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论第十七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题解]
本篇论述了一系列有关自然的问题,认为“天行有常”,不以人的意志
为转移;认为决定社会治乱与人间祸福的是“人”而不是“天”,所以必须
“明于天人之分”;认为人类可以“制天命而用之”,这种人定胜天的思想
是前所未有的。
[原文]
17.1 天行有常(1),不为尧存,不为桀亡(2)。应之以治则吉(3),应之以
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忒
(4) ,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5),寒暑不能使之疾,袄怪不能使之凶。
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
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袄怪未至而凶。受时与
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6)。故明于天人之分(7),
则可谓至人矣。
[注释]
(1)行:道,规律。常:经久不变。(2)尧:见 2.2 注(4)。桀:见 1.14 注(3)。这两句申述“天
行有常”,指天道不因为人事的变化而变化。(3)之:它,指代“天行”(天道)。治:指“强本而节
用”、“养备而动时”、“循道而不忒”等导致安定的措施。(4)循道而不忒:《集解》作“修道而不
贰”,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改。道:兼指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忒(t8 特):差错。(5)《集
解》“饥”下有“渴”,据《群书治要》卷三十八引文删。(6)道:方法,措施,指“本荒而用侈”、
“养略而动罕”、“倍道而妄行”。(7)天人之分:天(自然)与人(社会)的区分。即自然与社会各
有其独立性,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往往取决于人而与天无关。
[译文]
大自然的规律永恒不变,它不为尧而存在,不为桀而灭亡。用导致安定
的措施去适应它就吉利,用导致混乱的措施去适应它就凶险。加强农业这个
根本而节约费用,那么天就不能使他贫穷;衣食给养齐备而活动适时,那么
天就不能使他生病;遵循规律而不出差错,那么天就不能使他遭殃。所以水
涝旱灾不能使他挨饿,严寒酷暑不能使他生病,自然界的反常变异不能使他
遭殃。农业这个根本荒废而用度奢侈,那么天就不能使他富裕;衣食给养不
足而活动又少,那么天就不能使他保全健康;违背规律而恣意妄为,那么天
就不能使他吉利。所以水涝旱灾还没有来到他就挨饿了,严寒酷暑还没有迫
近他就生病了,自然界的反常变异还没有出现他就遭殃了。他遇到的天时和
社会安定时期相同,而灾祸却与社会安定时期不同,这不可以埋怨上天,这
是他所采取的措施造成的。所以明白了大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区分,就可以称
作是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了。
[原文]
17.2 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1)。如是者,虽深,其人不加
虑焉(2);虽大,不加能焉(3);虽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谓不与天争职。天有
其时,地有其财(4),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5)。舍其所以参,而愿其所参
(6) ,则惑矣!
[注释]
(1)这几句实是说:没有人为的努力,自然而然地产生一切,这是大自然的职能。(2)其人:指
上文的“至人”。加:施加。焉:于之,对它。(3)能:力。这里用作动词,表示用力干预。(4)财:
通“材”。(5)参:并列。参见 8.21 注(4)。“天”、“地”、“人”各有其道,所以说“能参”。(6)
所以参:用来并列的东西,指前句的“治”。所参:被并列的东西,指上文的“天”、“地”。这两
句实是说:舍弃了人的治理,只指望天、地的恩赐。
[译文]
不做就能成功,不求就能得到,这叫做自然的职能。像这种情况,即使
意义深远,那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对它也不加以思考;即使影响广
大,那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对它也不加以干预;即使道理精妙,那
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对它也不加以审察,这叫做不和自然争职能。
上天有自己的时令季节,大地有自己的材料资源,人类有自己的治理方法,
这叫做能够互相并列。人如果舍弃了自身用来与天、地相并列的治理方法,
而只期望于与自己相并列的天、地,那就糊涂了。
[原文]
17.3 列星随旋(1),日月递炤,四时代御(2),阴阳大化(3),风雨博施。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4),各得其养以成(5)。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
皆知其所以成(6),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7)。唯圣人为不求知天(8)。
[注释]
(1)列星:排列位置固定而定时出现的星,即恒星,如二十八宿。(2)代:与“递”同义,交替,
轮流。御:驾驭,控制,指控制每一季中的节气,即《韩非子·解老》所说的“四时得之以御其变气”。
(3)阴阳大化:古代思想家认为宇宙之万物都是由阴、阳这对基因通过相反相成的相互作用所产生的“和
气”构成的,阴阳二气(“气”参见 9.19 注(1))是不断地运动着的,它们通过相互作用而化成万事
万物,这就是所谓的大化。“化”是变化生成的意思。(4)其:指“阴阳”。和:和气,它是我国古代
的哲学概念,是阴阳二气达到某种和协程度后生成的一种具有相对稳定性的基因,它是构成各种具体
事物的物质性的东西。(5)其:指“风雨”。(6)以:通“已”。(7)天:天成,天生,自然而然。一说
“天”下当有“功”字。(8)不求知天:不追求了解天,即不去探究大自然形成万物的原因与过程,也
就是 12.3 所说的“其于天地万物也,不务说其所以然”。荀子认为天道神妙莫测,所以圣人不在这方
面作无谓的探索与臆测,而只注重探究治理社会的原理。
[译文]
布列于天空的恒星互相伴随着旋转,太阳月亮交替照耀,四季轮流控制
着节气,阴阳二气大量地化生万物,风雨普遍地施加于万物。万物各自得到
了阴阳形成的和气而产生,各自得到了风雨的滋养而成长。看不见阴阳化生
万物的工作过程而只见到它化生万物的成果,这就叫做神妙。人们都知道阴
阳已经生成的万物,却没有人知道它那无形无踪的生成过程,这就叫做天。
只有圣人是不致力于了解天的。
[原文]
17.4 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
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1),夫是之谓天官。
心居中虚,以治五官(2),夫是之谓天君。财非其类(3),以养其类,夫是之谓
天养。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暗其天君(4),乱
其天官(5),弃其天养(6),逆其天政(7),背其天情(8),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
凶。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
功。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9),其行曲治
(10) ,其养曲适,其生不伤,夫是之谓知天。
[注释]
(1)接:接受,指感受、感知。能各有接:指耳感知声,目感知色,鼻感知臭,口感知味,形感
知寒热痛痒。(2)五官:五种器官。古代说法不一,此指耳、目、口、鼻、身体五种感官。古人认为心
脏是思维的器官,所以说心治五官,并把它比作“君”。(3)财:见 6.9 注(1)。(4)暗其天君:指使自
己的思想昏乱糊涂。(5)乱其天官:指纵情于声色饮食,淫乐过度。(6)弃其天养:指不能搞好生产。
(7)逆其天政:指不能治理好臣民而使他们顺服。(8)背其天情:指喜乐无常,爱憎无度。(9)官:任用。
役:役使。(10)曲:曲折周到,各个方面。
[译文]
自然的职能已经确立,天生的功绩已经成就,人的形体也就具备而精神
也就产生了,爱好与厌恶、高兴与愤怒、悲哀与欢乐等蕴藏在人的形体和精
神里面,这些叫做天生的情感。耳朵、眼睛、鼻子、嘴巴、身体,就其功能
来说,它们各有自己的感受对象而不能互相替代,这些叫做天生的感官。心
处于身体中部空虚的胸腔内,用来管理这五种感官,这叫做天生的主宰。人
类能够控制安排好与自己不是同类的万物,用它们来供养自己的同类,这叫
做天然的供养。能使自己的同类顺从自己叫做福,使自己的同类反对自己叫
做祸,这叫做天然的政治原则。搞昏了那天生的主宰,扰乱了那天生的感官,
抛弃了那天然的供养,违反了那天然的政治原则,背离了那天生的情感,以
致丧失了天生的功绩,这叫做大凶。圣人清醒自己那天生的主宰,管理好自
己那天生的感官,完备那天然的供养,顺应那天然的政治原则,保养那天生
的情感,从而成全了天生的功绩。像这样,就是明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明白了自己不应该做的事了,天地就能被利用而万物就能被操纵了,他的行
动就能处处有条理,他的保养就能处处恰当,他的生命就能不受伤害,这就
叫做了解了天。
[原文]
17.5 故大巧在所不为(1),大智在所不虑(2)。所志于天者(3),已其见象
之可以期者矣(4);所志于地者,已其见宜之可以息者矣(5);所志于四时者,
已其见数之可以事者矣(6);所志于阴阳者,已其见知之可以治者矣(7)。官人
守天而自为守道也(8)。
[注释]
(1)所不为:不做的事,指违反客观规律的事情。顺应自然,不主观蛮干,就能“不为而成”(17.2),
所以有所不为是大巧。17.2 所说的“不加能”、“不与天争职”等可与此互相阐发。(2)所不虑:不
加考虑的事,指探究自然之事。参见 17.3 注(8)。17.2 所说的“不加虑”、“不加察”与此同旨。(3)
志:知,了解。(4)已:止,不超过。此下几句都在申述“所不为”、“所不虑”,指圣人对于“天”、
“地”、“四时”、“阴阳”的了解,仅止于此,其余的都属于“所不为”、“所不虑”的范围,所
以都用“已”字。见(xi4n 现):同“现”。期:日期,这里用作动词,指确定日期。其见象之可以
期者:指可以用来确定时节日期的天文现象。如可以确定夏至日与冬至日的“日长至”与“日短至”,
可以确定春分、秋分的“日夜分”等等。(5)宜:适宜,指适合农作物生长的条件。息:繁殖,指种植
庄稼。(6)数:规律,指历数,带有规律性的节气。事:从事,指安排农事。(7)知:当作“和”,见
17.3 注(4)。(8)官人:任用人。但解为“官吏”也通。
[译文]
所以最大的技巧在于有些事情不去做,最大的智慧在于有些事情不去考
虑。对于上天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所显现的天象中那些可以测定气候变化
的天文资料罢了;对于大地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所显现的适宜条件中那些
可以便利种植庄稼的地文资料罢了;对于四季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们所显
现的规律中可以安排农业生产的节气罢了;对于阴阳所要了解的,不过是它
们所显现的和气中可以治理事物的因素罢了。圣人任用别人来掌握这些自然
现象而自己所做的只是去掌握治理国家的原则。
[原文]
17.6 治乱,天邪?曰:日月、星辰、瑞历(1),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
治,桀以乱;治乱非大也。时邢?曰:繁启、蕃长于春夏(2),畜积、收臧于
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时也。地邪?曰:得
地则生,失地则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地也。
《诗》曰(3):“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此之谓也。
[注释]
(1)星辰:星的总称。一说星指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辰指恒星二十八宿。瑞:吉祥。
历:记录年月日及时令节气的历书,历书是吉祥之书,所以称“瑞历”。(2)繁:多。启:发。蕃:茂
盛。(3)以下参见 9.17 注(8)、(9)、(10)。
[译文]
社会的安定或混乱,是由上天决定的吗?回答说:太阳月亮、行星恒星、
祥瑞的历书,这在禹与桀是相同的;禹使天下安定,桀使天下混乱;可见社
会的安定或混乱并不是由上天决定的。那么,是季节造成的吗?回答说:庄
稼在春季、夏季纷纷发芽、茂盛地生长,在秋季、冬季积蓄、收藏,这在禹
与桀又是相同的;禹使天下安定,桀使天下混乱;可见社会的安定或混乱并
不是季节造成的。那么,是大地造成的吗?回答说:庄稼得到了大地就生长,
失去了大地就死亡,这在禹与桀又是相同的;禹使天下安定,桀使天下混乱;
可见社会的安定或混乱并不是大地造成的。《诗》云:“天生高大的岐山,
太王使它大发展;太王已经造此都,文王使它长平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7.7 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1),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
人之匈匈也辍行(2)。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3)。君子道其
常,而小人计其功。《诗》曰(4):“礼义之不愆(5),何恤人之言兮?”此之
谓也。
[注释]
(1)辍(chu^绰):废止。(2)《集解》“小人”下无“之”字,据宋浙本补。匈匈:通“讻讻”,
形容争辩喧闹的声音。(3)体:体统,规矩。(4)引诗不见于今本《诗经》,是佚诗。可参见 22.9。(5)
《集解》无“礼义之不愆”,据《文选》卷四十五《答客难》引文补。愆(qi1 n 千):过失,过错。
[译文]
上天并不因为人们厌恶寒冷就取消冬季,大地并不因为人们厌恶辽远就
废除宽广,君子并不因为小人的叽里呱啦就中止行动。上天有经久不变的规
律,大地有经久不变的法则,君子有经久不变的规矩。君子遵行那常规,而小
人计较那功利。《诗》云:“礼义上我错误不犯,何必担忧人说长道短?”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文]
17.8 楚王后车千乘,非知也(1);君子啜菽饮水(2),非愚也;是节然也(3)。
若夫心意修,德行厚,知虑明,生于今而志乎古,则是其在我者也。故君子
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4);小人错其在己者(5),而慕其在天者。君子
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
者,是以日退也。故君子之所以日进与小人之所以日退,一也(6)。君子、小
人之所以相县者(7),在此耳!
[注释]
(1)知:通“智”。下文“知虑”之“知”同。(2)见 10.11 注(7)。(3)节:节制,指时势、命
运的制约。然:见 8.1 注(11)。(4)在天者:指富贵。《论语·颜渊》:“死生有命,富贵在天。”(5)
错:通“措”,搁置。(6)一:指有所注重有所忽略的态度一样。(7)县:同“悬”,悬殊,差距远。
[译文]
楚王外出时随从的车子有上千辆,并不是因为他聪明;君子吃豆叶、喝
白水,并不是因为他愚蠢;这种情况是时势命运的制约造成的。至于思想美
好,德行敦厚,谋虑精明,生在今天而能知道古代,这些就是那取决于我们
自己的事情了。所以,君子慎重地对待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不去羡慕
那些取决于上天的东西;小人丢下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指望那些取决
于上天的东西。君子慎重对待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不去羡慕那些取决
于上天的东西,因此天天进步;小人丢下那些取决于自己。的事情,而指望
那些取决于上天的东西,因此天天退步。所以君子天天进步的原因与小人天
天退步的原因,道理是一样的。君子、小人相差悬殊的原因,就在这里。
[原文]
17.9 星队、木鸣(1),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
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
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2),是无世而不常有之(3)。上明而政平,则是虽并世
起,无伤也;上暗而政险(4),则是虽无一至者,无益也。夫星之队、木之鸣,
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
[注释]
(1)队(zhu@坠):“坠”的古字。(2)怪星:指扫帚星之类。党:通“傥”,或,这里是偶然
的意思。见(xi4n 现):同“现”。(3)常:通“尝”,曾经。(4)险:险恶,指暴虐。
[译文]
流星坠落、树木发响,国内的人都害怕,说: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
这没有什么啊。这是自然界的变异、阴阳二气的变化、事物中很少出现的现
象啊。觉得它奇怪,是可以的;但害怕它,就错了。那太阳、月亮发生日食、
月食,旋风暴雨不合时节地突然袭击,奇怪的星星偶然出现,这些现象没有
哪个时代不曾有过。君主英明而政治清明,那么这些现象即使在同一时代都
出现,也没有什么妨害;君主愚昧而政治黑暗,那么这些现象即使一样都没
出现,也毫无裨益。那流星的坠落、树木的发响,这是自然界的变异、阴阳
二气的变化、事物中很少出现的现象啊。觉得它奇怪,是可以的;但害怕它,
就错了。
[原文]
17.10 物之已至者,人袄则可畏也。楛耕伤稼(1),枯耘伤岁(2),政险失
民,田薉稼恶,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谓人袄;政令不明,举错不
时(3),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祆;礼义不修,内外无别,男女淫乱,则父子
相疑(4),上下乖离,寇难并至,夫是之谓人袄。袄是生于乱。三者错,无安
国。其说甚迩(5),其菑甚惨(6)。勉力不时,则牛马相生,六畜作袄(7)。可怪
也,而不可畏也(8)。传曰:“万物之怪,书不说(9)。”无用之辩,不急之察,
弃而不治。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瑳而不舍也。
[注释]
(1)楛(g(古):通“盬(g(古),粗劣。(2)枯耘伤岁:《集解》作“耘耨失薉”,据《韩诗
外传》卷二第六章改。枯:通“楛”、“盬”。(3)举错:见 3.18 注(20)。(4)则:而。一说“则”为
衍文。(5)迩:《集解》作“尔”,字通,今据世德堂本改。迩:近,指浅近。(6)菑(z1 i 灾):通
“灾”。(7)依文义,“勉力不时……六畜作袄”十三字当在上文“本事不理”之下,今译文移于上。
(8)可怪也,而不可畏也:当作“可畏也,而不可怪也”。(9)书:指经书。
[译文]
在已经出现的事情中,人事上的反常现象才是可怕的。粗放地耕种而伤
害了庄稼,粗放地锄草而妨害了年成,政治险恶而失去了民心,田地荒芜而
庄稼长不好,米价昂贵而百姓挨饿,道路上有饿死的人,这些叫做人事上的
反常现象;政策法令不明确,采取措施不合时宜,具有根本意义的农业生产
不加管理,发动劳役不顾农时,那么牛就会生出像马似的怪胎、马就会生出
像牛似的怪胎,六畜就会出现怪异的现象,这些叫做人事上的反常现象;礼
义不加整顿,内外没有分别,男女淫荡混乱,而父子互相猜疑,君臣离心离
德,外寇内乱同时到来,这叫做人事上的反常现象。人事上的反常现象实产
生于昏乱。上述这三类反常现象交错发生,就不会有安宁的国家了。这种人
事上的反常现象解说起来道理很浅显,但它造成的灾难却很惨重。这是可怕
的,但不值得奇怪。古代解释经文的书上说:“各种事物的怪现象,经书上
不作解说。”没有用处的辩说,不是急需的明察,应该抛弃而不加研究。至
于那君臣之间的道义,父子之间的相亲,夫妻之间的区别,那是应该每天切
磋琢磨而不能丢掉的啊。
[原文]
17.11 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1),
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2),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为文,
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注释]
(1)古人以为日食、月食是“天狗”把日、月吞食了,所以敲盆击鼓来吓跑“天狗”以抢救日、
月。(2)卜筮(sh@市):古代用龟甲占吉凶叫卜,用蓍草占吉凶叫筮。参见 9.24 注(29)。
[译文]
祭神求雨就下雨了,为什么呢?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它就像不去祭神
求雨而下雨一样。太阳、月亮发生了日食、月食就营救它们,天气干旱了就
祭神求雨,占卜算卦然后决定大事,古人并不是认为这些做法能得到所祈求
的东西,而只是用它们来文饰政事罢了。所以君子把这些活动看作为一种文
饰,但老百姓却把它们看得神乎其神。把它们看作为一种文饰就吉利,把它
们看得神乎其神就不吉利了。
[原文]
17.12 在天者莫明于日月,在地者莫明于水火,在物者莫明于珠玉,在
人者莫明于礼义。故日月不高(1),则光晖不赫;水火不积,则晖润不博;珠
玉不睹乎外(2),则王公不以为宝;礼义不加于国家,则功名不白。故人之命
在天,国之命在礼。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
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尽亡矣。
[注释]
(1)故:犹“夫”,发语词。(2)睹:当作“暏”,是光彩显露的意思。
[译文]
在天上的东西没有什么比太阳、月亮更明亮的了,在地上的东西没有什
么比水、火更明亮的了,在物品之中没有什么比珍珠、宝玉更明亮的了,在
人类社会中没有什么比礼义更灿烂的了。太阳、月亮如果不高挂空中,那么
它们的光辉就不显著;水、火如果不积聚,那么火的光辉、水的光泽就不大;
珍珠,宝玉的光彩不显露于外,那么天子、诸侯就不会把它们当作宝贝,礼
义不在国内施行,那么功业和名声就不会显著。所以人的命运在天,国家的
命运在礼义。统治人民的君主,推崇礼义、尊重贤人,就能称王天下;注重
法治、爱护人民,就能称霸诸侯,喜欢财利、多搞欺诈,就会危险;玩弄权
术、坑人害人、阴暗险恶,那就会彻底灭亡了。
[原文]
17.13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
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1)?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
之(2),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3)?故错
人而思天(4),则失万物之情(5)。
[注释]
(1)“望时”两句:意谓盼望秋收时节而等待它,就不如顺应春生夏长的时令而不失时宜地做好
耕种管理工作。(2)第二个“物”用作意动词,是“把…当作外物”的意思。(3)以:通“已”。这两
句的旨意与 12.3 所说的“其于天地万物也,不务说其所以然而致善用具材”相似。一说“有物之所以
成”的意思是“掌握万物成长的规律”,也通。(4)错:通“措”,搁置。(5)失:违背,背离。也可
解为错夫、不知。万物之情:万物的实情。万物的实情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恩赐给人什么东西的,所以
放弃人为的努力而指望自然的恩赐,也就违背了“万物之情”。
[译文]
认为大自然伟大而思慕它,哪里及得上把它当作物资积蓄起来而控制
它?顺从自然而颂扬它,哪里及得上掌握自然规律而利用它?盼望时令而等
待它,哪里及得上因时制宜而使它为我所用?依靠万物的自然增殖,哪里及
得上施展人的才能而使它们根据人的需要来变化?思慕万物而把它们当作与
己无关的外物,哪里及得上管理好万物而不失去它们?希望了解万物产生的
原因,哪里及得上占有那已经生成的万物?所以放弃了人的努力而寄希望于
天,那就违背了万物的实际情况。
[原文]
17.14 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1)。一废一起,应之以贯。理贯,不乱。
不知贯,不知应变。贯之大体未尝亡也。乱生其差,治尽其详。故道之所善,
中,则可从;畸,则不可为:匿(2),则大惑。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则陷;
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则乱。礼者,表也。非礼,昏世也;昏世,大乱也。
故道无不明,外内异表,隐显有常,民陷乃去。
[注释]
(1)贯:贯穿铜钱的绳索叫贯,引申指贯通古今的常规惯例。此实指礼义而言。(2)匿:通“慝”
(t8 特),差错的意思。
[译文]
各代帝王都没有改变的东西,完全可以用来作为政治原则的常规惯例。
国家有时衰微有时兴盛,但君主都凭这种常规惯例去应付它。治理好这种常
规惯例,国家就不会混乱。如果不了解这种常规惯例,就不知道如何应付变
化。这种常规惯例的主要内容从来没有消失过。社会的混乱,产生于这常规
惯例的实施出了差错;社会安定,全在于这种常规惯例的实施十分周详。所
以,政治原则中那些被一般人看作为好的东西,如果符合这种常规惯例,就
可以依从;如果偏离了这种常规惯例,就不可以实行;如果违反了这种常规
惯例,就会造成极大的迷惑。在水中跋涉的人用标志来表明深度,如果这种
标志不明确,就会使人陷入深水淹死;治理民众的君主用标准来表明政治原
则,如果这种标准不明确,就会造成混乱。礼制就是治理民众的标准。违反
了礼制,就是昏暗的社会;昏暗的社会,就会大乱。所以,政治原则没有照
不亮的地方,它对外对内都有不同的标准,对隐蔽之事或显露之事都有永久
不变的规定,那么民众的陷阱就可以除去了。
[原文]
17.15 万物为道一偏(1),一物为万物一偏。愚者为一物一偏,而自以为
知道,无知也。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2);老子有见于诎,无见于信(3);
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4);宋子有见于少(5),无见于多。有后而无先,则
群众无门;有诎而无信,则贵贱不分;有齐而无畸,则政令不施;有少而无
多,则群众不化。《书》曰(6):“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
路。”此之谓也。
[注释]
(1)道:指天地万物的普遍法则,也就是整个宇宙发展的客观规律。《韩非子·解老》:“道者,
万物之所以成也。”古人认为道是产生万物的总根源,所以说“万物为道一偏”。(2)慎子:见 2.6
注(3)。后:指在后服从。先:指在前引导。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21.5),他只知道服从法制,
只是“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6.5),“推而后行,曳而后往”(《庄子·天下》),而不
知道任用贤人来立法以引导民俗,所以荀子说他“有见于后,无见于先”。(3)老子:即老聃(d1 n
丹),相传是春秋时的思想家,道家的创始人,姓李,名耳,字伯阳,号老聃,楚国苦县(今河南鹿
邑东)人。著有《老子》。但也有人认为老子是指老莱子,或太史儋。诎:同“屈”,弯曲,指抑退
忍让。信(sh5n 申):通“伸”,伸直,指舒展抱负积极进取。老子主张虚静无为,“不敢为天下先”,
“直而不肆”,以柔胜刚。所以说他“有见于诎,无见于信”。(4)墨子:即墨翟,见 6.4 注(4)。畸
(j9 基):不齐,指等级差别。墨子提倡“尚同”、“兼爱”(见《墨子》)而“僈差等”(见本书
6.4),主张平等而反对等级差别,所以说他“有见于齐,无见于畸”。(5)宋子:即宋钘,见 6.4 注
(4)。少:指欲望少(见 18.10)。(6)引文见《尚书·洪范》。
[译文]
万事万物只体现了自然规律的一部分,某一种事物只是万事万物的一部
分,愚昧的人只认识了某一种事物的一个方面,就自以为知道了自然规律,
实在是无知。慎子对在后服从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在前引导的一面却毫无
认识;老子对委曲忍让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积极进取的一面却毫无认识;
墨子对齐同平等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等级差别的一面却毫无认识;宋子对
寡欲的一面有所认识,但对多欲的一面却毫无认识。只在后服从而不在前引
导,那么群众就没有继续前进的门径;只委曲忍让而不积极进取,那么高贵
和卑贱就不会有分别;只有齐同平等而没有等级差别,那么政策法令就不能
贯彻实施;只求寡欲而不见多欲,那么群众就不易被感化。《尚书》上说:
“不要任凭个人的爱好,要遵循君主确定的正道;不要任凭个人的厌恶,要
遵循君主确定的正路。”说的就是这个。
创建时间:2006-2-27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
Power by Softscape HTML Build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