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波杂志》 (宋)周煇
周煇的《清波杂志》是宋人笔记中较为著名的一种,书中记载了宋代的一些名人轶事;保留了不少宋人的佚文、佚诗和佚词;记载了当时的一些典章制度、风俗、物产等。宋人方回读此书读至五更,并写下《十月二十二夜三更读清波杂志至五更》诗:“再卧卧不成,灯膏幸犹有。坐至五更转,读过一寸厚。是书必有益,但当审去取。”表达自己对此书的喜爱。其内容,正如作者的朋友张贵谟在本书序中所说,是“纪前言往行及耳目所接”之事的。书中所载,有的可与他书互相印证或互校异同,而其中为他书所未载的,又可拾遗补阙,故常为学者所称引,是研究宋代历史、社会、思想和文化的很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周煇,字昭礼,泰州人,
生于宋钦宗靖康元年十二月初一(1127年1月15日)。父周邦,字德友,号松峦,一生在各地任幕职,宦途很不得意。周邦颇有文才,尝从诗人苏庠、陈序游,经常互相唱和。本书载有他次韻陈序的绝句二首,组织精工,颇有韻味,可惜诗集不传,不禁使人有未窥全豹之憾。他平时还留心掌故,著有松峦杂志二十卷和政和大理入贡录一卷(均佚)。周煇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家藏故书几万卷,平时父子自相师友”,自然具有较高的文化修养;加上他自幼就跟父亲到过不少地方,成年后自己也到各处行役过,扬州、饶州、建康、池阳、信州、无锡等地都留下过他的足跡,五十岁那年还作为使节的下属到过金国。真可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晚年定居在杭州,“日往来湖山间,把酒赋诗,悠然自得其乐”。清波杂志一书就是在这段时间写成的,书前自序署年绍熙壬子,计其时作者六十六岁,以“寓居中都清波门之南,故因以名其集”。他写这部书很可能是无形中受了父亲的影响,张诉跋就称许此书“实追继于前作”,并称讚作者“涉历久而见闻该,阅习工而语意贴”。统观全书,可以说这样的评价是并不过分的。
周煇的一生,经历了靖康丧乱以及建炎中兴,国土沦丧之痛,时时在字里行间有所流露。在他随使节到金,经过汴都时,顾瞻宗庙宫室,不禁有黍离之叹。但他相信,“以中原复中原,规恢洪业,信自有时节”,并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他把金主亮的侵宋比作辽世宗的侵周,因为二人被部下所杀的下场简直像历史重演。他认为这都是“干纪妄动”之报。书中还详细地记下了宋将李宝和金兵海道作战大获全胜的战况,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从这些地方我们可以看出,周煇无疑是一个具有爱国主义思想的人。周煇没有做过官,家里也没有田地。然而海陵周氏是个大族,自宋初以来,世代簪缨不绝。远祖周敬述雍熙间知泰州,遂在其地定居下来。曾祖周种官至集贤修撰,历知桂州、广州;祖母是曹彬的后裔,属于外戚;叔祖周方崇官至礼部侍郎;族叔周麟之做过同知枢密院事。左丞相周必大、枢密王纶、右丞相曾怀都是他父亲的好友;他自己的朋友也大多名登仕版,有的在政治舞台上还有所表演。如为本书作跋的张严后来官至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与作者唱和的张镃后来曾参预诛杀韩侂胃的密谋。有着这样的社会关系,周煇对北宋徽、钦两朝和南宋高、孝、光三朝的朝野掌故当然相当熟悉,因而本书有关这方面的记载应当是比较可靠的。他的著作,除了清波杂志十二卷外,现存的还有清波别志三卷、北辕录一卷。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宋周煇撰。煇字昭礼,邦彦之子。厉鹗《宋诗纪事》附载马曰琯之言曰:旧本《清波杂志》有张贵谟序,书中煇俱作燀,应从之。按是编为影宋精本,书中俱作煇,张贵谟序亦存,恐曰琯所见者或转是讹本。煇自题曰淮海人,而《两浙名贤录》载之。书中有祖居钱塘後洋街语,则煇实自浙迁淮也。是书之末,有张斯中、张、陈晦、杨寅、张岩、龚颐正、徐似道等七跋,皆同时人。似道称煇为处士,然煇曾试宏词,奏名见之书中,或当时未就官耶?《别志》又自称尝至金国,益不可解,或随出使者行也。清波为杭州城门之名,绍兴中煇寓其地,因以名书。所记皆宋人杂事。方回桐江续集力诋其尊王安石之非。考书中称煇之曾祖与安石为中表,盖亲串之閒,不无回护,犹之王明清《挥麈》诸录曲为曾布解耳。知其私意所在则可,以此尽废其书,则又门户之见矣。是书原本十二卷,商维濬《稗海》作三卷,盖明人刊本,多好合并删削,不足为异。诸跋并称二志,惟龚颐正跋作三志。考宋人著书,率以前、後、别、续、新分为五集,则《别志》之前似乎当有後志。然《别志》中但称前志,不及後志,嘉靖戊申姚舜牧跋,亦但称杂志十二卷,《别志》三卷,则自明以来,惟此两集。或颐正跋三字误欤?
《清波杂志》 北宋 周煇 著
●自序
煇早侍先生长者,与聆前言往行,有可传者。岁晚遗忘,十不二三,暇日因笔之。非曰著述,长夏无所用心,贤于博弈云尔。时居都下清波门,目为《清波杂志》。
绍熙壬子六月 淮海周煇识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卷七
●卷八
●卷九
●卷十
●卷十一
●卷十二
●卷一
○潜邸瑞应
高宗繇康邸使虏庭,开大元帅府于相州,继登宝位,再造王室。一时霸府攀附,自汪丞相伯彦而次。建炎初,诏省记事迹,成书来上,付之史馆。其间所纪符瑞,如冰泮复凝,红光如火,云覆华盖,其类不一。独诸路文书申帅府,或曰康王,或曰靖王。有解坼“靖康”二字,乃“立十二月而立康王”,祥契昭灼如此。时识者谓本朝无亲王将兵在外故事,忽付大元帅之柄于皇弟,盖本天意云。
○裨将善相
高宗初被命渡河,随军一裨将某善人伦,密语同列曰:“大王神观甚佳,此行必成大事。舍人、观察亦保终吉。但资政气貌甚恶,祸只在旦夕。”资政,谓王云也,时以资政殿学士辅行。行至磁州,果被害于应王庙。中书舍人耿延禧、观察使高世则,时皆参谋议于幕府。
○颍川郡王
神宗初出阁,封颍川郡王。既即位,升颍州为节镇。久之,觉其非,遂以许州为颍昌府,人比之“坊州生杜若”。吏部侍郎张舜民云尔。尝考神宗嘉祐九年授忠武军节度使,封淮阳郡王,治平元年封颍王,三年立为皇太子,初不曾封颍川郡王。政和间,工部侍郎刘嗣明奏:“恭惟神宗皇帝自忠武军节度使、颍王登大位,其忠武军止缘遥领节制,已升为颍昌府。其颍川系受封兴王之地,伏望崇建府号。”遂以颍州为颍川府,依旧顺昌军额,悉符前说。
○普安院
五代时,有僧某筑庵道边,蓺蔬丐钱。一日昼寝,梦一金色黄龙,食所取莴苣数畦。僧寤惊,且曰:“必有异人至。”已而见一伟丈夫,于所梦之所取莴苣食之,僧视其状貌凛然,遂摄衣延之,馈食甚勤。顷刻告去,僧嘱之曰:“富贵无相忘。”因以所梦告之,且曰:“公他日得志,愿为老僧只于此地建一大寺。”伟丈夫乃艺祖也。既即位,求其僧,尚存。遂命建寺,赐名普安,都人称为“道者院”。则寿皇圣帝王封之名已兆于此。
○新兴吴安
高宗自相州提兵渡河,初程宿顿,问地名,以新兴店对。幕府进言:“大王治兵讨贼,行绍大统,而初宿新兴,天意若曰:宋室中兴,其命维新。”且以太平兴国中宋捷之语为证。绍兴辛巳,视师江上。至无锡,幸惠山酌泉。泉上有汲桶,桶间书“吴安”二字。吴安,阍隶姓名也。侍卫者偶见之,皆喜谓吴地可安。或云亦尝达于圣听。顷得此说于惠山主僧法??皋。普安等名虽不同,其为佳谶则一也。
○思陵俭德
高宗践阼之初,躬行俭德,风动四方。一日,语宰执曰:“朕性不喜与妇人久处,早晚食只面饭、炊饼、煎肉而已。食罢,多在殿旁小阁垂帘独坐。设一白木桌,置笔砚,并无长物。”又尝诏有司毁弃螺填倚桌等物,谓螺填淫巧之物,不可留。仍举:“向自相州渡大河,荒野中寒甚,烧柴,借半破瓷盂,温汤□饭,茅檐下与汪伯彦同食,今不敢忘。”绍兴间,复纡奎画以记损斋,“损之又损”,终始如一。宜乎去华崇实,还淳返朴,开中兴而济斯民也。
○建康行宫
绍兴二年,修建康府行宫,以图进呈。被旨:“可只如州治修盖。一殿之费,虽未为过,而廊庑亦当相称,则土木之侈,伤财害民,何所又至。象箸之渐,不可不戒。”由是制度简俭,不雕不斫,得夏禹卑宫室之意。
○娄寅亮请立嗣
朱弁,新安人。建炎戊申岁,副王伦使虏被留,馆于云中。绍兴壬子岁,王先得还。至绍兴癸亥,约和已定,朱方南归。尝著《曲洧旧闻》,云:“仁宗时最先言皇嗣者,明州鄞县尉,不记其姓名。阅岁久之,又经此丧乱,史家亦不复载,为可惜。”辉绍兴间,得娄寅亮奏札,曰:“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也。周王薨,章圣选宗室子育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仁宗皇帝感悟其说,诏英宗入继大统。文子文孙,宜君宜王,遭罹变故,不断如带。今有天下者,独陛下一人而已。恭惟陛下,克己忧勤,备尝艰险,春秋鼎盛,自当‘则百斯男’。属者椒寝未繁,前星不耀,孤立无助,有识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长虑之所及乎?崇宁以来,谀臣进说,独推濮王子孙以为近属,余皆谓之同姓,致使昌陵之后,寂寥无闻,奔迸蓝缕,仅同民庶。臣恐‘祀丰于昵’,仰违天鉴,艺祖在上,莫肯顾歆。此二圣所以未有回銮之期,黠虏所以未有悔祸之意,元元未有息肩之时也。欲望陛下于子行中,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视秩亲王,使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处藩服。更加广选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称之人,升为南班,以备环列。庶几上副在天之灵,下系人心之望。臣本书生,叨擢科第,白首选调,垂二十年。今将告归,不敢终嘿。位卑言高,罪当万死,惟陛下裁赦。”娄,初不知其出处。近闻乃温州人,字陟明,擢政和二年进士乙科,曾任察官。属乡邦大浸,父子皆没于水。或云论事之疏,不止于此。
○赦书二本
高宗即位于南京,肆赦文有两本,首尾皆同。如“道君发德音而罪己,退辞履位之尊。乾龙以震长而继天,首正误国之罪。悉捐金币,分割膏腴。思爱惜于两朝,忍轻加于一矢。生灵受赐,夷夏闻风。要质贤王,既驱车而北渡。连结异域,复拥众以南侵。慨溪壑之无厌,昧蜂虿之有毒。廷臣乏策,虏使诡和。款貔虎以退师,致金汤之失险。肆令狼子,荐食都畿”等语,与今所传本异。盖时有忌器之嫌也。皆太常少卿滕康行。滕后签书枢密院,南京人。
○祖宗家法
哲宗御迩英阁,召宰执暨讲读官讲《礼记》、读《宝训》。顾临读至:“汉武帝籍提封为上林苑。仁宗曰:‘山泽之利当与众共之,何用此也。’丁度对曰:‘臣事陛下二十年,每奉德音,未始不本于忧勤,此盖祖宗家法尔。’”读毕,宰臣吕大防等进曰:“祖宗家法甚多,自三代以后,唯本朝百三十年中外无事,盖由祖宗所立家法最善。臣请举其略:自古人主事母后,朝见有时,如汉武帝五日一朝长乐宫。祖宗以来,事母后皆朝夕见,此事亲之法也。前代大长公主用臣妾之礼,本朝必先致恭,仁宗以侄事姑之礼见献穆大长公主,此事长之法也。”上曰:“今宫中见行家人礼。”大防等曰:“前代宫闱多不肃,宫人或与廷臣相见,唐入阁图有昭容位。本朝宫禁严密,内外整肃,此治内之法也。前代外戚多预政事,常致败乱。本朝母后之族皆不预事,此待外戚之法也。前代宫室多尚华侈,本朝宫殿止用赤白,此尚俭之法也。前代人君虽在宫禁,出舆入辇。祖宗皆步自内庭,出御后殿。岂乏人力哉,亦欲涉历广庭,稍冒寒暑尔,此勤身之法也。前代人主在禁中,冠服苟简。祖宗以来,燕居必以礼。窃闻陛下昨郊礼毕,具礼服谢太皇太后,此尚礼之法也。前代多深于用刑,大者诛戮,小者远窜。唯本朝用法最轻,臣下有罪,止于罢黜,此宽仁之法也。至于虚己纳谏,不好畋猎,不尚玩好,不用玉器,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陛下不须远法前代,但尽行家法,足以为天下。”上甚恢忠,皆可书而诵也。
○元祐大婚
元祐大婚,吕正献公当国,执议不用乐。宣仁云:“寻常人家,娶个新妇,尚点几个乐人,如何官家却不得用?”钦圣云:“更休与他懑宰执理会,但自安排着!”遂令教坊、钧容伏宣德门里。皇后乘翟车甫入,两部阑门,众乐具举。久之,伶官辇出赏物,语人曰:“不可似得这个科第相公,却不教用。”《实录》具书纳后典礼,但言婚礼不贺,不及用乐一节。王彦霖《系年录》载六礼特详,亦不书此。
○册后典礼
宰臣吕大防等言:“昨奉圣旨宣谕:‘皇帝纳后有期,已令入内内侍省检举施行者。’伏以涂山启夏,渭涘兴周。予娶度土之辰,亲迎造舟之地。若稽盛典,适契亨期。将开前寝之模,宜谨曲台之议。恭惟皇帝陛下,天锡仁孝,日新光明。躬亲万几,虽禀东朝之训。表帅九御,尚虚中壶之尊。伊欲迓于家邦,必先正其服位。太皇太后殿下,念宗祊之奉,笃风教之先。历询庆门,咨求淑媛。将协定祥之兆,当陈备物之严。嘉命惟行,体二仪之判合。旧章可举,在六礼之亲成。自纳采至于告期,繇命使讫乎上礼,车服有等,币贽有常。古今相沿,方册具载。臣等不胜大愿,伏望诞颁明诏,豫敕奉常,考沿革于前王,参节文于通礼,制为成式,付在有司。衮冕谷圭,益重谨婚之义;金根瑰马,悉全象物之宜。足以彰有命之自天,知得贤之配圣。善承亿载,流化万方。凡在怀生,率同大庆。”太皇亦降答诏。前辈谓元祐纳后礼制,视天圣、景祐,讨论特为详备。天祐皇家,母仪得昭慈之贤。其后拨乱返正,翊戴中兴之主,功参十乱,兹谨具著焉。
○配享
国朝配享功臣于太庙横街南,东西相向设位。太祖室:赵普、曹彬。太宗室:薛居正、石熙载。真宗室:李沆、王旦、李继隆。仁宗室:王曾、吕夷简。英宗室:韩琦、曾公亮。神宗室:富弼、曹玮。哲宗室:司马光。徽宗室:韩忠彦。高宗室: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俊。视祖宗文武臣各用二人侑食,盖中兴将相勋烈之盛,不得而遗也。
○金宝牌
天圣初元,内出圣祖神化金宝牌,令景灵宫分于在京宫观寺院及外州名山圣迹之外。牌长三尺许,厚寸余,文十二,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背文五,曰“永镇福地敕。”其周郭隐应虬龙花葩之状,精彩焕耀。封以绛囊,盛以漆匣。或云用王居正药金所制。凡不经兵革州郡,皆宝藏之。煇尝见于上饶天庆观,盖留龙虎山。
○印文
顷见唐人官告,印文细如丝发。本朝印文粗厚。漫泐迟速唯系官府事之繁简,旧传唯三司、开封为省府,事最繁剧,所用印岁一易。今学士院印乃景德年铸,在京百司所用无如此久者。
○赴调期限
旧制:凡罢官,三月不赴部选集者有罚。煇见耆旧云:“承平时,州县多阙官。得替还乡,未及息肩,已竭蹶入京,授见次,即趣赴上。一季、半年,已为远阙。到国门,即入朝集院,支俸,差剩员,破官马,事事安便,与今异矣。”
○掌书诏
政、宣间,掌朝廷书诏者,朝士常十数人。主文盟者,集众长而成篇。靖康垂帘告天下手书,出太常少卿汪藻笔。绍兴间,婉容刘氏进位贵妃,亦特命监察御史王纶草制。或云:时宰与王同里,欲其沾赐金,故临期特畀权内制。
○用兵利害
苏东坡言:少时与父并弟同读富韩公《使北语录》,至于说大辽国主云:“用兵则士马物故,国家受其害。爵赏日加,人臣享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劝用兵者,乃自为计,非为北朝计也。”三人皆叹其言明白,切中事机。老苏谓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坡对曰:“严安亦有此意,但不明白。”老苏笑,以为然。辉观《三国志·顾雍传》,孙权时,沿边诸将各欲立功自效,多陈便宜,有所掩袭。权以访雍,雍曰:“兵法戒于小利,此等所陈,欲邀功名而为其身,非为国也。”又读《通鉴》,唐武德五年,突厥犯边,郑元璹诣颉利,说之曰:“唐与突厥,风俗不同,突厥虽得唐地,不能居也。今虏掠所得,皆入国人,于可汗何有?不如旋师,复修和好,可无跋涉之劳,坐受金币。又皆入可汗府库,孰与弃昆仲积年之欢,而结子孙无穷之怨乎?”颉利悦,引兵还。开元六年,吐蕃求和,忠王友皇甫惟明求奏事,从容言和亲之利,明皇未然。惟明力言,边境有事,则将吏得以因缘盗匿官物、妄述功状,以取勋爵,此皆奸臣之利,非国家之福。乃许其和。盖皆祖述严安之言也。后东坡载其说于《郑公神道碑》之首。
○改秩
选人改秩,今当员多阙少时,须次动六七年,成六考,无玷阙,方幸寸进。戛戛乎难哉!近制:改京官,岁有定额,且减荐数。有凭藉者,亦不待求而得之。每患艰得职司,若止许用职司一员,庶俾孤寒均得应格。昔有胡宗英者该磨勘,引见日,仁宗惊其年少,举官逾三倍。阅其家状:父宿,见任翰林学士。乃叹曰:“寒畯安得不沉滞!”遂降旨,止与循资。熙宁间,一选人以贵援得京削十三纸。引见日,神宗云:“有举状一十三纸者是甚人?”特与改次等官。于是权势耸然。幕职、州县官以荐改京官者,其数如格,则移刑寺问,举者无罪故,乃得磨勘,而注籍以待引见。至引见,又移问如初,有罪故而不足于数者,辄罢去。考功郎赵屼请勿再移问,从之,仁人之言也。屼乃清献公之子。
○庆寿推恩
国家庆寿典礼,千古未闻锡类施泽下逮士庶,妇人、高年亦加版授。诚不世之恩也。然增加年甲,伪冒浸出,向来台臣固已论列,而严保任之制。近见一文士作《温阳老人对》,切中此弊。其辞曰:“温阳之山有老人,行年一百二十矣。淳熙登号之三年,朝廷举行旷世之典,有采樵者进而问之曰:‘今天子朝太上皇德寿宫,奉玉卮上千万岁寿,肆大号,加恩区内,无问于已仕未仕之父母,第其年之如诏者而授之官。叟何为而弗与?’老人对曰:‘吾未及其年。’樵者曰:‘叟年逾期颐,若为而未及?’对曰:‘天有二日,人有二年,有富贵之年,有贫贱之年。富贵之年舒以长,贫贱之年促以短。吾自幼至老,未尝识富贵之事,身不具毛褐,不知冰绡雾縠之为丽服也。口不厌藜藿,不知熊蹯豹胎之为珍羞也。目不睹靡曼之色,而蓬头齞唇之与居。耳不听丝竹之音,而荛歌牧啸之为乐。今吾虽阅一百二十二年之寒暑,而不离贫贱,若以二当一,则吾之年始六十有一,与诏不相应,是以为未及,又何敢冒其官。’曰:‘今之世有年未及,益其数,求以应诏者,朝廷亦官之,何也?’对曰:‘彼富贵者也,吾固言之矣,是所谓以一而当二者也,其学宁越之徒欤?吾侪小人,不敢求其比。’樵者笑而退。”煇既得其说,窃惟主上孝奉三宫,十年一讲盛礼,鸿恩锡类,方兴未艾。在位者其思有以革之。庶几名器增重,不致冒滥,人得以为荣。
●卷二
○蔡童罪恶
建炎元年五月一日,高宗即位赦书,“应蔡京、童贯、王黼、朱勔、李彦、梁师成、谭稹及其子孙,皆误国害民之人,见流窜者更不收叙。”二日降手诏:“宣仁圣烈皇后,保佑哲宗,有安社稷大功。奸臣怀私,诬蔑圣德,著在《国史》,以欺后世。可令国史院别差官摭实刊修,播告天下。其蔡卞、邢恕、蔡懋三省取旨行遣,仍不得用建炎元年五月一日赦。”议者谓中兴新政,孰先于此,抑推原祸乱之自云。
○王黼身任伐燕
王黼一日在相国寺行香,见蔡京以太师、鲁国公揭榜,小立其下,深有羡慕之色。亲厚者乘间叩之,黼曰:“无他,不谓元长有许大官职!”其人因言:“太宰若能承当一大事,元长官职不难致。”黼识其意,乃身任伐燕之责,后亦致位太傅、楚国公。且许服紫花袍,增益驺导,并张青罗盖,涂金从物,略与亲王等,宠遇埒于京。及夫事变,适开封尹聂山有宿怨,遣武吏追蹑,戕于雍丘辅固村,民家取其首以献,以遇盗闻。议者惜不与童贯辈明正典刑,顾乃回枉如此。同时蔡攸、翛亦赐死。翛闻命,曰:“误国如此,死有余辜,又何憾焉。”乃饮药。而攸犹与不能决,左右授以绳,攸乃自缢而死。或以靖康刑戮为疑,识者云:“祖宗特不诛大臣尔,若首祸贼党,罪恶显著,在天之灵当亦不赦也。”
○右府太尉
五十年前,有通右府书,称“枢密太尉”。盖旧制,文臣为枢密使,皆带检校太尉。东坡《贺文潞公正位兵府书》亦有“太尉”之称。官称随时改易,不可一概论。元丰前,枢密院奏荐子弟,皆补班行。
○凉伞
京城士庶,旧通用青凉伞。大中祥符五年,唯许亲王用之,余并禁止。六年,始许中书、枢密院依旧用伞出入。近时臣寮建议士庶用皂伞者,不闻施行。政和间,亦诏非品官之家,不许乘暖轿。武臣任主兵差遣,缘边安抚官走马承受,并不得乘轿,亦绍圣之制。
○修书谬无赏
蒲宗孟左丞,因奏书请官属赏,神宗曰:“所修书谬,无赏。”宗孟又引例,仪鸾司等当赐帛。上以小故未答,右丞王安礼进曰:“修书谬,仪鸾司恐不预。”上为之笑,赐帛乃得请。率然一言,而当于理。
○疑狱
诸疑狱当奏则不奏,科罪如法。不当奏辄奏者,勿坐。此法既行,全活多矣。元丰诏大理兼鞠狱事,多上所付。大理卿韩晋卿独持平核实,无所观望,人以不冤。神宗知其材,凡狱难明,及事系权贵者,悉以委晋卿。天下大辟请谳,执政或以为烦,将劾不应谳者。晋卿曰:“听断求生,朝廷之心也。今谳而获戾,谳不至矣。”议者或引唐覆奏令,欲天下庶狱悉从奏决。晋卿曰:“法在天下而可疑可矜者上请,此祖宗制也。今四海万里,一欲械系待朝命,恐罪人之死于狱,多于伏辜者。”朝廷皆从之。韩,密州安丘人。应天下疑狱,并具本末,奏取敕裁。此说既行,凡有奏疑,未尝不免。迨元丰八年,诏:“自今天下州军,勘到强盗,情理无可悯、刑名无疑虑,辄敢奏闻者,并令刑部举驳,重行朝典,不得用例破条。”正与前说相反。
○沙门岛罪人
旧制,沙门岛黥卒溢额,取一人投于海,殊失朝廷宽贷之意。乞后溢额,选年深至配所不作过者移本州,神宗深然之,著为定制。乃马默知登州日建明也。
○马子约阴德
马子约之父知登州,乞以流海岛溢额之卒移本州牢城,以广好生之德,从之。马后梦有告之者:尔本无子,且无寿,上帝以尔请贷罪人,赐一子,且益寿云。
○扁榜
旧立扁榜,必系以亭堂斋阁之名,今或略去。尝见黄冈所刻《东坡墨迹》,一帖云:“新居在大江上,风云百变,足娱老人。有一书斋名‘思无邪斋’。”若欲省文,去下一“斋”字,何不可者。盖亦随时所尚尔。
○绍兴置衫帽
自昔人士皆著帽,后取便于戎服。绍兴丙子,魏敏肃道弼贰大政,一日造朝,预备衫帽,朝退,服以入堂,盖已得请矣。一时骤更衣制,力或未办,及权宜以凉衫为礼,习以为常。乾道间,王日严内相申请,谓环一堂而围座,色皆浅素,极可憎,乞仍存紫衫。至今四十年不改。前此,仕族子弟未受官者皆衣白,今非跨马及吊慰不敢用。
○凉衫
士大夫于马上披凉衫,妇女步通衢,以方幅紫罗障蔽半身,俗谓之“盖头”,盖唐帷帽之制也。笼饼、蒸饼之属,食必去皮,皆为北地风埃设。旧见说汴都细车,前列数人持水罐子,旋洒路过车,以免埃??盍蓬勃。江南街衢皆??盍以砖,与北方不侔。
○表章用字
客有言表章所用字,有合回互处,若“危”、“乱”、“倾”、“覆”之类。通朝士书,如“罪出”、“忧去”,甚至以“申谢”为“叙谢”。初以为过,及见元祐一小说,言苏明允作《权书》,欧阳公大奇之,为改书中所用“崩”、“乱”十余字,奏于朝。哲宗尝书郑谷《雪诗》于扇,“乱飘僧舍茶烟湿”,改“乱飘”为“轻飘”。
○诸公前身
房次律为永禅师,白乐天海中山。本朝陈文惠南庵,欧阳公神清洞,韩魏公紫府真人,富韩公昆仑真人,苏东坡戒和尚,王平甫灵芝宫。近时所传尤众,第欲印证今古名辈,皆自仙佛中去来。然其说类得于梦寐渺茫中,恐止可为篇什装点之助。
○东坡八赋
东坡在海外,语其子过曰:“我决不为海外人,近日颇觉有还中州气象。”乃涤砚焚香,写平生所作八赋,当不脱误一字以卜之。写毕,大喜曰:“吾归无疑矣!”后数日,廉州之命至。八赋墨迹,初归梁师成,后入禁中。煇在建康,于老尼处得东坡元祐间绫帕子,上所书《薄命佳人诗》,末两句全用草圣,笔势尤超逸。尼时年八十余矣。又于吕公经甫少卿家见所书《伤春词》。虞部文甫,少卿父也。二墨迹屡经兵火而尚存,诚宜珍秘。吕乃申公之后。
○重湖诗
绍兴辛酉,煇随侍之鄱阳。至南康扬澜、左蠡,失舟,老幼仅以身免。小泊沙际,俟易舟。信步至山椒一寺,轩名重湖,梁间一木牌,老僧指示:“是乃苏内翰留题。”登榻观之,即“八月渡重湖,萧条万象疏。秋风片帆急,暮霭一山孤。许国心犹在,康时术已虚。岷峨千万里,投老得归无”诗也。漶漫,尚可读。僧云以所处深险,人迹不到,故留至今。然律诗而用两韵,叩于能诗者,曰:“诗格不一,如李诚之《送唐子方》亦两押‘山’、‘难’字韵,政不必拘也。”而坡《歧亭诗》凡二十六句,而押六韵,或云无此格。韩退之有《杂诗》一篇,二十六句,押六韵。
○小孤祠
煇平生四泛大江,备尝艰险,共载生死,系于沉浮之间。每过龙祠,薰炉沥觞唯谨。无屋宇,但植一竿,亦致冥币于中流。至小孤山,谒庙,见幡脚及花瓶中小青蛇盘结,举首蜿蜒者甚众,祝者云神今日在庙歆享而然。归舟,夜梦入庙如仪,且口占祝文。既觉,但记“浩若川流,倘不葬于鱼腹。赫然庙貌,尚可荐于豚蹄”一联耳。
○妇女夹拜
男子施敬于妇女,男一拜,妇答两拜,名曰“夹拜”,古礼也。今则不然。古之男女皆跪,《诗》曰:“长跪问故夫。”或问妇跪如何,尝闻海上之国,僧尼、妇人皆作男子拜,拜尚不以为异,则跪宜有之。
○狄武襄像
向在建康,于邻人狄似处见其五世祖武襄公收侬智高时所带铜面具及所佩牌,上刻真武像。世言武襄乃真武神也。又出使相判陈州告身,皆五色金花绫纸十七张,晕锦褾袋,犀轴,紫丝网皆备。后于友人欧阳俊处得其远祖文忠公自初进擢至赠谥纶告,一无遗者。可谓故物,不愧郑公之笏。两家其能终保存耶?
○青沙烂
武襄赴陈州,不怿,语所亲曰:“青此行必死。”问其然,曰:“陈州出一梨子,号‘青沙烂。’今去本州,青必烂死。”一时虽笑之,未几果卒。初实戏谈,适会其死耳。似云初无此说,好事者为之。或云当时狄为都人指目,故为是无稽之言以为笑端。判陈州,竟因疑似。熙宁改元,青子咨入对,上问青征南有遗书否?乃上《平蛮记》及《归仁铺战阵》二图。上乃自为文,遣使即其第祭之。其文具载《实录》。
○书画
信安孟王仁仲,酷嗜法书名画,且能别真赝。帅建康日,知先人素从后湖苏养直征君游,托移书求仇池故砚。苏答云:“抄掠之余,所存百骸九窃耳。平生长物,岂复一毫,况仇池之尤物乎?公殆索我于昔之隐几者也。”孟见之,笑曰:“只是不肯见畀尔。”后数年,黄山谷甥洪仲本,托先人以一画致于孟,乃枯??卉上一鹰,实山房李公择尚书故物,补破处,龙眠笔题作钟隐。米元章《画史》云李后主号钟山隐居,疑后主笔也。而《名画录》自有钟隐,南唐人,未知孰是。或谓古画必有对,后闻并归于孟氏。钟隐,天台人,隐于钟山,遂为姓名。李方叔为赵德麟品德隅斋画,备书其艺之妙。
○韩魏公遇刺
韩魏公领四路招讨,驻延安。忽夜有携匕首至卧内者,乃夏人所遣也。公语之:“汝取我首去。”其人曰:“不忍,得谏议金带足矣。”明日,公不治此事。俄有守陴者以元带来纳,留之。或曰:“初不治此事为得体,卒受其带,则堕奸人计中矣。”公叹非所及。元丰间,亦有守边者一夕失城门锁,亦不究治,但亟令易而大之。继有得元锁来归者,乃曰:“初不失也。”使持往合关键,蹉跌不相入。较以纳带,似得之。岂大贤千虑,未免一失乎?延安刺客,乃张元所遣。元本华阴布衣,使气自负,尝再以诗干魏公,公不纳,遂投西夏而用事。迨王师失律于好水川,元题诗于界上僧寺云:“夏竦何曾耸,韩琦未是奇。满川龙虎举,犹自说兵机!”其不逊如此。熊子复著《九朝通略》,于康定元年书:“华州进士张源逃入元昊界,诏赐其家钱米以反间之。”却用此“源”字。
○神御殿
嘉祐中,修睦亲宅神御殿,欧阳文忠公言:“祖宗庙貌,非人臣私家所宜有。”罢之。宣和间,朱勔在苏州,即私室建神御殿,奉御容其中。监司、郡邑吏,每朔望皆拜庭下。熙宁间,宗室鲁王等亦建神御于本宫。议臣谓:“诸侯不得祖天子,公庙不设于私家。今宗室有祖宗神御,非所以明尊卑、崇正统也,宜一切废罢。”从之。近属王宫,尚有法禁。小臣私室,岂应得为!
○蔡京东明谶
徽宗召天下道术之士,海陵徐神翁亦至。神翁好写字与人,多验。蔡京得“东明”二字,皆谓东明乃向日之方,可卜富贵未艾。后京贬死潭州城南五里外东明寺,比之六贼,独免诛戮。或谓以其当轴时,建居养、安济、漏泽,贫有养,病有医,死有葬,阴德及物所致。其然乎?当是时,有司观望,奉行失当,于居养、安济,皆给衣被器用,专雇乳母及女使之类,资给过厚,常平所入,殆不能支,致侵扰行户。宣和初,复诏裁立中制,未几遂废。
○青布条
京之卒,适潭守乃其仇,数日不得殓,随行使臣辈稿葬于漏泽园,人谓得其报。此说止见于《靖康祸胎记》。宣和间,京师染色,有名“太师青”者。迨京之殓,无棺木,乃以青布条裹尸,兹其谶也。
○蔡京二事
京在相位,偶在告未出。有某氏,先在两家各生一子,后二子入从,争欲迎母归养,未知适从。事至朝廷,执政无所处,持以白京。京曰:“此亦何难,第问其母愿归何处。”一言遂决。又一岁,户部欠郊费若干,长、贰堂白,京唯唯。期逼,申言之,答以“徐之”。旋闻下文思院铸钱样,亦叵测。时富商大贾在京识事者,惩屡变盐法之害,亟以所蓄算请钞旁。不数日,府库沛然。
○玉盏玉卮
徽宗尝出玉盏、玉卮,以示辅臣,曰:“欲用此于大宴,恐人以为太华。”京曰:“臣昔使虏,见有玉盘盏,皆石晋时物。指以示臣,谓南朝无此。今用之上寿,于理毋嫌。”徽宗曰:“先帝作一小台,财数尺,上封者甚众,朕甚嘉之。此器已就久矣,惧人言复兴。”京曰:“事苟当于理,人言不足恤也。陛下当享天下之养,区区玉器,何足道哉。”其不能纳忠,大率如此。
○呼子为公
京怀奸固位,屡被逐而不去,王黼切忌之,百方欲其去。乃取旨,遣童贯偕其子攸往取表,京以攸被诏同至,乃置酒留贯,攸亦预焉。京以事出不意,一时失措,酒行,自陈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者,以上恩未报,此二公所知也。”时左右闻京并呼其子为“公”,莫不窃笑。欲去宰辅取表,自京始。尝考晁错更汉令,诸侯喧哗,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语多怨公,何谓也?”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父曰:“刘氏安矣,晁氏危,吾去公归矣。”凡三呼其子为“公”。史笔书之,亦以表其失言。
○失认旗
蔡攸副童贯出师北伐,有“少保节度使”与“宣抚副使”二认旗从于后。次日,执旗兵逃去,二旗亦失之,识者知为不祥。既行,徽宗语其父京曰:“攸辞日,奏功成后,要问朕觅念四、五都知,其英气如此。”京但谢以“小子无状”。二人乃上宠嫔,念四者,阎婕妤也。
○表忠碑
京得东坡《表忠观碑》,读至“天目之山,苕水出焉”,谓坐客曰:“是甚言语?”初不知“某之山某水出焉”,郦元《水经》格也。王荆公得《表忠观碑》,顾坐客曰:“似何人之文?”自又曰:“似司马迁。”自又曰:“似迁何等文?”自又曰:“《汉兴诸侯王年表》也。”邵溥公济云:“迁死,亡《景帝》、《武帝》二纪,《礼》、《乐》等书,《三王世家》,乃元、成间褚先生补作,非迁之书也。”
○《王荆公日录》
《王荆公日录》,八十卷。毗陵张氏有全帙,顷曾借观。凡旧德大臣不附己者,皆遭诋毁。论法度有不便于民者,皆归于上。可以垂耀后世者,悉己有之。尽出其婿蔡卞诬罔。其详具载陈了斋莹中《四明尊尧集》。陈亦自谓“岂敢以私意断其是非,更在后之君子审辩而已。”故《神宗实录》后亦多采《日录》中语增修。章子厚为息女择配,久而未谐。蔡因曰:“相公择婿如此其艰,岂不男女失时乎?”子厚曰:“待寻一个似蔡郎者。”蔡甚惭。王、蔡造端矫诬,虽历千百年,众论籍籍如新。矧同时之人,宜乎议之不置。孰谓盖棺事始定耶?前说煇得于叔祖元仲。叔祖视政、宣诸名公为辈行,李丞相伯纪欲以谏官荐,不就。平生所著诗篇,芗林向伯恭为之序。
○赐进士及第期集钱
熙宁五年,诏赐新及第进士钱三千缗,诸科七百缗,为期集费。进士诸科旧用甲次高下率钱,贫者或称贷于人,过于浮费,至是始赐之,后以为例。
●卷三
○景阳台
煇居建康,春时偕一二邻曲,至内后景阳台台之下一尼庵少憩。见若琉璃色一瓦羫,径二尺许,厚三四寸,中空,用以阁盆盎。叩之,铿然有声。尼云:“近垦地得之,乃李后主用此引后湖水入宫者。”虽瓦砾微物,亦有时而显晦。又至白下门外齐安院,主僧曰:“近治地得一玉杯,已碎。银一铤,上刻‘永定公主为志公和尚净发之资,一样十铤’。”“行人问宫殿,耕者得珠玑”,诚不吾欺。
○金陵风物
张文潜《杂书》有云:“余自金陵月堂谒蒋帝祠,初出北门,始辨色,行平野中。时暮春,人家桃李未谢。西望城壁壕水,或绝或流,多、白鹭,迤逦近山,风物夭秀,如行锦绣图画中。旧读荆公诗,多称蒋山景物,信不诬。白公少客杭州,自言欲得守杭,卒如其言。予亦云。”与东坡跋:“秦太虚夜航西湖,至普明院,舍舟从参寥,并湖而行,出雷峰,度南屏,濯足于惠因涧。入灵石坞,得支径,上风篁岭,憩于龙井,始至寿圣院谒辨才。”一段奇事,景趣略相似,皆可以画,但恐画不就尔。煇虽未尝夜游南、北山,如金陵郊野,春游良不疏。想像文潜所历,如在目前。足不至者二十余年,特未知今夏何似。
○钟山唱和
煇忆年及冠从父执陈彦育序游钟山,陈题三四诗于八功德水庵之壁,“寒骑瘦马度山腰,目断青溪第一桥。尽是帝王陵墓处,野风荒草暝萧萧。”“十年尘土暗衣巾,乱走江乡一病身。西第将军成底事,北朝开府是何人?”止记其二。陈,句金人,素与先人厚善。先人尝次其韵,“雄压吴头控楚腰,千峰环拱冶城桥。黄旗紫盖旋归汉,古刹凄凉尚号萧。”“北岳经行匪滥巾,相陪来现隐沦身。春萝秋桂还吾辈,白浪红尘付若人。”皆书于壁。二十年后再过之,皆不存矣。郗后化蟒之地鹿苑院,土人名为萧帝寺,寺之殿宇,犹是梁时建立者。
○上元古迹
建康,六朝故都。叶石林少蕴居留日,尝命诸邑官能文者搜访古迹制《图经》。时石橘林敏若子迈主上元簿,考最详,多以王荆公诗引证,号《上元古迹》。煇尝得其书,后史志道侍郎修《建康志》,宛转借去。《志》成,为助良多。
○新林名
石林至新林,因江宁尉林恪谒于道旁,忽叩新林之名,林即对乃王坦之倒执手板见桓温之地。大喜曰:“不图同僚中得一文士。”未几,以《左传》托其点抹,其见赏识如此。方欲荐用而林卒。林,开封人,绍兴戊午魁特奏名。
○建康府治
建康创建府治,石林委府僚伻图,再三不叶意。一旦,杖策自往相视,四顾指画,遂定仪门外列六位以处倅贰职官。迨六蜚临幸,以设厅为三省,便厅为枢密院,六位为六部,次及百司,皆有攸处。其他政事精明,彼民至今能道之。石林为从祖姑之夫,煇幼及识其风度,伟人也。
○《避暑录》
石林为蔡京客,故《避暑录》所书政、宣间事,尊京曰“鲁公”。凡及蔡氏,每委曲回护,而于元祐斥司马温公多,何也?建炎、绍兴初,仕宦者供家状,有“不系蔡京、王黼等亲党”一项。“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石林其矫一时之弊耶?
○朔北气候
绝江渡淮,过河,越白沟,风声气俗顿异,寒暄亦不齐。煇淳熙丙申从使节出疆,回辕当三月中、下旬,一路红尘涨天,热不可耐,若江南五、六月气候。往还经从汴都,顾瞻宗庙宫室,“不悟朝阳殿,遂作单于宫”,不独兴叹于往古。以中原复中原,规恢洪业,信自有时。恨辉老矣,其及见诸侯东都之会耶?
○士大夫好尚
士大夫欲永保富贵,动有禁忌,尤讳言死,独溺于声色,一切无所顾避。闻人家姬侍有惠丽者,伺其主翁属纩之际,已设计贿牙侩,俟其放出以售之。虽俗有热孝之嫌,不恤也。又佩玉以尸沁为贵,酬价增数倍,墟墓之物,反为生人宝玩。是皆不可以理诘。
○朝士去国
四十年前,朝士遭论,径放谢辞,苍黄出关,亲厚者亦不敢相闻。迨更化之后,稍革此风,犹未敢舒肆。叔祖繇三院御史贰春官,未几罢斥。时王公元枢德言任小司空,趋局即请早出假。同列叩之,昌言答曰:“纶今日欲送周为高。”为高,叔祖字也。从列尾而至者一二耳。近时去国者,冠盖祖饯,从容理装,风俗归厚,于治世岂小补哉。括苍管铨平仲,监奏邸,坐事免官,秦丞相手封银一笏以助其归,恃此方敢留一二日。盖秦早授馆于其家,故特致此礼。
○日者谈休咎
政、宣间,除擢侍从以上,皆先命日者推步其五行休咎,然后出命。故一时术者,谓士大夫穷达在我可否之间,朝士例许于通衢下马从医卜,因是此辈益得以凭依。今谈天者,既出入贵人门第,揣摩时事以售其说,偶尔符合,遂名奇中。卜以决疑,封影乃验于日后,反致人疑。死生、祸福、贵贱,各有定分,彼焉能测造化之妙!晁文元平生不喜术数之说,每谓:“自然之分,天命也。乐天不忧,知命也。推理安常,委命也。何必逆计未然哉!”
○林灵素
宣和崇尚道教,黄冠出入禁闼,号金门羽客。气焰赫然,林灵素为之宗主。道官自金坛郎至太虚大夫,班秩与庭臣同。灵素初除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视中大夫。后驯擢至太中大夫、冲和殿侍晨,视两府。道官同文官,编入杂压,仍每遇郊恩,封赠父母。一日盛暑,亭午,上在水殿,热甚,诏灵素作法祈雨。久之,奏云:“四渎,上帝皆命封闭,唯黄河一路可通,但不能及外。”诏亟致之。俄震雷大霪,霪皆浊流,俄顷即止。中使自外入,言内门外赫日自若,徽宗益神之。宣和末,死于温州。未死间,先自籍平日锡赉物,寄之郡帑,且为治命,殓以容身之棺,棺中止置所赐万岁藤拄杖,封窆甚固。建炎初,唯下温州籍其赀而已。后数年,有内侍洗手刘太尉之侄,避地至长沙,于酒肆见一驼裘丈夫,负壁而坐,熟视,乃灵素也。刘叩:“先生何为至此?”灵素曰:“吾亡命尔,向不早为此,身首异处矣。”倏失所在。灵素狡狯,幸震一时,及势衰事变,复以谲诈遁去,异哉!后葬永嘉黄土山,先命见石龟方下棺,开穴深数丈,果得之。
○王俊乂问道
当灵素盛时,一日,有诏两学之士问道于其座下,且遣亲近中贵监莅。灵素既升座,首召学博士王俊乂。久而不出,既出,乃昌言:“昔吾先圣与老聃同德比义,相为师友,岂有抠衣礼黄冠者哉!”闻者骇然,各逡巡而罢。王,海陵人,历宰掾,分符而终。近万元享典乡郡,虽载姓名于《图经·人物志》,偶遗此一节。
○王仔昔
时又有王仔昔者,初馆于蔡京第。属大旱,徽宗焦心祷雨,每遣中使持一幅素纸,求仔昔书,皆为祷雨也。一日,中使再持纸至,仔昔忽书一小符,仍札其左云:“焚符,汤沃而洗之。”中使大惧,不肯受。曰:“上祷雨,今得此,大谬矣。”仔昔怒曰:“第持去!”上得之,骇异。盖上默祷,为宠嫔赤目者,因一沃而愈。诏封通妙先生。后以语言不逊,杀之。
○生菜
绍兴丁巳岁,车驾巡幸建康。回跸时,先人主丹徒簿排办新丰镇顿,物皆备。御舟过,止宣素生菜两篮,非所办者。官吏仓卒供进,幸免阙事。前顿传报,生菜遂为珍品。物有时而贵,世事奚不然。
○吴长吉
吴悊,字长吉,临川人,后徙建康,早从王荆公学。谈熙、丰间旧事,亹亹不倦,与秦丞相有砚席旧。晁共道居留日,俾乡人举其孝廉。孝者,当兵火扰攘之际,供母养无缺。廉者,虽在穷约,人或周之,有所不受。虽曰乡论素与,亦未免有所迎合。继以礼津置,赴行在所,馆于太学。未几,托疾告归,初无恩数。尔后八行、孝廉之举,寂无闻焉。
○琼花
琼花,海内无二本,唐人谓“玉蕊花”,乃比其色。许慎《说文》,琼乃赤玉,与花色不类。煇家海陵,海陵昔隶维扬,亦视为乡里,自幼游戏无双亭,未见甚奇异处,不识者或认为“聚八仙”,特以名品素高尔。后土祠前后地土膏腴,尤宜芍药。岁新日茂,及春开,敷腴盛大,纤丽富艳,遂与洛阳牡丹并驱角胜。孔毅父尝谱三十有三种,续之者才十余种,夫岂能备,固宜有所增益。钱思公尹洛,一日,幕客旅见于双桂楼下,见小屏细书九十余种,皆牡丹名也。洛花久污腥膻,扬花在今日尤当贵重。
○金带围
红药而黄腰,号“金带围”。初无种,有时而出,则城中当有宰相。韩魏公为守,一出四枝,公自当其一。选客具乐以赏之,时王岐公危1111珝为属,1111 皆在席,缺其一,莫有当之者。会报过客陈太博入门,亟召之,乃秀公也。酒半折花,歌以插之。四公后皆为首相。后山陈师道云。辉尝询于扬之故老,皆云初不识所谓“金带围”者,岂花与人物亦相为荣悴乎?
○钱塘旧景
煇祖居钱唐后洋街,第宅毁于陈通之乱,今韩蕲王府,其地也。尝见故老言:昔岁风物,与今不同,四隅皆空响,人迹不到。宝莲山、吴山、万松岭,林木茂密,何尝有人居。城中僧寺甚多,楼殿相望。出涌金门,望九里松,极目更无障碍。自六蜚驻跸,日益繁盛。湖上屋宇连接,不减城中。“一色楼台三十里,不知何处觅孤山?”近人诗也。或云为此诗者黄姓,失其名,亦尝作《万俟丞相挽诗》,有“地下若逢秦相国,也应不说到沅湘”之句。
○庐山
天下名山福地,类因行役穷日力,且为“姑俟回程来观”之语所误,竟失一往,贻终身之恨者多矣。煇顷随侍,自番阳顺流东归,至南康阻风,留一日。乘兴游庐山,饭于归宗,旋至万杉,杉阴夹道蔽日。抵罗汉,观大■。未至栖贤数里,先闻三峡喷薄激射之声,动心骇目。凡山南佳处,领略粗遍。尔后一再经从,皆不暇访陈迹,至今清梦犹在岩壑间。尝有一编纪游,今亡。
○挽诗
昭慈圣献上宾,庭臣进挽歌辞,莫不纪垂箔事。一诗云:“饮马驱骄虏,飞龙纪建炎。艰危三改岁,仓卒两垂帘”云云,乃中书舍人林遹词也,一时传诵。挽诗自古皆五言,至嘉祐末方有为七言者。
○东坡祠
乾道末,晁强伯子健至毗陵,祠苏东坡于学宫。其叔少尹子止为之记,其间言:“坡之葬也,少公铭其墓,皆非实录。其甚者,以赏罚不明罪元祐,以改法免役怀元丰。指温公才智不足,而谓公斥逐出其遗意。称蔡确谤讟可赦,而谓公进用由其选擢。章惇之贼害忠良,而云公与之友善。林希之诬诋善类,而云公尝汲引之。”子止所书如此。少公之语,志文在,可考也。其然,不其然乎?祠宇成,中置坡塑像,又遍求从壮至老,及自海外归仪形,绘于两庑。晁文元后,子健为景迂生以道之嫡孙。祠堂碑后为人磨去。东坡自海外归毗陵,病暑,著小冠,披半臂坐船中。夹运河千万人随观之,坡顾坐客曰:“莫看杀我否?”则素知彼民爱慕,坡亦眷眷此地而不忘。强伯尸而祝之之意出此。
○坡入荆溪
东坡初入荆溪,有“乐死”之语,盖喜其风土也。继抱疾稍革,径山老惟琳来问候,坡曰:“万里岭海不死,而归宿田里,有不起之忧,非命也邪?然死生亦细故尔。”后二日,将属纩,闻根先离,??林叩耳大声曰:“端明勿忘西方!”曰:“西方不无,但个里着力不得。”语毕而终。归老素志,竟坠渺茫,一丘一壑,天实啬之。淳熙己酉,周益公罢相回江右,小泊荆溪,因董氏出《楚颂帖》,乃考坡自元丰七年以后经从此地月日本末为详,刻石具在。《楚颂》,乃坡欲种橘名亭而不遂者也。
○乳羊
英州碧落洞乳羊,饮钟乳涧水,体白如乳。遇刲方见,然不常有也。通、泰盐地,麋食艾,生茸入药,故人极力捕猎,以邀善价。士大夫求恣嗜欲,有养巨鹿,日刺其血,和酒以饮,其残物命如此。尝闻宣和间,艮岳豢鹿数百千头,其大如驴。虏围城中,尽杀以啖卫士,茸、角皆弃之。
○茶盐表
族叔茂振,以正字权外制日,秦丞相俾代作《进茶盐法表》。继闻秦自有所改定,迨付出,所改者“不有成宪,将何靖民”八字耳。或叩本语,云:“不逮也。”后自同知枢密院责秘书少监,分司居筠州。逾年,放还,宗族劳其归,因言苏黄门亦以少蓬分司居于筠州。云不独尔,所寓之屋亦黄门旧宅。既葬二十八年,内翰洪公景卢方志其墓。当在枢府日,洪为编修官。
○立皇子诏
族叔在翰苑,一日召至中书,受旨作《建立皇子诏》,曰:“朕荷天右序,承列圣之丕业,思所以垂裕于后,夙夜不敢康宁。永惟本支之重,强固王室,亲亲尚贤,厥有古义。普安郡王,艺祖皇帝七世孙也,自幼鞠于宫闱,嶷然不群,聪哲端重,阅义有立。亢于宗藩,历年滋多,厥德用茂。望实之懿,中外所闻。朕将考礼正名,昭示天下。立爱之道,始于家邦,自古帝王,以此明人伦而厚风俗也。稽考前宪,非朕敢私。”上读之称善,又令制字以赐,未几遂柄用。洪具著此文于志中,仍首载当时使事,且云效坡公所作《富碑》之体。
○宏词取人
族叔初试宏博,以所业投汤岐公。时季元衡待制亦投文字,汤尝师之,初许其夺魁。一日,谓季曰:“近有一周某至,先生当次其下。”既奏名,季果次焉。
○七夫人
蔡卞之妻七夫人,颇知书,能诗词。蔡每有国事,先谋之于床第,然后宣之于庙堂。时执政相语曰:“吾辈每日奉行者,皆其咳唾之余也。”蔡拜右相,家宴张乐,伶人扬言曰:“右丞今日大拜,都是夫人裙带!”讥其官职自妻而致,中外传以为笑。煇在金陵,见老先生言,荆公尝谓:“元度为千载人物,卓有宰辅之器,不因某归以女凭藉而然。”其后蔡唯知报妇翁之知,不知掩妇翁之失,致使得罪天下后世,其于报也何有!
○行脚僧
七夫人者,一日于看楼见一僧顶笠自楼下过,问左右:“笠甚重,内有何物?”告以行脚僧生生之具皆在焉。因叹曰:“都是北珠、金箔,能有多少!”亟使人追之,意欲厚施,其僧不顾而去。异夫巡门持钵者。
○觞客欢洽
合堂同席以觞客,客非其人,则四座欢不洽,而饮易醉,返以应接为苦。《选》诗:“从军有苦乐,但问所从谁。”或欲易“从军”为“饮酒”,饮酒欲欢,无由自醉,得劝则沉湎,劝尤在乎劝侑辞逊之间。五十年前,宴客止一劝。今则巡杯止三,劝则无算,颠仆者相属,不但沉湎而已,亦见风俗随时奢俭之不侔。然一席欢洽,全在致劝辞受之际,若杯行到手不留残,气固豪矣,于留连光景,似欠从容。是皆少年态度,老去,夫何能为!
●卷四
○借书
“借书一瓻,还书一瓻”,后讹为“痴”,殊失忠厚气象。书非天降地出,必因人得之,得而秘之,自示不广,人亦岂肯以未见者相假。唐杜暹家书,末自题云:“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鬻及借人为不孝。”鬻为不孝,可也。借为不孝,过矣。然煇手抄书,前后遗失亦多,未免往来于怀。因读唐子西《失茶具说》,释然不复芥蒂。其说曰:“吾家失茶具,戒妇勿求。妇曰:‘何也?’吾应之曰:‘彼窃者,必其所好也。心之所好,则思得之,惧吾靳之不予也而窃之。则斯人也,得其所好矣。得其所好则宝之,惧其泄而秘之,惧其坏而安置之。则是物也,得其所托矣。人得其所好,物得其所托,复何言哉。’妇曰:‘嘻,是乌得不贫!’”煇亦云。
○藏书
聚而必散,物理之常。父兄藏书,惟恐子弟不读。读无所成,犹胜腐烂箧笥,旋致蠹鱼之变。陈亚少卿藏书万卷、名画一千余轴,晚年复得华亭双鹤,及怪石异花。作诗戒其后曰:“满室图书作典坟,华亭仙客岱云根。他年若不和花卖,便是吾家好子孙。”亚死,悉归他人。
○造请疏数
造请不避寒暑,诚可讥诮。若下位事上官,朝造夕谒,其可不循等威之分。若初非隶属,但恃雅素,趑趄日进,怀漫刺俯首樊知客辈,固多不自爱重者。“宁使讶其不来,莫使厌其不去”,是为名言。
○逐客
放臣逐客,一旦弃置远外,其忧悲憔悴之叹,发于诗什,特为酸楚,极有不能自遣者。滕子京守巴陵,修岳阳楼,或赞其落成,答以:“落甚成,只待凭栏大恸数场!”闵己伤志,固君子所不免,亦岂至是哉!张芸叟元丰间从高遵裕辟,环庆出师失律,且为转运使使李察讦其诗语,谪监郴州酒。舟行,以二小词题岳阳楼,“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楼上久踟蹰,地还身孤。拟将憔悴吊三闾。自是长安日下影,流落江湖。烂醉且消除,不醉何如?又看暝色满平芜。试问寒沙新到雁,应有来书”。亦岂无去国流离之思,殊觉哀而不伤也。
○张芸叟迁谪
芸叟迁流远谪,历时三,涉水六,过州十有五。自汴抵郴,所至留连。南京孙莘老、扬州孔周翰、泗州蒋颖叔、江宁王介甫、黄州苏子瞻、衡州刘贡父,皆相遇焉。说诗揽胜,无复行役之劳。未离江宁日,因送人入京,及同士子数辈饮饯,游清凉寺。抵暮回,属营妓数人同舟,宛转趣赏心亭。未至,闻亭上有散乐声。逼而询之,乃府公讶妓籍疏索,俾申刻集之。既见共载,野服披猖,但一笑而止。今日放臣逐客,容如是乎?一段胜概,宜入画图。府公,陈和叔也。
○碧云騢
碧云騢者,厩马也。庄宪太后临朝,初以赐荆王曦。王恶其旋毛,太后知之,曰:“旋毛能害人耶?吾不信。”留以备上闲,为御马第一。以其吻肉色碧如霞片,故云。世以旋毛为丑,此以旋毛为贵。虽贵矣,病可去乎?梅圣俞不得志于诸公间,乃借此名著书一卷,诋讥庆历巨公。后叶石林于《避暑录》尝辨乃襄阳魏泰所著,嫁之圣俞。其略谓万有一不至,犹当为贤者讳。盖亦未免置疑。邵公济,康节孙也,亦引圣俞《闻范文正公讣诗》云:“一出屡更郡,人皆望酒壶。俗情难可学,奏记向来无。贫贱常甘分,崇高不解谀。虽然门馆隔,泣与众人殊。”谓为郡以酒悦人,乐奏记纳谀。岂所以论文正者,以是又疑真出于圣俞也。煇旧得《??武??夫录》一编,亦若《碧云騢》,专暴人之短,为人借去不
归。
○能容于物
王荆公初见晏元献,元献熟视无他语,但云:“能容于物,物亦容矣。”荆公唯唯,退而思之,“此语其有所出,或自为之言?”后识者谓荆公平日所短正在于此,何元献逆知其然耶?
○从官荐自代
先人性坦夷,遇事即发,无一毫顾避。亲戚有初除从官来见,首询:“荐何人自代?”答以张安国。先人曰:“不易荐拔寒素。状元及第,荣进素定,何待荐也。”退而先人复言:“且如择婿,但取寒士,度其后必贵,方名为知人。若捐高赀,榜下脔状元,何难之有!”
○四六剪裁
四六应用,所贵剪裁。或属笔于人,有未然,则当通情商确。建康王元枢初以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除试工部侍郎,仍直院,落“权”字。辞免奏札第及起曹,议者疑焉。托一故人草《谢表》,内一联云:“百工之事,兰省遽冒于真除。一札之书,花塼复遵于故步。”王改作散句:“兰省遽接于英游,花塼不失于故步。”剪裁固善,然“花塼”宜贴“故步”,上句或谓似稍偏枯。
○唐子西复官表
顷年,番江初刊成《唐子西集》,时寓公曲肱熊叔雅来见先人,偶案间置此书,顾煇曰:“曾看否?第九卷第一篇《惠州谢复官表》首云:‘始以为梦,既而果然。’语简而意足,可法也。”退而先人诲煇曰:“前辈观书,不苟简类如此,虽一览亦记篇目,后生岂可不勉。”
○焦坑茶
先人尝从张晋彦觅茶,张答以二小诗,“内家新赐‘密云龙’,只到调元六七公。赖有家山供小草,犹堪诗老荐春风。”“仇池诗中识‘焦坑’,风味官焙可抗衡。钻余权幸亦及我,十辈遣前公试烹!”时总得偶病,此诗俾其子代书,后误刊在《于湖集》中。“焦坑”,产庾岭下,味苦硬,久方回甘。“浮石已乾霜后水,焦坑新试雨前茶”,坡南迁回,至章贡显圣寺诗也。后屡得之,初非精品,特彼人自以为重。“包裹钻权幸”,亦岂能望“建溪”之胜!
○密云龙
煇出疆时,见三节人或携建茶,沿途备用,而虏中非绝品不顾。盖榷场客贩坌集,且能品第精粗。中下者彼既不售,乃赍以归。夷狄尚尔,矧中国士大夫好事,宜乎珍尚鉴别,每相夸诩,唯恐汲泉不活,泼乳不多,啜尝而乏诗情也。自熙宁后,始贵“密云龙”,每岁头纲修贡,奉宗庙及供玉食外,赉及臣下无几。戚里贵近,丐赐尤繁。宣仁一日概叹曰:“令建州今后不得造‘密云龙’,受他人煎炒不得也!出来道我要‘密云龙’,不要团茶,拣好茶吃了,生得甚意智。”此语既传播于缙绅间,由是“密云龙”之名益著。淳熙间,亲党许仲启官麻沙,得《北苑修贡录》,序以刊行。其间载岁贡十有二纲,凡三等,四十有一名。第一纲曰“龙焙贡新”,止五十余夸,贵重如此。独无所谓“密云龙”,岂以“贡新”易其名,或别为一种,又居“密云龙”之上耶?叶石林云:“熙宁中,贾青为福建转运使,取小团之精者为‘密云龙’,以二十饼为斤,而双袋,谓之‘双角’。大小团袋皆绯,通以为赐,‘密云龙’独用黄”云。
○拆洗惠山泉
煇家惠山、泉、石皆为几案物。亲旧东来,数闻松竹平安信,且时致陆子泉,茗碗殊不落莫。然顷岁亦可致于汴都,但未免瓶盎气。用细沙淋过,则如新汲时,号“拆洗惠山泉”。天台山竹沥水,断竹梢屈而取之盈瓮。若杂以他水,则亟败。苏才翁与蔡君谟斗茶,蔡茶精,用惠山泉。苏茶少劣,用竹沥水煎,遂能取胜。此说见江邻几所著《嘉祐杂志》。果尔,今喜击拂者,曾无一语及之,何也?“双井”,因山谷而重。苏魏公尝云:“平生荐举不知几何人,唯孟安序朝奉,分宁人,岁以‘双井’一斤为饷。”盖公不纳苞苴,顾独受此,其亦珍之耶?
○馆伴应对
待之以礼,答之以简,与宾客言,或许是为得体。吕正献公以翰林学士馆伴北使,虏颇桀黠,语屡及朝廷政事。公摘契丹隐密,询之曰:“北朝尝试进士,出《圣心独悟赋》,赋无出处,何也?”虏使愕然,语塞。专对之次,虽曰合成修好,唯恐失其欢心,若彼稍乖恭顺,亦宜有以折其萌,俾知有人焉。于交邻遇客,初无忤也。
○汴都旧事
祖母太夫人,慈圣之后,暇日与子孙谈京都旧事:政、宣间,以戚里,数值诞皇子,入内称贺。盛饰,群立于露台,人各许携一从婢。起居毕,自殿陛下撒包子,及成束金钗金银钱,俾众婢争夺。或共得彩端,即裂为二。俯拾次,多遗钗珥之属,殿上观之为笑乐。有惠捷者重负而归,亦有徒手无一物者。时盛暑,以一镀金钱于御廊得水一杯。其锡赉殊不多,破费随尽。因叹南渡后不复见此盛事。曹氏分南、北宅,祖母,北宅也,为武惠燕王五世孙。
○萧注人伦
萧注,字岩夫,临江新喻人。熙宁中,上殿奏对罢,上问:“今臣僚中孰贵?”曰:“文彦博。”又问其次,曰:“韩琦。”又问:“王安石如何?”注曰:“牛形人,任重而道远。”一说,裕陵问:“文彦博跛履,韩琦嘶声,何为皆贵?”注曰:“若不跛履与嘶声,陛下不得而臣。”又问:“朕如何?”注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臣无得而言。”又问:“卿如何?”注曰:“陛下以为贵则贵矣,以为贱则贱矣。”注累任边要,以知人自许。上曰:“闻卿有袁、许之学。”因问韩绛、王安石、冯京,注曰:“安石牛耳虎头,视物如射,意行直前,敢当天下大事。然不如绛得和气多,惟和气能养万物。京得五行之秀,远之若可爱,近之若廉隅。”见本传。
○修图经详略
近时,州郡皆修图志。志之详略,系夫编摩者用力之精粗。扬州为淮甸一都会,自唐已名?盛。向有王通叟,考古验今,摭事千余条,效《汴都》以为赋,今馆中及扬州有本。煇每谓建康六朝故都,又为代邸兴王之地,亦应揄扬以亚《雅》、《颂》。虽闻江宁尉崔礼者尝有此作,而文不足记其事,后未有继之者。煇尝言于故人王锡老,深以为然,且有此意。未几,锡老去为潭州之土。
○雁燕
世谓雁为孤,而不曰双。燕曰双,而不曰孤。以雁属乎阳,燕属乎阴,阳数奇,阴数偶故也。然常言“雁序”、“雁行”,盖亦有时而不孤。燕虽有“于飞”之语,古今赋咏,何尝必及于双。曰孤曰双,岂止以奇偶言之耶!
○两学人物
承平时,两学作成之盛,不但英才辈出,为国之华,群居燕处,虽一时谑浪之语,人皆喜闻而乐道之。尝见前辈说数事:元祐间,敏求斋有治《春秋》陈生与宋门一倡狎。一日,会饮于曹门,因用《春秋》之文题于壁曰:“春正月,会吴姬于宋。夏四月,复会于曹。”有继其文戏之曰:“秋饥,冬大雪,公薨。”其意以谓财匮当有饥寒之厄也。此固知非典语,亦切中后生泆游迷而不返之病。
○章持及第
绍圣丁丑,章持魁南省,时有诗:“何处难忘酒,南宫放榜时。有才如杜牧,无势似章持。不取通经士,先收执政儿。此时无一盏,何以展愁眉。”绍兴间,秦伯旸魁多士,汪彦章启贺其父,以“南宫进士”对“东阁郎君”,尚疑为讥己,其敢显斥如前之诗乎?韩持国宝元间偕兄弟应进士举,预南省奏名,而下第士子有“韩家四子连名”之嘲,盖以其父忠宪公见在政路也。时殿试尚黜落,有司因故黜之,公后遂不复试,而兄弟皆再登第。故潞公荐公,谓南省曾预高荐。继万内外制,知贡举,至登门下省,不更赐出身。初亦召试玉堂,不就。公之五世孙元吉尚书,特书引于《桐阴旧话》甚详。贵游子弟,当考其素业,不应例待以膏粱。唐李德裕初不繇科甲显。
○赐监生酒
元丰间,驾往国子监,出起居,有旨:人赐酒二升。诸斋往往置以益之,曰:“奉圣旨得饮。”遂自肆,致有乘醉登楼击鼓者。因是遇赐酒即拘卖,以钱均给。以是知自昔国学有酒禁也。
○倭国
煇顷在泰州,偶倭国一舟飘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至郡馆谷之。或询其风俗,所答不可解。旁有译者,乃明州人,言其国人遇疾无医药,第祼病人就水滨,杓水通身浇淋,前四方呼其神请祷,即愈。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他所云,译亦不能晓。后朝旨令津置至明州,迩便风以归。
○茶器
长沙匠者造茶器极精致,工直之厚,等所用白金之数。士夫家多有之,置几案间,但知以侈靡相夸,初不常用也。司马温公偕范蜀公游嵩山,各携茶往。温公以纸为贴,蜀公盛以小黑合。温公见之,惊曰:“景仁乃有茶器!”蜀公闻其言,遂留合与寺僧。凡茶宜锡,窃意若以锡为合,适用而不侈。贴以纸,则茶味易损。岂亦出杂以消风散意,欲矫时弊耶?《邵氏闻见录》云:温公尝与范景仁登嵩顶,由轘辕道至龙门,涉伊水,至香山,憩石楼,临八节滩。凡所经从,多有诗什,自作序曰《游山录》。携茶游山,当是此时。
○吕申公茶罗
张芸叟云:吕申公名知人,故多得于下僚。家有茶罗子,一金饰,一银,一棕榈。方接客,索银罗子,常客也。金罗子,禁近也。棕榈,则公辅必矣。家人常挨排于屏间以候之。申公,温公同时人,而待客茗饮之器顾饰以金银分等差,益知温公俭德,世无其比。
○史传是非
史传褒贬,成是败非,其来有素。人之行,孰先于孝悌。项羽欲烹太公,汉高祖发“分羹”之言,其于孝也何有?唐太宗以藩王夺长嫡,推刃同气,其于悌也何有?脱使项羽、建成有分羹、推刃之恶,史册何以书之?特高祖、太宗,功胜于德耳。
○辟置幕属
建、绍兵兴日,帅臣许辟置幕属。既素为知己,其于婉画,裨助惟多。今惟四川制帅如故事,他皆命于朝。宾主邈不通情,殆与郡县官等。阃寄兵谋,无从咨访。川泳云飞,岂复有相得之乐。缓急利害,既不相及,相忘于江湖,宜也。太原,名“小朝廷”,盖以得客之多。范文正公亦有言:“幕府辟客,须可为己师者乃辟之,虽朋友亦不可辟。盖为我敬之为师,则心怀尊奉,每事取法,庶于我有益耳。”庞庄敏守郓、守并,皆辟司马温公为通判。罗致大贤亻次助,一时皆然。
○修锁
韩魏公门人有击关夜出者,阍吏不得赂,诘旦,以锁损诉于公。公曰:“锁不堪用,付市买修来。”滕达道为范文正公客,公镇南阳,每宴客,达道必出追妓。文正虽不乐,终不禁也。时谓非二公之贤,岂容不拘小廉曲谨之士。前哲宽厚类如此。是亦报杜书记平安之义。
○宫人斜
唐内人墓谓之宫人斜,四时遣使祭之。“唯应四仲祭,使者暂悲嗟”,令孤楚诗也。“荒凉城南奉先寺,后宫美人官葬此。角楼相望高起坟,草间柏下多石人。秩卑埋骨不作冢,青石浮屠当丘垅。家家坟上作享亭,朱门相向无人声。树头土枭作人语,月黑风悲鬼摇树。宫中养女作子孙,年年犊车来做主。废后园陵官道侧,家破无人扫陵域。官家岁给半千钱,街头买饼作寒食”,此元丰中张文潜《留题奉先寺诗》。煇季女葬临安北山僧舍,四五年来,每值春时往视,寺之两庑,皆内人殡宫。徘回次,未尝不长哦此诗也。煇复得历阳所刊唐《张文昌乐府》,《北邙山篇》云:“洛阳北门北邙道,丧车辚辚入秋草。车前齐唱《薤露歌》,高坟新起白峨峨。朝朝暮暮人送葬,洛阳城中人更多。千金立碑高百尺,终作人间柱下石。陇头松柏半无主,地下白骨多于土。寒食家家送纸钱,鸱鸢作窠巢上树。人居朝市未解愁,请君暂向北邙游!”古今名胜,赋咏孰工,览者当自得之。
○独活石脾
王右军帖云:“独活无风则摇,有风不动。石脾入水则干,出水则湿。”出水则湿可见,入水则干何自知之?近年《夷坚戊志》序,其略云:叶晦叔闻于刘季高:有估客航海,不觉入巨鱼腹中,未能死,遇其开口吸水时,适木工在,乃取斧□斫鱼。鱼觉痛,跃身入大洋,举船人及鱼皆死。或戏难之曰:“一舟皆死,何人谈此事于世乎?”颇类前说。
●卷五
○陈东
陈东,字少旸,太学生。所上封事主李伯纪丞相,力诋汪、黄。建炎元年,死于应天府。被逮之际,作遗书寄其家,区处后事甚悉。死生之变亦大矣,神识殊不乱。其帖今在其外孙括苍潘景夔家。顷年,许右丞为作哀辞,具著本末。少旸初不识李丞相,李念伯仁因我而死,祀之家庙。同时上书被行遣者欧阳彻,抚州人。高宗临朝,尝曰:“朕即位听用非人,至今痛恨之。虽已各赠承事郎,与有服亲迪功郎一名,犹未足称朕悔往之意。可各赠朝奉郎、秘阁修撰,更与恩泽二名,拨赐官四十顷。”建炎三年,又诏:“张悫,古之遗直。陈东,忠谏而死。二人皆葬镇江府界,可令本郡致祭。”呜呼,哀恤之典至矣!少旸死之后,其家但仰给赐田。彻字德明,靖康初虏犯阙,请质二子二女而使穹庐,御亲王以归,不服。死时年三十三。又有进士徐晖,乞借官入虏奉亲王归,诏假晖通直郎往使,亦卒无闻。
○《兰亭序》
《兰亭序》“丝竹管弦”,或病其说。而欧阳公《记真州东园》“泛以画舫之舟”,南丰曾子固亦以为疑。
○文体二
“司马迁文章所以奇者,能以少为多,以多为少。唯唐陆宣公得迁文体。”苏子容魏公云。“为文之体,意不贵异而贵新,事不贵僻而贵当,语不贵古而贵淳,事不贵怪而贵奇。”宋元献公序云。
○夕阳楼
中山府有夕阳楼。煇出疆日,骑马自楼下过。在城之隅,规制甚小。然郑州亦有夕阳楼。临安、颍州、汉州皆有西湖。建康有赏心亭,扬州亦有赏心亭。名虽同而显晦异。尝记小词:“夕阳楼上望长安,凭栏干。”或改为“恁栏干,望长安”,谓中山夕阳楼也。沈存中云:“章华台,乾溪亦有数处。”
○重刻《醉翁亭记》
淮西宪臣霍汉英奏:欲乞应天下苏轼所撰碑刻,并一例除毁。诏从之。时崇宁三年也。明年,臣僚论列:司农卿王诏,元祐中知滁州,谄事奸臣苏轼,求轼书欧阳修所撰《醉翁亭记》重刻于石,仍多取墨本,为之赆遗,费用公使钱。诏坐罪。汉英遗臭万世,臣僚亦应同科。政和间,潭州倅毕渐,亦请碎元祐中诸路所刊碑,从之。
○大观东库
大观东库物,有入而无出。只端砚有三千余枚。张滋墨,世谓胜李庭珪,亦无虑十万斤。
○蜂儿
蔡京库中,点检蜂儿见在数目,得三十七秤。黄雀鲊自地积至栋者满三楹。他物称是。童贯既败,籍没家赀,得剂成理中圆几千斤。“胡椒铢两多,安用八百斛”,古今所纪一律。
○徐东湖
东湖徐师川,绍兴初由谏垣迁翰苑,赞机命。煇乾道丁亥在上饶,从公季子珪游,因叩家集,云诗已板行,他无存者。久而得奏议于残编断简中,猥并错乱,不可读。乃为整缀成十卷,附以杂文一卷,写以归之。公视山谷为外家,晚年欲自立名世,客有贽见,盛称渊源所自,公读之不乐,答以小启曰:“涪翁之妙天下,君其问诸水滨。斯道之大域中,我独知之濠上。”及观序《修水集》“造车合辙”之语,则知持此论旧矣。
○二道人
东坡南迁,度岭次,于林麓间遇二道人,见坡即深入不出。坡谓押送使臣:“此中有异人,可同访之。”既入,见茅屋数间,二道人在焉,意象甚萧洒。顾使臣:“此何人?”对以苏学士。道人曰:“得非子瞻乎?”使臣曰:“学士始以文章得,终以文章失。”道人相视而笑,曰:“文章岂解能荣辱,富贵从来有盛衰。”坡曰:“何处山林间无有道之士乎!”煇顷得诗话一编,目曰《汉皋》。王季羔端朝尝借去,亲为是正,亦言不知何人作。前说,《汉皋》所书也。一小说云:汉皋,张姓,不得其名。
○海棠诗
东坡在黄冈,每用官妓侑觞。群姬持纸乞歌词,不违其意而予之。有李琦者,独未蒙赐。一日,有请,坡乘醉书“东坡五载黄州往,何事无言赠李琦”。后句未续,移时乃以“却似城南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足之,奖饰乃出诸人右。其人自此声价增重,殆类子美诗中黄四娘。
○朔庭苦寒
使虏者,冬月耳白即冻堕,急以衣袖摩之令热,以手摩即触破。煇出疆时,以二月旦过淮,虽办锦裘之属,俱置不用。亦尝用纱为眼衣障尘,反致闭闷,亦除去。然马上望太行山,犹有积雪。同涂官属有至黄龙者,云燕山以北苦寒,耳冻宜然。凡冻欲死者,未可即与热物,待其少定,渐渐苏醒。盖恐冷热相激。
○《秀水闲居录》
霅川朱鲁公丞相,著《秀水闲居录》。一编之内,于南渡诸公行事,贬驳殆无全人。其公论耶,私意耶?必有能辨之者。
○名贤辈行
自昔名贤,严于辈行,尤笃通家之好。子弟见父执必拜,或立受,或答半礼,呼以排行,或称小字,书问以从表兄叔自处。尝记秦楚材内翰守宣城,一族叔见于公厅稠人中,叙至次,乃举小字以审之。今则拜礼施于显宦,则有佞贵之嫌,为父执者,亦恐凭藉而为我累,通家之契替矣。
○劣丈
王元之之子嘉祐,为馆职,平时若愚??矣,独寇莱公知之,喜与之语。一旦,问嘉祐曰:“外人谓劣丈云何?”嘉祐曰:“外人皆云丈人旦夕入相。”莱公曰:“于吾子意何如?”嘉祐曰:“以愚观之,丈人不若莫为相为善,相则誉望损矣。”自称为“劣丈”,未之前闻。
○家塾
典家塾难其人,严则利于子弟而不能久,狎则利于己而负其父兄之托。顷一钜公招客训子,积日业不进,踧??欲退。钜公觉之,置酒,泛引自昔名流后嗣类不振,且曰:“名者,古今美器,造物者深吝之。前人取之多,后人岂应复得。”士人解悟,其迹遂安。张无垢子韶云:“某见人家子弟醇谨及俊敏者,爱之不啻如常人之爱宝,唯恐其埋没及伤损之,必欲使之在尊贵之所。故教人家子弟,不敢萌一点欺心。其鄙下刻薄,亦为劝戒太息而感诱之。此平生所乐为者。今教子弟,乃以主人厚薄为隆杀,亦可笑矣。”浑然忠厚之气,可敬而仰之。
○发蒙师
或谓童稚发蒙之师,不必妙选,然先入者为之主,亦岂宜阔略。世谓《初学记》为“终身记”,盖亦此意。
○渡金山
韩蕲王在镇江,一日,抵晚,令帐前提辖王权至金山,仍戒不得用船渡。恳给浮环,偕一卒至西津,遂浮以渡。登岸,寺僧叵测,疑为鬼神。诘得其详,以手加额,因指适所历处,皆鼋鼍窟穴。曰:“官既不死,他日必贵。”权后果建节。
○军中饮
蕲王每与军官饮,用巨觥无算,不设果肴。王权一日窃怀一萝卜,蕲王见之,大怒曰:“小子如此口馋!”俾趋前,以手按其额,痛不可忍,随成痕肿,既乃复与之饮。二说得于权之子处智。
○荐二帅
张循王罢兵柄,就第。一日,秦丞相召相见,言:“有少事烦郡王,建康、镇江军皆阙主帅,请荐其人。”唯唯而退。越旬,申言之,张辞以居闲之久,旧部曲不相闻,未有可荐者。秦曰:“教郡王荐翰林学士则难,荐将帅,职也。”张逼不得已,以刘宝、王权名上。二人皆旧隶韩王军。
○幸第
绍兴驾幸循王第,过午尚从容,循王再三趣巨榼辈乞驾早归内,皆莫测所以。他日,有叩之者,答曰:“臣下岂不愿万乘款留私第为荣,但幸秦太师府时,未晡即登辇。”闻者叹服识虑高远。二说得于循王之侄子安。
○随侍子弟
子弟随侍父兄显宦,不患人事不熟,议论不高,见闻不广,其如居移气、养移体何。一但从仕,要当痛锄虚骄之气。昔之照壁后訾相人物,指摘仪度,见其或被上官诋诃,进退失措者,莫不群笑,声闻于外。及今趑趄客次,庭揖而升,回视照壁后窃窥者,即前日之我也。
○丹砂变雉
李才元,元祐间知汝州。时辰州贡丹砂,道叶县,遗其二箧。乃化为二雉,斗山谷间,耕者获之。人疑其盗,县械送州。才元识其异,讯得实,始免耕者。砂能变化,可谓异矣。夫识其异,其谁嗣之?
○《茶山诗》
“似病元非病,求闲方得闲。残僧六七辈,败屋两三间。野外无供给,城中断往还。同行木上座,相与住茶山”,乃曾吉甫侍郎诗。茶山,上饶名刹也。煇在上饶三四年,日从寓士游,遍历溪山奇胜。廖明略、徐师川、吕居仁、郑顾道、曾宏甫诸公,风流未远,邦人类能道之。煇尝欲裒集赋咏为一编,目为《玉溪唱酬》,以侈一时人物之盛,因循不克成。
○封妾
“白屋同愁,已失凤鸣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唐郑光镇河中,宣宗欲封其妾为郡夫人,上表辞焉,书记田绚之辞也。宣宗大喜,曰:“谁教阿舅作此好文?”左右以绚对,便欲以翰林召之,以不由进士,遂止。今士大夫肆情昵爱,恨无自以致其上僭????洗浅麖?乎?顷年见长上说元符间章子厚作相,宗室请再娶,乃以嬖妾出之于外,而托言仕族女。事闻,重黜之。得不有愧于郑光乎?
○定器
煇出疆时,见虏中所用定器,色莹净可爱。近年所用,乃宿泗近处所出,非真也。饶州景德镇,陶器所自出,于大观间窑变,色红如朱砂,谓荧惑躔度临照而然。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时有玉牒防御使,年八十余,居于饶,得数种,出以相示,云:“比之定州红瓷器,色尤鲜明。”越上秘色器,钱氏有国日供奉之物,不得臣下用,故曰“秘色”。又尝见北客言:耀州黄浦镇烧瓷,名耀器,白者为上,河朔用以分茶。出窑一有破碎,即弃于河,一夕化为泥。又汝窑,宫禁中烧,内有玛瑙末为油,唯供御,拣退方许出卖,近尤艰得。
○辛巳扰攘
绍兴辛巳冬,胡马饮淮,煇在建康城中。南北既交兵,捷音日驰,后生辈喜跃,独老成人有忧色。言顷岁扰攘,三镇失守,何尝不日报捷于外路。一日,传虏酋有来日早饮玉麟堂之语,闻者震骇。且日见俘获系路,气象不佳。未晡,坊巷皆执兵扞卫,如是者一月。未几,遂有“鸣镝”之变。为夷狄戒,天意也。孔常甫云:“石氏时,胡王死,其母囚,后又助北汉拒周,诸部力谏,而虏主强之,燕王述轧因众心弑虏主而自立。”干纪妄动,其报如此,与完颜亮之事同。
○李宝海道立功
李宝海道与虏人战,见其舟皆以油缬为帆,舒张如锦绣。未须臾,喷涛怒浪,卷聚一隅。此以火箭环射之,箭之所及,烟焰随发。既败,走捷以闻。遣使锡赉甚渥,赏功建节,御书“忠勇李宝”四字于金缠干旗上以宠之。
○修敬祠堂
方务德侍郎,受知于张全真参政。后每经毗陵,必至报恩院张之祠堂祭奠,修门生之敬,祝文具在。洪庆善尝入梁企道阁学幕府,后守番阳,企道夫人尚在,岁时亦以大状称“门生”以展贺。士大夫并为美谈。张文节在桑赞幕下,桑识其必贵。祥符中,文节为京西漕,桑已死,葬济州。奏乞每遇寒食至桑墓拜扫,诏可之。狄武襄受范忠献之知,每至范氏,必拜于家庙,入拜夫人甚恭,以郎君之礼事其子弟。狄乃武将,能知义不忘恩,可书也。先人云:“前辈闻知己讣音,必设位以哭。”东坡诗:“白酒真到齐,红裙巳放郑。”谓有香泉一壶,为乐全先生服,不作乐。
○寿酒
洪守番江日,先人为郡幕。时祖母留乡里,洪每值正、至,必以书送寿酒,外题“状上太夫人”,凡僚属有亲者皆然。先人既以书谢,翌日再展状谢。此等礼数,度前哲常行之,特今为创见。
○贯休罗汉
向见苏后湖之子扶携古画罗汉十有六入关,出以相示,且云:“家世珍藏,殆百余年。大父昔在庐山下,一日,闻山谷先生在山中,亟携画谒之,求题尊者名号。时死心禅师住归宗,一见笑曰:‘夜来梦十六僧来挂搭。’命洒扫新浴室陈焉。死心偈之,山谷书之。”扶又言:家有玛瑙盂,用以日饭一尊者。一失具饭,太夫人夜必梦求斋。其灵异如此。尝与友生葛庆长力赞其藏去,以俟识者,后闻归京尹赵渭师矣。继闻赵复有所献。庆长恐此画不再觌也,乃约韩体作《罗汉画记》。煇在上饶玉山,见贯休所画十六罗汉像。世传有三本,独此为真。煇不识画,未敢为然。贯休初画古罗汉止十五尊,或以为问,乃以己貌足之。
○清晓图
米元晖善画,能以古为今,盖妙于薰染缣素。先人在丹徒,米尝以自画《寒林》见予,为好事者袖去。先人复得于元晖:“少年所作《楚山清晓图》,尝上于御府,今犹可想像为之。病懒,未暇也。”
○牧牛影
元晖尤工临写。在涟水时,客鬻戴松《牛图》,元晖借留数日,以模本易之,而不能辨。后客持图乞还真本,元晖怪而问之,曰:“尔何以别之?”客曰:“牛目中有牧童影,此则无也。”江南徐谔得画牛,昼啮草栏外,夜则归卧栏中。持以献后主煜,煜献阙下。太宗问群臣,俱无知之者。惟僧赞宁曰:“南倭海水或减,则滩碛微露,倭人拾方诸蚌,腊中有余泪数滴,得之和色着物,则昼隐而夜显。沃焦山时或风挠飘击,忽有石落海岸,得之滴水磨色,染物则昼显而夜晦。”牧童影岂亦类此而秘其说?
○王右军帖
老米酷嗜书画,尝从人借古画日临拓,拓竟,并与真赝本归之,俾其自择而莫辨也。巧偷豪夺,故所得为多。东坡《二王帖跋》云:“锦囊玉轴来无趾,粲然夺真疑圣智。”因借以讥之。旧传老米在仪真,于中贵人舟中见王右军帖,求以他画易之,未允。老米因大呼,据舷欲赴水,其人大惊,亟畀之。好奇喜异,虽性命有所不计,人皆传以为笑。
○唾砚
曾祖殿撰,与元章交契无间,凡有书画,随其好即与之。一日,元章言:“得一砚,非世间物,殆天地秘藏,待我而识之。”答曰:“公虽名博识,所得之物真赝居半,特善夸耳。得见乎?”元章起,取于笥。曾祖亦随起,索巾涤手者再,若欲敬观状,元章顾而喜。砚出,曾祖称赏不已,且云:“诚为尤物,未知发墨如何?”命取水。水未至,亟以唾点磨研。元章变色而言曰:“公何先恭而后倨?砚污矣,不可用,为公赠。”初,但以其好洁,欲资戏笑,继归之,竟不纳。陈通乱后,偕古大悲、雷琴莫知所在。米老尝有题跋云:“侍讲仁熟携顾陆真迹、保大琴会于米老庵。”即此画,并《女孝经》是也。曾祖字仁熟,时守京口。唾砚事,吴虎臣《漫录》误书为东坡。
○世德碑
曾祖视王荆公为中表,既干撰上世墓志数种,托元章书之。凡书三本,择一以入石,号《周氏世德碑》,置于杭州西湖上,文并书名“二绝”。绍兴初,某人尹京,欲磨治改刻他文。偶族叔祖元仲与之素厚,争之力,责以大义。尹曰:“初不知是公家物。”叔祖曰:“脱非某家物,介甫之文,元章之字,可毁乎?”尹谢焉。不然,几不免金石之厄。今在南山满觉院,客打碑而卖者无虚日。
●卷六
○不书温成碑
仁宗御制《元舅陇西郡王碑》文,诏蔡襄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复诏以书。辞不奉诏,曰:“此待诏职也。”蔡京政和间以师臣之重撰《明节皇后墓铭》并《记》,书与题盖皆出于己而不知辞。近方见其墨迹于士友处,云得于鬻书者。时历七八十年尚存,许久无采取者。岂憎人憎及储胥耶?
○榷酤
榷酤创始于汉,至今赖以佐国用。群饮者,唯恐其饮不多而课不羡也,为民之蠹,大戾于古。今祭祀、宴飨、馈遗,非酒不行。田亩种秫,三之一供酿财曲蘖,犹不充用。州县刑狱,与夫淫乱杀伤,皆因酒而致。甚至设法集妓女以诱其来,尤为害教。龟山杨中立虽有是说,徒兴叹焉,曾无策以革其弊。
○经总制钱
创比较酒务及收头子、牙契等钱,号“经制钱”,以助军费,宣和末陈亨伯起请也。后至绍兴五年,仿此亦收“总制钱”。初,陈经制两浙、江东,属杭州陈通乱后,州县一切调度,悉资移用。乃增添糟酒及牙契等费,充经制移用钱,至今行之。陈后知中山府,死于兵。《陈亨伯传》书收“总制钱”自翁彦国始,熊子复所著《通略》辨其误。
○元祐诸公日记
元祐诸公皆有日记,凡榻前奏对语,及朝廷政事、所历官簿、一时人材贤否,书之惟详。向于吕申公之后大虬家得曾文肃子宣日记数巨帙,虽私家交际及婴孩疾病、治疗医药,纤悉毋遗。时属淮上用兵,扰扰不暇录,归之。后未见有此书。
○北郊斋宫
绍圣北郊斋宫告成,卜日乘舆出观,宰执奏:“臣等愿预一观。”翊日,从驾幸北郊,仪卫兵仗如金明。凌晨,微风霾,即开霁。进食,召两府、亲王入受福殿。既升殿,上由东朵殿,步过东西庑,行自西朵殿还御座,宰臣以下从行。降殿,召赐茶,又赐香药、小团茶,卫士以下皆赐花。晚召宰执、从官赐茶于明禋殿。退,升辇还内。北郊斋宫即会圣园为之。殿门与殿皆曰明禋,明禋之后乃受福殿。受福殿凡九间,东、西两朵殿,各三间,又两挟屋三间。旁各有两阁,东曰司衣,曰司饰。西曰司寝,曰司仗。后有坤珍殿,嫔御在焉。坤珍后又有水殿、池沼、园囿,皆臣僚所不到也。其西又有观谷殿,曰登成。后又有更衣殿,有便门连斋宫后。一日,宰执奏事,因言北郊特恩宣召,获与荣观。上笑曰:“殿宇亦别无华饰。”上又云:“外议谓使了多少金薄也!”故事:郊宫无屋,旋施幄帟,风雨不除。上命缮营。章惇以为斋宫金碧相照,非所以事天地也。上曰:“三岁一郊,次舍费缣帛三十余万,又倍之,易以屋宇,所省多矣。且斋明以事天地,而为浮侈,朕岂不知之。宫近在城外,耳目所接,何尝有此。”于是临幸,引惇遍视,上曰:“有金碧之饰乎?”惇惭谢。
○卖卦陈
徽宗在潜邸,密使人持诞生年月,俾术人陈彦论之。彦一见,问:“谁使若来?”再三诘之,乃告以实。彦曰:“覆大王:彦即今闭铺,六十日内望富贵。”后以随龙,官至节钺,其验如此。都人目曰“卖卦陈。”时又见郭天信者,亦以术显。靖康之祸,其有以炎正中否之兆告上者乎?时识者皆知必致夷虏乱华,不谓如是之速,如是之酷!
一说:端邸闻相国寺陈彦明数学,谈禄命如神,令人持生年密问之。彦乃屏人,告以大横之兆,且云事应在两月后,至期果验。初欲官以京秩,继乃补西班,积官至节钺。政和全盛时,或云彦尝以运数中微密告于上,徽宗为作石记,埋宣和殿下。又云,彦亦有兄为辟雍士。前后二说不同,乃并书之。
○上元二诗
东坡《上元诗》:“前年侍玉辇,端门万枝灯。璧月挂罘罳,珠星照觚??夌。去年中山府,老病亦宵兴。牙旗穿夜市,铁马响春冰。今年江海上,云房寄山僧。亦复举膏火,松间见层层。散策桄榔林,林疏月有害鬅鬙。使君置酒罢,箫鼓转松陵。狂生来索酒,一举辄数升。浩歌出门去,我亦归瞢腾。”王初寮履道《象州上元诗》:“三年白玉堂,挥翰供帖子。风生起草台,墨点澄心纸。三年文昌省,拜赐近天咫。红蓼朌御盘,金幡袅宫蕊。晚为日南客,环堵隐乌几。朝来闻击鼓,土牛出城市。幽怀不自开,欲逐春事起。安得五亩园,种蔬引江水。”二篇之诗,先后而作,何语意切类如此。??军在番江,于初寮孙稷处得公自监大名仓,洎被遇登两地、建节帅燕遗文未板行者,如《睿谟殿曲宴》及《赏橘》律诗各百韵,铺张太平盛事,皆在焉。亦尝见《立春诗》墨迹于洪成季尚书家。
○初寮《曲宴》百韵
初寮进《曲宴诗》,序云:“臣比蒙圣恩,召赴禁殿曲宴。其日,垂拱奏事。退俟于睿谟外次,花巾丝履,进自东序,促武再拜,升即坐席。女乐数千,陈于殿延南端,袍带鲜泽,行缀严整。酒行歌起,音节清亮。乐作舞入,声度闲美,俱出于禁坊法部之右。于时腊雪新霁,风日妍暖,已作春意。御榻之前有宝槛,植千叶桃花。陛下指示群臣曰:‘杪冬隆寒,花已盛开。’于是皆顿首曰:‘陛下神圣,能回造化,草木实被生成之赐,乃先时呈瑞,以悦圣情。’日既中仄,甫毕初筵。有旨,许登景龙楼,由穆清庑外阁道以升。东望艮狱,松竹苍然,南视琳宫,云烟绚烂。其北则清江长桥,宛若物外。都人百万,遨乐楼下,欢声四起。尤足以见太平丰盛之象。群臣颂叹久之。既夕,复诏观灯于穆清,遂侍宴于成平。万炬层出,弥望不极,如星挂空,而光彩动摇于云海涛波之上。户牖、屏柱、茶床、燎炉,皆五色琉璃,缀以夜光、火齐,照耀璀璨;纵观环绕,则又睹合宫萧台,崇楼杰阁,森罗布濩。群臣心目震骇,莫有能测其机缄制作之妙。已而陪从天步,至会宁殿。琼铺珠箔,合沓炳焕,其所陈则虞、夏鼎,商盘纪甗,龙文夔首,云雷科斗,真若邃古三代之物。陛下既御黼坐,亲取宝器,酌酒临劝,命宫嫔奏细乐于前。玉食嘉果,南珍海错,手自分赐。载色载笑,雍容无间。群臣饮德,莫不沾醉。夜分乃散,归路观者如堵。他日称谢,陛下申谕一二辅臣,俾作诗以纪,而臣安中预焉。臣猥以凡材,蒙陛下亲擢,备位政府,曾未阅月,有此非常之遇。形容颂述,虽无诏旨,犹当自效。惟是钧天帝所,昔人梦寐或有形开而悟,想象莫及。而臣今者身历邃严,目击奇胜,顾尝以文字误被圣奖,且面命之,其荣至矣。”后尚有二十余字,常词也,书之以见国家闲暇,湛露惠慈之盛。《赏橘》之序亦若是焉。曾端伯得于李汉老之子,《曲宴诗》乃其父所作,刘季高云乃王履道也,曾亦疑焉。以此序考之,何疑之有。
○符离府库
隆兴改元夏,符离之役,王师入城,点府库,有金一千二百两,银二万两,绢一万二千匹,钱二万五千贯,米、豆共六万余石,布袋十七万条。见《符离记》。
○外国章表
外国表章类不应律令,必先经有司点视,方许进御。宝元间,遣屯田员外郎刘涣奉使唃厮啰。番中不识称朝廷,但言“赵家天子及东君赵家阿舅。”盖吐蕃与唐通姻,故称“阿舅”,至今不改。政和间,从于阗求大玉。表至,示译者,方为答诏。其表有云:“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西方五百里国、五百国内条贯主黑汗王,表上日出东方、赫赫大光、照见四天下、四天下条贯主阿舅大官家:你前时要者玉,自家甚是用心,只为难得似你底尺寸,自家已令人两河寻访,才得似你底,便奉上也。”元丰四年,于阗国上表,称“于阗国偻儸大福力量知文法黑汗王,书与东方日出处大世界田地主汉家阿舅大官家”云云。如此等语言,恐藩服自有格式。
○玛瑙
政和三、四年间,府畿、汝蔡之间所出玛瑙,尚方因多作宝带、器玩之属。至宣和以后,御府所藏往往变而为石,成白骨色,悉为弃物,民间有得之者。竟莫测所以,特纪异尔。
○不除太常卿
绍兴间,张扶少持繇右正言除太常卿。翌日,宰执奏太常卿班高,故事不除,改国子祭酒。时祭酒虚位亦久,前驺接呼,赴监供职。学前居民惊惧,曰:“官来捕私酒!”传以为笑。元丰改官制,谏议大夫换太中大夫,前呵曰:“太中来!”都人骇避,曰:“大虫来!”则知前已有此说。
○养生修身
“神虑澹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唐处士张皋云。是为养生之要。范忠宣公亲族间子弟有请教于公者,公曰:“惟俭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是为修身之要。皆可铭于坐右。
○掘藏
煇僦居毗陵,居后临河,地无尺许。俾仆治篱,方埋柱去浮土,见成贯小钱,止露四环于外。仆亟手之,仅得十三,余随缩入地。仆复运锄,了无一物。信知无妄之财,不容辄取。十三钱,置于佛室,寻失所在。昔洛中第宅求售,评直外复索掘屋钱,盖其下多有宿藏。张文孝右丞买宅,既偿其贾,复随所索与之。迨入宅,掘地得一石匣,刻镂甚工巧,中有黄金数百两,正酬售屋貍薄*?
○大理伪贡
曾祖侍绍圣经筵,至政和五年,以右文殿修撰知桂州。时归明人观察使黄璘措置广西边事,招徕大理国进奉。朝廷疑之,下本路帅臣究实。曾祖抗章言伪冒,忤蔡京意,乃落职宫祠。宣和改元,事白,黄璘得罪。御笔:“周首言其伪,责命改正,与理元断月日。”绍兴三年,宰执进呈广西宣谕明橐奏大理国进奉及卖马事,高宗曰:“遐方异域,何由得实?彼云进奉,实利于贾贩。进奉可勿许,令卖马可也。”宰臣奏:“异时广西奏大理入贡事可为鉴,当日言者深指其妄,黄璘以是获罪。”盖谓是也。当亦载于《国史》。
○送邹道乡
右正言邹公因言事贬谪,蔡卞奏乞治浩亲旧送别之罪,哲宗不从。三次坚请,乃置狱。谏议龚公云:“周某与方天若私论邹浩事,某以为难,天若非之,遂以语蔡京。京遽以闻,由是某等得罪。自尔,附会之人肆为攻讦,立起犴狱,多斥善士,天下冤之。皆京与天若为之也。盖某与京始善而终睽,故京私欲报之。”龚之谏疏,大略如此。以是知曾祖忤京,大理事特其一耳。故当京、卞用事日,一斥不复,而终外补云。
○御炉炭
南渡后,有司降样下外郡,置御炉炭,胡桃纹、鹁鸪色者若干斤。知婺州王居正论奏,高宗曰:“朕平居,衣服饮食且不择美恶。隆冬附火,止取温暖,岂问炭之纹色也。”诏罢之。宣和间,宗室围炉次索炭,既至,诃斥左右云:“炭色红,今黑,非是!”盖常供熟火也。以此类推之,岂识世事艰难。
○江岸
钱唐江边土恶不能堤,钱氏以薪为之,水至即溃。皇祐中,工部郎中张夏出使,置捍江兵五指挥,专采石增修,众赖以安。邦人为之立祠。朝廷嘉其功,封宁江侯。有功于民则祀之,吴儿奉尝,其有替乎?
○竹笼石
又一说:“以竹笼石,丁晋公主之。易以薪土,陈文惠公之议,丁黜其说,徙公他官。而笼石为堤,岁功不成,民力大困。卒用公议,堤乃立。文惠在滑州,亦尝筑长堤以御决河,人德之,号“陈公堤”。
○丙午年入吴蜀
煇尝过庭,闻祖父奉直得于陆农卿左丞,欧阳文忠公有一记事册子,亲题“丙午年不入蜀则入吴”。后见洪成季文宪公之孙,言文宪尝问邵泽民:“康节知数,公所闻如何?”曰:“无他语,临终但云:丁未岁子孙可入蜀。”然建炎初吴地亦不免被兵,独西蜀全盛,迄今为东南屏蔽,益信斯言。康节先天之数,世可希万一耶?
○舅姑
《春秋传》曰:“秦、晋二国继世通婚,所娶之女非舅即姑,故曰舅姑。”《白虎通》曰:“尊之如父,非父,舅也;恭之如母,非母,姑也。”广川王去疾幸姬陶望卿歌曰:“背尊章,嫖以忍。”“尊章,犹言舅姑也。”见《前汉书》。
○郎潜
“郎潜”,出张平子《思玄赋》:“尉厖眉而郎潜兮,逮三叶而遇武。”绍兴间,某自郎迁卿。久次,以启投秦丞相,有“郎久潜于省闼,卿尚少于朝班”之句。秦虽极称赏,竟不克入从。
○贫富受赐
“贫人、富人并为客,受赐于主人,富人不惭,贫人常愧者,富人有以效之,贫人无以复也。”以此论之,自昔交际之礼,亦贵夫往返。见王充《论衡》。
○苏林交情凶终
林文节子中,以启贺东坡入翰苑曰:“父子以文章名世,盖渊、云、司马之才;兄弟以方正决科,迈晁、董、公孙之学。”其褒美如此。后草坡责惠州告词云:“敕县位轼:元丰间,有司奏轼罪恶甚众,论法当死,先皇帝赦而不诛,于轼恩德厚矣。朕初即位,政出权臣,引轼兄弟以为己助。自谓得计,罔有悛心,忘国大恩,敢肆怨诽。若讥朕过失,何所不容,乃代予言,诬诋圣考,乖父子之恩,害君臣之义。在于行路,犹不戴天。顾视士民,复何面目。以至交通阉寺,矜诧倖恩,市井不为,搢绅共耻。尚屈彝典,止从降黜。今言者谓某指斥宗庙,罪大罚轻,国有常刑,朕非可赦。宥尔万死,窜之远方。虽轼辩足以饰非,言足以惑众,自绝君亲,又将奚憝?保尔余息,毋重后愆。可责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极于丑诋如此。坡初擢右史,白宰相,谓林同在馆,年且长,除不当先,林乃继除记注。后又为杭州交承,有三帖论开湖赈荒,浙东仓司石刻在焉。
○遗留物
显仁上仙,遣使告哀北虏,并致遗留礼物;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银丝合十面,各实以玻璃、玉器、香药,青红捻金锦二百匹,玉笛二管,玉觱篥二管,玉箫一攒,象牙拍板一串,象牙笙一攒,缕金琵琶一副,缕金龟筒嵇琴一副,象牙二十株。时宗枢持节以往,次燕之二日,中贵人至馆,密饷金澜酒二尊,银鱼、牛鱼各一盘。尊、盘皆金宝器,并令留之。伴使致词竦贺,馆人以手加额上,谓前此未有,为特礼也。
○虏庭玉钱
宣和五年,既从金人乞盟之请,明年,遣秘书省校书郎卫肤敏假给事中,往贺虏酋生辰,竣事而旋。常赆外,别赠使介各一玉钱,虏主即宴坐起,离席躬奉之。左右传观,皆惊愕太息。钱之制如今之大者,其文皆蕃书,不可识,不知为何礼重如此。时虏已萌寒盟,开兵端,岂虞我或觇其国,故外示厚礼,俾叵测欤?钱今藏卫氏。
○审察
监司、郡守,岁荐所部吏关升磨勘,朝廷视为常式,第付铨曹施行,初不加省。间有特荐者,未即召对,及有升擢,则降审察之命。所谓审察者,审其人才,察其行谊。施于其职,可也。若山林隐遁之士,当路或以名闻,其肯冒昧而来,待人进退乎?绍兴三年,徐东湖以遗逸荐苏后湖,诏俾赴中书审察,苏力辞,乃得请。苏既辞审察之命,乃降“以礼遣赴行在引见上殿”指挥,卒辞之。
○正身出头
后湖公隐居求志,高蹈一世。绍兴初,屡征不起。仆辈见使者沓至,窃相语曰:“官中须要秀才正身出头。”
○冷茶
强渊明帅长安,来辞蔡京,京曰:“公至彼且吃冷茶。”盖谓长安籍妓步武小,行迟,所度茶必冷也。初不晓所以,后叩习彼风物者方知之。又文勋除福建漕,陛对。翌日,上问辅臣:“记得有艺?”盖记其工篆学也。章申国对云:“会舞旋。”上遽云:“如此岂可使一路!”遂罢。“冷茶”、“舞旋”,皆非国论所宜及。顷得一小说,书王黼奉敕撰《明节和文贵妃墓志》云:“妃齿莹洁如水晶,缘常饵绛丹而然。”又云:“六宫称之曰‘韵’。”盖时以妇人有标致者为“韵”。煇曾以此说叩于宣和故老,答曰“虽当时语言文字间或失持择,恐不应直致是亵黩。”然“韵”字盖亦有说,宣和间,衣着曰“韵缬”,果实曰“韵梅”,词曲曰“韵令”,乃梁师成为郓邸倡为此谶。时赵野春帖子亦有“复道密通蕃衍宅,诸王谁似郓王贤”,亦迎合之意也。
○阚亡投刺
正、至交贺,多不亲往。有一士令人持马行,每至一门撼数声,而留刺字以表到。有知其诬者,出视之,仆云:“适已脱笼矣。”吕荥阳公言:“送门状习以成风,既劳于作伪,且疏拙露见为可笑。”司马温公自在台阁时不送门状,曰:“不诚之事,不可为也。”“脱笼”,亦为京都虚诈闪赚之谚语。
○禁苑花竹
宣和间,钧天乐部焦德者,以谐谑被遇,时借以讽谏。一日,从幸禁苑,指花竹草木以询其名,德曰:“皆芭蕉也。”上诘之,乃曰:“禁苑花竹,皆取于四方,在涂之远,巴至上林,则已焦矣。”上大笑。亦犹“锹、浇、焦、烧”四字之戏,掘以锹,水以浇,既而焦,焦而烧也。其后毁艮岳,任百姓取花木以充薪,亦其谶也。
○东西园
蔡京罢政,赐邻地以为西园,毁民屋数百间。一日,京在园中,顾焦德曰:“西园与东园景致如何?”德曰:“太师公相,东园嘉木繁阴,望之如云。西园人民起离,泪下如雨。可谓‘东园如云,西园如雨’也。”语闻,抵罪。或云:一伶人何敢面诋公相之非,特同辈以飞语嫁其祸云。
○遇郊任子
正郎初遇郊,止得荫子,不及他亲,法也。元祐中,黄鲁直应任子,特请于朝,舍子而先侄,后遂为例。东坡荐黄自代之词:“瑰琦之文,妙绝当世;孝友之行,追配古人。”今士夫当郊,该荫补而累奏其子者有之。
●卷七
○生日押赐
王荆公当国,值生日,差其子雱押送礼物。雱言:“例有书送物,阁门缴,申枢密院取旨,出札子许收,乃下榜子谢恩。缘父子同财,理无馈遗,取旨谢恩,一皆作伪。窃恐君臣父子之际,为礼不宜如此。乞自今应差子孙弟侄押赐,并不用此例。”从之。至当之论,后皆遵行。顷见老先生言:“此出荆公意,奏检亦公笔,特假雱名尔。”雱字元泽。大观元年诏:“赐使相以上生日器币,故事止差亲戚,殊失宠遇大臣之意,自今取旨差官。”
○洮河开边
元泽年十三,得秦州卒言洮、河事,叹曰:“此可抚而有也。使夏人得之,则吾敌强而边受患博矣。”其后王韶开熙河,盖取诸此。靖康沧海横流之变,萌于熙宁开边。书生轻锐谈兵,贻天下后世祸患,可胜既哉。
○丈人
《蜀先主传》载汉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之语,裴松之注:“按: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于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也。”后呼丈人为“外舅”,其本此乎?然《汉书·匈奴传》书且??是单于云:“汉天子,我丈人行。”若曰此语止为尊老言,非专指妻之父则可。若谓古无丈人之名,后学窃有疑焉。
○生而富贵
生而富贵,穷奢极欲,无功无德而享官爵。又求长寿,当如贫贱者何?若又使之永年,为造物者无乃太不均乎?履富贵者,其可不思持之以德。
○汴河遗物
靖康乱后,汴河中多得珍宝。有获金燎炉者,以尚方物,人间不敢留,复归官府。扬州仓卒南渡,扬子江中遗弃物尤多,后镇江渔户于西津沙际,有得一囊北珠者。太平兴国中,郑州修东岳庙,穿土得一玉杵臼以献,亦五代乱离时之物。金玉没于地中,盖亦有时而复出。
○恩科议姻
朴??敕翁《陶朱集》载:闽人韩南老就恩科,有来议亲者,韩以一?示之:“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朴??敕,单父人,尝宦于政、宣间。或云陈君向也。
○曹武惠下江南
曹武惠下江南,副帅欲屠城,曹力止之,曰:“此已降,不可杀。”曹后梦一神人告之曰:“汝能全江南一城人,帝命赐汝城中人为汝子孙。”故其后繁盛,今虽湮微,犹应出两府。曹泳景游尝语此。两府其自期耶?煇家远祖国初知江州,属曹翰屠城之初,遗骸遍野。乃对庐山作万人冢,仍自为记。德既及于枯骨,或谓后嗣当有阴报。有相先墓者,言亦当出神仙。高叔祖讳字执礼,第四十五,治《易》甚精,早魁乡荐,一旦舍去。传道于徐神翁,自称赤局先生,灵异不可具述。乡人敬之,但曰周先生,家绘其像。神翁书赞云:“周四十五,衣破不补。土木形骸,神气可取。”宣和诏,不起,锡守静处士之号。群从记其事迹甚详,兹不具载。虏犯淮甸,亦知守静名,不犯其室。建炎末,尸解去。其隶仲大亦得道,有一皮箧无底,取钱常不竭。后随先生羽化。
○阳关数条
阳关在辽西,去长安一万里,汉将杨兴败走出此关,因以为名。长安城东,出南头,名霸城门。俗以其色青,名曰青门,见《三辅黄图》。范睢曰:“秦北有甘泉宫,谓其下有甘泉水。”见《战国策》。邯郸,属磁州。邯,山名。郸,尽也,言邯山至此而尽。以城郭字皆从邑,故作郸。见《地理志》及《寰宇记》。金城郡,一曰筑城得金,一曰取其坚固,一曰以郡在京之西,金,西方之行。望都,谓登尧山见都。酒泉,谓泉如酒。并见《地理志》。此数条,皆因人有问,检示之,非特出也。
○交印避忌
正、五、九,仕宦者不交印。俗忌牢不可破,初不知为藩镇开府,犒劳将佐,宰杀物命设。恐伤物命固然,何独此三月?岂以浮屠氏谓此九十日为斋素月耶?不经之甚。御笔除擢,无非日下供职,何尝问日辰利不利。或曰:历日上所书黄道,假也。君命到门,真黄道也。
○常平
常平备凶荒,立法甚严,而米斛有以陈易新之条,州郡恃以借兑。先人任信幕,后守不偿前欠,一旦漏底,官吏并送邻州勘鞠。先人亦坐失于催促拨还,科公罪笞,不理遗阙。二十年后,因同时坐累,该改秩,为铨曹留难索案。煇至朝廷时,宗衮益国公参大政,从容见语:“近见先丈常平伏辩,既不曾佥书,何亦被鞠?”煇因言州郡刑狱冤滥,有司以被朝命,虽知不曾着字,盖亦行三问,岂容不承?罪及无辜,大率类此。退而思之,先人尚无恙,或陷深文,固可雪理于今日矣。自昔初除执政,例荐所知三两人。建康王元枢初得政,首以先人名闻,乃自临安管库除江东漕司干官。见次一任,屡更使长,皆欲发文字,力辞之。竟终于选调。
○《五路墨宝》
煇尝于郑旸叔家得荆襄及川蜀四路金石刻目,为《五路墨宝》。郑既录碑之全文,刓泐者缺焉,且附己说。欧阳《集古》考究未备者,间有辨正。类为数巨帙,考证良备。悉上秘府。其副因借留数月归之,第录其目并其说。前后亦得其汉刻十数种,旋为亲党沈虞卿取去。郑乃同州死事骧之子,绍兴间尝历四川监司。其子忱德云:“在蜀日,李公仁甫及相从,于《墨宝》订正有助焉。”且出数小纸细书,皆李订正之语。汉碑固多,晋碑亦绝少,盖晋制三品方许立碑。
○秦汉碑刻
曾大父喜蓄古刻,承平时盖亦易致,士大夫不甚秘惜。兵火后,散失,一无遗者。刘季高侍郎尝语先人:顷年蒙嘉其好古,辍赠甚多,皆秦汉间物,在今日为难得。语次亦尝询其名件,岁久复忘之。
○没字碑
绍兴九年,虏归我河南地。商贾往来,携长安秦汉间碑刻,求售于士大夫,多得善价。故人王锡老,东平人,贫甚,节口腹之奉而事此。一日,语共游:“近得一碑甚奇。”及出示,顾无一字可辨,王独称赏不已。客曰:“此何代碑?”王不能答。客曰:“某知之,是名‘没字碑’,宜乎公好尚之笃也!”一笑而散。
○玛瑙盘
唐裴行俭破外国,得玛瑙盘,广三尺,出以示诸将士。为军吏捧盘升阶,跌而碎之。叩头流血请罪,行俭笑曰:“尔非故为,何罪。”国朝韩魏公得二玉杯、玉盘,觞客次,藉以锦,置于案。为执事者触案,碎于地。非但一时略不变色,竟无追惜之意。与夫吕文靖俾小姬擎宝器入书室,故戒及门若足踣而仆,试诸子度量。古今之事,若合符节。
○坡教作文
东坡教诸子作文,或辞多而意寡,或虚字多,实字少,皆批谕之。又有问作文之法,坡云:“譬如城市间种种物有之,欲致而为我用。有一物焉,曰钱。得钱,则物皆为我用。作文先有意,则经史皆为我用。”大抵论文以意为主。今视坡集,诚然。
○石林三戒
叶少蕴云:“某五十后不生子,六十后不盖屋,七十后不作官。”然晚年以子舍之多,不免犯六十之戒,屋成而公死矣。二事得于洪庆善。
○吉阳风土恶弱
从叔其乂守吉阳。到官,书报:“此行再涉鲸波,去死一间。抵郡,止茅磵纳⒋頵?十家,境内止三百八户。无市井,每遇五七日,一区黎洞贸易,顷刻即散。僚属一二,皆土著摄官,不可与语。左右使令辈莫非贷命黥卒,治稍严,则为变不测。地炎热,上元已衣纱。果实多不知名,瓜大如斗瓶。但有名香异花,此外色色无之。东坡言昌化不类人境,以吉阳视之,犹为内郡,不但饮食不具,药石无有也。”又书云:“一日出郊,见横巨木于地,上有穴,覆以板,泥封甚固。叩从者,不肯言。再三诘之,方言:‘前政某殁于此,属无周身之具,用此殓殡’。或扣:‘有巨木,何无板?’答以素无锯匠。”后知因此感动,得疾丐归,行至琼管,竟殂。三女继亡,诸丧皆寄湖广不得归。备书之,为行险远宦者之戒。《南海录》言:南人送死者无棺椁之具,稻熟时理米,凿大木若小舟以为臼,土人名“舂塘”,死者多敛于舂塘中以葬。士夫落南,不幸而死,曾不得六尺之棺以敛手足形骸,诚重不幸也!
○曹王母
唐太宗立皇子明为曹王,母杨氏,巢刺王妃也,有宠于上。文德皇后崩,欲立为后。魏郑公谏曰:“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为累?”虽从谏而止,迹可掩乎?不能正之于始,其后高宗之于武后,明皇之于杨妃,顾传家法,不以为恶。若魏郑公之敢谏,孰能继之?
○唐帝像
舅氏张必用家,藏唐诸帝全身小像,乃蜀中名笔。巾裹红袍,年祀悠远而色不渝。独明皇像别为一帧,幅巾跨马,左右侍卫单寡,有崎岖涂路之状,题云《幸蜀图》。然僖宗亦尝幸蜀,未知孰是?
○卧榻缕金
天圣七年,诏士庶、僧道不得以朱漆床榻。至宣和间,蔡行家虽卧榻亦用滴粉销金为饰,赵忠简公亲见之。其奢俭不同如此。
○葛公坐亡
先人任江东漕幕,与葛公谦问为代,文康公孙也,魁然重厚古君子。宦情世故,皆应以无心,文采外深契禅悦。后倅毗陵,遇煇以通家子弟。一日,见语:“人生腊月三十夜,要当了了,方见平生着力处。”始意如平时举葛藤尔。别数年,公守临川。一日,属微疾,忽索笔,书偈曰:“大洋海里打鼓,须弥山上闻钟。业镜忽然扑破,翻身透出虚空。”召僚吏,示之曰:“生之有死,如昼之有夜,无足怪者。若以道论,安得生死。若作生死会,则去道远矣。”语毕,端坐而逝。笔势遒劲,其家版行。超脱如此。东坡论陶渊明云:“出妙语于纩息之余,岂涉生死之流哉。”煇于葛亦云。葛名。
○僧谭祸福
丙午、己亥、壬戌、乙巳,煇命之八字也。顷遇一老僧谈五行,见语:“若非乙巳,不至今日。若无壬戌,不致竟老穷薄。退神用事,多失机会。然福不成福,祸不成祸,所得者寿数差永。”淳熙戊申,居都下。除夕,有二辈伪传亲知言至门,出见觉非,忽言奉圣旨追对公事。时以永嘉林氏争分,方兴制狱,初不持引文,乃随以往。中无所慊,神色泰然如常。至府治门外,坐于一室。已见灯,二辈询扣年甲、乡贯、来历,往返者五六。乃云不敢久留,再三摧谢,送出门,盖悟其非也。一时叵测,既归,议诉于府尹赵子和,尹云制院谬误。所谓总辖使臣者,亦宛转致恳,谓已科决元所遣之吏。盖本逮永嘉周和泰,“错认颜标作鲁公”也。亲旧见晓,既京尹护失,孰信其枉?后两日,制狱事亦已。复自念与传记所书入冥误追放还境界无异,特幽明殊涂耳。平生横逆,莫此为甚。当是时,庙堂禁从,有知己闻之,第骇愕而已。己酉终岁,灾屯无所不有,特未溘然,又留残喘。至今事定,却有风声鹤唳之警。虽云气数实使然,益信老僧祸不成祸之说,且为官府追逮不审之戒。
○大暑去酷吏
尝闻范鲁公,暑中所执扇,偶书“大暑去酷吏,清风来故人”两句于其上。或见之,言曰:“世之酷吏、冤狱,何止如大暑也!公他日当深究此弊。”公后见周祖,首建议律条繁广,轻重无据,吏得以因缘为奸。周祖特诏详定,是为《刑统》。州县司刑宪者,若人人以鲁公存心,尚何酷吏、冤狱之为惧。
○僧道数
道士一万人,僧二十万人,乃绍兴二十七年礼部见注籍之数。时未放行度牒,迨今三十余年,其复有所损益欤?绍兴间,福建大刹有申所属,谓积下度僧钱若干,乞备申举以献助,乞量给度牒三两道。盖尝试也。时议者谓宜依所请,第令具戒腊最深者三、五辈以闻,并与师号,以伐其谋。淳熙间,执政进呈江州置驻泊军因依赵雄奏:“昨已准宣谕卖度牒非佳事,今湖广总领所岁有给降度牒定数,不知绍兴年间不曾给降,亦自足用。岂绍兴间未有江州军耶?”雄奏:“今契勘江州军,自绍兴三十年创置,以万人为额,度牒初未行也。”上曰:“待以示三省,朕不欲给降度牒,当渐革之。”张孝祥建议:“自恭人至孺人,邑号分等第立价,许贵家妇女及妾投名书填,则数百千万不日可办。”于以佐国用,较以度牒,生齿不削,户口不耗,仍不为民之蠹。虽曰得策,终以鬻爵以诱妇人,名器轻假,而不果行。
○《钱谱》
煇家旧藏《历代钱谱》十卷,乃绍圣间李孝美所著。盖唐人顾烜、张台先有纂说,孝美重修也。周秦后钱之品样,具著于帙,是特见于形似尔。亲党洪子予,收古泉币数十百种,自虞夏以降,一无遗者。每出示坐客,道所以然,皆有依据。大抵古钱轮郭皆重厚,叩之有声。虽王莽小钱,名径六分、重一铢,然亦不致轻薄。岂上古鼓铸但求精致,初不计铜齐耶?洪死,尝叩其子,云:“悉举入棺矣。”或言其家虑为势力者攘取,故为之辞。
○顺天得一
元丰间,庞懋贤为主客郎,尝着《文昌杂录》。内一条,以不知“得一顺天钱”铸于何代为言。书成后,又言:“近得于朝士王仪,家有《钱氏钱谱》,乃史思明所铸,初以‘得一’非长祚之兆,乃改‘顺天’。”煇于洪氏见二钱,文皆汉隶,径寸四分,以一当“开元通宝”之百。而李谱复云:“思明销洛佛铜所铸,贼平无所用,复以铸佛。今所余,伊、洛间甚多。”视钱之谱为详。以是知诚有益于未闻。好事者倘裒诸家所谱,更考近世圜法沿革,萃为一帙,板行于世,不亦善乎。
○王言有疑
尝得一告词云:“朕眷礼勋臣,既极异姓王之贵。疏恩私室,并侈如夫人之荣。以尔修态横生,芳性和适,会膺无恤之贵,终隆络秀之家。爰锡命书,靡拘常典。用肇封于大郡,俾正位于小君。往服宠光,益循柔履。”绍兴间权外制某人行。“如夫人”及“修态横生”,或者于王言有疑。时勋臣嫡室尚在,“正位小君”之语亦有疑。
○宰辅年甲
国朝宰相:文潞公丙午生,元祐元年平章事,未有踵其后者。范丞相己卯生,建炎四年平章事,未有处其先者。
○名公下世
自昔名公下世,太学生必相率至佛宫荐悼。王荆公薨,太学录朱朝伟作荐文,以公好佛,其间多用佛语。东坡讣至京师,王定国及李豸皆有疏文。门人张耒时知颍州,闻坡卒,出己俸于荐福禅寺修供,以致师尊之哀。乃遭论列,责授房州别驾,黄州安置。虽名窜责,馨香多矣。山谷在南康落星寺,一日凭栏,忽传坡亡,痛惜久之。已而顾寺僧,拈几上香合在手,曰:“此香匾子,自此却属老夫矣。”岂名素相轧而然,或传之过。
○使高丽
宣和奉使高丽,诏路允迪、傅墨卿为使介。其属徐兢,仿元丰中王云所撰《鸡林志》为《高丽图经》,考稽详备,物图其形,事为其说,盖徐素善丹青也。宣和末,先人在历阳,虽得见其图,但能抄其文,略其绘画。乾道间刊于江阴郡斋者,即家间所传之本,图亡而经存,盖兵火后徐氏亦失元本。《鸡林志》四十卷,并载国信所行遣案牍,颇伤冗长。时刘逵、吴拭并命而往,是行盖俾面谕高丽国王颙云:“女真人寻常入贡本朝,路由高丽。如他日彼来修贡,可与同来。”颙云:“明年本国入贡时,彼国必有人同入京也。”海上结约,兹为祸胎。
○刘莘老诗
刘莘老丞相工诗,《送安厚卿二人使高丽》云:“杳杳三韩国,煌煌二使星。海神无暴横,天子有威灵。”时以为绝唱,后四句不传。
○杀鼋
熙宁中,侍禁孙勉,监澶州堤,见一鼋自黄河顺流而下,射杀之,继而暴卒。入冥为鼋诉,当偿命。殿上主者乃韩魏公,勉实故吏,乃再三求哀。公教乞检房簿,既至阴府,如所教,以尚有寿十五年,遂放还。《韩魏公别录》所书,其略如此。《魏公家传》则云:“右侍禁孙勉,监元城埽,埽多垫陷,费工料。勉询知有巨鼋穴其下,乃伺出射杀之。数日,勉方昼卧,为吏追去:‘有鼋诉,当往证之。’既至一宫阙,守卫甚严,吏云:‘紫府真人宫也。’勉仰视,真人乃韩魏公也。亟俯伏诉,公微劳之曰:‘汝当往阴府证事乎?’勉述杀鼋事。公取黄诰示之,谓曰:‘鼋不与人同,彼害汝埽,杀之,汝职也。’遣之使去,出门遂寤。事既播扬,神皇谓辅臣曰:‘离说韩琦为真人事否?’皆曰:‘未之闻也。’上具道所以,咨嗟久之。”二说不同,当以《家传》为正。又一说:政和间,方士王老志语公之子吏部侍郎粹彦曰:“紫府真人乃阴官之贵,未为天仙。”又云:“公亦尝为十华真人下侍者。”粹彦曰:“然。”
●卷八
○中兴颂
浯溪《中兴颂碑》,自唐至今,题咏实繁。零陵近虽刊行,止会粹已入石者,曾未暇广搜而博访也。赵明诚待制妻易安李夫人,尝和张文潜长篇二,以妇人而厕众作,非深有思致者能之乎。“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祸人心开。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君不见惊人废兴传天宝,《中兴碑》上今生草!不知负国有奸雄,但说成功尊国老。谁令妃子天上来,虢、秦、韩国皆天才。花桑羯鼓玉方响,春风不敢生尘埃。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去天尺五抱瓮峰,峰头凿出开元字。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可怜孝德如天大,反使将军称好在。呜呼!奴辈乃不能道辅国用事张后尊,乃能念春荠长安作斤卖!”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煇尝欲裒今昔名人所赋《庐山高》、《明妃曲》、《中兴颂》,用精纸为轴,丐工字画者随意各书一篇,后志姓名岁月。常常披展,为醒心明目之玩。竟未克成。是极易办,人必乐从,特坐因循耳。易安父文叔,元祐馆职。
○板本讹舛
印板文字,讹舛为常。盖校书如扫尘,旋扫旋生。葛常之侍郎著《韵语阳秋》,评诗一条云:“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联句》‘竹影金锁碎’者,日光也,恨句中无日字尔。余谓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马河堤永,踏尽黄榆绿槐影。’亦何必用日字,作诗正要如此。”葛之说云尔。煇考此诗,乃东坡《召还至都门先寄子由》,首云:“老身倦马河堤永,踏尽黄槐绿榆影。”终篇皆为子由设,当是误书“子瞻”为“子美”耳。此犹可以意会,若麻沙本之差舛,误后学多矣。
○芝山诗
刘季孙初以左班殿直监饶州酒,题小诗于治所壁间:“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惊回梦里闲。说与旁人应不解,杖藜携酒看芝山。”时王荆公任本路宪,按行见之,大加称赏,遂檄权本州教授。后叶石林特著于《诗话》中。芝山乃饶州近城僧寺,后池阳刻本乃改“芝山”为“前山”,一字不审,乃失全篇之意。抑见自昔右列,亦可承师儒之乏。
○垂肩冠
皇祐初,诏妇人所服冠,高毋得过七寸,广毋得逾一尺,梳毋得逾尺,以角为之。先是,宫中尚白角冠,人争效之,号“内样冠”,名曰“垂肩”、“等肩”,至有长三尺者,登车檐皆侧首而入。梳长亦逾尺。议者以为服妖,乃禁止之。煇自孩提,见妇女装束数岁即一变,况乎数十百年前,样制自应不同。如高冠长梳,犹及见之。当时名“大梳裹”,非盛礼不用。若施于今日,未必不夸为新奇,但非时所尚而不售。大抵前辈治器物、盖屋宇,皆务高大,后渐从狭小,首饰亦然。
○富春坊
成都富春坊,群倡所聚。一夕,遗火。黎明,有钉一牌,大书绝句诗于其上:“夜来烧了富春坊,可是天公忒肆行。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乃伊洛名德之后,号道山公子者所作。又有小词一编,皆艳语。煇尝得其一启,乃代其弟上周彦约侍郎,其略云:“惟曾祖受三天子聘贤之礼数,在先朝为九老人受道之师承。继巢、由之高踪、辞夔、龙之盛举。惟君子之泽未斩,而圣人之道必传。”文采典重如此,岂可以一时谐谑之迹而加訾议。晏叔原著《乐府》,黄山谷为序,而其父客韩宫师玉汝曰:“愿郎君捐有余之才,崇未至之德。”前哲训迪后进,拳拳如此,为后进者得不服膺而书绅。贺方回、柳耆卿为文甚多,皆不传于世,独以乐章脍炙人口。大抵作文,岂可不谨。
○邮亭曲
陶尚书谷奉使江南,恃才凌忽,议论间殆应接不暇。有善谋者,选籍中艳丽,诈为驿卒孀女,布裙荆钗,日拥彗于庭。谷一见喜之,久而与之狎,赠以长短句。一日,国主开宴,立妓于前,歌所赠“邮亭一夜眠”之词。谷大惭沮,满引致醉,顿失前日简倨之容。归朝,坐此抵罪。文潞公帅成都,有飞语至朝廷,遣御史何郯因谒告俾伺察之。潞公亦为之动,遍询幕客,孰与御史密者。得张俞字少愚者,使迎于汉州,且携营妓名王宫花者往,伪作家姬,舞以佐酒。御史醉中取其领巾,题诗云:“按彻《梁州》更《六么》,西台御史惜妖娆。从今改作‘王宫柳’,舞尽春风万万条。”至成都,此妓出迎,遂不复措手而归。二事切相类。一说:王宫花一名杨台柳,诗首句云“蜀国佳人号细腰”。何字圣从,亦蜀人也。
○慧林老
大观二年诏:“大相国寺慧林禅院长老元正坐化,并无衣钵,阙葬送之用。赐绢三百匹、钱三百贯,赐寂照之塔,仍间度一僧。”浮屠示寂,寸丝不挂,亦安用尔许缣帛。时方崇道教,诏道流叙位在僧之上。元正何人,而膺此优典?
○高山仰止
顷岁,儿女合卺之夕,婿登高座,赋诗催妆为常礼,后皆略去。京师贵游纳婿,类设次通衢,先观人物。岳母忽笑曰:“我女如菩萨,却嫁个麻胡子!”谓其多髯也。迨索诗,乃大书曰:“一双两好古来无,好女从来无好夫。却扇卷帘明点烛,待交菩萨看麻胡!”一座传观哄堂,盖婿亦不凡也。尝得其姓名,今失记。
○西园会
煇居建康,春晚赴张德共会于西园,呼数辈为侑。酒酣,忽有传府命呼其人。时张安国开府方两日,其人既去,求自解之说。众谓但以实告,况社中二客未至,必留铃斋。翌旦询之,如所料。初,歌者既去,坐客骆适正即席赋诗云:“花随春尽觅无痕,尚续余欢索侑尊。一曲未终人已去,西园灯火欲黄昏。”煇尝赓和,不记也,迨今一世,西园宾主无一在者,独煇苍颜华发,羁寓西湖上。“旧事无人共论”,为之一叹。
○食料羊
淳化宰相张公齐贤,布衣时尝春游嵩岳,醉卧巨石上。梦人驱群羊于前,曰:“此张相公食料羊也。”既贵,每食数斤,犹未厌饫,健啖世无比者。此与唐赞皇、李德裕梦人谓平生合享万羊之兆符合。以是知贵人鼎养丰厚,冥冥中自有定数,贫儒岂可不安藜藿之分。
○《唐诗选》
王荆公与宋次道同为三司判官,时次道出其家藏唐诗百余编,托荆公选其佳者。荆公乃佥出,俾吏抄录。吏每遇长篇字多,倦于笔力,随手削去。荆公醇德,不疑其欺也。今世所传本,乃群牧吏所删者。欧阳公《归田录》未出而序先传,神宗宣取,公时致仕居颍,以其间纪述有未欲广者,因尽删去。又患其文太少,则杂以戏笑不急之事。元本未尝出。《庐陵集》所载,上下才两卷,乃进本也。
○《宋诗选》
近时曾公端伯亦编《皇宋百家诗选》,却取任一己之见,虽非捃摭诋诃,其间或未厌众论。且于欧公、荆公、东坡诗皆不载。虽曰用《唐诗选》韩、杜、李不与编故事,其亦大名之下,不容有所铨择耶?吕居仁图江西宗派,凡二十五人。议者谓陈无己为诗高古,使其不死,未甘为宗派。若徐师川,则固不平列在行间。韩子苍曰:“我自学古人。”夏均父亦耻居下列。一时品第,尚尔纷纷,矧随好恶笔削篇章,示己鉴裁之明,岂免议论。
○水晶
京畿转运司奏:“收到太和山水晶大小四千余块。邕州等处产金宝,共收到金二千四十六两,数内采到生大黄金,不经烹炼者。汝州产玛瑙二万五千斤,一块重二十一斤五两。”并宣付史馆。时政和四年也。又潭州益阳县莲荷场掘得金四块,总计一千七百八两。方崇饰祥瑞之际,地不爱宝,阐珍以表极治,其盛如此。
○四先生
郑穆,字闳中,闽士所尊四先生,郑其一也。元祐初,为国子祭酒。久而请老,太学诸生数千人状诣司业,又诣丞相府请留,不报。以待制奉祠,将行,公卿大夫多以诗赠之,三学之士皆为诗,且出祖汴东门外。三献酒,再拜堂下,辞诀而去,观者叹息。煇幼从合肥王公助学,王与郑中表亲,有一编曰《归荣》,乃送行诗也。后未见此本。
○老人发肤
人少则发黑,老则发白,久则黄。人少则肤白,老则肤黑,久则黯,若有垢然。发黄而肤为垢,故曰“黄耇”。见王充《论衡》。而今《韵略》“耇”字下亦注:“老人面若垢为耇”。
○龙骧将军
崇宁三年,驾幸金明池,乘乌马还内,道路安平,赐名龙骧将军。艮岳一石,高藣氖韯撸鳪?神运昭功。宣和五年,朱勔自平江府造巨舰载太湖大石一块至京,以千人舁进。勔被赏建节,石封盘固侯。
○姚解元
方务德侍郎帅绍兴,赴召,士人姚某以书投诚,其略曰:“某流落江湖二十年,兄弟异立,未能成家。重以场屋蹉跌,遂失身于倡馆马慧。岁月滋久,根深蒂结,生育男女,于义有不可负者。兼渠孑然一身,无所依倚,处性不能自立。万一有叛此盟,终身废弃,存亡或未可保。不于侍郎还朝之日得遂脱身从良,他日必困此门户中。不唯无以释儿女之恨,而某亦从此销缩。区区欲望矜怜,使鱼鸢之属,川泳云飞,侍郎之德大矣。敢不下拜!”方书其后云:“姚某解元,文词英丽,早以俊称。杯酒留连,遂致于忘返。露由衷之恳,不愧多言。遂成家之名,何爱一妓。韩公之于戎昱,既徇所求。奇章之望牧之,更宜自爱。”能从其请,可见宽厚之德,且引事切当。韩滉镇润州,戎昱典属郡,昵一妓。或言于韩,韩取,戎不敢留。临别,作小词曰:“好在春风湖上亭,柳丝藤蔓系人情。黄鹂久住浑相恋,欲别频啼三两声。”韩闻即归之。盖用此事。
○知和叔
从叔知和,随侍官九江,尝以诗见吕东莱居仁。后以书请教,答云:“庐阜咫尺,读书少休,必到山中,所与游者谁也?古人观名山大川,以广其志意,而成其德,方谓善游。太史公之文,百氏所宗,亦其所历山川有以增发之也。惜其所用止在文字间,若使志于远者、大者,虽近逐游、夏可也。”又为作《求诸己斋诗》,见集中。知和尝尉吴江,作《垂虹诗话》,语煇未有序。煇言:“若以所得东莱帖冠于首,何用他求?”从之。复著《垂虹赋》,为人称赏,盖得少小师尊前辈之力。惜年未及中,病废而卒。
○宣和骑射
政和五年四月,燕辅臣于宣和殿。先御崇政殿,阅子弟五百余人驰射,挽强精锐。毕事赐坐,出宫人列于殿下,鸣鼓击柝,跃马飞射,剪柳枝,射绣球,击丸,据鞍开神臂弓,妙绝无伦。卫士皆有愧色。上曰:“虽非妇事,然女子能之,则天下岂无可教。”臣京等进曰:“士能挽强,女能骑射。安不忘危,天下幸甚。”见《从游宣和殿记》。
○郡守画像
近世州郡,类以名贤昔尝临莅,绘像以章遗爱。数十百年后,何缘得其容貌之真,但画衣冠,题爵位、姓名耳。东坡《送周正孺知东川诗》,落句云:“为君扫棠阴,画像或相踵。”盖蜀中太守,无不画像者。顷王显道守吴门日,孙仲益居毗陵,以尝牧是邦,遣骑求其传神,并复齐云楼旧观。孙谢之,有“尝读《国史》,钱惟演作《枢密直学士题名记》,黜寇莱公为‘逆准’,不书,时有蔡齐斥其妄。如觌无状,公乃肯收之”之语。此绍兴间事也。钱惟演作《枢密直学士题名记》,附丽丁谓,辄去寇准姓氏,云“逆准”。公尝言于仁宗曰:“寇准,社稷之臣,忠义闻于天下,岂可为奸党所诬哉。”遂令磨去。见公《行状》。
○范忠宣麦舟
范文正公在睢阳,遣尧夫到姑苏般麦五百斛。尧夫时尚少,既还,舟次丹阳,见石曼卿,问:“寄此久如?”曼卿曰:“两月矣。三丧在浅土,欲葬之而北归,无可与谋者。”尧夫以所载麦舟付之,单骑兼程,取捷径而归。到家,拜起,侍立良久。文正曰:“东吴见故旧乎?”曰:“曼卿为三丧未举,方留滞丹阳,时无郭元振,莫可告者。”文正曰:“何不以麦舟与之?”尧夫曰:“已付之矣。”“大梦行当觉,百年特未满。遑哀已逝人,长眠寄孤馆。念我同年生,意长日月短。盐车因骐骥,列火废圭瓚。后生有奇骨,出语已精悍。萧然野鹤姿,谁复识中散?有生寓大块,死者谁不窾。嗟君独久客,不识黄土暖。推衣助孝子,一溉滋汤旱。谁能脱左骖,大事不可缓。”此诗东坡为李宪仲作。宪仲之子廌,坡得梁吉老十缣百丝,举以赙之。度是诗出,当多有助之者。又作《章默诗》,意益深,辞益哀。今之人亲丧未举,岂免求哀于时。若假是名因以为利,或广求以侈其葬,恐失脱骖之本意也。
○六一堂
欧阳文忠公父郑公,任绵州推官日,生文忠。后有谢固者,居是官,于治所之左葺一堂,号“六一”。唐子西赋长篇,有“即彼生处所,馆之与周旋”之句。或云司马温公父待制公,守浮光日生温公,故名,取辉耀之义。自昔功施于民则祀之,矧钜公盛德,功在社稷,百世宗仰者乎。或云郡旧有香火之奉,今守土者得不侈大祠宇,以永其传。若第以名势所临,在仕者献谀取媚,如绍兴间黄州为时相建瑞庆堂是也。谢固一为谭望,子西自有两说。
○茶图记
先人三弟,季字德绍,与煇同庚同月,煇先十三日。自幼从竹林游,德性敏而静,中年后文笔加进。尝题《玉川碾茶图绝句》云:“独抱遗经舌本干,笑呼赤脚碾龙团。但知两腋清风起,未识捧瓯春笋寒。”颇有唐人风致。死已十年,遗稿失于收拾,但宗族间传得一二。
○台谏上殿
旧说,台谏当上殿,未有题目,五更不寐。平生亲旧,一一上心。盖唯亲旧可得其详,庶免风闻之误。是虽戏语,尝亲见之。绍兴间,某任言责,欲论一人,未得出处不叶公议与之齐者。偶一乡人来访,私谓得其人矣。叙契阔,接殷勤,甚欢。其人大喜过望,意汲引可必也。越两日,章疏上,乃同前欲论者。降旨,即日押出国门。“宁逢恶宾,莫逢故人。”又云:“故人相逢,不吉则凶。”
●卷九
○洞府投简
天下名山洞府:河南府平阳洞、台州赤城山玉京洞、江宁府华阳洞、舒州灊山司真洞、杭州大涤洞、鼎州桃源洞、常州张公洞、南康军庐山咏真洞、建州武夷山升真洞、南岳朱陵洞、江州马当山上水府、太平州中水府、润州金山下水府、杭州钱唐江水府、河阳济渎北海水府、凤翔府圣湫仙游潭、河中府百丈泓龙潭、杭州天目山龙潭、华州车箱潭。初,朝廷以每岁投龙简,而洞府多在僻远处,其赍送祭醮之具,颇以为扰。天圣间,下道录院,定岁投龙简凡二十处,余皆罢之。煇四十年前,于马当龙祠廊庑下见一碑,刻投龙处所,视此数颇有增益。碑阴载祭享牲牢、香币、乐节为详,乃元丰间江州建立者。再过之,则亡。
○无垢《语录》
张无垢贬南安,凡十有四年,寓处僧舍,未尝出门户。其一话一言,举足为法,警悟后学宏矣。其甥于恕裒集《语录》十二卷,既已刊行,其间《论语绝句》,读者疑焉。盖公自有《语解》,亦何假此发明奥义?尝叩公门人郎晔,晔云:“此非公之文也,《语录》亦有附会者。”
○富郑公封驳
唐制:唯给事中得封还召书。富郑公知制诰日,刘从愿妻遂国夫人,王蒙正女也,既夺封罢朝谒,久之,复其遂国封,公乃缴还词头,其命遂寝。中书舍人缴词头,盖自郑公始。
○封押遗奏
事有碍于理,亦恐所传或致讹舛。富郑公薨,司马温公、范忠宣来吊哭。公之子绍庭泣曰:“先公有自封押章疏一通,殆遗表也。”二公曰:“当不启封以闻。”既曰遗表,自有常式,恐难以元封押进御。封可也,押可乎?东坡作公《神道碑》,止云:“手封遗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所以言者。”“袖中谏草朝天去”,欧阳公固尝议之。
○仕宦知止
“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仕者若守此戒,则不殆不辱,可全始终进退之节。顷见洪庆善书此语于座屏,然晚有南荒之谪,盖亦昧于勇退。士大夫能明哲保身,以全终始者,寡矣。
○嫁女娶妇
“嫁女须胜吾家者,娶妇须不若吾家者。”或问其故,曰:“嫁胜吾家,则女之事人必钦必戒。娶妇不若吾家,则妇事舅姑必执妇道。”安定胡翼之云。
○不受盘餐
石守道为举子时,寓学于南都,其固穷苦学,世无比者。交游间尝以盘餐遗之,石谢曰:“甘脆者,亦介之愿也。但日飨之则可,若止得一餐,则明日何以继乎?朝飨膏梁,暮厌粗粝,人之常情也,所以不敢当。”归之。贫乐箪瓢,贤矣哉!尝闻富郑公辞疾归第,以俸券还府,府受之。程伊川正叔曰:“受之,固无足议,还者亦未为得也。留之无请,可也。”或曰:“馈食,美意也。受而不食,可也。却之,近名也。”
○群游嵩山二说
欧阳公为西京留守推官,事钱思公。一日,群游嵩山,取颍阳路归。暮,抵龙门,雪作。登石楼,望都城次,忽烟霭中有车马渡伊水者。既至,乃思公遣厨传、歌妓,且致俾从容胜赏毋遽归之意。思公既贬汉东,王文康公晦叔为代。一日,讶幕客多游,责曰:“君等自比寇莱公何如?莱公尚坐奢纵取祸,况其下者。”众不敢对,欧公取手板,起立曰:“以某论之,莱公之祸,不在杯酒,在老不知退尔。”四座伟之。是时文康年已高,为之动。故欧公六十五即休致,门生或有言:“公德望为朝廷倚重,且未及年,岂容遽去?”公答曰:“某平生名节,为后生描画尽,唯有早退以全晚节,岂可更被驱逐乎?”以是知公未老告归,盖以文康公为戒,且践畴昔之言也。或云欧公游颍阳,见山中石壁上丹书“神清洞”,即此时也。一小说名《默记》,内一条云:尹师鲁性高而褊,在洛中与欧、梅诸公同游嵩山,师鲁曰:“游山须是带得胡饼炉来,方是游山。”诸公咸谓:“游山贵真率,岂有此理!”诸公群起而攻之。师鲁知前言之谬,而不能胜诸公,遂引手扼吭,诸公争救之,乃免。煇见前辈云:“一时失言,有所不免。若曰愧而扼吭,无是理也。”著《默记》者亦不当书此。
○《侍儿小名》
洪驹父集《侍儿小名》三卷,王性之续一卷,好事者复益所未备。虽曰择之不精,采摭未尽,亦足为尊俎谐谑之助。士大夫昵裙裾之乐,顾侍巾栉辈得之惟艰,或得一焉,不问色艺如何,虽资质凡下,必极美称。名浮于实,类有可笑者。岂故矜炫,特偿平日妄想,不足则夸尔。或谓“若把西湖比西子,澹妆浓抹总相宜”,“总宜”之名为佳,特恐无敢承当者。
○关永坚
赵忠简公秉政日,使臣关永坚亦西人,趋承云久,乃丐官淮上。贫不办行,欲质息女。公怜之,随给所须。永坚乞纳女,公却之,请力,不得已,姑留之。后永坚解秩还,公一见,语之:“尔女无恙。”永坚谓宿逋未偿,公笑不答,且助资送费,嘱求良配,遂归监平江梅里镇宗室汝霖。女言:“虽累年日侍丞相巾栉,及嫁,尚处子也。”汝霖与知泗州王伯路厚,语其详。王云:“前辈于此等优为之,特今之人为难能。”司马温公、曾鲁公各有似此一事传于世,文多不载。
○花信风
江南自初春至首夏,有二十四番风信。梅花风最先,楝花风居后。煇少小时,尝从同舍金华潘元质和人《春词》,有“卷帘试约东君问,花信风来第几番”之句。潘曰:“宫词体也,语太弱则流入轻浮。”又尝和人《腊梅词》,有“生怕冻损蜂房,胆瓶汤浸,且与温存着”,规警如前。朋友琢磨之益,老不敢忘。潘墓木拱矣。
○野艇
山谷云:“野艇恰受两三人。”别本作“航”,“航”是大舟,当以“艇”为正。今所谓航船者,俗名轻舠。如“航湖”、“航海”,亦为常谈。
○郴州词
秦少游发郴州,反顾有所属。其词曰:“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山谷云:“语意极似刘梦得楚、蜀间语。”“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乃去。”毛泽民元祐间罢杭州法曹,至富阳所作《赠别》也。因是受知东坡。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何酷似少游也。乾道间,舅氏张仁仲宰武康,煇往,见留三日,遍览东堂之胜。盖泽民尝宰是邑,于彼老士人家见《别语》墨迹。
○善博日胜
苏东坡云:“如人善博,日胜日负。”王荆公改作“日胜日贫”。坡之孙符云:“元本乃‘日胜日贫’。”吕正献尤不喜人博,有“胜则伤仁,败则伤俭”之语。
○毁《通鉴》
了斋陈莹中为太学博士。薛昂、林自之徒为正、录,皆蔡卞之党也,竞尊王荆公而挤排元祐,禁戒士人不得习元祐学术。卞方议毁《资冶通鉴》板,陈闻之,因策士题特引序文,以明神宗有训。于是林自骇异,而谓陈曰:“此岂神宗亲制耶?”陈曰:“谁言其非也?”自又曰:“亦神宗少年之文耳”。陈曰:“圣人之学,得于天性,有始有卒,岂有少长遬旌?”自辞屈愧叹,遽以告卞,卞乃密令学中敞高阁,不复敢议毁矣。毁《通鉴》,非细事也,诸公未有纪之者,止著于《了斋遗事》中。国子监旧有安定胡翼之祠,绍圣初,自为博士,闻于朝,彻去。
○猫食
客言:苏伯昌初筮长安狱掾,令买鱼饲猫,乃供猪衬肠。诘之,云:“此间例以此为猫食。”乃一笑,留以充庖,同寮从而遂日买猫食。盖西北品味,止以羊为贵。
○莫安排
诏赐楚州孝子徐积绢三十匹,米三十石。积从胡瑗学,一见,异待之。尝延食中堂,二女子侍立。将退,积问曰:“门人或问见侍女否,何以答之?”瑗曰:“莫安排。”积闻此言,省悟,所学顿进。此段不但见于诸公纪闻,亦载在《哲宗实录》,乃元丰八年事也。岂警后学,要妙在“莫安排”三字,故史臣从而书焉。徐字仲车。
○仲车杂著
仲车《杂著》数十条,临川、山阳板行。其一云:“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近世拜官,徒为饰词,已足耻矣。而朝廷又为之法曰:‘至某官乃得辞免。’是教人为伪也。其两府有除拜,未受命,必先押入,其名已不正。盖贤者以礼进,以义退,既可押入,必可押出。”此固然矣。但立法有素,岂易顿革。柄臣为国具瞻,既膺大拜,不应偃然即当其任,故三辞、再辞。次及从官、台谏,一辞而已。此岂由衷,特拘以法。其不应辞者,岂官微任轻,进不系时之重而然欤?两府初除,固已受命,特未受告耳。凡降旨日下供职者,皆未受告也。
○说食经
食无精粝,饥皆适口。故善处贫者,有“晚餐当肉”之语。煇家与宗室通婚姻,常赴其招。家家类留意庖馔,非特调芼应律令,且三字“烂、热、少”。烂则易于咀嚼,热则不失香味,少则俾不属餍而饫后品。煇顷出疆,自过淮见市肆所售羊边甚大,小者亦度重五六十斤。盖河北羊之胡头,有及百斤者。驿顿早晚供羊甚腆,既苦生硬,且杂以芜荑酱,臭不可近。若用前二说制以饷客,岂不快屠门之嚼哉!王荆公解“美”字从羊、从大,谓羊之大者方美。而东坡亦有“剪毛胡羊大如马,谁记鹿角腥盘筵”之句。山谷《简何斯举治具待客》亦谓“软烂则宜老人,丰洁则称佳客”。今日蔬食,起《权舆》之叹。说食经而偶及此。
○行纪
煇自四十以后,凡有行役,虽数日程,道路倥偬之际,亦有日记。以先人晚苦重听如干蛊次序、旅泊淹速、亲旧安否,书之特详,用代缕缕之问。记向年货田句金不遂,取涂三茅,得新刊山图而归。濡滞良久,殊失倚门之望。因思昔渊才久出,其家日望其归,归止携一布囊,人谓其间必珍货也。后数日会亲戚,启囊,乃欧阳公《新修五代史》稿数帙、李庭珪墨一笏而已。煇用此书于日记后,先人为之一笑。自隆兴癸未至绍熙辛亥恰一世,伏书泫然。
○投献取知
王立之《诗话》书:张宗古自堂后官守登州,祈雪获应,一判官以诗为贺。宗古曰:“玩我。”欲缴进,为人劝止。先人任饶幕,与邵武黄坚叟为代。一日,郡宴鄱江楼,黄作《木兰花词》上别乘,有“监郡风流欢洽”之语,亦贻怒缴申。郡牒问“风流欢洽”实迹,黄历考古今风流欢洽出处,辩答甚苦。尝取吏案以观而得其详。要知投献本求人知,又当视其人如何,庶不反致按剑。特未知宗古所谓“玩我”何说,其亦“锦衾烂兮”之类乎?
○池鱼
张无尽尝作一表云:“鲁酒薄而邯郸围,城门火而池鱼祸。”上句出《庄子》,下句不知所出。以意推之,当是城门失火,以池水救之,池竭而鱼死也。《广韵》“池”字韵注云:“池,水沼也。古有姓池名仲鱼者,城门失火烧死。谚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白乐天诗有“火发城头鱼水里,救火竭池鱼失水”,初不主姓名之说。然《广韵》所载当有所据。
○代王言
词臣代王言,赏功罚罪,若雷风鼓舞天下。要当采公论载于训词,以昭示惩劝。某除某官,若其人非素所与者,必微寓诋诮于一二字中。审其人不应此除,曷不循缴还之制?顾假命令以快我之好恶,其可乎?
○彭门会
晁无咎贬玉山也,过彭门,而陈履常废居里中。无咎出小鬟舞《梁州》以佐酒,履常作小阕《木兰花》云:“娉娉袅袅,芍药梢头红样小。舞袖低垂,心到郎边客已知。金尊玉酒,劝我花前千万寿。莫莫休休,白发簪花我自羞!”无咎云:“疑宋开府铁心石肠,及为《梅花赋》,清便艳发,殆不类其为人。履常清通,虽铁心石肠不至于开府,而此词清便艳发,过于《梅花赋》矣。”
○下水船词
元丰己未,明略、无咎同登科。明略所游田氏,姝丽也。一日,明略邀无咎晨过田氏,田氏遽起,对鉴理发,且盼且语,草草妆掠,以与客对。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莫传也,因为《下水船》一阕:“上客骊驹至,鹦唤银屏睡起。困倚妆台,盈盈正解螺髻。凤钗坠,缭绕金盘玉指。巫山一段云委。半窥鉴,向我横秋水。斜领花交镜里,淡拂铅华,匆匆自整罗绮。敛眉翠,虽有愔愔密意,空作江边解佩。”顷在上饶,得此说于晁族。无咎跋云:“大观庚寅四月十三日,伯比、季良、无咎集国东之逆旅,话此四事,季良云可书也。”伯比、季良当是群从,风流酝藉,寓诸乐府。虽曰纤丽,不妨游戏于杯酒间。余一说,乃陈袭为钱唐妓周子文作四诗词,洪内相已载在《夷坚庚志》,语皆合。余一未详。
○军帅起复
军帅丁忧,诏起复。迨服阕,犹以“起复”二字入衔。或晓之,答曰:“自抛了娘子,却加得此官,二年未曾迁转。”又一辈衔内必带“宜差”二字,有俾除去,乃云:“元被受差札上带下来,怎敢擅除。”一添差酒官不厘务,坚要供职,人亦语之:“在法只合闲坐请料钱。”其人言:“朝廷令某不离务,迩办课利,岂敢闲坐请他料钱。”三者可补《笑林》之遗。
○御府折食钱
旧制:御厨折食钱凡十一等。第一等,旧折八十余千,绍兴初减半,余递减有差。至第十一第,旧折三十千,亦损其半。然尚宫内人赴景灵宫酌献,却系临安府依格馔造。食味每分白肉胡饼、汤肉粉杂饤、炊作、炒肉、煮菜羹饭、软肉,所破料止羊肉十三两,面五两,绿豆粉二两,米五合,薪炭之属准此,其俭如此。或乃云承平旧制,虽御厨末等折食则例,亦不致是之窘也。
○论帝姬
建炎初,臣僚论帝姬。或者谓非姓氏之“姬”,乃姬侍之“姬”。此尤不可,岂有至尊之女而下称姬侍乎?若以谓避忌,政和间“主”字乃主簿、主书之“主”,非国主、家主之“主”也。先是“主”字一切除去,民间有无主之说。又言:“姬者,饥也,亦用度不足之谶。”乃诏改正。乃政和二年,蔡京三入相时,建请改公主为帝姬,君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议者谓周姬犹齐姜、宋子也,是使国女改从周姓,故靖康初悉罢之。
●卷十
○吏文弊倖
中表张元友谓,理减年,赏于浙东盐司。吏以赂不满欲,实封奏状,外封贴黄,以“谓”为“渭”。亟往易之,度其中必不误书,特以此一字见邀。昔州郡按酒官酝造违律,不任沽卖,吏受贿,于“任”字上加一点,遂免责罚。岂刻木辈心传此术,以资弊倖。唐史亦载有书“渍”为“清”者,以是知添改偏傍,有自来矣。
○不置田宅
王晋公祜不置田宅。曰:“子孙当各令自立,何必田宅。置之,徒使争财为不义耳。”尝以百口保符彦卿无异志,乃植三槐于第中便座,谓其子必有任公台者。文正公,其子也。较以田宅所得,孰为少多?非文正之贤,其能成乃父之志?
○春帖子
“翰林书待诏请春词,以立春日剪贴于禁中门帐。《皇帝阁》六篇,其一曰:‘漠然天造与时新,根著浮流一气均。万物不须雕琢巧,正如恭己布深仁。’《皇后阁》五篇,其一曰:‘春衣不用蕙兰薰,领缘无烦刺绣文。曾在蚕宫亲织就,方知缕缕尽辛勤。’《夫人阁》四篇,其一曰:‘圣主终朝勤万几,燕居专事养希夷。千门永昼春岑寂,不用车前插柳枝。’”春、端帖子,不特咏景物为观美,欧阳文忠公尝寓规讽其间,苏东坡亦然。司马温公自著《日录》,特书此四诗,盖为玉堂之楷式。自政、宣以后,第形容太平盛事,语言工丽以相夸,殆若唐人宫词耳。近时杨诚斋廷秀诗,有“玉堂着句转春风,诸老从前亦寓忠。谁为君子供帖子,丁宁绮语不须工”之句,是亦此意。顷得《玉堂集》,分为八帙。或云李汉老所编者,亦有《皇太子府春、端贴子》。
○唃厮啰
康定二年,刘涣奉使入西羌,招纳唃厮啰族部。蕃法,唯僧人所过不被拘留,资给饮食。涣乃落发僧衣以行。李复圭云耳。煇得《刘氏西行录》,乃涣所纪,往返系日以书,甚悉,且多篇咏。虽所至必与蕃僧接,且赖其乡导。既仗使节,辟官属,计事宜,结恩信,称诏锡赉茶彩,悉用汉官威仪。蜀公《东斋记》、王圣涂《渑水燕谈》皆及涣出使事,俱不言祝发。涣字仲章,保塞人。天圣中以奉礼郎上书请撤帘还政,后为右正言,又随孔道辅论废后事,以工部尚书致仕,元丰元年卒。
○为文三易
“沈隐侯曰:‘古儒士为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事,二也;易读诵,三也。’邢子才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深以此服之。杜工部作诗,类多故实,不似用事者,是皆得作者之奥。樊宗师为文奥涩,不可读,亦自名家。才不逮宗师者,固不可效其体,刘勰《文心雕龙》论之至矣。”向传《景文笔录》,复得一编名《摘粹》,四十八事,如辨碑刻及字音三四条,皆互出,前所论文见于《摘粹》。为文奥涩,公谓才不逮者不可效其体,以是知公所修《唐书》,后学其可妄议。
○三经义
章子厚在相位。一日,国子长、贰堂白:“《三经义》已镂板分攵行,王荆公《字说》亦合分攵行,合取相公钧旨。”子厚曰:“某所不晓,此事请白右丞。”右丞,蔡元度也。
○捍海堰
熬波之利,特盛于淮东,海陵复居其最。绍兴间,岁支盐三十余万席,为钱六七百万缗。于以佐国用,其利博矣。自增置真州一仓,遂稍损旧数。捍海置堰,肇自李唐。国朝范文正公稍移其址,叠石外固。厥后刓缺不常,随即补治。淳熙改元,复圮于潮汐。时待制张公守郡,益加板筑,不计工费,唯取坚实。官赀不足,阴以私帑益之,迄今是赖。侍御史李粹伯记其成。煇是年适在乡里,乃得其实。
○东坡僦宅
东坡云:昔僦宅于眉,一日,二婢熨帛,足陷于地。视之,深数尺,有大瓮,覆以乌木板。先夫人亟命以土塞之,人谓其下有宿藏物欲出也。其后坡居于岐,欲发地求藏丹,崇德君曰:“使先姑在,必不发也。”乃止。唐李景让为浙西观察使,母郑早寡,家贫子幼,居东都。因古墙坏,得钱盈船,郑乃炷香祝之曰:“吾闻无劳而获者,身之灾也。天必以先君余庆矜其贫而赐之,则愿诸孤它日学问有成,乃其志也,此不敢取。”命掩而筑之。二事实相似,非智识贤明岂能及此?然郑爱幼子景庄,每被黜于场屋,母辄挞景逊。景逊终以朝廷取士自有公道,不肯私嘱主司。以是论之,郑母似有损于贤明。
○张思齐诗
无锡乡土张公尚,字思齐,三舍时为名进士,蹭蹬至绍兴戊辰,始预特奏名试。待廷对间,梦人语之:“官人往和州请衣。”既觉,叵测。有解之,和州请衣,必是食禄之地。张自念脱或侥倖,亦未应衣赐。及唱名,在末等,补和州助教。始悟,衣者,医也,为助教设。人劝纳敕为后图,张曰:“神告之矣。”乃拜命。因赋四十字以自况:“老未脱场屋,揆才无寸长。九重虽射策,一命不为郎。尚喜衫仍禄,还怜牒是黄。活人何不可,政自有良方。”竟不沾禄而卒。平日诗文皆脍炙人口,求诸乡人而未获。先人所著《松峦志》亦载此事,首句 云:“不信儒冠误,蹉跎鬓已苍。”若夫梦兆,则煇近方得之,故今重出。不特补《志》之遗,抑亦正诗之误。
○不事佛果
吴长文不喜释氏,父卒,不召僧营佛果。闾巷常与父往还者,各赠二缣。韩魏公谓事亲之际为尤难。建安刘同知居留建康,薨于官,遗戒不事梵呗,其家恪遵治命。兴化陈丞相当属纩之际,亦以手笔示其子,谓追修无益于逝者。岂二公自信平生践履,必可升济,初不假荐助冥福,抑矫世俗溺信浮屠氏之说?长文名,尝参机政于熙宁。
○县尉
古治百里之邑,令拊其俗,尉督其奸。故令曰“明府”,尉曰“少府”。唐之名臣,繇尉超迁驯至公卿者,不可以数计。虽陆贽、牛僧孺、裴度、颜真卿、李绛,皆此涂出。今铨法以处试吏者,腰弓捻箭,从事鞍马,巡警阡陌,饯迎贵宦,敛板揖于路左,类以粗官目之。“判司簿尉不可说,未免棰楚尘埃间”,不特兴叹于昌黎公。
○雪醅
酝法,言人人殊,故色、香、味亦不等。醇厚、清劲,复系人之嗜好。泰州雪醅著名,惟旧盖用州治客次井蟹黄水,蟹黄不堪他用,止可供酿。绍兴间,有呼匠辈至都下,用西湖水酿成,颇不逮。有诘之者,云蟹黄水重,西湖水轻,尝较以权衡得之。煇向还乡郡,饮所谓雪醅,亦未见超胜。岂秫米日损、水泉日增而致然耶?抑酝法久失其传?大抵今号兵厨皆有此弊,不但泰之雪醅也。
○论蛇虺
韩魏公妻弟崔公孺,持论甚正,公喜与之语。偶泛及差除,公孺忽曰:“豺狼、虎豹、蛇虺,天乃屏置于山林深僻之地者,盖恐为人之害也。今监司、郡守,一失选抡,置在要路,其为民害,得不甚于豺狼、虎豹、蛇虺乎?”公默然。凡今庙堂进拟符节次,得不鉴公孺之论而益精其选。
○路岩报应
唐路岩为相,密奏:“应臣下有罪赐死,皆令使者剔取结喉三寸以进,验其实。”至是,岩死,乃自罹其酷。行刑之处,乃杨收死所,盖收为岩所陷者。
○春州
本朝卢公贬朱崖,李符知开封府,言于赵韩王曰:“朱崖虽在海外,而水土无他恶,贬者多生全。春州在内地而近,至者必毙。望追改前命,亦外示宽贷,乃置于必死之地。”赵颔之。月余,符坐事贬宣州行军司马,上怒未已,令再贬岭外。赵具述其事,即以符知春州,到郡月余而卒。天道好还,其速如是。史传所载,似此不一,姑举二者以为世戒。
○客舍留题
邮亭客舍,当午炊暮宿,弛担小留次,观壁间题字,或得亲旧姓字,写涂路艰辛之状,篇什有可采者。其笔画柔弱,语言哀怨,皆好事者戏为妇人女子之作。顷于常山道上得一诗:“迢递投前店,飕飗守破窗。一灯明复暗,顾影不成双。”后书“女郎张惠卿。”迨回程,和已满壁。衢、信间驿名彡溪,谓其水作三道来,作“彡”字形。鲍娘有诗云:“溪驿旧名彡,烟光满翠岚。须知今夜好,宿处是江南。”后蒋颖叔和之云:“尽日行荒迳,全家出瘴岚。鲍娘诗句好,今夜宿江南。”颖叔岂固欲和妇人女子之诗,特北归读此句,有当于心???次其韵以志喜耳。煇顷随侍赴官上饶,舟行至钓台,敬谒祠下,诗板留题,莫知其数。刘武僖自柯山赴召,亦记岁月于仰高亭上,末云“侍儿意真代书”。后有人题云:“一入侯门海样深,谩留名字恼行人。夜来仿佛高唐梦,犹恐行云意未真。”
○待遇僚属
近年,上官遇僚属日益简倨,纵有从厚者,皆以失体之名归之。顷黄徽猷为漕江东,尝对客言:“公厅上论职事,或未免厉辞色。若杯酒间,讵可无和气以相接?晚会撤俎,有应循廊者,岂有竟夕相陪,笑语从容,昏夜使其偕执侍者仆仆疾趋者乎?当悉俾就席次登车。”且云:“是亦前辈故事也。”后得一小说:韩黄门持国典藩,觞客,早食则凛然谈经史节义及政事设施,晚集则命妓劝饮,尽欢而罢。虽簿尉小官,悉令登车上马而去。黄所云前辈故事,其谓是耶?
○黄巢姬妾
唐中和四年,时溥献黄巢及家人首并姬妾,僖宗御大玄楼受之。宣问姬妾:“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其居首者对曰:“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僖宗不复问,皆戮于市。人争与之酒,其余俱悲怖昏醉,居首者独不饮不泣,至于就刑,神色肃然。刘更生传《列女》八篇,俱著姓氏,唐史《列女传》亦然,而独遗此。若非司马温公特书于《通鉴》中,则视死如归、应对不屈之节,卒泯泯而不传。惜不得其姓氏。
○王绪军法
时又有大将王绪,令军中无得以老弱自随,犯者斩。王潮兄弟独扶其母,绪责之曰:“军皆有法,未有无法之军。汝违吾令而不诛,是无法也。”三子曰:“人皆有母,未有无母之人,将军奈何使人弃其母!”绪怒,命斩其母。三子曰:“潮等事母如事将军,既杀其母,请先母死。”将士共为之请,方舍之,亦以其辞正也。或免或不免,系于一时。未几,绪为潮所擒。
○柳氏家诫
唐柳氏自公绰以来,世以孝悌礼法为士大夫所宗。玭常戒其子弟曰:“凡门第高,可畏,不可恃也。立身行己,一事有失,则得罪重于他人,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此其所以可畏也。门高则骄心易生,族盛则为人所嫉,懿行实才,人未之信,小有疵类,众皆指之,此其所以不可恃也。”故膏粱子弟,学宜加勤,行宜加检,仅得比众人耳。古今家诫,深切著明,孰逾于此!盖有镂板以晓于世者。所谓子弟,千百中曷有一二顾省者。听之藐藐,则皆是也。姑识此以示儿辈。
○宅凶
“人凶非宅凶”,古有是语。然空闲之庐,久无人迹,亦有可疑者。顷僦数椽茇舍于无锡,其屋虽多变怪,初不以为异。一夕,忽火发于庖屋,烟坌而焰不起,亟升以扑灭,于茅次不下得尺许通红炭。翌日再视其处,了无烧痕。盖此旧为神祠,初不知也。遂迁他所。后其屋卒归煨烬。僦居去留固轻,若创建第宅,趣于落成,岁月方隅,或犯所禁,且不忖分量,唯务壮丽,不旋踵自速其恤者多矣。“为宰相府颇隘,为奉礼、太祝之居则有余”,先哲所见乃如此。
○曾鲁公更名
绍兴初,先人为丹徒簿,曾鲁公丞相时簿领金坛,为同僚,意好甚笃。后曾待浙西帅干阙,权嘉禾新塍税,复相邂逅。一日,语先人:“连夕梦有俾更名,云名更方贵。”曾元名偶有所避,改后名,盖三十年前已形于梦兆矣。自此参大政,再登宰席。一时僚旧无在者,深有推挽意,而先人故倦游,但欲庙令以俟老。平生往返书尺,束如牛腰,散失殆尽,独余许祠禄一帖。曾素善饮,每醉则命彻俎拭案,语客曰:“请卓子吃一服感应丸”。复各举一大白,方散。煇幼即接待,风味高胜,晋、宋间人也。
○虏程迂回
至和三年,刘原父使契丹,檀州守李翰劳其行役,刘云:“跋涉不辞,但山路迂曲,自过长兴,却西北行,六程到柳河,方稍南行。”意甚不快。又云:“闻有直路,自松亭关往中京,才十余程,自柳河才二百余里。”翰笑曰:“尽如所示。”乃初踏逐修馆舍已定,至今迂曲。后范中济出使,虏道使者由迂路,以示广远。范诘之曰:“抵云中有直道,旬日可至,何乃出此耶?”虏情得,嘿然。缘二公素精地理学,故毋得而欺。煇出疆,过白沟,日行六七十里若百余里,穷日力方到。或问:“今日之程何远?”答曰:“此中宿食顿,地里远近初不定。”盖亦取夫馆舍之便。
○赐章服
嘉祐赦,敕服绿莅事十五年改绯。光禄卿王端建议:“公卿子弟襁褓得官,未尝从事,而锡命与年劳者等,何以示劝?请以莅事日为始。”遂著为令,时以为当。推此类而言,亦有合举行者。
○黎洞白巾
广南黎洞,非亲丧亦顶白巾,妇人以白布巾缠头。家有祀事,则以青叶标门,禁往来。人皆文身,男女同浴。故曰:“冒白乡风旧,标青社酒酣。文身老及幼,川浴女同男。”近有族人自海外归,询之,曰:“然”。
○梅苑
绍兴庚辰,在江东得蜀人黄大舆《梅苑》四百余阕,煇续以百余阕。复谓昔人谱竹及牡丹、芍药之属,皆有成咏,何独于梅阙之?乃采掇晋、宋暨国朝骚人才士凡为梅赋者,第而录之,成三十卷。谋于东州王锡老:“词以苑名矣,诗以史目,可乎?”王曰:“近时安定王德麟诗云:‘自古无人作花史,官梅须向纪中书。’盖已命之矣。”煇复考少陵诗史,专赋梅才二篇,因他泛及者固多。取专赋,略泛及,则所得甚鲜。若并取之,又有疑焉。叩于汝阴李遐年,李曰:“诗史犹国史也,《春秋》之法,褒贬于一字,则少陵一联一语及梅,正《春秋》法也。如‘巡檐索笑’、‘满枝断肠’‘健步移远梅’之句,至今宗之以为故事,其可遐遗?非少陵,则取专赋可也。”后在上饶,《梅苑》为汤平甫借去。汤时以寓客假居王显道侍郎宅,不戒于火,厦屋百间一夕煨烬,尚何有于《梅苑》哉!《梅史》随亦散佚,虽尝补亡,而非元本。岁当花开时,未尝不哦其诗,歌其曲,神交扬州法曹、西湖处士,怀旧编而诉遗恨焉。
○祸延过客
乾道中,群赴郡宴,尔日伎乐甚盛。甲年少,勇于见色。甫就席,乙以服辞,乃命彻乐。劝酬次,甲尤乙曰:“败一席之欢者,尔也。真所谓‘不自殒灭,祸延过客’也!”宾主为之哄堂。五十年前,服亲丧,终制不觞客,人亦不敢招致。亲旧欲相款,必就寺观具素馔,仍不置酒。时谓当然,不以为异。
○烽火
沿江烽火台,每日平安,即于发更时举火一把。每夜平安,即于次日平明举烟一把。缓急、盗贼,不拘时候,日则举烟,夜则举火,各三把。绍兴初江东安抚大使李光所请。煇生长江南,足不涉极边;初未识所谓烽火者。但读陆务观放翁记《游梁观塞上传烽诗》:“月黑望愈明,雨急灭复见。初疑云罅星,又似山际电。”亦可想像得仿佛云。
●卷十一
○郊坛瑞应
龙图阁直学士,提举醴泉观,兼侍读,编修《国朝会要》,详定《九域图志》,编类御笔,礼制局详议官蔡攸奏:“臣伏奉圣恩,差冬祀大礼升辂执绥。十一月五日,陛下御玉辂,自太庙出南薰门,至玉津园,伏蒙宣谕臣曰:‘玉津园东楼殿重复,是何处?’臣奏以城外无楼殿,恐是斋宫。陛下曰:‘此去斋宫尚远,可回顾。’见云间楼台殿阁,隐隐数重。既而审视,其楼殿去地数十丈,即知非斋宫。俄顷 ,陛下又谓臣曰:‘见人物否? ’臣即见有道流,童子,持幢幡节盖,相继而出云间。人渐众,约千余人,皆长丈余。有辂车舆辇,多青色,驾者不类马,状若龙虎。及辇后有执大枝花数十相继,云间日色穿透,所见分明。衣服眉目,历历可识。人皆戴冠,或有类今道士冠而稍大者 ,或若童子状,皆衣青、绿、红,或浅黄、杏黄、浅碧。望之,衣上或有绘绣。或秉简,或持羽扇,前后仪卫益众,约数千许人 。回旋于东方稍南,人物异常,旌旗飞翻飘转,所持幢节高数丈,非人世所睹。移刻, 或见或隐,又顷,乃稳不见。此盖陛下恪祗祀事,追述三代,作新礼器,上体天道,秉执元圭,斋服盛明,严恭寅畏,天意感昭,神明降格,示现如此。伏望宣付史馆,播告天下。”太师蔡京等奏乞率百僚 ,称庆明庭。奉御笔依奏。继降诏曰:“朕嗣承丕基 ,夙夜祗若,惟道是宪,惟上帝是承。涓选休辰,恭修祀事,备物尽志,咸秩无文。荷帝博临,如在其上。旌旗辇辂,冠服仪仗 ,见于云际,万众咸睹。惟天人之感通,有形声之相接。灵承对越,敢不祗钦!可以其日为天应节,有端命于上帝,以昭答于神休。咨尔万邦,其体至意。”时政和三年也。辉自省事,即见丈人行谈此事,颇略,兹得其详,因书以示欲知者。先人云:“所书亦有润色 ,在当时已多有议之者。岂亦出神道设教乎?”
○太素脉
辉尝见父友许志康论太素脉, 谓可卜人之休咎。因及治平中京师医僧智缘为王荆公诊脉, 言当有子登科甲之喜, 时王禹玉在坐, 深不然之 。明年, 雱果登第。缘自矜语验, 诣公乞文以为宠。公为书曰:“妙应大师智缘, 诊父之脉, 而知其子有成名之喜 。翰林王承旨疑古无此, 缘曰:昔秦医和诊晋侯之脉, 知其良臣将死 。夫良臣之命, 尚于晋侯脉息见之。因父知子, 又何怪乎?”所书大略如此 。许云:“此非荆公之文, 特其徒假公重名矜炫, 以售其术尔。”
○米芾
徽宗尝命米芾以两韵诗草书御屏,次韵乃押“中”字,行笔自上至下,其直如线。上称赏曰:“名下无虚士。”芾即取所用砚入怀,墨汁淋漓,奏曰:“砚经臣下用,不敢复进御,臣敢拜赐。”又一日,米回人书,亲旧有密于窗隙窥其写至“芾再拜”,即放笔于案,整襟,端下两拜。
○为学三多
为学三多,士皆知其说。孙公莘老请益于欧阳公,公曰:“此无他,唯勤读书而多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懒读书,每一书出,必求过人,如此少有至者。疵病不必待人指摘,多作自见之。”孙书于座右。
○郑顾道除夕诗
郑顾道侍郎居上饶,享高寿,煇不及识也。尝见其《除夕》小诗亲笔:“可是今年老也无,儿孙次第饮屠苏。一门骨肉知多少,日出高时到老夫。”
○东坡亲书
番江寓客赵叔简编修,宣和故家,家藏东坡亲书历数纸。盖坡为郡日,当直司日生公事,必著于历,当晚勾消,唯其事无停滞。故居多暇日,可从诗酒之适。“欲将公事湖中了,见说官闲事亦无”,乃秦少章所投坡诗,盖状其实。
○常产
煇顷侍钜公,语及常产,公云:“人生不可无田,有则仕宦出处自如,可以行志。不仕则仰事俯育,粗了伏腊,不致丧失气节。有田方为福,盖福字从田,从衣。”虽得此说,三十年竟无尺土归耕,老而衣食不足。福基浅薄,不亦宜乎。
○缴私书
舒亶知谏院,言:“中书检正张商英与臣手简,并以其婿王沩之所业示臣。商英官居宰属,而臣职在言路,事涉干请,不敢隐默。其商英手简二纸并沩之所业一册,今缴进。”诏商英落馆阁校勘,监江宁酒。初,舒为县尉,坐手杀人停废。无尽为御史,言其才可用,乃得改官。至是乃尔,士论恶之。同时吕吉甫,亦缴王荆公私书。弯弓成俗,亦何足多怪。
○府治回禄
元佑间,宝文阁直学士,中大夫李之纯知开封府,廨宇遗火,降左中散大夫。近岁临安府治偶失所戒,守臣自列,贬秩,免所居官。其亦用此故事耶?
○蟾芝
政和二年,待制李譓进蟾芝,上曰:“蟾,动物也,安得生芝!闻大相国寺市中多有鬻此者,为玩物耳。譓从臣,何敢附会如此!”命以盆水渍之,一夕而解,竹钉故楮皆见。于是责譓以罔上,安置焉。又,己亥冬祀南郊,方登坛,乐作,使人推数小车,载火出于远林。左右争献言为异,指点哄然。大司乐田为押登坛歌,坛上大呼曰:“田为先见!”而上亦不责也。时所谓祥瑞,亦有类此者。而蔡绦尚有“山产码瑙水晶,地布醴泉芝草”,夸大其父相业。父子之罪通天,亦何辱书。
○乐语
蔡忠怀持正,初任邠州理掾,属韩康公宣抚陕西,喜其所撰乐语全用韩氏事,荐之。康公弟持国尹开封,辟主左厢公事。后尹刘公责蔡庭参,蔡曰:“此礼起于藩镇辟除掾属,辇毂之下,比肩事主,虽有故事,亦不可用。”刘不能屈。神宗闻而嘉之,刘乃补外。忠怀为小官,所守如此。今县吏见长官,典竭以例告,违背理制者多矣。
○善能出身
绍兴十一年,程克俊进呈,乞以贡院所考合格宗室善能,特令附正奏明殿试,以示劝奖。从之。高宗曰:“天族之贵,溺于燕安,往往自陷非法,若以绑典绳之,则非所以叙睦之恩。置而不问,又无以立国家之法。唯择其好学从善者,稍加崇厉,以风其余,是亦教化之术也。”宗室取应赐出身自此始。善能居无锡惠山,与煇居为邻,其后三、四任州县,以选终调。
○台评
苏丞相子容因台评去位,时左司谏虞策言:“苏颂罢相,臣备言职朝廷进退宰相,宜有论列。而臣窃自念颂于元丰年曾荐举臣,在臣之心,诚恐近薄,有犯风谊,以此不敢入文字,臣之失职,无所逃诛。”议者谓奏疏自列,略无隐情。当是时风俗忠厚如此。《夷坚庚志》书谢城莆任南床日,论赵忠简公不遗余力,而谢为赵之上客,岂逼于言责,不暇顾私恩,所见与虞异矣。
○书札过情
大父有手札药方,乃用旧门状纸为策馈缋。见元佑间虽僧道可刺,亦大书“谨祗候某官起居某官,伏听处分”,或云“谨状”,官称略不过呼。绍兴初,士大夫犹有以手状通名,止用小竹笔亲书,往还多以书简,莫非亲笔,小官于上位亦然。自行札子,礼虽至矣,情则反疏。司马温公常言:“与贵官书简,有采纸数过三,皆不谨。”又云:“居处随用所出纸札,未尝他求。”所书止一二幅,世多石本,可见也。
○九僧诗
欧阳文忠公《诗话》:“国朝浮屠,以诗名子世者九人,故时有集号《九僧诗》。今不复传矣。余少时,闻人多称其一曰惠崇,余八人忘其名。”煇昔传《九僧诗》:剑南希昼、金华保暹、南越文兆、天台行肇、沃州简长、贵城惟凤、淮南惠崇、江南宇昭、峨眉怀古,并淮南惠崇,其名也。《九僧诗》极不多,有景德五年直史馆张亢所著序,引惠崇《到长安》“人游曲江少,草入未央深”之句,皆不载,以是疑为节本。崇非但能诗,画亦有名,世谓惠崇小景者也。“画史纷纷何足数,惠崇晚出吾最许”,荆公诗云耳。
○属笔
数十年前,僚属有能文者,监司、郡守委作笺记,遇有所嘱,必亲作简致叩。教官被公牒撰应用文字,亦亲署名封达。近时此礼俱废,但书司作承受传导公牒 ,则若常程行移,至有“牒请照会,不请有违”之语。上官体貌益崇,士大夫浸失自重,此其一也。绍兴间,先人官镇江时,录参王敏功告殂,帅守李茂嘉宝文率僚属往其廨哭之。近年岂复有此气象。
○昭达纵龟
舍弟昭达,淳熙壬寅丞长洲。沿檄往海盐,回程次吴江,见岸旁渔舟取龟板,用銛刀剜其肉,最为残酷。小人牟利,忍于物命,不恤也。询之,一枚才直一二钱。恻然动心,以一千得大小五百六十余枚,贮于竹箩。度去渔舟差远,以数枚置于版。舟行,旋取旋放,盖恐仆隶辈用力抛掷,或堕沮洳中,反伤其生。半日方竟事。到家,其妇唐迎谓曰:“昨梦甲士数百人入门,云荷官人见宥,各声喏而去,殊不可晓。”初不知曾纵龟也。告以故,相与叹息。自尔后,凡遇鳞介鲜活者,常取以善价,俾相忘于江湖,迄今毋怠。
○道昌相
无锡乡僧道昌,蚤岁周游诸方。在庐山云居,因与人斗殴,损左目。值同袍授以相术,久乃得出蓝之誉。旋至都下,出入贵人之门,语多奇中。族叔枢密方官正字,昌一日语之:“旦夕当权法从。”时当国者深忌先传除目,力止之,且云:“勿为我累。”又言最下馆职,无摄禁近之理。昌执益坚,且刻只在今日。方付一笑间,兼权中书舍人命下。叔祖侍郎婺倅满秩造朝,未暇干堂,且归嘉禾。忽得召命,叵测。入国门,昌曰:“通判必任言责。”亦痛诋其妄,来日入对,方知为副端汤致远荐。对毕,还寓舍,昌先在焉,理前语曰:“倘或不然,则相书不可用也。”语未既,报除察官。先人罢饶幙,有以敕局荐者。议已定,拘亲嫌,改乞江东干官。往叩昌,昌曰:“必无成,后三四年方得之。”札子上,而所主执政报罢。后三年,竟得江东漕干。有孙愿者,赴部乞磨勘,已放散矣。昌曰:“以目下气色观之,非但改官参差,且恐折本。”孙大怒,欲治之。伺引见间,部吏有所邀,不从。乃擿曾过房,后归宗,在法合追所授恩泽。有为道地者,与补初等官,继从孙道夫少从之辟,竟失志而卒。前三说皆亲见之,孙又先人交承也。昌后莫知所往。
○瑞鹤仙
“樱桃抄乳酪。正雨厌肥梅,风忺吹箨。咸瞻格天阁。见十眉环侍,争鸣弦索。茶瓯试瀹。更良夜、沉沉细酌。问间生、此日为谁,曾向玉皇、案前持橐。龟鹤。从他祝寿,未比当年,阴功堪托。天应不错。教公议,细评泊。自和戎以来,谋国多少,萧曹卫霍。奈胡儿自若,惟守绍兴旧约。”闽士朱耆寿字国箕,为秦伯和侍郎寿。朱久游上痒,博洽能文,一时诸公皆知之。以累举得官,监临安赤山酒,年八十余而终。
○郑侠封事二说
监安上门光州司理参军郑侠,上疏言:“去年大蝗,秋冬亢旱,今春不雨,麦苗干枯,黍栗麻豆,皆不及种,五谷蛹贵,民情忧惶,十九惧死,逃移南北,困苦道涂 。方春斩伐,竭泽而渔,大营官钱,小营升米。草木鱼鳖,亦莫生遂。夷狄轻肆,敢侮君国。皆由中外之臣,辅佐陛下不以道,以至于此,臣愿陛下开仓廪,赈贫乏,有司掊敛不道之政,取一切罢去。庶几早召和气,上应天心,延天下苍生垂死之命。君臣际会,贵乎知心。以臣之愚,深知陛下爱养民庶如赤子,故自即位以来,一有利民便物之事,无不毅然主张行之。陛下之心,亦愿人人寿富,而中外之臣,略不推明陛下此心,乃恣其叨 懫,劓割生民,侵肌及骨,使之困苦而不聊生。夫陛下所存如彼,群臣所为如此。台谏之臣,默默具位而不敢言事,至于规避百为,不敢居是职事。凡百执事,又皆贪猥近利。使怀道抱识之士,皆不欲与之言。不识时然耶?陛下有以使之然耶臣?又见南征西伐,皆以其胜捷之势,山川之形为图而来,无一人以天下忧苦,货妻卖女,父子不保,迁移逃走, 困踬于蓝缕,拆屋伐桑,争货于市,输官黍栗,遑遑不给之状为图而献。臣谨以安上门日所见,绘为一图,百不及一,已可咨嗟涕泣。而况于千万里之外哉!谨随状呈奏。如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自今以往,至于十日不雨,乞斩臣于宣德门外,以正欺君谩天之罪。如少有所济,亦乞正臣越分言事之刑。”
初不得即达,乃作边檄,夜传入禁中。时永洛失律,上方四顾,檄至不敢遏,烛启封见图画饥民累累然。莫测,继知为谏疏,乃诏郑侠勒听,编管汀州。视当时诸公所上封事。虽语言太讦,使人主有不能堪,而自取谴斥,亦何补于事。汉元帝欲御楼船 ,薛广德谏从桥,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元帝不悦。先驱张猛进曰:“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元帝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以是知谏有取讽也。侠字介夫,福州人。书既上,或谓中有主之者,故兴诏狱。侠改徙英州,辞连冯京、王尧臣、丁讽等,亦及王安国,除毁,放归田里。皆繇吕惠卿与安国兄有隙,故入其罪。熙宁十年手诏:“英州编管人郑侠,元犯无上不道,情至悖逆,岱与之生,已为大惠,可永不量移。”以有司用赦,应量移鄂州故也。于是刑房官吏皆被责罚。
又一说,上览侠书,逐诏学士承旨韩维、知开封府孙永体量免行钱,三司使曾布体量市易,又发常平仓及放商税,而青苗、免役亦全罢催。凡一十八事。继下诏曰:“朕于政治,政失厥中,自冬迄春,愆阳为渗。四海之内,被灾者广。意朕之听纳不得于理欤?狱讼非其情,赋敛失其节,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谬陟?中外臣僚,直言阙政。”初,司马光自判西京留台以归,绝口不论时事。 至是,读诏泣下,乃复陈六事: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云。
●卷十二
○上饶古冢
先人罢信幕,暂寓法曹廨房。室间忽地陷尺许,微露棺和,亟迁避他宇。扣于州之耆旧,皆言下乃古冢,素多影响。向有法曹黄姓者,具牲酒,自作数语祭之。方图择高爽地以改卜,是夕,梦一伟丈夫来致谢,且云:“陵谷变迁何常,业久处此,望相安存。”煇因思自谢惠连祭冥漠君之后,多仿其体。曾文昭子开亦有《瘗瓦棺文》,上饶寓公尹少稷谏议常称高妙可配东坡《徐州祭枯骨》之作。“元祐七年正月,南京氵睿南湖,得瓦棺五,长者才三尺余,阔不逾尺,厚不及寸。瓦有从文,初若坚致,触之皆坏。留守曾肇既往视之,命迁瘗于湖之东南若干步高阜之地,祭以酒果。按《礼》:有虞氏瓦棺,夏后氏堲周,商人棺椁,周人墙置翣。周人以商人之棺椁葬长殇,以夏后氏之堲周葬中殇、下殇,以有虞氏之瓦棺葬无服之殇。此棺其葬殇者欤?乃吊之曰:虞耶夏耶?商、周之人耶?势耶富耶?抑贱而贫耶?生于何乡几晦朔,瘗于此地几春秋耶?夭寿归于共尽,老聃、彭祖与子其均耶?瓦为藏而水为宅,岂不复子之真耶?改卜高原,既深且固,于子为戚,抑为欣耶?有知也耶?无知也耶?尚有知也,其肯舍故而从新耶?”亦载在《曲阜集》。
○朱墨本
淳化五年,翰林学士张洎献《重修太祖纪》一卷,以朱墨杂书,凡躬承圣问,及史官采摭事,即以朱别之。神宗正史,类因诋诬而非实录,厥后删改,亦有朱墨本传于世,其用淳化故事欤?
○司马田宅
邵康节居洛阳,宅契,司马温公户名。园契,富郑公户名。庄契,王郎中户名。若使今人为之,得不贻寄户免科调之讥乎?或谓田宅乃三公所予者,特未知王之名,当亦是元祐间人。
○职名三等
贴职初止有集贤殿修撰、直龙图阁、秘阁三等耳。政和间,诏谓天下人才富盛,赴功趋事者众,官职寡少,不足褒延多士,乃增置集英、右文、秘阁修撰三等。龙图至秘阁凡六等,仍入杂压。自昔直秘阁,例过称龙图。盖直阁之名,旧才有二,集英即集贤也。
○饲饥虎
端拱二年鋆幽细鯈裕呵佰麨荽淌纺卵彖埃??园狊铀溃荝辉干罥莂汯砣肷搅炙嵌龌丧明尤天,古虽有之,此则世未尝有也。见《太宗实录》。
○张守性
顷年,朝廷遣使投龙于茅山燕洞,石门自开,广二尺余,得古铜钱百余,及金、银环各一。按《茅山记》:梁普通中,晋陵女子钱妙真,年十九,辞亲学道,诵《黄庭》七言。积四十年,道成,佩白练入洞,洞门自启。至是,再开。煇母舅张守性,弃从事郎为黄冠,受业茅山崇禧观,师号寻真见素。时山中有高道刘蓑衣,喜其朴茂,常留在左右,因有所得。一向佯狂。尝导煇游燕洞,且俾穷探。以其语素不伦,谢之。仍说:“近入至里,见仙人对弈,以新莲相啖。方徘徊次,忽念恐知宫相寻,不觉身从后户出。”知宫,其师也。后十余年,以度牒寄其姊家。飘荡至今,不知踪迹。先人以其终日浪走,若有所营,因即其师号,戏易曰“寻魂见鬼”,亲旧传以为笑。是乃五十年前事。一时人凋零殆尽,独煇知之,并识于此。
○胆水胆土
信州铅山,胆水自山下注,势若瀑布,用以浸铜,铸冶是赖。虽干溢系夫旱涝,大抵盛于春夏,微于秋冬。古传一人至水滨,遗匙钥,翌旦得之,已成铜矣。近年水流断续,浸铜颇费工力。凡古坑,有水处曰胆水,无水处曰胆土。胆水浸铜,工省利多。胆土煎铜,工费利薄。水有尽,土无穷。今上林三官,提封九路,检踏无遗。胆水、胆土,其亦兼收其利。
○张怀素
张怀素,舒州人,自号落魄野人。崇宁元年入京师,至大观元年事败。牵引士类,一时以轻重定罪者甚众。吕吉甫、蔡元度亦因是责降。蔡尝语陈莹中:“怀素道术通神,虽蜚禽走兽能呼遣之。”至言:“孔子诛少正卯,彼尝谏以为太早。汉、楚成皋相持,彼屡登高观战。不知其几岁,殆非世间人也。”自古方士,怪诞固多有之,示有如此大言者。士大夫何信之笃、惑之深耶?后又有妇人虞,号“仙姑”,年八十余,有少女色,能行大洞法。徽宗一日诏虞诣蔡京,京饭之。虞见一大猫,拊其背,语京曰:“识此否?乃章惇也。”京即诋其怪而无理。翌日,京对,上曰:“已见虞姑邪?猫儿事极可骇。”《熙宁日录》亦载赐蔡州尼惠普号广慈昭觉大师,惠普有妖术,朝士多问以祸福,富郑公亦惑其说。
○火葬
浙右水乡风俗:人死,虽富有力者,不办蕞尔之土以安厝,亦致焚如。僧寺利有所得,凿方尺之池,积涔蹄之水,以浸枯骨。男女骸骼,淆杂无辨,旋即填塞不能容,深夜乃取出,畚贮散弃荒野外。人家也。范忠宣公纯仁帅太原,河东地狭,民惜地不葬其亲。公俾僚属收无主烬骨,别男女,异穴以葬。又檄诸郡仿此,不可以万数计。仍自作记,凡数百言,曲折致意,规变薄俗。时元祐六年也。淳熙间,臣僚亦尝建议:“柩寄僧寺岁久无主者,官为掩瘗。”行之不力,今柩寄僧寺者固自若也。
○牜羊牱
至道元年,西南牜羊牱诸蛮贡方物。牜羊牱在宜州之西,累世不朝贡,至是始通。上问其吏宠光进地里风俗,译代对曰:“去宜州陆行四十五日,土宜五谷,人多食秔稻,持木弩于林木间射獐鹿。每三二百户为一州,州有长。杀人者不死,以其家财为赎。王居有城郭,官府无壁垒,止短垣而已。”因遣令作本国歌舞,一人捧瓢笙而吹,如蚊蚋声。须叟,数十辈连袂宛转,以足顿地为节。上笑令罢。牜羊牱使十数辈,从者百余人,皆蓬发黧面,状如猿猱。使者衣虎皮毡裘,以虎尾加于首为上饰,他悉类此。煇顷从使节出疆,抵燕,与渤海使先后入见。当少顷,于次际见其过前,服饰诡异,殆不可名状。皆忍笑不禁,虽虏人在傍,亦失声而笑。是诚可笑也!
○行虫飞虫
元丰六年冬祀,中书舍人朱服导驾。既进辇,忘设扆褥,遽取未至。上觉之,乃指顾问他事。少选褥至,乃登辇,以故官吏无被罪者。又一日,群臣方奏事垂拱殿,见御衣有虫自襟沿至御巾,上既拂之至地,视之,乃行虫,其虫善入人耳。上亟曰:“此飞虫也。”盖虑治及执侍者,圣德宽大如此。
○拦滩网
江上取鱼,用拦滩网,日可俯拾。滨江人家得鱼,留数日,俟稍败方烹。或谓:“何不击鲜?”云:“鲜则必腥。”海上有逐臭之夫,于此益信。兹谓神奇化臭腐。又见故老言:承平时,淮甸虾米用席裹入京,色皆枯黑,无味,以便溺浸一宿,水洗去,则红润如新。又岁久佩香,以虎子覆一夕,芬馥仍旧。兹谓臭腐化神奇。或云无是理,答曰:“药物中秋石何自而出?”
○王荆公墓
王荆公墓在建康蒋山东三里,与其子雱分昭穆而葬。绍圣初,复用元丰旧人,起吕吉甫知金陵。时待制孙君孚责知归州,经从,吕燕待之,礼甚厚。一日,因报谒于清凉寺,问孙:“曾上荆公坟?”盖当时士大夫道金陵,未有不上荆公坟者。五十年前,彼之士子,节序亦有往致奠者,时之风俗如此。曾子开亦有《上荆公墓诗》,见《曲阜集》。
○虏改沃州
虏改吾赵州为沃州,盖取以水沃火之义。识者谓沃字从“天”、“水”,则著国姓,中兴之谶益章章云。建炎初,从臣连南夫奏札言:女真号国曰金,而本朝以火德王,金见火即销,终不能为国家患。
○两学记
政和三年,温陵吕荣义著《两学杂记》,凡七十二条,所书皆太学、辟雍事也。内一条:侯彭老,长沙人,建中靖国以太学生上书得罪,诏归本贯。缀小词别同舍:“十二封章,三千里路。当年走遍东西府。时人莫讶出都忙,官家送我归乡去。三诏出山,一言悟主。古人料得皆虚语。太平朝野总多欢,江湖幸有宽闲处。”虽曰小挫,而意气安闲如此。??军顷得于故老:此词既传,各斋厚赆其行。亦传入禁中,即降旨令改正,属同获谴者不一,乃格。后繇乡贡,竟登甲科。绍兴十三年,再兴太学,荣义尚在,累举得光州助教。乃摭旧记,益未备,为八十一条,更名《上庠录》投进。而唱和诗《影妻椅妾》四篇,疑后来附入者。《上庠录》尝奏御,理不应亵。迨今五十余年,庠均之士,未闻祖是编纪事实以广贤关嘉话者,似为缺典。
○范文正复姓
范文正公复元姓,用陶朱、张禄事,世皆传诵。大中祥符五年,浔阳陶岳作《五代史补》百余条,盖补王元之内相《五代史阙文》未备者。其书梁事,中有郑准,性谅直,长于笺奏。成汭镇荆南,辟为推官。汭尝杀人亡命,改姓郭氏,既贵,令准草表,乞归本姓。其略曰:“臣门非冠盖,家本军戎。亲朋之内,盱睢为人报怨。昆弟之间,点染无处求生。背故国以狐疑,望邻封而鼠窜。名非伯越,乘舟难效于陶朱。志切投秦,入境遂称于张禄。如此,则前已有此联,特文正公拈出尤为切当云。
○聚香鼎
毗陵士大夫有仕成都者,九日药市,见一铜鼎,已破缺,旁一人赞取之。既得,叩何用,曰:“归以数炉炷香环此鼎,香皆聚于中。”试之,果然,乃名“聚香鼎”。初不知何代物而致此异。
○船舫立名
顷年,西湖上好事者所置船舫,随大小皆立嘉名。如“泛星槎”、“凌风舸”、“雪蓬”、“烟艇”,扁额不一,夷犹闲旷,可想一时风致。今贵游家有湖船,不患制名不益新奇,然红尘胶扰,一岁间能得几回领略烟波?但闲泊浦屿,资长年三老闭窗户以适昼眠耳。园亭亦然。
○互送不归己
邻郡岁时以酒相馈问,有所不免。孙公之翰典州日,独命别储以备官用,一不归于己。绍兴间,周彦约侍郎为江东漕,诸司所饷不欲却,乃留公库。迨移官,悉分遗官属。仍以缗钱买书,以惠学者。
○响字
李公受<虚己>为天圣从官,喜为诗,与同年曾唱酬。曾谓曰:“子之诗虽工,而音韵犹哑尔。”李初未悟,后得沈休文所谓“前有浮声,后有切响”,遂精于格律。煇在建康,识北客杜师颜,尝言少陵《丽人行》“坐中八姨真贵人”,数目中“八”字最响。觅句下字,当以此类求之。杜早从陈子高学,此说盖得于陈云。
○惠民局
神宗朝创置卖药所,初止一所,崇宁二年增为五局,又增和剂二局。第以都城东西南北壁卖药所为名,议者谓失元创药局惠民之意,岁得息钱四十万以助户部经费。今行在所置局,岁课虽视昔有损,意岂在夫羡赢,其于拯民瘼、施实惠,亦云博矣。
○四川茶马
绍兴四年,复置茶马司,买到四尺五寸以上堪坡带马,每一千匹与转一官。旧有主管茶马、同提举茶马、都大提举茶马三等,今并废,止留其一。高宗留意马政,因韩世忠献一骏马,诏:“朕无用此,卿可自留,以备出入。”世忠曰:“今和议已定,岂复有战阵事?”上曰:“不然。虏虽讲和,战守之备,何可少弛?朕方复置茶马司,若更得西马数万匹,分拨诸将,乘此闲暇,广武备以戒不虞。和议岂足深恃乎?”后又诏:“吴璘军以川陕茶博马价珠及红发之类,艰难之际,战马为急。”又曰:“以茶博易珠玉、红发、毛段之物,悉痛朕心。”议者谓一西马至江浙数千里远,在涂除倒毙外,及至,饲养调习久之,可充披带用者能有几?不知费县官几许财用。若夫官吏论赏增秩,抑末耳。
○《山阴图》
煇顷于池阳一士大夫处见纸上横卷《山阴图》,乃叶石林家本。人物止三寸许,已再三临写,神韵尚尔不凡,况龙眠真笔邪。前有序、赞各八句,词翰皆出石林。石林文集,世不见其全,此赞尚虑散逸,矧墨妙之雅玩乎。当时尝录其文,恐好奇之士虽不见画,而欲想像高胜。今乃著于是:“龙眠李伯时画许玄度、王逸少、谢安石、支道林四人像,作《山阴图》。玄度超然万物之表,见于眉睫。逸少藏手袖间,徐行若有所观。安石肤腴秀泽,著屐,返首与道林语。道林羸然,出其后,引手出相酬酢。皆得其意。俯仰步趋之间,笔墨简远,妙绝一时。碧林道人梵隆,少规模伯时,为余临写,真伪殆不辨。更三十年,世当不知有两伯时也。”此序也。赞曰:“扬眉轩然,意轶万里。亦将焉往?”而竟斯止。日远游者,以是为游。疾走息阴,彼将安休?”其二:“翰墨之娱,以写万变。不偿一姥,笑戢山扇。袖手纵观,我行故迟。岂以怀祖,乐此逶迤?”其三:“韫玉于山,炜然不枯。我观此容,非山泽儒。却顾何为?东山之陟。如何淮淝,乃折此屐?”其四:“一世所驱,颠倒衣裳。是身何依?独委支郎。从容三人,亦蹑其后。人所无言,聊一举手。”后又见一本,摹益失真,第书四赞而亡其序。本,摹益失真,第书四赞而亡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