬敬递上一支烟,迫不及待地问,“这件事有眉目吧?”
老叶故弄玄虚,狡狯地笑了笑,说:“这件事耿迪老弟前几天跟我提起过。实话讲,这种事有些不太好办。如果你们是想借此搞一下黄晓军,我觉得好像有点过于牵强了。对黑子案件的判决是经过了一系列法律程序,最后敲定的。关于后来两个被枪毙的毒犯,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投案自首的。他们原以为出卖了黑子以后,可以独吞一大笔资产,然后出逃,从此逍遥法外。但是黑子早有防备,赶在同伙对他下手之前转移了毒资。说穿了,这其实就是贩毒集团的内讧。两个毒犯投案以后,确实提供了一些情报,但多数都已过时,等我们公安机关下手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一次又正好赶上严打,再加上那两个都曾经是黑子集团的骨干分子,所以要想翻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实话给二位说吧,给刑事犯翻案,你们谁听说过吗?二位老弟,听我一句话,别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张河林打断老叶,说:“大哥,我们不是要给那两个傻瓜翻案,我们是想借此搞出黄晓军这个隐藏在深处的大毒犯!我肯定他跟毒品有过关系,要不黑子不可能把钱都给了他。而且……”
老叶呵呵一乐,插一句:“你有证据吗?”
张河林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目光审视着老叶。
“老弟,”老叶笑着说,“今非昔比了,现在凡事要有证据。就算你说的都是事实,那又怎么样?证据呢?你能证明黄晓军直接参与过贩卖毒品吗?你能证明黑子把所有的毒资都转交给了黄晓军吗?就凭几封匿名信和一个毒犯临死前的胡说八道?要给黄晓军定罪,单凭这几点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依大哥之见,我们就没辙了?”张河林冷冷地问一句。
老叶看看耿迪,又看看张河林,接着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语气说:“那就要看两位的能耐了!”
耿迪和张河林相互看看,他们都在琢磨老叶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耿迪的手机响了。是薛佳灵打来的,问今晚是怎么安排的?耿迪捂着手机,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张河林……
张河林冲他点了点头。
“佳灵,按原计划不变……好吧,再见!”耿迪关上手机,笑笑说,“我看这样吧,这件事我还得和张总再商量商量。大哥有什么高见,也帮我们出出主意。没别的,张总主要是想主持正义,为民除害!”
老叶点点头,说:“我理解、我理解。”
送走老叶以后,二人又回到咖啡厅。
张河林有些不以为然地问耿迪:“这老叶到底跟你怎么样?”
“操,关系不错呀。怎么啦?”耿迪故做诧异状。
“我觉得这个老东西有点不地道。丫会不会跟黄晓军有什么瓜葛吧?”
耿迪乐了,说:“嗨,你这人。人是干吗的呀,检察官!他能当你面说什么?你连这么点常识都不知道了?”
张河林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喃喃说:“我还得再考虑一下!”突然他又想起老叶后面说过的那句话,他问耿迪:“老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耿迪问。
“他说要看我们俩的能耐?”
耿迪掐灭手里的烟头,又喝了一口咖啡,说:“你我有什么能耐?还不就是钱呗!”
张河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晚饭后,张河林提出大家一起去夜总会。耿迪和薛佳灵婉言推辞了。豆豆随张河林回到酒店。张河林没想到,一个电影学院的大学生美人能够如此轻易地上手。两人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河林将豆豆拥入了怀抱。这一夜,豆豆用尽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一切手段,满足了张河林几乎所有淫荡下流的要求……两人在一片鬼哭狼嚎的高潮声中,度过了一个疯狂的夜晚。这一夜,张河林几乎耗尽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全部体能。他对豆豆无可挑剔的肉体和放荡疯狂的性爱表现如痴如醉。这样的女人会让任何一个男人甘愿为她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决定长期占有她,用金钱买断这个女人的所有一切。张河林在云里雾里的陶醉中许诺出资一百万,帮助豆豆开办文化影视公司。
豆豆平静地依偎在张河林的怀里,对张河林的话并没有表现出有丝毫的欣喜若狂。她淡淡一笑,说她现在并不急于要办公司。她还有很多的知识需要掌握,将来真的需要别人的帮助,那也是合作。她不会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取金钱。她相信自己的才干和智慧,她要靠自己的头脑和真才实学实现自己的梦想。豆豆还告诉张河林,她之所以喜欢上他,是因为耿迪以前老在她和薛佳灵面前提起他。耿迪对他的评价极高,说他是一个钢筋铁骨的汉子,又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她对他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张河林被豆豆的一席话又送进了云雾之中。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黄晓军在酒桌上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和检察官们带走了。“新维多”退还了全部“非法所得”的利润;耿迪和邱建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他放他们一把……豆豆和耿迪的女朋友薛佳灵,成了他影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高级雇员,他的身边美女如云,房地产业蒸蒸日上……
好梦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身边一丝不挂的豆豆仍在甜美的睡梦中。也许是一场好梦的诱发,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了又一轮的冲动。这一次,豆豆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听任他的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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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六)
黄晓军和白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咖啡。明天黄晓军就要回国了。按照和耿迪的商议结果,他先到广州,什么时候回盛京视事态发展再定。他同意耿迪的意见,就是尽量拖延同张河林最后摊牌的时间,争取尽快同郝大姐签订协议。
“白姐,我走了以后,你和小妹要相互好好照顾。买车的事等一段时间再说。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想明白了,大不了多花几个钱。再说盛京也不是他张河林就能一手遮天的地儿。迪哥把事情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估计问题不大。你说呢?”黄晓军看着满脸忧郁的白姐,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和失落。他没想到会遇见张河林这么个泼皮。要是当年黑子还在的时候,一句话都用不着他说,张河林早不知道哪天就被扔进海里或者埋进土里了。这么些年来,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弱不禁风,那么的无所适从。他对张河林也由以前的鄙夷和厌恶变成了痛恨和愤怒。
“晓军,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干预过你们的事情。可这一次,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有迪哥和邱建在盛京,你真有必要回去冒这险吗?就算张河林不能把你怎么样,可国内的事情你还不明白?人们常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是吗?我担心万一……”
黄晓军用手轻轻地捂住了白姐的嘴。他淡淡一笑,说:“我想过了,跟黑子他们当年比,我这点事儿算什么呀。再说,和郝大姐的合作就要签协议了,我要不在,成何体统?那盛京城还不让张河林那张臭嘴喷得满大街都是粪呀!跟张河林的事,早晚都得有个了结。迪哥和邱建他们后天就撤了,售楼部交给张河林指定的人接管。两家公司的合作不明不白就这么散了,盛京消停不了。邱建关于这个项目的后期方案,一个字也没让张河林看。我敢说,张河林是死定了。那帮客户一旦知道这个项目有可能烂尾,或者是觉得受骗上当了,我们还没把自己摘干净,你想想,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听完黄晓军的这番话,白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她强忍住自己的泪水,起身进到盥洗室里去了。
不一会儿,黄晓军听到盥洗室里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他知道,白姐哭了。
其实黄晓军之所以执意要回盛京,他还为自己准备了一手,实在摆不平的情况下,他打算和张河林再做一笔交易。那就是,以邱建对整个项目的全部策划方案和后期实施管理的一系列文案,再加上以部分参股的形式,换取与张河林的和解。因为这个项目毕竟是以“新维多”的牌子在盛京招摇过市的。如果结局太糟,势必使“新维多”的形象在公众前面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至于张河林其人,早晚有人会替“新维多”收拾的。他的这个想法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他至今对盛京的情况还没有完全掌握。和耿迪、邱建的几次电话沟通,只能是点到为止。
在酒店客房,张河林将一个装有毒犯遗书复印件、录音带和三万元人民币的大牛皮纸袋交给了耿迪。在这之前,耿迪告诉他,检察官同意开始对这个案子进行前期调查,考虑到可能会牵扯到司法部门的内部人员,所以调查初期,要严格保密。
耿迪取出钱,还给张河林,笑笑说:“这不用,咱这是公事公办。再说现在风声这么紧,谁敢要呀。最多也就是个吃吃喝喝,我还请得起。这钱你还是留着给你那位豆豆妹妹买几件衣服吧!”
一提豆豆,张河林顿时一脸灿烂的笑容,赞不绝口地感叹道:“我操,这小丫头,确实不错!这还真得感谢你老兄。知道吗,我决定把这事了结以后,就给我这妹妹办个公司,你也掺和掺和,把你那个佳灵妹妹一块儿带上。到时候,你我也玩玩文化,怎么样?”
耿迪从张河林那充满肉欲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这王八蛋又在打薛佳灵的主意了。耿迪心里恶狠很地骂着:“傻瓜、脏人,到时候你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还他妈玩儿文化?玩你个头!”
耿迪一乐,说:“嗨,我对那玩意儿没兴趣。你还是自个儿玩儿吧!到时候两个妹妹都交给你,你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嘿嘿……”张河林乐得歪眉斜眼地问,“哟,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甭客气,不就是个女人吗?咱俩谁跟谁呀!”耿迪说话的同时,心里却在想:咱俩是猫跟老鼠!
张河林满脸花开,哈哈大笑:“老耿,还是你牛!我算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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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毒(七)
白姐没有马上回答黄晓军。她转过身,掏出手绢,为自己擦了擦眼泪。当回过身来的时候,黄晓军也背对着她,抬头仰望着万里晴空的蓝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黄晓军到广州的第二天,就悄悄赶回了盛京,住在市郊的私人别墅。当晚,耿迪和邱建分别驾车与其会面。三人在一起整整商谈了一夜。黄晓军没有想到,耿迪和张河林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的故事。他从内心佩服耿迪在玩弄权术和阴谋上的高明。他发现耿迪之所以把事态控制成现在的这个局面,实际上还是在观察他黄晓军对他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尤其是邱建在电话里告诉他,迪哥似乎很在乎自己的那15%的红利时,他就有所察觉。刚才耿迪一再强调,目前同张河林的交锋不宜激化,甚至可以做出表面上的让步,稳住对方咄咄逼人的进攻势态,给张河林造成一种胜利在望的假相,然后寻找机会,趁其不备搞垮对方。这里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耿迪有了一套完全搞掉张河林的方案,采取缓兵之计的办法,在适当的时候彻底平息这场纠纷;二就是迪哥脚踏两只船,骗他回国,再借张河林的手,连人带财一举拿下。他当然相信这里只有前一种可能。
“这样吧,我有几句话,对迪哥,也对邱建。如果我说错了,或者是我没想到,你们尽管提出来,咱们再商量。怎么样?”黄晓军说。
耿迪和邱建点点头。
“我这次之所以敢回来,是因为有迪哥在。张河林如此自信能借黑子的事毁我,也不是没有道理。不错,黑子出事前是给了我一笔钱。这件事你们二位也都知道。可这笔钱跟咱们现在的事业可以说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更牵扯不到你们二位。咱们都是‘新维多’的股东,我的钱怎么来的,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咱们是合作!就算我黄晓军个人在法律上有什么麻烦,‘新维多’还是‘新维多’!至于其他有些事,我不便多说,跟你们也没有关系。如果一旦真要出什么事,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就是有人想替我顶,也顶不上。
“还有一件事,怪我当初没有给迪哥讲清楚,张河林这个项目的利润分配,有咱迪哥的15%。我原想迪哥把这笔钱再投进来,今后咱们共同发展。说实话,我是真的希望迪哥和我一起,再加上邱建超群的才智,咱们共同创造一个盛京城的奇迹!我始终相信,只有最合理的利润分配,才能换来最佳的资源整合。所谓资源就是人才、权力和商机。这里面,人是第一位的。当然,如果现在迪哥觉得跟我们在一起累,不想玩了,我也能理解!迪哥,这样吧,跟张河林的这笔买卖公司赚了八千万,您拿走一千万,所得税由公司来交。说句心里话,我当初请迪哥来,真没想到会有这些麻烦。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考虑先退一步,刚才我也说了,就由迪哥和邱建,直接把我的意思转告张河林。我现在就想听听迪哥的一句话,‘新维多’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耿迪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现在关键是赶在和张河林摊牌之前,尽快和郝大姐把协议签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怎么做那是我的事,你和邱建只管全心全意把郝大姐那边摆平。刚才晓军你说到关于15%的事,本来今天我不想提这件事,既然扯上了,我也说说我的想法。其实当初我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帮了我。我耿迪是知恩必报的人。那天我之所以和邱建提起这件事,我有我的道理。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法跟你们讲清楚。总之我不是在趁人之危捞好处。再多的话,我也就不好说了。”
耿迪的一番话让黄晓军踏实了很多。
“还有,刚才晓军提到,保住张河林这个项目对‘新维多’也有有利的一面。”耿迪看看一脸愁容的邱建,接着说,“我认为可以考虑把邱建的策划全部交给张河林……”
耿迪的这句话刚一出口,邱建猛地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耿迪,他实在有些意外。刚才晓军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就很不以为然。这不等于向张河林举白旗了吗?
黄晓军陷入了沉思。他想弄明白,耿迪到底想干什么?
“邱建,我记得有一天我问过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是真心地为了‘新维多’、为了晓军吗?”
邱建点了点头,表示记得。
“那好,”耿迪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两个人,说,“我希望你们相信我!”
黄晓军看着邱建,点点头,说:“我们信!”
耿迪转过身,看着一言不发的邱建,乐了。他说:“邱建,在房地产策划这方面你是天才。可要策划害人,你就不行了!”
三天以后,售楼部的移交工作,在耿迪、邱建和张河林之间顺利完成了。张河林留下了部分原班人马,自己又从宁海市调来了几个管理人员。从形式上看,“新维多”同张河林的合作算是正式结束了。黄晓军和邱建拜访了郝大姐,双方就协议的各个细节,做了充分的研究和修改。郝大姐提出,选个黄道吉日,双方在签署协议的时候,开个新闻发布会。对郝大姐的这个提议,黄晓军有些迟疑。他不希望在和张河林的事情完全了断之前,大张旗鼓的渲染此事。他委婉地指出,关于广告宣传方面,“新维多”已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总体方案,过早地显山露水,不利于下一步的行动。最终,郝大姐同意了黄晓军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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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局(一)
与此同时,耿迪和张河林带着薛佳灵和豆豆住进了盛京郊区的云山饭店。耿迪将邱建关于宁海市项目的全部策划文案和关于后期物业管理的实施计划全部交给了张河林。耿迪告诉他,这些文件是背着邱建拿出来的,完后还得送回去。张河林花了整整一个白天,看完了全部文件。
晚饭后,张河林背着耿迪在酒店的商务中心将全部文件复印后,还给了耿迪。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耿迪乐呵呵地问。
“操,扯鸡巴蛋!邱建那点本事就只能糊弄黄晓军。”张河林不屑一顾地回答道。
耿迪嘿嘿一笑,说:“我看也是!”
夜里,当豆豆洗澡的时候,张河林给在盛京的手下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明天一大早派人来取文件,并立即送回宁海市,交给在家的副总们。
黄晓军放下电话,冲邱建乐了,他说:“迪哥把张河林拴在云山了。佳灵的同学,一个叫豆豆的女孩子,天天不离张河林的左右。”
邱建也笑笑,说:“难怪迪哥那天跟我说,有的男人最大的毛病和弱点就是江山美人都想要,结果都要不成。我看那个薛佳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迪哥自己也快晕菜了!”
黄晓军摇摇头,说:“你不了解迪哥。他绝对不会为女人误事的。老枪了,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前几年迪哥得意的时候,不说天天入洞房吧,起码也是月月当新郎。他现在的兴趣不在女人身上。我倒是觉得这段时间,迪哥开始比较在乎钱了。我那天答应过他,只要等张河林的麻烦过去了,就兑现他的红利。他好像还不太放心。你觉得他,怎么说呢,你觉得他愿意跟我们一直干下去吗?”
邱建没有回答。他真摸不透耿迪现在的心思。尤其是上次提到利润分成的时候,耿迪的态度确实有些令人纳闷儿。他在拿回来一百万的时候,是那样的爽快豪气。这会不会是在提醒他和黄晓军一个概念——亲兄弟明算账呢?按黄晓军原来用股份转让的打算,现在看来有些问题了。通过这一年来的接触,他真心希望耿迪能够留在公司,协助他和黄晓军继续发展。可如果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一旦彼此有了想法,就很难合作下去了。毕竟利益才是永恒的。“还有一件事,”黄晓军见邱建没有回答,于是又接着说道,“迪哥让我帮那个叫豆豆的女孩子注册一个文化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他说这笔钱就从他的红利中扣。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真的?”邱建有些吃惊。
黄晓军点点头。
“他没说为什么吗?”邱建问。
黄晓军摇摇头,说:“没有。他只说让我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你给他办了?”邱建问。
“没有,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黄晓军站起来,从文件柜里拿出一叠注册公司所需填写的文件和表格,还有豆豆的和薛佳灵的身份证,放在了邱建的面前。“邱建,你觉得呢?”
邱建看了看桌上的文件和表格,拿起两个女孩子的身份证,仔细地看了起来。“迪哥他是什么意思?我真是搞不懂了!”
“这件事我想了好几天了。我决定给他办。一百万我先垫着。既然迪哥开了这么大一口,我想一定有他的道理。有些事也许我们不知道会更好。你说呢?”
邱建犹豫地点点头,他接着说:“这样吧,迪哥拿回来那一百万,还在我的保险柜里。就用这钱吧。”
黄晓军经过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把他和耿迪已经商定好的一个彻底搞掉张河林的计划告诉邱建。
叶检察官和耿迪在市郊一座宾馆的客房见面了。两个人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密谈。谈话结束以后,两人又一起来到的张河林的房间。
“我今天来见二位老板,是想把有关案情给你们汇报一下……”
“哟,别、别,”张河林急忙打断老叶的话,说,“岂敢、岂敢!您亲自来看我们,已经就让我和老耿很过意不去了。那什么,等这件事了了以后,大哥,我张河林的为人,老耿清楚,我也不多说,您放心,绝对不会亏待您的……”
老叶急忙摆手摇头,面有愠色地说:“不谈这些、不谈这些,你们要是这样,这事我还就不管了。我姓叶的是什么人,我老弟也清楚。我可没有半点要想从你们二位身上捞什么好处的想法。你说是不是,耿老弟?”
“那是、那是,“耿迪急忙打圆场,笑着说,“咱们秉公执法,依法办事。大哥,您别误会,张总也是一片好意、一片好意……”
“那也不能这样。我先把话搁着儿,以后咱们别提这些。吃吃喝喝我不怕,可要说再有别的,你们以后就别再找我了。好不好?”老叶板着脸说。
“好、好、好!”耿迪和张河林几乎同时点头称是。
接下来,老叶把事情的进展情况和前景预料讲了一大通。最后他问:“大致情况就是这样。你看你们二位还有什么问题?”
第九章 死局(二)
“那这件事只能由你们检察院来处理了?”张河林有些不甘心地问。“现在看来只能是这样。上面已经将你们的匿名举报信和有关材料转下来了。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案子,也调阅了一些从前的材料,有些内部情况我现在暂时不便多讲,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二位觉得没有把握,还想再往上捅,那我也只好等你们的消息了。毕竟有上面的指示,办起来当然要顺利一些。还有就是,你们要想好,一旦这个案子最后搞不出个头绪来,可是要得罪一些人的哟!”
“大哥是不是觉得压力特大?”张河林问。
“压力?没有。”老叶干脆地回答。接着,他又用一种让人感觉到无可奈何的语气说:“我这顶小乌纱帽值不了几个钱。我是为我老弟着想。毕竟他将来还得在盛京城里混,要是不小心招了谁,以后怕是会有些麻烦……”
张河林淡淡一笑,自负地说:“麻烦?我和老耿还真不怕有什么麻烦!你说是吧,老耿?”
耿迪呵呵一乐,说:“多大的麻烦我都有过。老哥,这样吧,就按你的意思办!能查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总之,张总的意思要把黄晓军搞臭……”
“最好搞烂、搞死!”张河林咬牙切齿地加上一句。
薛佳灵和豆豆沿着云山宾馆院内水池旁漫步。
“佳灵,实话说吧,我还是有点害怕。”豆豆轻轻地说。
“豆豆,既然你答应了迪哥,就别想那么多了。你看看我们周围的那些女孩子,有几个是靠自己的本事在混的?再说,我跟迪哥这一年多来,我了解他们做事的原则。只要是他们答应的事,绝对不会反悔。我们做女人的,不趁着自己年轻的时候给自己找条出路,将来人老珠黄的时候,哭都来不及。你别看张河林这几天对你不错,等他把你玩够了,你试试?他要把你当人,我把姓都改了!另外,迪哥说了,过几天就把公司帮你注册了,给你一百万的流动资金……”
“真的?”豆豆瞪大眼睛看着薛佳灵。
薛佳灵点点头,说:“咱俩的。你占60%的股份。而且只要我们想干,黄总和迪哥他们可以做我们的后台老板。到时候咱们想干什么不成呀?那帮王八蛋导演,我恨死了。豆豆,咱们也玩他们一回,玩呗!哼,想导咱们的片子,让我们看看呀,你够尺寸吗?”
哈哈……豆豆被薛佳灵的一席话逗得大笑起来,将水池子里几对正在戏游的鸳鸯惊得四散。
“佳灵,你敢肯定迪哥将来会娶你吗?”豆豆笑完之后,认真地问道。
薛佳灵的脸上掠过一丝自信的微笑,说:“我会让他觉得我比他从前的任何女人都好!”
“佳灵,你觉得他们这么斗下去,不会出什么乱子吧?”豆豆又问。
“我觉得不会。男人们的事,他们自己最明白。我相信迪哥,他不会的!”薛佳灵充满信心地说,“你还不了解他们的好多内幕。他们这些人干什么、做什么都牵扯到方方面面各个阶层的人物。说白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利益和背景。我们做女人的要想达到目的,就只能这样。你看看咱们认识的那帮女孩子,谁不是都在天天挖空心思讨那些有权有势的男人们的欢心呀?”薛佳灵望着远处的山峰,充满自信地说。“你真能保证到时候他们不会又出卖我们?”豆豆仍然有些担心地问。
“我能保证。除非我们自己出卖了自己。你知道今天来的那个小老头儿是什么人吗?”
豆豆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检察院的!也是迪哥的铁磁。所以我告诉你吧,豆豆,迪哥他们这帮人的势力远比你想像的要大。他们玩的那些游戏既精彩又刺激。我特佩服他们耶,真的!”
豆豆笑了,说:“难怪你迪哥让你玩得云里雾里的,连女人都能帮他找……”
薛佳灵没等豆豆把话讲完,抬手给了豆豆肩膀一巴掌,假装气哼哼地骂一句:“骚货,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
说完,两个女人又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耿迪和张河林一直把老叶送到宾馆的大门。
“二位请回、二位请回……”老叶拉开车门,对二位说。
张河林双手抱拳,乐呵呵地说:“大哥,拜托了!”
耿迪站在张河林的身后,一脸坏笑,说:“为民除害。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老弟,你真会开玩笑!“老叶说完关上车门,点火倒车。
老叶的车刚开走,耿迪和张河林就看见薛佳灵和豆豆朝他们走了过来。张河林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
耿迪站在原地,看着张河林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
第九章 死局(三)
当夜,耿迪和薛佳灵躺在床上。
“迪哥,白天我和豆豆又说起那件事了。”薛佳灵轻轻地说。
“她怎么说?”耿迪问。
“应该没问题吧。我说了,过几天你就把公司给我们办好了。我觉得她挺高兴的。”
耿迪无声地笑笑,说:“这件事本来不想让你们卷进来。但没办法,为了保住‘新维多’和晓军,只能这么做了。佳灵,等这些事儿完了以后,我想让你出国。你愿意走吗?”
薛佳灵没料到耿迪为自己安排了这么一条后路,她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回答,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
见她没有说话,耿迪又问:“怎么样,愿意吗?”
“那你呢?”薛佳灵反问耿迪。
“和你一起走!”耿迪回答说,“去加拿大或者澳大利亚,想吗?”
“真的?”薛佳灵兴奋地直起身,望着耿迪。
耿迪点点头。
“我愿意,只要有你在,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耿迪乐了,一把将薛佳灵搂进怀里。
几杯洋酒下肚以后,张河林望着只穿一件透明薄纱睡裙的豆豆,开始有些兴奋了。他醉眼朦朦地问:“宝贝儿,你说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我呀?”
豆豆转身从手包里拿出一小袋白色粉末状的东西,走到张河林的身边:“知道这是什么吗?”
张河林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异地问:“你他妈还吸粉?”
豆豆不屑一顾地将白粉扔到了茶几上,笑嘻嘻地对张河林说:“看把你吓的。这不是我用的。我们学校有几个女孩子,为了减肥,天天用这个。我又不胖,用他干吗呀?”
“那你还带着这玩意儿干吗呀?”张河林有些厌恶地责备道。
豆豆委屈羞涩地轻轻辩解说:“人家只是听说,男人用了这东西,干起那种事特那个!”
“傻瓜!谁告诉你的?那他妈是想害你,你知道不知道!妈的,你赶紧把那玩意儿给我扔了。你真他妈傻……”张河林还没骂完,豆豆站在那里早已哭成泪人了。
张河林把后面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豆豆一边抽泣一边告诉他,这东西是她有一次上戏,剧组里有她的一个很要好的女同学给她的。那同学跟导演关系非常好,她告诉豆豆,每次她和导演干那种事的时候,导演都要用。而且用后,精力极其旺盛,常常通宵达旦地跟她做爱……豆豆自己没有用过,她只是听人说,偶尔用一次、两次不会上瘾的。所以她才想……
张河林听完豆豆的叙述,便没再说什么。他让豆豆去洗洗脸,别哭了。
……两天以后,张河林终于发现,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这天,豆豆告诉薛佳灵,那一袋已经被张河林用完了。于是吃饭的时候,豆豆提出要回学校取几件衣服,想让薛佳灵陪她一起回去。张河林当时就给盛京的售楼部打电话,让来一辆车接她们回去。
当天晚上,两个女人又回到了宾馆。豆豆在回到她和张河林同住的房间之前,和薛佳灵先进了耿迪的房里。耿迪将两包纯度极高的“海洛因”交给豆豆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豆豆,这玩意儿你可千千万万不能沾!”
豆豆点点头,说:“迪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几天以后,四个人回到了盛京。薛佳灵和豆豆称要回学校老老实实待几天了,否则会受到校方的处分。张河林和耿迪也在晚饭后分手了。分手前耿迪告诉张河林,老叶来过电话,检察院有望在近期通过对黑子案件重新调查的决定。这样以来,黄晓军的处境将很快就变得不那么妙了。耿迪还告诉张河林,到目前为止,黄晓军本人还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因为他之所以敢回国,完全是听信了耿迪的话。借着这一话题,耿迪提出上次那一百五十万的所得税,一直是他的心病。张河林当即表示,明天他就让在宁海市的总部,把这件事搞定。
和张河林分手以后,耿迪直接赶到了东城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卞昆早已在那里恭候他多时了。卞昆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自以为是的张河林居然也成了瘾君子。这个消息对他来讲实在令他开心之极,他对张河林的堕落感到无比痛快。耿迪告诉他,照此下去,张河林的公司要不了多久就会垮掉。因为他的身边几乎没有一个真正和他同心同德的搭档。耿迪今天约卞昆来,是想和他商量一桩尽快彻底搞垮张河林的计谋。如果进展顺利,卞昆不仅可以报了张河林背信弃义的一箭之仇,还能得到一笔为数不小的资金。当然,这一计划的实施,需要有各个方面的紧密配合以及里应外合,巧妙运作。
卞昆听完耿迪的整个计划以后,连连称赞其绝妙和高明。耿迪告诉卞昆,在这件事的整个实施过程当中,包括黄晓军在内,只有三个人知道。至于什么时候跟邱建摊牌,要等时机成熟以后再说。卞昆心领神会地点着头,同时伸出一只手,同耿迪击掌为盟。
张河林万万没有想到,黄晓军会约他,并且和他当面商谈两家再次合作的意向。耿迪终于说服了黄晓军以投资换和解的办法,作为争取张河林不再“追究”他本人和“新维多”曾经同黑子集团瓜葛的条件。
第九章 死局(四)
与黄晓军的谈判进行得非常顺利,气氛友好而又轻松,似乎彼此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黄晓军承诺,“新维多”将在三个月内,向张河林的公司投资五千万,用于宁海市项目的后期物业管理和二期开发的前期资金。为了表示诚意,黄晓军将邱建的整个策划方案,全部交给了张河林。尽管这对张河林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他依旧有一种征服了对手的巨大的成就感。耿迪告诉他,黄晓军之所以这样做,一是因为这个项目确实有一定的前景;二是迫于已有的压力。至于检察院那里,耿迪可以说服有关人员暂缓对黄晓军的调查。
张河林回到酒店,点燃一支装填有海洛因的中华烟,飘飘然然进入了一个神奇无比、美妙绝伦的天国世界……
黄晓军和耿迪在盛京城一家夜总会秘密见面。黄晓军将已办好的文化公司的全部手续交给了耿迪。耿迪将由卞昆起草的一份合作协议和一大摞文件交给了黄晓军。
“卞昆同意由他找一‘替死鬼’,任公司的法人代表。‘新维多’暗地占公司79%的控股,剩下的股份归他支配。财务和监察都由我们派人。那块地也已经搞定了,规划要点下礼拜就能批下来。合同随时都可以签。卞昆已经和‘地主’谈妥了,合同一签订,先支付给那边一千万的拆迁订金。昨天我带张河林和他公司的几个副总去现场看了那块地。张河林和他的手下都很兴奋。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张河林能够上套。据我了解,张河林公司现在的账上大概还有七千多万。现在关键是让他完全相信‘新维多’百分之百会给他投资。这样一来,他会更有勇气在短期内拿出几千万来周转,搏这块地。”耿迪说完,喝了一口啤酒。看着黄晓军,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样,我明天就落实派给卞昆的财务和监察。可事到如今再想避开邱建就不太容易了。下一步还牵扯到要动一笔款子出去。你说怎么办?”黄晓军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要我说,还是先别对邱建讲。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位老弟要是一旦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全部真相,可能会有很重的思想负担,势必要影响他现在正在全力以赴运作的郝大姐他们的项目。毕竟,咱们这次玩的手段忒损了点,而且不是说一点风险没有。我看可以这样,你就说豆豆的文化公司刚成立,她和佳灵又都没什么经验,暂时先派两人帮她理顺一下。至于前期要动的那笔款子,你就说是给我的红利。先打出来好让我洗钱!你说呢?”
黄晓军经过几分钟的考虑后,点点头,说:“我看行。我们跟张河林那份扯蛋的协议我已经让邱建起草了。卞昆那边和张河林的协议由谁来起草呢?”
“由卞昆想办法起草,当然最后是咱们定稿。”耿迪说。
“卞昆找的那个傀儡是哪儿的?”黄晓军问。“是他们乡下老家一个乡镇企业的二混混老板,跟他是亲戚。卞昆答应他,项目做完后,帮他引进一套价值十万美金的生产设备,作为他投资的股份!”
“妈的,这个王八蛋,里外都不吃亏!”黄晓军乐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耿迪压低嗓音,凑近黄晓军,说,“昨天我见了检察院的人。那件事基本上就这么着了。他爱找谁找谁,这个案子永远也别想再翻出来折腾了。说实话,幸亏张河林提前把他的坏水倒了出来。要不然……”耿迪不再往下说了。
黄晓军点点头,表示明白耿迪下面没有说出来的话。这是个双方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话题。
“不过,晓军,”耿迪的语气有些游移,“我答应了别人的条件,我可得给人办到。尤其是上面那……”
黄晓军摆摆手,又点点头,说:“迪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到时候让你有半点的为难!”说完,黄晓军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耿迪,他说:“迪哥,这是我在瑞士银行给你存的50万美金,没有你的亲笔签字,谁也动不了。本来想等把张河林的事儿了了以后再告诉你。可、可那什么……”黄晓军脸上带着一种无辜、无奈的苦笑说:“我不想咱们之间因为钱的问题有什么误解!”
耿迪接过信封,拿在手里拍了拍,又还给了黄晓军,说:“晓军,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好意我领了。这玩意儿先放在你这儿吧。晓军,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明白。我耿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清楚。说句不好听的,为这事,我要是再折进去,就不是几年的问题了。所以,我……”
“别说了,迪哥,”黄晓军拍着耿迪的胳膊,情深义重地说,“我明白。所以我在国外给你开了一个户头。过两天您还是去把护照办了吧。有那玩意儿还是比较方便一点。”
耿迪点点头。
第九章 死局(五)
耿迪将一大堆已注册好的文件,整齐地放在薛佳灵和豆豆的面前。尽管事先她们已经知道,公司已经成立了,但当她们看见眼前的一切时,仍然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狂喜。豆豆的眼里除了巨大的惊喜,还有一汪晶莹的泪水。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梦想竟然就实现在了眼前。薛佳灵走到耿迪的身边,轻轻地依偎着他。她知道耿迪为了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和所冒的风险。这是个一生一世都可以依靠的男人。
“豆豆,”耿迪低沉地说,“我希望你要明白,这一切来之不易,也是你们应该得到的。要说这是一笔交易,也对。但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笔公正的交易。起码我们大家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你说呢?”
豆豆点点头。她的眼泪掉下来了,薛佳灵也哭了。
此时此刻耿迪的心情被两个女人的眼泪搅得有些乱。本来他还想说一些关于下一步如何对付张河林的话,但眼前的这个局面让他没法再往下说了。他在想,作为女人,这也许是她们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最好办法了。
“迪哥,”豆豆平静以后,开口说话了,语气给人一种坚定不移的感觉,“我不知道你们和张总有什么仇恨,但我不后悔为你们所做的一切。我看出来了,您是好人,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我……”
耿迪急忙摆摆手,打断了豆豆,他说:“今天什么也不谈。这样,”他抬手看看表,接着说,“今天我请你们两个吃鲍鱼。咱们提前庆贺豆豆的公司成立,怎么样?”
两个女人同时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可三个人都很少说话。尤其耿迪,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和忧虑。事情发展到今天,是他预先没有料到的。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卑鄙龌龊的阴谋家。对于张河林的下场,他几乎现在就可以下定论了,可他所做的一切又似乎并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说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一手实施的也没错,可他总有一种难言的压抑和畏罪感,他很想知道此时此刻黄晓军是怎么想的。他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其实并不丰富,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属于那种空虚无聊的混混。为了钱、为了女人,他可以干出任何丧尽天良的勾当。几杯酒下肚以后,他有点想哭的感觉。操,我他妈成什么玩意儿了。他在内心狠狠地,又无可奈何地骂了自己一句。也许正是因为他的情绪过于表面化了,两个女人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尤其是薛佳灵,她想起那天在云山,耿迪跟她提到将来远走高飞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将和这个男人能够相伴多久,但内心的直觉一直是这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她佩服他的智慧和才干,还有那种她认为只有真正男人才具备的冷酷和残忍。她看到耿迪今天这种少有的严肃和满腹心事的样子,她从内心涌出对他的爱怜和同情。她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她有一种要帮他解脱出来的强烈愿望。
“迪哥,你少喝点行吗?要是你真想喝,待会儿回家我和豆豆在家陪你喝,好吗?”薛佳灵说完,看了一眼有些尴尬却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的豆豆。
耿迪看看两个女人,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她们都很下贱,同属于为了金钱和利益可以出卖一切的贱人。他为自己也为两个女人感到悲哀和沮丧。与其说他同情过她们,倒不如说他现在也应该同情同情自己。他点点头,心想:都是他妈的苦孩子。
“来,我敬你们两个一杯。”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笑说,“咱们都挺不容易的。说实话,你们比我更难,尤其是豆豆,这段日子让你受委屈了,我和佳灵敬你一杯。佳灵,把酒杯端起来,喝完这一杯,咱们回家。豆豆,来,干杯!”
耿迪一席话又让两个女人眼泪汪汪了。
耿迪和两个女人坐在地毯上喝酒嬉戏。她们在玩一种游戏,先由薛佳灵或者是豆豆喝一口,再嘴对嘴喂给耿迪,又由耿迪喂给另一个女人,直到最后三人都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了为止。
……
第九章 死局(六)
张河林和耿迪在酒店的客房接待了卞昆的远方亲戚,冒牌的“盛京吉祥千年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白富贵。白富贵是个浑身上下都透着泥土和家禽气味的中年男子。尤其是配上名贵西服和黄金钻石的一身包装,给人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如同剥了壳的松花蛋又被涂上了一层黄油,怎么看都让人别扭。白富贵是在不久前被卞昆招到盛京的。当他得知这位远房亲戚,按辈分被他称为表舅的卞昆,打算聘请他担任盛京城房地产公司的老板时,白富贵还以为自己是在夜里发了梦游症。但是凭着中国农民特有的狡诈和谨慎,以及多年来同城里人打交道、做买卖的经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肯定有盛京人常说的那种“猫儿腻”。于是卞昆告诉他,这是一个上面首长的公子搞的项目,眼下反腐败折腾得很凶,“大人物们”纷纷都得退避三舍,躲进幕后,这就需要有生人出头露面,照应场子。至于卞昆本人,也是树大招风,当然也不能跳到前面。这是一桩铁定赚钱的买卖,只是不能让外人知道是他卞昆在操纵,否则别人也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某个大人物的公子……白富贵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以及将可能得到的一笔意外之财。卞昆承诺,事成之后,送给他一套价值十万美元的家禽生产养殖设备。而且,在此期间,他除了每月可以拿到一万元的基本工资外,还有相当一笔公关费用由他支配。我的奶奶,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差事!白富贵最终答应了卞昆提出的其他一切附带条件。他甚至觉得现在的城里人很可怜,有钱自己不敢花,还得请人帮着花。这他妈世道是有点邪了,也是他老白家前世修来的好福气,摊上了表舅这样好的亲戚。
在张河林的眼里,这个外表傻憨、谦恭的农民企业家必定有不被旁人所知的邪门歪道或深刻背景。现在的这个社会,每时每刻都在造就出一个个莫名其妙的百万、千万,乃至亿万富翁。俗话说得好,面带猪像,心中了亮。张河林认定白富贵就属于那种心中了亮的主儿。否则,一个狗屁不是的农民,敢跑到盛京城来趟房地产这潭浑水?当然,是人就会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白富贵之所以到了今天的地步,就是因为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当他从耿迪那里知道有一家进盛京不久的房地产公司占有了盛京城一块好地,继而又无力继续开发的时候,他预感到又一个大好机遇被他撞上了……
在白富贵的眼里,姓耿的老板比姓张的老板好说话。按照表舅卞昆的旨意,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两个老板相信他白富贵是诚心诚意要将这块地尽快让出,或者找到一家有实力的公司共同开发。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出开发权,收回前期投资以求保本。
白富贵将两份草拟的协议文稿分别递给了张河林和耿迪。张河林接过来,连看也没看,顺手放在了一边。自从吸上海洛因以后,他的阅读能力迅速减退。常常是看到后面忘了前面,而且对眼前的文字往往是知其音不知其意。他只想先让耿迪看完以后,再跟他讲讲就行了。
“嘿嘿,”白富贵递上一支中华烟,张河林摆摆手,拒绝了。“张总,您看,要不我先回去,协议就搁您二位这儿?”
“你先别急,”耿迪抬起头,乐呵呵地冲白富贵说,“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请教白总,怎么样?”
“您说?”白富贵做洗耳恭听状。
“你们是什么时候付的一千万的订金?”耿迪问。
“上个月付的!这还能有什么假?”白富贵一脸财大气粗的表情。
“七通一平什么时候能够完成?”耿迪又问。
“嘿嘿,”白富贵用手指指耿迪手里拿着的文件,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您看,不都写在里面了吗?”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肯定能够按时完成吗?”
“啧,看您说的!那天您和张总不是都到现场看了吗?我白富贵说话办事从来不带水分。不瞒您二位说,现在已经有两家公司又找到我了。我姓白的还是那句话,这生意做,咱们是朋友;不做,咱们还是朋友呀!坑人蒙人的事儿我白富贵不会干。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也跟您二位实话实说,我已经答应地主了,下个礼拜再打四千万。可我现在手里确实没那么多钱,但我答应了别人,我就得给人办到。要不是我的资金周转有问题,我是无论如何不想退出来的……”
“你等等,”张河林打断白富贵,问,“你刚才说又有两家盛京的公司找到你们了?谁呀?”
“那谁,一个叫‘香港万业长江投资集团’的,还有一家叫新什么多的……”
“新维多?”张河林提醒道。
“对,没错,‘新维多’。听起来像个药名儿。那个老板姓邱,挺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找了我好几次。”
“他们想干吗?”张河林有些吃惊地问。
“嗨,想要我这块地呗!”白富贵满不在乎的语气,给了张河林拨一瓢凉水。
张河林和耿迪相互看了看。
“老耿,这事你知道吗?”张河林问。
耿迪一脸疑惑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接着又说了一句:“我快一个月没过那边去了。”
张河林陷入了沉思。
第九章 死局(七)
邱建犹豫地点点头,他接着说:“这样吧,迪哥拿回来那一百万,还在我的保险柜里。就用这钱吧。” 黄晓军经过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把他和耿迪已经商定好的一个彻底搞掉张河林的计划告诉邱建。
耿迪看了看得意洋洋的白富贵,心里暗暗夸奖卞昆找来的这个老冒儿,的确有一种农民的精明和商人的奸诈,且极富表演天才。白富贵并不知道他耿迪在这场骗局中担当的角色,所以编造起瞎话来,毫无顾忌又天衣无缝。
“你看这样好不好,白总,这件事我们再考虑一下。协议暂时先放我这儿,”张河林站起来,有要送客的意思,“不过我们有言在先,你可不能一女多嫁哟!”
白富贵也起身,憨厚地笑笑,但话里有话地说道:“那我也不能让闺女憋死在家里呀,您说呢?!”
张河林不屑一顾地“哼”一声,心想:这个土老冒儿,居然跟我玩心眼儿!
送走白富贵以后,耿迪和张河林回到客房。
“老耿,你觉得呢?”张河林问。“什么呀?”耿迪确实不明白张河林在问什么。他发现,张河林自从吸粉以后,其思维常常是莫名其妙的跳跃和缺乏逻辑。
“协议,那个老农民拿来的协议。你看完了吗?”
耿迪点点头,说:“大概看了一遍,还没仔细看。”
“他妈的,真是冤家路窄,又碰上黄晓军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搞清楚,黄晓军他们是不是真想干这块儿地?还有我跟他的协议怎么着了?老推可不是个事儿!你说呢?”
“这没问题,明天我请邱建吃饭,把这事搞清楚。”
张河林点点头,随即打了一个哈欠。
耿迪知道,他这是毒瘾又犯了。于是起身告辞。
和张河林分手以后,耿迪一直在琢磨今天白富贵的表演会不会有什么不到位和过分的地方。最终他还是认为卞昆对白富贵的培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整个策划有问题。对于一个吸毒的人,既不能按正常人的思路来判定他变化莫测的思维,又不能放过他因日益加剧的思维混乱和颓废而产生的情绪亢奋。豆豆今天晚上要见张河林,他希望在张河林云遮雾罩的时候,豆豆能够巧妙地促使张河林下定买下这块地的决心。事到如今,任何一点外界的力量,都能把张河林往黄泉路上更推进一步。他觉得有必要和黄晓军见见面,下一步如何让张河林相信“新维多”的投资肯定能够到位,也是促使张河林下决心的最重要的因素。
耿迪和黄晓军见面后,黄晓军把跟张河林协议草案交给耿迪,让他过目。黄晓军告诉耿迪,同张河林的协议可以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就签。但是前提一定是在张河林跟白富贵的协议签订以后,并且将第一笔款项打过来。至于跟张河林的协议签订,如果双方有任何一方没有开始正式履行里面的条款,那也等于是废纸一张。到时候,一旦张河林无法履行同白富贵协议的后半部分,后期投资到不了位,加上宁海市项目的投资回报无法向业主们兑现,物业管理不能按计划实施,又是一个吸毒的破产开发商,那他的结局只能是跳海或者上法庭。宁海市的项目已经做了银行按揭,张河林不可能再做抵押贷款,这样一来,张河林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黄晓军语气沉重地对耿迪说:“没想到要毁一个人这么容易!”
耿迪点点头,也说了一句:“咱们可能有点过了!”
黄晓军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这可是他先想害咱们的。老人家儿有句话:……不可沽名学霸王。要说残酷是有点,可当初如果我们不这么做,要没你迪哥帮我,没准儿我就回不来了,也可能就进去了。‘新维多’也就从此完蛋了。所以……”“别说了,”耿迪打断黄晓军,淡淡地说,“我明白,就这么着吧,爱谁谁了!”
黄晓军点点头,说:“爱谁谁吧!还有件事,可能迪哥你得再给张河林加把火,得让他觉得,我黄晓军现在是他板上的一条死鱼,他可以任意宰割。”
耿迪点点头,说:“那当然!″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一)
耿迪、张河林还有张河林公司的一行人来到白富贵设在工地的办公室。白富贵向他们介绍了正在进行的工程情况。张河林满意地频频点头。
回到接待室,双方开始了最后一轮谈判。
“怎么样呀,白总,那个‘新维多’的邱总最近和你们有联系吗?”张河林乐呵呵地问了一句,作为谈判正式开始之前的题外话。
“嘿嘿,哪儿能不找呀。昨天人还来过。我说了,这个项目已是名花有主了。将来有机会再合作嘛!哈哈……”
张河林看看耿迪,耿迪点点头,示意白富贵讲的是实话。
“好,咱们今天就直奔主题,”张河林做了一个手势,就有随从拿出一大摞资料呈到白富贵的面前。“白总,协议我们做了一些改动,但原则没有变。请白总过目!”
白富贵没有立刻理会那些材料。他看了看手表,乐呵呵地说:“我看这样好不好,快到午饭的时间了。本人为各位在隔壁的餐馆安排了一顿便饭。我呢,就不陪大家了。乘这会儿的工夫,我再和公司的有关人员研究一下这个协议。怎么样呀?”
张河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那好吧。不过我们希望接下来的谈判应该有实质性的进展!”
“那是、那是!”白富贵谦恭地应道。
其实张河林交给白富贵的这份经过修改的协议,早在昨天下午,卞昆和黄晓军就已经同时得到了由耿迪转出来的副本。白富贵将采取何种态度对待这份协议和今天的谈判,也都由卞昆在幕后导演好了。白富贵刚才的表演只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走出白富贵的公司,张河林低声地问耿迪,白富贵会不会节外生枝,再搞出一些别的花样?耿迪摇摇头,回答他,说不好。因为白富贵属于那种表面憨厚内心奸猾的农民企业家,这种人往往会在对手预想不到的情况下耍一些小花招。
张河林有些烦躁地点点头。毕竟这是一笔利润优厚的买卖。按照目前的测算,实际上整个项目他只需投入四千万,就将在一年的时间内回收近一个亿的利润。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套住黄晓军将要投入到宁海市的四千万,还可以从此在盛京房地产开发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这样一个辉煌的前景,要是在半年前,他是连想也不敢想的。如今黄晓军在他的眼里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这当然是黄晓军咎由自取,妈的,谁让你吃到我的头上来了!想到这些,张河林顿时有了一种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强烈激情。他想好了,下午的谈判,姓白的傻瓜如果不太过分,就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反过头来再收拾黄晓军,逼其尽快就范。他通过耿迪得知,原本黄晓军确实非常希望得到这块地,因为按照邱建的策划方案和销售计划,这是一块流油的肥肉。只可惜,白富贵认定了愿意和张河林合作,原因很简单,通过接触,白富贵觉得,张总比邱总实在,而且在宁海市有坚实的实业后盾和开发房地产的丰富经验……对于这些解释,张河林既满意又骄傲。都在情理之中嘛!他是这样想的。
白富贵给表舅卞昆打了一个电话,将上午的情况向卞昆做了大致的汇报。卞昆在电话里叮嘱白富贵,对付张河林这种人一定要恩威并举,态度上要谦恭尊敬,行动上要坚持原则,毫不退让。张河林善变无信,且狡诈多疑。总之,不见到钱,就不算大功告成。
饭桌上,张河林几乎没有动筷子。一来是因为他自吸毒以后,食欲剧减;二来他对下午是否签订协议在做最后的定夺。毕竟这是一笔上亿的买卖,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目前看来,尽管一切都很正常,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有一种忐忑不安的疑虑。这么好的事,如此容易地就让他赶上了?!对白富贵的背景和来路,至今还是众说纷纭,连耿迪都不能完全搞清此人的来历。可他却又找不出这件事前前后后的破绽。现在看来,惟一能够使他陷入困境的风险就是下一步同黄晓军的合作一旦告吹,那他就有可能面临资金短缺,无法全面履行同白富贵的协议。如果无法从其他渠道解决资金周转问题,其结果就会是落得个被起诉甚至巨额赔偿的下场。如此看来,风险是有的,而且不小!
与此同时,耿迪也在费心揣摩张河林的内心活动。他知道在这种关键时刻,任何不明智的劝说或怂恿都有可能导致张河林的反悔。也许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态也不表,处处表现出一种超然和与己无关是最好的选择。
“老耿,你觉得怎么样?”张河林突然问了一句。
耿迪点燃一支烟,看看其他几个同时停止了咀嚼的人,想了想说:“说不好。老白这种人很难看透,忒滑!”
张河林点点头,说:“都吃、都吃,别看着。吃吧,下午再说!”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二)
下午的谈判非常沉闷,张河林突然变得冷漠超然了。除了偶尔插上几句话,几乎没有表明任何态度。白富贵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就一顿午饭的工夫,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故。
“那张总,您看——”白富贵充满希望地问。
张河林抬眼看着白富贵,意思是让他接着往下说。
“那耿总,您看呢?”白富贵又转向耿迪。
耿迪笑笑,说:“今天就谈到这儿吧。咱们改天再约?”
白富贵开始出汗了。他既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个结局,更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张河林站起来,笑笑说:“我们大家都可以再考虑考虑嘛。白总刚才对协议提出的几个问题,我们也要回去商量商量。你说是吧,耿总?”
耿迪应和说,那是!
张河林等人前脚走,白富贵跟着就给卞昆打了电话。卞昆听完,只问了一句,那个耿总说什么了没有?白富贵哭丧脸着说,姓耿的比张河林更难对付,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犯坏。
张河林和耿迪回到酒店。“耿总,你觉得白富贵今天是不是快沉不住气了?”张河林问。
“有点,他没想到咱们会突然变卦。可能有点急了。”耿迪应和道。
“你觉得他会不会又去找黄晓军他们?”张河林一头倒在床上。
“有可能。老白这种人本来就是那种急功近利的农民,而且今天给他的感觉可能是没多大指望了。如果他真这么想,很可能杀一回马枪。到时候黄晓军和邱建也很可能接招……”“我看这样,”张河林坐起来,打断耿迪的话,冷笑着说,“不能让他跟黄晓军他们接触。最好能够拖到最后几天,断了老白的后路,然后再给他提条件。逼丫就范。怎么样,耿总,哥们儿这招够绝的吧?”
耿迪没有说话,只是笑笑,表示对张河林的佩服。他心里对张河林这种自以为是,出尔反尔的小聪明极为反感和鄙视。这也是他的一贯伎俩。下一步应该让白富贵做出适当的反应,以促使张河林尽早下决心。
就在耿迪准备离开的时候,豆豆来了。两人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彼此流露出了一种复杂的尴尬和眷恋。耿迪极力做出一副轻松随和的姿态,开玩笑说,张总这几天开会、谈判很累了,豆豆应该好好照顾伺候一下,以示慰问。豆豆也故作羞惭状,说:“迪哥,真坏!”
耿迪离开酒店以后,直接回到黄晓军的办公室。黄晓军和邱建都在。三人对张河林的心态和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进行了综合分析,针对如何促使张河林尽快签署同白富贵的协议,他们制定了几个方案。黄晓军提议这件事以后邱建就别再分心了,原因是与郝大姐合作的项目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他原本就一直不希望邱建过多参与或过问同张河林的明争暗斗。他知道,邱建对于生意场上玩弄权术、尔虞我诈、相互残杀的阴暗面缺乏坚强的心理承受力。
耿迪笑笑,说:“我早就说过,邱总应该把心思用在项目上。这一块儿有黄总和我就足够了。况且现在还多了个卞昆,对张河林仇恨满胸膛。哈……哈……看来应了一句老话,得人心者得天下。我说,找个机会,黄总应该见见卞昆了。毕竟现在他和咱们是在一条船上了,而且这段时间表现还行。”
黄晓军也乐了,说:“我早说见他嘛!”
邱建因为还得给参加郝大姐项目的业务员上培训课,离开了。黄晓军和耿迪继续商量下一步的计划。黄晓军告诉耿迪,最近他已经把有关法律方面的问题研究透了。如果计划进展顺利,最后灭掉张河林在法律方面几乎没有任何漏洞。耿迪提醒黄晓军,张河林毕竟不是一般人,他身后还有几个老东西为他撑腰。所以,除了在协议和合同上要做到万无一失、滴水不漏外,还得从名声和口碑上搞垮张河林。到时候,就算有人想出面保他,也得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插手。黄晓军点头,但他希望这件事最好别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说到豆豆和薛佳灵,黄晓军还是有点不放心。他担心这两个女人如果知道的太多,将来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会节外生枝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耿迪则表示,他完全可以控制这两个女人。尤其是豆豆,现在已经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影视公司,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回报这一切。黄晓军突然坏笑起来,问耿迪是不是已经把豆豆拿下了?耿迪未置可否地笑笑说,那是人家心甘情愿的。黄晓军问,薛佳灵会不会吃醋?耿迪摇摇头,自信地表白,薛佳灵属于现在社会女人中少见的聪明人,她对自己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能背着她和别的女人来往。黄晓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开始怀念白姐了。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如果没了白姐这个女人,就会少了最大的意义。前两天白姐来电话告诉他,如果国内的情况没有特别大的异常,她还是想回来。尽管黄晓军希望她能尽快回到自己的身边,但他还是让她再等等。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三)
豆豆赤身裸体地在屋里来回走动,并不时做出各种淫荡勾魂的姿势挑逗正在吞云吐雾的张河林。张河林吸完粉以后,即有了亢奋的欲望。他现在对豆豆在生理上的依赖也是日趋强烈。他发现豆豆身上除了有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妖媚放荡和温顺体贴,还有就是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贪婪和世俗,甚至对金钱根本不屑一顾。这在现在的社会,的确少见可贵。张河林一直在观察,豆豆这种超凡脱俗的高雅到底能够坚持多久。他试图要真正搞明白,豆豆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百般温顺,到底图的是什么?他在庆幸自己有钱有势和一表人才的同时,更加急切地想弄明白,豆豆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记得耿迪从前提起过豆豆希望将来办一个自己的影视公司,希望有人能够帮她一把。但最近这段日子,她从来没有表露过这方面的心思。张河林也就乐得轻松自在,没有负担。至于今后怎么样,他想看看再说,因为一百万毕竟不是一个小数。而且,一旦真把这笔钱撒了出去,能够换回什么样的结果,他心里没底。他对豆豆的了解目前还仅仅局限在男女床上的那些事。尽管为了取悦他,豆豆愿意做出女人所能做出的一切,哪怕是他在吸食毒品以后种种变态疯狂的性行为也能得到她心甘情愿甚至是助纣为虐地迎合。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那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强烈刺激和巨大快感。
卞昆在自己家的客厅,接见了白富贵。根据下午与黄晓军、耿迪见面所谈的内容,他对白富贵进行了一次全面彻底地培训。面对卞昆的教诲,白富贵万般诚恳地频频点头称是。他觉得这位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城里表舅,确实精明过人,智慧超群。用句乡下的土话:这日逑是个精日遢了的货!当然,卞昆在指教和引导白富贵的同时,也不忘对他前段时间的表现,给予了肯定和表扬。这就使得白富贵有了一种再接再厉和决不辜负表舅器重、栽培的勇气和决心。最后,他表示,请表舅放心,哪怕是天塌地陷、雷劈水淹,他也一定要日弄着姓张的把协议签好,把钱要来。
送白富贵出门的时候,卞昆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白呀,表舅的宏伟大业可就全靠你了。努力吧,我坚信胜利一定属于你和我!”
白富贵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茫。
张河林在酒店的咖啡厅接见了黄晓军和耿迪。
“哎呀呀,黄总,你可是稀客呀!买卖越做越大,架子也就大了。我可是三番五次地请你都请不来哟!”张河林握着黄晓军的手,亲切地责备道,“你可不能丢下我和耿总不管哟。到时候你就不怕我们这些穷人起来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哈……哈……”
“你看你,张总,你要是都成了穷人,那我们就是穷鬼了。”黄晓军乐呵呵地回敬道。
“那不能,黄总手下兵多将广,人才聚集……咦,对了,邱总今儿怎么没来?我特喜欢跟他聊天,长学问呀。哎呀,邱总的后期策划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呀。我还说哪天要好好谢谢他呢!”
“邱总今天有一个临时谈判,来不了了。他还特地让我转告对张总的问候呢。”黄晓军态度诚恳、谦逊,给了张河林很大的安慰。
三人坐下,要了饮料,话题转到了双方前段时间起草的协议上。出乎张河林的意料,黄晓军痛快地答应了全部条件,并表示,前期订金随时可以打到宁海市张河林公司的账上。以保证物业管理按期启动。本来预计会有一场讨价还价、装神弄鬼、欺哄互诈的张河林,反倒有些疑惑了。他不明白今天的谈判何以如此顺利。原来准备好的一大堆威逼利诱的言辞,一句也没用上。
“哎,”黄晓军显得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对耿迪说:“迪哥,过段时间,可能还得请您回去。我和邱建实在忙不过来了。”
耿迪有些尴尬地笑笑,说:“其实前段时间,我是想回去看看,但最近张总这边事太多。我想过了这几天就回去看看。”
黄晓军点点头,接着说:“你不知道,邱建搞文案是把好手。可谈判,他是真不灵。他没告诉你吧?”
“什么呀?”耿迪问。
“前几天差点让个老农民给涮了!”黄晓军一脸苦笑。
“怎么会?”耿迪有些不相信地问。
就在黄晓军和耿迪你一言我一语谈话的时候,张河林心不在焉地翻阅着协议。可他的注意力一刻也没离开过两人谈话的内容。
“算了吧,以后有空慢慢给您聊。好在项目又回来了。”黄晓军如释重负地靠在椅子上,不再往下说了。
“黄总,你看这个协议怎么个意思?”张河林问。
“签,今天就签!现在就可以签!你说呢,张总?”黄晓军直起身,看着张河林,爽快地表示。
张河林笑了:“痛快,黄总真是个痛快人。好,签!”
签完字,黄晓军从手包里拿出合同专用章盖完以后,又将文件交还给张河林:“张总,麻烦您盖完章以后,把我们那份还回来!”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四)
“没问题,明天就派人给你们送过去。”张河林把文件放进公文包以后,又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黄总公司最近又有什么好买卖了?”
“嘿嘿,”黄晓军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尽力平淡地说,“其实也还没敲定。我刚才不是说邱总嘛,差点让一个老冒儿给涮了。本来一个不错的项目,他死活给人抬杠压条件,结果那个傻×一急,还他妈不做了。哎哟,我这一个急哟,费大劲了。好不容易才又有希望拿回来。操,没法弄,也是好事多磨……这个邱建呀,书呆子气太重!迪哥,你算是比较了解邱建的吧,丫有时候犯起拧来,绝对是不撞墙不回头……”
黄晓军的话,张河林越听越不是滋味,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件事极有可能跟白富贵有关系。难怪黄晓军今天跟他签协议如此痛快。这个狗日的老农民,这么快就变节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自己原先对整个事态的估计陷入了严重的误区。他一时还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哪儿?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有一股无名火,他怎么也不能承认会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了现在的这个局面。他妈的,怎么回事?渐渐地,他发现,其实一切都应该归咎于耿迪。按理讲,耿迪最了解跟白富贵谈判的前前后后,可到了关键时候,耿迪几乎没有出面说过一句话,劝他张河林别跟老白搞得太僵。明明是赚大钱的买卖,耿迪却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张河林越想越窝火,越想越愤懑。他开始怀疑耿迪现在实际上还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要不是黄晓军在场,他真想把自己满腔的怨气统统发泄出来!
黄晓军起身告辞。临走还握着耿迪的手特诚恳地说,希望迪哥有空还是经常回公司坐坐。耿迪乐呵呵地表示,有空一定回去看看。
黄晓军的这些话,在张河林听起来,简直就是存心嘲弄和讥笑。
送走黄晓军以后,张河林和耿迪回到房间。耿迪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操,老耿,你说,这事怨谁?”张河林忿忿地发问。
“什么呀,什么就怨谁了?”耿迪抬头,张口结舌地看着张河林。
张河林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仍然激动地说:“还说什么呀,很明显,白富贵肯定又找邱建了!”
“那又怎么了?”耿迪皱着眉头,回敬一句。
“操,老耿,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孙子呀?”张河林急了。
耿迪看着张河林,竟是也有些急了,他站起来,直冲张河林问道:“你什么意思?谁装孙子了?”
张河林叹了一口气,语气稍稍缓解地说:“你没看出来呀?黄晓军今天签协议那么痛快,为什么?他妈的,他肯定是把白富贵的项目拿到手了。我就在想,明明是咱们的项目,怎么一夜之间,就让丫们戗了?而且时间这么巧?”
耿迪一脸茫然地看着张河林,问:“你到底要说什么呀?”
“老耿,我张河林没拿你当外人吧?”张河林问。
“没有!”耿迪坦然回答。
“我张河林没有亏待过你吧?我答应过你老耿的事,钱也好、情也好,我办到了吧?我今天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黄晓军他们凡事总他妈抢在我们前面?为什么姓白的傻逼刚刚跟我们有点过节,黄晓军他们立马就能跟上?为什么黄晓军到现在还敢在你我面前牛逼烘烘爱谁谁谁?正义也好、公理也好、钱也好、权也好、势也好,你说,咱们比丫差哪一样?为什么就总是摆丫不平?实话说吧,当初要依我,直接利用黑子集团的事,一举拿下,哪他妈还有今天这些个破事儿?”张河林完全进入了一种妄想的癫狂状态。
耿迪抬手看看表,已是夜里10点了。他突然想起来,薛佳灵今天要去他家。他走到张河林跟前,诚恳地对他说道:“这样吧,今天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我也一样。好多事咱们改天再谈。今天你心情不好,我就不跟你叫板了。我只是想说一句话,早知道你把白富贵的这个项目看得这么重,说什么也不可能把它落在晓军他们手里。至于问题出在哪儿,咱们都再想想。如果你是觉得非做不可,我就把话给你搁这儿,别说一个黄晓军,就是十个,咱也能拿下。明白吗?最后我想再说一句,河林,粉那玩意儿,能少吸就少吸点儿。实在管不住自个儿,尽量弄点儿纯的!”耿迪说,拍拍张河林的肩膀,向门口走去。
“等等!”张河林如梦初醒地叫住了耿迪,“你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耿迪回过头,淡淡回答说:“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今天的话变成从我的嘴里出来,你会怎么想?”
离开酒店以后,耿迪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他先给卞昆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张河林已经沉不住气了,让老白一定要把握好分寸。由于张河林善变多疑,所以老白下一步一定要表现出得理不饶人的姿态,不要给张河林在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留有任何幻想。接着他又给黄晓军去了一个电话,说张河林这次是彻底上套了。黄晓军在电话里哈哈大笑,他告诉耿迪,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再见张河林一次,而且装着特失意的样子,以表明对张河林能量和势力的无可奈何。耿迪说,如果张河林下一步不出意外,你还真有必要见见他。起码给人以安慰……
耿迪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老叶的电话。老叶在电话里寒暄一通以后,暗示耿迪,找个机会一起坐坐,至于要谈些什么,老叶没有明说。耿迪明白,人家是要论功请赏了。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五)
薛佳灵洗完澡刚走出浴室,电话铃就响了。她想一定耿迪打来的。当她拿起电话问好的时候,电话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她再一次问,你好,请问你找谁?对方传来一个与她嗓音同样甜美的女人话音,反问道,你是谁呀?薛佳灵有些紧张了。她想不到这么晚还会有女人给耿迪来电话,而且语气显然有一种反客为主的骄横。她意识到这个电话很可能是耿迪的前妻打来的。于是她委婉地回答对方,自己是这家住户的客人。主人现在不在家,如果有急事,可以打主人的手机。对方回答不用了,请她转告主人,她姓李,方便的时候让主人回个电话。至于电话号码,主人应该知道。她有些犹豫,一会儿耿迪回来是否把这个电话告诉他。
耿迪进到屋里,见薛佳灵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他看看表,已是深夜12点半。当他洗浴的时候,薛佳灵幽灵般的钻了进来。由于心情比较好,耿迪提议待会儿由他给薛佳灵做正统的健身按摩。薛佳灵告诉他,有个姓李的女人来电话找他。耿迪乐呵呵地问,知不知道是谁?薛佳灵微微一笑,说当然知道,听口气就能听出来,是他的前妻。耿迪叹了一口气,他猜测一定是老头儿有事找他。因为前两天谭主任告诉他,老头儿近来身体不太好,可能快到头了。
耿迪拨通了前妻李金华的电话。薛佳灵知趣地进到里屋的卧室去了。
耿:“你好,金华。是我,找我有事吗?”
李:“这么晚才回家?”
耿:“是呀。这段时间比较忙,基本上都是半夜才回来。找我有事吗?”
李:“你现在过得怎么样,还像从前那样?”
耿:“对,还跟从前一样。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李:“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耿迪乐了。尽管他不知道前妻今天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她的语气和前面的几句话能够感觉到,她还是从前那样,无论何时何地跟谁讲话,都表现出自以为是的固执、沉稳和胸有成竹。
耿:“说吧。”
李:“你也不问问我现在怎么样?”
耿:“嘿……嘿……算了吧。我何必虚情假意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呢。”
李:“你还跟以前一样。好吧,言归正传。你还记得那个市局×处预审吗?”
耿:“记得呀。怎么了?”
李:“他出事了。前几天被隔离审查了。”
耿:“哟,是吗?为什么呀?”
李:“具体情况我还不太了解。可能跟这次反腐败有关吧。前天检察院有人找过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耿:“大概知道一点。你怎么跟他们说的?”
李:“这件事在电话里不好讲。你看你要是这两天有空的话,咱们还是见一面吧。因为这关系到对他将来量刑的问题。另外,可能他在里面还提到过你和别人的一些事。你看呢?”
耿:“好吧。明天我再跟你电话联系,我估计晚上我会有时间。”
……
耿迪放下电话,陷入了深思。他预感到前妻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有为难的地方了。因为自从他出狱以后,他们仅仅就通过两三次电话,而且还都是他主动打给她的,原想表示几句感谢的客套话。毕竟在他出事以后,她为他做过一些事情,但都被她委婉地把话题引开了。他跟前妻没有那种普通人家的人之常情。既没有深入骨髓的爱,也没有咬牙切齿的恨。结婚几年,彼此形同路人。至今他也没有真正想明白,当初她干嘛非要哭着喊着嫁给自己?婚后的生活,由于他的放荡无忌,他们几乎很少同床共枕。也许是他从来就没有顾忌她的缘故,他甚至连她的生日和家庭背景都没有弄明白。这种婚姻实属少见。在监狱的时候,他曾经反省过自己,但除了他对自己的薄情寡义有些内疚以外,他实在找不出他们之间居然能够成为夫妻的真正理由。
薛佳灵轻轻来到他的面前,将一杯沏好的龙井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
“没事吧?”她轻声地问。
“没事。”他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
“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薛佳灵说完,缓缓走开了。
他点点头,心里对她善解人意的贤惠达理感到由衷的欣慰和满意。很多女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愚蠢地刨根问底,问这问那,让男人心烦意乱。然而薛佳灵具备了一种平常女人缺乏的灵性和聪颖。他的思路又回到了那个预审的身上,但愿这件事跟他和前妻没有直接的关系。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六)
“你过得怎么样?”耿迪看着对面的前妻,有些尴尬地问一句。今天来之前他就想好了,一见面就问这句话。甭管真假,这是一句人之常情的问候。李金华呷了一口咖啡,摇摇头,轻蔑地笑笑,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也没必要。今天我约你出来可不是谈这些方面的话题。”
耿迪乐了,说:“好吧。说正经事吧。”
“那个预审在里面可能提到我给过他钱的事。现在比较麻烦的是算受贿还是索贿。我告诉专案组,说算是‘借’的。当然,这种话连小孩子都不信。我今天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李金华为自己点上一支烟,坦然地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耿迪很纳闷儿,从前她是最烦烟味的。
“那就认定是他借的呗。可这事儿他自个儿要不说,谁知道呀?真傻!”耿迪不屑一顾地说。他在犹豫要不要把那位预审曾经找过他的事告诉她。
“哼,恐怕没那么简单。当初他可是连人带钱都想要的。”李金华透着一丝冷笑说。
“什么意思?”耿迪有些疑惑了。
“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男人想要人,你说什么意思?”李金华的神情有些异样了。
耿迪明白了。妈的,这事儿那天预审可没有跟他提过。他想了想,然后说:“那你说怎么办?”“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知道,万一事情闹大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因为老爷子担心拔出萝卜带出泥。老头儿最近身体不太好,心情也有些烦躁。他说如果有空,他还想见见你。对了,最近你跟谭主任有联系吗?”
“没有,好长时间没联系了。”耿迪没有讲实话。因为今天上午他还跟谭通过电话。谭在电话里告诉他,尽量少说话。毕竟离婚这么久了。况且现在中央对反腐败抓得很紧,尤其是对司法部门内部的腐败更是严查严办,已经有不少人出问题了。
“那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李金华笑了笑,掐灭烟头。
“你打算怎么办?”耿迪问。
“实事求是呗。当初他给拿了钱还不算,借酒撒疯,还非要我陪他上床。这种人留着早晚也是祸害。”李金华脸上露出一股冷酷的杀气。
“这王八蛋是够操蛋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再考虑考虑。我听说他家里确实挺困难的。为给他母亲治病,到现在还背了一屁股债。而且万一授人把柄,将来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什么负面影响?我当初为了你,做了我应该做的事。现在我为自己在做,我咽不下这口气,你知道吗?他当初没有占到我的便宜,骂我是傻×、贱货……你知道吗?”李金华的眼里有了晶莹的泪水。这是耿迪从前不知道的。他突然有了一种对她深深的负疚和惭愧。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似乎对那个预审并没有太大仇恨。他明白,做为一个有权有势,又没有道义的男人,这反而倒是正常的事情。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好吧,”耿迪考虑再三,说,“你要是觉得能出口气,我支持你。那什么,过两天我给你拿点钱送去。可能……”
“你别再跟我提钱的事儿。我现在能养活自己。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想,我们彼此到底有谁欠过谁?”说完,李金华站起来,收拾起自己手包之类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耿迪独自呆呆地坐了很长时间。
卞昆打来电话。他告诉耿迪,张河林下午亲自拜访了白富贵,态度奇好无比。估计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耿迪的情绪并不是太高。他只是哼哼几下,表示知道了。卞昆很奇怪,一个劲儿追问,到底怎么了?耿迪谎称自己发高烧,病得很重。卞昆立即表示要赶来看看他,并问他为什么还不去医院。耿迪让他别来,说张河林随时都可能来看他。卞昆于是释然。
耿迪刚进家门,张河林便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一再解释那天他只是一时冲动,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还希望老耿千万别往心里去。他想立马见耿迪。耿迪这会儿心情是真不好,谁也不想见。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因为今天和前妻的见面,无论是现实还是从前,都让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张河林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把耿迪得罪了。他在表示了千般错万般悔以后,还是执意要马上见到耿迪。最后耿迪同意让他来家里见面。
张河林是带着豆豆一起来的。
张河林进到卧室,和躺在床上装病的耿迪谈话时,豆豆独自无聊地在客厅看电视。她悄悄地给薛佳灵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迪哥病了。
“我今天是来登门谢罪。没想到你是真病了。可你也病得太不是时候了。我上午去见了白富贵。这个狗日的老农民居然拿起堂来了,妈的!”张河林恼羞成怒地发泄对白富贵的怨恨。“老耿,咱们之间的误会毕竟是自家兄弟的事。你总不能眼看着我把这单生意搞丢了吧。实话说吧,如果这个项目吹了,资金滚动不起来,宁海的那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别看黄晓军现在跟我这儿点头哈腰的装孙子,丫不定憋着什么坏屁呢。如果这次错过了机会,又让黄晓军分走我一块儿,你说,这不来回来去还是让他把我给玩了吗?”
“那你让我干什么?”耿迪有气无力地问。
“这事恐怕还得您出面。不惜一切代价把白富贵拉回来……”
“你今天见他,他怎么说?”
“操,他跟我这儿装孙子。说‘不着急,慢慢来嘛。生意不成,人意还是在的嘛……’你没瞧见丫那操行,能气死谁!”
耿迪乐了。“嘿嘿,”张河林乘机追问,“那明天就麻烦哥们儿带病坚持一下?”
“我不敢打保票,我尽力而为吧。”
“这就对了。我看没问题。只要您下决心要办,那白富贵算个逑呀。也让他知道知道咱迪哥的份儿在哪里。哈……哈……”
……
张河林心满意足起身告辞了。
第十章 这里没有外人(七)
其实张河林交给白富贵的这份经过修改的协议,早在昨天下午,卞昆和黄晓军就已经同时得到了由耿迪转出来的副本。白富贵将采取何种态度对待这份协议和今天的谈判,也都由卞昆在幕后导演好了。白富贵刚才的表演只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
张河林前脚走,耿迪跟着就给黄晓军通了电话。黄晓军说他准备明天就把和约订金打给张河林。耿迪也觉得时机成熟了。
薛佳灵风风火火地赶来。耿迪告诉他,自己没病。是在演戏给张河林看。耿迪现在的心情好了许多,跟前妻见面引起的烦恼,现在早已烟消云散了,究竟是张河林的来访为他排解了内心的惆怅和郁闷。
邱建代表“新维多”出席了和郝大姐公司的签字仪式。两家的合作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悄声无息地正式拉开了帷幕。
当晚,黄晓军、耿迪还有邱建,三人在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餐厅包房,喜气洋洋地庆贺了这次成功的签约。
黄晓军站起来,举杯祝词:“今天是咱们双喜临门的大喜日子。邱建终于啃下了郝大姐这块肥肉;我和迪哥把张河林也推上了黄泉路。来,为‘新维多’光辉灿烂的明天——干杯!”
三人欢声笑语,频频举杯。
黄晓军醉眼朦胧地感叹,他现在特想见一个人,一个女人!他要邱建和耿迪猜猜,他想的是谁?
“白——姐!”耿迪和邱建异口同声回答。
黄晓军摇摇头说,不对!是张河林的妈。她给社会养了一个好儿子……
于是三人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卞昆在另一处餐厅宴请了白富贵。白富贵已经醉得不轻了。
“表、表舅,好、好,好呀。玩得好!这盛京城、城里属表舅你能耐大。我、我想好了,赶明儿,我、我卖掉厂子,跟你上刀山,下、下油锅,打、打天下!”
“嘿……嘿……那好呀,我们一起干。”卞昆附和着笑道,“到时候一定给你日弄个师长、旅长干干,不比你家那200亩地强呀?!哈……哈……”
“嘿……嘿……表舅尽说笑话,俺当不了师长旅长,俺就跟你一起日弄人,把别人的兜里的钱,统统、统统都弄到咱家。好、好,真他妈好。早、早知道是、是这样,你说,俺这些年还费那个劲,养一群畜牲干嘛?哎呀,就几顿饭,几句话,好几千万就弄到手了……”
“哎——富贵,你可不敢胡说八道,这可不是日弄人。这钱是用来平地盖房的。你以为就揣进我的腰包里了?知道的是你喝醉了胡言乱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是骗子呢。你打住吧,喝酒,别再胡说了!”卞昆有些烦了。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来,喝酒,喝……”白富贵举杯一口干了。他今天是真高兴。因为明天,张河林的第一笔资金将要进到表舅的账上了。为此,他白富贵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尽管暂时还没他什么什么事儿,但他已经看到了未来无限的美景。
在原“新维多”售楼处总经理办公室,张河林和耿迪,还有小姜三人正在开会。
“怎么样,姜副总,我张河林答应过你的条件都办到了吧。从现在起,在这儿,你就是耿总之下,众人之上的二号人物了。这比你当初在黄晓军手底下干的销售部经理怎么样呀?”
小姜窘迫地站起来,拘束地回答说:“谢谢张总!”
“坐下、坐下。别这么客气。我张河林没别的,就是爱才。啊,这个、这个,下一步希望你能辅佐耿总,把盛京的业务搞上去。说句老话,你在我这里算是如鱼得水了。我们跟白富贵合作的项目一旦开盘,你就是顶级状元了。仗有你打的,小兄弟。哈……哈……”
耿迪也乐了。他说:“这次请你回来,张总可也算是三顾茅庐了。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黄总那里我已经摊开了。凭着我和他这些年的交情,他不敢太为难你……”
“敢!”张河林横眉瞪眼接过话,“丫敢有半点跟你过不去,就是以我和耿总为敌。看我不弄死丫小样儿的!没事儿,兄弟,你就放心大胆干。我张河林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我一会儿回宁海,那边的工程要验收了。这里就拜托你们了!白富贵那边的工程进度,还得仰仗耿总多多费心哟!”
“你放心吧,白富贵那边就由我盯着了。我每天都会去的!”耿迪认真地表白。送张河林上车以后,耿迪和小姜回到办公室。小姜呵呵一乐,问耿迪:“耿总,张总和黄总真的要合作了?”
“对呀。小姜,这些事你就甭管了。干活拿钱,各为其主。你放心吧,有我在,你就甩开膀子干吧。至于张总跟黄总他们之间的事,你我犯不上操那个心。你说呢?”
“哎,我知道了。”小姜老老实实地回答,而心里仍然有些困惑。怎么会又成了这样呢?他实在搞不懂老板们各自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第十一章 窥视(一)
傍晚,一辆黑色奔驰悄然驶进了近郊一座豪华的私人别墅。耿迪将车直接开进车库。从车上下来四个人。他们当中除了耿迪,还有谭主任、薛佳灵和豆豆。
“好家伙,够气派的!”谭主任一进到别墅一层的大客厅,由衷地感叹道。
“大哥,你们先坐。我和佳灵去安排一下晚餐。佳灵,你跟我来吧。”耿迪和薛佳灵从客厅的另一个门出去了。
谭主任来回巡视客厅四周华丽的装饰和各种油画、雕塑,他点点头,转身和蔼地问一直跟随他身边的豆豆:“小豆妹妹,你以前来过吗?”
豆豆摇摇头,身体却有意无意地靠近了谭主任,轻轻地回答说:“没有,从来没来过。”
谭主任抬手拍拍豆豆的肩膀,笑呵呵地又问:“认识耿总多长时间了?”
“快一年了吧。我跟佳灵是铁磁。”豆豆天满脸天真幼稚地笑着说,“这房子真棒,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别墅。”
“嗯,你这位迪哥不简单哟!”老谭点着头,冲豆豆笑着说。
“谭老板,您从香港来多久了?”豆豆问。
“呵……呵……”老谭开心地乐了。这是耿迪为掩护他的真实身份,跟豆豆编造的瞎话。“我呀,来了不少时间了。我跟你们迪哥认识可是很多年了哟。”
在别墅的厨房,耿迪和薛佳灵正在准备晚饭。其实也都是一些事先准备好了的方便类食品。薛佳灵一边忙着,一边同站在身旁游手好闲的耿迪聊天。“迪哥,我总觉得你那个朋友,老谭,有点阴阳怪气的。”
“是吗,这么会呢?”
“他一点也不像是从香港来的。”
“他原来就是盛京人,后来才去的香港。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发的财,不过人挺不错的。他在香港和一些美洲国家很有势力。将来我们要是去国外发展,能用得着他。”
薛佳灵无声地抿嘴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与此同时,黄晓军隐藏在别墅的地下密室,通过监视器,同时监看监听着厨房和客厅的情况。他是提前好几个小时赶到这里的。昨天当耿迪提出借用这个地方和奔驰车招待一位香港来的朋友,他爽快地就答应了。但他知道,如果是一般人,耿迪肯定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摆这个排场,而且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总给人一种诡秘的感觉。他犹豫过是不是要监视耿迪的这次朋友聚会,但经过再三考虑,他还是决定来看看。毕竟,他对耿迪身后的好多背景还不是很清楚。尽管他坚信耿迪不会在背后干出对不起他黄晓军的任何事,但必要的防备总还是不可缺少的。眼下已经把最大的猎物——张河林诱入了陷阱,就等最后关头起网收获了……但他总觉得,耿迪在对付张河林的问题上,始终跟他留有后手。耿迪曾经表态,张河林到了最后关头,不会有人出面救他。对于这一点,黄晓军内心一直存有疑虑。至于耿迪在香港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以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天色渐渐阴黑下来。饭厅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豆豆和薛佳灵两个女人收拾完以后,便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着VCD。老谭和耿迪来到楼上的小客厅,开始了一场他们自以为是最秘密的谈话。
谭:“估计那个预审这次是要彻底完蛋了。哎,作孽太深啊。除了你前妻那点事儿,还有好几档子事儿,别人都把他告了。这家伙太坏!把一个14岁的姑娘给奸了。你说,老百姓该怎么想?妈的,要我说,杀了算了。”
耿:“哼,活该!”谭:“黄晓军这个人到底怎么样?这房是他的吧。我可听说此人的背景比较复杂哟!”
耿:“其实倒没什么特别深的道。主要还是跟黑子的事儿。检察院的老叶他们比较清楚。张河林主要是想借机敲竹杠。好在现在问题不是太大了。”谭:“你可别小瞧张河林,他跟他父亲过去的一帮老人来往还是比较密切的。你可要把握好分寸,有些事不宜陷得太深。尤其是在他们中间,你要进退有路。经济上的纠纷和利益冲突肯定难免,但一旦牵扯到官场上的事,尤其是司法方面的问题,一定要慎重啊!上次张河林提供的那套材料,可不是废品一堆。一旦要跟黄晓军认真起来,很难讲可不可以弄他。”
耿迪点点头,说:“我知道。黄晓军早把退路留好了。他的女朋友已经在国外给他把窝建好了。这次是我保证过不会出事,他才回来的……”
谭:“你保证?那万一你也给卷进去了呢?”耿迪有些尴尬地笑笑,说:“不会吧?!我有什么呀,不就是过去那些个事嘛?”
谭:“你呀,老弟。我实话跟你说,这次这个预审还跟疯狗似地咬你从前那些事呢。你想想,一个人到绝望的时候,什么话不说?他想保住自己的脑袋,什么话都讲。想起什么翻什么,逮谁咬谁。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还有啊,关于你和我,还有老叶他们的关系,你可要记住,绝对不能让黄晓军这号人明细。世道险恶呀!”
第十一章 窥视(二)
耿迪有些严肃了。这个问题他那天见了前妻李金华以后,也稍稍地想过,但并没有太往心里去。今天老谭提起来,他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问:“那现在呢?”
老谭微微一笑,语气诡诈地说:“哪能都听他的?但要吸取教训。”
耿:“这我就放心了。还有一件事,大哥,张河林现在吸上粉了。我估计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他昨天已经把前期资金划过来了。”
谭:“多少?”耿:“黄晓军划给他400万。他划到这边4000万。估计明天就到账了。这一次大哥给找的这块地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谭:“是啊,可是老弟,你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耿:“大哥,您放心。黄晓军在这方面还算是守规矩的。况且现在他离不开我。我估计早晚会有个说法……”
谭:“那你们下一步怎么打算?”
耿迪稍稍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决定把整个计划粗略地跟老谭有个交代。他说:“张河林在宁海的项目已接近尾声。下一步的物业管理和投资回报光靠他自己的实力,肯定不行。黄晓军前期投入的400万也只是一个诱饵。一旦盛京的项目需要再投入的时候,如果我们釜底抽薪,那他的处境就比较悲惨了。现在的关键就是宁海银行方面,会不会到时候出面救他……”
谭:“你说的那个宁海银行的钱行长。我了解了一下,咱们可以跟他说上话。你现在不是担心怕到时候突然会有人给他贷款吗?现在正抓这个呢。违规贷款,或者人情贷款基本上走不通。就算符合规定,咱们也一样可以卡住他……”
耿:“太好了,大哥!”
谭:“老弟,听哥哥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刀把子永远要拿在自己的手里。我可不愿看见到最后你让人给坑喽。对了,上一次的账,黄晓军跟你结完了吗?”
耿:“还没来得及。这不,接着又弄这档子事吗?”
老谭没有马上说话,但他的脸色明显地表露出失望。耿迪起身,从一旁的手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老谭:“大哥,这里面是一万美金,您先拿着。过段时间,我让黄晓军把上次的账结了。他给我在瑞士银行存了一笔钱。存单我没拿,先放在他那儿了。”
“什么?你为什么不拿?”老谭有些发火了。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我总觉得还没到时候。况且……”
“别,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后悔都来不及。听我的,明天就把存单要回来。”老谭接过信封,顺手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
耿迪和老谭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
谭:“今天来的两个姑娘靠得住吗?”
耿:“放心吧。一个是我女朋友,跟我老婆一样。豆豆是她的同学。都是大学生,放心吧,没问题。您就踏踏实实的吧!”耿迪又从皮夹里抽出一万元港币,递给谭主任,“大哥,这是给那个豆豆妹妹的。香港人嘛,玩呗!嘿嘿……”
老谭终于眉开眼笑了。
……
密室里的黄晓军摘下头上的耳机,起身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啤酒和一节火腿肠。这是他今天的晚餐。
洗漱完毕的薛佳灵,上床拥到耿迪的怀里。
“迪哥,你说,咱们这么对豆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薛佳灵忧郁地轻声问。
“哎——有什么办法?咱们谁都不容易。晓军给了一百万,当然得报答人家。况且谭老板不会亏待她的……”耿迪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打住。
“这跟军哥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你的朋友吗?”薛佳灵翻身问,满脸疑惑。
“嗨,我是想晓军可能将来用得着老谭。多个朋友多条路。也许将来再有大的项目,晓军财力不够,老谭就能帮上忙。”耿迪胡扯一通,掩饰自己刚才的口误。
豆豆又说:“可我怎么看,老谭也不像大老板,倒像个国家干部。”
耿迪突然乐了,问一句:“是吗,香港的国家干部?”
密室里的黄晓军“扑哧”也乐了,自言自语一句:“傻瓜!”
第十一章 窥视(三)
张河林和何伟在宁海市的夜总会举杯豪饮。何伟一手搂着一个三陪小姐,一手端着酒杯,张河林身后站着张桂翠,正尽心尽力为他按摩。何伟得知张河林在盛京又拿到了一个项目,今晚性情格外舒畅。他开始琢磨怎样利用姐夫的影响力,才能从这个项目中再吃一大口。目前,宁海的工程已接近尾声,张河林尚有一半的工程款没有跟他结清,这个问题是否现在就提出来,他有些犹豫。他相信,盛京的项目一旦启动,他很有可能挤进去。但是继续垫资施工,对他来讲的确又有很大的压力。他了解张河林,要不是看在他姐夫的面子上,张河林是无论如何不会把宁海这个项目交给他的。至于工程欠款,他原本并不担心。可现如今为了吃到盛京这一碗肥肉,他不得不全面权衡利弊。但是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或者说是多大的代价,何伟目前尚不清楚。
“来,大哥,为您成功地进军盛京市场,干一杯!”何伟提议。
“干!”张河林举杯干了,然后他接着说,“老弟呀,你放心,只要有我张河林的一碗饭,就有你老弟的一口肉。”
“谢谢大哥!”何伟起身,亲自为张河林斟酒,他说,“大哥,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吧!”
“哈……哈……老弟,你是个聪明人,”张河林语气婉转地说,“下一步工程验收以后,咱们就清账。不过,我也实话跟老弟透个底。盛京的那个卞昆,你是知道的。上次我把项目愣从他那里拿下转给你,我算是把人得罪得不轻。这次我听说他已经开始在找人活动了,想通过上层压我,要拿这个项目。当然,我不怕他托谁,但是,我听说他给出的条件倒是挺他妈诱人的。实话跟你老弟说吧,我前期起码要先投入将近一个亿,完成拆迁和平地。银行贷款肯定需要有个过程,加上这里的项目即将开业,我的资金压力的确不小。所以……”
“大哥,您别担心,有些问题咱们可以商量。既然有这么好的项目,资金问题应该可以解决。我今儿把话跟您大哥说明了,如果大哥确实有难处,这块儿的工程款,咱们自己弟兄,好商量。大哥,你说呢?”何伟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好!”张河林站起来,满面红光,铿锵有力地宣布,“只要老弟做事到位,我绝不会亏待老弟!去他妈的卞昆,爱谁谁,咱还就不认识了!干!”张河林一口干完杯中酒,顺手又将身后的张桂翠一把搂到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对张桂翠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张桂翠有些害羞,但更多的还是受宠若惊。
何伟也兴奋地站起来,热血沸腾地表示:“将来不管什么事,只要您大哥一句话,我何伟绝对没的说!”
“哈……哈……”两人开心大笑。于是何伟提议,让陪他喝酒的小姐表演一个脱衣舞。小姐半推半就,最终还是随着激烈的迪斯科节奏,走到屋子中央,开始了令人兴奋的表演。
何伟按捺不住,一步跳到几乎快要赤身裸体的小姐面前,开始与其共舞。何伟的丑态和滑稽,逗得张河林哈哈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放松了。他甚至开始犹豫,今天是不是把张桂翠带回家,结束她的处女之身。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他放弃了这个欲望,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他那莫名其妙的虚荣竟还希望保持自己在这个家乡姑娘心中的形象。同时他深知,女人一旦和男人上了床,尤其是处女,她们的感情在一夜之间即可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祸是福则是没有办法预料的。况且他觉得自己在张桂翠身上总算是做过了一件善事,再说一个农村傻姑娘,能给他带来多大的欢娱,他实在不抱太大的幻想……他在不知不觉中,抽回了伸进姑娘怀里的手。他借口让张桂翠再帮他捏捏头部,结束了和她的亲密接触。
张河林点燃了一支“特别”的香烟。他的思绪由此飘然飞舞起来,脑海里涌现出无数的美女和金钱,还有壮丽无比的大好河山……
黄晓军和邱建宣布散会以后,各部经理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黄晓军起身把门关上,回到原位。他喝了一口茶,缓缓地和邱建聊起了关于耿迪红利的分配问题。
……
“我担心要是再往下拖,迪哥会有想法。你说呢?”黄晓军看着邱建,表情有些沉重。
“不会吧?我觉得迪哥现在不至于缺钱用呀。况且跟张河林的第二个战役才刚刚开始,他应该知道咱们现在资金状况并不太好。郝大姐的项目马上又要投入一笔资金。我觉得你们俩是不是最好开诚布公地谈谈,反正肉烂了在锅里,早晚都是大家的。根据我对迪哥的了解,他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吧?!”邱建认真地分析道。
黄晓军淡淡地笑了笑,说:“邱建呀,有些事情你我可能想得过于简单了。这些年来,我只看见了两个爱财有德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黑子。没错,黑子的钱不干净,但他挣的就是不干净的人的钱。但对朋友、对哥们儿,他的心比他的钱要干净得多。要说起来,咱们跟迪哥现在不分彼此、情同手足、肝胆相照,但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第十一章 窥视(四)
“怎么会呢?”邱建有些担忧地问。因为他实在不希望在耿迪和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或伤害友谊的意外发生。但从黄晓军今天的话里话外,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危机和某种征兆。他了解黄晓军,如果不是有什么根据,他是不会随便猜疑别人的。他想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迪哥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
黄晓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一种预感,迪哥可能会在最近几天,跟我提出那笔钱的事儿。与其这样,还不如咱们主动一点,省得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难堪。你说呢?”
邱建没有马上表态。他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迪哥未免心眼就太窄了。
见邱建陷入了沉思,黄晓军接着说:“建,这件事只是我的预感。我这也是和你商量。如果你要是觉得不太那什么,那就先等等再说。你说呢?”
邱建点点头,说:“好吧,那就先等等?”
“行。到时候再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卞昆的那个亲戚,白富贵,我听那边的财务告诉我,这个傻瓜太能造了。一顿饭就敢上万!他妈的,王八蛋,比咱们还牛×!”黄晓军忿忿地骂道。
邱建笑了,说:“有功之臣嘛。让他造几天,赶明儿让迪哥借张河林的刀一举把他拿下,不就完了。”
“嘿……嘿……”黄晓军坏笑几声,接着说,“那恐怕还不能太急。迪哥现在的身份是张河林的副总。由他全面接管,名不正言不顺。等等再说吧。姓白的这个傀儡还得用一段时间。找个机会,让迪哥跟卞昆打个招呼,让他严格管教、管教他这个不懂事的傻外甥。”
自从那天在别墅监听了耿迪和谭主任的谈话以后,黄晓军一直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他没有想到,耿迪会把他们最核心的机密透露给一个大权在握的政府官员。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背后有黄雀的螳螂。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犯忌的原则问题。尽管耿迪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新维多”,但这种授人以把柄的做法,在他黄晓军看来既愚蠢又危险。好在他手里现在有了一张更厉害更优秀的王牌。攥着这张牌,他的地位又随之变成了黄雀身后的天敌了。谭主任谨慎一世,自以为处处精明过人一筹,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把柄也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想起那天晚上,老谭跟豆豆在一起那一幕幕愚蠢可笑的言行举止,黄晓军忍不住乐了……“怎么了,你笑什么呀?”邱建看着突然独自莫名其妙傻笑起来的黄晓军,奇怪地问。
“哈……哈……没什么,我想起卞昆的外甥,大卞昆将近十岁,可一到卞昆面前,就跟孙子见爷爷似的……哈……哈……”
邱建也跟着乐了。但他还是觉得这也不至于让黄晓军如此开怀大笑。
宁海的工程验收,在各个方面紧密配合以及各级领导的亲切关怀下,进行得非常顺利。张河林设宴款待了有关人士和领导。何伟的姐夫——市委主要领导人之一、钱行长等也应邀出席了宴会。席间,张河林慷慨激昂地向大家介绍了下一步他将在盛京城实施的宏伟战略目标。掌声、赞许声连成一片,在众人钦佩、欣赏、羡慕、妒忌、惊异的目光下,张河林仿佛感觉到了一道灿烂眩目的金色光彩环罩在自己身体的周围,一种久违的自豪和骄傲又回到了他的心中。由于过度兴奋和激动,他的眼里闪耀着点点荧光。“各位,我张河林能有今天,全仰仗在座各位的宠爱和真诚无私的帮助。饮水思源,有恩必报是我张河林做人的原则和道德。我不会忘记,在我最困难、最艰辛、最失意的时候,大家曾经给予我的巨大帮助和关怀。再次,我代表自己,还有我去世的父亲,向在座的各位长辈、同辈、叔叔阿姨、兄弟姐妹致以最衷心的感谢!我给大家鞠躬了!”说完,张河林面向酒席宴上正襟危坐的男女老少,深深地鞠了一躬。于是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也有情感丰富的男女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大哥,绝了!”何伟来端着两个酒杯,来到张河林的跟前,递上一杯给张河林,自己随即转身,向众人倡议,“在座的各位,我提议,为我大哥事业的不断发达和我大哥的身体健康——干杯!”
众人起立,举杯同声:“干!”
坐在普通席上的张桂翠,此时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张大哥在她心中的光辉高大的形象从此有了更高境界的升华。她默默地发誓,为了她心中最崇拜的这个男人,她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河林呀,”坐在主宾席的何伟的姐夫,对刚刚回来坐下的张河林说,“我代表市里的领导向你表示祝贺。也为你父亲,我们的老领导感到骄傲。当然,创业的道路充满了艰辛坎坷,你有今天的成就,是你奋斗努力的结果。今后,如果有需要我们政府支持帮助的时候,尽管开口说话。呀,这个、这个今天钱行长正好也在。我说老钱呀,你可得以实际行动支持我们河林哟……”
“嘿……嘿……”钱行长急忙站起来,恭敬地表态,“您看您说的,有市领导这句话,我就是不想帮也得帮呀。再者说了,现如今咱们张总的事业蒸蒸日上,继往开来,这可是我们银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主顾呀。啊?哈……哈……”
一拨接一拨前来敬酒的各种人物,将宴会气氛推向了一个又一个的高潮。
张河林满面笑容下的内心深处却在想:一群势利小人!
第十一章 窥视(五)
六月的盛京已经是暑意初现了。这天,耿迪在白富贵的陪同下巡视了工地的工程进展情况。他代表张河林总经理,对工程进展顺利表示了感谢。同时进一步强调,要抓好安全生产,保证工程质量。白富贵连连点头称是。但与此同时,白富贵也不失时机地暗示耿迪,根据双方的协议,第二笔资金划拨的时间快到了。他希望耿总和张总能够信守合同,以确保双方合作的成功。其实,在此之前,根据表舅卞昆的意图和分析,这笔钱,对方到时候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位的。这样一来,好戏才是真正的开始了。
“放心吧,白总,到时候这块地荒废不了!”耿迪冷冷地回答他。
离开工地以后,耿迪按约前往酒店的咖啡厅,与黄晓军和邱建会面。三人见面以后,耿迪先通报了白富贵那里的情况。接着,邱建又将郝大姐项目的实施情况做了简单说明。耿迪告诉黄晓军,这几天张河林频频从宁海打来电话,询问“新维多”什么时候派人过去商讨进一步投资和启动物业管理的有关事宜。“看样子,张河林有点沉不住气了!”耿迪把一份张河林在盛京售楼部的财务报表交给了黄晓军,接着说,“这几天我让小姜把售楼工作全部停了。张河林从这边一分钱也别想再进账了。”
“好,真好!”黄晓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又将报表转递给邱建。“看看吧,张河林死到临头了。他现在账上的流动资金连一千万都不到。我看他怎么玩活这盘棋。对了,邱总,今天财务给郝大姐项目的广告费拨过去了吗?”
邱建为难地回答说:“暂时还没有。我让他们再核一下,如果咱们在白富贵那边的项目要按期完工的话,张河林留下的窟窿就不能不尽快堵上。上个礼拜刚给郝大姐他们拨过去了1800万的保证金。估计可能有些紧张。”
黄晓军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想辙。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这样吧,资金的问题我来想办法。你们不用操心了。还有就是准备跟张河林要打的两场官司。我给卞昆通了话,律师明天就去白富贵那里报到,准备起诉张河林的有关文件。但工程不能停下来。还有就是准备应诉张河林的起诉。现在有三个关键问题,一是何伟工程的验收有没有漏洞,如果我们做为合作方和物业管理参与方,一旦提出重新验收,有没有法律依据?二是张河林在此期间,能不能得到其他方面的贷款,然后缓过这口气?三是如果盛京一旦起诉,我们做为白富贵真实老板的身份肯定要暴露无遗,张河林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听完黄晓军的分析,耿迪心里认为,其实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被黄晓军忽略了。就是张河林目前在宁海市如日中天的名气和势力。要对何伟的工程重新验收,谈何容易。就算法律条文允许这么做,可实际实施起来,可行吗?别说张河林,就是何伟一关就不好过。还有,钱行长那里,老谭的关系一旦不起作用,后果很难预料。耿迪答应对老谭等人的回报承诺,至今无法兑现。刚才听邱建一说,他才知道,“新维多”目前也面临资金周转的困境。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接下黄晓军交给他的那张境外银行的存单。如果现在提出来,似乎时机又不太适宜。而且从他的本意,他是绝对不能在黄晓军面前露出一丝一毫自己跟老谭、老叶,还有老爷子等等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迪哥,你觉得呢?”黄晓军问。
耿迪其实明白,黄晓军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都是冲他来的,他不想马上回答他,因为他开始对黄晓军迟迟不肯兑现曾经有过的承诺有一种懊丧。当初在拿白富贵这块地的时候,他明确提出过,一旦手续办妥,就得有所表示。至于在宁海的这个项目上,他能够分得的那一份,他的确不是太着急。可如果不能兑现他对有关人员的承诺,那下一步的很多工作很难开展。他不太明白是自己没有把话讲清楚,还是黄晓军有意在回避这些个问题。
“迪哥,您想什么呢?”黄晓军见耿迪没有回答自己,又乐呵呵地问一句。
“啊,没什么。我在想你刚才提的那几个问题。”耿迪随口敷衍了一句。黄晓军和邱建不约而同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邱建似乎明白了前几天,黄晓军跟他说的那些话。他在内心开始对耿迪有了看法。很显然,黄晓军刚才说的那几件事,耿迪早就允诺完全可以搞掂。可事到如今,耿迪所表现出态度和当初大相径庭。
三人陷入了沉默。
“我看这样吧,”最后还是黄晓军先开口说话了,“邱总还是全力以赴负责郝大姐那边的事儿。张河林和白富贵的这一大堆问题,由我和迪哥处理。邱总就不要分心了。你们看呢?”
邱建和耿迪同时点头。
邱建起身告辞,说下午和郝大姐公司的几个副总约好开会,他先走一步。
第十一章 窥视(六)
邱建离开以后,黄晓军继续和耿迪谈话。但话题不再涉及公司的业务了。黄晓军告诉耿迪,昨天白姐从加拿大打来电话,说她想回国了。黄晓军没有同意,他觉得白姐现在回来也不是时候。白姐还请他转告对耿迪和邱建的问候。她说离开盛京这段时间,她非常想念大家。耿迪点点头,算是对白姐好意的回复。其实在耿迪的心里,白姐只不过是黄晓军的相好,他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看待。耿迪现在内心很矛盾,他一方面希望尽快帮助黄晓军彻底解决与张河林的这场争斗;另一方面他又对黄晓军现在的做法感到不能理解和困惑。他想起了谭主任、老叶、卞昆的舅舅,以及老爷子和其他人对黄晓军的评价。他当然不完全赞同他们的很多看法,但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似乎渐渐感觉到自己和黄晓军之间的隔阂,那种不遗余力帮助黄晓军成就大业的热情正在消退。他一时想不清楚,是自己见利忘义,还是黄晓军在跟他玩心眼。他的脑子现在有些乱,他需要好好想想。
乘黄晓军起身去洗手间的工夫,耿迪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大哥吗?是我……您先别着急,等我的消息……是吗?我现在也说不好,那这样,我最晚下个礼拜答复您……好吧……好的。我会尽全力的!……就这样,再见!”
与此同时,黄晓军在盥洗室的门口,给邱建挂了一个电话。他告诉邱建,他准备把人民币的存单交给耿迪。否则接下来的很多事情没法办。邱建在电话里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说他没想到耿迪是这种人。耿迪现在的表现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黄晓军劝说道,其实这很正常。人嘛,都有弱点。况且耿迪也许有自己的难处。邱建说这件事让黄晓军自己看着办,他实在不想掺和进去了。黄晓军挂上电话以后,脸上的表情豁然开朗——他的目的达到了。
黄晓军回到咖啡厅,乐呵呵地告诉耿迪,他上洗手间的时候接到公司财务的电话,资金问题解决了。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存单,交给耿迪,并接着说:“迪哥,这是用您的名字存的300万。现在交给您。说起来不好意思,原想先借用迪哥的这笔钱,等过了这个关口再给您补上。现在不用了,我这算是‘完璧归赵’。嘿……嘿……那什么,我还得赶回公司,律师已经到了。我就先走一步。其他事情就拜托迪哥这几天费心考虑一下。我们明天联系,行吗?”
耿迪接过存单后,又听完黄晓军的这番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和悔恨。他冤枉黄晓军了。他对自己的小人心态感到极其的憎恶……
张河林在宁海市自己的办公室来回走动,焦虑不安。他掏出“特制”的香烟,迫不及待地点上,几口猛力地嘬吸过后,心情才渐渐趋于平静……随即,陷入幻觉的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在盛京豆豆的手机:“喂,宝贝儿,是我……你赶紧飞到我这儿来……什么,我在哪儿?我他妈在自己办公室,宁海……对呀,你赶紧乘超音速飞机飞过来……空军方面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对……对……你直接去机场……”
豆豆给耿迪打了一个电话,她把张河林在电话里云山雾罩的胡言乱语告诉了耿迪。耿迪知道,张河林的毒瘾已经相当深了。他建议豆豆还是去一趟,由盛京公司派车送她去。耿迪说,过几天他和薛佳灵再去接她。
送豆豆上车的时候,耿迪握着她的手,心情异样地说:“豆豆,委屈你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欠你的情实在太多了。你一定要多保重!这日子不会有几天了。你这次去,尽量不要让他手下人单独跟他在一起。如果有人提到关于打官司的事,你尽量多听听,回头再找机会给我电话联系。另外,你多留意一下这几天都有什么人跟他接触,尤其是政府官员和银行方面的人……”
豆豆频频点头,眼里流露出对耿迪复杂迷乱的情感。
目送车离去,耿迪极力想像张河林现在的丑态和惨样,他猛然有一种犯罪的恐惧和迷惘,张河林算是真正毁在他手里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甚至惊异自己在策划实施这一切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怜悯和恻隐之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才变得如此的疯狂和冷酷?他试图唤起自己内心对张河林哪怕是一点点的真心实意的同情也好、惋惜也好,结果毫无反应。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感觉到他早已背离了那个曾经也算是富有同情和道义的自己,他抬头望着迷迷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机铃响了,是前妻李金华打来的。她告诉他,老爷子前两天住院了,想现在就见他。
第十一章 窥视(七)
天色渐渐阴黑下来。饭厅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豆豆和薛佳灵两个女人收拾完以后,便坐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着VCD。老谭和耿迪来到楼上的小客厅,开始了一场他们自以为是最秘密的谈话。
当耿迪走进老爷子住的高干病房时,见前妻正在为半卧在沙发上的老爷子做头部按摩。见他进屋,老人坐了起来,精神萎靡地冲他抬抬手,示意他坐下。他发现他衰老多了。
前妻为他端来一杯茶,用眼睛暗示他问候老人的身体状况。于是他开口了:“您身体还好吧!”
“不好啦。这些天老梦见马克思哟。你怎么样?我听说你有爱人了?”老人闭着眼睛,缓缓吃力地问。
耿迪不由自主地看看站在一旁的前妻。他不明白今天老爷子叫他来,到底要跟他说什么。一见面就问了这么个令他预想不到的问题。他只好唯唯诺诺地如实应声,说刚认识不久,还没结婚呢。老人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你打算将来怎么办呢?”他知道,老人的意思是他和前妻将来有何打算。自打他从监狱出来以后,老爷子似乎一直在关心着这个问题。他不明白,这个如同他生父的老人为何如此。他始终对前妻和她这位所谓的干爹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有一种厌倦和鄙夷。父亲去世以后,老人几乎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老人的老伴去世很多年了,两个孩子远在国外,几乎很少回来。
“金华呀,你先去别的房子等等,我有话要对他讲。”
前妻温顺地离开了客厅。
老人让耿迪坐到他的身边,给他讲述了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故事:
文化大革命初期,耿迪的父亲陪同当时任某集团军副司令的老爷子前往西南边陲巡视防务。随行的工作人员中有一位保健护士,一个年轻纯洁的少女。不久,少女怀孕了。由于当时条件有限,根本无法进行人工流产手术,为了保全首长的面子,耿迪的父亲主动替首长背起了这口黑锅。为此,耿迪的父亲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孩子生下以后,这位护士便被处理复员回了原籍——西南边远山区的一个村庄。孩子被送给当时一个没有生养能力的工人家庭。不久,这位护士在家乡投河自尽了。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老爷子委托耿迪的父亲千方百计找到当时收养孩子的工人家庭,付给了人家一笔在当时算是相当丰厚的抚养金,把孩子接回了盛京,寄养在一个烈士遗孀的家中,这个孩子就是李金华。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耿迪的父亲和老爷子。老人告诉耿迪,这是老一辈人犯的错误,欠下的孽债。他没有要耿迪替他还债的意思,他之所以告诉他这些,是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希望在他离开人世以后,能够有人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他希望李金华能够原谅他,并一定回老家,到她生母的墓地去看看。老人还将一份遗嘱交给了耿迪。他说,如果他在国外的子女回来,希望耿迪将遗嘱转交给她们。他的遗产也全部由李金华继承……
耿迪告别老爷子以后,和送他出来的前妻站在医院的楼下,他们默默地站了很长时间。耿迪心情很乱,他不知道该跟前妻说什么。
“老爷子都跟你说什么了?”李金华平静地问。
“没什么,都是我的事。你现在怎么样?”他问。
她笑笑,说:“挺好的。等把老爷子送走以后,我可能出国。”
“是吗,那挺好。去哪儿?”
“澳大利亚。现在正在办手续。对了,你那个女朋友是大学生吧?我听说是学表演的,人长得很漂亮,是吗?”她看着他,神情坦然。
“是,还行吧。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再见!”
在开车返回公司的路上,耿迪一直在回忆他和前妻曾经短暂的婚姻。他不明白,既然如此,当初她提出跟他离婚,难道也是有人在为她出谋划策?他猜想一旦当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以后,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她起码不会歇斯底里、痛不欲生。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从来没有哭过,单凭这一点,就能说明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奇怪的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
黄晓军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他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拿起电话拨通了加拿大的长途。话筒里传来白姐清逸的嗓音。白姐告诉黄晓军,她申请绿卡的事进展很顺利。只是因为基础太差,现在每天参加语言补习比较辛苦。黑子妹妹学习很刻苦,天天熬到深夜。她们相处得非常好。黑子妹妹很懂事,十分珍惜现在的时光。她和黑子妹妹经过商量,花了三百多加元(约合一千美金),买了一辆二手车,虽说旧了点,但机器还行……黄晓军的心情稍有了些好转。他暗示白姐,盛京这边的情况仍然还不明了。他可能还得待一段时间,等大局定下以后,他会抽空去看她们。黄晓军说他非常想念她,分开这么长时间了,他心里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白姐极力温柔地安慰他,说她也十分挂念他,要他多注意休息,别太操劳,有些事应该让邱建和耿迪他们去办……放下电话以后,黄晓军又想起了那天在别墅,耿迪和谭主任谈话的内容,现在他对耿迪已经有了很深的戒备。他没想到耿迪身后的谭主任这帮权贵们对他的底细了解得如此透彻。而他手里的“王牌”很可能是一把既可伤人也能害己的双刃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盘算,他决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邱建,让他对耿迪有所防范。然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打掉邱建对耿迪的信任和好感。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一)
由豆豆和张桂翠作陪,张河林在宁海市郊区的一座度假村,秘密宴请钱行长。
随着事态的发展,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掉入一个事先被人设计好了的陷阱,但根源在什么地方,他暂时还没有完全想明白。眼下最棘手的是尽快解决资金问题。根据与白富贵的合同,第二笔拨款的期限快到了,如果到时不能履行合同,后果非常严重;黄晓军的拨款至今没有消息,耿迪来电话告诉他,黄晓军公司目前也面临相当严重的资金周转困难,估计很难在短期内缓过来,就算到时候对“新维多”按违约起诉也好,扣押订金也好,这对他来讲根本是杯水车薪,难解当今的困境;何伟如果知道他目前所面临的这样一个糟糕的局面,万一提出结清工程款,那他简直就彻底完蛋了。他想过撤出盛京的项目,抽回部分资金,先暂时稳住当前的局势,但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因为白富贵即便同意他撤,可哪有钱退给他呢?说一千道一万,他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相信黄晓军能够真心跟他合作。可事到如今,他又说不出什么来,毕竟黄晓军也给过400万。惟一让他欣慰的是,钱行长和市里的有关领导对他有过的承诺。今天请钱行长来,他是志在必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贷款尽快落实。他后悔自己前段时间忽略了这件事。自从吸上毒以后,他发现自己对事物的分析和判断力衰退了很多。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跟毒品沾上了。他曾经咬牙切齿地骂过豆豆,但他心里明白,这也不能完全怨她,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作为一个女人,豆豆对他千般柔情、百依百顺,从不提出任何要求,这就使得他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钱行长酒过半斤,即显出了好色的本性。他不时借着劝酒和说笑,对坐在他身边的张桂翠动手动脚。张桂翠心里牢记着张大哥的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得撑着,因为这关系到张大哥事业成败的大局。
“大哥,”张河林不失时机地把话题引到贷款的问题上,“我们的报告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快了吧,啊,别着急,老弟,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这个、这个,过两天我就去总行,帮你催催。放心吧老弟,我老钱办事向来是认真的。可你也知道,现在各方面的制度比以前完善严格多了,你总得容我几天吧?啊,哈……哈……”钱行长嘴上说着、乐着,放在桌下的手,却早已不安分地移到了张桂翠的大腿上了。
张河林陪着笑脸:“是、那是、那是……”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心里却愤然地骂着,我操你个老色鬼、王八蛋,我这儿大火都上房了,你还有心思玩女人!今晚我就让你玩个够。
张河林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了,他让豆豆扶他去洗手间,他刚一站起来,便“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令人恶心的气味。
豆豆急忙扶他回房间休息去了。
最后,老钱醉醺醺地由张桂翠搀着,回到了房间……
深夜,一阵女人“呜呜”地啼哭,把老钱从睡梦中扰醒了。他睁眼发现衣衫凌乱的张桂翠,正坐在另一张床上……他隐约记起自己昨天晚上跟姑娘干过那种事,好像还是个处女。
见他醒来,张桂翠的哭声变得更加凄厉伤心。老钱急忙下床,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慌乱中,他抓起被单裹住自己:“别哭、别哭,可不敢再哭了。这大半夜的,让人听见,影响不好,快别哭了……”
张桂翠依旧我行我素,最后竟是号啕大哭起来……
老钱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了!“我操,大哥,你怎么能把她给办了?”张河林急赤白脸地责备老钱。
“嗨,我这不是喝多了嘛。我哪儿知道她还是个雏儿呀!你把她带来干吗呀,不就是喝酒玩吗?”老钱焦虑地申辩道,脸上布满了津津汗珠。
“没错,我带她出来是想慢慢来嘛。我跟她认识都快一年了,我都没弄上手,这丫头性子烈着呢,弄不好真要出事……”
“那你说怎么办吧?钱,她要多少,我给她……”老钱也有些急了。
“大哥,这不是钱的事。不信,你去问问,刚才我当着我女朋友的面,把两万现金塞在她手里,她连看都没看,全甩我脸上了。你看我这儿……”张河林指着自己脸上被钱打破的一个小伤口,“看见了吗?要不是豆豆和我死命拉着,那丫头早就跳海了!她死活要去公安局,告咱们强奸了她。我操,大哥,你以为我跟您闹着玩呢?我他妈张河林是那种人吗?我……”
门突然被撞开了,豆豆大惊失色地冲进来:“不好了,她、她,自杀了……”
啊!老钱顿时傻了。
张河林一把拨开豆豆,自己冲了出去。
张桂翠刚才趁豆豆没注意,一头撞在床头柜上……张河林急忙抱起已经昏迷的张桂翠,向停车场跑去。鲜血顺着张桂翠头部的伤口喷涌流出,张河林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热血浸透了……
黑夜中,张河林驾车向医院狂奔驶去。他不时用手揩去迷蒙双眼的泪水……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二)
耿迪和卞昆开车来到工地。只见白富贵上蹿下跳、指手划脚,忙得满头大汗。
当他发现表舅卞昆陪着合作方的耿副总来了时,便急忙跑了过来。
“哈……哈……不错、不错,有那么点大干社会主义的样子!”卞昆握着白富贵的手,居高临下地夸赞道。
耿迪一脸阴沉,同白富贵简单地握握手,独自向工地走去。卞昆和白富贵随后疾步跟了上去。耿迪今天上午接到豆豆从宁海打来的电话以后,心情一直不好。那个叫张桂翠的姑娘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他当然知道这是张河林玩的圈套,而且俗不可耐,档次极低。但他想不明白,居然还有人不为钱不为利,甘愿替张河林冒生死之险,帮他一起害人,尤其还是一个不满18岁的小姑娘。
“耿总,您今天来,有什么指示?”白富贵虚情假意地冲耿迪递上一支烟。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耿迪才是这场闹剧的真正导演。
耿迪摆摆手,表示不抽。
他今天约卞昆见面,主要是想跟卞昆谈谈下一步跟张河林打官司的有关问题。路过工地,顺便来看看。虽说白富贵只是一个冒牌的傀儡,但对工地的管理不但尽心尽责,且很有些章法。这一点,连黄晓军和邱建都感到很满意。
黄晓军委托的律师耿迪现在还不能见,但律师起草的有关文件他已经看过了。他觉得有必要跟卞昆通通气。现在看来,这场官司是打定、赢定了的。张河林就是把老钱逼得跳了大海,老钱也拿不出银行一分钱的贷款给他。
……
“迪哥,那下一步怎么办?”上车后,卞昆问身边的耿迪。
“现在关键是张河林如果一旦知道这一切都是黄晓军给他上的套,会不会狗急跳墙生出别的麻烦。抽空你还得跟你那位亲戚上上课,让他千万沉住气,别再把你抬出来。我明天去宁海,给张河林汇报工作,顺便跟他提二期拨款的事,你让你的亲戚从后天就开始,给我和张河林施加压力,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别让张河林缓过气儿来。你让他口气一定要硬,越气人越好,什么难听说什么,从气势上彻底打垮张河林!”
“好的,迪哥,您放心。我这几天就让他跟着我,寸步不离。”卞昆兴奋地说。
宁海市人民医院急救中心主任办公室。
张河林正在听取医务人员对张桂翠的病情汇报。根据医院的检查结果,张桂翠的颅骨有一道长达3厘米的骨折裂缝。目前病人昏迷不醒,除失血过多造成的失血性休克外,并伴有颅内出血的压迫症状。尽管经过几天的全力抢救,病人已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不排除日后可能留下的后遗症。严重的可以导致失忆或其他神经系统功能障碍,也就是说,张桂翠很可能从此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人。尽管这是比较糟糕的结果,但只要人不死,他就还不至于完全陷入绝望的境地。本想利用她给老钱的脖子上套上一副狗链,促使老钱尽快费心解决贷款的问题,可没想到张桂翠却把戏演过了头,这一副狗链差点把他张河林自己也套上了。他见到老钱的时候,老钱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他告诉老钱,张桂翠的事由他全权负责摆平。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老钱得设法尽快为他把贷款争取下来。他甚至暗示老钱,如果贷款问题解决不了,他很可能将无能为力再顾及这件事了。
张河林离开医院之前,来到病房看了看昏睡中张桂翠。一直陪伴着张桂翠的豆豆告诉她,张桂翠说胡话的时候,总提到“贷款”两个字。张河林的内心被片刻的内疚触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无辜善良的小姑娘。他对豆豆讲,下午耿迪要来,他得赶回公司准备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这里就拜托豆豆尽心照料了。临走,他拿出一万块钱交给豆豆,说是以备急用。豆豆点点头收下了。
张河林走后,豆豆又回到了病房。她对这个可怜愚昧的小姑娘给予了深深的同情,并为她感到惋惜。她知道张桂翠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报答张河林的恩赐。由此她也联想到自己,更觉得她跟她是那么的相似。所不同的是,她是为了自己才出卖了肉身和灵魂,但她毕竟得到了应有的回报;而张桂翠却是为了一场与己毫不相干的拙劣骗局,不仅献出了女人一生最宝贵的纯洁,甚至几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这两天她一直在反省自己经过的风雨历程。她承认自己是个寡廉鲜耻的坏女人,她在堕落中寻觅实现自己梦想的希望,在放荡中彻底地体验短暂疯狂的欢娱和冗长难耐的寂寞。她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如果将来有一天她成功地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她会为自己曾经的付出感到骄傲和自豪。在她的人生观里面,只有彻底的失败才是真正可耻和肮脏的。她认定自己是一个少有的、疯狂的、淫荡的而又充满激情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惜牺牲一个女人所拥有的一切。但是这一切必须得到超值的回报!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三)
会议室坐着张河林、耿迪、小姜,还有公司其他几个有关人员。耿迪简短地介绍了盛京工程的进展情况以后,又由小姜汇报了售楼部的销售近况。显然,张河林对于销售业绩如此不理想感到非常沮丧和不满。他问,为什么会出现销售停滞的局面?小姜解释,可能是由于剩下的户型不太理想以及后期广告没有跟上的缘故。正式开业以后,相信情况会很快好转。这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回答。张河林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今天主要是想和耿迪单独见面,在耿迪身上,他仍然寄予了相当大的希望。他相信,在这种时候,只要把话说到位,耿迪一定会跟他同舟共济,助他度过难关。
几分钟以后,张河林宣布散会。空空的会议室,剩下张河林和耿迪,气氛显得沉闷压抑。因为公司目前所面临的糟糕局面,只有他们俩心知肚明。“老耿呀,”张河林终于打破沉闷,开口说话了,“现在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太好。老钱的贷款,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要解决,有相当大的难度。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黄晓军那边,老兄能不能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他们履行协议。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做出适当的让步,甚至让他们进入咱们在盛京的项目,共同开发。你觉得有可能吗?”
耿迪摇摇头,语气充满了无奈,他说:“我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黄晓军他们现在大笔的资金全部压在了盛京另外一个项目上。他还在打这边400万的主意呢。昨天我刚跟他通过电话,我告诉他,如果不继续履行跟宁海这边的协议,这400万怕是一分钱都别想拿回去了。他跟我急了,说实在不行,那就法庭上见……”
“什么?我他妈还没跟他提打官司呢,他倒来劲了?我操他妈,王八蛋!好你个黄晓军……”张河林的嗓门提高了八度,脸上的肌肉蹦蹦直跳。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讲完,”耿迪打断了张河林的吼叫,接着说,“我昨天去……”
耿迪手机铃响,打断了他的话。他接电话:“喂,你好……是我……唔,是白总,你讲……你听我说,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尽管放心,资金问题我们会解决的……什么?你听谁说的?……我……我……你先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我说过,你别急着催,我……”
张河林表情茫然地听着耿迪跟对方的通话。他知道白富贵那边的火山已经开始喷发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耿迪语气明显软化下来,他继续跟对方说,“我现在正在开会,您过一会儿再打来好不好?……一定、一定……”
耿迪关了手机。张河林问,姓白的怎么说?耿迪告诉张河林,白富贵的上家已经明确表示,如果到期不按合同支付第二笔费用,就让他停工。剩下的问题法庭上见!白富贵还说,如果事态真的要发展到了那一步,他为了保全自身,只能先起诉我们,同时寻找别的合作伙伴,而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和损失必须由我们承担……
张河林感到事态越发的严重了。
“还有一件事,”耿迪接着说,“黄晓军提出如果那400万不退还也可以,但必须由两家共同出面,邀请有关部门重新验收宁海项目的装修工程。就是上法庭,他们也会以这个理由解释他们不履行合同的原因。”
“重新验收?他凭什么?”张河林这会儿已经有些疲惫了,说话的嗓音也低缓了许多。
“明摆着的,找茬呗!”耿迪怏怏地回答。
张河林突然觉得浑身发痒、发冷,他知道是自己的毒瘾又犯了。
就在张河林点着毒品以后,耿迪起身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反锁上了。他暂时不希望有更多人知道张河林已经是个沉溺在白魔世界的废人了。耿迪在过道上为自己点燃了一支香烟,思考着张河林下一步可能还有的退路……
自从黄晓军把那张三百万的存单给了他以后,他更加急切地想尽快了结这场争斗,或者说是残杀。一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挥之不去的罪恶感,渐渐笼罩在了他的心灵深处。刚才当他看见张河林在绝望而又无奈的痛苦中,哆哆嗦嗦点燃那根装填高纯度海洛因的香烟时,他又一次体验到无法回避的良心谴责带给他的窒息。为了减轻自己良心所承受的负担,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张河林咎由自取,他命该如此……
当耿迪再次推门进去的时候,张河林已经神志不清,进入了浑然虚无的境界里了。耿迪搬来另一张沙发,将他的双腿放平,然后脱下自己的西服盖在他的身上,便转身离去了。
张河林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了。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西服,他猜到这是耿迪的。恢复了正常思维的他立刻又陷入了极度的烦躁和惶恐之中。他决定先跟老钱联系,可老钱的手机没有开机。再打耿迪的电话也没能接通。最后他和何伟取得了联系。他让何伟赶到公司来见他。他现在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手段,争取在最短时间摆脱这场危机,否则,随着时间的流失,他将越来越被动,最终失去挽回局势的希望。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四)
何伟来了。一进门就问,张桂翠怎么了?这几天宁海市为了张桂翠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各种传说满市流传。就连他姐夫都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河林告诉他,张桂翠是因为喝酒喝多了,自己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的,当时他就在现场。至于别人怎么说,那都是谣言,根本不用理会。今天叫何伟来,是想让何伟的姐夫给市银行的有关领导打个招呼,尽快办理贷款的事宜。张河林告诉何伟,如果短期内贷款不到位,盛京的项目他就只好放弃。这样一来,眼看就要吃到嘴里的这碗肥肉只好让别人端走了。而且先期投入进去的资金一时半会儿肯定撤不出来,那欠他的工程款也就只好拖着了。何伟一时还不明白,短短几天的时间,情况怎么会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他有些怀疑张河林的话到底是不是事实。因为就在几天前,张河林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盛京的项目百分之百的没有问题。
“老弟,实话告诉你吧……”张河林决定把部分事实的真相告诉何伟,让他明白,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只有同心协力一起向前蹦,才有可能跳出火坑。他说:“我也没想到‘新维多’连预订金都付了,可到这个时候他们说没钱了。400万啦!你说,这帮王八蛋不是毁我吗。这400万,他们连一分钱也别他妈想要回去。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们投到盛京的4000万怎么办?如果拿不出剩下的一半,对方肯定要跟我们打官司,到时候想撤都不一定能撤出来!”
“大哥,这事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呀?”何伟有些着急了。
“我怎么会想到已经打了400万订金的事还会出问题呢?”
“那能不能用盛京的项目申请贷款?”
“不行,前期资金不全部到位,银行根本不会受理贷款申请。”
“那怎么办?”
“现在只能是孤注一掷了。你尽快找姐夫想办法,让他无论如何压银行,或者从市里其他企业弄到这笔资金,只要付清盛京的这笔钱,我们马上就可以用项目申请贷款,这盘棋就算是走活了!”
送走何伟以后,张河林似乎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耿迪在宁海期间,张桂翠的病情有了迅速的好转。但老钱那里一直没有消息。在耿迪的劝说下,张河林彻底放弃了利用“张桂翠事件”要挟老钱的打算,因为那样做毫无意义。他现在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何伟姐夫的身上,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在了黄晓军的头上。他发誓,即使他再次破产,他也要豁出身家性命,白道黑道双管齐下,与黄晓军同归于尽……耿迪劝他暂时不能太冲动,因为毕竟还有一线希望。白富贵那边他回到盛京后,再尽量做做工作,争取延迟白富贵对这边的起诉和避免采取过激的行动。至于黄晓军拒绝履行合同,要求重新验收装修工程的这件事,只要张河林不主动出击,闹上法庭,估计黄晓军暂时还不会提出撤回那400万订金的要求。这样一来,张河林可以抽出很大的精力,尽快解决贷款和处理公寓开业以后的有关物业管理方面的业务。另外,耿迪主动提出,为了减少他不必要的麻烦,让豆豆和薛佳灵把张桂翠带回盛京,做进一步的治疗,张河林也不必再为此事分心了。
张河林的思绪在一团乱麻中仿佛找到了耿迪为他理出的头绪。他开始意识到,目前的混乱局面只能由耿迪替他出面周旋了。事已至此,避开风头再做打算也许不失为一个良策。况且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思维能力已经承受不起这些倒霉透顶的事情的打击和折腾了。他紧紧握着耿迪的手,有些哽咽地说:“老兄,盛京的事就全权委托给你了。拜托、拜托……”耿迪竟是也动了感情,表情庄严,且语重心长地承诺道:“你放心吧,我会尽全力控制住局面的。还有,有机会你得把那玩意儿戒了。要不然……”耿迪的话讲到这里时,张河林开始流泪了。他的心情开始有了一些好转,也许耿迪能够帮他度过这次难关。他在心里默默地乞求老天保佑他和他的一切。然而此时此刻,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耿迪阴险毒辣的步步紧逼和推波助澜,他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完全、彻底地堵死了。他的末日即将来临!
耿迪离开宁海的前一天晚上,秘密地和老钱见了一面。对于耿迪的坦荡和仗义,老钱万分感激。他说自己万万没有料到张河林居然玩出这么混账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耿迪让老钱尽管放心,张桂翠由他安排接回盛京继续治疗,保证将来不会再有任何麻烦……老钱“扑通”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要给耿迪磕头。耿迪急忙将老钱扶起,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诚恳、仗义地说:“老哥,您千万别这样。我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出手帮您这把!”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五)
何伟深夜被姐夫召唤到家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姐夫在电话里的语气感觉到情况不妙。果然,一见面,姐夫就问他知不知道张河林吸毒的事。他支支吾吾几句,本想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姐夫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打得他顿时两眼金星乱冒,“怎么了,姐夫?”何伟惊恐万状地望着姐夫。“你呀,简直是混球。你知不知道,张河林差点把我都给毁了?”姐夫气得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姐夫告诉他,省纪委转下来一封群众来信。信中反映本市个别主要领导利用职权,不遗余力地帮助本市一个吸毒成瘾、流氓成性、残害少女的房地产开发商集资贷款,并且暗中指使自己的亲戚承接该开发商的工程项目……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严重败坏了党和政府在人民群众当中的形象……省委有关领导勒令尽快查清此事,并报上级有关部门。
“小弟,你实话告诉我,你有没有沾上那玩意儿?”姐夫问。
“哥,我没有!真的,我不会骗您的。”何伟胆怯地回答。对这位姐夫,何伟服得五体投地。要没有姐夫,也就没有他何伟的今天。何伟是家里的老小,年幼时双亲早故,他上面有三个姐姐,是姐姐们把他带大的。姐夫是三姐的丈夫,也是姐夫们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这些年来,何伟从一个一文不值的街头小混混,摇身一变成了宁海市最年轻的百万富翁之一,全靠姐夫明里暗里对他的照应。尽管姐夫的年龄只大他八九岁,但在他的心中,却有着父辈一般的权威和形象。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压在张河林那里近千万的工程款。如果姐夫拒绝帮助张河林解决贷款,那他的工程款何时才能要回来呢?
“姐夫,可是我、我,他还有工程款没跟我结清呢。您看……”
“你呀,简直是糊涂。他现在还欠你多少钱?”姐夫的语气渐渐缓和了下来。
“八百多万。本来我还想再接他在盛京的项目,所以我答应过他,工程款可以往后拖一段时间再说。我怎么会想到情况一下全变了呢……”
姐夫在屋里慢慢地来回踱步。何伟知道,凭着姐夫的地位、权势和聪明过人的智慧,帮他铲平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他庆幸自己没有跟张河林一样染上毒品,这和平时姐夫不时对他的敲打有很大的关系。至于吃喝玩乐,姐夫似乎并不是太在意。但是毒品,绝对不能沾!这句话,姐夫给他讲过不下几百遍。所以,在何伟的潜意识里,对毒品的诱惑已经有了一道比较坚固的抵御防线。每当看见张河林吸毒以后那种飘飘欲仙、神经兮兮的滑稽样,他除了觉得好笑,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他也掌握了一个规律,每次只要是张河林吸完粉以后,什么事都好说好商量,特别的大气和豪爽。他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故而在这次的装修工程中,获得了不菲的盈利。姐夫终于停了下来,说:“张桂翠的事是怎么回事呀,你知道吗?”
“可、可能、可能是喝酒喝醉了吧?姐夫,我、我真的不是太清楚……”何伟又开始紧张了。他担心姐夫误以为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又招来一顿臭骂。
不料姐夫“哼”了一声,说:“喝酒喝醉了不假,但不是她,是别人。更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你听着,从现在起,不准你再跟张河林单独来往,更不准跟他出去胡作非为,欺负女人;他欠你的工程款,既然你已经答应他暂缓一段时间,就暂时先别跟他急着往回要。我听说他还有好些房没卖出去呢,所以你不用怕。再就是过几天,你去一趟盛京,见一个人。记住,你自己开车去。去见谁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但有一条,这件事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了吗?”
何伟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说:“姐夫,您放心,我听您的……”
“你先坐下,我还没说完呢,”姐夫转身,自己也坐下了,接着又说,“小弟,现在局势很复杂。好多人都盯着咱们这个家,还有我这个位子呢。所以你平时在外面一定要低调做人。尤其是在生活上,要吃要喝要玩,只要有钱,走远一点好不好。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告诉你,过段时间公安机关要开展全国性的严打。中央这次是下了狠心的,尤其是官匪勾结的恶势力。你说,万一你那帮狐朋狗友有人惹了祸事,再把你牵扯进来,咱们这个家还保得住吗?你别看你平时在外面吆五喝六、摇头晃脑的没人敢招你,老百姓可有人给你记着呢。咱们家能有今天不容易,你可别得意忘形找不着自己了。我告诉你吧,这一次张桂翠的事,要不是有人处理得早、处理得妙,把人证物证都弄走了,钱行长这会儿早就进了大狱了。”
何伟张目结舌地盯着姐夫,有些茫然了。
“我这个官算什么呀?比我横比我大的多了,要赶上时候,杀头掉脑袋、摘乌纱、进大狱有的是。你知道吗,这次写信告我的人不是一般的工作报复,要不是这些年我做人谨慎小心,工作上搞出了一些成绩,省里领导对我另眼相看,哼,这一封信就够我恶心好几年的。好了,你先回去吧。这几天最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听见了吗?”
“姐夫,知道了。我听您的!”何伟毕恭毕敬地应承着。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六)
姐夫其实是非常疼爱他这个小舅子的。在姐夫的眼里,这位小舅子虽说是调皮了一些,但为人机敏,办事厚道,看重亲情,也能吃苦受累,尤其是对他这个当姐夫的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尊敬备至。
从姐夫家出来以后,何伟突然想起张河林让他帮着找几个东北道上的“朋友”,说最近他可能要用一用。可今天听了姐夫的一顿说教,他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这件事还能不能办。其实在何伟的心里,不管怎么说,张河林对他还真是不错的。尤其是这一次的工程,他何伟是吃饱喝足了的。何伟没有马上发动汽车,他坐在车里苦苦地思索着。终于,他还是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告诉对方,有个朋友最近要“搬家”,想请几个帮手……对方问,“家”是哪里的?他说是盛京的。对方又问往哪儿搬?他咬咬牙,说,“老家(弄死)。”对方犹豫了一下,接着又说,盛京最近交通不太方便,道不好走,所以费用得高一些。何伟说,这没问题……打完电话以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脑子里却又想起了姐夫的那句话:咱们家能有今天不容易……于是他告诫自己,这是他最后一次管他妈的这种闲事!
“漂亮极了!”黄晓军眼里放光,神采飞扬。“迪哥,不是我黄晓军拍您的马屁,我简直没想到您能把活儿做到这一步。用句文词儿——绝妙透顶!哈……哈……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乐了!”
黄晓军和耿迪在夜总会的包间,喝着XO人头马,谈笑风生。
“实话告诉你吧,”耿迪喝了一口酒,“张河林握着我的手哭的时候,我都差点儿掉泪了。操,我又一想,我这他妈不是猫哭耗子吗,干嘛呢?就又把眼泪生给压回去了。”
哈……哈……
“不过,晓军,”耿迪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张河林现在活吞了你的心都有,你得当心一点。张河林到最后发现自己一贫如洗、众叛亲离的时候,肯定要干出些事儿来。当然,他一旦都明白了,肯定也不会放过我。他可说了,黑白两道,双管齐下!”
黄晓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也想到了,而且也就是再过十来天的事儿。那你说怎么办?”
耿迪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黄晓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问题是明摆着的,事到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躲起来,要么先下手,他估计自己目前还不会被张河林识破。真要是等张河林明白了,要“吃”的也就不是黄晓军,而是他耿迪了。要是站在张河林的立场上看,他耿迪就是十恶不赦的叛徒、奸细、内贼了,比黄晓军更可恶可恨、更该死……
“迪哥,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黄晓军咬咬牙,像是下了决心。
“我再想想吧。不过最近咱们都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黄晓军点点头。
“另外,老钱过几天要来盛京,这老东西想看看张桂翠。说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觉得呢?”耿迪换了一个话题。
“我看就算了。还是我们替他慢慢解吧。这小丫头中张河林的毒太深,恐怕一时半会儿改造不过来。咱们还是让老钱念着咱们这份情吧。你说呢?”黄晓军当然明白,将来如果一旦吞并了宁海的项目,老钱是个很用得着的人。
耿迪表示同意黄晓军的意见。还有一件事让耿迪觉得有些蹊跷,那就是最近邱建似乎对他有些敬而远之。从宁海回来这几天,他几次邀请邱建一起聚聚,都被婉言谢绝了。他委实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他问黄晓军,得到的答复是因为邱建最近太累,郝大姐那边事情太多太复杂。自从邱建接手那个项目以后,几乎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就连黄晓军自己也好几天没跟他照面了。平时也基本上都是靠电话联系。黄晓军的解释并没有真正打消耿迪内心的疑虑。
白富贵在办公室召开了一个由律师和财务人员参加的务虚会。卞昆作为法律顾问和项目总监列席参加了会议。
卞昆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黄晓军在这个项目上的总代理。这个主意是黄晓军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他知道既然不得不跟张河林摊牌,那站出来摊牌的人最好不是他黄晓军本人。因为他同时要开始以“新维多”法人代表的身份对宁海市的项目进行起诉,理由是张河林公司没有保证工程质量,造成客户频频投诉;同时违反当初双方共同达成的有关物业管理合作意向协议条款,没有按时完成有关的前期筹备工作,造成“新维多”前期投入的400万巨款至今没有产生任何效益。为此,“新维多”决定退出与该公司的合作,依法收回前期投资,并保留因对方违反协议而给“新维多”带来经济损失提出进一步索赔的权利……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七)
卞昆明白黄晓军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到前台的用意。黄晓军是在避免和张河林正面交锋。现在看来,与张河林的这场官司必胜无疑。他深知黄晓军说话办事的信誉度远在张河林之上,再加上耿迪的斡旋、运筹,他相信,这次只要搞垮了张河林,他所能得到的回报绝对不会低于他已有的期望值。他佩服黄晓军的奸诈和精明,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黄晓军充分利用各方面的力量,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击垮了对手,自己不但皮毛未损,反而更加健壮强大。卞昆暗自庆幸当初被张河林赶下了“贼船”。一想到自己将在法庭上同张河林针锋相对地唇枪舌战,就有一种报当初被张河林欺骗玩弄的一箭之仇的快感。律师起草的起诉书不但他自己看了,他还让跟法律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检查官舅舅也看了。舅舅给了一个评价:“黄晓军请来的这个律师不仅具有相当高的房地产业方面的专业知识,而且极其刁钻敏锐。看来,这个官司黄晓军赢定了……”
耿迪一边开车一边在电话里把盛京发生的情况“如实”地一一向张河林做汇报。他绝望地表示,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因为对方态度实在太强硬,完全拒绝了他提出的庭外和解的要求,法院已经正式同时受理了白富贵和黄晓军两家公司对张河林的起诉。他还告诉张河林,他现在才知道,白富贵的上家公司是以卞昆为首的一帮人开的。而且现在两家已经达成了谅解,决定联合起来,共同对宁海方面的公司提出起诉。还有,在黄晓军的那份起诉书中还提到了张河林谎报公司财务状况,骗取“新维多”的信任,以此达到非法集资的目的,完全属于欺诈行为……耿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耳机里传来“啪”的一声巨响,接着电话就断了。他知道,张河林一定是将电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耿迪赶到酒店,见到了精神极度萎靡的钱行长。老钱耷拉着脑袋,神情憔悴,看上去老了很多。他一见耿迪,最关心的就是张桂翠的情况。他告诉耿迪,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吃过一顿踏实饭,睡过一场安稳觉,连电视新闻都不敢看。问题越想越多,后果越想越怕。万一事情败露,别说他自己丢人现眼进大狱,就连家里人也都得跟着受牵连。他的两个闺女都在宁海上学,其中岁数大的,跟张桂翠年龄相近。如果他要出事,她们以后还怎么做人……“老弟,老哥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张桂翠的事就拜托了!”老钱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信封,交给耿迪,“这里是三万块钱,再多的我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
耿迪把信封塞回老钱的手里,又被老钱硬推回来,他再塞回去,老钱又推回来……
“老哥,您要是这样,这事儿我还就不管了!”耿迪的脸阴沉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老钱:“这、这……”
“老哥,您听我把话讲完,”耿迪把钱放进了老钱的手包,又将拉锁拉上,然后接着说,“我耿迪向来不为钱帮朋友。我帮您,是因为我能帮,您值得我帮!我耿迪向来说话算话,这件事到了我这儿就算到头了。您还信不过我?实话跟您说吧,张桂翠已经认我做她的干爹了。她的伤势一旦好转出院,我就安排她去我女朋友的公司上班,月薪两千块。她说了,对你老钱她永远也不想再提了。至于张河林,他现在跟我一样,可能还不如我呢。现在盛京好几家公司都在起诉他,说不好听,明儿他就有可能变成一个穷光蛋。你我都帮不了他。就算哪天他想咬你,拉你一起下水,证据呢?人呢?这种事,女人不告,谁他妈管得着?您就放心吧。还有,您可别以为我耿迪帮您是有什么企图。我一不用您的贷款,二不需要您的照顾,我在盛京发我的财,您在宁海当您的官儿,咱们碰在一起就是一个缘分!大哥,我的话说明白了吗?”
老钱早已经是感激涕零、泣不成声了。耿迪从洗手间里拿出一块毛巾递给老钱,万分诚恳地说:“大哥,您就听我的。您踏踏实实回去接着当您的行长,该干嘛还干嘛。要说句不好听的,以后谁要是跟您这儿提这件事,您就告丫诽谤罪。您看到时候,张桂翠会不会站出来帮丫说话!”
老钱抬起头,悲喜交加、感慨万千地想说什么,但他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此刻耿迪在他的眼里,比亲儿子还亲。过去都说这小子特仗义,能耐巨大,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跟张河林那个小王八蛋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开始意识到,此时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任何感恩戴德的话都是多余的。于是他站起来,握着耿迪的手,说:“耿老弟,大哥再求你一件事!今儿你哪儿也别去了。就在酒店好好陪哥哥喝几杯!”
“成,没问题!”耿迪乐呵呵地答应了。
第十二章 他要杀人(八)
张河林陪着笑脸:“是、那是、那是……”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心里却愤然地骂着,我操你个老色鬼、王八蛋,我这儿大火都上房了,你还有心思玩女人!今晚我就让你玩个够。 张河林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了,他让豆豆扶他去洗手间,他刚一站起来,便“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令人恶心的气味。
黄晓军和邱建在办公室完成了对张河林公司起诉书补充件的最后审定。
“就这么着吧!明天让庞律师再辛苦一趟。法院这次可替咱们做了一回主。人民法院帮人民。这话今天讲起来特别的顺口!”邱建站起来,绷直了身体,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
黄晓军乐了,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俄罗斯的时候,有一次一个俄罗斯的二倒爷让我帮他上一批咱们浙江的皮货。我说没问题,先交20%的订金。这哥们儿二话没说,当场就把订金和货单拍到我的桌上了。我一看,那傻瓜要的东西还都挺邪。可我一想,反正交了订金,办呗。嘿,等货到了,这哥们儿人却不见了。我有些犯晕了,这货总不能老压在手里吧。季节一过,那就死定了。最后一想,出吧。他妈的,我赔着本儿刚把货盘出去,丫就来了,带了一帮人……得,到了我还成了‘骗子’。订金一分不少全退,另外还赔了那帮混蛋八百美金。我说我他妈到法院告你们丫的!你猜人怎么说?”
“说什么?”邱建笑眯眯地问。
“那王八蛋说,‘你去告、你去告,你别忘了,这里是俄罗斯。俄罗斯的法官为俄罗斯……’后来我才知道,我赔本儿盘出去的货,也落在丫手里了!妈的,你说这帮人多孙子!”
夜深了。张河林躺在床上抽吸白粉。这已经是他今天第六次抽粉了。这段时间,他的毒瘾急剧加大。他害怕回到那个令他心烦意乱、深恶痛绝的现实中去。这些天耿迪从盛京打来的告急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满是谎言和诬告的文件源源不断地传真到他办公桌上。他不知道耿迪在盛京请了一个什么狗屁笨蛋律师,官司越打越被动。还有狗日的卞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竟栽到了他的手里。他几次电话找卞昆,希望他能看在旧日的情分上,别把事情做得太绝,没想到卞昆在电话里回敬道,就是因为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才这么做的。气得他破口大骂卞昆不得好死。结果对方还没等他骂完一句,就关机了。还有何伟这个小王八蛋,现在连电话都不接。豆豆也没有了音信。张桂翠也不知道被耿迪藏到哪里去了……他越想越烦、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他恨不得用枪把这些忘恩负义的畜牲王八蛋一个个全给杀了,用刀把一个个都给剁了……
由于张河林在公司喜怒无常和神魂颠倒的狂乱,加上员工们都已经知道公司到了濒临破产倒闭的边缘,大家人心惶惶、涣散如沙,纷纷忙着寻找退路。就连几个副总也开始为自己的前途四处奔波,另谋生路了。张河林昔日看似辉煌的大厦,一夜之间土崩瓦解。时至今日,张河林惊叹自己身边竟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依赖的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众叛亲离吧。张河林现在最怕又最希望的就是耿迪的电话,尽管每次他都会控制不住地暴烈叫骂或摔掉电话,但他相信,到现在,他也只有耿迪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第二天中午,何伟介绍来的东北人找到了张河林。两个人密谈了将近一个下午。张河林从保险柜里拿出五万元的现金交给来人。双方约定,十五天之内把事办成。事成以后,再付剩下的十万。
“放心吧大哥,就照您说的,先让姓黄的搬了家,再收拾姓卞的那小子。保证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来人淡淡缓慢地说道,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你叫什么来着?”张河林一下记不起来了。
“您叫我‘特驴’就得。”
“好吧,特驴,我看你也是实在人。废话就不多说了。办完事,你们就派人来拿钱走人。今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这是规矩。您放心吧!”
“好吧,你可以走了!”
何伟根据姐夫的旨意,自己连夜开车悄悄地进了盛京。为了掩人耳目,他选择了一家最普通的星级宾馆住下了。他这次来盛京的主要目的只有一个,与张河林公司的二号人物耿迪见面。关于这次秘密约会,姐夫给何伟定了三个原则:第一,充分尊重、听取耿总的意见;第二,谦逊谨慎地小心说话;第三,不要当面承诺任何事情,也不要在盛京往回给我打电话。至于谈什么、怎么谈,姐夫只是说,到时候他自然就明白了。根据各种迹象表明,何伟猜测到姐夫可能早就跟耿总,或者是耿总周围的朋友有过接触。当他得知与张河林合作的盛京“新维多”公司提出重新验收他的工程并转告姐夫时,姐夫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只是笑了笑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需不需要重新验收也不是谁单方面说了算的事。何伟现在最担心的是张河林拖欠自己八百多万的工程款何时才能回到自己账上。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夫对这么大一笔欠款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淡漠。就算将来法院判决,以物抵押,或者拍卖归还,毕竟也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况且张河林到底负债、亏损了多少,现在谁也说不清。何伟曾经见过耿迪,但也只是点头之交。在他的印象里,耿迪属于那种比较豪爽,容易接近的人。张河林曾经在他的面前夸过耿迪,说此人在盛京城也算有一号,属于黑白两道都给面子的人物。
第十三章 出局(一)
何伟拨通了耿迪的电话。耿迪在电话里客气委婉地告诉何伟,他现在很忙,恐怕今天见不了面。明天再说!
何伟的心顿时凉了一半,这跟他来之前,姐夫所说的有很大的出入。他本想给姐夫打个电话,但一想到临来前姐夫给他定的原则,又只好放弃了。这他妈算是怎么回事儿?何伟心里七上八下,胡思乱想起来。突然,他被一个一闪而过念头震惊了。他想起来自己帮张河林牵线找的那几个东北“道上”的朋友,现在已经跟张河林联系上了。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最愚蠢的蠢事。张河林现在已经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了,加上又吸毒成瘾,思维混乱,缺少理智……万一要是败露了,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而且张河林现在绝对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自己还有那么一大笔钱在他手里……一想到这些,何伟先是不寒而栗,紧接着浑身就被汗水湿透了。他后悔当初没有听姐夫的话,一时冲动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就算现在他想阻止事态的进一步发展,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不知道张河林要搬谁的“家”,什么时候搬,以及双方交易的全部内幕。按着道上的规矩,他是无权过问这一切的!
“妈的,我他妈整个一大傻×!”何伟自言自语骂道。他开始绞尽脑汁寻思如何尽快、彻底地把自己从这件凶多吉少的事情上脱出来……
何伟同耿迪的见面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深夜,何伟于是明白了姐夫给他定下的三个原则完全是有道理的。首先他了解到张河林目前的处境之糟糕,远远超乎他所预料的程度,自己那八百多万的工程款已经陷入了张河林的亏损大坑。按照耿总的说法,张河林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更为严重的是,由于张河林没有按期执行与白富贵的合同,导致盛京项目停工,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同时“新维多”对张河林诈骗行为的起诉,也已经被法院受理;张河林在宁海市虽然还有部分没有售出的房子,但接下来所面临的公寓物业管理和房主们的投资回报如果再出现问题,那将引起更大的社会动荡和法律纠纷。另外就是关于对装修工程质量验收过程中肯定存在的问题,至于张河林单方面认可的验收结果,现在由于“新维多”的异议,也将面临司法介入的严峻局面。
何伟心烦意乱地听完了耿总对张河林公司内幕的介绍和对局势的分析。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关键是这次危机所牵扯的面远远超出了姐夫的权力范围。
“何总呀,我是看在你姐夫的面子上,才把这些事情摊开了说的。按道理早应该给你提个醒儿,可那个时候见你天天跟张总在一起,形影不离,别人谁敢跟你说这些呀?实话跟你说吧,这次你到盛京来见我,是你姐夫托人给我带了话,而且也算是你姐夫的顶头上司吧,要我帮你一把……”
何伟的眼睛有了一丝亮光。他急忙点头说:“谢谢耿总,谢谢耿总!”
耿迪告诉何伟,尽管局势很严峻也很复杂,但问题还没到解决不了的地步。如果宁海市政府在对待张河林的问题上,不搞地方保护主义、不护短、不徇私枉法,公正客观地对待法院做出的判决,那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好解决了。耿迪同时对张河林吸毒堕落、得罪朋友、欺骗同行等等一系列错误、愚蠢的行为表示了深深的失望和惋惜。他希望何伟回去以后,把这些意见转告给他那位姐夫。至于耿迪自己本人之所以现在还留在张河林公司孤军奋战,苦苦支撑着整个局面,则完全是看在跟张河林过去交情的份上,以及为有关的朋友处理一些善后的事务,比如说何伟这种事。
“还有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消息,”耿迪神秘地说,“今天上午,盛京的法院已经通知宁海市有关银行,冻结了张河林的全部账号……”
“啊?我操,那我怎么办?”何伟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脱口惊呼叫喊道,“耿总,我八百多万的工程款怎么办呀?我……”
“你先别急、别急,你坐下,”耿迪用手招呼他坐回原处,表情严肃地说,“何总,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实话跟你说吧,人家‘新维多’已经同意,一旦案子判决下来,又能得到地方政府的配合,他们将承担张河林所有的债权债务,并保证在一个月内还清张河林公司对外的所有欠款,当然也包括你这一块儿。至于工程重新验收的问题,人家也说了,这是冲张河林去的,也是对房主们负责,跟你没有关系。欠你的工程款保证一分不少。怎么样,踏实了吧?”
第十三章 出局(二)
何伟在确信耿迪不是欺骗他以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下他算是明白了,原来他这次来盛京充当了姐夫跟耿总之间的谈判代表。事情都已经明摆着了,张河林完蛋越早,他的损失也就越小。不过还有一点令他疑惑的是,耿总的立场似乎没有半点是站在张河林这边的。这又是为什么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想把这个问题弄明白。
“耿总,我、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说出来,您别介意,行吗?”何伟支吾着问道。
“没事儿,你问吧。”耿迪乐了。
“他是这样,我、我不太明白,您跟张总现在是一种什么关系?我是说,您能替他做主?还是那什么、那个……”
“毁他?”耿迪替他把话说了。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说……”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跟你说吧,我跟河林的私人交情不错。刚才我也说了一些,河林的很多做法非常幼稚,而且没有章法,尤其是后来他又吸粉。我没少劝过他。可惜呀,人在牛×的时候,好话歹话都是听不进去的。事到如今,我也是爱莫能助。光我一个人能干什么呀!说句不好听的,等这些破事儿完了以后,我吃饭的点儿还没找着呢!”“嘿……嘿……”何伟释然,不无讨好地说,“耿总您开玩笑、开玩笑,那怎么可能呢!”
“最近你见过张总吗?”耿迪把话岔开了。
经耿迪这么一问,何伟又想起了那帮东北人的事,他的心情再一次变坏,而且越发恐慌焦虑。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我有点头晕。”何伟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和恐惧。
“哈……哈……我看是饿得吧。不好意思,尽顾说话了。我也快饿晕了,走、走,吃饭。今天我好好陪何总喝几杯!”
……
黄晓军和邱建出面,代表“新维多”正式宴请了卞昆和白富贵。白富贵终于见到了真正的老板。黄晓军对白富贵前一段时间的工作和贡献,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赞扬,并当场表示,继续聘请白富贵担任工地的总指挥。同时,黄晓军还宣布,即日就将兑现赞助白富贵一套价值十万美金的进口养殖设备的承诺。白富贵满面红光地围着餐桌给大家斟酒。今天又是他的生日,他这是三喜临门。宴席的气氛充满了欢笑和喜悦。
邱建笑眯眯地站起来,他提议,为大家的“外甥”——白富贵的生日干杯!
哈……哈……
白富贵更是乐得满脸花开,嘿……嘿……止不住地一个劲儿傻笑。
“卞总呀,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黄晓军笑着问。
“哎哟,那还不是您黄总一句话,嘿……嘿……这不,咱们打倒了反动派,应该开始全力以赴建设咱们新中国了嘛!”
卞昆的话音刚落,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开心大笑。
“不错、不错,卞总这话有道理、有道理。这样吧,借着今天的喜庆劲儿,我再宣布一个好消息……这样,还是让我们邱总来宣布,因为这事归他管。怎么样,邱总,还是你来吧!”黄晓军说,表情颇有些顽皮的故弄玄虚。
邱建再一次站起来,清清嗓门儿,拿腔拿调地宣布:“诸位,现在我向大家正式宣布,经过我们的慎重研究,和大量资料的对比,以及科学严格的筛选,我们决定,‘新维多’这次在盛京的项目——总价值一亿一千万的装修工程,”邱建突然降低嗓门,弯下腰,轻轻冲卞昆说一句,“由卞总拿下!”
邱建话音刚落,卞昆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捧起酒杯,冲黄晓军说:“黄总,我卞昆什么也不多说了。就一件事,求你原谅我。我卞昆曾经伤害过你,今天我向你赔罪!”说完,卞昆一仰脖子干完了杯中酒。
黄晓军急忙站起来,也端起酒杯,说:“卞总,从今儿往后,谁要再提那件事谁就不是老爷们儿!我原谅你了!”黄晓军刚干完,手机铃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耿迪打来的。他预感到可能出什么事了。黄晓军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走出了包间。
第十三章 出局(三)
电话里传来了耿迪极度紧张、急促的叫喊。
……
黄:“到底出什么事了,迪哥?”
耿:“你现在什么也别问,你就按我说的做。你千万别离开餐厅,让卞昆也别动,我马上就赶到。另外,我没到以前,你告诉服务员,如果有人来找你们,就说你们不在,或者说刚走。别单独见任何陌生人。你让邱建马上到楼下等我。你们别再喝酒了!”
耿迪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黄晓军意识到可能要出事。他急忙回到包间,尽力保持镇静地说,“刚才那谁来了一个电话,这样吧,麻烦白总跑一趟。白总,工地可能出了点事,你回去看看,车就别开了,叫出租去吧。”
“出什么事了?”白富贵莫名其妙地问,“怎么没人给我打电话呀?”
“哎呀,你就别问了,赶紧去吧!”黄晓军有些急了。
“好、好,我去、我去!”白富贵穿上外衣离开了餐厅。
白富贵离开以后,黄晓军让服务员先出去一下并交代,要是有人来找他们,一律不准带进来。除非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客人。
“怎么了?”邱建和卞昆同时紧张地问。
黄晓军把耿迪刚才在电话里的话对二位讲了。空气顿时变得寂静恐惧了。
“迪哥还说什么了?”邱建问。
黄晓军摇摇头,说:“就几句话,他让我们谁也别动。我估计是张河林的事!要不,你先下去接他?”
邱建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站起来下楼去了。黄晓军和卞昆留在房间里,两人都在紧张地揣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谁也没有心思开口说话。十几分钟以后,邱建和耿迪急匆匆地进到了屋里。
耿迪把从何伟那里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现在的问题,何伟不清楚张河林跟东北人具体交代了些什么。但通过刚才何伟在电话里了解到的情况,目标有两个人,黄晓军和卞昆。这帮人现在已经进盛京了。可来了多少人、准备什么时候下手、怎么下手?都还不清楚。按照通常的规律,这会儿东北人很可能已经盯上他们了。现在的问题是不能报警,如果一旦警方介入,何伟肯定会被卷进这个案子,由此可能引起一系列的连锁麻烦,就算报警也未必能够彻底消除危险。因为据何伟讲,这帮人都是一伙要钱不要命的职业杀手,而且作案经验非常老道、凶残。要是警方不能一举全部端掉,那跟这伙人的仇就算彻底结下了,后果同样不堪设想。耿迪说,何伟现在还在设法跟东北人联系。他已经交代何伟,不惜一切代价跟东北人讲和,撤掉这笔“买卖”。
对这种事,黄晓军并不是很陌生,因为他曾经被黑子集团的人追杀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得找一个最保险的地方躲起来。由于张河林几乎知道他们有可能藏身的所有地方,所以绝对不能选择自己熟悉的环境。耿迪突然想起了老爷子的那个大院,老头现在住在医院,整个大院除了警卫人员,就再没外人了,而且那帮东北人无论如何找不到那里去。黄晓军和卞昆可以以老头在国外子女同事的名义暂时入住,躲避起来。剩下的事由耿迪和何伟继续处理,直到危险化解。
李金华将黄晓军和卞昆安置好了以后,便给耿迪打了一个电话。她当然不相信耿迪所说的这两个人是因为躲债才要住进来的说法。李金华告诉耿迪,这两个人只要不是逃犯,住多长时间都没关系。另外,她希望耿迪抽空多去看看老爷子,因为老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耿迪低估了前妻的智商和活动能力,其实关于卞昆和黄晓军的来龙去脉,李金华只用了几个电话,就查了个一清二楚。至于两人为什么要躲起来,李金华暂时还不知道,但她相信,肯定不是为了躲债。因为“新维多”的业绩和经济实力都不可能有被人追债的理由。
第十三章 出局(四)
这两天来,何伟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只要一闭眼,就梦见无数的警察和武警向他冲过来……姐夫来电话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去,他谎称耿迪要他留下研究宁海装修工程中可能有漏洞的细节,以避免造成日后跟“新维多”之间不必要的法律纠纷。按规矩,何伟背着张河林偷偷撤掉这笔买卖,是犯了大忌,而且即使能够如愿,那所要支付给道上的费用可就不是几万块钱能够摆平的事了。耿迪说,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把事情了了。至于费用,耿迪提出来,双方各付50%。他没法不同意耿迪这个既合理又公道的建议。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得到对方最后的答复,也不知道对方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事情走到今天这步,他连后悔的心思都来不及有了。这一次他是真的干了一件蠢事,他对张河林的厌恶和鄙夷也日益激增,现在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张河林临死前准备带上他做个垫背的。过去那种对张河林的敬重、钦佩、感激统统烟消云散。妈的,人一吸毒就他妈不是人了!他用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对张河林的背叛和唾弃。下午,耿迪来拜访何伟,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两个身健体壮、满脸横肉、留着板寸的年轻人。耿迪给他介绍,一个叫蹦三,另一个叫刀子。从今天起,就由二人陪着他,直到把事情彻底了断。尽管耿迪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友善、客气,但何伟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身不由己了。他理解耿迪和黄晓军为什么要这么做,换了他,他也可能会做同样的事情。他着急的是至今没有得到东北人的回复,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了让他放心,耿迪告诉他,黄总已经到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总不能老这么躲着吧。时间一长,不但公司的业务要受到影响,而且一旦走漏了风声,大家脸上就都不太好看了。他们现在之所以不报警,主要还是为何伟着想,这一点耿迪希望何伟能够理解。何伟表示自己完全理解,并会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件事处理好,一定给耿总和黄总一个最满意地交代。耿迪离开前告诉何伟,他已经在酒店前台刷了卡,他们在这里的一切消费都可以签单,不必再支付现金了。何伟对耿迪做事的周到和通情达理感到由衷地敬佩。
耿迪离开酒店,又赶到医院,看望已经非常虚弱的老头。在外屋的会客厅,耿迪和前妻打过招呼以后,直接进到里面的病房,坐到了老头的床前。老头睁开混浊无神的眼睛,极力咧嘴表示出自己的高兴。他握着老人干苍无力的手轻轻地问:“您感觉怎么样?”老头吃力地摇摇头,说:“我快不行了。我这一辈子啊总是给人添麻烦。这里的医生护士为我受了很多劳累,还有金华,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我这心里很不好受呀……”“您少说几句吧,别累着!”耿迪从怀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照片举到老人的面前,老人摇摇头,表示看不清楚。耿迪又将照片慢慢移远,帮着他调节视线的焦点。老人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就是李金华的妈妈。“你、你是怎么找到的?”耿迪轻声地告诉他,这是从父亲留下的影集里找出来的。他猜想她就是李金华的母亲,因为照片上的这个女人跟李金华很有些像。老头的眼里有了伤感的泪水。“难道你和金华真的就不能和好了?”老头的语气明显有乞求的含义。耿迪没有表态,这是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当初离婚是前妻主动提出来的。他们之所以谁也没有因此有过太大的伤感,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割舍不掉的挚爱深情。“我对不起金华的妈妈,也对不起你爸爸,将来我要是见到他们,我会向他们认罪的。我的骨灰一定请金华带回她妈妈那里……”
老头睡着以后,耿迪起身走到外面。李金华起身迎了上来,她问他:“他跟你怎么说的?”
“什么怎么说的?”耿迪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他的后事呀。他说他会让你安排的。”她说,脸上透着淡淡的忧伤。
耿迪不置可否地叹了一口气,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先走了,对面的楼里的病房还住了一个朋友,我也得去看看。这两天我会经常来的。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吧。凡事还是应该量力而行,别太强迫自己了。”她的眼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扫视着。
他点点头,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和茫然。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黯然神伤地摇摇头,心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呢?
第十三章 出局(五)
“干爹,你怎么才来呀?豆豆和佳灵阿姨她们刚走。”张桂翠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欢快地跟耿迪打招呼。
耿迪笑笑,说:“我成心躲她们呢,等她们走了以后才溜进来的呀。”
“那为什么呀?”张桂翠诧异地问。
“我怕你豆豆阿姨又要我请她吃饭呀!”耿迪的话把张桂翠逗乐了。
“干爹,我想出院。豆豆阿姨说了,我出院以后就可以跟着她到处跑着拍电影了。”张桂翠脸上对充满美好幸福的憧憬。
看着身心恢复奇快的张桂翠,耿迪的心情顿时好转了不少。他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同他过去那位女中学生朋友相似的少女情怀。他知道,张桂翠至今还惦记着张河林,为了不伤害她,耿迪在她面前没有说过一句张河林的坏话,但也没说过一句好话。他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她心理的成熟,她能慢慢忘记或者重新认识张河林其人。是的,他知道自己和张河林、黄晓军、老钱、何伟……也许包括邱建,都不是什么好人,阴险、狡诈、心狠、好色、贪婪是他们的共性。回顾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人生道路,他实在很难想出自己究竟干没干过哪怕是一件经得起良心和道德检验的事情。一想起这些,他难免觉得有些悲哀。一个人一辈子尽做坏事,不做一件好事,似乎并不难。起码对他来说如此。
耿迪拿出一千块钱放在床头柜上,说:“什么时候出院应该听医生的。平时多吃水果,少吃肉,看你现在胖的,都快变成小猪了。还拍电影呢,拍动物世界好不好!”
张桂翠娇羞地笑了。在她的心里,同张河林相比,干爹更能理解、体贴女孩子。
张河林终于打通了何伟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蛮横地让何伟立刻去见他,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何伟被张河林的一通叫骂弄得没了主意,他结结巴巴地谎称自己现在正在海南岛,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去。张河林警告他,如果今天不去见他,那以后就永远别再见面。何伟问有什么急事吗?张河林冷笑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干嘛去了?”张河林此言一出,何伟顿时浑身冒出了冷汗。他马上想到,一定是东北的哥们儿出卖了他……“实话告诉你,何伟,你要是跟我玩心眼儿,你就算他妈的玩到站了。你别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有本事你他妈一辈子也别来见我!海南,你他妈怎么不说美国呀。我上午还见着你姐夫,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他说什么了?”何伟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惊恐。
“说什么了?他告诉我,你根本就没离开宁海!”张河林吼叫起来。
何伟终于放下心来,原来张河林完全是在讹诈自己。
“大哥,您真的误会了。我干吗要躲你呀,我又不欠您的债。实话跟您说吧,我今天上午才到的盛京。我这段时间是不敢在宁海露面,那帮建材商天天追在我屁股后面要账,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呀,我总不能带着他们找你去吧。我知道您现在事儿也特多,我是真不想给您添乱。再难,我也没跟您开过口不是?我一躲起来,他们没法跟你捣乱。可我要是在呢?您说,大哥,我哪儿错了?”何伟顺口编排的这段瞎话,既合情合理,又天衣无缝。不管张河林信不信,反正听着是没什么毛病。
“唉,好吧,就算是这么回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张河林的口气大大软化了。
“我哪儿知道呀,”何伟哭丧着嗓门儿,万分委屈地说,“我现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垫给他们。这不,我正同一帮哥们儿商量呢嘛,好歹我得想法子弄点钱带回去呀,怎么着也得先给人付几个吧。”
张河林半天没说话。何伟知道,自己的瞎话起作用了。
“好吧,还有一件事,”张河林压低了嗓门,故意含糊不清地说,“你帮我打听一下黄总的下落,我有事找他。打听到以后,你别跟别人讲,只能告诉我一个人。”
“好吧,我尽力帮您问问。大哥,您还有什么事吗?”
“暂时没了。对了,姐夫最近忙什么呢?”张河林又有些来气了,“怎么着,咱们的事他是真不管了?”“我不知道呀,前几天我还问来着。您知道,我姐夫对我特狠,一句话不对,他敢打我!我听说、听说,前几天有人在省里把他给告了。我……”
“什么时候?谁告的?告他什么?”张河林有些沉不住气了。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前几天去我姐家,见我姐哭来着。”何伟带着哭腔,做满腹悲痛状。
何伟身旁的两个“陪伴”不时交换眼神,他们搞不懂,何伟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听起来好像跟东北人没什么关系。耿迪派他们来之前,特意交代两人,寸步不离何伟左右,要特别注意何伟跟东北人通电话时的内容,一旦有情况,立刻通知他。
何伟跟张河林的话题渐渐扯到了东北人身上。张河林先是问他说话方便不方便?何伟表示没有外人在场,什么话都能讲。“你给找的那个‘搬家公司’,到底怎么样?”张河林冷冷地问。
“应该没问题呀。怎么了?”何伟问。
“说好了15天,干完活来拿钱。今儿已经是第十天了,他们连‘家’还没找着,这可有点不尽人意了哟。别到时候拿钱不干活,兄弟,那大哥可就不客气了!”张河林话里有话,又给何伟浇了一头凉水。
“那大哥,您说怎么办吧?”何伟顺水推舟,希望张河林就此解除跟东北人的“合约”。
“怎么办?拿了钱就得办事,别的我一概不管!到时候要是交不了活儿,甭怪我翻脸不认人!连他妈你一块儿算上。”张河林狠狠地挂了电话。
第十三章 出局(六)
何伟的脸色由红变白,额头上汗水顺着脸庞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他已经尝到了张河林“翻脸不认人”的滋味儿。这件事越来越麻烦了。现在对他来讲,无论是那一种结局,他的下场都不会好。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落到了这么个结局?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张河林太王八蛋了!他何伟这才叫人财两空。八百多万的巨款还没着落呢,这会儿连自己人也快保不住了。他咬着牙,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姐夫曾经对他说过这么一段话: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会有最好的运气和出路在等着你,如果不善于把握机遇,那就只好坐以待毙了。他想到了姐夫,但这件事麻烦太大,后果太严重了……无论如何他不能连姐夫也牵扯进来,那样会把大家一起毁掉的。眼下惟一可能帮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耿迪!他凭借自己的直观感觉和这几天跟耿迪的接触,虽说是各为其主,彼此存有戒心,但他认定耿迪不会害他,而且有能力帮他一把。除此以外,他再没有第二条退路了。
“麻烦二位跟耿总联系一下,就说我有急事,想马上见到他。拜托了!”何伟不由自主地学着日本人,话音刚落,还冲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完了连他自己都纳闷儿,咦,我他妈怎么学得跟日本人一样操行了?
耿迪刚跟张河林通完电话,正准备联系何伟,没想到陪同何伟的刀子打来电话告诉他,何伟也急于想见他。耿迪吩咐二人把何伟带到天坛公园的南门,他会在那里等候他们。
耿迪和何伟漫步在天坛公园的人行道上,他们身后不远跟着两个保镖。何伟把他跟张河林通话的内容,尽量一字不拉的告诉了耿迪。耿迪没有马上表态,他联想到一个小时前张河林在电话里对他讲过的那番话,他预感到,如果不立刻采取有效的措施,张河林很可能狗急跳墙,又要弄出一些节外生枝的麻烦。他告诉何伟,自己明天要去宁海市见张河林。他会尽全力说服张河林,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惟一的出路只能是暂时妥协,争取同黄晓军和卞昆庭外和解,保住自己在这两个项目上的股东地位。至于能够占有多少股份,还要取决于下一步的谈判。除此之外,任何感情用事的极端手段,都只能让事态变得更加混乱或糟糕。耿迪同时希望何伟主动恢复与张河林的交往,稳住他的情绪,这样有助于阻止矛盾的激化,并在有可能的范围内,保住大家共同的利益。何伟仍然担心要说服张河林放弃对黄、卞二人的追杀恐怕很难,尤其是张河林现在的精神状况,接二连三的惨败和吸毒成瘾,已经使他的心态变得极度失常,根本就不可理喻。耿迪则认为张河林现在之所以如此疯狂和愚蠢,是因为他完全绝望了的表现。如果在这种时候,能让他再次看到还有一线生机,起码可以暂时缓解眼前这种紧张混乱的局势。
“这样吧,”耿迪拍着何伟的肩膀,轻松地说,“明天咱们一起回宁海市。我先去见张河林,跟他好好谈谈。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另外,我想你最好还是选个适当时候,把张河林对你和你姐夫的不满跟你姐夫提个醒儿。我了解张河林,他是说得出也干得出的那种人。尤其是对你姐夫,他现在不定又要犯什么坏了。害人之心可有可无,防人之心一定要有。你别忘了,张河林的父亲以前是干吗的。他现在也就是因为沾上了白粉儿,要不然他早到盛京来上蹿下跳了。你姐夫属于在官场上前途无量的那种人,要是让张河林给毁了,可就太不值了。”
何伟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他开始极力回忆自己在跟张河林交往的这些年当中,尤其是最近这一年,都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张河林的手上。如今张河林在他的眼里,除了令他厌恶和恐惧,还多了极其憎恶的一面。“妈的,你不吃人,人就吃你!”他心里愤恨地这么想。
“操他妈,迪哥,你说张河林为什么冲我来了?”何伟既委屈又愤怒地问。他委实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耿迪看着他,苦笑了一下,说:“为什么?其实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黄晓军至今活得很好,东北人把盛京城都快翻了个底儿朝天,连黄晓军的毛也没伤着。他能不怀疑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在他看来只有天知地知你知他知,要不是你,还会是谁?‘新维多’的起诉书很明白地承诺替他偿还欠你的工程款,他会一点想法没有?还有就是你姐夫,在他最关键的时候,你姐夫突然撤掉了帮他贷款的托儿,让他最后的一线希望和幻想彻底破灭,白白损失了眼看就要到手的好几千万不说,还赔进了老本儿。你说,他能不咬牙切齿地恨你们到骨头里去?银行的老钱怎么样,当初老钱还没说不帮他,最多也就是办事不得力吧。可结果怎么样,差点成了强奸犯折进大狱。咳,我现在特后悔当初答应帮他顶他妈的这个破摊子。朋友全让他给得罪完了不说,连我也给绕进去了。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我要真的一撒手,不光是张河林自己彻底完蛋,连你们这些朋友也没一个能踏实的。说得不好听点,你我都算是张河林贼船上的人——上时容易,下就难了。”
第十三章 出局(七)
耿迪的一番话让何伟心服口服的同时,又更加增添了他内心的惶恐和不安。照此说来,张河林的确不会轻易放过他和姐夫的。
“迪哥,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何伟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问,“我倒无所谓,关键是如果连累了我姐夫,那可怎么办呀?操,我都快急死了!”
耿迪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现在要的就是把何伟变成热锅上的蚂蚁,让他明白如果事态进一步向恶性发展,那他和他姐夫的下场将是非常糟糕和不可想像的。看着何伟现在的样子,耿迪欣慰了许多。他接着对何伟讲了这么一段话:“你先别太着急,明天我见到河林,我会尽量说服他少栽刺儿,多种花。况且,黄晓军和卞昆他们都表示愿意跟张河林庭外和解。我预感河林有可能接受这条目前对他来说是惟一最好的条件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想他可能不至于在短时间内把矛头对准你们。但一旦他缓过这口气,那可就不好说了。兄弟,哥哥有句忠言,今后无论做什么,把柄不能轻易交给任何人,亲爹亲娘都别交。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亲情和友谊,只有利益和利用才是你最可信的‘亲人’和‘朋友’。我的话你懂了吗?”
“我懂了!”何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盘算着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
在老头儿家的大院里,黄晓军和卞昆送耿迪出门。黄晓军握着耿迪的手,神情庄严地说:“迪哥,这次去宁海一定要多保重!那个疯子可是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要我说,你还是把刀子和蹦三他们俩带去,好歹他们的身手比你强多了。你说呢?”
“不用。我要是带着他们,不是等于告诉张河林我做贼心虚吗?这两个人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们吧。我离开这两天,你们最好不要同外界联系太多。我听何伟讲,那帮东北人的手段、技巧都是一流的。你们自己要当心。等我从宁海回来以后,如果事情还没有摆平,你们也得换换地儿了。老住在一个地方总有点儿不合适。”黄晓军握着耿迪手久久不肯放开,他的眼里有一种让人感到特别亲近和温暖的神韵。耿迪被他的眼神感动了。他佩服黄晓军大智若愚的宽广胸襟和精明周到的为人处事。他发现自己跟黄晓军在玩弄阴谋和权术上,竟有着天衣无缝和出神入化般的默契。
一旁的卞昆看着他们,心里暗暗揣摩,这两个人要是永远这么好下去,将来不定还要毁掉多少人。一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自己背上有一股阴冷的寒气直往脑门顶上蹿来。他突然想起一年前,耿迪刚出狱的那顿生日饭局……“真他妈的不可思议!”卞昆心里这么想。
耿迪见到张河林,先是关切地询问了他近来的身体状况以后,又告诉他,他已经托人联系好了一家国内条件最好的戒毒康复中心。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入住,而且不会有任何痛苦和危险。无论如何得尽快戒毒,不管将来跟黄晓军还有卞昆的协议如何,身体是第一位的。耿迪的真诚和关爱又一次感动了张河林。他答应耿迪,等跟黄晓军和卞昆的协议一旦有了眉目,他会尽快戒毒。对于耿迪带来的庭外和解的建议,张河林几乎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根据协议草案,如果双方同意庭外和解,张河林尚可保住宁海项目25%的股份和卞昆在盛京项目15%的股权。对于这么一个结局,张河林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愤恨,但他知道,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他很可能失去最后这一点点财富和希望。耿迪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张河林心里的想法和打算,因为鉴别张河林眼下真实情感和窥探其内心的活动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张河林暗地策划对黄晓军和卞昆的追杀是否继续进行下去。然而,张河林自始至终也没提起过有关东北人的事。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张河林并没有真正同意暂时的庭外和解,而只是采取了一种缓兵之计,麻痹对方,杀人计划照旧进行;二是对耿迪根本就不信任,继续等待时机,“和解”以后,该杀还杀。
耿迪和张河林的谈话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直到张河林的毒瘾再一次发作。耿迪告辞以后,回到酒店,他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再给何伟加把劲,以促成连他自己都有些厌恶的阴招得以尽快实施。
“何伟吗?我是耿迪……我跟他刚见过面……对,情况不是很好。看来他已经孤注一掷了……是的,比较麻烦……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明天就赶回盛京……那好吧,我在酒店等你。见面再说!”耿迪挂上电话,寻思着待会儿见到何伟,如何把话说得圆满无缺。
何伟很快赶到了酒店。他急于想知道张河林下一步将如何对待他和他姐夫。耿迪焦虑地告诉他,看来张河林并没有真正地希望和解,因为他仍然坚持要把这场较量进行到底。尤其是对他认为曾经妨碍或抛弃了他的人,他肯定一个也不会放过。耿迪希望何伟尽快把这些情况转告他姐夫,早做防范。还有就是一定要千方百计跟东北人联系上,无论如何要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因为不能排除黄晓军和卞昆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报警,那样事情就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何伟没有说话,他在紧张焦急地思考自己该如何解开目前套在自己脖子上的这根绞索。很显然,他不可能也不敢把这次危机告诉姐夫,更不可能面对面地跟张河林讨价还价,因为这样将意味着自己把更多的把柄交到张河林的手里。
看着一脸愁苦的何伟,耿迪心里有了比较踏实的感觉。看来,何伟已经成了彻底制服张河林的最好武器,也是张河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或防范的天敌。
第十三章 出局(八)
邱建话音刚落,卞昆立即站了起来,双手捧起酒杯,冲黄晓军说:“黄总,我卞昆什么也不多说了。就一件事,求你原谅我。我卞昆曾经伤害过你,今天我向你赔罪!”说完,卞昆一仰脖子干完了杯中酒。
薛佳灵洗完澡,光着身子进到卧室,开始全神贯注地为自己身上涂抹着美肤霜。耿迪悄悄来到她的身后,将一杯冰镇的啤酒缓缓浇到她的背上……薛佳灵一声尖叫,跳了起来,随即又扑到耿迪的怀里,两人哈哈大笑地倒在床上滚作一团……
一阵急风暴雨般的欢娱过后,两人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聊了起来。
“宝贝儿,豆豆最近干嘛呢?”耿迪问。
“忙着公司装修呢。干嘛呀,你是不是想她了?”薛佳灵吃吃地笑着问。
“瞎说,我随便问问。这次我去宁海,张河林还问起她呢。”
“说什么了吗?”薛佳灵感兴趣地翻过身,看着耿迪问。
“没说什么,就随便问了问。他现在身体就剩一空壳了,哪还有心思想女人呀!”
“真可惜,一个好好的男人就这么给毁了!”
“是啊,所以说一个人不能太贪,更别处处给自己树敌。张河林倒霉就倒在贪婪、心黑、愚蠢、狭隘上了。但愿我将来别落到这个下场。”耿迪自嘲地哀叹道。
“你呀,除了女人,别人谁也毁不了你。你说是不是?”薛佳灵乐呵呵地问。
“你又瞎说,我现在可没到处沾花惹草了啊。你凭什么说我要毁在女人身上?”耿迪很有些不服气。
“哼,我看你对张桂翠就不错呀,还有你前妻,我看你对谁都挺上心。你呀,天生的花花公子,跟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一德性,别以为我不了解你。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儿,别让花花事儿误了前途和正事。你说呢?”
耿迪乐了。他想,薛佳灵的话也许有些道理。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异性那种无休止的好奇和欲望已经渐渐淡漠或者说他已经比较理智了。那种曾经见到漂亮女人就想弄到自己床上的淫欲轻狂也已悄然退去。他用手轻轻抚弄着薛佳灵,心里拿她跟其她女人进行比较对照,他突然觉得,女人的肉体对男人来说,就好比肥肉,吃不到嘴里的时候心急火燎、馋涎欲滴,可足食饱餐过后,也就发腻倒胃了。对薛佳灵,他到目前为止却没有半点的腻味和厌倦。相反,他觉得这个女人总有一种让他品尝不够的新鲜和好奇。过去的很多女人,一旦跟他上床过后,马上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和矫情,处处挥舞着以为手里有了的皮鞭时不时地就想鞭笞一顿自己“献身”过的这个男人。而在薛佳灵身上,似乎没有这种令男人心烦意乱的女人天生的愚蠢和淫威。
这一夜,耿迪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张河林开着大卡车,装了满满一车的炸药悲壮地向他冲了过来,他玩命地跑呀跑,任凭他跑到哪里,窜进多窄的胡同,那辆随时都有可能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卡车始终跟在他身后,他的嗓门儿像是被塞了一团破布,发不出一点声响。他终于预感到自己在劫难逃了,他不再惊慌失措地抱头鼠窜,他站在那里绝望地等待那满载炸药的卡车撞向自己……“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巨吼……惊醒的薛佳灵急忙坐起来,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替他擦去满头的大汗。
三天以后,耿迪派人送到宁海让张河林亲笔签字的庭外和解协议书被送回来了。令耿迪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河林还亲笔起草了一份给他的委托书,全文如下:
耿迪兄:
你好!
我已决定接受戒毒治疗,希望老兄能够尽快替我安排一切有关事宜。
差人送来的文件我已过目并签字画押。今后公司大大小小的业务就全靠你了。昨天我已经宣布解散了宁海这边的公司,只留下两个财务人员,等你尽快过来接管有关一切财务手续。盛京的售楼部就按协议书上说的办,全部移交给“新维多”。我总算是彻底解脱了。
关于我的股份,我现在正式宣布:将我在宁海“新伯爵度假公寓”和盛京“春圆水庭公寓”所占的股份全权委托你来管理,并将其中的50%赠送给耿迪兄。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只希望耿迪老兄原谅这些日子我给你添了诸多麻烦,并衷心祝愿老兄管好这点属于你我共同的微薄的家业。
河林亲笔
二OOO年××月××日
看完这封简直令人不可思议的信,耿迪在惊诧之余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他不知道张河林又要玩什么花样了,他反反复复地将信又看了几遍,依旧琢磨不透这背后可能蕴蓄的阴谋和陷阱。他本想马上给张河林去个电话,但又一想,没准儿他这会儿正抽着呢,又将拿起的话筒放了回去。“操,这吸毒的人真有邪的!”他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没弄明白张河林到底想干嘛。
第十四章 边缘(一)
一场匆匆而过的细雨把宁海夏日的夜晚变得清澈凉爽了许多,裹卷着海腥气息的微风悠悠荡进了千家万户和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偶尔闪现的点点繁星,在月色映照的片片昏云当中放射出微弱的光点。
张河林躺在被烟头烫得千疮百孔的席梦思床上,尽情地吸食着即将永远告别的毒品。明天,他将前往耿迪为他联系的“戒毒康复中心”接受治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自从签订了耿迪派人送来的那两份庭外和解协议书后,张河林几乎完全丧失了斗志,进入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与世无争的超然境界。在没有仇恨、没有激情、没有欲望的心态下,他觉得自己比所有的人都活得明白了。他甚至可怜起那些至今还在为了物欲、官欲、肉欲拼命忙碌和苦苦挣扎的人们。耿迪、黄晓军、何伟、何伟的姐夫、豆豆、张桂翠、钱行长……一群可怜可悲的凡夫俗人,活得那么累那么苦那么艰辛那么混浊那么愚昧那么可笑。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处在一种从未有过的高度清晰的状态,仿佛灵魂也游离了肉身,轻如烟云,尽情地随风飘扬。他奇怪过去自己怎么会跟一帮可怜的小人争强好胜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他庆幸自己终归是跳出了这个乌烟瘴气、丑陋肮脏的混沌世界,得以升华的魂魄游离了身躯和大地飞向彩云四溢的天空鸟瞰凡间人世……这是一种常人绝对体会不到的超越意识和精神的最高境界。他想好了,等到康复出院以后,他就去一个远离喧哗闹市的世外桃源,默默地体验和享受这种令人陶醉的绝妙意境。他会悄然离去,留给所有过去的对手和朋友(他明白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过真正的朋友)一个永远不解的谜——他走时没有回头,也将不再回头!
张河林一进戒毒所,何伟就出面了断了跟东北人的”买卖”。黄晓军和卞昆终于走出了小院,恢复了昔日的自由。耿迪、邱建、白富贵为二人举行了一个庆贺晚宴。白富贵照旧孜孜不倦地举着酒瓶围着餐桌给大家斟酒。
酒席开始之前,耿迪有意识地挨着邱建坐在了一起,他一直不明白,这个书呆子为什么突然对他敬而远之,这竟成了耿迪近一段时间耿耿于怀的一块心病。听黄晓军讲,邱建负责运作的郝大姐公司的项目进展非常顺利,邱建把同样的概念又搬到了由白富贵“挂帅”的项目上,预计会取得更加意想不到的效果。宁海市的项目在邱建全新的策划和管理方案指导下,已经步入了正轨。何伟如愿以偿地收回了全部工程款。至此,“新维多”如虎添翼,福星高照、财源滚滚的辉煌时代已经来到了。奇怪的是,除了白富贵,大家并没有大获全胜后的欣喜若狂和兴奋,张河林的悄然退场使得原本一场精彩而又荒唐的闹剧变得令人乏味。回想起在和张河林斗智斗勇、你欺我诈的这一年的时间里,耿迪有一种被人利用却又即将被遗弃的憋闷感。说不上为什么,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邱建之所以疏远自己一定有很微妙的原因。
“迪哥,‘新维多’能有今天,您应该是最大的功臣,”黄晓军站起来,满面红光地举起酒杯说,“我提议,我们大家敬迪哥一杯!”
耿迪急忙谦逊地辩解:“别、别,我可没做什么。应该归功在座的各位。还是大家一起干杯吧。”耿迪与大家碰杯,当他的眼光移向邱建的一刹那,他发现邱建笑眯眯的眼里带有一种轻蔑的含义。
“迪哥,我祝您身体健康!”邱建说完,便一口干了杯中酒。
“谢谢,我也祝你身体健康!”耿迪由衷地对邱建说,尽管他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耿迪刚喝下这杯酒,手机铃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前妻打来的。前妻在电话里忧悒地告诉他,老爷子刚刚去世了。她问耿迪要不要过去看看?耿迪回答说当然去。
“怎么了?”黄晓军问。
“你们的那位房东老头刚刚在医院去世了……”“哟——”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叹。
“要我们帮忙吗?”卞昆问。
“不用了,你们继续吧,我先过去看看!”耿迪的情绪已经坏到了极点。
当耿迪来到餐厅外,正犹豫是开车还是打车的时候,邱建气喘吁吁地追了出来。“迪哥,我看你今天的心情不太好,我开我的车送你去吧!”
耿迪茫然地点点头。此刻他心里想的全是老爷子曾经对他的那些临终嘱托。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前妻把这一切说清楚,也无法想像前妻一旦知道了她和老爷子的关系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一路上,耿迪和邱建都没有说话,他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邱建还是第一次见到耿迪像今天这样的低沉、哀伤。他觉得自己应该开车送耿迪去医院。本来黄晓军让卞昆开车送耿迪,但他觉得还是由他开车更好,他在内心里对耿迪为“新维多”所做的一切终究还是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第十四章 边缘(二)
车到了医院门口,耿迪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匆忙直奔而去。
邱建望着耿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把车开到了路边的停车带,点燃一支烟,等候在那里。“也许今晚他们得用车。”他想。
耿迪来到病房门口,已经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了。谭主任迎上来同他握手,说:“我也刚到。”
“人呢?”耿迪问。
“在里面呢。”“那我先去看看?”说完,耿迪进到了病房。老头的床前站着好几个耿迪都眼熟的人。前妻回头看见了他,让到一边。耿迪来到老头的遗体跟前,看到了一副安详沉睡的面容。他的眼里有了淡淡的一眶泪水。不知过了多久,谭主任来到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出去,有话要跟他说。他跟着谭主任来到病房的过道上。
“你也别太难过了,人都有这么一天的嘛。怎么样,前两天我听老头说,他把一些后事交给你了?”谭主任问。
耿迪点点头。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都是些私人的事儿。老头说让我把他的骨灰送回老家去。”耿迪觉得除了对前妻,自己有责任为老头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这事我来办吧。等过几天遗体告别,开完追悼会以后,我会让机关把骨灰交给你。另外老爷子的两个孩子后天赶回盛京,他们会不会有不同的意见?”谭主任问。
“不会,老爷子留给他们的遗嘱都放在我那儿呢。他们回来后我会交给他们的。对了,大哥,过几天咱们找个地儿一起坐坐。我把盛京项目的情况再跟您说说……”
“嗨,那事以后再说。你先把老爷子交代给你的事都办喽。”
邱建开车把耿迪和他的前妻送到老爷子的小院门口。下车以后,耿迪默默地跟在前妻的身后,朝门口走去。邱建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他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好。因为他知道这老头跟耿迪非亲非故,仅仅是耿迪父亲的老战友。
“迪哥,”邱建叫住了耿迪,“今晚您还用车吗?”
耿迪急忙转身走出来,有些歉意地回答:“哟,对不起。那什么,你回去吧。今晚我就住这儿了。”
邱建点点头,说:“没关系。那您忙着吧。有什么事需要办的,您就打电话吧!”
耿迪站在那里,目送邱建的车开出了路口,才转身进到了院里。
……
李金华听完耿迪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以后,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伤感或者震惊,她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和回忆。她依稀记得在她5岁那年,几个身穿军装的叔叔把她抱上了一辆军车,然后就是坐上了火车,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一张宽大、柔软、温暖的床上了。儿时的一切都像是梦里的幻境,在她17岁的那年,母亲(现在她才知道是她的养母)就去世了。养母的去世并没有给她带来难以承受的悲痛和哀伤。她们的关系一直相处得不好,养母乖戾、冷漠的性情也使得李金华从小就养成了一种对亲情和家庭的陌生和轻蔑。她和耿迪的相识就是在老爷子现在的家里,确切地说,就在这间客厅里。直到婚后,她才发现耿迪根本就是一个吃喝玩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他们婚姻如同绚丽多彩却又毫无生命的绢纸花一样,完全成了蒙蔽别人的摆设。这些年来,她跟老爷子的关系在一种自然纯朴的情感中渐渐生出了她无法理解的亲情,她常常能够从老人慈祥忧伤的目光里感觉到她在异性那里从未有过的爱怜和温暖。曾有一度她甚至误解了老人对自己的感情,她在割舍不掉的情感中夹带着对老人的厌倦和恐惧。这就是她的生身父亲,一个到死都不敢认自己亲生骨肉的老人。她对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印象,那个曾经抚养过她的工人家庭在她的记忆里只留下了一片模糊不清、似有非有的梦幻影像……
“你、你,打算回老家去看看吗?”耿迪问。
她没有回答他。她想起耿迪父亲还活着的时候,经常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审视着她,仿佛总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些什么。在和耿迪短短几年的夫妻生活中,她从来没有体验到别人常说的那种做女人的肉体上的欢娱,也没有很多女人那种想要成为母亲的欲望。她这一生当中,茫然的时候多于孤独,老人的存在成了她打发时光的消遣。现在她才有了一种真正的孤独和迷惘。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参加一些所谓的外语培训班,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有朝一日她要移民,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国家,开始自己从未有过的生活。耿迪刚刚出狱的时候,她在女人特有的怜悯和同情心的驱使下曾想到过复婚,但很快她就从别人那里得知,耿迪的日子过得远比她想的要好。她有时候也想,如果再嫁一次,会不会对改变自己的感情世界有所帮助?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少了很多平常女人都具备的天性,在生理和心理上,她始终都没有进入真正成熟的女人世界。
“你、你别太伤心了。那什么,老爷子的遗嘱在家呢,我明天就给你送过来。你看,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吗?”耿迪喃喃的地问道。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在他的心目中,前妻是一个没有热情但很有主见的女人。“没事了,要不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会儿。”李金华看看他,表情有些冷漠地说。
耿迪慢慢地站了起来,犹豫不决地看着她。他想,如果她再重复一次,那他就只好离开这里了。她和他的目光相遇的一瞬间,她站了起来,她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说:“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吗?”
他伸出手臂把她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第十四章 边缘(三)
豆豆的公司正式开张了。公司的员工加上豆豆自己,总共只有三人。豆豆亲自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职务,薛佳灵任常务副总,张桂翠任办公室主任。黄晓军、邱建、耿迪还有卞昆前来贺喜。黄晓军代表“新维多”将一张20万的支票亲手交给了豆豆。
“豆豆老板,今后我们可就只看你们拍的电影、电视剧了,别的爱谁谁。怎么样,你不会让我们这帮傻老爷们儿傻等吧!”黄晓军风趣地开玩笑说。
“放心吧,晓军哥,保证不会让你等到老眼昏花的那一天!”豆豆笑嘻嘻地回答说,“要是哪天我们的片子里缺个男一号什么的,还要军军哥来客串呢!”
“哟,有这么好的事?那我拍完你们的电影就立马竞选总统去!”黄晓军的话引来大家的一片欢笑。
张桂翠给大家端上来饮料,熟练地摆放在每个人的面前。
耿迪笑着说:“哟,张主任,您亲自动手呀,这多不好意思呀!”
耿迪一席话,把张桂翠弄了个大红脸,又逗得大家一阵欢笑。
最后由黄晓军提议,今天应该由豆豆宴请大家,好好庆贺一番。豆豆当即表示,早就预订好了一桌上等的宴席,款待各位大哥。正当大家往外走的时候,张桂翠拉了一下耿迪的衣角,耿迪停下来,乐呵呵地问:“哟,张主任有何吩咐?”
“干爹,我想问问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张桂翠的声音很轻,脸上透着一丝忧伤。
“翠翠,听干爹的一句话,”耿迪把她拉到一边,认真和蔼地说,“你张哥现在在一家戒毒所治病,以后别再问他了。你要明白,大家对吸毒的人非常讨厌!尤其是你豆豆阿姨,为了他吸毒的事都快伤心死了。你以后千万别再提他了,好吗?”
张桂翠委屈地点点头,一双大眼充满了疑惑和无辜。
“走吧。有些事,将来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耿迪和张桂翠落在人群后面,边走边聊。耿迪接着说:“你有今天的工作和生活很不容易,要抓紧时间跟豆豆阿姨和佳灵阿姨多学学。平时少说话,多干活,不懂的地方就多问。你年轻漂亮,将来机会一定会很多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等你真正长大懂事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人是好人,什么人是坏人。我的话你明白吗?”
豆豆点头,说:“干爹,我记住了!”
“这就对了,傻丫头!”耿迪的心情感到一阵的舒畅。
做为主人,豆豆今天显得格外大方豪爽,卞昆趁着酒劲儿借机跟豆豆打情骂俏,不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豆总,往后您的戏里要是缺个土匪流氓什么的,您可千万别花冤枉钱还满世界找去,瞧见没?”卞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这儿就是一位,现成的!要是有床上戏,我还要倒给剧组钱呢,怎么样?”
“行啊,”豆豆笑着说,“那可就一言为定了。不过到时候可不能中途撂挑子冷场哟!”
“这您放心,我这人除了脸皮厚,还真就没什么别的长处了。”卞昆嬉皮笑脸地说道。
“不过你可别期望太高,要是赶上一人老珠黄的老要饭婆,你可也要受得了哟!”豆豆说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哟,还有这种事?”卞昆一本正经地问。
“那可不,你以为都是年轻美貌的明星呀。况且真要有这种好事儿,我看晓军哥、邱建哥,还有迪哥,谁不比你强呀!”豆豆一席话,又让大家一阵开心好笑。
半天没怎么说话的邱建,笑眯眯地接上了话茬:“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美丽的语言。来,豆老板,哥哥敬你一杯。将来别说演戏了,您要是真心疼哥哥,抽空常带着哥哥到你们剧组参观参观、走访走访,也让哥哥有个做贼的机会,那就算哥哥没白认你这个妹妹啦!”
“一言为定。来,邱建哥哥,干杯!”豆豆与邱建碰杯。
黄晓军今天的兴致显得特别的高昂。他凭着直觉,认定豆豆是把经商的好手。人们往往对漂亮的女人却不设防。他佩服豆豆轻而易举地让张河林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相信这个女人将来定有无量的前途。他对耿迪能够同时将两个女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又感到有些疑惑不解。尽管豆豆跟卞昆表现得异常热乎,但他还是能够通过豆豆不时飞向耿迪的眼神中看出,豆豆真正心思还是在耿迪的身上。薛佳灵现在已经完全成了耿迪的铁心情侣,她对在座的其他人包括黄晓军,都有一种非常理智的客气和生疏。
“晓军哥,”豆豆甜蜜的呼唤打断了黄晓军的思绪,满面红晕的豆豆起身来到他的面前,举着酒杯,两眼娇媚地看着他,说,“我代表佳灵和翠翠再敬您一杯!”
黄晓军嘿嘿乐着,一口干了。他从豆豆的眼里已经明白了自己所能得到的东西。“这个女人确实他妈的很不寻常!”他心想。
第十四章 边缘(四)
黄晓军一觉醒来,已是接近中午了。他身边的豆豆还在睡梦中。他起身进到盥洗室,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当他出来的时候,豆豆已经醒了。“怎么样,睡得好吗?”黄晓军在豆豆的身边坐了下来。
豆豆似乎是害羞,把脸埋进了被单。黄晓军小心翼翼地又将被单揭开,豆豆裸露的胸脯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开始猜想到底有多少双男人的手在上面肆意搓揉过呢?同白姐相比,豆豆的肌肤稍稍显黑,身材也不及白姐丰满性感,但在床上取悦男人的手段却远远超过了白姐。他惊叹豆豆在性事上的高超技艺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招数。跟这个女人的做爱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竞技比赛。她没有一点普通女人的矜持和做作,甚至比他见过的那些俄罗斯妓女还要放浪淫荡。任何男人,只要沾上这样的女人,肯定会终身难忘的。难怪年近半百的谭主任在心满意足后由衷地赞道:“……你简直就是妖精变到人间的绝妙尤物!”
“晓军哥,您在想什么呀?”豆豆娇滴滴地问。
黄晓军笑笑,说:“没什么,我在想怎么样尽快让你的公司拍一部好戏。你抓紧找一个好的剧本,只要戏好,赚不赚钱都不要紧,只要不赔钱,或者少赔钱,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我不懂艺术,但有时候也喜欢掺和一下。玩嘛,艺术其实是让人玩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这天下午,耿迪、谭主任、豆豆和薛佳灵一行四人再一次来到京郊的别墅。两个女人在厨房准备晚餐,客厅里,耿迪和老谭正坐在沙发上密谈。
谭主任将一份文件的复印件放在耿迪的面前,乐呵呵地说:“何伟姐夫的任命马上就下了——市委书记。哼,何伟这个当小舅子的这回可以扬眉吐气了。我建议你最近还是抽空去一趟宁海,早拜山门早方便嘛。你说呢?”
“好的,等我跟黄晓军把股份的事商量好了就去。”耿迪有些忧虑。
“还没弄好?”谭主任的语气有些不满了,他若有所思地接着说,“我当初提醒过你,黄晓军此人不可信赖。我也看出来了,他在借你手搞掉张河林以后,又在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办法拖延,回避兑现当初给你的承诺。我听说他最近很活跃哟,也开始走一些上层路线了,你可不能低估黄晓军的能量呀。张河林让出来的股份很可能被黄晓军利用来说事。我在想,由于张河林的突然放弃,黄晓军势必要权衡你耿迪究竟应该占多少实际分额才算合他的意。连同张河林让出来的,再加上他本来应该给你的,你想想看,他可能心甘情愿地让你轻易到手吗?
“老弟,‘利益至上’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黄晓军不可能把这么大的油水拱手倒进你耿迪的油桶里。还有,他们跟郝大姐的那个项目是不是也应该有你一份呀?要没你,黄晓军根本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局面。要没你老弟私下欠了那么多的人情、费了那么大的心思、玩了那么些又毒又狠的阴招,黄晓军还说不定怎么着呢!可是现在你看见了吧,所谓过河拆桥,这桥他已经在拆了。黄晓军之所以现在不跟你谈股份分配的问题,原因有两个,一是他现在还暂时离不开你,盛京和宁海的两个项目暂时都还需要你的参与,但他又不甘心、也不可能让你占那么多的股份;二是他的羽翼还没有丰满,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培养和生长,万一和你产生了隔阂或者说是矛盾,他当然知道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另外,随着黄晓军的实力一天比一天雄厚,到时候,就算有人再想要动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张河林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借你的刀杀了张河林,再借别人的手搞掉你耿迪,这不易如反掌吗!?老弟,要提高警惕呀!”
耿迪点点头,表示同意谭主任的分析。其实他早就感觉到黄晓军一直在有意回避股份分配的实质性问题。尤其是张河林宣布“投降”以后,他把张河林的委托书交给黄晓军看的时候,黄晓军的脸上露出的尴尬和窘迫足以说明他当时的心态。
“不会吧?”耿迪还是不太愿意相信黄晓军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来。
“哼,会不会那就要看你的胃口和你有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了。按道理,两虎相争必有伤亡。但是如果相争的利益超过了一定的极限,也就是值得人们去争的话,那伤亡就难以避免了。”谭主任冷笑道,“古往今来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商人呢?手段是否合情合理并不重要,要想赢得一场游戏,不择手段才是最重要的!”
“啧,那大哥,你说怎么办?”耿迪完全接受了谭对事态的分析。
这时候,薛佳灵来到客厅请二位到餐厅用餐。
“好吧,先吃饭,”谭主任用手拍了一下身边耿迪的大腿,自己先站了起来,说,“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谈!”
看着一桌色香俱全的饭菜,谭主任乐了,赞叹起来:“哎呀,咱们的两位仙女真是妙手生春呀。不简单、不简单!你们俩谁是大厨师呀?”
豆豆来到谭主任的身边,双臂抱着谭主任的一只胳臂,吃吃地笑着说:“大哥您还没尝呢,怎么知道是仙女的手艺呀?”
“哈……哈……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谭主任抄起桌上的筷子,伸向了桌面。
……
密室的黄晓军正啃着一块自带的炸鸡腿。
第十四章 边缘(五)
豆豆躺在谭主任的怀里,一手轻轻抚摩着谭主任干瘦的胸膛,娇嗔地说:“哼,上次骗人,还香港人呢,真没劲!你那一万港币我可是一分没动,都给你带来了。以后不许你这样,听见了吗?你把人家当什么了!”“嘿……嘿……好、好、好,算我错了、算我错了,我赔罪、我赔罪,”谭主任十分开心地哄劝着怀里的娇嫩美人儿,“当初这可是你迪哥的主意哟,我也是受害者嘛。对了,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听你跟佳灵谈剧本的事,这方面我可是真正能够帮上你们的哟。”
“真的?”豆豆支起胳臂,兴奋地问,“怎么帮?”
“你看看,高兴了吧。肯定帮、一定帮,怎么帮都没问题。首先是剧本审批这一关大哥给你包了,另外,我再给你们介绍一些有关领导,还有新闻界的很多朋友。至于赞助啦、协拍啦、发行啦,这都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是干事业,大哥我一定全力支持你们。不过呢,有一点你可要记住——”
“您说吧,大哥!”豆豆乖巧、温顺地说。
“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你跟佳灵都不要在外人面前提我,明白吗?”
“知道的,您放心,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我可不会像莱温斯基那么傻!”
“哈……哈……傻丫头,莱温斯基可不傻哟。当然,我也不是克林顿。总之,干事业要多长些头脑,将来等你们的事业兴旺发达了,自然就会有人盯上你们的。女人要成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哟!”
“我知道,所以要靠大哥帮我嘛——”
“没问题,大哥一定帮你!”
刚才还一脸阴沉的黄晓军这会儿乐了,自言自语地说:“行,还是他妈女人有办法!”
耿迪和薛佳灵躺在床上,俩人都没有睡意。耿迪一直在琢磨谭主任讲话的内容和回忆跟黄晓军这一年来的交往。他希望多听听老谭的意见和指点,下一步如何对待黄晓军,是件非常令他伤脑筋的头等大事。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机会跟邱建接触,他明白,如果能够争取到邱建的理解甚至支持,那对付黄晓军就会容易得多。但是邱建毕竟跟黄晓军是死党,且彼此都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极深的交情。当然,如果邱建能够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哪怕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也许自己和黄晓军最终不会发展到刀枪相见的那一步。从内心来讲,他也绝不希望因为钱的问题跟黄晓军翻脸,但是谭主任这帮人肯定不会答应轻易放弃自己的利益,更不能容忍黄晓军肆无忌惮地玩弄花招。
“睡不着吗?”薛佳灵问。
“唉,烦心事太多。”耿迪点上一支烟,坐了起来。
“是为公司的事?”
“是呀,张河林一拍屁股走了,给我留了一大堆破事儿。过两天我还得去趟宁海,那边还有好多事要等我去处理。”
“你们不是挺顺利的吗?别烦了,有事儿多跟晓军哥他们商量商量,你们几个鬼点子那么多,又都挺有办法的。好吗,别烦了。睡吧!”
“对了,那天晚上豆豆是不是跟晓军回家了?”
“有可能。”
“你没问问她?”
“哎呀,你真是的。这种事我怎么好意思问呀。反正她就那样,疯疯癫癫的。对了,谭主任刚才告诉我,说过几天他想请豆豆和我参加一个市里召开的影视文艺创作研讨会。你说,我去吗?”“去,当然应该去。你们现在就是要多接触一下这种层面上的事儿。谭大哥要真心帮你们,那你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还有,以后凡事多让豆豆拿主意,毕竟她是老板。千万别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意见。”“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人家争什么的。”
“还有呀,我看豆豆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将来说不定能成大事。你跟她不要在金钱上计较。”
“嗯,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前妻这几天老找我,你知道吗?”
“知道呀,怎么了?”
“没怎么,你不问,你也不生气?”
薛佳灵把身体靠近耿迪,淡淡地说:“不,我不在乎她能把你怎么样,反正她抢不走你!”
“你就那么自信?”
“嗯,就自信!”
耿迪乐了,他把她搂进怀里,说:“我这辈子就你了,给座金山也不换!”
“我也是!”薛佳灵说着,把手放进被窝,开始挑逗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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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边缘(六)
清晨,谭主任和耿迪沿着别墅区外围的小道散步。谭主任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决定把下一步如何与黄晓军周旋的想法和计划告诉耿迪。他要耿迪不要对黄晓军抱太大的幻想,根据他对黄晓军的了解,此人的城府远比同龄人要深得多,而且极善玩弄权术。老谭告诉耿迪,生意场上的很多手段和技巧如同官场一样,战胜对手靠的是实力和心计。对付黄晓军这样的人,首先是要找到他的弱点和致命之处,然后巧妙地利用外围的力量打击他的信心和野心,逼他求助于咱们,然后趁其之危,争取得到最大的利益。下一步先从盛京的项目开刀。谭主任说,他已经给有关部门打了招呼,施工扰民、违反市内施工环境保护的有关规定以及工程报批的有关文件也存在一些漏洞,先这些问题一个个都给他端出来,让黄晓军吃点苦头。如果下一步他还执迷不悟,旧账重提也不是不可以。还有就是“新维多”利用非法手段,骗取合同的行为也可以再深究一下。至于其他方面,肯定也能找出很多毛病,比如偷税漏税的问题,黄晓军不可能是清白的。
耿迪当然知道权力的威力。他相信,黄晓军一旦被权力视为了眼中钉,那他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即便是这样,耿迪还是认为应该先礼后兵。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谭主任。
“你认为那个邱建能站出来帮你说话?问题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谭主任不以为然地说,“首先他和黄晓军有着共同的利益,你在他们眼里终归是个半中夹塞儿进去的摘桃派,他们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让你分走这么大一匙羹。不过,既然你想试试,那我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怎么样?”
“好吧,我抓紧时间先跟邱建谈谈。”
“你在跟邱建说话的时候,要策略一点哟,千万别让人家觉出咱们下一步有什么动作哟。”
耿迪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谭主任停下来,侧身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耿迪,似笑非笑地问,“老爷子怎么会把全部遗产给了你前妻呢?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吗?我听老爷子从国外回来的儿女说,连钱带物,加起来怎么也有五、六十万吧!”
耿迪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谭主任。
“我说呢,要不这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呀。你还别说,老爷子的两个儿女还真不错。他们告诉我,老爷子的晚年多亏了你前妻的照顾,他们能够理解老人的心情。要不这事还真挺麻烦的。怎么样,你是铁心不想再跟金华破镜重圆了?”耿迪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当初她跟我离婚的时候,我就特别地觉得解脱了。就算还能在一起过,有什么劲呀。老爷子去世后的那几天,她倒是表示过那方面的意思。后来我想想,算了吧。她要再跟着我,还不跟守活寡一样,何必呢?爱谁谁吧!”
谭主任笑了,说:“你呀!不过我看你现在这个薛佳灵倒是还挺不错的。”
耿迪也乐了,说:“那是,把最好的同学都出卖了。”
哈……哈……
邱建很理解黄晓军让他先单独跟迪哥谈谈有关股份分配的问题。他最担心的是大家的想法有太大的分歧。黄晓军希望耿迪能够考虑到由于张河林让出了部分股份,那原来的方案就应该做一些相应的变动。根据“新维多”对两个项目的总投入以及公司目前资产的总评估,邱建认为黄晓军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如果加上张河林转送的股份,耿迪在两个项目上占有的实际股份甚至超过了自己。关于跟郝大姐合作的项目,如果也按同样比例的股份分给耿迪,显然就更有些欠妥了。而且事到如今,公司前前后后也已经支付了很大一笔的费用给耿迪用于跑项目、拉关系。可以说,如果没有“新维多”强大的经济实力做后盾,耿迪是不可能有所作为的。当然,他不否认由于耿迪的加入,“新维多”不仅避开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暗礁险滩,而且有了空前超速的发展。可一想到当初黄晓军逃往加拿大避难的时候耿迪所做的一切,邱建又有了一丝动摇。他当然知道,为了“新维多”,耿迪几乎使出了所有的招数,与各种人物巧妙周旋,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为维护黄晓军和“新维多”,吃掉张河林立下了汗马功劳。要照此说来,耿迪似乎又应该得到这一切……邱建愈想愈觉得复杂,愈想愈感到心烦意乱。
黄晓军一直没有说话,他在等待邱建的回答。这段时间他通过各种渠道,对谭主任其人以及背景都做了一些了解。谭属于盛京一帮特殊阶层的代表人物,其势力和背景远比普通百姓所能想像的要复杂、强大、深厚得多。这些人的权势和触角无处不在、无所不及,能量之大关系之广令人瞠目结舌。同这些人相比,耿迪虽然最多也就算个还没入围的“帮”外人物,但他的身后却有一个庞大的、无形的既得利益集团。黄晓军原以为在股份分配问题上,只要晓以情理、时机适当,完全可以达到皆大欢喜的目的。但是现在看来,问题并非那么简单。就算这一次他做出了让步,听任局势的发展,从今以后他的命运便很可能会逐渐落在别人的手里。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面对这种深层次的危机,黄晓军喜欢挑战的天性再一次得到了满足的快感。一个更为远大的计划在他的心中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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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边缘(七)
张河林一进戒毒所,何伟就出面了断了跟东北人的”买卖”。黄晓军和卞昆终于走出了小院,恢复了昔日的自由。耿迪、邱建、白富贵为二人举行了一个庆贺晚宴。白富贵照旧孜孜不倦地举着酒瓶围着餐桌给大家斟酒。
“建,想什么呢?”黄晓军终于打破了沉默,他决定迎接这次挑战。
“晓军,我在想如果迪哥坚持要按原来的方案得到他的股份,问题可能会比较麻烦。”邱建不无担忧地说。
“是啊,当初我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发展这么快,有点措手不及了。你觉得迪哥会一点步都不让吗?”黄晓军想试探邱建的真实想法。
“很难说,我以前总觉得迪哥不应该是那种人。可现在我也说不好了,一个人要是太贪总不是件好事。况且迪哥现在应该比他从前任何时候都富有。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让人不可思议。这里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呢?”邱建是在问黄晓军,同时也是在问他自己。
“我也说不好,但愿是场误会。不过,我们不能总是回避这个问题。要没有迪哥的鼎力帮助,‘新维多’就不可能有今天。我们更不能让外人看我们的笑话。建,我想好了,咱们也别跟迪哥讨价还价了。把郝大姐的项目也算进来,就按以前说的办!”邱建诧异地看着黄晓军,他不理解黄晓军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这意味着耿迪将一跃成为“新维多”的第二大股东。这个代价有点太大了。“你想好了?”他喃喃地问。“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黄晓军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于唐突了,他缓和地接着又说,“其实我一直在考虑这么做。我们离不开迪哥,迪哥也离不开我们。生意越做越大,人心不能越做越凉。这一年多来,我们都不容易,尤其是迪哥。张河林虽然暂时消失了,可我始终还是觉得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怎么说,他还是咱们的股东,他还有回来的那一天。所以,咱们还是把眼光放远一点,你说呢?”
“好吧,我听你的!”邱建被黄晓军宽阔的胸襟再一次感动了。
耿迪万万没有想到黄晓军会通过邱建带来如此令他尴尬和不安的决定。他深深地责备自己错怪了黄晓军。由此想到谭主任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开始对老谭这帮人的贪婪、多疑有了看法。这样一来,自己在“新维多”的股份竟超过了邱建,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谭主任会怎么想了,因为他并没有亏待过他们,将来也不会亏待他们。在股份的问题上,他觉得自己有当然的决定权。
“邱建,你和晓军的好意我领了。但这个比例我是不会接受的……你听我把话讲完,”耿迪抬手止住了邱建,接着说,“咱们不能坏了规矩。张河林分出来的那一半,咱们还是按老规矩,你、我还有晓军,三人平分。如果按晓军的意思重新组合,那我的意见还是按最初我们商量好的,我不能超过你。至于从公司已支付的公关费用和好处费,从我以后的红利中扣除!”
“迪哥,这件事晓军已经定了。你又何苦……”邱建终于明白,原来是一场误会。
“别,我耿迪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要不是晓军拉我一把,我还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样呢。我不能让别人说我耿迪是个贪得无厌、忘恩负义的小人。有些事我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我当初也没料到会卷进一些污七八糟的人和事情中来。不过,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邱建虽然没有完全听懂耿迪的这番话,但有一点他算是明白了,耿迪和黄晓军之间有一种既简单又微妙的误会,包括自己也曾对耿迪的一些做法颇有微词。现在看来,是自己错怪迪哥了。
“迪哥,有件事我想问问您。”邱建说。
“说吧,什么事?”耿迪乐了。
“当初,你为什么急于要提走那么大一笔资金呢?”
“你是说那300万吧?”耿迪一脸坏笑,狡黠地说,“实话告诉你吧,你没想想咱们现在盛京的这个项目是怎么到手的?这里面要没有上上下下的一路绿灯,可能吗?张河林就那么容易上当,不问一二三就把四千万搁进来?还有这两场官司,你不觉得咱们胜得有点莫名其妙呀?建,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相信我的所作所为是了咱们这个公司’。记得吗?”
邱建点点头,说:“我记得!”
经耿迪这么一说,邱建确实感觉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是有些令人蹊跷。这么大的经济纠纷,居然如此顺利、快捷地解决了。就算是张河林最后主动放弃,那也跟法院以及各方面的压力有很大的关系。有些事情现在细想起来,的确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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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四条路(一)
耿迪在盛京城一家及不起眼的餐厅约见了谭主任和另一位也是相当有背景的人物,此人姓唐,50来岁,人称唐董事长,在大陆和港澳地区都有相当的产业,其父曾经官至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
“老弟,你糊涂呀!”谭主任对耿迪主动放弃到了嘴边的肥肉表现出极大的不满。
“大哥,其实晓军挺仗义的。我不能让别人骂我忘恩负义!”耿迪有些不以为然地回敬道。“忘恩负义?黄晓军给了你多大的恩?是你忘恩负义,还是他忘恩负义?你问问你唐大哥,这次搞定盛京的项目,白白吃掉张河林的几千万,要没有你和你后面这帮大哥们,就凭他黄晓军,还有那个叫邱建的毛孩子可能吗?宁海的项目,要不是因为跟省委打了招呼,张河林的贷款不是没有可能的。还有,黄晓军跟黑子贩毒集团的关系,转移、侵吞毒资,贿赂司法人员,妨碍司法公正,加上张河林提供的那些材料,要没有咱们,他今天是个什么下场?你呀,糊涂!实话跟你说吧,‘新维多’就是拿出一半的股份放在你的名下也不过分!你呀,你真以为黄晓军不会算账是怎么着?光就盛京这个项目,如果加上吃掉张河林的这一块儿,扣除黄晓军的投入,‘新维多’最终起码净赚一个亿!而且他马上就可以用这个项目申请银行贷款了,里外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买卖。我问你,这笔账你算过没有?!”谭主任的话咄咄逼人。
“老弟呀,这件事你办得可不漂亮哟!”唐大哥和缓而又严肃地说,“一个本来很好的机会,你却白白放弃了。当然,这不能全怪你。也怪谭兄以前没有把话讲清楚。这帮大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花这么大的力气把事情做到今天这一步。今天约你来,是想给你交个底儿……”唐停下来,看看谭主任,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他说,“大哥们都没有拿你当外人,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新维多’早晚应该是属于你的!”
耿迪猛地抬头,惊异地看着姓唐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老谭这帮人盯上了黄晓军。难怪当初谭主任坚决主张保留股份,而不要提成。他被这个离谱的阴谋和打算弄得不知所措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这、这、这不可能呀!”耿迪有些语无伦次了。
“为什么就不可能呢?完全有可能嘛!”姓唐的笑了笑,接着说,“这些年我在资本主义社会看的、听的、经历的都不少了,就四个字——巧取豪夺!你们搞掉那个张河林,就干得很漂亮嘛。为什么就不能再搞掉一个黄晓军呢?!你就放手干吧,有我们这帮大哥在后面支持你,你一定能够成功的!”
耿迪没有说话,他实在是被这个疯狂的主意震惊了。
“老弟,”谭主任又说话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恕大哥直言,你的脑筋该换了。那种凭着流氓禀性、哥们儿义气做人的世界观早该扔了。你也是步入不惑之年的人了,任何幼稚的幻想和虚伪的道义都是阻碍你发展的大敌。你要搞清楚,你现在应该得到的绝对不是黄晓军对你的施舍。你不欠他,而是他欠你。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耿迪摇摇头,茫然地苦笑道:“我真没想到过这些。让我再想想吧!”
“好吧,今天就算是给老弟吹吹风。下一步等你从宁海回来以后咱们再接着议。”谭主任拍了拍耿迪肩膀,委婉温和地说,“今天大哥有些话可能说重了,老弟别往心里去。这次去宁海见到何伟的姐夫,替我向他问个好。你告诉他,我可等着喝他的喜酒哟!”耿迪点点头,说:“行,我一定转告!”
耿迪躺在床上久不能眠。他想不出谭主任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新维多”的主意,很显然,这是一个早就经过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他有一种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在被人利用,世道如此险恶,他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阴谋当中。他想起老谭曾经说过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后面还有鹰,鹰后面还有别的……”这话现在想起来再生动不过了。这个既简单又深邃的道理让他明白了自己在这其中所充当的最多也就是只黄雀的角色。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道路有四条,一是继续陪着老谭这帮人,把这场游戏进行到底;二是保持中立,既要维护老谭这方的既得利益,又不参与伤害黄晓军的勾当;三是彻底退出这场争斗,金盆洗手,从此脱离这个圈子;四是反手联合黄晓军,跟老谭这帮人干到底!可是对他来讲,这四条路,无论他选择哪一条都不可能是万无一失和不付出代价的。相对而言,第一条似乎是他目前所能选择的最佳出路。而他的良心却很难承受住如此沉重的负担。如果他现在就退出来,那将意味他从此失去了再也不可能得到的财富,而且同样也会永远承受自己良心的谴责。做个中间派两头讨好卖乖,显然不现实。因为这样做的结局就是最后只有一个人倒霉——他自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跟老谭他们针锋相对地斗个你死我活。可这样做无疑是以卵击石,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他在杂乱无绪的苦思幂想中渐渐进入了睡梦。
第十五章 四条路(二)
耿迪、邱建、小姜三人一到宁海市,就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在当地工商、银行、税务、市政、房管等部门的大力支持和密切配合下,他们很快对张河林留下的乱摊子进行了全面的清理和整顿,并以耿迪为法人代表,成立了“新维多”在宁海的全资子股份有限公司,同时与一家很有实力的物业管理公司正式签订了合作协议。在此期间,耿迪频频接触了老钱、何伟以及即将就任市委一把手的何伟的姐夫等各界人士。何伟姐夫更是春风得意,上蹿下跳,出席剪彩、下访基层、召开会议、接见外商、电视讲话等等,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宁海市说一不二的一号人物了。当只有何伟和耿迪两个人在的时候,他们的话题自然又扯到了张河林身上了。同耿迪一样,何伟对张河林突然不辞而别,放弃最后关头的垂死挣扎感到困惑不解。令何伟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张河林康复归来,会不会再制造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麻烦。耿迪告诉何伟,对张河林这样的人不可不防,但也没有必要过于惧怕。一个吸毒的人,就算一时能戒了,但几乎没有不复吸的。到时候如果张河林真的再要无事生非,要收拾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况且以姐夫现在的势力,想必张河林也不至于愚蠢到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地步。听完耿迪的一席话,何伟心里总算比较踏实了。何伟现在对耿迪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他的眼里,迪哥属于智勇双全、仗义豪爽、上能通天、下能入地的重量级“人物”,连一向清高威严的姐夫在耿迪面前,都表现出了由衷的敬畏和客气。更令何伟兴奋的是,耿迪向他透露了一旦盛京的项目开盘,“新维多”将回头启动在宁海的二期工程的消息,到时候这块肥肉铁定是要喂到他何伟嘴里的。这段时间几乎每天晚餐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官吏坐陪。一时间,耿迪和邱建成了宁海市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关于他俩的各种故事、传奇满市飞扬。有人说,耿总是中央某位首长的公子,这次来宁海任职是挂职锻炼,将来回到国务院要掌管全国的房地产业方面的工作;邱建是香港某富豪的后代,具有相当雄厚的资产和最现代化的管理经验。耿、邱二人联手将给宁海市的经济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就连即将当头儿的领导,也对他们敬仰三分。而张河林曾经创造的“神话”,已经被人们当着茶余饭后的笑料,贬得一文不值了。有人说,那个花花公子,除了吸毒玩女人挥霍钱财,狗屁不通,把一个好端端的大楼全换成白粉抽掉了……
随着各项工作接近尾声。耿迪又开始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和彷徨之中。谭主任和老唐这几天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催问他什么时候回盛京,并要求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同黄晓军签订股份协议。耿迪预感到自己即将被迫卷入这个可怕阴险的漩涡中去。不管他愿不愿意,也无论他怎么做,他都将再一次被人推到最前面,面临一场从未有过的生死决斗。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视谁为敌与谁为友。他又一次想到了张河林,表面上看张河林是被他搞垮的,然而实际上却是被一群饥饿、凶残的豺狼虎豹,当然也包括他耿迪自己,撕碎分食了的。如今,大家又要开始一场自相残杀的悲剧。而驱使这种无休止的残酷游戏的动力就是——谁都承认的至高无上的利益!没有邪恶和正义的区分,也没有道义和良心制约,一切都是智慧和实力的较量,人最低级的欲望和原始的本性赤裸裸地、淋漓尽致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耿迪和邱建来到海边。他们选定一个视野极佳的岩石坐下了。
“迪哥,我看你最近好像老有什么心事。”邱建关心地问。自从上次关于股份分配的谈话以后,邱建对耿迪的好感又恢复如初了。
“是吗?可能吧。”耿迪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了?”邱建有些担忧了。鉴于公司目前如日中天的大好形势,他最担心的就是节外生枝地又碰上什么麻烦。这几天他一直在细心地观察耿迪,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黄晓军有句话,他铭记在心:“一个人、一个企业在最得意最顺利的时候,麻烦就已经找上门了……”
“邱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人心到底有没有知足的时候。你说呢,有知足的时候吗?”
“没有,是个好好的大活人就肯定没有知足的那一天。”邱建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耿迪,“怎么了,迪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不知道,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耿迪抬头望着天空朵朵缓慢移动的白云,长长地又叹了一口气,说,“啧,难,真难!”
“怎么了,迪哥?您可别吓唬我!”邱建侧脸看着身边的耿迪,认真地说。耿迪低头看着脚下的岩石,摇摇头,没有说话。
“迪哥,到底出什么事了?”邱建看出一定是有什么跟“新维多”相关的麻烦事找上门了。他急于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以至于耿迪如此长吁短叹地焦头烂额。“迪哥,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您说出来,我就不信现在还有什么咱们摆不平的!”
第十五章 四条路(三)
耿迪转过脸,看着一脸认真的邱建,苦笑道:“跟你们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的私事,我会有办法解决的。”“是因为钱的事?迪哥,这就是您不对了。咱们现在缺什么也不缺那玩意儿呀,需要多少,您开口……”
“不、不,跟钱没关系,个人感情方面的事,”耿迪话一出口,忍不住自己先乐了。他觉得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害臊。“对了,你跟你媳妇儿现在怎么样了?”耿迪就势转变了话题。
“唉,没法儿说。这女人结婚跟没结婚、从处女变成不是处女,那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您就说我老婆吧,跟我结婚前,那叫一个温柔顺从、通情达理,可结婚不到一个礼拜,家里只要能碎的东西,就没有丫不碎的。哎哟,简直就一神经病。啧,我他妈现在后悔死了!”
“哟,那干吗不离婚呀?”
“操,我倒是想。我媳妇儿说了,我要是敢跟她离婚,她就直接浇上汽油就把我还有她自己一起烧喽!你说你怎么弄?”
耿迪乐了。问:“那怎么办?”
“不知道。弄得我现在晚上回家睡觉,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妈的!”
“干嘛呀?”耿迪问。
“我怕丫真敢把我烧喽!”
邱建一说完,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卞昆把车停在“新维多”的办公楼下,便急急忙忙进了大楼,直接向黄晓军的办公室奔去。
“哟,干嘛呀,门也不敲?吓我一跳!”黄晓军看着满头大汗的卞昆,不满地责备说,“懂不懂规矩!”
“我、我有急事跟你说!”卞昆转身把门关上,走到黄晓军的办公桌前,神秘急促地说,“我刚听我舅说,又有人在调查‘黑子案件’的事了!”
“是吗?”黄晓军着实吃了一惊。他接着问:“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检察院去了俩人找我舅,说是有些事还要重新核实一下。我舅知道咱们现在一起干呢,所以他跟我透了个风,还让我千万别对外人讲。我想,这事怎么着也得先告你一声儿呀!”卞昆极力地表现自己对黄晓军的真诚。
“你舅还说什么了?”黄晓军尽量平静地问。“其他的他没怎么说。不过也许也就是一般调查,跟你没有关系。赶明儿我再仔细查查,你也别忒当回事儿了,你说呢?”卞昆见黄晓军的脸色有些发白,知道这个消息对黄晓军肯定震动不小。
“好吧,你抽空再问问你舅。看看检察院究竟想要干嘛?”黄晓军站起来,从写字台的对面来到卞昆的面前,态度诚恳地说,“另外,你让白总明天把这几天的工程进度表送来,咱们一起研究一下下一步装修工程的问题。等过两天迪哥和邱总从宁海回来,咱们就尽快把剩下的协议签了。你说呢?”
“好的!”卞昆急忙点头称是。
送走卞昆后,黄晓军回到办公室,靠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他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这种时候怎么又有人把黑子的陈年老账翻了出来。他宁愿相信这次跟自己有关系,也不愿假设是一场虚惊。因为“新维多”现在的局面可以说是处在顶峰时期,根据他的直觉,越是这种时候,“麻烦”也就越近了。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黄晓军拿起电话,是白富贵从工地打来的。他告诉黄晓军,刚才来了一帮执法人员,特蛮横,要求他们立即纠正施工过程中扰民的问题,否则将勒令他们停止施工……
黄晓军放下电话,愤然地想,这他妈的怎么都赶在一起了!就在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公司财务部的经理,她有点不知所措地告诉黄晓军,刚才税务局来电话,说下礼拜一要派人来公司执行公务,希望公司准备好有关文件和材料以配合他们的工作。黄晓军有些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这会儿,黄晓军的心情坏到了极点。虽然他一时还找不出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他已经意识到,今天发生的这几件事绝对不是巧合。更令他不安的是,事先他竟然没有得到有关人员的一点暗示或提醒,一切都像是一次有计划、有预谋的统一行动。他仿佛预感到自己头上正在迅速云集的层层乌云极有可能化成一场急风暴雨向他袭来。他拼命地思索,自己究竟又得罪了哪一路的“大仙”?他突然想到了耿迪和谭主任,但没有道理呀,股份分配的问题已经圆满解决了。况且耿迪还主动退让了部分股份,这说明他黄晓军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按道理耿迪和姓谭的暂时不应该再使什么坏了。那现在又会是谁在背后给他捣乱呢?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和一连串的巧合?
黄晓军拨通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先是跟对方客气寒暄了一通,然后接着说:“没什么正经事,就是好长时间没跟领导一起坐坐了,想跟您唠唠嗑,有空吗?……真没什么正经事,这段时间业务特别的顺,就想跟大哥一起吃顿舒心饭,真的!……那就这么定了?……行,老地方老时间!……再见!”
接下来,黄晓军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是请客吃饭的话题。
黄晓军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金壳劳力士手表,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手包。
第十五章 四条路(四)
黄晓军驱车来到盛京青年湖公园的湖边,在一家装修极为华丽的“谭家菜”餐厅门前,早已恭候在门口的老板,一个体态发福的中年男子疾步迎上,为他打开了车门。
“哟,黄总,今儿怎么就您一位爷来啦?”老板笑容可掬地问道。
“仝局长到了吗?”黄晓军派头十足,连看也没看一眼身边的这位老板,径直朝餐厅里走去。
“还没呢,您放心,您先请里面坐着喝茶。我在这儿为您候着!”
黄晓军和仝局长这顿饭吃了两万三千多元人民币,堪称盛京城美味佳肴之冠。大腹便便的仝局长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五十来岁的人,言谈举止都透着只有青年男人才有的强劲的生命活力。
黄晓军吩咐一直在屋里伺候的几个服务员小姐退下。“大哥,上次您那表停了,误了开会。今儿我给您装备一只新的。”说着,黄晓军变魔术般的拿出那只金壳劳力士放在转盘上,又顺手轻轻一拨,转眼间金表就到了仝局长的手里。
“呵……呵……晓军呀,你送这么贵重的礼,我可是不好接受哟!”仝局长显然言不由衷,“总得有个说法吧,啊?要不我凭什么收下它呢?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嘛!”话是这么说,可仝局长早已将金表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大哥,您这话我可不爱听。看见没?”黄晓军说着,抬起自己手腕,亮出一只同样的金表,“我上次去加拿大什么也没买,就弄了两只表。我喜欢捣鼓这些玩意儿,但也就是图个新鲜,新鲜劲儿一过,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今儿您要不拿走,没准儿哪天我一高兴又给了谁呢!”
黄晓军的一席话,顿时让仝局长笑逐颜开。
“好吧,你要这么说,我就只好收下喽。怎么样,最近事业还挺顺吧。我听说你在宁海又买了一栋大楼?”
“咳,也就是个普通的度假公寓。跟几个朋友合股买的。赶明儿有机会,您带上嫂子,一起过去住几天,散散心!”
“好、好,我一定去捧捧场。宁海市的几个头头跟我的关系还不错,你们在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关照的,打个招呼就行了。”
“谢谢大哥!其实我这人大哥您还不知道?我平时最不爱跟别人添麻烦,您说是吧。您看,我什么时候求过大哥您帮我办过什么?没有吧。我跟大哥您在一起就图个心情舒畅,喜欢听您讲道理,自个儿还能开窍。说真的,大哥您的好多人生感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您别看我挣钱是把好手,其实我知道自己特浅薄,内心世界空虚得一塌糊涂!”黄晓军语气诚恳,神情真切地说。
“呵……呵……晓军呀,你可别妄自菲薄哟。我能交上你这么个小朋友,也是我的福气哟。你别看我平时嘴上不说什么,我在内心对你还是很佩服的嘞。郝总经理对你们的评价也是蛮高的哟。我跟郝大姐认识这么多年,还真是很少听她这么夸过谁呢!你这么年轻就干出了如此辉煌的事业,确实令人钦佩。现在社会上对你们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一代的百万富翁有些看法,当然也包括我们的一些领导同志,不好嘛。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有一些同志死抱着偏见不撒手,动辄就想抓别人的小辫,搞别人的小动作,这是不对的。我在很多场合就讲,我们对企业家们,甭管国营的还是私营的,甭管是大的还是小的,要多一些宽容和爱护、多一些理解和体谅。有人经常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个口号对我们的好多企业家横挑鼻子竖挑眼,要我说,其实这完全是一种‘痞子’心态在作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能吗?我们还没有到共产主义嘛,社会地位不同、贡献大小不同、文化教育不同、财产贫富不同、价值观念不同、道德水准不同……一个社会有这么多的差异,怎么可能‘人人平等’?这不是瞪着两只大眼说瞎话吗?!”
黄晓军作洗耳恭听状的同时,暗自高兴能够交上仝局长这样的“明白官”。
“是!听大哥一席话,胜读好几年书。大哥的话我都记住了。来,大哥,我再敬您一杯!”
第十五章 四条路(五)
豆豆背着薛佳灵,偷偷与黄晓军再一次约会。黄晓军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一间豪华套房。两人一见面,先是客客气气地谈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接着双双进到了盥洗室。黄晓军提议和豆豆一起泡澡、喝酒、聊天。豆豆欣然同意。
黄晓军今天约见豆豆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地寻欢作乐。这几天,他通过仝局长那边的渠道,对这段时间出现的一系列麻烦的根源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看来还真的很有可能跟谭主任有关系。他开始考虑如何才能找到一个能够对付和制约谭主任的有效手段,以备将来有一天姓谭的拿他开刀时,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经过再三权衡,他觉得豆豆是能够帮他做到这一点的最佳人选。他决定不惜一切手段先把豆豆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再把她完全变成自己对付和抵御老谭等人的最有效的武器。
豆豆脱光了衣服,又用托盘端来两只高脚酒杯、一桶冰块和一瓶XO人头马。
“来豆豆,为了咱们的缘分,干杯!”黄晓军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抚摸着豆豆光滑的躯体。
“豆豆,我真的很喜欢你!”
“嗯,我知道!”
“以后能经常在一起吗?”
“随你便,只要你愿意就行。”
“真乖!有什么事还需要我帮你吗?”
“没有啊,你们已经帮了我一次最大的忙啦。我怎么好意思老让你帮我呀!”
“别这么说,是你帮了我。我欠你的情!”
豆豆转过脸,看着黄晓军,她想弄明白黄晓军说的是否是真心话。当她看到黄晓军真诚、平静的表情后,她有些相信他的话出于真心了。
“豆豆,将来我的公司再做大一点的时候,我想在你的公司投一笔钱,成为你的正式股东,彻底解决你的资金问题。怎么样,愿意吗?”
“当然愿意啦。可万一赔了,我拿什么还你呀!”
“用你还我呗!”
“我一个残花败柳能值几个钱呀!”豆豆的语气透出由衷的自卑和伤感。
“别这么说,其实你比很多女人都强。我看得出来,将来你一定能成大器!相信我,我看人还从没看错过。你现在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的生活阅历和对人生的感悟,而且重要的是你不但聪明,心气儿也很高,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甘愿承受一切艰辛和苦难。说真的,我挺佩服你这样的女人。你别看我一天到晚那么风光,其实和你一样,也是满脑子的官司和烦心事儿。所以,我特能理解你心中的苦楚和难言之隐!”黄晓军感觉到豆豆的身体渐渐地向自己贴了过来。他接着说:“我能看出来,你是一个非常有信念的女人,而且我肯定你能成功。你身上有一种很多女人都不具备的、特有的超然魅力,能让男人甘愿为你去做一切。你要知道,这可是你无价的宝贵财富。说实话,我从开始利用你,到我愿意帮你,再到真心愿意跟你合作,是你的魅力和聪明,还有你对理想执著的追求感染了我。现在我要是碰到不顺心的麻烦事,还经常拿你来安慰、排解自己。我跟自己说,看看人家豆豆……”
“晓军哥,你说的是真心话?”豆豆被黄晓军的话深深感动了。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这样评价自己,更没有听到过如此善解人意的慰藉。在一定程度上讲,黄晓军比耿迪更能理解她。
“当然是真心话。你是能让我佩服的少有的女人之一。”黄晓军的语气沉稳、恳切。
“可我觉得自己没你说的那么强,我有时候特软弱,而且经常心灰意冷,觉得做女人特可怜、特没意思!”
“人肯定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这一点不奇怪。七情六欲要是缺了一样,就是缺心眼儿。傻瓜才一天到晚无忧无虑呢。你说是吧?”
豆豆乐了,说:“我还真希望自己傻点。”
“可不,聪明人都爱这么说自己。你什么时候听见哪个傻瓜对别人说‘操,我要是傻点就好了’?”说完,黄晓军也乐了。
豆豆开始真的有些喜欢这个男人了。
耿迪将“新维多”的股份证书,以及各种文件交给谭主任过目以后,说:“大哥,咱们干吗非得要吃掉黄晓军呀?而且黄晓军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可比张河林难对付多了!再说,黄晓军对我不错……”
“你呀,我看你是被黄晓军的迷魂汤灌晕了头。”谭主任从手包里拿出一台微型录音机放到桌面上,按下播放键,随即传出黄晓军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一段对话。
耿迪惊异地看看谭主任,又看看桌上的录音机,他一时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听听里面都说了些什么,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谭主任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白。
……
第十五章 四条路(六)
耿迪猛地抬头,惊异地看着姓唐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老谭这帮人盯上了黄晓军。难怪当初谭主任坚决主张保留股份,而不要提成。他被这个离谱的阴谋和打算弄得不知所措了。
黄:“大哥,再喝一杯?”
男人:“行,最后一杯。你还别说,这里的菜不比那个‘谭家菜’差哟。”
黄:“是不错,价格也算合理。大哥,您刚才说的那个唐董事长,他怎么会认识耿总呢?”
男人:“咳,老唐跟谭主任是死党。你手下那个吃里爬外的耿迪和老谭的关系非同一般。这帮人里面的干部子弟不少。而且在各个部门都还有一定的势力。用他们的话说:‘都能罩得住!’老弟,我看你对姓耿的那小子提防不够哟。所谓欲擒故纵,要恰倒好处才是呀!”
黄:“大哥,我要是早知道耿迪是这号人,我肯定早就采取措施了。我也是通过张河林这件事才看出这个人的阴险和狡狯。唉,人心隔肚皮呀。这次我之所以把宁海市项目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他,是为了不让他再掺和盛京的事。”
男人:“你可别养虎为患哟!”
黄:“我知道了。”
男人:“凡事还需从长计议。老谭那里我会在适当时候替你运作一下,不过你也知道,要想动他这种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有任何把柄和证据落在耿迪和谭主任这帮人手里。”
……
听完这段录音以后,耿迪的心情变得非常低沉。他没有想到黄晓军会在背地里如此评价自己。“阴险和狡狯”?难道自己为黄晓军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就是黄晓军的这么一句评语?!看来在黄晓军的内心深处,他耿迪只是一个用来替他咬人的看家狗而已。
“你都听见了。这个录音是唐董事长搞来的。跟黄晓军在一起的那个人是××局的局长,姓仝,以前也是秘书出身。这些日子他们的来往非常密切。估计黄晓军在仝局长那里没少费心思。看见了吧,居然吃到我头上来了!老弟,你现在知道了黄晓军是怎么对你的了吧。实话对你说吧,唐董事长早就有心要吃掉黄晓军了。况且我们这帮人总有一天要退出官场,现在要不给自己找条出路,那大家将来怎么办?盛京的这个项目最早就是从唐董事长手里转出来的,现在黄晓军以为大功告成了,就想甩掉你。老弟,你可别再犯糊涂了!”
耿迪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不再言语了。他知道无论自己偏向哪一方,最终也摆脱不了被人利用、唆使的下场。他突然有了退出这场游戏的念头。“一群王八蛋,没他娘的一个好人!”他在心里发泄着对所有人的不满和厌恶。
“老弟,”见耿迪半天没有言声,谭主任决定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启发,他说,“这些年社会发展很快。美国怎么样?全世界的楷模,照样是有钱人的天下。我赞成老唐的观点——‘巧取豪夺’,要不这样我们这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还有你老爹、老爷子那一代人算干嘛的?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黄晓军这帮小兔崽子?老弟,你还年轻,有些问题你没有真正的看透,你现在要维护的是一个集团的利益,你自己也是这个集团中的一分子。当断不断必成大乱!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黄晓军的羽翼丰满了,再回头收拾你耿迪,就像拍死一只蚊子那么容易,你信吗?”老谭拿起那一叠文件,接着说:“就凭这几张破纸?黄晓军怎么可能甘愿让你得到这么大的股份?笑话,傻瓜都能明白,这就叫‘欲擒故纵’,知道吗?你还别老拿‘良心’这两个字糟践自个儿,良心只是给胜利者在大餐以后的一道果盘。一个失败者永远没有资格跟谁讲什么良心。那个张河林现在跟谁能讲讲‘良心’的事儿?跟你还是黄晓军?你把他弄到戒毒所就算是你讲了一次良心。明白吗?我……”
“那您说该怎么办?”耿迪打断了老谭的话,他想借此机会终止老谭的这一大堆陈词滥调。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无论老谭说的有多么的动人、言辞有多么的慷慨激昂,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反过身来,再狠狠地替他们咬一口黄晓军。至于老谭提到的所谓“集团”,耿迪心里明镜似的,其实就是一帮所谓的官宦子弟和老谭这样的“秘书”们的混合体。由于其特殊的地位和家庭背景,这些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一旦堕落,其邪恶和卑鄙的程度就远远超过了普通百姓。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们个个显得神通广大、耀武扬威、趾高气扬,视一切为儿戏;真要有了风吹草动,危及自身的时候,出卖朋友、背信弃义、自相残杀,一个比一个更王八蛋,连社会上那伙小流氓的假仗义都没有。
老谭笑了笑,说今天不谈这些。他约好了几个领导人的公子,晚上有个私人聚会。他让耿迪再好好考虑考虑,等他的思想真正通了以后,再研究下一步的计划。老谭还告诉耿迪,唐董事长最近刚做完一笔军火生意,资金已经转到了国内。收购“新维多”的项目已成定局……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一)
夜里12点,耿迪听见门铃响了,他猜不出这么晚还会有谁上门打搅自己。薛佳灵这几天跟豆豆去外地选景,据说没个十天八天肯定回不来。“谁呀?”耿迪有些生气地问。
“我,李金华!”
耿迪没有想到前妻会在这个时候来造访。他打开门,让进了前妻。
“对不起,事先没给你打招呼。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反正睡不着。坐吧!”对于她的突然来访,耿迪除了感到意外,还有一些不安。因为如果没有特别意外的理由,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这也是自从老爷子的追悼会以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就你自己在?”李金华的脸上有一种带着欣慰的奇怪笑意。
耿迪从冰箱里拿出矿泉、可乐之类的饮料。“这么晚,有什么急事吗?”
“昨天晚上我在一个朋友家里见到了老谭,”李金华看着他,极力轻松地笑着说,“他跟我说,你最近好像不太顺,是吗?”
耿迪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不知道老谭都对前妻说了些什么,更不明白今晚前妻要跟他说什么。他只知道老爷子在世的时候,老谭和前妻有一些交往,至于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他从没心思过问,也没必要过问。
“他跟你说我什么了?”耿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道。
“你认识唐董事长吗?”李金华又问。
“认识,怎么了?”耿迪有些警觉了。
“昨晚他也去了。你有没有得罪过他?”李金华的表情有些忧郁。
“没有呀,我跟他认识好多年了,但打交道不多。怎么了?”
李金华跟耿迪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天亮。除了昨晚上她所听到的一些关于耿迪和“新维多”的情况和谭主任对耿迪的评价外,李金华也顺带提到了这次她回母亲老家的一些情况。当她说到母亲的坟头早已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的时候,眼里闪烁出了悲切的泪光。耿迪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进到书房,将他从父亲像册里找到的那张照片交给了她。他看见她的眼泪终于滴洒在了照片上她母亲的脸上,他将一盒手巾纸慢慢地放在她的面前,便起身离开了。在他的印象里,这是前妻屈指可数的一次流泪,他对她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切的同情和内疚。
李金华提出告辞,耿迪也没有再挽留。老爷子去世的那天晚上,他们虽然躺在一个床上,但彼此完全没有那种激情。当时耿迪甚至后悔自己答应留下来陪她,因为他对李金华,也包括李金华对他,都有一种逃避回忆过去和面对现实的心态。对生身父亲的去世,李金华表现出了出乎耿迪意料的冷静和淡漠。本来有一个他非常想知道的答案——她难道一点也不恨这个使她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老头儿?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因为这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自己要多保重,别相信任何人。”李金华最后说。
耿迪点点头,一直把她送到电梯口。
送走前妻以后,耿迪没有丝毫的睡意。李金华的深夜来访给耿迪带来了一些很值得他思索的问题。唐董事长对他在黄晓军的问题上表现出的优柔寡断显得非常恼火,甚至暗示:实在不行,就甩掉他。老谭之所以让前妻给他带话,是要让他明白,即使没有他耿迪的协助和参与,黄晓军的下场一样是被人吃掉。他想起今天上午还要到黄晓军的办公室开一个会,听取卞昆对下一步装修工程方案的汇报和邱建关于开盘的一系列前期准备工作的计划审定。一想到黄晓军的那段录音,耿迪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憋闷和懊丧。他委实不明白,为什么黄晓军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成见?这一年多来,他为“新维多”所做的贡献如此之大,竟然没有得到黄晓军的真心相待。就算老谭那帮人早有预谋,可他并没有做过什么实际上损坏“新维多”利益的事,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清白的。在他的内心深处,对老谭和唐董事长的做法已经有了极度的反感和轻蔑。他不得不承认,尽管黄晓军对他有诸多的不满和戒备,但他并没有因此真正产生过要毁掉黄晓军的念头,即便是为了所谓“至高无上”的利益——其实就是金钱。因为这里面有个原则性的问题,那就是谭主任和唐董事长是这场争斗的始作俑者,而黄晓军却是站在被动防守的位置上。他现在需要真正地把一切都从头到尾的仔细想明白。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首先他都要保持自己头脑的绝对清醒,凭着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和对自己智商的自信,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能力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他不再把自己视为属于哪一方的力量,或者说是谁家的看家狗,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局外人的位置上,以旁观者的眼光去观察、分析黄晓军和谭主任之间这场不可避免的较量,他的胸襟就变得开阔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判断有了很大的明朗。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较量双方最终目的和事态的优劣,以及各自最致命的要害……想到这里,耿迪心情竟舒畅了许多。参与不参与,参与到什么程度?帮谁不帮谁,帮到什么程度?这些对双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砝码,完全掌握在他个人的手里,换句话说,只要他的砝码投放得当,完全可以决定这场较量的胜负各归哪一方。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二)
“卞总吗?……你好!我是耿迪……我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今天的会没法参加了……对呀,我刚才给黄总打电话,他还没开机,麻烦你转告一下吧。有什么事就给我往家打电话……没关系,不用了。开完会如果方便,你上我这儿来一趟……对,不过最好别告诉别人……好吧,再见!”耿迪挂上电话以后,如释重负地一头倒在了沙发上,随即怪腔怪调地唱道:“打他一个——冷不呀防!”
到了下午,急促的电话铃扰醒了睡梦中的耿迪,电话是黄晓军打来的。
几句关切的问候过后,黄晓军有些失望地表示,本来今天还有好多要事想跟耿迪商量。他希望迪哥尽快康复,因为最近几天事情太多、太乱,他和邱建已经快撑不住了。耿迪表示,只要身体稍有好转,他会尽早回公司上班的。刚挂上电话,手机又响了,谭主任邀请他参加今晚的一个宴会。他把刚才在电话里对黄晓军编排的谎言又重复了一遍,跑肚拉稀外加腹痛呕吐,估计是食物中毒之类的急症……总之今晚是哪儿也去不了了。谭主任要他好好休息,一切等病好了再说。耿迪于是发现装病不失为一个回避矛盾和逃避问题的绝妙手段。由此联想到父辈们就曾经常常以身体不适需要住院治疗为由,来躲避一些令人头疼脑热的官场风云和把握不准的政治抉择。
卞昆一进门,见到活蹦乱跳的耿迪,心里多少感觉有些蹊跷。上午的会在他看来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可是耿迪为什么不参加呢?“新维多”这几天遇见了诸多麻烦都需要尽快解决。白富贵的工地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受到各种“大沿帽”的特别“关照”,为此工程进度已经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如果工程建设的程度达不到银行规定的标准,那下一步的贷款肯定要受影响。还有,现在检察院对黑子案件的调查似乎也对黄晓军有些不利,从舅舅那里得到的一些有关信息,这次调查好像是上面有人出面过问的。耿迪在这种时候不出席公司的重要会议,回避黄晓军,其中定有他不知道的缘由。这段时间,卞昆已经感觉到,张河林的垮台并没有给大家营造出他所期望的那种欢天喜地的大好局面,相反,黄晓军在很多时候都表现出的顾虑和处理事情时的低调姿态,给正在蓬勃发展的“新维多”带来了一丝令人忧郁的阴影。
耿迪一言不发听着卞昆的讲述。他从卞昆嘴里了解到的情况证实了老谭和唐董事长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对黄晓军的“围剿”。其实真正能够对黄晓军构成威胁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税收,二是黑子集团。老谭等人具有丰富的官场斗争经验,既然他们下决心要搞掉黄晓军,就肯定会从这两个问题开始着手。至于制造一些其他麻烦,不外乎是扰乱视线、分散精力的辅助手段。耿迪记得谭主任曾经提到过有关“新维多”利用非法手段,骗取合同的行为……关于这件事他暂时还没想明白,谭主任指的哪一个合同。如果说是在盛京的项目上有欺骗行为的话,那就是当初为了引诱张河林上钩,由耿迪亲自参与策划和起草的与白富贵签订的假合同、假协议,以及伪造银行资信、公证文本等有关勾当。如果真是这样,那被牵扯进去的就不仅仅是黄晓军一个人了……必要的时候让他出面顶雷,又何尝不可呢?就算老谭看在过去情谊的份上可能还不至于如此阴险无情,但姓唐的那帮人就很难说了。
“迪哥,”卞昆不无讨好地说,“晓军要离了您,他绝对玩不转这么一大局。你没看这几天,那叫一个乱。唉,我看着都替他们着急。还有件事,”卞昆的表情变得有些猥琐了,“晓军现在跟那个豆豆,那叫一个黏糊。我看见过两次他们在‘天地王朝’开房。嘿……嘿……还是人晓军牛×。我他妈的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了,到头来我连毛也没碰着……”
“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呀?人豆豆能看上你?歇菜吧您呐!”话是这么说,但黄晓军跟豆豆的关系如此密切,总让耿迪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要是老谭知道了,还不定怎么想呢……想到这儿,耿迪突然有一种潜意识的警觉,黄晓军在这个时候跟豆豆交往甚密,除了男女欢情,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要真是这样,那黄晓军可就太聪明、太阴险了。因为他曾经向黄晓军坦诚过他跟豆豆还有薛佳灵之间微妙复杂的关系,后来又有了张河林这档子事。按道理黄晓军不应该对豆豆有如此之大的兴趣,如果单单为了消遣,黄晓军身边并不缺年轻美貌的女人。
卞昆离开以后,耿迪马上给在外地的薛佳灵拨通了电话。两人一阵酸倒大牙的腻味过后,耿迪提出要和在薛佳灵身边的豆豆说几句……
“豆豆,我可是把佳灵交给你了。她要是出了问题,你可就麻烦大了!哈……哈……”
“哼,你怎么不说我要是出了问题呢?偏心眼!”豆豆在电话里矫情地回应道。
“好、好、好,我又错了。这样,等你们回来我请客、我请客,怎么样?”
“一言为定。餐厅我们选!”
“好,你选,只要不是吃人,吃什么都成。”
“就吃人,吃你!哈……哈……”
……
放下电话以后,耿迪乐了。他从豆豆的言谈话语里能够感觉到她对他的好感和信任还跟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黄晓军的介入有什么改变。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三)
一大早,耿迪来到了自己在售楼部的办公室。现在已经成为常务副总的小姜开始向他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这几天的销售业绩直线上升,且大部分已经入住的客户对物业管理和售后服务还是相当满意的。小部分客户对装修工程的质量有一些意见,何伟那边已经在做紧急处理了,估计问题会很快得到解决。对这些日常琐事,耿迪几乎没有过问的心思。在管理和经营方面,小姜的能力和才智远在他之上。最关键的是,他对小姜的人品和忠诚给予了百分之百的信任。通过他长期以来的观察和考验,小姜属于有理想、有才干、有道德的新一代企业管理人才。与邱建不同的是,小姜尚不具备邱建对整个市场和行业的全面、深刻、准确的掌握和精明透彻,以及极富创造和想像的策划能力。
“小姜,我建议过几天你再跑一趟宁海,跟何伟当面把装修质量的有关问题好好谈谈。另外,跟物业管理公司再研究一下业主投资回报的事情。本来应该是我去,但最近这段时间,黄总那边有些麻烦,可能我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你看呢?”
“没问题,您放心。这两天我把几个售房协议签完就去。另外,跟宁海那边的银行还有几个按揭的手续需要再重新办一下。我已经跟钱行长的手下打过招呼了,他们说了,只要是您耿总的事,随到随办,绝不拖延……”
小姜的这番话让耿迪心情又舒畅了不少。现在的钱行长对他耿迪可谓言听计从、尊崇备至,凡事只要提他耿迪,老钱没有不办的时候,也没有不办的道理。
“迪哥,这几天黄总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小姜担心地问。
“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树大招风,公司现在越做越大,眼红的人肯定少不了,这也是正常的。你只要把咱们这块一亩三分地管理好了,别的一概不用操心。小姜,黄总、邱总,还有我都对你非常器重,我耿迪用人向来是用者不疑。好好干,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有自己的天下。明白吗?”
“明白,迪哥。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工作做好!”
耿迪抬手看看表,与黄晓军约定见面的时间快到了。他站起来:“这样吧,你开车送我一趟,黄总还在那边等我呢。有些话咱们路上再谈。”
就在黄晓军跟耿迪见面的同时,在盛京城一座王府花园的别墅里,唐董事长、谭主任,还有几个看上去都属于权贵级别的人物,正在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讨论。
唐:“今天把大家招到一起,不为别的,还是关于咱们那个项目。前一段时间,谭主任和我比较忙,来不及把有些情况向在座的各位通报。这一点请大家原谅。下面先让谭主任把整个事情的进展情况和我们目前面临的一些问题向大家做一个简要的汇报。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还要请大家畅所欲言,发表高论哟。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今天我们在座的是不是臭皮匠呀,啊?我看比臭皮匠强嘛——”
接下来,谭主任把关于盛京项目运作的前前后后,包括张河林如何陷入困境直至破产的全部经过做了比较详尽的叙述。最后,他说:“目前最关键的是,由于仝××等人的介入,使问题变得比较复杂了,而且为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带来了明显的负面影响。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仝××并不是不知道如果他要插手干预的话,面临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
“我插一句,”唐董事长说,“这个姓仝的也很有些来头的哟!以前还是办公厅的一个无名小卒,这几年官运亨通、拉帮结伙,也算有了自己的山头。我听说我们某个领导对他是很器重的哟。同志们啦,任何轻敌的麻痹大意都有可能给我们的事业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哟!间主任,你有何高见呀?”
被唐董事长称为间主任的是一位四十七八,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一双银光灿灿的白金框架眼镜使其显得尤为高贵和儒雅。
“这个人我认识,是×大的高才生。当年我在办公厅的时候,我的办公室跟他门对门。他的文笔不错,据说还能写一手好字,很善于迎合我们有些领导附庸风雅的心态。唐董事长刚才也提到了,这个人还很善于走夫人路线。他的出生比较贫寒,父母都是工人,最大的弱点就是贪财,在男女关系上好像还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问题。刚才老谭在介绍情况的时候,我一直想,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驱使他要跟我们作对呢?一般的好处不至于让他这样肆无忌惮地跳出来。关键是我们能不能拿到有分量的材料。最近中央又开了一次会,反贪、高检、高法还有公安部的头头都参加了。这次会议把贪污腐败、行贿受贿、官黑勾结列为了下一步主要打击对象。这对我们来说应该算是一个机会,可对仝××也未必不是。难道我们就敢保证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我这个人说话可能不太好听,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我之所以把这个问题摆出来,也是处于一种居安思危的心态罢了。”间主任说完,端起了茶杯派头十足地呷了一口。
“我看间主任说得很好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看,谁还有什么意见?”唐董事长环顾四周,期待有人进一步指点高招。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四)
“我来说两句,”说话的人姓董,五十左右,是某部委主管基建的副局长,他说,“我刚才听间主任的意思,是说我们有什么违法违纪的行为?这里面有一个概念问题,正当的商业竞争所使用的某些手段不能跟腐败违法混淆一谈的。有没有利用职权办一些利人利己的事呢?这当然是在所难免。至于有没有过线,我想在座的心里比我清楚。在这次的项目上,出格的事情有没有?有!但好像跟我们在座的没有什么关系嘛,啊?那个黄董事长,还有耿迪这个小子,那都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呀!在座的谁是他们的领导?谁又是他们的亲戚?没有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关键还是在‘欲加’这两个字上嘛。所以我认为,对姓仝的,我们一是不要怕,二是不轻视。只要方法妥当,搞掉个把他这样的,应该还是可以的——”
……
听着众人各执己见,谭主任的内心对这帮只会夸夸其谈、拿腔拿调的公子哥儿们厌恶到了极点。他对唐董事长执意要召开这个不伦不类的研讨会,实在是不以为然。会开到现在,他几乎没听到一句有用的话、一个像样的主意。按理说,在座几位的父辈都曾经是党内颇有才干和功绩的优秀人物,可到了这一代人身上,怎么会变得如此愚蠢自负,还不知天高地厚了呢?在对待仝局长的问题上,几乎没有一个人提到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其实只能是瓦解斗志、争取合作,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吃掉黄晓军而不伤皮毛。“官官相护”的存在有其必然的道理和规律,这一点想必姓仝的更应该清楚。他不打算在这里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他明白,跟这帮人争论,除了引起不必的猜疑和误会,起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作用。盲目的自负和缺乏逻辑的判断是这帮人的通病。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唐董事长为会议的结束做了总结性的发言,他说,“今天这个会只是务虚,大家都提了不少宝贵的意见。下来以后,我会跟老谭仔细再研究研究,集思广益嘛。还是那句话,既然大家这么看得起我,推荐我来负责这个项目,保证大家的利益是我唐某责无旁贷的。今后还需要在座的各位一如既往的支持这个我们大家共同的事业!”
……
黄晓军没有想到耿迪会突然向自己提出辞呈。在此之前,他把所有可能的因素都考虑到了,惟独没有想到耿迪会来这么一手。而且黄晓军坚信到目前为止,耿迪对自己已经掌握的情况不可能有所察觉。既然是辞呈就应该有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总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况且姓谭的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才占据的股份,怎么可能轻易撒手不管了呢?就算老谭要想吃掉自己,单就现阶段的情况来看,根本就不可能。甭管有什么理由和手段,“新维多”的垮台同样也会给耿迪和老谭带来巨大的损失。这些天来,黄晓军一直在苦思幂想一个问题,老谭和耿迪究竟想要干什么?在股份分配的问题上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而且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诚意,尽管最后是在耿迪坚决推让的情况下达成了共识。
……
耿:“我现在退出,对‘新维多’、对你黄晓军也许不是件坏事!”
黄:“迪哥,您怎么能突然撒手不管了?”
耿:“我太累了。当初我答应帮你,现在一切都走上轨道了,我也该撒手了。”
黄:“迪哥,你我肝胆相照,共同创业才有了今天。如果说我黄晓军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或者哪件事做得不仗义,您骂我打我都成。可您不能说走就走呀!”
耿:“你误会了。我答应过薛佳灵,等我有钱了就带她出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黄:“那你就不管我们了?迪哥,你还是没给兄弟说实话。‘新维多’要没你就没有今天,也不会有明天。你要是真走了,我黄晓军也他妈走。我也去他妈的加拿大,爱谁谁吧!”
耿:“你这不是较劲吗?你能跟我比吗?”
黄:“我怎么就不能跟你比?享福谁不会呀?迪哥,我把话给您搁这儿,您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我他妈黄晓军如果还在盛京城多待一天,我就是王八蛋!”
耿:“你怎么了?没我的时候你们干得不是挺好吗?”
黄:“那不一样,没你的时候那是没你,可现在有了。激流勇退是吧,可您这一退就把我和邱建都涮了!”
耿:“话可不能这么说。”
黄:“那怎么说?迪哥,我黄晓军不傻,您要是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算计我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耿迪没想到黄晓军看问题如此尖锐。黄晓军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说:“晓军,有句老话‘打江山容易守天下难’。为什么?这里面有一个特别深邃复杂的哲理和无数的前车之鉴。你比我有文化,你琢磨琢磨吧。今天咱们先谈到这儿。有些话我只能点到为止,希望你能理解!”
黄:“好吧,迪哥的话我会考虑的。但我的话也希望迪哥好好想想。还有一点,我扪心自问过自己的良心,我黄晓军没有做过对不起您迪哥的事!”
迪点点头,说:“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要不我今天就不会跟你说这些了!”
黄晓军咬咬牙,深沉低缓地说:“你迪哥是什么样的人我黄晓军心里明镜似的,有时候我可能会有误会你的时候,但我真的钦佩您的为人和智慧。有您在,我心里踏实!”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五)
这是一个闷热无风的夜晚。耿迪独自坐在护城河的边上,体验那种久违的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让自己有一种常人的心态。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做人做官,做到凡事向理不向情就算是基本上做好了……”他又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被他汽车撞伤、后来又把贞操献给了他的女高中生……他想到至今还生死未卜的张河林……想到从来没有活出过激情的前妻……想到一心“巧取豪夺”的唐董事长……想到那个将在大狱里了此一生的预审……想到一心往上爬的何伟姐夫……想到那个可怜可悲的小科长……很多很多,最后他想到了自己……
当他站起来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他发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坐着一个人,就着昏暗的路灯,他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妇人。见到他走过来,那妇人也站了起来,用一种非常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从她的面前走过去。接着他听见身后传来老妇人的一句自言自语:“唉,这孩子定是有什么难处了!”
耿迪乐了。
唐董事长的办公室充满了美国情调:美国国旗、美国地图、美国家具、美国饮料……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板台后面墙上那幅展翅亮肚的美国大鹰木雕。据他自己说,这叫“文化移位”,属于传播学的一种,而他在美国的公司则是地道的中国风格装饰。
唐董事长一边翻阅文件,一边不时地接电话或打电话,不同的秘书小姐进进出出将一份份文件、报表、传真递交给他,供他审阅、批复……一切都显得紧张忙碌,却又有条不紊。
唐董事长的老板台上有三部电话,分别为红、白、蓝三种颜色。其中红色的为重要的商界、政界、军界朋友们的专线电话;蓝色的则为金融、股票、银行、境外等有关业务方面的电话;白色的是普通常用电话。
电话铃响了,蓝色电话的指示灯闪烁着柔和的亮光。
“我呀,哪位?”唐董事长接电话的开头语永远是这四个字,腔调和语气沉缓、老练、派头十足,还不失礼仪,据说这是从他当过领导的父亲那里遗传下来的。“你好、你好,少见啊……哪里、哪里,万行长言重了……是啊、是啊,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老朋友一下哟……可以再等等看嘛,‘新维多’的实力究竟怎么样还是应该多做些调查研究嘛……那倒没有必要,放心吧,没有把握的仗我们是从来不会打的……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嘛,这些人有句说他们自己的顺口溜,叫着‘拆东墙补西墙——墙墙不倒;借新债还旧债——债债不清’……所以呀,以前我们国内的很多金融制度不健全,信息资讯落后,让一些流氓混混钻了国家的空子,教训还是很深的哟……好吧,有机会我一定登门拜访……再见!”
挂上电话以后,唐董事长又按响了呼叫铃,不到片刻,秘书小姐进到了屋里。
“你记一下,后天下午在‘千王府’安排一桌八个人的晚宴,宴请万行长;星期五上午召开部门经理会,通知财务部全体人员列席参加;下午安排约见‘上海国际东方投资公司’办事处的杨主任,晚上在‘英华公爵’夜总会预订一个包间;另外,美国和香港公司发来的几个文件明天必须全部翻译打印,并发到各部门经理手里……这个、这个,对了,你马上通知谭主任,请他务必安排好明天上午我跟有关领导的见面。别的暂时没有了。处理完以后尽快向我汇报。你先去吧。”
“什么?迪哥要辞职?”邱建差点没把刚刚喝到嘴里的五粮液喷了出来,“为什么呀?”他直愣愣盯着黄晓军,这个消息太令他意外了。
“具体为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我敢肯定跟最近我们碰上的那些麻烦有关!”黄晓军平静地说,“迪哥好像有些难言之隐,我总担心是不是有人在我们身后搞什么鬼。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黄晓军试图慢慢地把自己这几天理出的一些头绪跟邱建透个风,让他也有个思想准备。随着局势的渐渐明朗,他希望邱建对事态的发展也有清醒的认识。
“你是说迪哥……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呢?股份的分配不是皆大欢喜了吗?我不明白,究竟出什么事了?”邱建满腹疑团,神色不安。
“邱建,树大招风的道理不用我多讲了吧。我现在正在调查在我们背后捣鬼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那天我跟迪哥谈话的时候,迪哥说了几句很值得让我深思的话。我现在觉得迪哥提出辞职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像是在试探我什么,但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我还没有想明白。”黄晓军说着,从兜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邱建,“你看看,还记得这家公司吗?”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六)
“香港万业长江投资集团?”邱建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说,“这不是跟咱们争过盛京项目的那家公司吗?怎么啦?”
“你再看看那个家伙的名字!”黄晓军用手指了指。
“董事长——唐建国?”
“没错,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这家伙的父亲曾经是个大人物,他随母亲姓。哼,以他的财力和势力,当初他要真想拿这个项目,咱们根本就没戏!”黄晓军肯定地说。
“这不是迪哥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吗?再说咱们也不是白……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迪哥在跟我提起这个项目和张河林上当这件事的时候,说‘这里面要没有上上下下的一路绿灯,可能吗’?现在要想起来,是有好些奇怪的现象!”邱建也有所醒悟了。
“当时咱们都把精力和注意力放在张河林身上了,加上得意忘形,根本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三百万?要说那帮贪官倒真有可能看得上,可姓唐的绝对不会放在眼里……”
“晓军,你是说迪哥,他……”邱建的嗓音变得有些颤抖了。天,这要是个圈套,那“新维多”可就死到临头了。
“你先别着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黄晓军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就算有什么意外,咱们还有郝大姐这块儿呢。再说,无论如何我不相信迪哥会帮着那帮人毁咱们。要真是那样,在股份分配的问题上,迪哥根本就用不着手软了。”
……
黄晓军和邱建再一次仔细回顾了一年多来耿迪的所作所为,尽管有一些令他们困惑不解的疑问,但总的来看,耿迪并没有直接参与这场阴谋。这也可以通过耿迪提出辞职的这件事得到一定的证实。但是对这个阴谋最终真正的目的,或者说是对手有多大的胃口,他们一时还不能完全解悟。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把事情搞明白。建,今天咱俩说的这些你可别让迪哥知道。我估计他可能会找你的。”
邱建点点头,一口干了杯中酒。
耿迪没有失言。薛佳灵和豆豆回到盛京的当天晚上,耿迪在盛京一家新开业的海鲜餐厅为二位接风洗尘。由于耿迪知道豆豆跟黄晓军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偶尔的一夜偷欢,所以他的言谈举止都有了一定的分寸。豆豆当然明白这里面的缘故,只是碍着薛佳灵的面子,她也不好有过分露骨的辩解。薛佳灵也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初为了讨耿迪的欢心和图一时的刺激,她才把豆豆带来。她非常了解豆豆对男人的魅力有多大,但她也同样知道,豆豆不可能只对某一个男人产生专心致志的情意。现如今,豆豆利用她女人特有的优势,拉开了实现自己梦想的序幕,薛佳灵的良心也受到或多或少的安抚。
“豆豆,这次在外面你没欺负我们佳灵吧?”耿迪笑着说。
“欺负了,怎么着吧。”豆豆一扬头,笑嘻嘻地回敬道,“她现在是我的跟班,副总经理,我让她往西,她就绝对不敢拐弯去北边儿,你信吗?”
“瞧你,这才几天。我可告诉你,真要是这样,我就带佳灵走得远远的,不陪你们玩了!你信吗?”耿迪半真半假地说,脸上也没有了笑容。
豆豆看着耿迪,诧异中不觉地张大了嘴,又转脸看看身边的薛佳灵。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能引起耿迪的不高兴。连薛佳灵都有些暗暗地纳闷儿,她也不知道耿迪的这话从何而来。
“不会吧,迪哥。你有没有搞错?我是跟您开玩笑的。”豆豆满脸委屈地急忙辩解,她皱起眉头,诚恳地表示歉意,“迪哥,我跟佳灵比亲姐妹还亲,我们俩从来可都是她说了算的。我从来都是听她的,真的!不信你问问佳灵!”
一见豆豆这样,耿迪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他笑了,说:“傻丫头,我逗你玩呢!”
“哎呀,不好玩!讨厌!”豆豆撅着嘴真的有些生气了。
“好了,别闹了,”薛佳灵给耿迪递了一个眼神,又说,“迪哥说着玩呢,你瞧你,你是舍不得我呀,还是舍不得迪哥呀?啊,嘻嘻!”“哟,我说呢,”耿迪借着薛佳灵的话,“那就把你们俩一起带走,不陪丫们玩!”
第十六章 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七)
耿迪一言不发听着卞昆的讲述。他从卞昆嘴里了解到的情况证实了老谭和唐董事长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对黄晓军的“围剿”。其实真正能够对黄晓军构成威胁的只有两件事,一是税收,二是黑子集团。老谭等人具有丰富的官场斗争经验,既然他们下决心要搞掉黄晓军,就肯定会从这两个问题开始着手。
豆豆被耿迪的话逗乐了,可她又一想,耿迪为什么今天老提这个话题呢?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别的原因。豆豆属于聪明敏感的女人,尤其是对男人,她有一种超灵敏的感应。她想耿迪肯定已经知道了她和黄晓军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这跟她和谭主任在一起的概念是绝对不一样的。第一次耿迪谈起她是否愿意认识姓谭的时候,耿迪只是说这个人对他很重要,当耿迪告诉了她有关谭主任的真实身份以后,她并没有计较。相反,她能够理解耿迪的这种做法。尤其是接下来,谭主任不遗余力地给予了她不少的帮助,使得她在灵魂深处更加远离了世俗道德的约束。黄晓军对她的理解和认同,使她更加坚信了自己所选择的生活道路没有离谱。比较之下,在这几个男人当中,豆豆觉得最有魅力的还是黄晓军,但这并没有影响她对耿迪的好感和女人对男人的那种欲望。她觉得这几个男人都很优秀,包括张河林,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令她心悸躁动的“男人气味”,无论是在心理还是生理上,她都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作为女人向往的一切。她现在已经忍受不了没有这种刺激的孤独和平静了。佳灵曾用手杵着她的脑门儿开玩笑说:“你呀,你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骚货!”“那怎么了,我乐意我喜欢!”她的回答竟是振振有词。
“我想问问你们俩,”薛佳灵笑眯眯地问,“吃完饭咱们干吗去?”
“睡觉,我都快困死了。”豆豆是真的有些疲倦了。
“走吧,回家。”耿迪看看两个女人,温和地说,“今晚你们俩睡大床,我睡沙发。”
豆豆做了一个神秘的怪相,故作愤怒状:“哼,美死你!我和佳灵可是好长时间没吃肉了,今晚您就等着我们二娘教子吧!”
“骚货!”薛佳灵娇滴滴地骂了一句。
耿迪有些亢奋了。“真是两个少见的女人!”他想。
谭主任没想到仝局长会驳自己的面子。上午他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仝局长的秘书打来的电话,说仝局长非常感谢谭主任的邀请,但这几天会议比较多,也很忙,吃饭就免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仝局长一定尽力而为。这种让秘书出面推脱饭局的方式就是明摆着驳面子的意思。如果真的是因为忙,一时脱不开身,应该是仝本人来电话,既照顾了面子又留有余地。看来仝远不是当初大家想的那样,是头见了斜坡就能赶下去的驴。
这些天的各种迹象表明,仝现在很可能已经正式插手关于“新维多”的一些事了。昨天万行长给唐董事长打电话,虽没有明确地说明,但暗示了有关“新维多”贷款的业务由于迟迟没有启动,已经有人提出质疑,为什么这么好的一笔业务领导拖着不表态?有关黄晓军和黑子集团的经济来往的调查似乎又陷入了停滞状态,存在过的事实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就失去了任何意义;税务调查进展缓慢,税务局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反对派认为,如果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仅凭匿名信和无端的猜测就对一个经营卓有成绩的企业进行大规模的调查,势必造成一些负面影响。万一最后查不出问题,怎么下台?还有,黄晓军现在似乎并没有在意工程进度的减缓。有关部门对施工提出的整改措施得到了超标准的贯彻落实……
谭主任渐渐领悟到,起初低估了黄晓军的能量。接下来,如果没有耿迪的配合和直接参与,要想实现当初既定的计划看来难度相当大。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唐董事长周围的人,也包括他自己,显然过高地估计了自身的力量。还有一点,也是他没法说出口的,唐董事长在花钱买道这个问题上远不及黄晓军和耿迪这帮年轻人出手阔绰。弄不好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到手的这个项目,还真让黄晓军当成诱饵吞进肚里,再把钩子吐出来又还给了他们。要真是到了那一步,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那他谭主任该如何面对来自各个方面的责难和压力呢?首先唐董事长这一关他就过不去。前期投入的那么大的精力和财力将烟消云散,留不下任何痕迹。凭着几十年来风风雨雨积累的丰富的斗争经验和临危不乱的沉稳,谭主任决定抛弃唐董事长等人一厢情愿的“左倾机会主义路线”,重新调整战略战术,把工作重点转移到耿迪的身上,同时加强跟上层的联络,挽回由于唐董事长的“照片风波”造成的不良影响,恢复对仝局长等人的威慑和制约。
深夜,黄晓军接到白姐从加拿大打来的电话。白姐在电话里告诉他,仝艳艳的入学通知书正在抓紧办理,虽说费用高了点,但还算顺利……黄晓军要白姐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将这件事办妥。白姐这次在电话里没有再提想要回国,而是问他什么时候能去?黄晓军知道,白姐已经适应异国的生活了,这使他又减少了一个后顾之忧。
他想到明天邱建将和耿迪见面,但愿邱建的真诚能够化解耿迪心中的阴云!
第十七章 墓碑前(一)
叶检察官这段时间的心情非常不好,如今的案子一天比一天多,难度也越来越大,涉及的内幕一层比一层黑暗。本来已经够乱够忙的了,不知道哪位爷的哪根儿神经又犯拧了,把黑子的案件又抖搂了出来。据这次负责调查的办案人员透露,主要还是为那笔不知去向的毒资,以及案件在审理过程中一些明显的漏洞。老叶纳闷儿,耿迪居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急于出头露面过问此事。这些日子,老叶总觉得在自己的身后多了一双令他倍感不适的眼睛在时时刻刻地盯着自己,就像半夜只身穿越坟地的胆小鬼一样,总觉得身后跟着孤魂野鬼,可当你猛然止步回头的时候,却又什么也看不见。
凑巧的是,这两天耿迪还就准备跟老叶见见面。但自从他知道老谭手里掌握了黄晓军的录音以后,耿迪变得谨慎多了。他知道,这种手段可以随时轻易毁掉一个人。很难说姓唐的会不会对自己采取同样的手段,因为没有他的协助,谭主任和唐董事长暂时还不会贸然对黄晓军和“新维多”采取实质性的行动。至于他们的手里还掌握了什么,他现在还不清楚。但是黄晓军跟黑子集团的经济瓜葛,老谭是了解的。只是这些证据目前看来还没有人真正掌握,要不然老谭和姓唐的现在不会拿黄晓军就像是饿狗见到刺猬,馋涎欲滴却又无处下口。
耿迪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是最保险的地点与邱建见面。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几分钟,邱建来电话,说路上堵车,可能会晚到一些时间。耿迪没有用手机,而是在饭店的商品部买了一个磁卡,用磁卡电话机给老叶打了一个电话。耿迪在电话里只说今天晚上想跟老哥在老地方一起吃顿饭,老叶的回答同样简单,说可以。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半句废话。
邱建到了以后,耿迪若无其事地提议换个地方聊,理由是刚才看见了一位过去的相好,他担心被人认出来而引起大家的尴尬。邱建表示同情和理解,于是随耿迪出了酒店,来到附近一家茶楼。
按照和黄晓军商量好的方案,邱建开诚布公地表述了自己对耿迪突然提出辞职的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说一千道一万,“新维多”是他们三个的,耿迪不能撒手不管……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应该大家一起扛。不就是有人想毁掉“新维多”吗?跟丫战斗到底!邱建情绪变得非常激动,他告诉耿迪,黄晓军把最坏的结局都想到了,大不了哥几个最后亡命天涯,舍家弃业逃亡国外。但就这么举手投降,任人宰割,这还算是老爷们儿吗?耿迪实在要走也没关系,但要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如果真是大难临头,自己想先溜掉,扔下哥们儿不管了,这还是人干的事吗?“迪哥,请你原谅我。我一直很敬重你,但今天的话我不说不行。该说的也都说了,我就想问一句,您把我和晓军还当不当哥们儿?我就要你这一句话!”
看着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眼睛泛红的邱建,耿迪不由地乐了。他没有想到邱建会以这种方式和自己谈话。看来黄晓军对事态和局势的分析是明智的,否则邱建也不至于如此慷慨激昂,不留余地地大动肝火。
“好吧,”耿迪平心静气地说,“其实我并不是真要甩了你们开溜。我是真有难处才不得不这么做。还记得咱们在宁海海边说的那些话吧,我可不是凭空胡说八道。晓军没想错,现在确实是有人要跟‘新维多’作对,而且这个对手还很不一般。弄不好……怎么说呢,其实盛京这个项目当初就是一个圈套……”
“圈套?谁的圈套?”邱建有些傻了。
“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讲完。我也是这次去宁海前不久才知道的。这个项目原是香港一家公司的,老板是中国大陆的美籍华人,挺有背景。当初他们拿下这个项目以后,资金一时有困难。正好赶上我们和张河林的这档子事,于是他们将计计就设好了一个圈套,用我们的手骗套了张河林的一部分资金,让工程启动。他们原以为等他们的资金到位以后,再从”新维多“手上夺回这个项目应该没有问题。因为当时我和晓军在并不知道其中内幕的情况下,同意支付一笔现金给中间人,就是那笔300万的现金支票,而且我答应从我的股份中适当留出一部分给他们当中为这个项目有过贡献的人。原来我也想过一次性支付一笔现金回报就把这事了断得了。可我担心晓军和你会有什么想法和误会,所以也就没好提出来。后来他们主动提出用我的名义以占有股份的形式也可以,我一想正好,也就同意了。可我没想到在我们重新商量分配股份的时候,他们要求把张河林让给我的股份单算,而且坚持不能放弃原定的方案,这样一来,如果加上张河林的股份,这帮人实际上就控制‘新维多’32%的股份,因为他们相信我是他们的人,我跟他们的关系确实也不错。可他们没想到我们把张河林让出来的那部分均摊了。当然,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他们的胃口是要吃掉整个‘新维多’……”
邱建听到这里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第十七章 墓碑前(二)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这帮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和不择手段。而且有一段时间我对晓军也有些误会。我担心自己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为‘新维多’这些事,我耿迪留给人家的把柄已经不少了。所以,我想我还是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建,要说情谊,那帮人待我也不算薄,说实在的,要没他们在后面给我托着,我给‘新维多’也办不了这么多事。我耿迪做人有个原则,向理不向情!这一次确实是他们太过了。”耿迪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心情依旧充满着矛盾。因为还有很多话,他没法跟邱建讲清楚。
“迪哥,那以后怎么办?”邱建也有些含糊了。他虽然不知道耿迪后面具体都是些什么人物,但可以肯定,这些人在盛京决非等闲之辈。
“以后怎么办就要看晓军自己了。你刚才说晓军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一点我很佩服他。实际情况也是如此,甚至比这还要严重。晓军经常爱说‘肝胆相照’这句话,说说容易,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个?”耿迪看着邱建,意思是你以为呢。黄晓军也没真正跟谁“肝胆相照”过,起码对他耿迪来说是如此。
……
邱建一时没有开口讲话。他的思路在猛烈急速地运转,他需要把耿迪刚才所说的全部信息在脑子里整理、分析一遍。这种从前只是书里才能看到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对在商场激烈竞争中的专业化较量和斗智斗勇邱建是熟悉的,而对官场的黑幕和争斗邱建平时只是有所耳闻。可利用权势直接介入商场的利益争夺,他也并没有过实际的亲身体验。用军事术语来说,他熟悉单一性质的兵种作战,但对多兵种立体化的战争缺乏足够的认识和清晰的概念。
“想什么呢?”见邱建不说话,耿迪忍不住问。
“他妈的,咱们怎么招上这帮爷了!”邱建狠狠地念叨,“迪哥,我对官场上的事历来漠不关心,但我知道权力的分量。您实话告诉我,咱们现在是不是特危机?”
耿迪点点头,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况且这帮人可不是普通的小毛贼。要拿张河林跟他们,张河林最多也就是只野耗子,但这帮人比狼群可穷凶极恶多了!”
“那迪哥,您的意思我们就只能等着让人灭了?”邱建恼羞成怒地质问。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关键还是在晓军自己。我有句话你可以带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对任何人任何事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抱任何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
“就这些?”黄晓军听完邱建的话以后,站起来,来回在屋里踱步。看来形势的确比他原来预计的要严重得多。即使通过一些办法和手段,暂时可以避免矛盾激化,但时间一长,难免还是被人算计。“关键在我?……关键在我……”他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邱建,你再想想,迪哥还说过什么没有,关于我?”“我想起来,他原话我记不太清了,那意思好像他觉得你跟他隔着什么,有什么事瞒着他。他说‘肝胆相照’说说容易,一般人做不到……”
邱建也在想,耿迪所指的是什么?
“‘肝胆相照’、‘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任何人任何事在任何时候,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哼,迪哥这是在给我打哑谜呢。咱们这位哥哥有点邪的,邪!”黄晓军停下来,对邱建说,“我看这样,这边的事你就甭操心了。白富贵那边让卞昆多盯着点。你的精力先暂时全部投入到郝大姐那边。实在不行,我看咱们可以把咱们自己留下的部分客户让给他们,在郝大姐那边再弄出个高潮。得让郝大姐喜上加喜。迪哥说得没错,‘置之死地而后生’!这边有我和迪哥呢,我明白了,迪哥跟咱们还是一条心。你说呢?”
看到黄晓军胸有成竹的气派,邱建的心里塌实了许多。“放心吧,过两天我就让郝大姐那边的销售翻一倍。唉,要是小姜能过来就更他妈有劲了。可惜呀,啧,他那边也脱不身。”
“嘿……嘿……你可别打他的主意。小姜现在可是迪哥的左膀右臂,弄不好迪哥又得说咱们跟他玩心眼儿了。”黄晓军苦笑着说。
耿迪和叶检察官在车里整整待了将近三个小时。两人所谈的内容如果让黄晓军或者是谭主任任何一方知道了,都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
“老哥,您就放心吧。孩子出国的事我接着替您办,最晚一个月,我就把签证拿下。费用你就甭管了,您手里的那几个子儿留着自己养老吧。只要这次我把事情办利落了,别说您儿子,就连您的孙子我也管了!”
“兄弟呀,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哥心里有数,有数呀!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边该我做的我都能做到。我也豁出去一回,跟这帮‘少爷’们碰碰,用你们的话就是‘玩玩’!还有呀,有的人你可要防着点哟——”
“知道了,老哥。您放心吧,我有数!”耿迪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大纸包递给叶检察官,“老哥,这个您先用着……”
“不、不,我、我、我不能再……”看得出来,这回老叶是真心诚意地推辞。
“老哥,您听我说,免不了吃吃喝喝、送点纪念品什么的。就您那点儿‘官饷儿’?拿着吧,跟我您还分这个?!”
老叶最终还是收下了。纸里包着两万美金和两万人民币。这钱老叶没有交给老伴儿,而是以老家一个刚刚因车祸死去的远房亲戚的名义统统存进了银行。密码用的是人死那天的年月日。
第十七章 墓碑前(三)
耿迪开车上了高速公路,在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以后,便以一百七八十的速度直奔盛京郊区的一座公墓。
……
“哟,我怎么没看见你的车呀?”这是耿迪在公墓陵园见到黄晓军后的第一句话。他对黄晓军选定的这个见面地点感到有些好笑。这未免有点过分了,他想。
“我打车来的。”黄晓军笑着对答。
耿迪和黄晓军沿着墓群间的水泥小道漫步行走。一座座精巧规整的小墓地整齐地排列一体,颇有些现代城市小区的创意和风格。这里很安静,方圆几平方公里,除了他俩自己,几乎见不着一个活物。浩茫的秋风穿过远处的峡谷源源不断地拂煦而来,荡漾着这块同属于生灵和亡灵的宁静大地。
他们边走边谈,不时地停下争论,接着又往前走,又停下、又接着走……
当来到一座比其他坟茔略显厚实敦重的的墓地前时,黄晓军再一次停了下来,指着墓碑说:“黑子!”
墓碑上刻着:好友昝剑峰之幕——友晓军哀立!
黄晓军在墓碑前蹲下,从怀里摸出一瓶二两装的“红星二锅头”拧开,沿着墓碑的上端将酒倒下。
“黑子,”黄晓军对着墓碑念叨起来,“今天我带迪哥来看你了。我把咱俩的秘密都跟他说了,原谅我吧!……白姐现在挺好,她和小妹在加拿大。我最近太忙,没时间去看老太太,等我把这次的事情剪平以后,一定把老太太接来看你一眼!……黑子,保佑我,让我把这次的事情办好喽,到时候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看白姐!”
说完,黄晓军站了起来。“好啦,迪哥咱们回吧!“耿迪来到墓碑前,冲黑子的亡灵深深地鞠了三躬。
两人回到车上以后,耿迪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问:“黑子怎么会埋这儿了?”
“是白姐给收的尸,本来骨灰一直由白姐保存着。我从俄罗斯回来以后,就给放这儿了。这事在你以前,只有我和白姐知道。这些年来,我要是烦了、累了,就来看看。黑子这辈子欠了好几条人命,伤天害理的事也干了不少,可我欠他的更多,要没有他也就没我黄晓军的今天。是,你说我老把‘肝胆相照’挂在嘴边上,黑子活着的时候我跟他也没能真正到这份上。他死了,我却能做到了。我一到这里,什么话都想说、什么事都敢想、什么帐都敢认!面对那块墓碑和那堆水泥下面的骨灰,我用不着自个儿跟自个儿装孙子,妈的,我是什么样就什么样,虚伪也好、奸诈也好、卑鄙也好、无耻也好、自私也好、混蛋也好……没错,我就是这么个人。今天要不来这里,好多话我没法儿讲出来,也他妈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儿我就算跟你迪哥彻底地‘肝胆相照’了一回!”
耿迪心里明白,黄晓军早晚得跟他有这么一天,因为黄晓军实在太聪明了。
“我明白。”耿迪笑笑说,“你在俄罗斯那几年跟‘克格勃’学了不少吧!”
“我这算什么呀,最多也就是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迪哥,我这几十年还真有点像那种你让邱建转告我的那几句话……对任何人都不抱幻想。我跟黑子最后一次分手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唉——妈的,想起来真有点好笑,个个都跟饿死鬼投的胎一样——穷凶极恶!”
“对了,老叶儿子的手续一个月内办好没问题吧?我可是拍着脑袋瓜跟他许的愿。”耿迪把话题引开了。
“没问题,要是像你说的,都办到一半儿了,就让白姐接着办呗。最多是多花几个银子的事……对了,迪哥到时候可以让老叶的儿子跟仝局长的闺女一起走。那边又有白姐照顾,我看不会有什么问题。”
耿迪点点头,“扑哧”乐了,说:“操,咱俩可以跟加拿大政府申请,办个中加合资的移民局了。”
“哈……哈……”两人的开怀大笑飞出车外,乘秋风消失在这片幽灵飘荡的世界。
一个多小时以后,耿迪的车停在市区一条繁华的街道,黄晓军下车,随即又上了一辆出租,片刻便消失在茫茫的车流中。
耿迪笑笑,自言自语一句:“操,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第十七章 墓碑前(四)
唐董事长的表现大大出乎了的谭主任预料。
耿迪一进门,唐董事长首先起身迎上,拉起耿迪的胳膊,向在座的其他几位宣称:“来、来、来,给各位介绍一下,我的小老弟,耿迪——耳火耿,走由迪……”
于是众人纷纷向前握手致意。
“哎呀,怎么搞的,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唐董事长心疼地责备道,“简直不像话,还要命不要了?啊,挣钱也得有个限度,身体垮了,你就是弄座金山又有什么用?”唐董事长的这番话明确地是要告诉在座的几位,耿迪跟自己的关系非同一般。
耿迪有些腼腆地笑了。今天出席这顿饭局的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从年龄到派头看上去跟唐是属于同一层次的人。
“季援朝,季大哥!……方苏好,方大哥……牛抗美,牛大哥……”耿迪的脑袋顺着唐董事长抬起的胳臂,冲众人挨个颔首敬礼、问安。
唐董事长执意要让耿迪坐在自己的身边,说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心里惦记。跟老弟坐近点,好说话。
“各位,可别小看我这小老弟,”大家就座以后,唐董事长又发话了,“年轻有为、思想解放、能力超群、为人仗义!这个、这个,啊,总有一天我们这些人是要被他们取代的。后生可畏哟!”
众人频频点头,七嘴八舌“喔呀唔的”表示认同。
耿迪谦逊的笑容和得体的举止,赢得了众人的好感。
“老弟,看看吧,”唐董事长称重心长地对耿迪说,“这就是我们的力量和支柱。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放心大胆地干吧,年轻人,今天请大家来,一来是聚聚,大家畅所欲言,谈谈当前的一些形势,位卑未敢忘忧国嘛;二来呢,目前正处在一个转折时期,啊,这个、这个,观念的转化是需要有个过程的。我们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要战胜我们的对手,而且要不择手段……这些敌人是谁,就是今天在商业场上跟我们争夺利益的对手。我坚信我们的事业是正确的,前途是光明的,任何力量也阻挡不了我们前进的步伐!”
对唐董事长的这段张冠李戴、不伦不类的说辞耿迪心里非常明白,唐董事长是把他当傻子了。
……
饭局结束以后,唐董事长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停车场,上车以前,他回头对耿迪和谭主任说:“好啦,回头具体的工作你们二位再商量商量,需要我这个‘勤务兵’出个面、跑个腿什么的,尽管吩咐,啊,哈……哈……”
……
送走众人以后,谭主任和耿迪又回到了餐厅,服务小姐为二人送上了热茶和擦脸毛巾。小姐退出去后,谭主任这才开口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唉,这个唐董事长到哪儿都是这样,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张口就来,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耿迪笑笑,说:“我挺喜欢听他讲话的,特有煽动性!”
“是吗?”谭主任半信半疑地看着耿迪,又问,“说实话,你觉得唐董事长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不错,挺有气派的!”耿迪不假思索地回答。“哈……哈……那当然,达官显贵的后代,事业又这么成功,当然有时候就难免有些张扬了。不过我跟唐董事长认识这么多年,确实让我佩服呀!从上到下,对他的评价也是很不错的。前段时间我们有位领导人接见他的时候,对他的评价可是很高的哟。在国外,唐董事长也是很有实力的,在许多华人、华侨社团当中,唐总也有一定的声望。所以,老弟,这是个机会呀!”
“我明白,”耿迪点点头,接着说,“大哥,实话说吧,我可有把柄在黄晓军他们手里。万一大家撕破脸,爱谁谁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到头来鸡飞蛋打,我哭都没地儿哭去。现在不管怎么说,我有吃有喝,还能时不常地孝敬您老哥几位。可要是唐大哥再跟我来个卸磨杀驴,到时候把我卖喽,我他妈算干嘛的呀?”
“老弟,你多虑了。今天人多,唐董事长有些话不便直说。你的后路我和他都给你考虑好了。你也不想想,你要是出了什么麻烦,我这个当老哥的能不管吗?上次你出事,要不是我和一帮大哥,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吧……”
耿迪点点头,心里却在想:那是,我他妈要是“坦白从宽”,比我“不简单”的人可就多了,连你老谭一块儿算上!
“那您说,我能做什么?”耿迪问。
……
第十七章 墓碑前(五)
唐董事长听完老谭带来的和耿迪的谈话录音,不无揶揄地说:“这位老弟挺有心计的嘛,我看他的智商不算低。不过我看关键还是要进一步打掉他的顾虑,而且要让他完全抛弃对黄的幻想。”
“这个问题看来不大。不过耿迪现在很在乎他的利益,他反复强调的主要还是他所能得到的那部分和他自身的安全……”
唐董事长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一个高明的赶驴人会在驴的鼻子前挂一根胡萝卜,永远只能让其看,而不让其咽。为什么呢?因为吃饱的牲口是不会好好干活的。”
“这恐怕没那么简单吧。你别看耿迪岁数不大,可他经历的事儿不算少。我担心万一他要怀疑我们对他的诚意,那问题就复杂了。所以我认为,适当的给他一些实惠,让他看得见、摸得着,才会有助于他下决心彻底站在我们这边。我很了解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别人,更不用说对黄晓军了。毕竟是黄晓军给了他今天的机会……”老谭强调在对待耿迪的问题上不能靠一味地开空头支票。
“那好吧,你告诉他,他去美国的事我负责帮他办理。签证拿下来以后,他可以随时走人。我在美国的公司也正好需要一个对大陆情况熟悉的帮手。而且,我们保证他在‘新维多’的既得利益。你看,这样总应该可以了吧。”
老谭点头说:“要是这样,我看他应该知足了。”
老谭走后,唐董事长紧接着打了几个电话,内容几乎都是关于对仝局长实施调查和监视话题。令他纳闷儿的是,仝现在跟黄晓军的接触突然完全断了,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黄晓军在办公室戴上耳机听完了耿迪交给他的录音,忍不住乐了,他对一旁正在看文件的耿迪说:“得,我的麻烦大了!”
耿迪抬起头看着他,一撇嘴,意思说:可不?
俩人会心一笑,不再说什么了。
郝大姐和公司的几个副总盛宴款待了邱建和“新维多”负责项目销售的部门经理。由于市场定位准确、策划新颖、销售得力,郝大姐的项目已完成了65%的销售,比原定计划提前了1/3的时间。这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成绩。作为开发商,郝大姐对邱建精彩、超前、大胆、科学的策划和强大卓越的销售才能给予了所能给予的最高评价,同时表示,希望今后能够加强与“新维多”公司的进一步合作。郝大姐感叹知识和智慧的力量,她对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人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她由衷地喜欢邱建那种大智若愚和谦逊随和的气质,佩服他严谨的思维和认真踏实的工作态度,以及似乎是永远都不知疲惫的旺盛精力。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可惜的是自己身边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在她从事房地产开发事业的生涯中,这是她有史以来所取得的最成功的一个项目。听仝局长介绍,“新维多”的几个年轻人个个都精明强悍、能力超群,极富创造力和事业心。据说完全由他们自己投资的一个项目也将开盘上市,这个消息起初一度引起了郝大姐的猜疑和不安,但销售业绩的直线上升和邱建为人诚实守信的品格,使她终于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邱总呀,”郝大姐今天有些醉了,她端着酒杯,在秘书小姐的搀扶下,来到邱建的面前,“大姐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我就喜欢你这样有能力、有品德、有才干的年轻人。好好干,前途无量啊。将来有用得着你大姐的地方尽管说,大姐一定帮你!”
邱建笑眯眯地自己先一口干了杯中酒,也有些微醉地说:“谢谢大姐,谢谢,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把工作干好,决不辜负大姐对我们的期望!以后,还、还要请大姐多给我们些关、关照!”
“好、好,冲你这句话,大姐又得干一杯!”说完,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于是众人鼓掌,为大姐的豪爽和海量。
最近这些日子,邱建的心总是惶惶不安。他一直牵挂着黄晓军和耿迪到底能不能真正地精诚合作。尤其是黄晓军,在邱建的眼里,黄晓军相对来说要比耿迪更有心计、城府更深、眼光更远大。但如果大家心不在一个圈里,各怀鬼胎,相互算计,那无论有大多的能耐都会内耗殆尽。更何况他们现在面临的危机,如果真的像耿迪说的那样有那么一股强大的势力在虎视眈眈惦记着“新维多”,谁也不敢保证不出什么乱子。一个张河林就差点毁了“新维多”,更不用说这还是一帮有权有势的“大爷”……内心的忧郁和憋闷,加上连日工作紧张所至的疲劳,几杯落肚以后,邱建的眼神和舌头都已经发直了。郝大姐手下的几个副总趁火打劫,纷纷连劝带灌,最后终于将邱建彻底放翻不省了人事……
第十七章 墓碑前(六)
邱建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中午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客厅的地板上,身上盖着一条毛巾被,头下枕着沙发垫,头旁边放着一个盛有小半盆凉水的塑料盆……他知道,这是妻子对待他喝醉以后的一贯态度。茶几上有一张妻子留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没有出息的胆小鬼、懦夫、酒鬼,才会这样无休止地天天醉如烂泥。你酒后的丑态,让我感到恶心!我回我妈家住几天,有什么事你可以打电话。醒来以后,请你自己把卫生间的污物和垃圾收拾干净。
邱建来到盥洗室,刚一推门,见到满地都是自己酒后吐出的污物,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赶紧又把门关上,无可奈何地拿起了电话……“喂,你好……我是楼上的邱建先生。请问……哟,大妈,您好。你们家小阿姨现在有空吗?……是啊,大妈,我的手又给划破了,想请您家里的小阿姨帮我收拾一下厨房……哎,大妈您放心,老规矩,每小时一百元,只多不少!”
邱建放下电话不久,楼下的小阿姨,一个圆头圆身的农村姑娘便进到屋里了。“啥?”
邱建指指盥洗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没啥,叔叔昨晚又喝多了。还得麻烦你给收拾收拾。”
“这没啥,俺先给您烧壶水,砌上茶。您就休息吧,俺一会儿就拾掇妥了。”说完,小姑娘先到厨房烧上水,又进到盥洗室开始麻利地工作起来。看样子这位楼下家的小阿姨对邱建家的情况基本上了如指掌,干起活来有条不紊,得心应手。
“邱叔,卫生间收拾好了。您先进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俺一起都帮你洗了。我现在收拾客厅和其他几间屋子!”小阿姨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大约两个半小时以后,邱建自己和家都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给,胖丫头,这是你的工钱。“邱建拿出300元递给小阿姨。小阿姨认真地看看墙上的挂钟,说:”俺应该是250,不是,俺的工钱应该是250……“耿迪乐了,说:”行啦,250多难听呀。就300吧。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家老奶奶。”
小阿姨欢天喜地地告辞了。这种情况一个月基本上有个一两次。只是每次回到家里,奶奶都要关心地问:“工钱给了吗?……邱叔怎么一天到晚老弄破手?……他是木匠,还是雕塑家?……”
完全清醒和恢复了以后的邱建实在忍不住,还是给黄晓军拨通了电话。黄晓军先是在电话里抱怨了一大通,银行贷款迟迟没有消息啦、工程进展缓慢啦、税务天天上门啦……最后又说,别担心,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可就是没有提到耿迪。邱建猜想黄晓军肯定是说话不太方便,也就不好再问什么了。
耿迪乘坐一辆出租汽车来到木樨地立交桥下,车刚一停下,叶检察官便拉开车门上了车。耿迪告诉出租司机,再去方庄。车上,叶检察官将一张“麦克赛尔”3.5英寸的软盘交给了耿迪。
“大哥,您最近身体怎么样?”耿迪一语双关地问。
“还行吧。就是家里乱点,谁都想当家!”老叶乐呵呵地回答。
“孩子上学的事基本上搞妥。到时候还有一个孩子一起去,那边有亲戚负责照顾他们,生活、学习,还有安全什么的都不成问题。唉,他们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是啊,这也多亏了你们这些做叔叔的。”
……
老叶和耿迪在下车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沿着方庄小区的绿荫小道,一边走着,一边细语聊着,即使偶尔擦肩而过的行人,也无法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
叶:“老弟,几年前黑子案子的卷宗丢过一份很重要的文件。按道理所有经手的人都有嫌疑,当初也确实查过一阵,但最后都不了了之。现在又有人把这件事翻出来,显然是有人掌握了某些情况。我担心老这么折腾,对黄晓军总归是不利的。据说有人已经想到了那个曾经为黑子案子辩护的律师,这个问题要引起重视。”
耿:“到底丢了什么文件?”
叶:“一份很重要的口供。是黑子集团内部骨干分子临死前的一份交代材料。据说跟那笔毒资的去向有关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材料,很多年前,边防曾经破获过一起内外勾结,偷渡非法移民和向境外偷运巨额外汇的连锁案。其中就有一个案子涉及当年有人贿赂边检人员,一次就将近一百万的美元偷运出国。如果有人较真儿,沿着这个线索往下死命地查,后果可能是非常严重的!”
耿:“我知道了。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叶:“反贪局已经注意上姓唐的了。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美籍华人,再加上他们在盛京有一定势力,耳目众多,所以近期很难有大的突破。另外,姓唐的可能跟港澳地区的黑社会也有关系。所以你们要多留点神,凡事小心为妙。现在关键是谭主任,如果要动他就难免要牵扯到你,而且以前老谭干的事,远不止从你这儿得到的那些好处,他的问题一旦暴露,你怎么办?”
第十七章 墓碑前(七)
看着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眼睛泛红的邱建,耿迪不由地乐了。他没有想到邱建会以这种方式和自己谈话。看来黄晓军对事态和局势的分析是明智的,否则邱建也不至于如此慷慨激昂,不留余地地大动肝火。
耿:“这个我考虑过,只要时间掌握好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和晓军的签证再有几天就拿到了。剩下的问题我们会解决好的。实话跟您大哥说吧,我现在也特矛盾。如果这次把老谭彻底毁了,我真的不忍心。毕竟这么多年了,而且老谭以前确实帮过我不少忙,我跟他又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耿:“我一时还没想好,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既能保护‘新维多’,又别把老谭害得太惨。至于老唐,我估计到最后拿他也没办法,最多把他驱除出境。啧,真伤脑筋!”
叶:“老弟,事情恐怕不会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箭在弦上,一旦发出去,谁也收不回来的。而且这肯定是个多米诺效应,要不现在就讲和,要不就干到底,你死我活。”
耿:“讲和是不可能的。我试探过老谭和唐董事长那帮人,他们可比张河林黑多了,而且特别狂妄。除非黄晓军同意放弃整个项目,而且张河林的资金还不能撤走。你想想,这可能吗?”
叶:“是啊。人心不足蛇吞象,太贪了!”
耿:“我也了解了一下,其实唐董事长在国外的买卖根本没有他吹得那么邪乎。什么倒卖军火啦、跨国商贸啦,纯粹扯他妈淡。要说一点钱没有,也不是,反正水份小不了。要不他会把前期投入的那么点钱看得那么重?当初他们就是因为没钱,才想出利用‘新维多’骗张河林入局,然后再收拾掉黄晓军,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几乎不用再花一分把这个项目搞到手。这就是唐董事长所谓的‘巧取豪夺’。妈的,真够黑的!”
叶:“你也是被他们当枪使了。”
耿:“可不吗?我生老谭的气也是为这个。他们这不是把我当傻瓜吗?我成什么了,他们家养的狗也不至于这样吧?!尤其是老唐,哟,你是没看见,丫那操行大了!”
老叶乐了,说:“老弟,什么时候都不要被情绪左右,感情用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倒是觉得黄晓军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你别说,此人身上还真有点枭雄的气质。我从你不惜与老谭他们为敌,反过来跟他站在一边,就能感觉到黄晓军绝非平庸之辈!”
耿迪点点头,他同意老叶对黄晓军的评价。黄晓军身上确实有一种常人没有的魅力和胆识,连黑子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毒犯都能甘愿为他做嫁衣裳。前天下午,当黄晓军把“新维多”法人代表移人的决定告诉他的时候,耿迪的眼睛真正的亮了。他佩服黄晓军的胸怀和韬略,“新维多”的法人代表一旦移人,老谭等人精心策划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不仅如此,黄晓军还要将自己的股份转到白姐的名下。从表面上和法律程序上,黄晓军跟“新维多”将不再有任何关系。这轻轻的一拨,居然彻底地化解了对“新维多”致命的一击。耿迪现在已经有了一种对黄晓军绝对的信任和默契。
最后两人分手的时候,老叶提醒耿迪,不到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能让老谭有任何疑心而产生防备。政治斗争往往是风云莫测,任何怜悯和心慈手软都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至于老谭可能会落到什么下场,还要取决他自己在这场游戏中所扮演的角色和唐董事长他们会不会在关键时候抛弃他。如此看来,老谭其实也是一个很可悲的人物。
……
耿迪回到家,已是深夜11点了。浴室亮着灯,门厅过道上有一双女式凉皮鞋。他知道薛佳灵又来了。耿迪没有进去打扰她,而是用座机给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耿迪在电话里告诉谭主任,黄晓军现在已经快沉不住气了,银行贷款至今没有着落,工程进展几乎陷入了停顿,加上他似乎已经知道有关部门又在重新调查黑子案子的消息,这段时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另外,前段时间跟黄晓军还来往频繁的一些官员如今也都纷纷回避,少有露面。气得黄晓军大骂那帮人都是些喂不进家的野狗……电话里传来谭主任爽朗的笑声:“老弟呀,还有一个好消息,今天上午有关领导跟我谈了些对姓仝的看法。下一步很有可能会对他的职务做一下变动,先调离盛京,再做打算。这件事你可得保密哟。另外关于他和黄晓军之间究竟有多少经济往来,或者其他别的什么交易和勾当,老弟还得抓紧呀……”薛佳灵从浴室出来见耿迪正在打电话,两人只是用表情和手势打了个招呼。老谭在电话里继续说道:“唐董事长最近可能要回美国一趟,老弟的签证肯定没有问题。美国的几个州议员跟唐董事长的关系很好,办这种事还不是小事一桩!”对唐要回美国的消息,耿迪有些诧异。选择这种时候躲避国内的矛盾,会不会是因为唐已经嗅到了什么。但又一想,唐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一点风吹草动不会对他起什么作用。“他要走了,那这边的事怎么办?”耿迪故意问一句。“哈……哈……他去几天就回来,不会耽误正事。老弟放心吧。你等等,唐董事长要跟你说几句。”“老弟呀,这段时间辛苦了。谭主任已经把有关事情跟我谈过了。还是那句话,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哟……”
第十八章 意外(一)
耿迪刚一放下电话,薛佳灵就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
“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泡妞去了,”耿迪笑着说,“你信吗?”
“不信!”
“为什么?”
“它从来不会撒谎!”薛佳灵用手轻轻碰了一下耿迪的那里,笑嘻嘻地说:“消息树还没倒,说明呀鬼子没进村儿!”
“咦,你行呀,都哪儿学的这套?”
“剧组那帮演员教的!”
“那帮戏子没他妈几个好人。你就学吧,早晚学坏喽!”耿迪说着,将手伸进了她的怀里。
“本来就坏!”说完,薛佳灵一把撩开浴袍,将耿迪的头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看你们俩真的是有毛病了!”邱建站起来,走到矿泉水机跟前,给自己接了满满一杯凉水,一口喝干,又狠狠地刮了几口大气,转过身冲黄晓军和耿迪接着说,“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事先都没说跟我商量商量?”黄晓军和耿迪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毫无表情地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邱建,完全是做好了挨骂的充分准备。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凭什么把我一个人撂这儿?简直是、是、是异想天开。你们都拿他们没辙,我能干什么?你们一走,那帮混蛋还不排着队收拾我?开什么玩笑?简直是岂有此理!我最烦的就是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我躲还躲不开丫们的呢,嘿,你们倒好,把我送上门去了!不行,这个法人代表我不干!说什么我也不干!我也干不了!”
黄晓军端起茶杯,摇晃着脑袋,专心吹拂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片,索性连看也不看邱建一眼了;耿迪干脆站起来,进到盥洗室,解开皮带褪下裤子,一屁股坐在马桶上,紧接着就一连崩出好几个特响特有力的屁……屋外的黄晓军忍俊不禁地“扑哧”一乐,竟被刚准备咽下的一口茶水呛得鼻子眼睛哪儿都是……邱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实在不明白黄晓军和耿迪究竟要想干什么。自己刚才的一通叫嚣竟换来了两人这么一个态度。随着一阵急促的马桶流水声,耿迪终于走出盥洗室,又回到沙发上坐下了:“怎么不说了?”他没理会邱建,却冲黄晓军问一句。黄晓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下,继续吹着那杯茶水。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黄晓军站起来,拿起电话,刚问完一句“你找谁”,脸色顿时大变,极度惊恐地追问:“什么时候?……有几个?……”
耿迪和邱建同时把目光都聚在了此时黄晓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他们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门儿。“老天爷,千万别出乱子!”这是耿迪脑子紧接着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你们他妈是怎么搞的嘛?!”黄晓军万分焦虑地责问对方,“你通知卞昆了吗?……不用了,我们在一起呢。我马上就到!”黄晓军放下电话,直愣愣地说:“工地出事了!”
“怎么了?”耿迪和邱建异口同声地问。
“脚手架掉下的枕木把上海来的闫工和一个女技术员给砸了!”黄晓军喃喃地说。
“我——操!”耿迪和邱建又是一次异口同声地惊叹。
当三人风风火火地冲到地下停车场,准备分头奔向自己的车时,黄晓军突然站住了,像是被强力胶粘在了地上。“先别动!”黄晓军叫住邱建和耿迪。“别动,让我想想、让我想一下……邱建,你先走。我们三个人不能同时赶到现场。邱建,你先走吧!”邱建的车刚一开走,黄晓军转过脸对耿迪又说:“迪哥,你先别去现场。你现在就给老谭打电话,特幸灾乐祸地告诉他们,又出大事了。说得越大越严重越好,反正你又还没到现场。这事谁也别想瞒,瞒也瞒不住。与其这样,还不如迪哥您来抢这个头功。最好让他们把电视台、报社都他妈找来……”
“你要干吗?”耿迪一时不能理解黄晓军的意图。
“迪哥,来不及了,您相信我。等这事过去以后,咱们再扯,好吗?”黄晓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通知老谭和电视台,还有报社。”
“太好了,那我先走了。迪哥,待会儿您直接奔医院吧,工地有我和邱建呢!“黄晓军说完,便直奔他那辆奔驰500去了。“白富贵刚才说人已经送盛京医院了!”黄晓军从车里探出头,冲耿迪又嚷了一句。
谭主任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拨通了大西洋彼岸的电话……
“好,很好,死几个算几个,多几个就更好!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做做文章,让他们内外交困、丢人现眼!媒体报道要重点突出‘新维多’,彻底搞臭!”唐董事长从梦中醒来,接完电话已是睡意全无。真是老天有眼啊——这就是天意,天要灭掉黄晓军这个小兔崽子……
第十八章 意外(二)
黄晓军一到工地就被赶来的记者团团围住了。黄晓军吩咐已经惊慌失措的白富贵叫人赶紧送来安全帽,给在场所有的记者都戴上。黄晓军虽表情严峻,但不狂躁,对记者提出的所有问题,无论多么刁钻、离谱,或者别有用心,他都尽量不失风度和礼仪地回答,更没有丝毫推卸责任耍滑头的虚伪和胆怯。要想赢得舆论的同情和支持,他必须表现出谦恭、耐心和处事不惊的冷静。人心在任何时候都是可以争取的——得人心者得天下。
……
有记者问:“请问黄总,据说工地早就被有关部门发现有安全隐患问题,并要求过限期改正,但为什么还会发生今天的事故呢?”
黄:“是的,有关部门提醒过我们。我们现在也在抓紧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和后果。我也是刚刚赶到。”
有记者问:“请问黄总,你觉得自己在这次事故当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黄:“全部责任!”
有记者问:“听说伤者现在生死不明,你为什么不去医院,而是赶到这里来?”
黄:“我现在去医院除了给大夫添乱,无助于任何救治。”
有记者问:“听说最近以来‘新维多’面临资金困难、内部管理混乱、管理人员素质不高和人心不稳等问题。你是否觉得这一切跟这次事故有内在的必然联系?”
黄晓军看了一眼这位提问的记者,对方眼里表现出明显的挑衅和幸灾乐祸的神色。他把目光转向其他记者,缓慢而又深沉地说:“本来今天谈论这个话题不太适宜,但是既然在场的记者老师们有人提出来了,我想那我就借此机会多谈几句……”黄晓军停下来,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他明显地感觉到绝大部分记者对自己表现出了恻隐之心。“我们现在确实面临资金困难,银行的贷款迟迟解决不了。这倒不是因为我们没有资格或者说是手续不健全,‘新维多’在银行的信誉是有目共睹的,这个项目贷款的安全系数也是最高的。但到目前为止,有关部门尚未给予我们正面的答复。至于说到内部管理混乱、管理人员素质低下、人心涣散,我想这几个问题可能不是太客观,但今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我的任何解释和托词都是不理智的或者说没有资格的。我只是希望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对‘新维多’做进一步的了解。”
又有记者问:“请问黄总,你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
很明显,这是一个非常友善的问题。黄晓军看了一眼提问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他沉痛地说:“最关心的是受伤的总工程师和那位技术员。总工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三顾茅庐从上海请来的最好的专家!我承认,我之所以没去医院,是我不敢……”黄晓军说到这里开始有些哽咽了。他用手掌使劲揉揉自己的脸,稳定了一下情绪,又接着说:“我害怕面对万一……万一、万一的后果!”
可能是黄晓军的真挚感动了在场的记者,当他说完这番话以后,现场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黄晓军借此机会离开了大家,向白富贵的工程指挥部走去。
当黄晓军来到指挥部门口,见一群工人正站在外面,里面传出卞昆的叫骂:“……瞧你那操行,你还有脸哭,你哭有他妈屁用!你对得起黄总吗?我跟你说过没有,叫你千万、千万别大意、千万别大意!你以为这是他妈你们山沟里,死个把人赔几个鸟钱就算拉倒了?我他妈告诉你,这是盛京!你就等着蹲大狱吧!操,你知道不知道黄总最近事情本来就多!我他妈现在煮了你的心都有!……”见黄晓军进去以后,卞昆才止住了骂。
黄晓军看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住抽泣的白富贵,又向卞昆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黄晓军走到白富贵跟前,蹲下,用手拍着白富贵的肩膀,说:“老白,别这样。工作嘛,那有不犯错误的?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很辛苦,又要管工地还要应酬没完没了的检查,陪一拨又一拨的吃饭喝酒、打麻将。说真的,我黄晓军已经很感谢你了!别哭了,老白,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还有我黄晓军顶着,天打雷轰也轮不到你老白呀。法人是我,甭管是民事的还是刑事的责任都应该由我来负,你还可以回老家继续办你的养殖场嘛。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那套设备安装调试完了吗?”
白富贵已经哭得一塌糊涂了。他现在的内疚和悔恨是他这一辈子都从未有过的。此时此刻,黄晓军在他的心里比亲娘老子还要亲切伟大。他怎么可能让黄晓军去蹲大狱呢?要打要罚、要杀要剐有他白富贵在。受人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白富贵纯朴的感情一瞬间升华到了最崇高的境界。半小时以前还在担惊受怕的他,这会儿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怕啥?大不了蹲几年大狱,以后还回老家伺候畜生。他白富贵堂堂七尺汉子不能让盛京人小瞧喽。白富贵下定决心以后,他站起来,用袖口揩去脸上的鼻涕和眼泪,迎着黄晓军深邃的目光,慷慨激昂地说:“黄总,啥也别说了。我白富贵这辈子欠你的怕是还不清了。你放心,俺能扛得住。俺表舅说得对,这儿是大城市,大不了我去蹲大狱。绝对不让您黄总受一点委屈!”
第十八章 意外(三)
黄晓军看着白富贵,没再说什么。他转过头对卞昆说:“卞总,你跟我去趟医院,你来开车。这里还是先让白总和邱建盯着。咱们走吧!”
黄晓军刚刚出了门口,邱建迎面跑了过来,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告诉他:“迪、迪哥来、来电话,总、总工死、死了!”
黄晓军猛地摘下头上安全帽,狠狠地摔在地上,压着嗓门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操!”
第二天,盛京的各家新闻媒体对这次事故都做了记实报道。其中几家报纸还加了一段各自的编者按,有一篇开头几句这样写到:“人命关天不应再是一句某些人成天挂在嘴上的冠冕堂皇之词。企业注重效益、追求利润本是无可非议的创业精神和宗旨,但对那种一味追求金钱效益,不注重安全生产,视人命为儿戏的‘挂金’企业,我们的法律和社会是否能够勇敢地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另一篇则是这样说的:“……面对这家企业的主要负责人勇于向媒体公开宣称,自己是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者,绝不推卸任何责任和掩盖事实真相的坦然和真诚,人们看到了新一代企业家敢于承担责任和面对逆境的勇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接待闫总工程师家属来京的工作由黄晓军亲自担任。闫工的妻子属于比较典型的江南女性,矜持含蓄,也颇有心计。丈夫的意外死亡确实给她和家人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和悲痛,但她并没有因为悲痛而失去对丈夫善后工作处理的冷静和理智。薛佳灵和张桂翠一直陪伴在其左右,张桂翠几乎成了闫工程师遗孀的贴身丫鬟。在黄晓军当着新闻媒体把一张100万人民币的支票和“新维多”全体职工捐献的7万现金交给她的时候,这个精明贤淑的南方妇人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黄晓军不失时机地当场发表了一段真挚感人的即兴演说: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处在一种非常混沌的状态之下。无论我现在做什么,也弥补不了闫总工程师家属失去了亲人的悲痛和损失。‘新维多’这些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对我个人的人生道路和理想追求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和冲击。闫工生前有一次在跟我喝酒聊天的时候,他问过这么一句话:‘晓军,你这一辈子要挣多少钱才算一个够?’当时我反问他:‘那你这一辈子要有多少钱才算一个够呢?’闫工笑了笑,说:‘晓军,你问错了。你应该问我这一辈子能设计出多少大楼才算一个够!’当时我们俩都乐了。现在我再想起来真的是有很深的自卑和猛然的醒悟……大家知道,由于银行贷款迟迟解决不了,‘新维多’目前所面临的危机已经直接威胁到这个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我毫不忌讳告诉大家,我们目前的处境确实很难。尤其是由于资金短缺,‘新维多’现在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尽管如此,在董事会上,当我们大家讨论到关于闫工抚恤金的问题时,‘新维多’的核心领导层,没有一个因为公司目前暂时的资金困难而提出过半点的异议,而且我们的职员还自愿发起了捐款活动。我想,这就是‘新维多’人的情怀和凝聚力的最好说明,也是‘新维多’终将战胜眼前一切困难的力量和希望。现在,有些新闻媒体针对我们公司的负面报道比较多一些,我想这可能跟我们大家平时缺乏交流有关。但有一点要说明,我本人绝对没有为此就对新闻媒体产生了不满和怨恨的情绪。相反,舆论监督和媒体的重视,恰恰说明了大家对我们的关怀和爱护,也是对我们的鞭策和鼓励。在此,我代表‘新维多’的全体员工向大家致以衷心地感谢。关于闫总工程师的后事安排,我们充分尊重其家属丧事从简的意见,不再举行隆重丧葬仪式……
“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我想现在向大家宣布,鉴于本人在这次严重事故中所负有的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昨天下午董事会已经批准了我辞去‘新维多’董事长职务的请求。我想说的是我现在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辜负了全体员工对我的期望和信任。我内心的愧疚和痛苦将伴随我今后的一生!我再一次向闫总工程师的家人表示我最深切的慰问和哀悼!”黄晓军说完,站起来向闫总工程师的遗孀深深地鞠了一躬。
……
第十八章 意外(四)
就在黄晓军离开的时候,一位报社的记者追上了他。黄晓军一回头,立刻就认出了这位记者就是那天提问的那位姑娘。那篇“亡羊补牢”的文章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你好,谢谢你的文章!”黄晓军坦率地说。
“哈,我还以为我的心血付诸东流了呢。”女记者也很坦率。
“‘司巍巍’是你的笔名吗?”黄晓军好奇地问。
“不,是我的原版大名。”司巍巍回答。“黄总,我有几个问题能问你吗?也许现在不是时候。如果你拒绝,我可以改天再登门拜访。”
“不,我可以回答你感兴趣的任何问题。私人的、公司的,你随便。”黄晓军的态度非常诚恳。
“真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司巍巍看着黄晓军,淡淡地一笑,接着问,“这次事故是黄总辞去董事长职务的真正原因吗?”
黄晓军点点头,说:“是!”
“您的辞职对‘新维多’今后的发展会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会有影响。”
“会是什么样的影响呢?”
“负面影响。”
“那您为什么还要主动辞职,而不是选择别的方式呢?”
“你能告诉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选择吗?”
司巍巍以一种十分好奇的眼光注视着黄晓军,黄晓军的回答显然有些令她失望:“好吧,我能感觉到您现在的心情很沉重。最后一个问题,您的接班人是谁?”
“邱建,我们公司的副董事长。一个真正有才气、有能力的年轻人!”
“哈,您这话未免有点言过其实了吧?开口闭口年轻人,您今年才多大呀?”
黄晓军也乐了,说:“可不吗,你开口闭口都是‘您呀您的’,我就是不老也被你叫老了!”
司巍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我先向您、不,向你道歉。”
“没关系。好了,吃饭的时间到了。要是不介意,我倒想请你这位有同情心和正义感的记者大人吃顿便饭。不知道肯不肯赏光?”黄晓军感觉到记者的眼光不再像刚开始那样自信坦然了,她似乎在犹豫。“怎么啦,怕我拉拢腐蚀你?”
“笑话,就凭一顿饭?”司巍巍抬头,迎着黄晓军那双神秘和孤傲的目光,说,“准备请我吃什么?”
“你点吧!”
“客随主便!”
“好吧,上车吧!”
两人上车以后,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自然了许多。尽管黄晓军不太明白这位记者小姐为什么对自己和“新维多”如此感兴趣,但他对她的好感却是不容置疑的。尤其是那篇明显偏袒自己和“新维多”的文章令他对这位“陌生”的小姑娘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小司’,这么称呼你行吗?啧,我怎么觉得有点别扭呀!”
“可不,一不留神就让人误解成‘这厮、那厮’的‘厮’了,能不别扭吗?你叫我‘巍巍’吧,在单位人都这么叫我。除了极个别别有用心的毛头坏小子故意跟我捣乱,才这么叫我。我可不是在说你黄总……”
黄晓军乐了,说:“我知道。那就叫你‘巍巍’吧!”黄晓军有意停顿了一下,接着才说:“巍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啊,问吧。”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帮过你们吗?”
黄晓军笑笑,说:“不愧是记者,能言善辩!”
“哼,心里面肯定在骂‘这小丫头片子够矫情’的吧?”司巍巍满不在乎地说。
黄晓军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骂也没关系,反正我听不见。我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你们的广告!”
“是吗?为什么?”黄晓军饶有兴趣地问。
“一种业余嗜好。你们的广告从创意到表现形式有很强的震撼力,但又一点都不浮躁轻狂,内涵和品位也都挺有档次的,而且对市场心态的把握非常准确。一看就知道是高手的杰作。怎么样,我的评价客观吗?”司巍巍有些得意地问。
“相当客观。既然这么喜欢研究广告,怎么又干上记者啦?”黄晓军转过脸看看司巍巍,又问,“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那倒没有。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记者这行。”
……
第十八章 意外(五)
黄晓军和司巍巍的这顿饭吃得很精彩也很愉快。司巍巍的思维非常敏捷、活跃,性格开朗,不拘形迹。可能是职业的缘故,在她身上几乎很少感觉到普通女性的矜持和做作。他们的话题从工作扯到个人生活,从理想又转到现实……黄晓军感觉到这个外表柔弱、文静的小姑娘很有些老爷们儿的气质。她告诉黄晓军,上大学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男朋友,后来由于性格不和分手了。那男的哪儿都不错,惟一不能让她容忍的就是太没有男子汉的气质了。在她眼里,如今的男孩子要么骄弱任性,不堪一击,要么轻浮癫狂,没有城府。可在男孩子眼里,她又属于那种缺乏女性温顺柔情的假小子。鉴于以上种种原因,所以到现在她也没有男朋友。其实黄晓军非常了解这类女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凡这种女性,都属于眼光比较高的,她们平时所表现出来清高和傲慢,是因为她们对周围的异性没有好感和兴趣。那种掩埋在她们内心深处的女性温情,一旦被她们所能接受的男人发掘出来,其万般柔和的温顺和风情要比一般女人可邪乎多了。只是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能够驾驭和征服这种女人的男人委实不多,再加上人们往往习惯于用传统的标准和心态对女人的表象进行评估,从而选择自己的伴侣,以至于像司巍巍这样应该算是比较优秀的女人就有了眼前的这种尴尬。对于黄晓军的这种观点,司巍巍没有提出过多的异议。她只是含糊地表示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的体验,所以也就说不上赞同和反对。当谈到自己的个人情感时,黄晓军坦然地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两个相好的,至于跟谁终身相守,或者将来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他也说不好。这些年他一直在忙于事业,对个人问题考虑不多,而且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过早成家显然不利于家庭的“安定团结”。黄晓军对这个几乎比自己年轻十岁的姑娘有了相当的好感。他觉得跟她聊天、谈话非常轻松。第一次见面彼此就能开诚布公地涉及这么多的话题,这不能不说是彼此性格的投缘。这种融洽和谐的交流既自然又新鲜,完全没有故弄玄虚的装腔作势和投机取巧的媚俗迎合。“和你吃饭挺开心的!”他说。“是吗,那你最好经常都不开心。这样一来,我的温饱问题就能基本上解决了。“她笑了,也很开心。”你这种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可真是有点成问题。“他撇嘴说道。”当记者的要没有这种心态,那才怪呢!“她的回答振振有词。”是,我深有体会!“他的语气显得无可奈何。”不过嘛这要看对谁了,记者也不至于糊涂到没有立场,整天盼着自己人出事的那种程度。“她的笑容很可爱。”我看你也差不多了。“他揶揄道。”是吗,那可能是我一时糊涂,没分清敌友!嘻……“司巍巍的笑声令黄晓军心脾清爽。
两个人走出餐厅,来到停车场,司巍巍执意不肯让黄晓军送自己了。
“我知道你很忙。这顿饭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我坐地铁回单位,很方便的。“她主动跟他握了握手。
“那好吧。过两天我肯定又会心情不好。”他说。
“哈,不会是无病呻吟吧!”她说。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真的是有点矫情!”他终于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
“哼,看看,我没冤枉你吧!”她忿忿地指出。
“哟,生气了?”他笑着问。
“谁?我?比这更难听的话我天天都能听到。好吧,再见!”她冲他眨眨眼,转身走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颇有味道地自言自语一句:“有点儿意思!”
黄晓军辞去“新维多”董事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城的房地产界。幸灾乐祸的、不以为然的、为之惋惜的、说三道四的、添油加醋的……什么样的心态和言论都有。“新维多”的知名度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最大幅度的上升。郝大姐甚至率自己公司的领导班子,前往“新维多”总部,对黄晓军本人表示了亲切的慰问和深切的关怀。郝大姐向黄晓军表示,关于银行贷款方面的问题,她会出面跟有关部门商量协调,力争帮助“新维多”渡过眼前的困难。“我早就跟小邱总经理说过,大姐还就喜欢你们几个年轻人。你们放着自己的项目不动,全力以赴帮大姐卖楼。单凭这一点,大姐就得帮你们。我听说有人对你们在银行贷款问题上别有用心,从中作梗?简直是霸道成性。这是共产党的天下,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不是哪个公子哥儿的一亩三分地。国家有政策、有法规,我倒要看看那些人有多大的能耐!”郝大姐的这番慷慨表述,说得邱建和黄晓军眼圈都红了。黄晓军低着头,像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走到郝大姐的面前,有些结巴地说:“谢谢大、大、大姐。有您这几句话,我、我们,就那什么、那什么……”郝大姐打断了黄晓军,接过话又说:“好兄弟,什么也不用说了。大姐心里明白,你们几个是好人。公司都难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们也不提跟我们结算的事,还拿出那么一大笔钱给总工程师的家属。这就是仁义,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魄。什么也不用说了。虽然我们两家结算的时间还没到,但你们已经提前完成了预定的销售任务。这么着,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提前履行对你们售楼佣金返还的协议。怎么样,好兄弟,天塌不下来。有大姐在……”
第十八章 意外(六)
黄晓军又冲郝大姐深深地鞠了一躬,地板上随即出现了两滴泪痕。郝大姐的突然来访是他事先完全没有料到的。但他明白,这一定跟邱建的表现和仝局长的游说有很大的关系。他再一次庆幸当初做出了与郝大姐他们分享“新维多”客户的决定。
唐董事长在机场见到前来迎接他的谭主任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黄晓军为什么要辞职?”
谭主任摇摇头,说:“是有些奇怪。耿迪告诉我,黄晓军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经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电话也不接,人也不见,公司的事一概不管不问。要不就跟小姑娘一起鬼混。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
“哼,没出息!他们内部的情况怎么样?”唐问。
“内部有些涣散了。邱建现在是董事长,根本管不过来。前两天为了人员调配,跟耿迪闹得很不愉快,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逐渐地公开了。”谭主任认为形势一片大好。
“耿迪最近干嘛呢?”唐又问。
“前段时间忙着处理死人的事故,这几天正忙着跟邱建争权夺利呢!可惜,就差那么一点,黄晓军就把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他了!”谭主任不无惋惜地叹息道。
“我看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哟。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呀。看来以前我们低估了对手。”唐董事长和谭主任进到车里以后,又接着说,“我听说现在已经有人站出来,公开叫嚷要帮黄晓军渡过难关。还有一些媒体也在推波助澜,跟着瞎起哄。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呀。‘新维多’的名气越大,我们对他们就越不能轻举妄动。看来这个黄晓军也懂一点孙子兵法呢。这次的伤亡事故还真让他玩出点新意来了。一百万的抚恤金,好大的手笔。这一百万的‘广告费’可真是物有所值了。老谭呀,你说呢?”
谭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唐董事长在美国这段时间,对国内的情况还是非常了解的。谭主任现在急于想弄清楚黄晓军是不是真的如同外界传闻的那样,已经山穷水尽了。从宁海的项目完成到盛京项目的启动,“新维多”实际上一直是在赢利,而且据他所知,黄晓军几乎还没有一次正正经经的大笔资金投入。就连耿迪也没有摸清黄晓军到底是真穷还是在装蒜。给豆豆开影视公司,黄晓军前后给了一百多万;拿到盛京的项目以后,通过耿迪付了三百多万;据耿迪统计,张河林退出以后,黄晓军后期陆续投入到宁海的资金实际上不到一千万……这次的抚恤金,黄晓军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就拿出了一百万……怎么看,黄晓军也不应该是个“穷人”,“新维多”也不是个皮包骨头的瘦公司。黄晓军一方面哭着喊着说穷叫苦,另一方面花起钱来却又毫不在乎。作为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最忌讳的就是怕人说自己没钱。吹天灯说大话打肿脸充胖子,处处显富露贵,生怕别人说自己穷。没钱的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真有几个钱的了。
“谭主任,你在想什么呢?”唐董事长对谭主任的沉默有些不满。
“我在想这个黄晓军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谭主任随口应道。
“是啊,”唐董事长点点头,接着问,“案子有进展吗?”
“目前暂时还没有太大的突破。最近上面抓得比较紧,有些事情不像以前那么好办了。我担心时间一长,黄晓军一旦得到银行的贷款,问题可能变得更复杂。”谭主任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两天我准备去见见几个有关领导,礼节性的拜访一下,不涉及任何具体事情。你看怎么给安排安排?”唐董事长把身体往后靠了靠,用手指轻轻捋捋脑门顶上非常稀疏的毛发,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这个黄晓军这么难对付!”
第十八章 意外(七)
这天一大早,戒毒所的院长给耿迪打来电话,张河林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他本人也提出希望出院疗养。根据院长在电话里告诉耿迪的,张河林现在的心态和精神面貌同几个月前入院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现在开始潜心研究中国的佛学,大有超凡脱俗的决心。耿迪和黄晓军商量以后,决定还是让何伟出面去戒毒所秘密把张河林接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说,并由公司出面替他雇佣一个生活保姆。这件事对外暂时严格保密。关键是要让何伟连他姐夫都得瞒住。
接到耿迪的电话,何伟当天下午就赶到了盛京。耿迪当面向何伟交代了各种注意事项,并提醒他尤其要对他姐夫保密。将来万一有什么变化,也不至于牵连姐夫。何伟说他当然懂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耿迪通过佛教协会的朋友,为张河林在河北一个偏远的地区找到了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如果真像院长说的那样,张河林就可以从此脱离凡间世俗,安心修成正果了。何伟歪脖晃脑地连连称奇,说什么也想像不到张河林居然还能成了和尚。于是他调侃说自己将来没准也能成了太监,只可惜到时候没皇上让他伺候。何伟顺带提到他姐夫想找个机会来盛京拜见一下有关领导,希望迪哥能给牵线搭桥什么的。耿迪一口答应了下来。那当然,何伟是个明白人。盛京的大官儿多了,就算你费尽心思、削尖了脑袋能见上一面,你又能怎样?
安顿好何伟以后,耿迪又赶到约定的地点(唐董事长的美式办公室),拜见唐董事长和谭主任。这一次没有其他人在场,唐董事长也就免去了虚情假意的客套。唐先是强调这次回美国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耿迪解决签证的问题,事情办得也很顺利。耿迪来以前,他已经和谭主任谈了很多,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大家应该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黄晓军曾经参与过黑子贩毒集团,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关键是现在的调查和取证遇到了一些阻力。另外黄晓军有没有过对政府官员腐蚀、行贿的行为呢?为什么现在有人给银行施加压力,急于要帮着黄晓军解决贷款呢?还有黄晓军经营这么些年,难道就没有过偷税漏税的违法行为吗?
唐董事长显然对这一段时间的工作几乎没有任何进展,感到很不满意。他一再指出,耿迪是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地下尖兵,为什么就没能够拿到一点有力的证据呢?同邱建的斗争当然是必要的,但不能顾此失彼,尤其是不能忽略了抓主要矛盾……谭主任再一次问到了有关“新维多”现在财务的真实状况。耿迪分析认为,黄晓军之所以辞去董事长职务,表面上是利用这次工地伤亡事故哗众取宠,做表演,但实际上是因为银行贷款到不了位,压力一天比一天大,他没办法。暂时回避,有利于他私下活动筹集资金,尽快解决资金周转的问题。如果再往下拖,包袱会越背越重,等到积重难返的时候,“新维多”的损失可就大了。所以黄晓军眼下正拼命想辙呢,眼下公司的日常工作他几乎一点也不过问……
耿迪的分析和介绍,多少给了唐董事长和谭主任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唐董事长透露,他已经派人对黄晓军进行全天的跟踪调查,并要耿迪积极配合,随时通报黄晓军的意外行踪,尤其是和政府官员来往的情况。派人跟踪监视黄晓军,也许也包括耿迪自己,是耿迪和黄晓军早就料到的。反过来,唐董事长和谭主任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黄晓军利用从俄罗斯弄回来的前苏联“克格勃”淘汰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间谍仪器给他们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只要黄晓军愿意,他们现在的谈话内容就能一字不拉的全部传到黄晓军的耳朵里。就连谭主任前两天中午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双人大床上跟豆豆云雨一番过后,又对现在官场黑幕发表的一大堆抨击,也都让黄晓军窃听并留下了录音证据。黄晓军现在手上掌握的关于谭主任的任何一份材料,都足以让老谭最起码落个被“双开”的下场。随着时间的推移,谭主任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的把柄通过谭主任交到了黄晓军的手里。用黄晓军的话讲,这帮贪官污吏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背景下,选择了错误的对象,挑起了一场错误的“战争”。现在看来,黄晓军完全可以控制局势的发展,随时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这场游戏。但黄晓军觉得这样还不够完美,他要的是一劳永逸的彻底的胜利。
第十八章 意外(八)
唐董事长站起来,眼里透着阴狠的凶光:“这件事不能再拖了。银行的贷款绝对不能落到黄晓军的手里。老谭,再想办法让万行长拖一拖,他们不是刚换了法人代表吗?就利用这个借口,一定要他顶住压力。你告诉老万,就说我说的,事成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他;还有,耿迪,你要设法把张河林的股份拿过来,那人还在戒毒所吧?”耿迪点点头。心里却是有点发虚,他不知道这位爷又想到什么了。“那好,”唐董事长接着说,“你要想尽一切办法逼他把股份让出来,必要的时候做点手脚嘛。一个吸毒的人早晚是个死,股份对他有什么用?费用问题你不用考虑。让他……”耿迪急忙插问一句:“大哥,您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让他永远待在那里面。还有,老谭,你要尽快搞清楚,检察院到底有没有人在暗中捣乱,为什么这么简单一个案子至今也没个说法?还有那个仝局长,肯定不是他妈的好东西。他手上那块儿‘劳力士’是怎么来的?老谭,你找找间副局长他们,把我的意见跟他们转达一下。顺便告诉他们,坐享其成的事从来就没有,到时候也别跟我这儿哭穷。我就不信凭我唐建国收拾不了这几个小丑!”
局党委会刚开始不久,仝局长的秘书进来,走到仝局长的跟前,趴在他的耳朵里轻轻嘀咕了几句。仝局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秘书离开以后,仝局长对大家说:“这样吧,大家先随便议一议,”他抬起手腕,看看那只金光灿烂的“劳力士”,“咱们的老局长在办公室等我,我大概半个小时就回来。会议还是暂时由汪副局长主持吧。老汪,你先跟大家讲讲?”
汪副局长点点头,脸上也有一丝得意的笑容。“没关系,您把事处理完再说吧。我们先聊着。”
仝局长进到自己的办公室,见老局长,也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和两个表情冷漠的陌生人正在低声谈论着什么。
“哟,老领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仝局长疾步迎上前去,紧握着老领导的手,上下打量,“哎呀,您比离开局里的时候老多了。啧,身体要紧呀……”
老领导似乎没有闲情逸致跟他寒暄扯淡,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尴尬为难。“介绍一下吧,这二位是反贪局的同志。今天来是要跟你了解一个情况。老仝啊,咱们都是共产党员,对党应该忠诚坦荡,啊,这个,这个你们先谈,我出去走走。”
老领导离开以后,仝局长回到了自己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稳稳坐下,严肃认真地发话了:“请问,二位想了解什么?”
“是这样,最近我们接到了一封对您的举报信。根据上级指示,也是本着我们党实事求是和爱护干部的一贯原则,有个问题想跟你澄清一下。我们希望仝局长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来人中岁数较大的一位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种进退有余的语气和做派是仝局长非常熟悉的。在他多年的政治生涯中,这也是他曾经用起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一招。
“没有问题,”仝局长既坦然自若,又面带符合常理的疑虑,“没关系,有什么你们尽管问就是了。”
“是这样,有人举报你在帮助一家企业争取银行贷款的过程中,私自收受贵重物品和钱财。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
“举报我?帮人贷款?收受钱财?”仝局长完全做一头雾水状,“这、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简直是胡闹!”仝局长有些愤怒了。
“您先别激动,再好好想想。”反贪局的人不紧不慢。
“要我想什么?根本就没有的事儿,靠想就能想出来?处在我的位置上,为企业排忧解难,帮助企业的发展,合法合理地争取银行贷款的支持是党和人民赋予我的权利和义务!”仝局长站起来,抬手一指窗外,铿锵有力、义正词严地指出:“有的人利用手里掌握信贷的权力,中饱私囊,坑害国家,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不惜牺牲国家和人民的大利,造成国家银行放贷以后大量的死帐呆帐。而对于从事正当经营、真正有希望的企业,由于他们自己拿不到好处,就肆意刁难、百般阻挠,眼看着这些企业苦苦挣扎、步履维艰,有的甚至破产倒闭……你们说,啊?……算了,不说这些了。是,经常有些企业为了感谢我们的支持,也有过一些不太合适的行为,但只要是我知道的,都按局党委和纪委的有关决议做了妥善的处理。好啦,不说了。我听你们说吧,你们也不用启发我,说些什么‘坦白从宽’之类的话。只要你们有证据,是我违犯了党纪国法,我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仝局长的态度并没有让反贪局的来人感到意外或者窘迫,其中一位平静地说:“是这样,老仝呀,你也是干过纪检工作的老同志。我们今天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跟你谈话,说明了两个问题。一,说明了组织上对你的信任;二,也是一个机会,如果只是因为一时糊涂,改正了还是好同志。所以,我们还是希望你冷静地再好好想想。你看呢?”
仝局长完全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他一屁股坐下来,仰天长叹,说:“那你们看着办吧!”
第十八章 意外(九)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黄晓军站起来,拿起电话,刚问完一句“你找谁”,脸色顿时大变,极度惊恐地追问:“什么时候?……有几个?……” 耿迪和邱建同时把目光都聚在了此时黄晓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他们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门儿。“老天爷,千万别出乱子!”这是耿迪脑子紧接着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好吧,”反贪局的其中一位,站起来,走到仝局长的办公桌前,双手扶着桌沿,意味深长地问一句,“仝局长,请问现在几点了?”
仝局长抬起左手,看了看,冷冷地说:“差五分十点!”“仝局长,您的手表不错呀!”反贪局官员的眼光直视着他。
“哼,”仝局长下意识把手臂放到了下面,底气不足地说一句,“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位反贪局的官员也来到办公桌前,严肃地对他说:“请你解释一下,这块价值十几万元人民币的‘劳力士’金表的来历,可以吗?”
仝局长猛地抬头,用一种非常惊讶的神情看看反贪局的人,又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脸色赤红,结结巴巴地反问:“你、你说、说什么?十、十几万?这、这、这不可能!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嘛!”
反贪局的官员遗憾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老仝呀,你自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说着,这位官员伸出手,示意仝局长把表摘下来交给他。
仝局长毫不犹豫地把表交给了他。官员接过表,拿在手里掂了掂,又递给身边的同事,然后转脸又注视着仝局长。奇怪的是,仝局长脸上除了有点尴尬和羞愧并不见丝毫的畏惧、心虚和恐慌。这和那些一旦事情败露便汗流满面、浑身瘫软的贪官们相比,要么是此人的心理素质极强,属于见了棺材也没泪的滚刀肉;要么就是这件事可能有什么蹊跷,中间出了问题……
“如果你们要是因为这只表来的,那好,我现在什么也不说。我给你们一个电话,我女儿的,你们可以去问问她,问问她怎么才花了八百块钱,就给她老爹弄回来一个值十几万的玩意儿!”仝局长竟是激动得浑身哆嗦,嘴唇发乌。
“什么,假表?从某市洋货市场买的?”唐董事长接到谭主任从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谭主任告诉他,反贪局收到举报信后,找仝局长进行了突击谈话。结果发现举报信所举报的内容几乎都是些不实之词。反贪局根据仝提供的情况,证实其手上戴的那只“劳力士”,是他女儿用暑假打工挣得的八百块钱,在某市洋货市场为他买的生日礼物。由于仝局长在跟反贪局谈话时涉及到银行的一些问题,现在万行长的日子已经很不好过了。
唐董事长放下电话以后,泄气地坐在椅子上,来回地转动着身躯。他的心情非常沮丧,这么一件小事怎么会办得如此狼狈,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报复。这个姓仝的王八蛋居然戴个假表,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堂堂政府官员,为了虚荣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这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吗?这种事要是发生在美国,肯定会引起一片哗然,可是在国内,这反倒成了廉洁奉公的美谈了。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儿?!他对那个提供情况的汪副局长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傻×,就这操行还想当一把手?共产党现在怎么弄了这么一帮饭桶干活?形式变得越来越不妙了,动用了那么多的关系,费了那么大的心血,居然没有伤到黄晓军的一根毫毛。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谭主任整日碌碌无为地上蹿下跳,一件像样的正经事也没办成。还有那个耿迪,这小子是个外表诚实,内心奸诈的小滑头。“新维多”在他名下的股份实际上完全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和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可以说明这些股份跟老谭,或者“香港万业长江投资集团”有丝毫关系。不行,得赶紧先把这个问题解决好。想到这里,唐董事长又拨通了谭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听。再拨手机,对方又不在服务区。妈的,肯定又跟那个影视公司的小婊子一起鬼混呢。这件事还是前几天,别人偷偷告诉他的。据说那个女人是耿迪女朋友的同学。毫无疑问,肯定又是耿迪别有用心的花招。这个老谭呀,早晚要毁在他那个不老实的鸡巴上!万般无奈的唐董事长站起来,转过身,冲那只展翅的木刻大鹰一巴掌拍了上去。
第十九章 手段(一)
仝局长心情格外舒畅,不知不觉半瓶装在二锅头酒瓶里的五粮液已经下肚了。低档酒瓶装好酒,以好充次,这也是他老仝的一大发明。在仝局长家里,你看不见一瓶超过了20元的白酒。好酒有没有?有!按照老仝的吩咐,全被老伴儿换了包装了,每当有换下来的好酒包装,又让闺女连夜扔进垃圾箱里了。
“我说老头子,你别喝了!”老伴儿只是轻轻地劝说,却不敢动桌上的酒瓶。
“没关系,我高兴,多喝几杯不碍事儿的。”仝局长说着,又拿起酒瓶给自己斟满一杯,这才将瓶盖拧好,交还给老伴儿,“好啦,收起来吧。我说丫头,汪副局长刚才在电话都说些什么呀?”老仝冲里屋嚷了一句。刚才汪副局长来电话说是有工作要向他汇报,女儿根据他“凡是姓汪的电话一律不接”的指示精神,把电话回掉了。
女儿捧着一本托福教材走出来,坐到父亲的身边,皱着眉头责备道:“爸,您又违反规矩超量了吧!明天不准喝了。”
“好,不喝就不喝。行了吧?汪副局长刚才在电话里怎么说的?”老仝乐呵呵地问。
“他没说什么,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怎么啦,爸,老汪平时不是对您挺好的吗?”女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不解地问。
“咳,傻丫头,听爸一句话,今后无论做什么,千万别当官!”老仝感慨万千地说。
“哎呀,这话您说过几百遍了,累不累呀。我问您呐,老汪他怎么啦?”
“怎么啦,哼,丫头,你不知道吧,这次的‘劳力士’事件,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我这不是要挂职锻炼离开一段时间吗,有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盯上你老爸的这个位置了。手伸得太快了!”老仝鄙夷地说道,“有的人自以为聪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俗气、低能!好了,进去复习功课吧。抓紧时间把英语再好好提高提高,天下万般事,惟有读书高!”
“知道啦!”女儿起身,调皮地在老仝绯红的脑门儿上“叭唧”亲了一口。
老仝的脸上顿时绽开了幸福的浪花。
“劳力士”事件得以圆满地解决,多亏了黄晓军及时准确的情报和周密细致的安排。他同时惊叹自己居然能有如此高超的表演才能,把无辜、委屈、愤怒表现得淋漓尽致、恰到好处。表是真的退还给了黄晓军,虚惊过后的万幸使他真正尝到了后悔药的甜头,仿佛一场噩梦醒来又见到了明媚真实的阳光。教训啦,深刻的教训!幸好一切都过去了。这一正一反的转化,他老仝从一个有腐败嫌疑的贪官一夜之间变成廉洁清正的好官,女儿的一只假表不仅挽救了他政治生命,还帮着他树立了一个慈祥和蔼、懂得亲情、珍惜天伦的好父亲的形象。这几天在单位,过去对自己敬而远之的属下个个都变得愿意跟自己打招呼了,而且从他们的眼里,明显流露出以前很少有过的对自己的敬重和信任。今天白天组织部门找他谈话,暗示他做好调离的准备,并希望他对接班人的候选问题拿出慎重的意见。很明显,原来的曲线上升很可能变成了直线上升。老仝从不怀疑自己的才能,平心而论,他可以毫不骄傲地说,在许许多多同等职务的干部当中,无论是才干还是品质,自己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精英。这次汪副局长受人唆使,出此下策,险些把自己毁成了一堆狗屎……一想到这些,老仝心里就冒出灼热的火气。狠毒,太狠毒了!老仝认定,但凡使出这等歹毒的阴招,必定有生死攸关的相争,或有不解的深仇大狠……最起码也是因为有积压已久的重重矛盾。可在他跟汪副局长之间,这些都不存在。汪是两年前才调到局里来的,与老仝有类似的经历,也是秘书出生。虽说正副职之间差着不小的行市,汪比老仝又年轻几岁,但老仝从来都比较注意自己的言行,人前人后,对这位年轻气盛的副手都给足了面子。由于干过秘书,汪平时的表现也算得体,在任何场合都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副手的地位。两年多来,二人虽没有知心交底的友情,但也绝没有水火不容的怨气。老仝委实不明白,自己已经处在不上即退的边缘地段了,既不是汪前进道路上绊脚石,也不是妨碍汪进步的阻力,就个人恩怨而言,他和汪之间完全没有必要掐个你死我活。如果说汪和谭主任真像黄晓军所分析的,属于相互利用,难道汪就不怕得罪我老仝?……
“爸,”闺女神秘地来到他的跟前,“汪副局长又来电话了,我该怎么跟他说?”
第十九章 手段(二)
老仝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站起来,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里屋的电话走去……
“是啊,我是老仝……啊,你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哦,我刚去看了一位老同志……啊……啊……我看这样吧,老汪,明天的会还是由你来主持——我最近身体不太好,另外组织部的同志还给我交代了一些任务。会呢,我就不参加了。发扬民主嘛,我不在场,大家可以更好的畅所欲言嘛……话不能这么讲,我们要相信大家嘛。这个局机关又不是我们俩的私人后院,放心吧,起不了火……好吧,就这样!”老仝挂上电话,脸上的肌肉又一次彻底地舒展了。汪副局长现在显然是做贼心虚,惶惶不可终日了。最近几天,汪一改往日的干练和果断,屁大一点事既不敢做主,也不敢表态,处处表现出对仝局长的绝对尊重和维护。老仝接受了黄晓军的建议,就是要表露出自己已经知道谁是这次“劳力士”事件的始作俑者,但暂时不采取任何行动,让这个家伙提心吊胆等待厄运的降临。看来这个办法现在已经开始奏效了。老仝呷了一口老伴端上的“碧潭飘雪”,尽情地品味那浓郁的芬芳和醇香,这是前两天其他城市一位副市长来跑官时,特意为他准备的一份“贡品”。据说这种茶叶真要上市,一斤得值个好几万块钱,当然,老伴照样连夜换了包装。夜深了,老伴除了偶尔进来为他沏水,没人敢打搅他。这也是老仝家多年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老仝在家,又不开电视的时候,必定是在考虑工作,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随意干扰和影响他的思路。终于,老仝做出了决定,对汪副局长采取最大限度的宽容和以德报怨的君子之为……老仝双手猛力一拍自己的两条大腿,自言自语地感叹道:“人啦,真是奇妙得很啊!”
谭主任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连受挫不仅使他心灰意冷,还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平时一个接着一个的电话,现在没有了。就连打出去的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人不接。最让他烦躁的是他还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唐董事长要他跟耿迪谈谈有关“新维多”股份的问题,没想到耿迪不是推委就是打岔,明显地是在回避这个敏感的话题。他现在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恨就只能当着一个局外人——豆豆说说。无论他说什么、骂什么,豆豆除了陪着叹气表示同情,就是温柔地把他的头搂在怀里,轻轻地抚弄,像是母亲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孩子。过去一些对他开口闭口就是夸赞和鼓励的领导,最近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一张口就是“要严格要求自己……要注意影响……要谦虚……要把握好自己的一言一行等等……”他和豆豆的交往被老唐说成“意志衰退,灵魂堕落,是耿迪为他设下的圈套……张河林就是前车之鉴……”在这一点上,谭主任当然心里有数,豆豆对自己绝对跟对张河林有本质的区别。尽管他曾经埋怨过耿迪事先没有把豆豆就是诱使张河林吸毒上瘾的女人的真相告诉自己,但当他跟豆豆有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来之后,他才明白,豆豆不仅聪明美貌、善良天真,还很讲情义。豆豆和他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他给的一万港币退还给了他,而且以后每次相聚,豆豆从来不让他有一点破费。他举手之劳为豆豆办的事,也都不同程度地得到了豆豆或情或意或钱物的回报。从某种意义上讲,豆豆比那些道貌岸然、虚伪自私、面善心狠的官场市侩和刁钻奸猾、无孔不入、贪得无厌的大小奸商好过千百倍。跟豆豆在一起他可以忘却一切烦恼,全心全意地体验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实意,纵情享受豆豆给他带来的男女交合达到了最高意境才会生出的那种绝妙风情……
“豆豆,谭大哥最近心情不太好,你知道吗?”
“嗯!”
“要是有一天大哥走了背字,你还能记得我吗?”
“怎么会忘呢?只要大哥不嫌弃我,我不会忘记您的。”
“是吗?是真心话?”
“嗯!”
“你知道我的那帮朋友有人说你什么吗?”
“妖精!对吗?”
“哈……哈……你自己说呢?”
“是!”
谭主任情不自禁地又把“妖精”搂进了怀里。
“你真的让大哥爱死了。将来如果有一天大哥的权力要到了那一步,大哥一定给弄个电视台让你玩,怎么样,喜欢吗?”
“嘻,那我不要!”
“为什么?”
“太大,我怕玩不动!”
“为什么?你不是想玩‘大’的吗?”
“哎呀,大哥,你真坏!”
……
第十九章 手段(三)
黄晓军摘下耳机,不由自主地冲一旁的耿迪做了一个鬼脸,两人一阵坏笑。
“迪哥,这他妈豆豆真绝了!”黄晓军感叹。
“你说这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呵,老谭这种老鬼都让豆豆玩得找不着北,真是邪了!”耿迪突然又一乐,说,“咱俩不也是吗?”哈……哈…….
“说正经的,迪哥,”笑完过后,黄晓军严肃地说道,“咱们这次真的有点玩大了,你不觉得吗?我以前从来没玩过这么大的手笔。跟你在一起,我真的胆子是越玩越大。我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就想以后踏踏实实的埋头做生意赚大钱,别的一概不管。哪想到现在又跟这帮人较上劲了。我还真是有点心虚!”
“你指那方面?”耿迪有些茫然地问。
“各个方面。你想,就算我们这次收拾了这帮人,将来呢?还别说将来,就说眼下,咱们不可能一个个都给收拾了吧。谁敢保证哪天咱哥俩,还有邱建不犯在他们手里?我担心我们得罪的不仅是面上的这些人,咱们这次可是捅了一个马蜂窝,到时候跑也不是待着也不是,你说怎么办?”
耿迪没有马上回答黄晓军。其实这个问题也是他近来一直在考虑的。黄雀后面有鹰,鹰后面呢?后面的再后面呢?可怕的不是已经知道的危险,而是看不见想不到的危险。仝局长那天的事,如果不是偶然的一个机会,让他们提早有了准备,后果不堪设想。唐董事长这伙人现在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口,一旦有了机会,他们的手段将是毫无顾忌和无情的。因为黄晓军就是黄晓军,他不代表别的,灭掉就灭掉了。就像当初他们灭掉张河林一样,灭了也就灭了,连个“收尸”的都见不着。反过来,他和黄晓军现在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却担心吃不了兜着走。
“晓军,我想咱们是不是考虑该收场了?”
“迪哥,你的意思?”
“我也担心再玩下去,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将来不好收场。你说呢?”
黄晓军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收吧!见好就收。”……
汪副局长忐忑不安地推开了仝局长办公室的门,尽力保持自己原来的一贯作风:“仝局长,你找我?”
“坐、坐,你先坐一下,”仝局长拿起电话,熟练地拨出一串数字以后,说:“段秘书吗?我是老仝,你好……这样吧,那就请你转告陈副书记,我和汪副局长已经谈过了。他本人表示自己的工作能力还不够,希望组织上再重新考虑一下……当然,我的意见还是应该听从组织安排嘛……汪副局长年轻,有能力,事业心强,对局里的工作非常熟悉,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嘛……好吧,请领导放心,我们会安排好的……再见!”仝局长放下电话,站起来,表情喜悦地走到汪副局长身边坐下,乐呵呵地说:“老汪,是这么回事,可能你也知道一些了。最近市里准备任免一批干部,我呢也有些变动。前些日子呢,围绕我这个位子也引起了一些风波。这段时间咱们俩又都忙,我也没跟你交换意见。啊,这不,刚才市里来电话,你的任命已经定了。文件下礼拜就发下来。怎么样,这摊子可就交给你喽!”
汪副局长坐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发愣。他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好说的?……直到仝局长拍着他的肩膀,乐呵呵地说了句:“害怕啦,怕担不起这副挑子?”汪副局长这才慢慢站起来,眼眶有些泛潮,嗓音低沉、语气真挚,“老仝,我知道,我心里有数——您是好人。我姓汪的欠您的,我啥话也不说了……”
“不说、不说。我看这样吧,下午开一个处以上的会,你去安排一下。咱们啦,也给大家吹吹风,让同志们也有个思想准备。哎——”老仝环顾了一下自己多年工作的这间办公室,接着说,“真是该换换了。老汪啊,你可是双喜临门啦!”
汪副局长不解地看着老仝,何方又来一喜?
“哈……哈……告诉你吧,上面拨了900万,给咱们局里整个重新装修。你看,我和老局长盼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让你赶上了。这是不是你这个新官儿的又一喜呀?!”
汪副局长诚恳地点点头,说:“我明白。那我先去了?”
“去吧,把下午的会安排好!”
……
第十九章 手段(四)
望着汪副局长离去,老仝的脸上的笑容灿烂多姿。
汪副局长从仝局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并没有急于张罗下午的会,而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万行长打了一个电话:“老万呀,我姓汪……不客气、不客气……哎呀,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没谱消息……什么?……我自己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呀?……好、好、好,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请客……是这样,上次那个‘新维多’贷款的事情怎么样了?……唔……唔……我的意见还是应该抓紧哟,这件事要是再往下拖,怕是对你都不利哟……咳,以前归以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哈……哈……好,算我说漏嘴了,你这个家伙……还没有,文件下个礼拜发下来……老仝刚跟我谈过话……好吧,再见!”
汪副局长放下电话,又用内部对讲系统通知办公室的人上他这里来一趟。汪副局长拍着自己交椅两侧的扶手,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天真得像个小孩子般:“老伙计,赶明儿我这屁股就再也见不着你喽。汪副局、汪副局长、汪局、汪局长,嘿,感觉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请进!”汪副局长立刻恢复了常态,冲门口嚷一句。
“什么?什么时候?”唐董事长急了,他冲电话里嚷道,“马上你通知谭主任,你和他一起赶到我办公室来。”“一群废物、白痴!简直是不像话,乱弹琴!”唐董事长放下电话,气愤地骂道。
……
“董事长,您该吃药了!”秘书小姐进来,把一杯白水和放在白纸上的一把药片递给他。
“拿走,我不吃!”唐董事长烦躁地挥挥手。
“吃了吧,要不大夫……”秘书小姐轻言细语地劝道。“不吃、不吃,拿走!你不懂人话是怎么着?!”唐发火了。
秘书小姐依旧站在原处,平静固执地一动不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就那么习以为常地看着他。
“唉,真没办法。”唐董事长终于伸出双手接过药片和白水。吃完喝完,他示意秘书到自己身边来,他拉着她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开始在其娇小的身体上下、左右及前后游弋……
电话铃响了,唐董事长把脸从秘书的怀里探出来,拿起电话:“我呀,哪位?”
电话是从某市打来的。下个月这里有一个国际贸易洽谈会,主办单位特邀唐董事长作为佳宾出席这次会议,并希望唐董事长届时能够为大会讲几句话。这次大会主办单位的负责人曾经跟唐董事长在香港有过一面之交,属于狗皮膏药一类的主,只要给点热气儿就能粘上。本来唐董事长对国内这类吃吃喝喝、空话连天的活动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但这些日子的诸多不顺和寂寞,使他有了要出去走走、亮亮风头的心态。他把秘书小姐从腿上放下来,又让她跪在自己的双腿之间,替他解开腰间的皮带……而他则继续跟对方一本正经地商讨有关事宜。美国总统也不过如此罢了,他想。“这样吧,你们把会议的有关材料给我送来,我先看看再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可以考虑的,只要是对祖国经济建设发展有好处,对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有帮助……哟、咝、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我这身体不太舒服,大夫正跟我做按摩呢……没关系,那好,等我看了你们的资料再说……再见!”唐董事长放下电话的同时,也放下了自己身体……
“这个老万简直是个软骨头!”唐董事长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引得其他在座几位的脑袋像是牵了线似的也跟着来回摆动。“叛徒,妈的,无耻的叛徒!叛徒是绝没有好下场的!”停下来,冲谭主任问:“你刚才说那个汪副局长是怎么回事,当局长了?就他那个眼神儿?真表假表都分不清的草包,也能当一把手?对了,他跟老万那儿起什么哄,轮得上他讲话吗?他算个什——么——东——西!”
“董事长,您看要不要把人撤几个回来?姓黄的这段时间除了泡妞,什么也不干。”一个剃着正正方方小平头的中年男人说。
“耿迪呢?你们最近发现他有什么动静吗?”唐问。
“没有,他也没什么异常的表现。前几天宁海市那边来了几个人,有银行的行长、市委书记的小舅子、建委主任……对了,谭主任还一起跟他们吃过一顿饭,”小平头看了一眼谭主任,接着说,“另外、另外……”
“别他妈支支唔唔的,这里没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唐董事长又有些不耐烦了。
“另外,就是那个叫豆豆的女人,昨天晚上去了黄晓军的家,今天早上才离开的。”说完,小平头又看了看一脸尴尬的谭主任。
第十九章 手段(五)
唐董事长用冷漠的眼光投向了已经浑身不自在的谭主任。他和谭主任都没想到那个叫豆豆的女人跟黄晓军还有一腿。
“怎么样,老谭,我说什么来着,啊?那女的就是他妈的一个婊子!你以为你得到红颜知己了?老谭呀老谭,女人满世界都是,你说你……这算怎么回事?”
“算啦,这是我个人私事,你们用不着大惊小怪拿一个女孩子说事!”谭主任的脸色紫红紫红,语气也相当不冷静,“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大家谁也都有责任。我怎么了?什么事不是我跑前跑后满世界张罗。哦,我有个女人,你们就看不过去了,我想问问,在座的哪个少了女人,你们他妈的花花事儿谁不比我多?我……”
“老谭,你冷静一点!”唐董事长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态度比刚才缓和多了,“老谭,错了就是错了,要勇于承认错误嘛。这又不是在机关单位,有错不能说,有意见没人敢提。这不是自己人在说家里的事吗?你怎么就听不得一点批评和意见呢?”
“我不是听不得批评,我是觉得应该实事求是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小题大做、混淆视听只能把事情越弄越糟!”老谭依然不服气。
“好吧,这个问题以后再谈,”唐董事长表面上虽然软化了立场,但对老谭在这个叫“豆豆”的女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顽愚和丧智,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沮丧,“那耿迪呢?‘新维多’归在他名下的股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件事拖了那么长的时间,只怕是夜长梦就多呀……”
“这个问题我跟耿迪提过呀,”谭主任的情绪显然没有得到恢复,他冷冰冰地说,“他反问我,该怎么办?给我老谭立个字据?这不可能呀!给‘香港万业’做私下一合同?没有‘新维多’董事会的认可,还不跟废纸一张吗?再说了,耿迪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他看不出来咱们这么步步紧逼的背后是什么目的吗?”
“咦,老谭,话可不能这么说呀,”间副局长发话了,态度十分生硬,“当初要没你,这个项目轮得上‘新维多’吗?一开始你在‘英府别墅’的会上是怎么说的?你不是说到时候保证能把项目再收回来吗?照你这么说,到头来我们这帮人是替耿迪那个小王八蛋吆喝呢!那小王八蛋有什么呀,让市局先收拾他一顿。再不行让‘平头’……”
“好了、好了,”唐董事长打断了间副局长的话,他知道,这种没用的气话只能扰乱会议的气氛,没有半点益处,“说这些没用的话有什么意思?耿迪毕竟还是我们自己的小兄弟嘛!我们现在的主要矛盾只有一个——就是黄晓军,没别人。问题的关键是,如果银行的贷款一旦落实,黄晓军的羽毛就算是长齐了。我们曾经制订的计划与实际情况出现了偏差,面对新的形势、新的变化我们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在座的各位都是玩政治的好手,难道我们这么多人竟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黄晓军?”
“干脆把丫灭了算了!”小平头说话的同时狠狠掐灭了烟头,“各位大哥,这事交给我办吧。让澳门过来几个人,利利索索把丫收拾了不就完了吗,有什么呀?!剩下姓邱的就更好办了,弄丫一嫖娼,往局里一搁,‘新维多’还有什么呀?实在不行,连耿迪这小子一块儿办喽!操,你们真累!”
小平头的话一出口,半天没人再发言了。看得出来,这个虽说是下三滥的流氓主意,在座的人基于身份和后果不便表态,但内心的想法却是不言而喻的。
唐董事长心里比谁都明白,最后也就只剩下这一步棋了。他今天之所以把大家叫来,就是要让在座的所有人明白一个道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而且,事到如今,正好利用这一手把在座的人统统拉到一个船上,所谓同舟共济,谁也别想当甩手掌柜,坐等胜利果实。“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当然可以,可在他唐某人这里就没这一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这帮人没有一个裤裆是干净的,平时一个个道貌岸然、正襟危坐,其实内心世界早就烂掉了。个人利益在这些人眼里高于一切,金钱、美女、权力就是大家共同向往和追求的最高利益……
“哈……哈……”唐董事长笑过之后,轻松自然地说道,“好啊,你们看看,这就是咱们的‘民主’嘛。大家就应该畅所欲言,把集体的智慧变成我们战胜困难和敌人的法宝。我这个人讲话历来爱放大炮,放一放有什么不好?不择手段为的是要达到目的,对付黄晓军这种垃圾,我们没有必要顾虑我们的手段。一个靠贩卖毒品、杀人起家,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我们社会公众人物的人,我们有什么理由对他讲仁慈呢。对这种人的仁义就是对正义和我们事业的背叛。同志们,‘不可沽名学霸王’,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不少呀!丢掉幻想吧!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再回过头看这段历史,我们是不是要为我们当初的幼稚和懦弱感到羞愧和悔恨?我看是肯定的。好了,我先说这么多,算是抛砖引玉。下面请大家发表自己的意见,我可有言在先,我们今天的议题不代表任何决议,更不搞人头记账,所以请大家不要有任何顾虑……”
……
第十九章 手段(六)
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在座的所有人都发表了自己的高见。黄晓军成了众人抨击和审判的恶棍,“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散会以后,唐董事长单独和老谭又谈很了很久,主要是如何争取耿迪旗帜鲜明地站到他们这一方来,在立场和思想上彻底放弃摇摆不定的机会主义路线。
“老谭,你最好抓紧时间跟他谈谈,思想工作非常重要。要让他认清形势、顾全大局、丢掉幻想。斗争是很残酷的,也是无情的,这一点要让他有明确的认识。当然,谈话还是要讲究策略,尤其是今天大家做出的一些决定,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是我们最后的一张王牌了。你看呢?”
“好吧,我明天,不,今天,下午我就约他。另外,我……”谭主任的话语变得有些迟疑结巴了,他说,“我承认,我、我在对待豆豆这个女人的问题上,确实、确实不够谨慎。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这个小姑娘跟黄晓军不会有什么阴谋。黄晓军为她的公司投入……”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我也向你认个错,今天我不该当着大家的面让你下不来台。可我是好心啦,老谭。我当然理解你,男人嘛,你说是不是?!嘿……嘿……这事要让弟妹知道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哦——”
“那还了得!?”老谭也乐了。
“说真的,老谭,我以前觉得你不好色呀,现在是怎么了,晚节不保了?”唐董事长戏言道。
“那还有什么晚节,过一天是一天吧!”老谭苦笑。
“我还是比较担心耿迪,这小子的智商不低,而且身上有一股子拧劲儿。我发现最近他有些变化,他是对我们这次的做法有意见,而且他认为黄晓军是无辜的。再有就是他对我们有顾虑,毕竟是蹲过大狱的人,他不能不考虑将来我们会不会有出卖他的那一天。当然,他手上有一些把柄,但是……
“老谭,你一定要打消他的这个顾虑。你们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了,起码感情的基础应该比任何人都牢固。我相信你绝对有办法说服他。‘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还是我们最理想的手段。另外,大陆现在的司法效率怎么还是这么低下,黑子案件留下来的尾巴怎么就剪不掉呢?”
“这件事的背景太深,不是那么好办的。没有证据光凭指令,一次两次地翻出来折腾还行,要是次数多了,负面影响肯定会太大。而且这个案子时间过去那么久了,牵扯面可不算小,中途又演了张河林这一出‘捉放曹’的戏,折腾来折腾去都是咱们这帮人,你想想,能没人对咱们有看法吗?弄不好再把咱们牵扯进去,可就尴尬了……”
“当初为什么就没想到呢?在这个问题上你可也有责任哟,”唐董事长态度虽然温和,但言辞不乏责备之意,“我记得当初你们提出来利用‘新维多’搞这个‘移花接木’的时候,我还一再强调别搞到最后落到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好家伙,众人纷纷跟我这儿吹牛×,‘搞掉黄晓军,还不是踩死一只蚂蚁的事儿’。可现如今呢,今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也听见了,说来说去都把自己当成一帮黑社会流氓头子了!这能不让人生气吗?”
唐董事长的这番话让老谭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唐董事长自己的倡议,怎么变成大家的主意了呢。老谭明白,其实大部分人不愿意、也不敢把自己牵扯到这种龌龊危险的游戏中去。完全是老唐软硬兼施,逼众人就范,从而达到把大家都捆上战车的目的。大家都是官场上左右逢源的人精,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况且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唐董事长的“香港万业长江”根本没有资金启动这个项目,谈了好几家合作公司,都因唐董事长的固执和霸道而告吹,最后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想出了这么个损招。可谁没想到黄晓军竟有如此顽强的抗击能力,唐董事长所谓的“巧取豪夺”如今几乎演变成了“明火执仗”,这样的游戏,老谭实在是极不想参与,这跟利用“新维多”和耿迪搞垮张河林的阴谋有本质的区别。
第十九章 手段(七)
唐董事长用冷漠的眼光投向了已经浑身不自在的谭主任。他和谭主任都没想到那个叫豆豆的女人跟黄晓军还有一腿。 “怎么样,老谭,我说什么来着,啊?那女的就是他妈的一个婊子!你以为你得到红颜知己了?老谭呀老谭,女人满世界都是,你说你……这算怎么回事?”
随着事态的发展,老谭发现自己由原本是“后台老板”的角色,逐渐变成了一个跳到前台的“急先锋”,这也使他感到越发地别扭和不塌实。从某种角度上分析,黄晓军无论是在人格魅力,还是在为人处事方面确实胜过唐董事长一筹。在对待耿迪的问题上,黄晓军基本上是履行了诺言的。在耿迪出狱以后的一段时间,很多人因为怕受牵连,几乎断绝了同他的来往,但是黄晓军却义无反顾地重用了他。相互利用也好,利益交换也好,勾心斗角也好,“新维多”在黄晓军和耿迪的共同努力和拼搏下,其发展的势头锐不可挡……在这种情况下,耿迪想要摆脱唐董事长的控制,转变自己的立场,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唐董事长的轻狂浮躁和自以为是,连老谭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年轻气盛、阅历丰富的耿迪这种人。一年半的监狱生活,冲刷掉了耿迪过去身上那一层厚厚的顽劣和愚蠢,而变得成熟奸猾了很多……有时候,老谭自己都觉得跟耿迪这样的年轻人在一起,有一种力不从心的疲惫和倦怠……还有这些年一直跟着唐董事长的那个“小平头”,简直就是一个流氓混混,动不动就要宰谁杀谁,而且居然敢跟踪监视自己……这件事让谭主任极端气愤和恼怒……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唐董事长牢牢控制住了。和其他几个局长、主任一样,自己几乎所有的把柄都在唐董事长的手上。一想到这些,谭主任心里就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悔恨和痛苦——怎么就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老谭呀,振作起来。”唐董事长见谭主任情绪很成问题,想必是对前途缺乏信心,意志发生了动摇。这也是老谭这类人的通病,平时耀武扬威顺利惯了,一有挫折就怨天尤人,胡思乱想——典型的机会主义分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还没说出来?没关系,今天咱俩开诚布公,有什么就说什么。大敌当前,我们自己内部的思想都统一不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呀。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老谭心想,决不能一错再错了,归根结底,自己和唐董事长终将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从现在开始,他要竭尽全力保护自己,避免在这场对自己毫无意义的“游戏”中受到伤害。就像唐所说的,现在他要不择手段地全身退出……
“其实我倒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把事情做得圆满无缺。但从我内心来讲,我是真不敢苟同‘小平头’他们的做法,这也不是我们这种阶层应该采取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现在是在跟人斗智,我们靠什么?靠我们的关系、靠大家手上的权力、靠你唐董事长的财力。难道我们最后要靠所谓的‘黑道’解决问题?要那样,还要我们这帮人干什么?我最佩服你的四个字——‘巧取豪夺’。我不否认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尴尬,或者说很狼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为什么非要急于求成,甚至……”
“好、好,你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唐董事长打断了谭主任的话,他用一种让老谭感到模棱两可的语调说,“你的意见我会考虑的。我说过,要集思广益,‘小平头’的话也是代表一种情绪嘛。这个问题以后再说。看看,你准备什么时候跟耿迪谈呢?”
谭主任看看表,已是凌晨3:30了,他说:“白天市里领导还要找我谈话,如果时间能够安排得过来,我想下午找他谈谈……”
“市里找你谈什么?”唐董事长很感兴趣。
“可能是机构调整方面的事吧。中央关于进一步精简国家机关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下一步我可能会比较忙一点,唐董事长这边的事情我当然还是会尽量帮忙的!”谭主任后面一句话明显就有“脚底抹油——要溜”的意思。
“哈……哈……”唐董事长这一笑,让老谭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吗?听谭主任的意思倒是我唐某人现在有求于各位啦?”
“老唐,你这是什么话嘛,”谭主任急忙辩解,“我的意思……”
“甭解释了,”唐董事长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轻蔑,“老谭,我给你一句忠告吧,骨气和灵魂是一个人的本钱,无论你做什么都不能出卖这两样东西,卖掉一样就少一样,而且永远都别再想赎回来。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老谭茫然地看着唐董事长那张冷若冰霜的大脸,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得他完全没了主意……
……
第二十章 回头看(一)
耿迪一大早来到黄晓军的办公室,两人一见面就乐,半天没说一句话。就这么他乐一阵,他又乐一阵,或者两人一起乐。要是还有别人在场,肯定以为是两个典型的神经病人同时犯病了。
“迪哥,”最后还是黄晓军先恢复了正常,他说,“郝大姐刚才派人送来了一张880万的支票。还有,仝局长刚给我来了一个电话,银行贷款已经批下来了,这一两天就可以办手续了。还有一件好事,两个孩子出国留学的手续已经办好了,过完年就可以走人了。怎么样,三喜临门啊!”
耿迪点上一只烟,走到黄晓军跟前,压低嗓音说:“老谭约我今天下午见面,我估计是姓唐的坐不住了。另外叶大哥告诉我,黑子的事还有人在继续查呢,他说你最好把签证赶紧办喽,以防万一。还有,昨天我跟佳灵谈好了,股份就转到她的名下。她同意自己先去加拿大,跟白姐她们先住在一起。”
黄晓军点点头,说:“迪哥,我想把小姜提起来,做邱建的副手,你觉得呢?”
“行啊,我看这傻瓜行!”耿迪歪头看了看放在黄晓军桌上的一份报纸,诡诈地问,“又骗到手一个?”
黄晓军遗憾地摇摇头,接着又很不服气地说:“我就不信我拿不下她。一个小破记者有什么了不起的?”
“嘿……嘿……你算了吧。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越是心急上火就越没戏。你听我的,拿三天时间不搭理丫,你看看,肯定找上门来!你要不信咱打个赌?”
“行,赌多少?”黄晓军情绪高昂。
“赌一顿谭家菜怎么样?”耿迪坏笑着问。
“OK,就这么着!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她要进了我这屋,我就算输……”
“黄总,有人找您?”秘书推门进来通报,“您看是让她进来,还是在会客室……”
“什么人?”黄晓军疑惑地问,“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说是记者……”
秘书的话刚一出口,两个人爆发一般地哈哈大笑起来……
秘书满脸惊慌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她想,坏了,两个老总一起得神经病了……
和谭主任的见面完全出乎耿迪的意料。谭主任今天的话题全部扯到了父辈们身上,弄得耿迪整个乱了方寸。上午他和黄晓军分析了好一阵子,认定老谭要谈关于股份和银行贷款方面的问题。为此,二人也制订好了一整套如何应付的方案……
谭主任从自己给耿迪的父亲当秘书,到后来跟着老爷子……再到今天,谭主任回忆了过去很多很多令他终身难忘的大小经历,说到动情之处,还见盈盈的泪光。表面上,耿迪似乎把自己的思绪也随老谭投入到了那些和自己有关或无关、知道或不知道的杂乱无序的悠悠往事。他全神贯注地聆听着,把一张显得极为认真、投入的脸摆在老谭的眼前,而心思一刻也没有停止琢磨老谭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要是老谭想通过忆苦思甜的方式,说服他保证交出股份,并且里应外合,帮助唐董事长吃掉“新维多”,以及设计陷害黄晓军等等,这样的手段未免就有点太低劣了吧。可是随着话题的深入,耿迪渐渐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老谭今天像是在自己给自己念一篇煽情悲壮的悼词。怎么回事?按照他和黄晓军的计划,收拾老谭还早着呢,而且老谭自己也绝对不可能知道这里面的内幕。只要耿迪一天还在国内,就一天不能动老谭。难道是叶检察官那边提前动手了?不会呀,老叶明明知道谭主任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利害关系,在没有得到他耿迪的暗示以前,老叶肯定不会贸然行事的。“操,不定又出什么乱子了!”耿迪心想。当老谭把话题转到自己这一辈子所犯错误和走过的弯路时,耿迪发现,谭主任眼里流露出了绝望和悲切的目光。当老谭说到自己这一生中最大的失误时,又突然把话止住了……过了几分钟以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老哥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交了唐董事长这么个朋友……”这下轮到耿迪吃惊了。他本能地意识到在谭主任和唐董事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重大分歧。
“大哥,你今儿是怎么了?”耿迪问。
“唉——”老谭这口气叹得极长,像是要驱赶什么,恨不得一口气叹出十里八里去,“兄弟,大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可这一时的糊涂就把大哥的后半辈子给毁了!”
“大哥,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到底出了什么事?”耿迪开始担心了,不仅为谭主任,也为他自己。他了解谭主任,问题不严重到一定程度,老谭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他也在问自己。
“老弟,大哥想听你一句实话,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大哥对你怎么样?”老谭充满了期待。
这个问题要在平时,又出自老谭这样人的嘴里,肯定会让耿迪酸倒大牙。可是今天情况不同,因为老谭前面说了那么多,现在看来为的就是要问这一句话。耿迪看着老谭,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说:“大哥,您今儿是怎么啦?干嘛问这个?……好吧,我也实话跟您说吧,我没有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我就一直把您当成我的亲哥哥……”耿迪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老谭重重地点了点头,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接下来的一段很长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各自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
第二十章 回头看(二)
仝局长家的门铃响了。“丫头,开门去,肯定是你汪叔叔来了!”老仝一边吩咐闺女开门,一边解开腰上的围裙顺手递给身边的老伴儿,又抬手看看手上那只金色的“劳力士”说:“给,十分钟以后再加一次水,用大火猛炖五分钟,即可起锅。明白了吗,老婆子?”
……
“来啦,快坐、快坐。丫头,把上次周副省长给我带来的茶泡上……坐、坐,别老站着呀!”当他看见茶几上放着汪局长带来的一瓶五粮液酒厂为建国50年大庆特制的“红旗酒王”时,又说,“哎呀,你还带什么酒呀,我这儿虽说没什么好酒,管够还是没问题嘛!”
汪局长坐下了,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地来回打量着这个装修和摆设都很简朴的客厅……看来老仝确实是个比较清廉的干部。自己家的客厅比这那可就……
“汪叔,您喝茶!”老仝的闺女将杯子轻轻放在了汪局长的面前。
“好、好,谢谢。这是……”
“我闺女,我就这一个。今年大学刚毕业,还没找着工作呢。这不,天天挤兑我这个当老爸的没本事。咳,现在的孩子,没法弄!”仝局长摇摇头,很有些力不从心和无可奈何的自嘲。
“哟,那是为什么呀?”汪局长有些纳闷儿了。老仝的闺女,大学毕业,居然找不着工作?这不开玩笑吗!
“咳,本来是有个单位准备接受来着,结果听说我以后,人家就提出来要咱们局也进一个关系户,说是等同交换,公平合理。这哪行呀?我一生气,算啦,不去了。以后再说吧!来,喝茶!”
老仝这番话让汪局长再一次感到有种隐隐的愧疚。老仝人正经不错,与之相比,他汪某倒颇有些自惭形秽了。今天白天在单位,老仝婉言拒绝了局里要为他开一个欢送宴会的好意。他说,别弄这种费力不得劲的事。为吃一顿饭,提心吊胆地让群众在背后骂你个十天半月的,有什么意思?私下又悄悄对汪局长说:“晚上上我家,咱俩喝个痛快,还能顺便谈点工作,多好!”于是就有了今晚的家庭私人“宴会”。老仝的邀请说明了一个问题——冤家宜解不宜结。在自己当局长的这个问题上,汪是后来才知道了全部真相,要没有老仝不遗余力地鼎力保举,这把交椅今天根本就不可能轮到他的屁股下面。还有一个一直困扰着汪局长的问题,老仝怎么会知道自己参与了“劳力士”事件呢?而且事实和结果并非像老谭所说的——这件事除了他和他,绝对不可能再会有第三者知晓这里面的内幕,一旦大功告成,局长的位置也就自然而然地轮到他的屁股下面了。现如今,老仝没倒,反而升了,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吃些苦头的汪副局长,万万没想到老仝竟有如此胸怀,关键时刻不计个人恩怨……
“来、来,老汪,一顿便饭。今儿可是我亲自动手做的哟,你算是有口福呀!不信你问我们家这两个‘上帝’,啊,是不是,丫头?”老仝把家里的人称之为“上帝”,是因为她们都没有工作,是家里的纯消费者。
“那是,百年不遇。”老仝的闺女把菜一盘盘端上桌,又问,“爸,喝什么?”
“咱家的酒有点拿不出手。这样吧,你汪叔不是外人,就喝他带来的酒吧。怎么样,老汪,你就客随主便吧?”老仝乐呵呵地笑着说。
“行,老局长,您说怎么喝就怎么喝。”老汪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当仝局长的闺女打开酒盒,从里面取出犹如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状红瓷酒瓶和一个精美的红木基座,并将其摆放在餐桌上的时候,老仝的眼光被紧紧地吸住了。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包装的五粮液,“这是唱的那出呀?刚才我看见盒上的几个字还以为……嘿,有点意思!”
“哦,这酒是特制的,五粮液酒厂总共就生产了3000瓶,上面还都编了号。这也是前几天我在四川的一个朋友来盛京开会,专门送我的。您看……”汪局长的意思很明显,这酒就这么喝了,真是可惜了。
“原来是这样,”老仝把酒瓶拿在手里来回琢磨研究,点点头说:“嗯,真是不一般。”老仝真的有些舍不得喝了。
“老局长,要不——”
“喝吧,酒再好也是让人喝的,喝!闺女,把它开喽!”
其实老仝是真舍不得喝,但凭着直觉,他知道这瓶酒的价值不低,留下它将来说不定是个祸害。想想看,总共就生产了3000瓶,如此华贵、精美、别致,又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包装,肯定不会落在寻常百姓的家里。既然如此,自己家里也就不宜存放。喝,喝完了他妈心里塌实!
第二十章 回头看(三)
不知什么原因,汪局长的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时不时地要落在仝局长手腕上的那只假劳力士上。说是后悔也好、羞愧也好、好奇也好、心虚也好,汪局长这会儿还就是管不住个儿的眼睛了。他心里很佩服老仝,“假表事件”虽说赢得了上面的好感,但也成了不少人讥笑的话把儿:“一个堂堂的局长,整天带着一只假名牌表满世界招摇,也够丢人现眼的……”可老仝自有自己的说辞,假的怎么了?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那真的孩子不是买不起吗?!再说啦,哪有父母嫌弃孩子给自己敬孝的?孩子利用暑假帮人打工,辛辛苦苦挣几个钱,自己舍不得花,买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再来一个不屑一顾?这不伤孩子的自尊心吗?!……还就戴了,谁爱说说去……
老仝早就注意到汪局长的这个反应了……他当然知道汪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之所以在离开单位之前安排这次在自己家里和汪的见面,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进一步证明自己已经完全抛弃了前嫌,表明自己为人的大度和正直;二是要搞清楚汪局长跟谭主任这伙人到底有多深的瓜葛。至于自己手上现在戴的这块表,哼,对不起,那是货真价实的劳力士金表!昨天黄晓军又亲自把表给他送回来了。黄晓军说:“大哥,不为别的,就为出这一口气,您也得戴,戴上个十年、二十年,直到把这口气出顺当了为止……”于是他又戴上了。
……
和司巍巍这顿饭已经吃了将近三个多小时了,黄晓军发现这个小丫头的酒量绝对不在自己之下,而且酒后出口成章,思路更加敏捷活跃。酒精驱散了她平时包裹在外表一层的孤傲和刻薄,渐渐显出了似水柔情的本质和开朗可爱的性格。对了嘛,这才叫真正的女人,他心里想。
司:“黄总,你在想什么呢?你别说,让我猜猜?”
黄:“你能猜出我在想什么?开玩笑!”
司:“哼,我要是猜到了呢?”
黄:“你要是猜不到呢?”
司:“呵,还有这种人,我肯定能猜到。只是你敢不敢承认罢了。不过没关系的呀,你要是不承认呢,说明你还没把我当你成真正的朋友;你要是承认了呢,说明你是个情感细腻,心襟坦荡,而且善于谈情说爱的多情男人。怎么样,还敢让我猜吗?”
黄:“天,你可别吓我。那你不成了巫婆了吗?人肚子想什么你都知道,那谁还敢跟你打交道呀?”
司:“是呀,所以我的朋友不多嘛。有时候我也挺烦自己的,老跟自己说,你管人想什么呢!可是不行的。我一跟、跟要好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老想着别人在想什么。小时候就这样,特在乎别人怎么想自己……后来慢慢就养成习惯了。唉,没办法!”
黄晓军乐了。问:“每次都能猜对吗?”
她非常认真地点点头,瞪着大眼注视着他,说:“是,只要我愿意。但真正敢当面承认的不多。有的人过了好长时间以后,才敢偷偷承认说我没说错。后来有人专门找我,让我猜他(她)在想什么……”
“那你猜吗?”黄晓军饶有兴致地问。
“不,这些人有时候想的事情都离谱。就算我猜到了,又说出来,他(她)也不敢承认。”司巍巍看着黄晓军,她的眼光有一种令黄晓军晕晕乎乎的力量。
“我的天,那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真不敢胡思乱想了,是吧?!”黄晓军半真半假地笑着说。
“没关系的,其实好多人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并不一样,思想和行为不能统一,是因为有外界因素的干扰和制约。‘随心所欲’实际上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可不是指那种荒唐离奇和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我指的是一个人在正常心态的情况下,对周围事物的判断和欲望,主要的就是这方面的。你比如说吧,你现在正在想……”
“唉——小姑奶奶,您可别说出来,我怕、我怕还不成吗?”黄晓军急忙打断了司巍巍的话,他是真有点信了。
司巍巍笑了,很开心。她的笑容和声音显得特别的清纯和甜美。
“这小巫婆,真他妈的可爱!”黄晓军心想。
“你骂我?!”司巍巍突然说一句。
“没有啊,我、我没骂你呀!”黄晓军惊诧地急忙辩解。可他心里却犯嘀咕了,“天啦,我还真骂了她一句!妈的!”他想。
“你又在骂我!”司巍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黄晓军这下彻底傻了。真可怕,得,什么也别想了。赶紧、赶紧,什么也别想、别想……
司巍巍突然又笑起来,很天真地说:“你别怕,我又没生你的气。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你可不要憋着自个儿,再给自己憋傻喽。没事的,随便想吧。我不说了,行了吧!?”
黄晓军于是释然。
“巍巍,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呀?你根据什么判断出来的?”黄晓军这会儿已经完全信服了。
“眼睛,你的眼睛。”她看着他说。
第二十章 回头看(四)
黄晓军立即把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心想:我让你猜,傻丫头!我喜欢你,你知道吗?说不定我还要娶你呢……将来让你给我生他妈一大堆孩子……
突然,他听见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他睁开眼,看见了她脸上竟是飘浮着一片娇羞艳媚的红晕。
“你知道了我刚才想的什么?”黄晓军不再藏着掖着了,爱谁谁吧!
司巍巍点点头,不再看他,轻轻地问:“你真这么想?”
“没错,我想娶你!”黄晓军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顾虑了。想什么说什么呗,反正她全知道。
“你的智商比很多人都高!”司巍巍认真地说。
“是吗?那你呢?”他问。
“我?我其实挺傻的,真的!”她有些难过地说。
“不能吧,傻丫头,你简直都成人精了,还傻呀?”他也很认真地说。
“可不吗?我很少有自己的创造和逻辑。我特羡慕有的人,用超强的智慧去创造思维和逻辑的顶峰……反正特聪敏呗!”
黄晓军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如果一个人不能口是心非那可就太痛苦了……
“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黄晓军问。
她乐了,点点头。
“算了,我也甭问了,”他有些沮丧地说。本来他想问问她,她的这种“特异功能”一定会给她带来不少的烦恼和痛苦。因为人与人之间在很多时候是相互敌意和仇视的,而且随时都充满了龌龊和卑鄙的种种欲望和念想。试想,一个人如果整天看见满大街走着的都是没有肌皮的骷髅和血淋淋肉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和失望呀!
“我刚才说过的,好多人心里想的和做出来的都不一样,‘随心所欲’实际上是根本不可能。其实习惯了人的这种本性,反而倒觉得轻松了,也不会有被人欺骗以后的失望和痛苦。”她看着他,笑了——笑得绝对天真无邪。
……
谭主任告诉耿迪,上午有关领导找他谈话时候,已经非常明确地提到了下一步将对他的问题展开更加全面的调查,并希望他以一个共产党员最起码的标准,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和问题,争取组织的宽大处理。但具体细节没有对他透露,这是要他自己能够主动坦白的意思。谭主任说今天本来不打算找耿迪了,但他担心过两天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自由。他自己的问题严重到什么地步他自己知道。但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上面掌握的情况还不足以对他采取更严厉的措施。他估计主要还是生活作风和一些数额不大的经济问题。谭主任说他最担心的还是唐董事长那里,他提醒耿迪,唐董事长属于心狠手辣的那种人。如果这次对“新维多”的目的没有达到,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弟,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好自为之吧。”谭主任的情绪已经非常低沉了。
根据老谭刚才说的,耿迪心里大概有了底。其实问题并没有到谭主任想像的那么严重,也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做。这关系到“新维多”跟唐董事长这场较量的全局。从个人感情上讲,耿迪非常同情老谭现在的处境,他也确实想抛开以前的一些误会,帮老谭渡过这一关。但问题是黄晓军能不能原谅谭主任以前助纣为虐的种种行为,因为在黄晓军的眼里,谭主任俨然是整个阴谋的罪魁祸首之一。还有,谭主任和唐董事长之间有那么复杂的纠葛,如果不动老谭也就无法直接打击唐董事长,以及其周围的势力,那把悬在“新维多”头上的达摩斯克剑照样还挂在那里,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这样好不好,大哥,你给我两天的时间,我得跟晓军商量商量。说实在的,大哥,您这次把黄晓军也折腾得够戗。姓唐的那边我估计他暂时还不会把你怎么样。他也有把柄在你手里,就算他翻脸不认人,那也得是他彻底绝望以后的事。单位上的事,我估计可能是大哥平时得罪了什么人,给你使坏正巧赶上时候了。这边我敢保证,我和晓军绝对没有搞什么动作。银行贷款已经解决了,其他问题也都基本上摆平了。现在想找麻烦的不是‘新维多’。晓军他也明白,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没有必要得罪你们这帮人。现在最麻烦的就是老唐,死缠烂打,恨不得煮了黄晓军的心都有……”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谭主任漫不经意地看看四周,声音低得让耿迪只能勉强听见,“老唐有个跟班,外号‘小平头’,绝对属于流氓打手一类的人物。这个人的底细我不太了解,但我能看出来,将来肯定要给你们添乱。这段时间……”谭主任不再往下说了,他把话题一转,又说:“反正小心一点没什么坏处。”
耿迪点点头,也没再问。既然老谭不愿意说,那一定是有难处。况且今天他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大哥,在豆豆这件事情上,你是不是觉得是我跟您犯的坏呀?”耿迪问。他希望把这个误会解除掉,因为老谭今天惟独没有提到这件事。
老谭只是有苦难言地摇了摇头,一句解释也没有。耿迪知道,老谭已经这么想了。
“实话跟您说吧,这事还真不是我在给您犯坏。一开始就是想让您开心玩玩,豆豆呢,对您也确实是有所图。只是后来,晓军才想到利用您和豆豆这件事拿您一个把柄。其实豆豆本人并不知道,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第二十章 回头看(五)
老谭点点头。事到如今,他信不信也都无关紧要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能过上级党委、纪检委这边的“政治关”和唐董事长那边的“鬼门关”。他今天找耿迪的目的在纪委跟他谈话以后,就完全变了。他希望耿迪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候帮他一把,但如何帮、从哪儿帮,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最起码是别给自己落井下石。他觉得自己现在和耿迪都处在一种“各为其主”的境地,虽说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可斗争和矛盾是明摆着的。在这场较量还没有达到最后、最高潮、最残酷的阶段时,他已经认定自己代表的一方,无论从形式还是从本质上都已输掉了。浮在表面上的种种迹象其实是背后深刻、复杂、激烈斗争的点滴缩影。官场斗争的微妙就在于它如同棋盘高手的对局,较量的胜负往往在不被常人认识的阶段就已经确定了。这盘局老谭决定不玩了,早一点退出就会有少一点的伤害。识时务者为俊杰!
“好吧,老弟,就这样!”老谭准备告辞了,他带着忧伤和悲切和语气,动情地说,“将来大哥要真有个好歹,还望老弟看在过去的份上别忘了我。说千道万,大哥还就你这么一个信得过的好兄弟!”老谭说完准备起身……
“大哥,”耿迪咬咬牙,就在这一刻,他决定了要帮老谭一把,“您放心吧,从现在起,所有的事由我替你扛着。明天您转告姓唐的,就说我耿迪不可能把股份让给谁,有本事就让他冲我来;纪委那边你也死扛着,绝对不能松口,实在扛不过去你就往我这儿推。甭管是经济问题还是生活作风问题,有些事情你们做了就算违法、违纪,可要是算到我的头上,就是扯淡。你和豆豆的事,只要你自己不认帐,谁拿你也没办法。自古以来,捉奸捉双。提了裤子就不认账,爱谁谁!至于其他一些经济问题,全部由我来扛。你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什么存折啦、贵重物品啦,总之可能给您添麻烦的破事儿统统都处理掉,实在不行您就全交到我这儿来,有多少算多少,我全给您兜着。这事您得抓紧办好。只要经济上查不出您的问题,其他事情加起来最多也就是个‘双开’。到时候无官一身轻,您也用不着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受这份罪。我还是那句老话,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大哥的酒喝!大哥,您放心吧,我说话算话……”
老谭的眼睛湿了。他知道,如果耿迪能说出这些话,就是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照现在的局势,只要不进大牢,仅仅落个“双开”的结局,对他老谭来说,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和不幸中的万幸了。
仝局长和汪局长的酒已经喝到了一种境界上了。红旗五粮液见底儿了,老仝又拿出一瓶“二锅头”……
“哎呀,老局长,我没想到呀,您居然平时就喝这个?啧,以前在单位老听有人说您只喝得起二锅头,我还不信,今儿我算是开眼了。您是个好人、好官儿,跟您一比,我们这些人真的是有愧呀……”
“嗨,这你要看怎么说,你年轻有为、思想解放、能力又强,这就是优势。这次局里班子调整,一开始,我有没有想法?当然有!我有私心、有情绪、有怨气,对你有成见……”
“老局长,您甭说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汪某人欠您的情欠您的意,这个教训够我记一辈子。老局长,来,我敬您一杯!”汪局长把杯里的“二锅头”一口干了。味道不错!看来今儿是喝高兴了,二锅头竟也能喝出五粮液的感觉来。
“老汪,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听我把话讲完,好不好?”老仝给汪局长杯里满上,然后接着说,“我是对你有成见,也包括有些领导。人不理解呀,说,‘老仝你这是干嘛呢?你又何苦呢?汪副局长对你老仝可就没这么好的心肠哟……’”
老仝话说到这里,汪局长又一口把杯里的酒干了。他的心像是有东西在使劲地往里扎,他一个劲儿地喝酒,有两个原因,一是表明自己的悔恨和愧疚,二是麻木自己的神经,以掩盖尴尬的情绪。
“你慢点喝,”老仝说着,又给汪局长满上了,“可我为什么还是希望你来接这个班?我不知道你想过没有?”
汪局长摇摇头。其实他想过,只是没有想明白罢了。
第二十章 回头看(六)
老仝正义凛然地说:“为了咱们的事业!我这话听起来有点儿玄,你可能有想法。不过没关系,将来咱们可以用事实说话。为什么?我不是说你老汪就是完美无缺了,不是,你有缺点,有。但是以你的能力、工作经验和旺盛的精力,当然,还有你的党性,你是这个位置最合适的人选。如果说我老仝在这个问题上还能顾全大局,没有因个人恩怨做出错误的选择,那是说明我身上还有一个共产党员最起码的党性!老汪呀,我们都不要再背着过去的包袱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呀?我比你年长几岁,算是你的兄长,今天我这个当哥哥的可是掏心窝了。来,喝酒!”
老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汪局长再也不能不说了。今天他要不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他会憋死的。他得说,他得说出自己因为有野心才干出了伤害老局长的勾当。其实事情是明摆着的,他不说,老仝也知道。但如果自己说出来,他心里会好受一些,也能就此少受一点良心的谴责……
汪局长端起酒杯,一口又干了。
“老局长,我对不起您,我不是个他妈的东西……”
老仝不再打断汪局长的话,他静静地听着,不时为汪局长杯里添加那装在二锅头瓶里的极品五粮液……
夜深了,汪局长的忏悔和揭露把黑夜的天空又抹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
而此时的老仝却是真真切切的心明眼亮。
黄晓军把车开到了司巍巍家的楼下。
“你没事吧?”黄晓军问,他觉得司巍巍今天有点儿喝高了。
她摇摇头,没有拉车门,静静地坐着。
黄晓军突然有了想亲吻她的强烈欲望……他转过头,看着她,心想,丫头,你要是还不下去,我可就……
她没有动,她在等他……
黄晓军伸出胳膊,轻轻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他们的嘴唇慢慢靠近,最后碰撞、粘在了一起。黄晓军仿佛体验到了一种纯洁的初恋的情感,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清澈、甜美、圣洁、高尚……小巫婆,我爱你……这可能是黄晓军一生中最长、最热烈、最投入、最有情调的接吻……终于他们分开了。她那少女热烈清醇的芬芳从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喷涌而出,黄晓军被她熏醉了……他听见她在说,亲爱的王子,我爱你……娶我吧……也许、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小精灵……你相信吗?这是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亲吻!
黄晓军居然流下了眼泪……
不知什么时候,司巍巍下车走了,他呆呆地坐在车里,一遍又一遍地乞求黑子的亡灵:原谅我,黑子……原谅我,黑子……
半夜3点钟左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将睡梦中的耿迪惊醒了。神经病!他骂骂咧咧地拿起电话,含含糊糊地问一句:“谁呀……什么?”耿迪像是被人用锥子猛扎了屁股的老虎,噌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地叫:“在哪儿?……什么时候?……”
电话是邱建打来的。黄晓军出车祸了……
当耿迪赶到急救中心的时候,那里已经集聚了好些人。邱建疾步迎上来,泪痕满面地握着耿迪的手,泣不成声地哭着说:“正、正在抢、抢救……真、真没想到啊……”
一位事故科的警察走过来,问:“你们俩谁是耿迪?”
“我是,怎么啦?”耿迪来不及安慰邱建,他的脑子现在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
“你跟我来一趟!”警察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去。
耿迪匆匆跟上。
……
“你是耿迪吧?”在医院大楼外面的空地里,警察停了下来,转身又问了一遍耿迪。
“是,我是。有什么事吗?”耿迪不时回头,焦虑地向大楼望去。
“我是事故科的。是这样,”警察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了没人以后,压着嗓门儿对他说,“伤者是你什么人?”
“朋友!怎么啦?”耿迪有些不耐烦了。他对这个警察在这种时候把他从楼里叫出来感到非常生气。因为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黄晓军的伤势,别的一概没有兴趣。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朋友死不了,没有生命危险。你放心吧!”警察也有些生气了。
耿迪这才塌实了一些,缓和地问道:“好吧,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朋友是酒后驾车,而且又是追尾,现场勘察的报告明天就出来了。不用说,你朋友肯定是负全部责任。但有人要我转告你,是谁你就甭问了,这起车祸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怎么说呢,你朋友可能是得罪什么人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耿迪点点头,表示明白。
警察接着又说:“当时有一辆大货在你朋友的车前面突然并线,然后急刹车……据大货司机称,是因为在他前面还有一辆盛京切诺基先做了紧急制动。现场也确实有留下的痕迹。事故发生以后,那辆切诺基没有在现场停留,估计是找不着了。你要问我为什么,我没办法告诉你。那辆大货是外地的牌子,现在连人带车都在事故科呢。老兄,幸好是辆奔驰500,要不然……哼!”说完,这位警察向不远处自己的“挂斗”走去。
黑夜下,耿迪点上一只烟,陷入了深深地思考……
黄晓军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左侧股骨粉碎性骨折,右侧第四、第五肋骨骨折,右侧胸腔闭合性血气胸,颌面部软组织轻微挫伤……目前看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第二十章 回头看(七)
根据各方面情况的综合判断,耿迪立即制定了一套应急措施。在这种时候,他的任何想法和猜疑都不可能跟任何人沟通和商量。他情愿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做最坏的打算,采取最周密的措施,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把事态控制在自己所能掌握的范围内。
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急救中心经过紧急处理以后,马上将黄晓军转院。并安排保镖24小时守侯,没有他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接近病房和黄晓军本人;同时让邱建向全体员工宣布一条纪律,不得擅自接受任何新闻媒体的采访;派人严密监视“大货”司机,查清背景,必要的时候可以先绑了再说……
……
耿迪再次见到黄晓军已是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上午10点左右了。在盛京西郊一座部队医院的高干病房,耿迪见到了神志已经恢复清醒的黄晓军。当他看见司巍巍的时候,他有些纳闷儿,她怎么还在这儿?他现在对能够接近黄晓军的人都抱有一种极不信任的疑心。他不知道这个记者小姐跟黄晓军的关系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出于礼貌,他还是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记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在他刚刚坐下以后,她便起身告辞了。
耿迪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目送司巍巍离去……
“迪哥,干嘛整这么大的动静?”黄晓军有气无力地笑着说。
“你先甭管了。好好养伤,一切等你出院以后再说!”耿迪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出什么事了吗?”黄晓军问。
“你都躺在这里了,还不算事?”耿迪反问道。
“怪我,是我自己喝多了……”黄晓军讪讪地说。
“还能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吗?”耿迪认真地问。
黄晓军摇摇头,表示想不起来了。“迪哥到底怎么了?我听巍巍讲外面来了好些个陌生人,这两天一直守着我的病房,说是你安排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迪紧闭双唇,用鼻孔喷出两股热浪,脸上透着冰冷的杀气。他本来想好了,等过几天再把事情的整个来龙去脉告诉黄晓军,可就在他进病房前,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个开大货的司机昨天晚上在家喝酒喝死了。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震动。谭主任那天提到的唐董事长身边那个“小平头”的底细也查清了。此人名叫乔江宏,曾经是东北一个著名黑帮的主要成员,后来跑到香港、澳门混了几年,在香港、澳门的黑道圈里小有名气。据说这个乔江宏不仅会些拳脚功夫,还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闽南话和广东话,这几年一直跟着唐董事长,是唐的贴身心腹保镖和翻译。黄晓军撞车的那天晚上,有人在现场看见了他。至此,在急救中心那位警察跟耿迪讲的话基本上得到了证实。更令他不安的是,最近一两天他感觉到一直有人在跟踪自己,就连邱建这两天也经常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匿名电话,内容几乎都是些威胁谩骂之词,弄得邱建情绪非常低落,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冲突也开始白热化了。看来当初他和黄晓军在分析唐董事长可能会有的过激反应和报复手段时,过于乐观。
显然唐董事长那伙人已经丧心病狂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了,“巧取”没了,就剩“豪夺”了……
耿迪站起来走到门外,吩咐守候在门口的汉子,他没离开之前,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
唐董事长刚吃完药,乔江宏带着两个人进来了。唐让秘书退下,自己又站起来,同来人一一握手,但他的表情始终是冰凉冰凉的。
“董事长,我把他们叫来了……”乔江宏喃喃地说。
“你们先坐下,等我打个电话。”唐转身拿起电话,接通以后,说,“我呀,哪位……叫你们主任听电话……”唐突然变得蛮横起来,大概对方听电话的人没有买他的帐。“你不用管我是谁,把你们主任叫来……开会?开会你也给我叫来……什么?不让叫?……王八蛋!”唐狠狠地把电话挂上了。他转过身,双臂抱在胸前,似乎是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你们说,我他妈养你们这群废物干吗?!你们自己说怎么办吧?”
“董事长,黄晓军现在住在西山一家部队医院,您看,要不干脆……”乔江宏说。
“不行,这种事绝对不能动到军队的头上。耿迪现在干吗呢?”唐问。自从谭主任告诉他,耿迪已经完全倒向黄晓军以后,他对耿迪已经恨到骨子里去了。要不是怕影响太大,他真想同时把两个人一起拿下。
“报告董事长,”来人其中一个站起来,很有些军人的气质,“耿迪今天上午去了西山医院,大约2个小时以后才离开,然后回到了他的公司。刚才来电话报告,20分钟前他出了公司,坐上了一辆出租汽车,中途突然换车,现在暂时去向不明。估计他已经发现有人监视他了……”
“一群废物!那个邱建呢?”唐董事长气哼哼地又问。
“从今天上午起就一直没有开机,打电话到他公司,他也没在。可能是躲起来了。”
“哼,一群胆小鬼,妈的,缩头乌龟!”唐董事长在恼羞成怒中还有些得意,他轻蔑地说,“国内这帮小兔崽子哪儿见过这种阵势,妈的,我吓死他们!”
“董事长,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乔江宏问。
第二十章 回头看(八)
黄晓军这下彻底傻了。真可怕,得,什么也别想了。赶紧、赶紧,什么也别想、别想…… 司巍巍突然又笑起来,很天真地说:“你别怕,我又没生你的气。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你可不要憋着自个儿,再给自己憋傻喽。没事的,随便想吧。我不说了,行了吧!?” 黄晓军于是释然。
唐董事长回到自己那张宽大柔软的皮椅上坐下,派头十足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乔江宏等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多年来,这是他们养成的习惯,只要是董事长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所有在场的人不能有一点的响动。似乎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董事长才能在绝对权威的感觉中让自己的思维深入到充满智慧的灵魂中去……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唐董事长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现在需要冷静地评估,在这场较量中自己还有多大的本钱再跟黄晓军玩下去。渐渐地他开始意识到黄晓军绝非他原来想像的那么不堪一击,谭主任当着他的面提到黄晓军也算得上是一个枭雄的时候,他非常不以为然地嘲笑谭主任实在是玷污了“枭雄”这两个字。黄晓军,一个走了点儿狗屎运的小兔崽子,在他唐某人面前也能称之为枭雄?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像一个挥舞着重拳的拳击手,而他的每一次出击都被对手巧妙或者是侥幸地躲开了,而对手似乎并没有跟他恋战的兴趣,甚至对他报以不屑一顾的讥笑;无论他的打击力量有多大,始终没有真正伤及到对方的要害。一想到这些,唐董事长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开始复燃了。
“交管部门的事故处理裁定下来了没有?”他问。
“下来了,黄晓军负全部责任。”乔江宏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
“多好的一次机会,可惜啦,妈的!”唐董事长的心情极度沮丧,他不想让手下感觉到自己目前的状态,于是他说,“江宏,今晚你带弟兄们去好好乐乐,告诉大家,先好好休息几天,振作起来!”说着,他拉开抽屉,将一沓人民币扔给了乔江宏。
乔江宏等人离开以后,唐董事长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内容全部是关于下个月在某市举办的“国际贸易研讨会”的有关事宜,并表示将向大会主办单位赞助10万人民币已示祝贺。主办单位被唐董事长的热情深深地感动了,并再三保证,届时一定做好宣传和接待等有关方面的工作。
耿迪在确信没有人跟踪自己以后,进入了一家三星级酒店的门口。
“迪哥,出什么大事了?”一见面,何伟便紧张地问。
耿迪没有马上回答他,抬手示意何伟先不要说话。他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大,又把何伟拉进洗手间。一切显得非常专业、娴熟……
耿迪几乎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了何伟。
何伟瞠目结舌地一屁股坐在了马桶盖上,半天才咕哝出一句:“我操,这么黑暗!”
“害怕了?”耿迪乐呵呵地问。
何伟强打精神地摇摇头。他没想到在盛京的这些大老板居然也玩这种流氓黑道的手段。
“没关系,兄弟,要是为难,你今儿就回去,权当哥哥什么也没说。但是有一点,你得发誓,这件事要永远烂在你的肚子里,行吗?”耿迪拍拍何伟的肩膀,准备走出盥洗室。
“等等,迪哥,你误会了!”何伟叫住耿迪,态度坚决地说,“迪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你让我来,就是看得起我。您说吧,要我做什么?”
耿迪回过头,看着何伟,满意地点点头,说:“好兄弟,我没看错人!”
……
“先付50万,事成之后给另一半。别的人可以不管,唐董事长和那保镖乔江宏绝对不能留下。而且必须是车祸!怎么样?”耿迪咬着腮帮子,恶狠狠地问。
“没问题,迪哥,我今天晚上就动身去东北!”何伟信誓旦旦地表示。
耿迪从怀里掏出一张机票,说:“晚上7点40分,飞哈尔滨的。他们人来了以后,我当面跟他们谈。”
何伟接过机票,笑着说:“迪哥,你办事真牛!”
耿迪把何伟手上的机票又翻过来,指着一排用铅笔写的号码,说:“这是我的新号码,你把它记下后,就擦掉。事情搞定以后,马上给我来电话,只用说‘OK’就行了。千万不能勉强,也别跟他们讨价还价。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晚上就不送你了。多保重!”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一)
老谭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虽说还没有落到被“双规”的地步,但随着没完没了的谈话和各方面证据的出示,谭主任的神经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然而,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唐董事长愈发露骨的软硬兼施和威逼利诱。自己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唐董事长丝毫没有要放他一马的迹象,反而变本加厉地给他施加压力,他开始明白了,唐董事长现在想借牺牲他而揭露“新维多”通过耿迪对一些官员的贿赂行为。黄晓军的车祸事件使得很多人开始对唐董事长变得敬而远之了。因为这些人原本只想靠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关系网捞取都以为是“安全塌实”的不义之财,但如果他们一旦发现“游戏”已经超过了大家可以接受的规则以后,便纷纷逃之夭夭,不再继续玩下去了。惟独他老谭,是陷得最深、最狠的。唐董事长手里掌握了他这些年来几乎所有违法、违纪行为的证据,只要唐愿意,随时都能让他在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唐在咀嚼众叛亲离的苦涩时,开始生出了对所有人进行报复和伤害的疯狂欲望。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他老谭。原本以为只要耿迪和黄晓军不使坏,自己先受点委屈,让老唐觉得自己已无利用的价值,再主动一脚把自己踢得远远的。这样一来,既保住了耿迪为他留着的后路,又摆脱了唐的阴影。然而事态并没有按照他的意志,或者说是愿望而发展。首先他没有料到唐董事长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黄晓军采取突然行动,其次他没想到唐董事长会把自己当成砖头抛出来引“新维多”这块“玉”。还有,由于黄晓军的突然受伤,造成了“新维多”上上下下一片混乱,员工们人心惶惶,连耿迪眼下都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心思顾及他老谭呢?更让他绝望的是,耿迪和黄晓军绝对不会原谅他在事先知道的情况下,却没有把话说到明处。尽管事后他设法让人捎口信提醒耿迪,这不是一起单纯意外的交通事故,但他就是浑身张嘴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不早把话讲清楚的理由。无论如何,他起码也算是个帮凶。
这些天来,老谭一躺在床上,整个身体就紧一阵、松一阵、热一阵、凉一阵,一闭眼就梦见手铐、铁窗之类的物件,长吁短叹地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惟独令他欣慰的是,平时专横跋扈的媳妇却表现得出奇的温顺和懂事,没有了无缘无故的责备和训斥,也没有了刨根问底的好奇和俗气,处处变得小心谨慎、寡言少语了。大概她也是在外面听到了一些关于丈夫的风言风语,结合到近来丈夫在家的表现,她预感到了一个即将摧毁这个家庭的风暴正在到来。“夫贵妻荣”的道理她是明白的,小时候父亲和家庭在文革期间所经历的浩劫令她至今记忆犹新……有关丈夫的花花事,她也听到了,但这等事只要夫妻之间不闹不掐,问题就会简单得多。那种不分轻重缓急、不顾前后左右,只为出口恶气的家庭妇女的短识到头来只能是害夫害己。看看人家美国总统夫妇如何?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这两天,老谭一直在设法跟耿迪联系,但始终未能如愿以偿。他最害怕、最厌恶的就是唐董事长那句“我呀,哪位”的电话开场白。曾几何时他还把这当成是有个性、有派头、有气质的大家风范……天又快亮了,即将东升的旭日令老谭又堕入了暗无天日的一天……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二)
今天找老谭谈话的是纪委的“老二”,秦副主任。秦副主任是老谭曾经共事过多年的搭档,两人的关系曾一度好到彼此不分的程度,遗憾的是因为一桩官场上常见的争斗,他们有了隔阂,并从此没有了私人的情分。事情的起因是如何处理犯了男女关系错误的办公室主任。当时正赶上“三讲”,办公室主任和徐娘半老的秘书利用加班时间在一起苟合寻欢的丑闻暴露了……无独有偶,时下正赶上美国总统也遭遇到类似的尴尬,一时间机关上下沸沸扬扬,办公室主任也得了一个“总统”的雅号。在关于如何处理“总统”的问题上,老谭和老秦发生了分歧。老谭坚持一撸到底,党纪政纪一起上,彻底拿下。理由是共产党的干部堕落到跟美国总统一个操行了,不严肃处理就无法向广大干部群众交代,有损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光辉形象;而实际上背后的原因是上面多次暗示要安排一个领导同志的秘书,来接替这个职务,可办公室主任既不到离退休的年龄,又无望继续攀登高就,这就使得老谭很为难,如今机会来了,岂能坐失良机,放过这着一举两得的好棋呢?然而老秦的意见却是大相径庭,理由是“总统”和半老徐娘都是孤家寡人(办公室主任的妻子已病故,秘书是个离了婚的女人),两人应该算是“恋爱”关系,就算有什么不妥,那也是属于“有伤风化”的一般性问题,况且“总统”一再表示很快就会“梅开二度”,和半老徐娘结成百年之好。这跟美国总统的情况有本质的区别,况且眼下美国总统还在继续为美国人民工作呢不是?在对待干部犯错误的问题上,还是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以人为善的方针政策。然而真正的缘故还是因为“总统”在位期间为老秦家里的大事小事没少费心操劳,大到子女上学、就业,小到柴米油盐酱醋,是老秦非常得力的“管家兼生活顾问”,两人私交不可谓不深……一个要搞,一个要保,想搞的不搞不行,想保的不能不保,于是二人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事情的结局当然是老谭占了上风,时下正赶上“三讲”,好歹也算讲出了一些问题,讲出了一股正气……
眼下自己又和老秦坐在一起了,不同的是这次彼此不为保谁,也不为搞谁,而是一次严肃的交代问题的谈话。
根据官场多年来积累的经验,老谭判断秦副主任的出场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一是组织上有意安排让秦副主任负责自己的问题;二是老秦利用职权,自告奋勇要来抓这件事情。以上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又都暗示着两层意思,一是组织上要搞他,二是有人要保他。说来说去还是个“保”和“搞”的问题……
“怎么样,老谭,”老秦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语气还算平和,说,“我看你最近的气色可不太好哟?”
老谭点点头,心想,这是明摆着的。
“今天我来找你有两层意思,一来是想看看你,算是一种关心吧;二来也是想听听你有什么新的想法。问题不在于有没有过错误,而是我们对错误的认识嘛。你写的材料和跟纪委其他同志的谈话录音我看了,也听了。今天我是抱着诚意来的,没有说教和逼供的意思。我什么也没带,你也看见了,纸、笔、录音机,都没带。怎么样,咱们谈谈?”
老谭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口误和失言都可能给他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和灾难。但如果一声不吭,耍死皮,更会让人反感和看不起。于是他开口了:“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叹出了多少辛酸苦辣、多少无可奈何、多少人生感悟和多少是是非非呀,“有什么好谈的?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吃吃喝喝、请客送礼、交友不当、违反政策,就这些,错误很严重,我自己心里有数,也希望组织上尽快处理。”
“哎呀,老谭啦,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个老脾气,”老秦站起来,掏出一盒价值3元人民币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他,说,“人啦,有时候会缺点什么,有时候又会多点什么。不管是多了还是缺了都说明一个问题,与人为善、平和做人、清心寡欲不失为上策吧!”
老谭的心先是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生疼,紧接着又有一种麻溜溜的感觉,这后一种感觉竟是久旱逢春雨的甘甜和爽意。不是吗?老秦的一番话要在平时狗屁不通,可在眼下是那么的中肯、那么的和善、那么的温馨悦耳。难道情况有了转机?不会吧?……老谭的心跳有点乱不成规律了。
“老谭呀,说句犯纪律的话吧,我这次来是受了有关领导的指示的。领导对你还是很关心的。怎么说呢?要注意身体,要搞好,身体垮喽可就什么都没了……”
老谭抬头,感慨万千……今天的天气比往日宜人!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三)
豆豆、薛佳灵、张桂翠都来了,黄晓军的病房凭空变成了花的海洋,各种艳丽的鲜花异草,加上女人的身上的香水,将屋里顽固残留的药碘气味统统赶到窗外。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本来就让当班的护士小姐很不自在了,现在又唧唧喳喳闹得过道上都能听见她们的存在,于是就有了护士严厉的警告:如果不能遵守医院的有关规定,请几位马上离开……
护士离开以后,黄晓军乐了,说:“看,白衣天使不乐意了吧?”
“还天使呢,我看像巫婆。”豆豆做一鬼脸,压低嗓门说。
“巫婆”这两个字是黄晓军这些日子最熟悉最亲切的名词。他暗自庆幸司巍巍前脚走,豆豆等人后脚才到。要是大家碰在一起,没准儿“小巫婆”又能看出些什么来。他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在司巍巍面前无所顾忌地胡思乱想。他不知道司巍巍这种令人既惊叹又恐惧的神奇本领,是不是一种荒诞的妖术或骗局,但他对她的迷恋和向往却是不由自主地日益加剧了。他觉得和司巍巍在一起,有一种超凡脱俗的彻底解脱和轻松,就像一个光着屁股满大街撒丫欢跑的顽童,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羞涩廉耻,尽情地体验一种愚弄别人的兴奋和爽快。
黄晓军问豆豆,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她们的影视大作?豆豆神秘而又欢愉地告诉他,快了,到时候保证轰动盛京城。这是一部关于现代都市男女青年恋爱的影视作品,话题虽然俗套,但内容十分新颖,讲的是一个负案在逃的大学生,利用潇洒英俊的外表和美丽的谎言,在互联网上疯狂骗取那些多情少智的女性,最后终因良心发现,投案自首又被政府拉出去枪毙了的故事。黄晓军听完,差点没把刚刚长好的伤口笑崩了。“这叫什么呀?”黄晓军好不容易止住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哎呀,你真是的,一点浪漫的情趣都没有。不跟你说了!”豆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虽说这是公司的第一部作品,但豆豆自己也不甚满意。因为经验不足,对导演、编剧,还有剧组都没有严格地把好关,以至于戏都快拍完了,才发现的确有些粗制滥造,好在有几家地方电视台已经签约同意购买这部戏,要不然肯定落个血本无归的下场。
“以后你们再要拍什么,我建议请一个人给你们做特别顾问,保证不会出问题,而且拍出来的东西又赚钱又好看,政府还待见,怎么样?”黄晓军认真地说。
“谁呀?”豆豆问。
黄晓军故意买弄玄虚,没有马上说出是谁,只是笑了笑。
“哼,就知道你们想看我的笑话。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明白,我豆豆不是个等闲之辈,哼!”豆豆的这两个“哼”,在黄晓军听起来“哼”得非常可爱、非常娇娆。
……
耿迪终于等到了何伟从哈尔滨打来的电话。何伟在电话里说:“OK,明天到盛京。住下后联系!”
耿迪接完电话,立刻秘密约见了邱建。他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盛京电影院大厅西侧的最后一排座位。电影开始放映以后,前后差了不到五分钟,两人便坐到了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对时髦的同性恋,企图利用昏暗的角落,以谋不轨。
“迪哥,怎么想到这儿了?”邱建问。
“这里好,正经人谁都不好意思注意咱。有谁心怀鬼胎想监视咱们,一眼就能找出来。”耿迪说,嗓音很低。他将一张纸条塞到邱建的手里,“这是张河林现在修身养性的地址。这个地方除了我和何伟,谁也不知道。你后天一大早就走。跟郝大姐和小姜,还有你媳妇他们就说你去上海参加‘房地产博览会’,然后再到各地走走,估计十天半月就能回来。记住,没有我给你打电话,甭管是谁,也甭盛京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回来。手机你带在身上,平时别开。五天以后,每晚三点到三点半开着。你媳妇那里,过几天我会安排她参加一个去东南亚的旅游团,手续都办好了。你回去告诉她,我让佳灵陪她去。明白了吗?”
邱建点点头。
“后天早上6点10分有一趟从老盛京站发车的火车。具体的走法,那纸上都写着呢。另外,你明天告诉小姜,你不在的这段时间,财务不准动用任何一笔超过一万以上的资金。任何理由都不行,包括我和晓军出面说话。支票的硬件你找个地方放好……”
“我知道了。迪哥,您可要多保重。晓军那里可就全靠你啦。”黑暗中,邱建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了耿迪的手。
“放心吧,我和晓军商量好了,很多事不能让你知道。你就踏踏实实地跟张河林一起研究几天佛学吧,每天念叨几句“阿弥佗佛”,保佑咱们这帮兄弟姐妹平安!”耿迪说完,站了起来,“我先走了,再见!”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四)
耿迪离开以后,邱建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电影散场。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疑神疑鬼地左顾右盼,像是总有甩不掉的幽灵在紧随着自己。尽管耿迪和黄晓军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但他明白,一定有什么他意想不到的大事要发生了。昨天他去看黄晓军的时候,他发现黄晓军眼里有一种他从来都没见过的寒光,故做轻松的谈笑并没有完全掩饰住那股寒光里面透出的杀气……他知道耿迪和黄晓军都属于那种一旦狂暴起来,什么恶事都敢干的“恶人”。这一次,他们把自己排除在外,是为了给“新维多”留下一粒火种。黄晓军名下的股份已经转移到白姐的头上;耿迪的股份也移到了薛佳灵的名下。要出事了,而且是大事!邱建最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他的心情在一片惶恐之中陡然生出了令他激动和兴奋的巨大快感——干,干死这群王八蛋!
耿迪和老仝的见面已是在深夜11点了。见面地点由老仝安排在盛京城一家从不对外开放的茶楼,就连耿迪都没有想到,在这条喧哗的大街旁,竟有如此典雅安静的一处世外桃源。老仝告诉他,这里曾经是某个领导专门和社会名流品茶做画的交际场所。后来这位领导去世了,就由一个很有道行的朋友接管了。在这里谈话绝对安全,完全可以畅所欲言。
这是一次真正开诚布公的谈话,正如事先黄晓军所说的,老仝是个非常明白的人。
“你和晓军要想做什么,或者怎么做,我不干预你们。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也有你们的难处。我理解,但不纵容,也不支持。就像对待老谭的问题一样,晓军让我放他一马,好,我觉得你们有你们的道理,我就放了。晓军这次受伤算是一个教训,你们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稳住阵脚,而且如此清醒地对待和处理这么多的事情,说明你们的确很有头脑。从这一点上来说,应了一句老话:后生可畏!但你们要记住,天外有天,能人后面有能人。漩涡深不可测,一旦当你陷入其中,你们就发现会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越往深处你们就会感觉到可供自己回旋和伸缩的余地越小,直到最后被彻底地吞噬淹没。这是一个铁定的规律,任何人都摆脱不了这个规律。年轻人,一句话,见好就收。我知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们也是迫不得已,但万万不可利令智昏、得意忘形、丧失原则。我说的‘原则’就是规则,一个中国人几千年来遵循的游戏规则。这里面有很深奥的哲理,一两句说不清楚,要靠你们自己去悟。我相信你们总有‘悟’透的一天。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么两句话:‘留给对手的余地就是留给自己的墓地——你也就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创造自己的天空就会摧毁别人的梦想——你也就不再有自欺欺人的善良。’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却有很深的因果定律。好了,我这人有时候爱发一些不着边际的感叹,你们也就随便一听。说说吧,我能帮你们做什么?”
耿迪虽然没有完全弄懂老仝说了这么多的全部含义,但他基本上明白,老仝是希望他们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绝”,得饶人处且饶人。耿迪心里想的却是完全相反。
“是这样,晓军现在伤势还很不稳定,短期内根本恢复不了。我们已经有充足的证据,唐董事长他们是这起车祸的罪魁祸首,而且他们还在策划下一步的行动,连邱建现在也不敢露面了。这样下去,‘新维多’总有一天会垮台。您也知道,唐董事长有他的势力范围,我们现在真的是很难。今天请大哥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大哥在有关领导面前把唐董事长这个人的真实面目和卑鄙嘴脸彻底揭露出来。他不是一个正经的商人,更不像他自己标榜的那样,如何如何爱国,如何如何有钱,他身边的好几个人都跟境外黑社会有牵连,实际上整个儿就是一个流氓黑色团伙……”
“不用讲这么多嘛,他是个什么人,我不比你们了解得少。包括我们的一些有关部门对这个人也是很了解的。关键是你们自己现在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等?等到司法介入的那一天?还是打算以牙还牙?”老仝狡黠地看着耿迪,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还是没有跟他交心。
“大哥,那您的意思?”耿迪试探着问一句。
“小耿呀,这么说吧,今天你代表晓军来见我,不光是请我在上面替你们参姓唐的一本吧?”
“大哥,您真是高人!”耿迪乐了。
“好吧,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佩服你们这帮年轻人,也非常愿意交你们这几个朋友。我把惟一的一个闺女都交给你们了,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五)
耿迪惊诧地看着老仝,他不知道是老仝‘悟’出来的还是黄晓军透露了什么。
“大哥,您……”
“呵……呵……耿总经理,小看大哥了吧?!说说看,都需要我帮你们做哪些‘善后’工作呀?”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耿迪也就不再有任何顾虑了。他说:“大哥,唐现在是加入了美国籍的,而且他那几个手下的身份也都不是大陆的,我们担心一旦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还有呢?”老仝问。
“主要就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要是演变成一场黑吃黑的闹剧,‘新维多’也就算完了。我和晓军现在之所以退出来,最大的顾忌就是因为这个。如果把‘新维多’牵扯进来,那代价可就太大了……”
“那你们能保证你们的手段完全可靠吗?”老仝问。
“基本上可以保证。事情一办妥,我和晓军就离开盛京。后面的事情,还有老唐的周围的那帮人就得靠大哥收拾他们了。如果都像谭主任那么懂事,别再找‘新维多’的麻烦,一切就好办多了。”
“你们不是已经把‘恐吓’信都发给他们了吗?”老仝胸有成竹地又点了耿迪一句。
“是,可说不定哪天他们当中又窜出个好事的来。而且据我们所知,他们的后台还是相当硬的。成事不足,但要坏事可是绰绰有余。老唐算不了什么,可‘新维多’毕竟从这帮人嘴里抢走了一块肥肉。万一……”
“好、好,能想到这一步,说明你们真是成熟了。老唐凭什么?既然他能把这些人暂时笼络到自己身边,你们又为何不可以为之呢?说到底还是一个‘利’字嘛!”
“对呀,大哥,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呀。”
……
司巍巍一见黄晓军,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你跟谁结下了那么大仇?”她问。
“你又看见什么了?“黄晓军有些心虚地问。
“你别怕,我不会出卖你的。你眼里有股杀气!”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杀谁?杀你?”黄晓军有意让自己先糊涂了。
“哈,你敢!好了,我不说了。想我吗?”她问。
他点点头。
“你要走?”她突然问。
“是,过几天,我想出国待些日子。”
“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
“是吗?”
“是,我想回来!”
她沉默了。
黄晓军在心里对她说,你愿意跟我走吗?我想带你一起走,跟我出国。也许总有一天我们还能回来,但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在那边还有一个白姐,你能容得下她吗?老天爷干嘛要让你来到我身边呢?你好好想想吧,跟我走?走吧,我们会有一大堆的子女,尽情享受我们的生活,走吧,“小巫婆”,跟我走……跟我走……跟我走……
她出神地看着他,偶尔笑笑,但最后,她摇摇头,说:“祝你一路平安!”
他万念俱灰地躺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他强迫自己把思维引向了一个黑乎乎的、没有尽头的迷惘空间……什么都没有,出了黑暗,见不着任何有形的边际和存在,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感觉到自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翔,可又好像是在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走了。他猛然觉得自己被人愚弄了。“这算他妈的怎么回事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巫婆!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滚——”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忿忿骂道。
“你怎么啦?”刚进门的护士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问。
“没什么、没什么,对不起,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对不起……对不起!”他又陷入了一片混沌的世界。“我他妈的大概是疯了!”他想。
何伟驾车带着耿迪在市里转了很长时间,直到确信没有人跟踪以后,夜色也已经完全降临了。当车开到郊区一个僻静的工地时,何伟将车停下,熄火以后,他对耿迪讲:“迪哥,你看见前面那辆车了吗?”
耿迪透过夜幕,隐约能够看见距离他们前方大约一百米左右,有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那里。他点点头,说:“看见了。“
“他们老大在车里等你。这是他们的规矩,老大从不露面见生人。您过去以后,直接打开车门坐到前排的副座上,千万不要回头,除非老大用手拍你的肩膀。一定记住了!”何伟有些紧张地说。
“你见过他们老大吗?”耿迪问。
“没有,从来没有。这帮人我只见过‘铁驴’”
“还有什么?”耿迪问。
“没了。有什么要求你直接告诉他们老大就行了。时间到了,您过去吧!”
第二十一章 黑暗中,他没看清那人的脸(六)
耿迪打开车门,下车以后直接向那辆车走去。耿迪突然想起来,何伟曾经说过,这个团伙的老大过去是一个被开除的武警特警。今天见面的方式使他已经感觉到了这帮人的确具有相当的专业水准。他来到车跟前,这是一辆原装的别克,车牌被人用泥糊上了。当他打开车门坐到前排时,他用余光看见后排只有一个人,好像还戴着墨镜、围脖一类的东西。
“说吧。”后面的人说话了。那声音冰凉冰凉的,像是砸在耿迪后脑勺的冰坨子。
“下个礼拜一,他们要去某市参加一个‘贸易洽谈会’,车型是凯迪拉克,黑色的,车号是盛B-×××××。车里可能会有三到四个人。从盛京出发的具体时间估计应该在早上7点到8点。机会只有两次,去或者回来的路上。必须保证是百分之百的车祸,而且不能有活口!”
“就这些?”又是冰凉的三个字。
“就这些,有把握吗?”
“成交!”
就在耿迪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头,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副墨镜和一条裹住了脸的围脖。
“事成以后,我的人会给你的手机发一条短信息:生日愉快!如果不顺出了问题,就是:大哥病重。记住了?”
耿迪点点头,说:“最好别生病!”
那人也点点头,说:“好吧,就这么定了!”
耿迪回到车里,何伟急忙问:“怎么样?”
“我看这帮人行!”耿迪冷冷一笑,说,“回吧。明天一大早你就回宁海。从此以后谁也别再提这件事了!”
“我知道!”何伟说着,开始倒车。
盛京机场国际出港候机大厅,耿迪和豆豆前来为邱建的媳妇和薛佳灵送行。耿迪从皮夹子里掏出十几张100面值的美元递给邱建的媳妇,有些歉意的说“弟妹,不好意思,这是邱建出差前让我帮你换的。要是不够花,佳灵身上还带着一些……”
“不用、不用,我身上有。”邱建的媳妇明白,这肯定是耿迪自己的钱。邱建临走时,已经给她留下了几千美金。
“拿着吧,穷家富路嘛!”耿迪把钱硬塞在了邱建媳妇的手里。
“那就谢谢迪哥了。”邱建媳妇腼腆地说了句。
多好的女人!这个邱建一天到晚还跟人瞎闹什么呀?!耿迪心想。
“佳灵,随时给家里保持电话联系,记住了吗?”耿迪一语双关地提醒薛佳灵。
“记住了!”薛佳灵又看看豆豆,眼里有一种酸酸的柔光,说,“豆豆,我可把家里交给你啦,你可不能随便毁哟!”
豆豆笑嘻嘻地说:“哟,要不你把‘钥匙’也带走?”
两人会意地笑了。耿迪看着两个女人诡诈的眼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陷在这滩浑水里了。尤其是对薛佳灵,这个女人是他一生遇到的最奇特、最温顺的女人,自己不能再伤害她了。
旅行社的导游开始挥动小旗招集团员们排队准备进关了。耿迪和豆豆站在扶栏边上,一直目送着薛佳灵和邱建媳妇消失在人头簇动的空港大厅。
“走吧,回?”豆豆转过脸看着耿迪。她和他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单独这么在一起过了。
他看看她,点点头,说:“回!”
在他们上出租车的时候,耿迪为是坐在前排还是后排犹豫了一下。豆豆说,上后面吧,说话方便。于是他坐到了后排。
“迪哥,你怎么不爱开车了?”豆豆把身体向他靠了靠。
“老喝醉,不敢开了。”他不由自主地又把手又放在了她的大腿上。完!他想,这下又完了。
他感觉到她的大腿正在悄悄迎合他的手,慢慢向两边展开,一股热浪顺着他的手掌传到了他的手臂再通过胸腹直奔他那里去了……
“回家?”他问她。
她点点头,脸上飞过两片红霞。
她说她先洗个澡,于是就进到浴室里去了。耿迪坐在沙发上,奇怪的是,他发现刚才在车上那股冲动,现在却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又想到了老谭将和豆豆搭档的事,薛佳灵告诉他,豆豆对老谭的加入简直高兴得快要疯了,一个昔日手眼通天的政府官员,居然肯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这本身就意味着自己身价的高涨,还有老谭周围那庞大的社会关系和无所不通的门道,在豆豆看来都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财富。得意忘形之中,豆豆对薛佳灵的退出并没有表示出太多遗憾和惋惜,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迪哥,你能进来一下吗?”豆豆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叫他。
他进到浴室,看见豆豆躺在浴盆里,正用一种荡漾着春情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在这一刻,那种欲望又飞快地回到了他的身上。“男人真他妈的是最没出息的混蛋!”他给自己和其他无辜的男人下了一个定义。
豆豆的手在水里轻轻地抚弄着他的身体,湿润的舌尖娇柔舔探着他的耳道,上下一起挑逗,耿迪已经完全陶醉在肉体的快感和欢娱之中了……要是全世界的女人都跟豆豆一样,老爷们儿一天到晚就什么也别想干了。妈的,好女人坏女人都是祸水。
“想什么呢,迪哥?”她在他的耳边喃喃地气语道。
“想你呢,想你可能真是个妖精变的!”他梦呓般说。
“就是的,男人都这么说我——”
“就因为你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我喜欢这样——”
“骚货!”
“嗯——”
“佳灵这次出国之前,都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她笑了笑。
“骗人!”
“她只说不让我单独和你在一起。”
“那你还来?”
“我想你了。这也是最后一次对不起佳灵了。你们真要都走了,还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豆豆的语气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耿迪转过身,将她搂在了怀里,说:“你是个好女人,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他发现她哭了。
第二十二章 等待(一)
七个小时的火车,四个小时的汽车,两个小时的步行,邱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夜幕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庙里出来迎接的他是一位面目清秀的小和尚,他向邱建行过佛门之礼后,又接过邱建的一个背包:“邱施主,请随我来!”
这是一座规模不大的普通寺庙,道路两旁微弱的路灯把这座颇有些盛京四合院建筑风格的小庙隐隐展现在了他的眼前。院子中央的香炉还残留着白天善男信女们进香的星火,秋风拖动着刚刚落下的树叶,在地面上发出吱吱喳喳的声响。四周殿堂的门已经关闭了,偶尔见到匆匆行径的僧人,转眼又不知道拐进了哪条巷道,幽灵般地消失了。小和尚把邱建引进了后院坡上的一座瓦房,房里桌椅板凳床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简朴却不穷酸,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也没有一样不周的缺陷。洗手间在屋里一旁的小门里面,格局有点像都市里的星级酒店……小和尚放下邱建的背包,说:“邱施主请休息片刻,洗澡水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待清除一路风尘过后,请到隔壁用膳!”就在小和尚准备离去的时候,邱建本能地从皮夹掏出一张百元的钞票递了过去:“谢谢你,小师傅!”小和尚赶紧颔首,双手合掌:“阿弥陀佛,佛门圣地,与小费无缘。施主要是有心,明日可敬香拜佛谢我佛祖洪恩!”
邱建在洗手间的大木桶里匆匆洗完澡以后,便穿着睡衣来到隔壁的房间,一股清香的米粥气味迎面扑来,灯光下,他看见了身着袈裟,脑门儿锃亮的张河林正坐在饭桌旁的一张椅子上,静心看书。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起身行礼,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邱施主远道而来,慧空不胜荣幸,请先入座用膳……”邱建彻底傻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把眼前这个慈善谦和的和尚跟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张河林联系起来,天,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太神奇了,神了……一阵强烈的崇敬仰慕之情从他的内心深处油然而生。这就是佛门的力量?把一个活鲜鲜的恶人竟能变得如此清新圣洁,这可能吗?
这顿饭邱建吃得很沉重,他每咽下一口饭菜,仿佛都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吟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在他吃饭的工夫,张河林一言不发地静静地翻阅着手里那本线装的,可能是佛经之类的文本。邱建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过路的食客,惟一的存在只是那张不停咀嚼和吞咽的大嘴。茫然中的邱建时不时地发愣出神,或忘了咀嚼或忘了咽食,每次都是张河林翻页时纸张发出的窸窣声把他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邱施主吃好了?”张河林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为他收拾碗筷,“时候不早了,邱施主回房休息吧。本寺的主持,墼能方丈明天一早还要拜访邱施主!阿弥陀佛!”
……
一天的路途劳累和疲乏并没能使邱建安然入睡,屋外满地的落叶伴着秋风的抚弄,发出阵阵的嬉笑声。刚刚脱离了喧嚣和嘈杂的邱建内心反而生出了不甘寂寞的孤独和沮丧。他试图让自己暂时忘掉张河林那瓦光锃亮的秃头,但他一闭眼,就感到眼前有一团刺眼的火光,朦朦胧胧中,他看见的还是张河林的光头。渐渐地他终于悟到了,真正让他不能平静的并不是那团刺眼的火光,而是那双透着幽深博厚、超凡脱俗的目光……他在临来的路上也曾想过见到张河林时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可眼前的一切,却是他根本没有料到的。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在一个曾经被他诅咒过千遍万遍的商场敌手的身上。这一夜,邱建有了一个梦,在梦里皈依了佛门的是他而不是张河林,他似乎感悟到了那无欲无求空旷清晰的洁净灵魂给他带来的身心轻爽和漂浮如云的超脱,那一切为了私欲和金钱的疯狂争斗、尔虞我诈都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和俗不可耐。梦中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让肉身在万山群岭和江河大海上空腾云飞扬、遨游苍穹……传说和神话里的仙境在他的梦中并不是五彩斑斓雍容华贵的骄奢世界,一切都是随欲而来的、可以变化的精神天地……
第二十二章 等待(二)
这两天黄晓军的心情非常不好。白姐来过几次电话,都被他以在外地开会为由,简单地搪塞过去了。他不想把车祸的事告诉白姐,还有就是那个让他魂不守舍的司巍巍,他不愿违心地去欺骗白姐——自己如何如何想念她,自从有了司巍巍以后,他对白姐的思念淡漠了许多。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可以做到跟一个人不动心眼,那就是白姐。可他发现自己跟司巍巍也动不了心眼的时候,他对白姐就再也没有那种问心无愧的坦然了。虽然他早就明确了自己不会娶白姐为妻,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又被一种割舍不掉的眷恋和良心的谴责深深地困扰住了。自从那天以后,司巍巍再也没来看过他,也没有电话,他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一次机会,让他重新表露对她的一片真心。有一点他不得不承认,由于白姐的存在,使他在对待司巍巍的问题上有了一定的心理障碍。他担心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就有可能同时伤及两个女人,如果伤害了白姐,黑子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他的,也会成为他良心所无法承受的一笔孽债。可对司巍巍的痴迷和爱恋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这也是他对一个女人从未有过的体验。他自己也很纳闷,为什么会对一个女孩子产生如此强烈的迷恋。司巍巍的突然闯入,轻而易举取走了他的魂魄,他甚至连个为什么都没有问一句,就乖乖地把自己交给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这些天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些杂乱无序的儿女情长……他真的相信自己的“魂”是让“巫婆”勾跑了。公司现在面临生死关头,自己居然无动于衷?!耿迪现在在干什么?邱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工地进展怎么样?跟郝大姐的结算是否顺利?对付老唐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出国的机票订好了没有?到时候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否适应长距离的高空飞行?等等等等,这一系列足以令他挖空心思去分析、判断、处理的重大问题,他却是一件也没心思去想。完了,自己算是彻底毁在这个小女人的身上了。要不是那天跟她一起云里雾里地喝酒喝醉了,也许他能够逃过车祸这一劫……妈的,丧门星!这已经不知是多少遍他自言自语地骂司巍巍了……
手机铃响了。是耿迪打来的。耿迪告诉他,机票已经订好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晚不超过下星期六,他们俩就得飞往加拿大,一切都等到了国外再说。看来他得坐着轮椅上飞机了。其他事情都已经由耿迪安排好了。邱建到时候也会准时回到盛京……关上手机以后,他突然感觉很失落,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空虚得几乎没有了五脏六腑。自己就这么狼狈不堪、惊慌失措地跑了?为什么?他体验不到半点当年出逃俄罗斯时那种悲壮的激情。他像一只被人牵拉的木偶,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志,对眼前的一切只能是无能为力地受人摆布,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了……他越想越烦……其实他明白,所有这一切都是自己和耿迪策划的,事态的发展也是按照他的预想在进行,可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得如此脆弱狭窄,甚至有些神经质了呢?清醒一阵糊涂一阵的他,最后还是把罪过归咎给了令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司巍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征服这个女人,否则他将永世不得安宁!
下午,她来了。和以往不同,她是捧着鲜花来的。从她进来的那一刻,黄晓军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她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冲他淡淡一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怎么来的?”他问。
她笑笑,说:“走着来的!”
“胡说八道!”他说,表情有些僵直。
“知道了还问!”她不笑了。
“为什么好几天不来也不打个电话?”他的脸稍微有些松弛了。
“哈,你为什么就不能打一个?干嘛非得处处摆大老爷们儿的臭架子?!真让人受不了!”她气哼哼地回敬道。
“呵,这么大脾气?那你还来干嘛?”他真有点急了。他不明白自己现在怎么会变得如此没有城府,在一个小姑娘面前竟然轻易就能发火?
她瞪着大眼毫不畏惧地迎着他蛮横的目光,突然,她乐了。她站起来走到他的跟前,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门,说:“我要再不来,你还不成神经病了?”
“得,完了,我算是彻底栽在这个‘巫婆’手里了!”他想。他抬起手臂,轻轻握住了她那娇柔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尽情地亲吻着。他把眼睛闭上了,他默默发誓:我黄晓军要不娶了你,我誓不为人!
“别生气了,我早就想来看你的。这两天报社太忙,我实在是脱不开身。谁跟你一样,小心眼!看不出来,你的气性还挺大。没出息,还大老爷们儿呢,臊不臊呀!”
第二十二章 等待(三)
他没说话,也不睁眼,继续忘情地亲吻她那透着芬芳和体温的柔软肌肤。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反正就是你了……我还就非你不娶了……天塌地陷也得把你娶回家!我要让你知道我黄晓军要做的事,谁也别想拦住我,也没有我做不成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你不是勾走了我的魂吗?这“魂”我他妈的不要了,你替我拿着吧。哼,请神容易送神难,我这“魂”还就死活附你体上了。哈……哈……傻丫头,你跑不掉的。识相一点就老老实实跟我去加拿大,要不我情愿死在你跟前……
他感觉到她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了他紧闭的眼皮上了……
“我肚子里的话你都听见了?”他问。
“嗯!”
他无声地乐了。“嫁给我!”
“……”
“不许反悔?!”
“……”
他睁开眼睛,深情贪婪地注视着她:“巍巍,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你呢?”她反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忘了。嘿,你应该比我清楚呀!”他乐呵呵地说,“我让你搞得五迷三道的,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爱上你了。说真的,你是不是给我施了什么妖术?”
“不许瞎说!我还没想通呢,怎么就看上你啦?!”她也乐了。
“是吗?那就是我会妖术,把你骗了!”
“哼,那没准儿!”
“来,小巫婆,让我吻吻你!”
“嗯!”她温顺地把头低了下去。
老谭熬了一个通宵,终于把豆豆交给他的剧本看完了。他站起来,打开窗户,深深地吸进一口清晨凉爽的空气。天边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马路上游动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小摊贩们“包子、馄饨、包子、馄饨……”的叫卖声,成了这座城市报晓的雄鸡,预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这是他自从结束了秘书生涯后第一次因看一篇文章而彻夜不眠。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坦然,多年来淤积在他心中种种无形的烦恼和忧郁也统统烟消云散了。他真正体验到了无官一身轻和重新做人的滋味。昨天下午在豆豆的公司,他第一次坐在了一人(豆豆)之下、一人(张桂翠)之上的那把交椅上,他的心情非常欢跃舒畅,两个姑娘众星捧月一般,一口一个“谭总”、“谭叔”地叫得他浑身舒坦发痒……是了,活了快大半辈子了,竟是又活出了一番新的意境和滋味。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他那早已被官场臭气熏朽的灵魂终于获得了新生。他暗暗地下了决心,不出一年,他要让这个公司誉满盛京,乃至全国。他要让两个姑娘醉人的笑脸永远挂在他的眼前。他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好的时代,过去那种对犯过错误的人采取猫捉老鼠揪住不放、折腾到底的荒唐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俗话说,噩梦醒来是早晨,而他这次的噩梦虽说长了点、险恶了点,但他醒来之后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春天和鲜花盛开的世界。好,真好!
早饭以后,老谭的媳妇上班走了。老谭拨通了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豆豆。
豆豆:“大哥,这么早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老谭:“丫头,”这是他叫起来最上口的称呼。他已经下了决心,自己再不会主动跟豆豆行那种苟且之事,除非哪天人家姑娘自己愿意。就眼下的他暂时没有任何“资本”跟豆豆进行这种交易。“剧本我看了,不错。只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做一些改动……”
豆豆:“听您的,您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老谭:“傻丫头,那哪儿行。这事得跟人家作者商量……”
豆豆:“不用商量,我跟他讲好了的,改编的权利归我们。定稿以后再付稿费。”
老谭:“行啊,那我还是抽空见见他,跟他当面探讨一下。毕竟人家才是专家嘛!”
豆豆:“可以呀,您看什么时候?”
老谭:“就今天下午吧。你把他约到咱们公司,我来跟他谈。怎么样?”
豆豆:“没问题。那大哥您什么时候过来呀?”
老谭:“我这就过去!”
豆豆:“好的,那我就在公司等大哥啦!”
……
老谭挂上电话以后,又是一阵难以平静的亢奋,豆豆那蜜糖一般的话语,总有让他听不够想不完的美妙意境。
第二十二章 等待(四)
耿迪在一家饭店的咖啡厅和前妻李金华见面了。昨天晚上她在电话里告诉他,有重要事情跟他商量。耿迪再三问她是关于哪个方面的,她只是说见面以后就知道了。这些日子以来,耿迪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他坐卧不安。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推敲和琢磨自己策划的这场阴谋有没有漏洞和不周,或是可能发生的意外。这种压力和恐惧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杀人!他现在也会杀人了!可杀完以后呢?他听说凡是杀过人的人都会发生心理变态。将来自己会变态吗?他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甚至已经把唐董事长当成一个死人了,他在梦里也偶尔梦见过浑身是血的唐董事长站在他的面前,可怜兮兮地向他述说着什么……他惊讶自己居然没有一点的恻隐之心。在黄晓军身上,他已经突破了一个极限,他把他变成了吸毒鬼、一个废人,最终倾家荡产沦落他乡。他试图在自己灵魂深处或从前的记忆中找到人们常说的“良知”,可他最后才明白,自己压根儿就不知道“良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拼命去找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东西,这不扯淡吗?!于是他不再去找了。没有,自己天生就缺这根弦儿。妈的,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越想越烦,越想越觉得无聊。算了吧,爱谁谁了,事到如今想什么都是扯淡。说千道万,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杀吧,看谁杀过谁……
“你怎么了?”李金华看着一脸憔悴,眼圈乌青的耿迪,关切地问。
“唉,没什么,最近太累!”他说。
“是为黄晓军车祸的事?”李金华又问。
“你怎么知道?”他有些警觉地反问道。
“这事谁不知道呀?你们公司那么大的名气,黄晓军的知名度那么高,多少人成天拿他说事呀……”李金华不明白耿迪为什么会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是啊,人怕出名猪怕壮、狗怕夜哭鬼怕亮,一个人活到天天有人拿你说事的时候,离出事也就不远了!”他心想。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他这才想起来,前妻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我要结婚了!”她说。
“结婚?跟谁呀?”他吃惊不小。
她浅浅一笑,既没有羞涩也没有幸福,就是普普通通的笑。她说:“这人你可能认识,以前在你爸手下干过参谋,现在是XX军区的副司令。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怎么想起要嫁给他了?”他问。话一出口,才发现有些欠妥。
“是朋友介绍的。他老伴上个月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了。那你说,我还能嫁给谁?”她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是说,他好像要比你大二十多岁吧?我、我那什么,我是说,你不是要出国吗?”他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她喃喃地说,头也低下了。
耿迪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真傻,干嘛一本正经跟她说这些呀?表示祝贺,说几句喜庆话多好。真他妈的犯病了……他在心里把自己一通臭骂。“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什么时候办喜事?”
她抬起头,说:“办什么呀,到时候请几个亲朋好友,一起坐坐,喝杯酒,就算是个仪式了。”
“这样?这也好、这也好!”他得说好,不能再节外生枝惹出什么麻烦了。
“我跟他商量过了,到时候想请你也参加。我没娘家人,所以……”她的眼里游移出少有的忧伤。
“什么时候?”他问。因为再有七八天的时间,他就要走了。
“下个礼拜五!”说完,她打开手包,拿出那只手表递给他,“这个还给你吧。我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给!”
耿迪接过表,心想,这样也好,她是想把他彻底忘掉。他点点头,说:“好吧,到时候我一定去!”
“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她欣慰地笑了。
……
张河林和邱建沿着寺庙后山的小道漫步。
张:“这些日子习惯吗?”
邱:“习惯。这可能算是我记事以来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了,真好!”
张:“以后要想来就来吧。累了、烦了,就来住些日子。这里的空气比盛京好!”
邱:“慧空师傅,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您。如果不便回答,请您也别在意,行吗?”
张:“不会的,请问吧。”
邱:“佛门真的能够原谅罪恶的灵魂吗?”
张:“邱施主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呢?”
邱:“如果有什么不妥,还请师傅原谅!”
张:“慧空以为普度众生乃佛门的宗旨!”
邱:“佛教的超度意味着生命的死亡吗?”
张:“游离了生命的亡灵需要佛门超度!”
邱:“超度罪恶的灵魂是否意味着宽容?”
张:“佛门虽小佛法精深博大无所不容!”
……俩人就这么走着、聊着,当话题说到在“新维多”的股份上时,张河林表示,如果可能的话,希望“新维多”将来对寺庙给予一定的帮助,至于他本人对这些身外之物早已不再有任何兴趣了。
(几天以后,邱建回到盛京,在张河林和耿迪出国前,三人连夜商讨后决定:今后公司将从每年的盈利中抽取与张河林股份相当的红利捐赠给寺庙。)
第二十二章 等待(五)
周末,耿迪带着卞昆和白富贵前往医院探望黄晓军。按着俩人实现商量好的理由,由黄晓军亲口说出自己因为对国内医疗技术没有信心,决定去国外继续接受治疗,并由迪哥陪同前往。卞昆和白富贵都觉得很突然,尤其是白富贵更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呀?他说他们老家有个老中医,祖传绝技,专治跌打损伤、筋骨断裂之类的病痛。如果黄总要是愿意,完全可以把老中医接到盛京来,专门给他一个人治,治不好不给钱!耿迪乐了,说你以为是在你们乡下呢?拿人当牲口,胡乱折腾一通,弄好了就成了“神医”,弄不好活该倒霉。黄总是什么人?除了要医治身体的创伤,还得进行一系列的心理康复治疗,以及接受全世界最先进的医学仪器检查……很多最高级的医疗技术,目前在国内根本就没有。白富贵于是不再言语了。他想想,也是,真要给黄总医坏喽,那麻烦可就大了。卞昆则以为,黄晓军肯定是想念情人白姐了,加上目前公司的工作进展顺利,借此机会出去溜达享受一番,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些日子,卞昆一直在考虑一件事,能否把自己的公司合并到“新维多”来?他之所以没有敢开这个口,是因为他明白,要斗心眼,自己绝对不是耿迪和黄晓军的对手。这些年来,他的公司仅仅是勉强地维持着,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局面早已令他焦头烂额,没有信心了。可是和“新维多”合并又涉及到好些具体的利益和矛盾。首先是黄晓军肯不肯收编他这个残兵败将?即便黄晓军同意,他究竟又能得到多大的利益,或者能否进入“新维多”董事会的核心层?他原本打算找个机会先跟耿迪谈谈自己的想法,可最近一段时间老是出事,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情绪也不稳定。这种时候显然不适宜谈论这个话题。今天听说俩人又要出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回来,家里就剩下邱建。虽说邱建现在是董事长,但说话真正算数的还是黄晓军。这次的装修工程,现在看来虽然被他争取到了,但是资金的缺口还没有完全解决,如果中途再有什么变故,他卞昆已经完全经受不起折腾了。今天如果不是白富贵在场,他真想豁出去了,当着黄晓军和耿迪的面,把这个愿望表露出来。
“卞总,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黄晓军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主要是有点累。最近迪哥天天几个电话,要我盯在工地,绝对不能再出任何问题和麻烦。我现在睡觉都睁着眼,半夜要是电话一响,我先就被吓得浑身冒冷汗。唉,没办法,我得让您二位放心呀!”卞昆不失时机地把自己夸了一顿。
黄晓军笑笑,说:“你现在算是半个‘新维多’的人了,大家的利益是捆在一起的。迪哥是没拿你当外人。才这么对待你。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我卞昆又不是傻子,你和迪哥怎么对我,我心里明镜似的。现在我自己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卞昆决定利用这个话题,适当透露一点自己的想法,点到为止。至于人精一个的黄晓军会怎么想,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笑笑:“其实我现在就一门心思地把工地看好、管好,别的什么也不考虑。和你们一起共事心里塌实,比我自己单枪匹马地瞎他妈闯强多了!”
黄晓军下意识地看了看耿迪,他听出来了卞昆这番话不是随便一说。
“哟,卞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觉悟了呀?”耿迪笑着问。实际上他早就意识到卞昆有加入到“新维多”的想法了。这些日子,卞昆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了“新维多”的业务上,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新维多”的一分子。用“任劳任怨”来形容卞昆的表现一点也不为过。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是“肉”就会有欲望、就会有目的,否则卞昆犯不上如此唯唯诺诺,拼命讨好黄晓军。虽说为了争取到装修工程,卞昆理应要有一些适当的表现,但在对待张河林的问题上,卞昆是立了大功的。这碗装修的肥肉应该算是对他的奖励,是他应该得到的回报。而卞昆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了常理,变得有些过于“殷勤”了。
“我有什么觉悟呀?!我只是看明白了,在如今这个社会要想有所成就,没有一个优秀、团结的集体和一帮像你们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是根本不可能的。张河林为什么失败?傻瓜孤家寡人一个,跟谁都没个真心,到处树敌,人人喊打,丫不被灭了才是件怪事呢!你说我这话对不对,迪哥?”卞昆看看耿迪,又看看黄晓军,他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第二十二章 等待(六)
黄晓军和耿迪四目相对,会心一笑。收编卞昆不是件小事,他们还得从长计议。眼下也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
“卞总的话确实很有道理,”黄晓军看着耿迪,接着说,“迪哥,等邱总出差回来,咱们可以把有些想法跟他议一议。我们俩出国这段时间,家里还就真的要指望他和卞总的通力合作了……”
“这没问题,”卞昆急于表现自己对“新维多”的一片忠心,他说,“你们不在这段时间我肯定全力以赴支持邱总,保证不让你们二位失望!”
“这我相信,你是迪哥亲自点的将,当然不会有错。我信!”黄晓军的话很有些耐人寻味的含义。卞昆如果不傻,他起码能从黄晓军的话里明白三层意思:一,黄晓军原则上同意考虑卞昆的要求;二,黄晓军对卞昆这段时间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三,黄晓军暗示是否达成最后的共识,关键还在耿迪身上。
卞昆点点头,黄晓军的话他基本上是听明白了。
耿迪一晚上接连分别拜访了老仝和叶检察官的家,把入学通知书和一切相关手续以及国际机票全部交到了他们手里。耿迪先去的老仝家,顺便也认识了一下老仝的闺女。老仝的闺女给耿迪的印象不算太好,他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种非常的傲慢和娇气。这一切在她看来是理所应当的,耿迪只不过是利用父亲的职权达到自己目的的势利小人。她对耿迪的来访表现出的冷傲让耿迪心里十分别扭。几句话以后,耿迪便起身告辞了。临出门的时候,他提醒老仝,那天家里的人最好别出面去机场送,免得招惹流言蜚语。老仝点点头,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一切就都拜托给耿迪和黄晓军了。老仝又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我这个闺女从小娇生惯养,别看她像个大人似的,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孩子。这丫头刚才有说话不得体的地方,还望老弟别往心里去。小孩子,狗屁不懂,今后你们可得多帮助她哟!”
耿迪笑笑,说:“您请回吧!”
送走耿迪以后,老仝进到了丫头的房间,脸上阴阴的。
“哟,爸,怎么了?”闺女笑嘻嘻地看着他,“刚才那个姓耿的马屁精惹您生气了?”
“胡闹!”老仝火了,声调不高,却是少有的严厉,“不像话,你为什么对人家那么冷淡,没有礼貌?”
“这有什么呀?他又不是慈善家,给我办这些手续还不是为了拍您的马屁呀?!这种人本来就这样,值得您发那么大的脾气吗?”闺女撅着嘴,一脸的委屈。
“你呀,太不懂事了。你知道耿总他们是干嘛的吗?人家都是年轻有为的大企业家,不是大街上东奔西窜的混混。你知道耿总的父亲以前是干嘛的吗?是老一辈的高级干部!人家也是高干子弟。你说人家马屁精?人家要不把我当好朋友,人家能给咱们办这么大的事?我是利用那么点儿小权帮助过他们,可那是我的工作。我不办,照样有人能帮他们办。人家不是离了我就没活路了。将来在国外,你还得靠别人的帮助。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把人得罪了,将来不至于害你,但人家凭什么帮你呀?!你呀,从小就没吃过亏,不懂得人世间的艰险复杂。一个人总有一天要离开父母,靠自己的奋斗求得生存。你没有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和人际关系,谈何奋斗,谈何成功,谈何幸福?爸这一辈子见过的、听过的、经历过的不算少,多少人就是因为做人没做好,最后落得众叛亲离,无依无靠的失败下场。丫头,你记住喽,夹着尾巴做人、笑脸接人待物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最起码的素质。将来有一天,爸爸老了,无权无势了,你要没有自己的社会基础,如何生存?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了吗?”
老仝的闺女没有说话。她在想,哼,我就不信!总有一天我要靠自己走出一条大道来!
老仝摇摇头,转身出去了。“这丫头心气太高,个性又强,将来会吃亏的!”他心想。
第二十二章 等待(七)
与老仝的闺女相比,叶检察官的儿子就很有分寸了。开口闭口“耿叔、耿叔”地叫,又是沏茶又是递烟,举止谦恭,话语喜人,总之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小伙子。
“耿叔,老听我爸念叨您,我特佩服耿叔您这样的人物。今天见到您,跟我平时想的差不多。要是在外面,我可能只能叫您大哥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叔呀!”老叶的儿子流露出对耿迪钦佩的目光。
刚才在老仝家里的那点不愉快,这会儿已经消散了。
“儿子,”老叶开口了,“以后好好跟着你耿叔学吧。你别看你耿叔没上过大学,可你耿叔有一肚子的学问和知识。这些可不是你们那些教授能够教给你们的,知道吗?”
儿子点点头。
“大哥,您这话可太过了。我有什么呀,还不都靠大哥您这样的前辈帮我吗?!您可别让儿子跟我学,他们这一代一准儿比我们有出息多啦!”耿迪乐呵呵地说。
“这话不假,就这一个‘帮’字了得。凭什么帮你?这就是你老弟的人格魅力所在嘛!远的不说,就说在对待老谭的问题上,老弟的做法可谓大家风范,令人佩服。这人最讲究四个字,一个‘明’、一个‘情’、一个‘义’、一个‘信’,加在一起就能生出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的名字就叫‘成功’。我经常拿你教育我这个儿子,为人处世贵在明白,自以为聪明的奸刁狡诈不是真正的明白。一句话,我这个宝贝儿子就算交给你们了。老弟,你可别怪我这个当大哥的给你添了一个累赘哟!”
“大哥,您这话见外了。我看儿子行,将来也是个人物!”耿迪认真地评价一句。
“哈……哈……”都乐了。
耿迪抬手看看表:“哟,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离开叶检察官家的时候,正好是23点整。明天上午唐董事长去天津开会;下午薛佳灵和邱建的太太从香港飞回盛京;晚上宴请万行长!
伴着夜晚的秋风,黄晓军失眠了。自车祸以后他对皮肉伤痛的折磨已经达到了完全超然的境界。根据大夫的建议,再过几天他就开始需要为肢体功能恢复锻炼而忍受汗流浃背的磕磕碰碰和无数回牙关紧咬的跌倒爬起。他本想把明天以后的事情在没有任何乐观的前提下,好好地、客观地预测一番,可在他的内心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拼命地把他的思绪拉到过去的岁月……
黑子留给黄晓军的全部毒资为人民币278万、美金25万、港币35万,他从首都机场带出境50万美金,剩下的全部以胡编乱造的名字分别存在了国内的几家银行。在俄罗斯的几年时间,他几乎没有做成一笔像样的买卖。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回到国内,和那些孤注一掷、闯荡东欧靠扛大包起家的众多同胞相比,他是幸运的。他给自己算过一笔帐,那些年,扣除生活费用,他赚了不到10万美金的利润。这笔钱全部用来买了两个毒犯的人头。然而,就在他回国后的第二个月,那个负责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突然在国内死于意外车祸的事情,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记得那人曾经告诉过他,如果有朝一日他突然暴死,那就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莫斯科的冬天异常寒冷,在黄晓军的记忆里最不可能忘记的就是那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他曾好奇地去过红场,瞻仰过列宁的遗容,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儿时的回忆是那几部足以以假乱真的苏联电影。伟人超然平静地躺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像到死亡不属于资产阶级。如同当年的十月革命,伟人开创的伟业在后代们同样的“乌拉”声中被赶出了冬宫。历史无情地嘲弄了伟人和与伟人同一个时代的千百万的追随者。黄晓军曾经问过很多异国的同龄人,令他失落和困惑的是,他们对自己前辈开创的事业没有丝毫的敬意,甚至是不屑一顾的轻蔑。相反,他们对中国同龄人对那段历史和伟人所表现出热诚和敬仰感到疑惑不解。
第二十二章 等待(八)
老谭的心先是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生疼,紧接着又有一种麻溜溜的感觉,这后一种感觉竟是久旱逢春雨的甘甜和爽意。不是吗?老秦的一番话要在平时狗屁不通,可在眼下是那么的中肯、那么的和善、那么的温馨悦耳。难道情况有了转机?不会吧?……老谭的心跳有点乱不成规律了。 “老谭呀,说句犯纪律的话吧,我这次来是受了有关领导的指示的。领导对你还是很关心的。怎么说呢?要注意身体,要搞好,身体垮喽可就什么都没了……”
黄晓军的房东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俄罗斯老太太,她对黄晓军这个来自中国的青年“富翁”表现出的许多奇怪的举动十分好奇。黄晓军的卧室有一幅巨大的弗拉基米尔·伊力奇·列宁的画像,这是他花了30美金从一个极度贫困的孤寡老人家里买来的。为此,房东老太太不厌其烦地问他,中国人为什么会对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已故者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黄晓军的每次回答也都不一样,后来黄晓军索性不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了,每当房东老太太再要问起来时,他就抱着老太太,在其脑门儿上一往情深地亲上一口,然后非常投入地学一句电影台词:“会有的、会有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于是老太太乐得满脸花开……他又想起了那个后来失踪的洛阳牡丹姑娘,要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在,他想自己也许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处理方式。这个姑娘的名字叫汪艺红,估计早已不在人世了。还有那个把前苏联一大堆间谍器材廉价地卖给他的俄罗斯小伙子,有一天被人用无声手枪从后面击中了心脏,横死街头。这个小伙子名叫库亚,长得非常英俊。据说他爷爷是前苏联克格勃的高级官员,父亲也曾是苏共的高级外交官员,苏联解体以后,库亚一家人的生活直线下降,最后破落到贫困阶层。库亚加入了俄罗斯的一个黑社会组织,专门从事倒卖军火的生意,小到窃听器大到火箭枪炮无所不做。用他的话说:“我们现在穷得就剩下这堆杀人的玩意儿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死亡有了很熟悉的感觉,在他看来,死亡已经成了他人生道路上必不可少的伴侣。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段话:“一个对死亡没有恐惧的人就不会有对生命的真正热爱……”他想自己已经把生命看得很轻了——对别人,也许包括对自己。这次的车祸再一次让他对死亡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他相信灵魂是不会随着肉体的消亡而泯灭的,灵魂不属于他所依附的肉体,游离以后的灵魂会很快再找到新的寄宿体,并解析他为又一条生命存在的定义——或邪恶或善良或龌龊或美丽。他承认自己属于邪恶灵魂附体的生命,或许有一天这种邪恶能够得到净化,但也可能变本加厉永不从善。他想到了黑子,与之相比,他的罪恶也许更加深重,心灵更加黑暗。黑子活着的时候,总爱说一句话:“我他妈这一辈子什么也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不知道最后他有没有相信那颗贯穿了他心脏的子弹……
天渐渐发白了,黄晓军依然不愿去想以后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思维总是贫瘠乏味的,回忆不需要思维,机械简单地回顾是摆脱迷惘和失落的最好方式。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邻居家有一个比他大两岁的男孩,天生的有些弱智,长相也很奇特,后脑勺比一般人凭空多出一大节,夏天剃了秃瓢,简直就像是肩上横放了一个冬瓜。这家人姓冉,这男孩排行老二,于是被人呼着“冉二”。冉二后来留级到了黄晓军的班里。于是黄晓军从此便不得了安宁。冉二虽弱智、丑陋,但妒忌心极强,尤其对黄晓军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时常毫无道理地当众羞辱和嘲笑黄晓军,甚至指着黄晓军的鼻子骂:“你知道吗?你就是一个傻逼!”体弱矮小的黄晓军面对傻大憨粗的冉二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他委实不明白冉二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如此之大的刻骨仇恨。有一段时间,冉二几乎成了黄晓军梦中魔鬼。天性倔强的黄晓军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如何讨好卖乖,取得跟冉二的和解。相反,他一直在暗中盘算怎样才能制服这个比自己强大几倍的恶敌。直到有一天,冉二趁其不备把篮球狠狠地砸在他头上的时候,黄晓军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掏出一把锋利锃亮的菜刀,面无表情地朝冉二走了过去。他走到满脸惊恐的冉二跟前时,举刀就砍……当时他就一个欲望,像切冬瓜一般,干净利索地削平冉二的后脑勺。黄晓军手起刀落,冉二早已逃之夭夭。从此以后,冉二变得更加呆傻了,且永远不敢正眼再看黄晓军一眼。冉二终究没有再升一级,后来退学了。直到今天,黄晓军还时常琢磨,要是当时一刀削掉了冉二那令人恶心的后脑勺,肯定会特别的过瘾。由此看来,他黄晓军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
他很想跟耿迪打个电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起白天司巍巍临走的时候对他说,她真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失去对别人内心世界窥探的嗜好和功能。对聪明人来说,“难得糊涂”可谓珍贵,可要被一个真正的傻瓜用来对自己的标榜那就是厚颜无耻了。在司巍巍答应他考虑将来跟他出国结婚一事后,黄晓军便把自己跟白姐的暧昧关系,向她做了半真半假的坦白。他告诉她,他有一个表姐在加拿大,和自己有过一段恋爱关系,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将来不可能一起生活,所以她最后去了国外。司巍巍对他的这段情史并没有表露特别的介意。她只是说她能够理解。关于白姐的情况,司巍巍就问了一句:她漂亮吗?黄晓军讪讪说:很漂亮!……
第二十三章 过程(一)
清晨6点50分左右,晨雾开始降临。盛京一座有富人汇集的公寓楼前的大门外,停放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型轿车。车里坐着一个魁梧健壮的中年汉子,他不停地分别用三部手机和别人通话,语气冰冷专横,且很干练:
“……是我,我已经到家了……等我电话!”
“……是我,你们车队现在在哪里?……不用全部挤在一起……把距离拉大一点……”
“……是我,到时候没有我的电话,谁也不准撤离现场!”
“……是我,听着,不能勉强。如果速度达不到要求,就放弃。等返程回来时再说!”
……
中年汉子看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正好8点。他开始关聚精会神地注公寓进进出出的每一辆轿车。由于雾气弥漫,他不得不从车里下来,借擦车掩饰自己监视公寓大门的动机。忽然,汉子眼睛一亮,从公寓大门悠悠驶出了那辆黑色的盛B-×××××凯迪拉克。汉子回到车里,拨通手机,说:“是我,老板已经离家上路了!”说完,他发动汽车,远远跟在了凯迪拉克的后面……汉子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如同一张贴在墙上的白纸——这是一种要么是白痴要么是魔鬼才有的嘴脸。汉子的一个手机铃响了,他戴上耳机:“是我,说……让铁驴的车超到他前面,距离保持200米!”
……
清晨8点45分,在盛京通往某市方向的高速公路的98公里处,发生了一起三死两伤的恶性交通事故。一辆牌号为“盛B-×××××”凯迪拉克黑色轿车追尾后,又遭到随后一辆满载建材卡车的猛烈撞击,超强力的前后挤压致使轿车车体严重变形,并造成车内的三名男子全部死亡,高速公路也因此一度关闭……
8点55分,耿迪的手机留言信息上出现了“生日快乐”四个字。耿迪几乎一夜没有合眼。“晚上宴请万行长!”这是他收到信息后冒出的一个念头。接下来,唐董事长的暴毙竟然让他突然感到失落。他简直想像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他产生如此荒谬的念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思绪几乎是一片空白,仿佛自己和这个世界同时彻底地消失了。他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本想给黄晓军打个电话暗示一下,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突然觉得有很多事情需要他考虑、需要他处理:邱建应该回盛京了……一会儿他要兑现给那帮人一大笔现金……下午他得去机场接薛佳灵和邱建的媳妇……明天还得去看黄晓军,研究出国的一些具体事情……
中午,司巍巍来看黄晓军。黄晓军让她打开电视,他告诉她,他想看看新闻……盛京台快讯报道:椐本台记者报道,今天上午,在××高速公路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电视的画面上播放了车祸事故的现场。虽然没有死者的画面,但从那辆已经面目全非的轿车就能看出,里面的人连有个全尸的可能性都不会存在了。
“你不舒服?”司巍巍关切地摸摸黄晓军略有些发热的额头。黄晓军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
他摇摇头。在他的提议下,司巍巍推着轮椅,把他带到了空旷的大院。迎面拂来的秋风带着略略的寒气使他轻轻地哆嗦了一下。他觉得天压得低低的,空气异常沉闷压抑,丝毫没有俗话常说的那种秋高气爽的敞亮。天随人意,心烦意乱之下,天空自然就不再那么美妙了。他一再问自己,有什么可烦的?一切不都是如愿以偿了么?然而,唐董事长的消亡非但没有减轻黄晓军内心的惶恐和空虚,反而加重了他对自己未来前途的疑虑。究竟什么是他想要的?从理智上讲,他有必要让自己有一段时间的烦恼和忏悔。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人丧失了理智和良心,死亡便会即将到来。通常情况下,胜利者应该为失败者哭泣,为对手的消亡叹息,一来可以从深层次上慰藉自己良心受到的谴责,二来能够让自己避免因得意而生出的忘形。他现在要考虑的是以后,在他离开以后的一切。邱建能否在没有他和耿迪的情况下,应付这千奇百怪的争斗和暗算?邱建能否真的可以抵御各种各样的诱惑?人生的阅历告诉他,所谓哥们儿的情谊是那么的脆弱和虚伪。表面上,共同的利益是大家维系平衡和认同的基础。然而,当个人私利一旦发生了正面冲突,而且这种冲突达到了足以损害任何一方切身利益的时候,反目成仇就轻易能够演变成没有道德界限和良心约束的残酷杀戮了。也许是内心的阴冷,也许是秋风的无情,黄晓军突然觉得有些厌世。把死亡带给了别人的人,对死亡就应该有一种不再陌生的恐惧了。
“你今天怎么了?”司巍巍担忧地问。
“我一想到要出国,就觉得特没劲!”黄晓军回答。
“还有别的原因吗?”她停了下来。
“有,好多,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咱们往回走吧!”黄晓军回过头,极力做出轻松的微笑。
第二十三章 过程(二)
她点点头。表情有些僵硬。她看得出来,黄晓军一定遇到了什么特别大的困难,或者是烦恼。他的眼里有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心灰意冷的彷徨夹带着对未来无知的困惑。她不理解一个如此刚毅沉稳、智商极高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绝对不是一时心情的烦躁,而是一种灵魂堕落的显示。她开始担心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了。她曾经窥视过很多男人的内心世界,虚荣、奸诈、不忠、自以为是,都掩饰不了他们内心虚弱、浮躁的本质。对黄晓军,一开始,她就有被他与众不同的气势所征服的诚悦。她对他的爱来得既突然又坚实,尽管她明白其实自己并没有真正读懂这个男人,但她依然相信,他比很多男人有超然的力量和智慧。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帮他跳出内心世界的怪圈,但她愿意尽一切努力让她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恢复昔日的风采。
回到病房以后,在护士的协助下,黄晓军又爬回到床上躺着了。
护士离开以后,他们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司巍巍转身走到门口,把门从里面反扣上,又回到床前。她开始慢慢解开上衣的纽扣,露出胸罩,又解开胸罩,让自己两只鲜活娇嫩的乳房展现在了他的眼前。看吧,我知道你一直想着这件事,我的身体跟别的女人一样,可她从来没有接受过男人的侵害,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是处女的世界……她坦然地迎着他那双火热尖锐的目光,举起双臂,极力展示她那魅力诱人的女儿世界……
他并不惊奇她的举动。他被她超然的窥视能力和非凡的勇气折服了。他开始意识到这个女人将会成为主宰他今后命运的天使。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忘记过去,背叛自己和这个世界……眼前那圣洁、高贵的仙女峰正在喷发着能够消融他满身烂疮的岩浆,他感到被火烧灼的痛快和亢奋,似乎又找到了失去的生命活力。他得意自己没有淫秽性念,他在那雪白透亮的胸脯上看到了未来坦荡的前程……他嗅到了她身体散发出的浓烈的芬芳,一种他从来不曾体验过的醉人清香,能把人熏醉熏死、令人灵魂出壳的仙然天香……他把头深深地埋在里面,陶醉在一片白色茫茫的虚幻世界……
她感觉到带着他体热的眼泪滴洒在自己的肉体上,继而下流,冰凉地渗进了她的肌肤。她温情地轻轻抚拥着他粗黑浓密的头发,用心对他说:“别怕,我的小男孩儿,没事的……”
耿迪终于从人头攒动的出港厅发现了正在走出的薛佳灵和邱建媳妇。
一见面,薛佳灵就关切地望着他那张死灰死灰的大脸。“你怎么了?”她有些惊异地问。他说没什么,主要是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一连几天都没怎么睡觉。“豆豆怎么没来?”薛佳灵又问。他告诉她,豆豆去外地拍戏去了。老谭,还有桂翠,都去了。他发现她很释然地笑了。
“弟妹,这趟玩得开心吗?”耿迪问邱建媳妇。
“当然开心呀!我和佳灵还在香港的黄大仙庙结拜成姐妹了。”邱建媳妇兴致勃勃地回答。
“是吗?”耿迪故作开心状。其实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回家躺一会儿。晚上还得宴请万行长。
路上,耿迪遗憾地告诉邱建媳妇,邱建要过几天才能回盛京。邱建媳妇宽宏地说,没关系,工作是第一位的……
耿迪点点头,说:“那是!”
耿迪和薛佳灵一进屋,两人便迫不及待地抱在了一起,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话,相互忙乱地扒着对方的衣物……随着激烈疯狂扭动,薛佳灵急促地反复呻吟道:“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两个人疲惫不堪地躺在地板上。耿迪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宝贝儿,晚上我还得请别人吃饭,我先躺会儿。六点的时候,叫我一下……”
薛佳灵用胳膊支起身体,怜惜地看着他,轻轻地说:“那到床上躺着睡吧!”
耿迪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走到床前,一头倒下:“别忘了叫我,宝贝儿!”
“放心睡吧,到点我叫你!”薛佳灵在耿迪的脸上亲了一下,便进到盥洗室里去了。在她冲洗身体的时候,她的内心有一丝淡淡的愧疚,自己在国外开开心心玩的这些日子,耿迪却被累成这样……
第二十三章 过程(三)
耿迪在餐厅的包房里,耐心地等待着迟迟不到的万行长。
万行长一见耿迪,先是长吁短叹事情太多,工作太忙,让他久等了,接着就很神秘地告诉耿迪,唐董事长今天上午在京津塘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估计人已经完蛋了。对唐董事长的死,万行长所表现出来的“惋惜”和“悲痛”,连傻瓜都能看明白,简直就是如释重负和幸灾乐祸。耿迪极力做出惊讶、惶恐的表情,连连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唉,谁能想得到呀!?可惜呀,一个那么有作为的人,说没就没了。来喝酒!”万行长开始与耿迪交杯换盏,谈论业务了。
这次给“新维多”的贷款,尽管经历了些风风雨雨,但最终是落实了。这里面的奥秘别人是很难想像的。以“新维多”的资格,完全符合贷款的条件,但由于来自上下左右的干扰,万行长迟迟下不了决心。然而后来事情的转机也令他困惑了很长时间,仿佛一夜的暴风雨就改变了河水流动的方向,一切又都颠倒过来了。说鬼话的人突然改说人话了,反对的势力突然成了积极的支持者,而且谁也不会解释这是为什么。大家就像戏台上串角儿的艺人,从台前下到台后,换身行头接着又出场,完全扮演敌我不同的正反角色,虽说很是劳累乃至精疲力竭,但人人还是兴高采烈、乐此不疲地变换着色彩迥异的各种嘴脸。对耿迪此人的诸多背景和个人情况,万行长也是早有所闻。彼此虽说有过几次照面,但说不上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和这类人物打交道。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一顿饭既不利于他的减肥养身之道,又容易授人把柄,招惹闲话。直到今天上午,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到时候找个什么适当的借口,推掉这顿饭局。到了中午,突然听到唐董事长死于车祸的消息,万行长顿时有了莫名其妙的轻松和慰籍,他感觉到自己头上的天空一下子开阔亮堂了许多,应了一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于是他才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赶赴今天的这个约会。为此,他真的推掉临时找上门来的其他几个应酬。
菜再好,酒再醇,但两个人的饭局终归显得有些清冷。耿迪解释这是因为担心影响不好。今天请万行长来,没别的目的,一来是感谢银行在关键时刻给予了“新维多”最有力、最宝贵、最及时的支持;二来因要陪黄董事长去国外疗伤,可能要离开盛京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还需万行长多多关照。
万行长于是感叹有钱人的好处。说到关照,那自然是应该的。既然给了贷款,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好马配好鞍,银行也要靠广大企业的支持才能生存和发展。
趁着酒兴,耿迪起身,变魔术般的打开了一幅名人的字画,展现在了万行长的眼前。
万行长是行家,既是鉴赏家,又是收藏迷,他不由自主地起身凑了上去,扶正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仔细观赏起来……
“啧、啧,是真迹,好家伙,不简单、不简单……”万行长摇着头,满脸呈现出钦佩、羡慕的奇光异彩。
万行长这几句话,在耿迪听来,不知道是夸拿画的人,还是画画的人。反正看得出来,万行长是真的动心了。
“怎么样,大哥?您要是喜欢,这玩意儿算是老弟孝敬大哥您的……”
“哟,那怎么行!你可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万行长诧异地推辞道。
耿迪轻松地笑了,说:”您看您,大哥,这东西是我们家老爷子留下的。要不是前几天有个青年画家上我家玩,看见了这幅画,说是好东西,我差点没扔喽。在您眼里它是个宝贝,可要我看,也就他妈破纸一张……”耿迪说着,又故做漫不经心随手要卷起状。
“别、别,这可不是破纸呀,老弟……“万行长焦急万分地抬手制止道,”哎呀,老弟,你别给弄坏喽……”
“这样吧,大哥,我知道您是一个好官,奉公守法、廉洁清正。这画您要是真喜欢,您给一百块钱,拿走!”耿迪一本正经地说道。
万行长看看耿迪,再看看他手里几乎要被卷折的画,心潮起伏,激动万分。终于,他点点头,掏出怀里的皮夹,取出里面所有的大票:“这里大概是三千多块吧,我买下你这张‘纸’!”万行长有意把“买”字咬得特别的响。
耿迪乐了。他接过万行长手里的钱,然后把画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发上,随手抽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票,又将其余的全部交还给了万行长,“大哥,这画我就卖一百元,多一分我也不要……您听我把话讲完!我还没穷到要卖家业的地步,这东西要搁我手里,早晚被毁了。大哥,您说呢?”
万行长颇有同感地点点头,说:“是啊、是啊。那好吧,我就替你先收着。将来你要是那……”
“得、得,大哥,您这话我可不爱听。要不我给您写个字据,表明永不反悔?”耿迪乐呵呵地问。
“嘿……嘿……那倒不用、那倒不用!”万行长起身走到画的跟前,眼里再次喷射出灿烂的光芒。
第二十三章 过程(四)
这幅画其实是黄晓军早就准备好要送给万行长的。至于怎么送、什么时候送,则由耿迪负责来落实了。
接下来,万行长的酒量陡然增大了好几倍。耿迪暗暗吃惊,他没想到万行长竟然有如此海量。两个人的话题在不知不觉中扯到了刚刚死去的唐董事长身上。
“唐这个人啦,”万行长发自内心地说道,“算不上是个善良之辈哟,太骄狂!”
耿迪点点头,说:“是,主要还不是仗着他家里……”
“屁!他家有什么呀?他父亲?死了多少年啦!不知天高地厚哟,老弟,有好多事,你们是不知道呀!啧,没法说!”
“那就不说!来,大哥,喝酒!”
“喝!”万行长喝一口,接着说,“老弟,你们还年轻,将来大有作为,千万别学姓唐的那种人。人一死,倒让大家少了一块心病。你说说看,这人做得够糟糕的吧!”
万行长的一席话让耿迪的心里觉着厌倦的同时,也感到轻松备至。妈的,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他这么想。
当耿迪进到黄晓军的病房,两人目光交织的那一瞬间,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灼热的气息。黄晓军伸出手,耿迪握住……仿佛两个阴暗、衰竭的灵魂在绝望之中,又找到了能够依附生存的旺盛肌体,他们那难以操控的喜悦和疯狂的欢呼通过两只散发着浓郁血腥的手奔流进入了对方的肌体和灵魂……
“腿怎么样了,还行吧?”耿迪问。
黄晓军点点头,说:“还行。辛苦了,迪哥!”
耿迪说:“嘿……嘿……挺好。机票订好了,你没问题吧?”
黄晓军说:“没问题!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说。”
耿迪说:“说吧。”
黄晓军问:“还记得那个记者吧?”
耿迪问:“记得。怎么啦?”
黄晓军说:“我想把她带走!”
耿迪问:“这次?”
黄晓军:“不,手续来不及了。我想尽快把她也办出去!”
耿迪想了想,说:“好吧,我来安排吧!”
黄晓军说:“我想走以前再去看看黑子!”耿迪说:“这恐怕不行吧!”
黄晓军问:“为什么?”
耿迪说:“我总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咱们最好别干引人注目的事情。你说呢?”
黄晓军点点头,说:“好吧,我听迪哥的。邱建什么时候回来?”
耿迪说:“后天下午。到时候我和他一起来看你。另外,我让佳灵明天去你家,帮你把出国要带的东西准备一下。要不你开个单子?”
黄晓军说:“不用了,我上次从加拿大带回来的行李几乎原封没动的还搁在家里,到时候回家取一趟就行了。迪哥,你说,咱们还能回来吗?”
耿迪说:“能!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能回来!”
黄晓军问:“迪哥,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耿迪说:“问吧!”
黄晓军问:“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后悔吗?”
耿迪认真地想了想,说:“后悔!”
黄晓军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愧疚,许久才喃喃地说:“迪哥,我对不起你!”
耿迪轻轻地一笑,说:“晓军,这怨不得咱们。”
张河林一直把邱建送到了山下。
张河林:“邱施主,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慧空在此与您话别了。”
邱建:“慧空师傅请留步。来日方长,我真心祝愿慧空师傅永远泰安!”张河林:“烦请邱施主转达慧空对昔日朋友犯下的过失和罪孽的深切不安。慧空已皈依佛门,本不应过问世间尘事,但慧空仍是期望朋友们万事如意、平安吉祥!另外,慧空真心希望邱施主能够履行诺言,在可能的情况下,关照贫僧所在的寺院!”
邱建:“师傅请放心,邱建向来都是言必行,行必果!”
张河林:“阿弥陀佛!邱施主一路平安!”
望着张河林离去的背影,邱建那双埋在玻璃镜片后面的眼睛开始泛潮了。
夜已经很深了。月光泛泛地洒在山东一座国内颇有名气的金矿露天开采场。老谭和豆豆在月光下漫步。剧组的成员都早早休息了。惟有老谭和豆豆丝毫没有睡意,应豆豆邀请,老谭陪着她来到了白天拍摄过的现场。豆豆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在云中急促移行的月亮,一阵凉风扫来,豆豆有意无意地朝老谭身上靠了靠,老谭抬起手臂轻轻地揽住了她……
“大哥,这几天把你累坏了吧?”
“还行,挺开心的,也就不觉着累了!”
“你说,咱们这次能一炮打响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万一又失败了呢?”“那就从头再来!”
“我真的担心再失败!”
“傻丫头,记住喽,演戏要是失败了,从头再来是天经地义的。”
“跟做人不一样,是吗?”
“做人有时也是在演戏。”
“也可以重来?”
“可以!”
“真的?”
“当然!”
“你也是在从头再来?”
“是呀,我在努力重新开始!”
“可有时候是不行的!”
第二十三章 过程(五)
老谭借着月光看见了豆豆眼里泛着的泪光。他松开揽着她的手臂,继续独自缓缓地朝前走去。通过近一段时间的交往和共事,老谭发现其实自己应该算是一个比较优秀的男人。官场上曾经一度的失意,使他几乎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面对豆豆对自己日益增强的依赖和信任,他发现自己的灵魂开始慢慢变得洁净、高傲了。在这个小小的集体中,他扮演着救世主,或者说先知的角色。在这个既平凡又浑浊的小片天地,他感觉到了难以用言语表述的欢跃和轻松。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豆豆和张桂翠像自己的两个闺女,她们的喜怒哀乐成了他整日牵挂的精神寄托。如果时光倒退几年,甚至半年,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虽说算不上是激流勇退的有识之士,但他真正体验到了无官一身轻的悠闲和宁静。那种整日提心吊胆、处处设防的官场紧张综合症也随之消失了……
突然,他感觉到豆豆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后,两只纤弱的手臂绕住了他的双肩,她说:“我想让你背我走几步,行吗?”
他乐了,他随即弯下腰,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背上,双臂往后勾住她的大腿和小腿的结合部,一直腰,嘴里哼出一句:“走吧!”
他的后脖颈感觉到她轻轻呼出的热气和她湿润的亲吻。这个小骚婆,真可爱……他心想。
黄晓军和耿迪听完了邱建的叙述,两人默默地注视着他。张河林的转变,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像是童话中传说的一只恶狼因误饮了仙女的洗澡水,而从此变成了温顺可爱的小绵羊那么荒谬可笑。然而邱建严肃深沉的情绪又使得两人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我没意见,”黄晓军终于点头,同意了邱建关于把张河林应得的红利捐献给寺庙的提议,“你说呢,迪哥?”
“我也没意见。”耿迪回答说。
“好吧,现在我们把公司前段时间的工作来个总结,然后把下一步的发展计划再议一下。”黄晓军看看表,已是凌晨3点了。
“新维多”在几个项目上同时取得的巨大成功,令三人情绪亢奋不已。郝大姐的项目已基本完成,按照合同,郝大姐将要支付给“新维多”最后一笔的佣金是两千多万,整个项目,“新维多”赚取了将近三千多万的纯利;宁海市的项目目前已经进入了正常的营运状态,根据预测,再有四个月,也就是明年开春,将开始产生盈利;盛京的项目随时可以开盘,实际上,邱建早已落实了将近65%的销售计划。邱建保守地估计,一旦开盘,最多需要半年时间,即可结束全部工作……这标志着“新维多”从此具备了集房地产开发、策划、销售为一体的强大实力。邱建认为现在应该乘胜追击,挤进“中央商务区”(CBD)的建设。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黄晓军和耿迪的撤离无疑将使“新维多”失去一次巨大的商机。关于这一点,黄晓军早就考虑到了。他认为,就目前“新维多”的状态,虽然具备了内在的实力和对外的挑战能力,但如此迅猛的发展态势,未必能够得到外部力量的支持。尤其是经历了张河林和唐董事长两件事,“新维多”究竟树立了多少公开的对立面和潜在的竞争对手,以及与黑白两道建立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会不会给“新维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和打击,这一切都还有待于一段时间的观望和考验。根据他的经验,如果事业一味地靠惯性向前发展,往往会因为忽略负面的因素和意外的打击而功败垂成。如同一列飞速疾驶的火车,一旦受到致命攻击或断轨的时候,其本身的惯性就足以成为毁灭其自身全部的祸首。这个顾虑他并不愿意跟邱建讲明,他和耿迪的激流勇退已造成了“新维多”发展减速的客观事实。大家惋惜也好、哀叹也好,也只能是一种情绪的表现而已。他相信,有朝一日,一旦他再回到盛京,那将是“新维多”的又一次腾飞。还有一层更深的原因,那就是他不能让“新维多”在没有自己的时候,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而这种心态完全出自于他从不会真正信任别人的天性……
“迪哥,您说呢?”黄晓军问。
“说什么?”耿迪不知道黄晓军问的是哪个问题。刚才在邱建和黄晓军谈话的时候,耿迪几乎很少插话。他一直在考虑,明天要不要参加唐董事长的遗体告别仪式……
“我是说刚才邱总提到的CBD的事儿,迪哥您觉得我们现在能够挤进去吗?”黄晓军问。
耿迪稍稍犹疑后说:“要想挤进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关键是现在这种时候,我担心弄不好会树敌太多。也许再等等看?”
邱建没有表态。他觉得自己是少数。
黄晓军几乎不被人察觉地微微点头。
……
第二十三章 过程(六)
唐董事长等人的遗体告别仪式在盛京一家很有名气的医院进行的。上午,耿迪和邱建身着黑色西服,表情庄严地进入了灵堂。前来参加遗体告别的人群虽然有些稀疏,但灵堂的气派和规格都是非常奢豪大气的。耿迪和邱建冲着三具头部裹着白布,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缓缓地三鞠躬。死者的亲属列队与前来吊唁的朋友们一一握手,同死了的人一样,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亲属家眷。一开始,耿迪的内心难免有些忐忑不安,但当他见到灵堂外有说有笑的各色人等,郁闷的内心顿时豁然贯通。“万行长说的没错,大家都少了一块心病!”他想。
走出灵堂以后,耿迪没想到这里见到了下午将要举行婚宴的前妻李金华。
“你怎么也来了?”耿迪有些惊异。
“我是陪朋友来的。听说、听说你要出国?”李金华问。
“对,明天走。”耿迪说。
“还回来吗?”李金华问。“当然回来。哦,对了,来,介绍一下,”耿迪侧过身,说,“这位是我的前妻,李金华女士!”
邱建笑容可掬地急忙点头:“您好,大姐!”
“这位是我的好朋友,邱建先生!”
“邱先生,您好!”
邱建看看手表,说:“这样吧,你先陪朋友进去。晚上没什么变化吧?”
“没有,你可以早点来吗?”她问。
“没问题。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李金华摇摇头,脸上出现淡淡的酸楚。
目送李金华进到灵堂以后,耿迪和邱建回到车里。“晚上还得参加我前妻的婚礼,操,这叫什么事呀!”
邱建苦笑一下,问:“迪哥,你去不觉得尴尬吗?”
耿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没别的亲人了。我就算代表她的娘家人吧!”
“啧,是够别扭的!”邱建同情地看着耿迪。
耿迪醉醺醺地进到家里。薛佳灵还在忙着收拾行李,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去。看上去,耿迪的心情不是很好。毕竟前妻嫁人不是件值得他庆贺的事。这顿喜酒他并没有多喝,连日来的疲惫,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几杯酒落肚以后,他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善解人意的新郎官,亲自送他提前离开了宴席。
耿迪一头倒在沙发上,醉意朦朦地说:“来,宝贝儿,今晚咱们就、就他妈也结、结婚!”
薛佳灵笑着说:“可以呀,明天正好开始度蜜月!”
耿迪抬起身,说:“好,今晚就结婚!婚礼现在开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把抱过薛佳灵,”亲爱的,你想嫁、嫁给我、我吗?”
薛佳灵点点头:“想!”
耿迪自问自答道:“我、我想娶、娶你吗?想!”
司巍巍起身准备告辞了。黄晓军让她再留会儿,说他反正睡不着。司巍巍仍然坚持要走。黄晓军只好同意。他知道司巍巍跟他过去所认识的女人都不一样,她的个性和主见远远比她们都强。“好吧,明天别忘了早点过来,咱们一起去机场!”黄晓军笑着亲吻了她伸过来的脸蛋。
“不会的,早点休息!”司巍巍在他的脑门儿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黄晓军幸福地笑了。
这一夜他梦见黑子又活着回来了:黑子说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黄晓军紧紧抱着黑子冰凉的身躯,激动地告诉他,现在好了,他们什么都不缺了……他为黑子安排了最好的生活条件和一切富贵奢靡的享受……黑子的表情始终呆若木鸡,完全没有了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行尸走肉般地存在着。黄晓军如同供奉神灵一样,终日小心翼翼地陪伴着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很快就变得空虚衰竭了……一切都像是与世隔绝的浑浊阴间,压抑而灰暗。当黑子见到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白姐时,从腰件拿出一把上了膛的大号手枪递给她,白姐接过手枪,把枪口顶在了黄晓军的脑门儿上,他惊恐万状地想为自己申辩些什么。随着白姐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一丝丝地扣紧,黄晓军奋力地想拔腿逃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绝望之中的他抬起头望着白姐凄苦冷漠的下颌……司巍巍变成了一只斑斓耀眼的蝴蝶飞到了黑子的头上,黑子一伸手,抓住那只蝴蝶残酷地把她撕成了碎片,鲜血洒在了手枪上,手枪顿时变成了与蝴蝶一样的鲜花,白姐蹲下身来,万般柔情地搂着他……黑子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第二十三章 过程(七)
叶检察官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老婆正在帮助儿子收拾行装。
“好啦,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还得跟儿子聊些事。”叶检察官对老婆说。
老婆回到卧室去了。客厅只剩下父子两人。叶检察官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儿子,说:“这里是一万美金,是我和你妈妈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儿子,记住喽,天上永远掉不下来馅饼。人一生当中决不能同时和两个字交上朋友,一个是‘懒’,另一个是‘贪’。要么你选择‘懒’,不思进取,无求无欲,昏度人生;要么你拼命争夺,贪婪成性,靠疯狂的奋斗来满足自己永无止境的欲望。为什么人类社会成功的只是极少数的人?这就是因为绝大数的人集了‘贪’和‘懒’为一体,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懒’。‘贪婪’和‘懒惰’又是最不容易分割的人性,也是最能够毁灭一个人的毒性。还有失败,一个不能承受失败的人是不可能成功的。作为父亲,我无权为你选择你今后的道路,但我想谈谈我的意见。你耿叔他们公司的那个邱建,现在是董事长了,我以为这才是年轻一代人应该选择的正道。至于你耿叔,你佩服也好、羡慕也好,我希望你不要以此为自己的偶像。当然,我不是说你耿叔不好,而是你不具备他的很多品性。你是一个还算聪明的人,小时候我对你的教育有许多脱离现实和违背真实的地方,但那是对你在成长过中必不可少的、善意的误导……”叶检察官停下来,喝了一口茶。
儿子起身为父亲杯里沏水。
“和你女朋友都谈好了?”叶检察官问。
“谈好了!”儿子回答。
“还有,对女人,我也得送你十六个字:爱而不溺、淫而不乱、得而不狂、失而不悲。”叶检察官停顿下来,看看一脸凝重的儿子,接着说,“好啦,时间不早了。去陪你妈说几句话吧,去吧!”
老仝从书房出来,将一个信封交给闺女:“丫头,这是五千美元,留着应急用。”
“我不要!昨天妈不是给过了吗?”女儿固执地把手背到身后。
“拿着!还生爸气呢?”老仝乐呵呵地问。
“我不要嘛。我说过,以后我要靠自己。人家美国总统的闺女都可以打工挣钱,我就不信我做不到……”
“你呀,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它多高多厚跟我有什么关系呀?!再说啦,我把家里钱都敛光了,你和我妈怎么办?爸,我不要!”
老仝忧虑地摇了摇头,说:“你呀,你要是小子,爸也不会为你操那么多的心……”
“哎呀,爸,您真是的,男的怎么了?我就不信男的比我强多少。你不是说还有一个男孩儿跟我一块儿出去吗?到时候我非得让你看看,谁比谁强!”
“丫头,爸不是要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只要平平安安,好好学习比什么都强。家里你不用担心。到了国外,如果实在不能适应,还就回来。我和你妈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明白吗?”
女儿点点头,眼泪落到了地板上。
老仝看着闺女,眼圈有些微微泛红。闺女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离家出门,且遥远漫长。作为父亲,他要担心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当初,要不是女儿认定非要出国去闯世界、要不是有黄晓军等人的鼎力相助,他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女儿离开自己的。还有一个令老仝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那就是女儿至今没有男朋友。论家庭、长相、学历,闺女都不应该是男孩子忽略的追求对象。这个问题,他曾经侧面试探过女儿,得到的答复始终是一句话:“烦不烦呀!”。于是老仝就不好再“烦”闺女了。
“丫头,到了国外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要处处谨慎做人,小心处世。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的小姐脾气……”
“爸,你有完没完呀!“女儿撒娇地搂住了老仝的脖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接着说,”爸,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老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这个任性的丫头。
老仝的妻子来到客厅,一双悲凉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
第二十三章 过程(八)
邱建和卞昆坐在一座非常华丽、寂静的酒吧喝着加冰的威士忌。天快要亮了。
卞昆谦恭地为邱建的杯里放进几个冰块,邱建抬手表示感谢。邱建今天是向卞昆转达董事会的决议,同意卞昆的公司加入”新维多“。具体事宜待黄晓军和耿迪离开盛京以后,由邱建负责与卞昆协商。条件肯定是比较优厚的。邱建告诉卞昆,关于股份的重新分配问题,黄晓军订了一个原则,无论卞昆以什么形式或资本加入,卞昆的股份不能超过耿迪。这在卞昆看来,是理所当然的。卞昆凭着机敏的感觉,已经嗅到了自己未来成功的希望。钱——大笔的财富和金钱,自己将要成为这台滚滚不停的赚钱机器的一个部分。邱建把张河林的情况也简单地跟卞昆介绍了一下。卞昆开心地乐了,说这个傻瓜,早在一年前,如果有谁告诉他张河林说,你将来要出家当和尚,丫肯定连杀了人家的心都有。“……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卞昆还是没有想明白,张河林为什么会选择走这条路?黄晓军的大难不死和唐董事长等人的突然死亡,再一次让卞昆感觉到黄晓军战无不胜的神奇力量。他甚至愿意相信这是老天在助黄晓军。像邱建这样几乎近似天才的策划高手,像耿迪这样盛京城黑白两道有面的人物,居然如此死心塌地跟着黄晓军拼打天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迹,这不能不说是天意。卞昆愈发急切地渴望自己能够成为这个集体中的一分子。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使卞昆认清了一个道理——最佳的资源整合才能产生最团结的集体,发挥最大的能量,由此才能得到最大的成功。
“邱总,我卞昆从内心敬佩你们几个,”卞昆借着酒劲儿,充分表现自己的忠心,说,“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就是喝一口汤,也他妈的痛快。真的,我服气、我真的服气。我卞昆没别的本事,干活出力是把好手。从今以后,我就听您邱总的,我愿意跟您在一起。别看我比您多吃了几年咸盐,我那算是白吃的。真的,您别笑。以前有人跟我说,您是天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天才就是天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来,邱总,我敬您一杯!”卞昆连酒带冰块一起倒进了嘴里。
邱建也一口干了杯里的酒。卞昆刚才那几句话,听起来尽管有些肉麻,但还是令他心里有一种痒酥酥的快感。“听其言、观其行”,这是他多年来奉行的辨别一个人真实面目的至理名言。而黄晓军则认为,一个人,无论他眼下多么风光,或者是潦倒,得先看看这人有没有十年以上的患难知己。如果有,这人便可交;如果没有,这人就万万不可取!邱建曾经对黄晓军这个既简单又武断的标准进行过验证,他发现的确有它独到的一面。他暂时还不急于要弄清这个卞昆究竟属于一种什么样的人。他倒是很乐意趁着酒兴抒发一下自己的心情。
“卞总,你太客气了。我哪儿是什么天才呀,其实我只不过是比别人用心一点罢了。”邱建笑眯眯地看着卞昆,说,“‘新维多’之所以能够有今天,是靠公司上上下下全体职工的精诚团结,当然也离不开决策层正确的领导。我常说,我们是去做对的事情,还是把事情做对?卞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卞昆迷惑地摇摇头,表示思维没能转过来。
邱建笑笑,说:“是这么个意思……”
……
邱建和卞昆一直聊到天亮。
卞昆看看表,说:“走吧,该去机场了。”
司巍巍一大早赶到了医院。她到了以后才发现,医生、护士在“新维多”众多的员工协助和簇拥下,已经把黄晓军出院的手续,以及上飞机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安排妥当了。黄晓军坐在轮椅上,同前来送行的医生、护士们热情话别。黄晓军的病房楼下,停着好几辆豪华的进口轿车,气氛热烈得有些过于张扬了。司巍巍站在人群外面,注视着不断向大家抱拳致意的黄晓军。她发现他的眼圈有些青紫,像是一夜未眠,可掬的笑容掩饰不了他疲惫的神情。黄晓军一眼看到了她,眼里流露出欣慰的笑意。他示意她过去,于是她来到他跟前,从护士手里接过了轮椅的推把。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将黄晓军挪进了一辆加长的豪华林肯轿车。司巍巍进到车里,替他又整理了一下衣袖领带之类。车队浩浩荡荡向机场进发了。黄晓军让司机把车内隔挡玻璃升起来。这样,偌大的车厢里只有他和司巍巍了。
“你昨晚没休息好?”司巍巍问。
黄晓军疲惫地点点头,说:“做了一夜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司巍巍又问。
今天一早醒来,黄晓军就想好了,他要把能够记住的梦里的一切和有关白姐的情况都告诉司巍巍。他相信她一定能替他解析这个谜底。只是对黑子背景,他略做了一些隐瞒。在他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司巍巍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一)
他讲完以后,司巍巍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她才问:“你害怕吗?”
黄晓军摇摇头,说:“不,我要是害怕就不会对你讲这些了。”
司巍巍伸出纤柔的手,轻轻地抚摩着黄晓军的脸颊,说:“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真的?”黄晓军半信半疑地问。
“别担心,你没事。”她说。
“对你不好?”他问。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我爱你!”
黄晓军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虔诚而又深情地吻着。他在想,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他都一定要把司巍巍带在自己的身边,他太需要这样一个女人了。他坚信,司巍巍将成为他未来的保护女神。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从肉体上,这个女人都将给他带来难以估量的欢娱和幸福。他愈来愈强烈地感觉她身上有一种令他朝气蓬勃、昂然挺拔的巨大魔力,她的气味、她的体温、她的眼神、她的气质……总之她身上的一切一切,都令他浑然着迷、疯狂向往。其实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在没有找到的时候,他只有一个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概念。而当他一旦找到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他要找的。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有意识地排挤白姐在他脑海里的记忆,这种不由自主的背离和负义从一开始的良心不安发展到了无所顾忌的心安理得。
“让我再看看你,好吗?”他喃喃地乞求道。
她慢慢抽回被她握着的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上衣……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眩目的白色亮光,一股浓郁沁心的香气向他涌来,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躯被包容、被融化了……
看着依偎在自己怀里的黄晓军,司巍巍的内心无比惆怅。昨天夜里,经过几乎是一夜的苦苦思索和反复权衡,她终于决定放弃和黄晓军的继续交往。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地感悟到,在黄晓军的灵魂深处还有一个她无法透视的黑洞世界。而这个黑洞世界对于她来说,又有一道与她的灵魂不可交融的坚实屏障。她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悔悟,也不知道一旦失去了黄晓军以后,自己将怎样选择未来的生活。这个在她心灵天空如同一颗划过流星的男人,竟给她留下了永远都难以忘却的记忆。她本来打算今天分手的时候,把一张写好了信的软盘交给黄晓军,但她担心黄晓军在短时间内承受不了这个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失败”和打击。她想等他到了国外,身体康复以后,再通过适当的方法委婉地告诉他,她决定跟他分手……即使是现在,她仍然相信自己还在一如既往地爱着他,但她的命运之神告诉她,他不是她永远的伴侣。至于为什么,她暂时还不能完全解释这个奇怪而又神秘的预感,但她深信自己超人的灵感决不会欺骗自己。像一场梦,又像是一出戏,她既是梦里的主人,也是戏的编导,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戏里,这都是一个在一开始她完全没有料到的结局。刚才黄晓军给她讲述的那个梦,进一步证明了她的预感是准确无误的。“可怜的小男孩儿,对不起!”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你在想什么?”黄晓军在司巍巍怀里喃喃地问了一句。
她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头,说:“我在想咱们分手以后,你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她。
“我看见你眼里有一个黑洞,很深很深的黑洞。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吗?”她温柔地笑笑说。
黄晓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有些尴尬地回答说:“我也不知道,真的。可能、可能什么也没有,空的!”
“是吗?也许吧!”她说。
耿迪和薛佳灵最早赶到机场。当他们推着行李车进到大厅时,耿迪突然发现正在东张西望的何伟。耿迪有些纳闷儿,明明说好了,不让他来送的呀?他让薛佳灵照看着行李,在约定的地点等候黄晓军和邱建,以及老仝的闺女和叶检察官的儿子,自己朝何伟走去。
“迪哥,你不让我来,可我还是忍不住来了!”何伟的笑容有些勉强。
“来了就来了吧。我主要是觉得没必要,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送我,我有点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迪哥。这一分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何伟颇有些伤感地说道。
“瞧你说的,又不是去了宇宙。不就一个加拿大吗?!想当年,白求恩还不是说来就来了。到了那边我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的。你也要多保重!”
“迪哥,”何伟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嗓门说,“铁驴和他们老大昨天在沈阳的大街上被人乱枪打死了……”
“天,是吗?”耿迪陡然惊出一身冷汗,紧接着又问,“为什么?”
何伟摇摇头,说:“暂时还不清楚,但肯定跟他们内部有关系。我的一个沈阳哥们儿昨天半夜才打电话告诉我的。操,世道真他妈险恶!”
“你今天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个?”耿迪这才明白,何伟为什么执意赶到机场来为他送行。对他和何伟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他知道,铁驴团伙里面,真正了解唐董事长事件全部真相的人只有铁驴和他的那个老大。
何伟点点头,说:“这件事事关重大,电话里不能讲,我只能当面来告诉你了。最近一段时间出了好多类似的事情。我估计下一步政府又要加大整顿力度了……”何伟眼里有很重的忧虑。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二)
“老弟,听我一句话,该收手就收手。你现在钱、权不缺,好好干点儿正事。要是国内要真有什么动静,你就干脆也出去避避风头。记住,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凡是不好的兆头,宁肯信其有。我出去以后,想办法帮你搞个签证。一有风吹草动,你就出来。”耿迪严肃地对何伟说。
何伟点点头,说:“迪哥,别忘了我!”
“放心,我耿迪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何伟看看表,说:“那我先走了。待会儿人一多,看见了反而不好。您说呢?”
“好吧,我不送你了。赶紧回去吧。”
耿迪目送何伟走出机场大厅。
耿迪回到薛佳灵的身边。这时候,叶检察官的儿子在女朋友的陪同下已经到了。耿迪让薛佳灵把机票先给了他。他把叶检察官的儿子叫到一边,告诉他大家最好不要挤在一起出关,这样目标太大,影响不好。其实耿迪是在得知沈阳出事以后,做了最坏的打算。老仝的闺女也到了,耿迪让她和薛佳灵结伴出关。耿迪从薛佳灵那里要回了自己的护照和他跟黄晓军的机票,便让薛佳灵和老仝的闺女先进去办理离境手续。薛佳灵不解地看着他,本想问问为什么,但当她发现耿迪僵硬的表情和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津津的汗珠时,她预感到一定出了什么不好的意外。
“你们俩先进去排队办手续吧。一会儿人一多又得等半天。”耿迪的语气很轻松,但他的眼光却紧紧得盯着薛佳灵,示意别再磨蹭了。
望着薛佳灵和和老仝的闺女进关以后,耿迪转身刚要用手机给黄晓军打电话,发现公司的车队已经到了。黄晓军在众人的协助下从车里被抬出来,又放到了轮椅上。卞昆亲自推着黄晓军,身后跟着一群人,众目睽睽下招摇地朝他走来。耿迪心里暗暗叫苦,这他妈算什么呀?耿迪疾步迎上去,拦住大家,趴在黄晓军的耳边轻轻地嘀咕了几句,黄晓军点点头。耿迪直起腰来,对大家说:“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听见没有,按耿总说的办!”黄晓军沉着脸呵斥道。
于是大家准备走上前来和黄晓军道别。黄晓军一挥手:“不用了、不用了,都回去吧!”
见众人离去以后,邱建来到耿迪跟前,低声地问:“迪哥,怎么啦?”
耿迪抬眼看看一旁的卞昆,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没什么。时间快到了,走之前,有些事咱们几个还得抓紧商量一下。都围在这里没法说话呀!”
邱建点点头,认为耿迪的话有道理。
耿迪吩咐卞昆把黄晓军推到尽量人少的角落,自己和邱建远远地跟在后面。
“迪哥,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吗?”邱建不安地问。
“没有。昨天晚上让佳灵折腾了我一宿,愣说出国前要把房事干到一个更高的境界。傻×,不知道从哪儿学来这么一套。”耿迪苦笑不已地说。
邱建乐了,于是想起媳妇回国这几天,发疯似地跟自己干那种事,也就颇有同感的点点头。“邪了,我老婆回来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耿迪接着说:“邱建,我和晓军走这段时间,家里就靠你了。”
邱建点点头,心里有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他对黄晓军和耿迪离开以后,自己是否真的能够驾御整个公司和局面仍是有一定的顾虑。他也无法预料,黄、耿这一次的出走究竟是短暂和长久。丧失了进入CBD的机会,对他来讲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跟卞昆谈得怎么样了?”耿迪问。
“还行吧。”邱建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邱建啊,卞昆其人不可深交。你要随时提防着点儿!”
邱建停下来,看着耿迪,问:“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同意他加入进来呢?”
耿迪轻蔑一笑,说:“我读书不多,小时候看小人书知道《三国演义》里面有个魏延,也算是一个能征善战的猛将。诸葛亮没少用他打胜仗,结果呢?”
邱建点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了。迪哥,你、你和晓军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耿迪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有些凄凉地说:“说不好,有可能一年半载,也可能十年八年。谁知道!”
“迪哥,别太悲观了。也许事情根本就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
“唉,谁知道呢,但愿如此吧。邱建,你比我强多了。靠自己的本事和知识闯天下,将来一定能够成功!”
“谢谢迪哥。可要没你和晓军,我是一事无成!”
耿迪看着邱建,想从他的眼里看出点什么。他失望了,因为他什么也看不见。
两人来到黄晓军和卞昆面前。
黄晓军:“你们俩别跟生死离别似的,我看着都难受!”卞昆:“没错,特他妈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儿。”
耿迪:“没有,邱总很担心晓军的腿能不能上得了飞机。”黄晓军:“没问题。飞机只要不掉下来,我就没事儿!”
邱建:“哟,这话可不能瞎说。赶紧‘呸’几口!”
黄晓军于是“呸”了好几口。几个人这才有了几声轻松的笑声。
耿迪的手机响了。是薛佳灵打来的。她告诉耿迪,她们已经过了边检……
耿迪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塌实了。
黄晓军:“怎么样,咱们也该进去了吧?”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三)
目送黄晓军和耿迪消失在国际出港大厅以后,卞昆拍拍邱建的肩膀,问:“邱总,您看咱们是不是撤……”
邱建淡漠地回答说:“再等等吧!”就这么告别,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遗憾……
果然,邱建看见耿迪又朝他们走了回来。耿迪来到邱建的跟前,把邱建叫到一旁。
耿迪:“邱建,还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万行长和老仝已经同意帮助我们介绍CBD的项目,如果你有兴趣,过两天你可以跟他联系一下。”
邱建:“真的?迪哥你怎么没早说?”
耿迪:“晓军他……算了,你还是干吧。”
邱建:“晓军是什么意思?”
耿迪:“没什么,晓军是担心你让那帮人给骗了,或者、或者……怎么说呢,他担心你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因为这个项目实在太具有诱惑力了,肯定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如果一旦踏进圈里,要么风光无限,要么身败名裂,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我希望你要想好。咱们这个社会现在的游戏规则还没有达到你所希望的那种境界。”其实在耿迪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黄晓军并不热衷于公司在短期内有太大的发展。如果仅仅以避免树大招风为托词,似乎不足以解释黄晓军对CBD的冷漠。他渐渐地感觉到,在黄晓军和邱建之间已经有了潜在的危机……但他暂时还看不到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对谁错。
邱建:“我会小心的。但是最重要的,我希望迪哥应该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
耿迪:“好吧,你要多留个心眼儿。如果家里不出什么大问题,我会经常跟那帮人联系,尽力帮你拿到CBD的项目……”
邱建:“谢谢迪哥!迪哥,本来有好些话想跟你好好说说,但是没时间了。长话短说吧,其实我、我怎么说呢,我知道你跟晓军为‘新维多’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很佩服你们。但是将来咱们这个社会恐怕愈变愈快,咱们现在的有些做法会很快过时的。你说呢?”
耿迪看着邱建,没有表态。他在琢磨邱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跟他讲这些……
“我没别的意思,迪哥,”见耿迪没有回答,邱建接着说,“我想让您知道,在你和晓军离开的这段时间,为了公司的继续发展,我可能会改变一些我们过去的做法。因为我不可能再依靠你们了,我得靠自己面对和处理所有的一切。这些话我只能对您一个人说,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耿迪点点头,说:“明白,当然明白!”
邱建:“好吧,迪哥,一路平安!”
耿迪同邱建握了握手,转眼又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大厅了。
卞昆来到邱建的跟前,问:“迪哥怎么啦?”
邱建:“没怎么,他家里的电器忘了断电了。”
卞昆“嘿嘿”一乐,表示对邱建幽默、机敏的钦佩。
邱建转脸看着卞昆,问:“这有什么好笑的?”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迪哥怎么会把卞昆和魏延扯在一起呢?
耿迪跟邱建分手以后,一直在分析邱建刚才那番话真正的含义。他意识到,在他和黄晓军离开以后,邱建很可能会很快对整个“新维多”进行彻底地改弦更张。尽管他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担忧和失落,但他明白,这是邱建将来要想支撑起整个局面的惟一选择。他想听的话,到了邱建还是一句也没说。邱建的话明显表露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他和黄晓军已经过时了。想到这里,耿迪的内心就有一股难以名状的邪火……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到了还是落得个丧家之犬的下场?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邱建和卞昆已经离去了……他想起了自己在监狱里的一段往事:耿迪有个狱友,是个留美归国的博士,因故意杀人被判处死刑。临刑前的头一天晚上,博士提出想跟耿迪下盘中国象棋,耿迪同意了。但条件是输者必须当着所有的狱友讲述一段自己这一生当中最难以启齿、最黑暗的真实隐私。那盘棋下了几乎整整一夜,最后博士输了。博士看着那盘棋,直愣愣地说,我不止杀了两个人,而是十八个……耿迪和所有的狱友都以为博士是在撒谎,直到有一个急于立功赎罪的犯人大叫有情况报告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博士又能多活些日子了。博士的死刑被暂缓执行,被博士杀害的另外十六个遇难者的尸骨也被找到了。临死前,博士告诉耿迪,那盘棋他是故意输给耿迪的,但的确经历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博士说,他早就活腻味了,他杀人是因为他忍受不了自己和这个人类社会……耿迪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和博士这类杀人狂属于两类根本不同的物种。可事到如今,他明白了,他的人生道路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常的轨迹,跟博士这类人属于同一物种。如果真有阴间地狱之说,他的归宿只能是在那里……
他缓缓地朝黄晓军走去,脑子里不断闪地现出各种各样希奇古怪的念头:……大地震……飞机坠落……世界大战……人类末日……
坐在轮椅上的黄晓军看见耿迪正朝自己走来,他在想,耿迪和邱建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呢?他并打算直接问耿迪,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无论耿迪和邱建之间有什么秘密,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三)
黄晓军和耿迪稳坐在CAAC盛京飞往多伦多航班的头等舱。鉴于黄晓军的身体的特殊情况,空中小姐给他们提供了最优待的服务。由于头等舱还有几个没有售出的空位,耿迪谎称薛佳灵是他们的随行医护人员,轻而易举地为薛佳灵骗取了头等舱的座位。
黄晓军突然想起来,问耿迪,刚才他为什么急于要让前来送行的公司员工都回去?当时耿迪趴在黄晓军的耳边上说,阵势太招眼了,让大家都回去吧。至于为什么,等过了边检他再告诉黄晓军。
耿迪:“东北那帮人出事了。铁驴和他的老大昨天在沈阳街头让人给做了!”
黄晓军惊恐地看着耿迪:“是吗?怎么回事?”
耿迪把何伟上午在机场告诉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又向黄晓军重复了一边。
空中小姐前来告诫二位系好安全带,飞机就要起飞了。
“你觉得跟这次的事情有关系吗?”黄晓军问。
“说不好,估计有一定关系。一百多个呢,有可能是分赃不均,闹内讧,也可能是黑吃黑。但我总觉得这件事闹得越大就越麻烦。”耿迪不无忧虑地说。
“邱建知道吗?”黄晓军问。
“暂时不知道。再说他跟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关系。”耿迪不时地看表,盼着飞机赶紧起飞。
黄晓军也有些惶恐不安了。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随时发生。刚才还有一丝对盛京眷恋不舍的雅兴,这会儿早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是立刻上天的迫切欲望。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起飞时间早已过了十几分钟,仍没有动静。
耿迪一咬牙,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空中小姐走到他跟前,温和地请他坐下,并重新系好安全带。
“什么时候起飞?”耿迪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我肚子难受急了……”
“请您稍稍休息一下,飞机升空平稳以后,您就可以使用洗手间了!”
耿迪无可奈何地坐下了。空姐离开以后,黄晓军伸手握住了耿迪的手,说:“迪哥,放心吧。我想了想,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没那么快……”
黄晓军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了飞机发动机的轰鸣声,接着机体开始了缓缓的滑动。两人如释重负地相视而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晓军,吉人天相!”耿迪说。
黄晓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半个小时以后,耿迪让航空小姐端来两杯加冰威士忌。
黄晓军贪婪地吸着酒杯里散发的芬芳,这是他受伤以后,第一次闻到这种沁人心脾的气味……
耿迪:“来,晓军,为所有的人干杯!”
黄晓军乐了,说:“对,为所有的人,活人死人都他妈都算上!”
“干!”两人异口同声。
坐在前排的薛佳灵回过头,朝他们投来不解但却甜美的一笑!
一位空姐来到耿迪的身边,彬彬有礼地提醒他:“先生,您现在可以使用洗手间了!”
耿迪尴尬地连忙点头,说:“哟,对不起、对不起,我差点忘了!”
空姐一愣,接着说:“没关系。对不起,打扰您了!”说完,正要转身离去。
“小姐,您等一下!”黄晓军叫住了这位漂亮细心的空姐。
“您有事吗?”空姐问。
“麻烦你再给我们来一杯,行吗?最后一杯!”黄晓军把杯子递给了她,态度极其诚恳。
空中小姐莞尔一乐。
耿迪突然想起来在今天送行的人群里没有见到那个叫司巍巍的女记者。于是他问黄晓军:“对了,今儿我怎么没见到那女记者呀?”
“她在车里,没让她下来。她自己也不愿意下来……”黄晓军回答。
“哟,那为什么呀?”耿迪好奇地问。
“谁知道!这个小丫头挺邪的,真的,我一辈子也见过这么邪的女人。咱们可能都没见过。”黄晓军若有所思地说。
“特聪明,人精?”耿迪问。
“不止这个。我觉得,怎么说呢,我只要一看见她,思维就短路,立马就跟傻子似的了。邪了,真的,特邪!“黄晓军认真地说。
耿迪乐了,说:“那你还老招人家?!”
黄晓军苦笑,说:“唉,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跟她到底是谁先招的谁!”
耿迪笑着说:“你也是,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弄得自个儿跟纯情少年似的,累不累呀?”
黄晓军先是一乐,而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不累,真不累!”
“得,我还真得去趟厕所了。”说完,耿迪站起来走了。
……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四)
望着窗外茫茫无际的云海,黄晓军的神色变得阴沉凝重了。他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有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跟黑子、张河林和老唐相比,他是一个幸运者。然而,命运之神不可能永远偏袒他一个人。得到的同时就意味着已经或者是将有的付出。他把公司拱手交给了邱建,等于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了别人,这是他现在内心最憋闷、最悔恨的难言之隐。用“人生如春蚕,作茧自缚裹”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可谓贴切恰当。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以及原本是否还应该有更好的办法避免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很想知道,在机场耿迪又跑回去到底都跟邱建交代了什么?如果有朝一日他失去对局面驾御的权威,邱建又会怎样对待他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没有坐享其成的美事。人与人之间除了相互的利用就是相互的残杀,一切都是以自身利益为最高目标的争斗。他凭着本能已经开始意识到总有一天,邱建将挣脱他黄晓军手里的缰绳,成为不再受控于他人的烈马。现在不会,一年、两年、三年……以后呢?还有就是司巍巍,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司巍巍似乎有话没有跟他讲完,或者她感觉到了什么。黄晓军明白,一旦她知道了内幕,她肯定会永远离他而去……想到这些,黄晓军感到内心一阵憋闷和酸楚,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舒服?”耿迪回到座位上,关切地问。
“没有。迪哥,你说咱们还能回来吗?”黄晓军忧心忡忡地问。
“我觉得应该可以吧。”话是这么说,但耿迪心里知道,他们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黄晓军苦笑道:“那咱们可就全指着邱建了!”
“你信不过邱建?”耿迪一语道破了黄晓军的心思。
“你说呢?”黄晓军反问道。
“说不好,不过我觉得邱建应该不至于吧?!”耿迪若有所思地回答。
“迪哥,我有个预感……”黄晓军用双臂支撑起身体,略变换了一下身体的姿势,接着说,“用不了多久,你我就会成为多余的人!”
耿迪侧身看着黄晓军,他相信黄晓军说的是真心话,也是实在话。“那你说怎么办?”他问。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迪哥你说怎么办?”黄晓军问。
耿迪摇摇头,说:“我倒是觉得邱建不像是那种人。他只是个书生,搞经济行,但要玩官场和政治游戏,他离了咱哥们还真是够戗。再说,凭咱哥们的本事,在加拿大也照样能打下一片新天地。只要时机成熟,再杀回来,重新开辟新疆界也不是没有可能。房地产还能火几年,谁也说不好。总会有新的行业吧?只要找对了地方,不怕挖不到金子。你说是吧?我看你呀,先把革命的本钱养好了,再去想那些个事情吧。”话是这么说,其实耿迪心里明白,在邱建眼里,他和黄晓军已经是多余的人了……
黄晓军没再说什么,他把头一歪,望着刚才还是一片茫茫白云的天空,这会儿已经看不到一丝云彩了。眼前一切都是令人豁然开朗的蓝色世界。黄晓军的思维也仿佛被过滤了,变得澄净清明起来。而他什么也不愿想了,端起了空中小姐送来的又一杯威士忌……
黄晓军和耿迪到了加拿大的一个月以后,邱建在办公室接待了前来采访的司巍巍。以下是二人谈话的部分记录:
……
司巍巍:“就目前盛京市的房地产业的实际状况,你认为‘新维多’是否具备了一流的竞争条件和实力?”
邱建:“客观的讲,现在暂时还不具备。”
司巍巍:“为什么?”
邱建:“表面上看,‘新维多’这些年确实发展很快,成了同行业队伍中的佼佼者,但这只是在策划、销售这个领域里面。作为开发商,‘新维多’还只是一个刚刚起步的新手。我们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仅仅是完成了最基本的原始资金积累。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甚至几近被彻底毁灭……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司巍巍莞尔一笑,说:“我真的还不太明白邱总指的是什么。”
邱建以一种疑惑而又警觉的目光看着司巍巍,问:“你跟晓军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司巍巍坦然地说:“对呀,我们关系是很好,但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那种程度。我知道,要不是黄晓军从加拿大打来电话,你是不会同意接受我今天的采访的。是吗?”
邱建有些尴尬地点点头,说:“我这人不善于言辞,而且对你们当记者的缺乏好感。尽管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所从事的事业跟你们当记者的有近似的地方。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指我们都要诱导别人。我诱导的是消费者,你诱导的是读者,二者往往又是我们共同的对象。你说是吧!?”
司巍巍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我有一个与工作采访无关的问题,如果你邱总要是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行吗?”
邱建说:“好吧!”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五)
司巍巍关掉了录音机,问:“你现在作为‘新维多’新任的最高领导人,如果在没有黄晓军和耿迪的帮助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有能力驾驭今后的局面吗?当然,我指的是作为一个房地产业的投资发展商。”
邱建:“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实际上在过去的几个星期,也就是晓军和迪哥他们走了以后,‘新维多’已经完成了经营战略方针的重大转变。目前,我们已经开始实施转变后的一系列具体的工作了。”
“那黄晓军和耿迪对你的做法有过表态,或者是提出过什么样的建议吗?”司巍巍发现邱健的眼里掠过一丝对她的不满。
“没有。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需要向任何人请示,或者汇报。在‘新维多’这块一亩三分地,我是最高的决策者。而且我所采取的经营和管理方式与‘新维多’过去的很多做法有本质上的区别。‘新维多’已经走过了它自己的一个时代,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说完,邱建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等待着对方的下一个问题。
邱建的言辞虽然充满了咄咄逼人的锋芒,但却让司巍巍感觉到了明显的华而不实和故弄玄虚。
“我还有一个问题。”司巍巍尽量平静地说。
邱建看看表,说:“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是黄晓军和耿迪他们现在在‘新维多’是什么地位呢?”司巍巍问。邱建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顾问。仅此而已!对了,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是你给晓军通报,还是由我转告呢?”
司巍巍笑了笑,说:“我想我没这个义务,况且黄晓军也不会问我的。”
邱建疑惑地看着她,不再说话了。
司巍巍主动站起来,把手伸向邱健,说:“邱总,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再见!”
“再见!”邱建轻轻碰了碰司巍巍伸过来的手,勉强笑了笑。
司巍巍这次对邱建的采访完全是偶然决定的。黄晓军在电话里得知司巍巍决定彻底跟他分手以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要求司巍巍帮他做最后一件事——对邱建进行一次非正式的采访,并希望尽快听到这次采访的录音。
送走司巍巍以后,邱建拿起电话,拨通了加拿大的长途。对方接电话的是耿迪。邱建在电话里告诉耿迪,他刚刚接受完那个女记者的采访,并把采访的谈话内容几乎一字不拉的转告给了耿迪。耿迪听完以后,笑着说:“你呀,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司巍巍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肯定能够感觉到你在跟她吆喝‘此地无银三百两’。”邱建不以为然地说:“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只是我不明白晓军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耿迪说:“晓军有晓军的想法,不管怎样,这不是一件坏事。也许将来你会明白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和晓军现在都是吃闲饭的了,能帮你多少是多少……”邱建急忙打断说:“迪哥,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我只希望你和晓军能够早日平安回国。多保重!”
夜已经深了,司巍巍坐电脑旁,望着Microsoft
Word空白页面陷入了沉思。她打算给黄晓军写封信。她要告诉黄晓军,采访录音就没有必要再给他寄去了。因为邱建也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她从他的眼里把一切都看到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打算答应黄晓军,把这次采访的记录做一些删改,写一篇文章发出去。也许她这是最后一次跟黄晓军“合作”了。
……
天亮了,司巍巍从电脑旁站起来,走到阳台上,眺望远处。她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歌词是:如果我说你欺骗了我,你会说这是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说我欺骗了你,我会说这是第一次。我们手拉着手,彼此倾诉温情善意的谎言;我们分手的时候,却迎来了那迷人的花好月圆。一页页的书信、一次次的谎言、一天天的等待,我们的记忆再也没有回到过美好的童年……
邱建把办公桌上一大堆材料交给了秘书,正准备起身下班的时候,他一眼看见了压在水晶玻璃烟灰缸下面的那张司巍巍的名片。自从那天和司巍巍见面以后,他对这个奇特的小姑娘就有了一种难以解释的好奇,尤其是她那双充满了激情而又聪颖的眼睛,令人无法忘却。有好几次,他都想主动打电话约她再见一次面,但他却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秘书抱着一堆材料离开以后,邱建又从新坐回到椅子上。他从烟灰缸下取出司巍巍的名片,拿在手里轻轻地敲打着。他在犹豫是不是给她打一个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可是理由呢?他知道那天的采访自己留给司巍巍的印象不是太好。他像一个演技拙劣的新手,把一出好戏演砸了……最后,他终于拿起了电话……
“您好,你拨打的号码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邱建泄气地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念叨:“妈的,我也快犯病了!”
第二十四章 这楼什么时候会塌(六)
三天以后的夜里,邱建和司巍巍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吧见面了。一见面,司巍巍就把写好的文稿交给了邱建。她笑着说:“你先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还可以再动一下。”邱建接过文稿,并没有看,说:“你误会了。我今天请你出来,没想要跟你谈工作。咱们随便聊聊吧。”司巍巍看着邱建那双与黄晓军和耿迪相比要清澈、稚气许多的眼睛,顿时感觉到了一种令她心悸的欲望,这是她跟他上次见面的时候所没有的。她想透过那双眼睛,探寻她感兴趣的一切。对邱建其人,她更多的是通过他策划的那些广告而对他有了一种潜意识的敬慕。这是一个有着疯狂欲望和精明过人的策划大师。与黄晓军相比,邱建实在缺乏那种潇洒、幽默、机敏的表面气质,甚至给人一种迂腐、迟钝的感觉……邱建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你平时总是怎么盯着人看吗?”邱建傻傻地问一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对不太了解,而又希望了解的人才这样。”
邱建点点头,心想,这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秉性。
“怎么了,不好吗?”她问。
“没有、没有,挺好的。”邱建急忙解释。
“是吗,口是心非吧。”她依旧看着他。邱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觉得跟司巍巍没有必要绕圈子。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个智商很高的家伙。
“好吧,谈谈你的那些广告?”司巍巍征询了一个话题。
邱建点点头,释然。
……
这些日子,邱建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业余空闲时间都投入了和司巍巍的约会当中。他发现自己跟她有聊不完的话题。餐厅、酒吧、茶馆,甚至公园、湖畔都成了他们约会聊天的场所。同司巍巍在一起,邱建总是感到有一种令他疯狂而又欢跃的激情。尤其是她那双能够让他焕发青春的眼睛,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自信和动力。他一直在反复地问自己,这么一个优秀的女人,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世界?他知道,他跟她很难产生那种世俗的“爱情”。她的眼里始终有一种能够穿透旁人内心的灵光。他知道,这不是他所需要的那种女人。他也不具备驾御这种女人的天赋和能力。他们俩像是两道可以相伴长远的铁轨,但却无法相交融合。有时候他甚至不敢想像,要是她跟一个男人到了床上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司巍巍一边轻轻地搅拌着自己跟前的那杯咖啡,一边笑着问:“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动不动就把女人往床上想呢?”
邱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因为‘性’本身就是对男人最大的动力。对于男人来讲,一切想要成功和战胜对手的力量和欲望,都离不开这个根本的因素。其实这很自然,起码我就是这样。我就经常反省自己,得到的答案不过如此。当然,我指的‘性’并不是那种简单、狭义的男女‘性爱’。”
司巍巍看着邱建,点点头,说:“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你的这种动力对于女人来说太不公平了。因为我觉得爱情不应该是征服的象征,或者说是对胜利者的奖赏。毕竟人类已经经过几千年的文明进化,那种原始的本能应该随着人类的进化有所改变……”
邱建乐了,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女权主义者。”
司巍巍摇摇头,说:“那你可就错了。你对女人的认识比你对楼盘的认识要幼稚得太多了。不过我倒认为,你没有必要花那么多的精力去读懂女人。上帝是公平的,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智慧都赐给你一个人。与别人相比,你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的宠儿了。不过你还是应该要有面对失败的思想准备。因为幸运不会总是降临在你的头上!”
邱建点点头。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尽管如此,他也希望厄运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唉,上帝保佑吧!
清晨,邱建在卞昆、小姜、白富贵等人的陪同下来到装修工地,视察现场。一行人乘坐电梯到达了大厦最顶层,眼前一栋栋披着金色朝霞的高大建筑跃入了邱健的眼底。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酒吧跟司巍巍分手的时候,司巍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再高的大楼也有被夷为平地的那一天……
邱建苦苦一笑,心想:所以人死了都埋进地里,一劳永逸!
一旁的卞昆看着邱建奇怪的表情,问:“邱总,您在想什么?”
邱建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位,突然冒出一句:“你们说,这楼什么时候会塌?”
众人愕然……
尾声
邱建点点头。这一点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尽管如此,他也希望厄运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唉,上帝保佑吧! 清晨,邱建在卞昆、小姜、白富贵等人的陪同下来到装修工地,视察现场。一行人乘坐电梯到达了大厦最顶层,眼前一栋栋披着金色朝霞的高大建筑跃入了邱健的眼底。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在酒吧跟司巍巍分手的时候,司巍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再高的大楼也有被夷为平地的那一天…… 邱建苦苦一笑,心想:所以人死了都埋进地里,一劳永逸!
2002年某月某日,《盛京晚报》头版头条刊登了一条醒目的新闻:……两年前,因涉嫌买凶杀人并逃往境外的本市某某某房地产策划、销售代理公司董事长黄晓军,及副总经理耿迪等人日前已在加拿大落入法网。目前,我公安机关正按照有关国际法,并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正式向加方提出引渡犯罪嫌疑人的要求。据悉,黄晓军、耿迪等犯罪嫌疑人现已被加拿大警方正式逮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另据报道,原黄晓军、耿迪所属的“新维多”房地产策划、开发、销售公司现任董事长邱建日前曾被警方传讯。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邱建于今日凌晨因突患脑溢血,被送往本市某医院接受抢救治疗。截止记者发稿时,对邱建的抢救工作仍在进行当中。该公司现任常务副总经理,姜海钢先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一突发事件将会给公司的业务带来不可避免的负面影响。但他进一步强调,由于“新维多”具备先进、科学的现代化管理体系,公司目前所开展的一切业务活动将照常进行。姜海钢先生希望广大客户保持镇静,并承诺目前由该公司投资开发的某某居民小区的建设项目将在年底按期完工云云……
一场绵绵阴雨不知疲惫地侵袭着盛京的大地,一连几天下下、停停,盛京的气温降至历史同期的最低点。
司巍巍走到邱建的病床前,默默地注视着尚处在昏迷状态的邱建。她想起自己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再高的大楼都有被夷为平地的那一天……她责备自己当初不该跟他说这番不吉利的话。大夫告诉她,邱建的将来或许能够康复如初,或许就这么永远躺着,直到生命的完结。命运公平吗?她开始问自己了……自从黄晓军和耿迪离开以后,“新维多”在邱建的带领下,凭借着一代真正的青年精英,在盛京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神话般的奇迹。然而这一切又是如此的脆弱和短暂。人生变幻莫测的风云像是大海汹涌的波涛,随时将你高高托起,转眼又将你无情的淹没。随着黄晓军和耿迪案件的侦破进展,“新维多”的命运将愈来愈来变得扑朔迷离……眼看着凝聚了自己前半生所有心血的“金色大厦”正在迅速倾斜,直至最后坍塌,邱建内心的彻底绝望和极度痛苦是旁人难以想像的。“可怜的人,愿上帝保佑你吧!”司巍巍在暗暗地为他祈祷。自从邱建入院以后,司巍巍一直在反省自己这一年多来跟邱建在无数次交往中建立起来的友谊是否像她坚信的那么纯洁、清白。对邱建,她没有像当初与黄晓军在一起那样的躁动和轻浮,因为她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感。说起来有些可笑,邱建曾经提出过想亲吻他的要求,但被她理智地拒绝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总觉得邱建身上似乎并不具备一个男人真正的“性息”,她担心一旦尝试了以后,给自己带来无法弥补的失望和遗憾……此时此刻,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邱建,女人本能的柔情使她的内心不免涌出了对他的深深歉意和对自己的责备。“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答应你……”她默默地向他允诺……
……
邱建的妻子也来了。她对这个跟丈夫一直保持着不明不白关系的女记者始终恨不起来,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自己的丈夫究竟跟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面对这个在各方面都较自己优越的女人,她惟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不让丈夫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世俗的女人。邱建是在被公安机关传讯后的当天夜里,在回到公司召开紧急会议时发病的。据说当时这位女记者也在场。
“你来了?”司巍巍站起来,平静地跟邱建的妻子打了一个招呼。
“你坐吧,我来看看就走。”邱建的妻子淡淡地说。
“我该走了。”说完,司巍巍便离开了病房。
望着司巍巍离去的背影,邱建妻子的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苦笑。她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跑来穷折腾,累不累呀!
……
司巍巍来到大街上,阴冷的细雨还在绵绵不停地下着。街上几乎见不着行人,过往的车辆压着被雨水浸透的马路,发出“刷刷”的叹息声,一阵接着一阵,没完没了……
一辆冒失的出租汽车从她的身边疾驶而过,车轮溅起的泥浆玷污了她那身洁白的服装。她忿忿地注视着那辆远去的出租汽车。良久,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天边有一阵沉闷的雷声滚滚传来,继而又消失在天边的尽头。她抬头仰望着雾雨茫茫的天空,轻轻地骂道:“这场该死的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