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秘史
(明)谢诏 著
目录
第一回 奸计图王侵宝位,忠言骂贼死金銮
第二回 仗剑金阶扶寇主,提兵入禁斩娇娥
第三回 假帝沽名图社稷,全忠硬节老风尘
第四回 乘威据贼侵英主,假制施仁敛小民
第五回 三谏不从应至败,千金和议可为痴
第六回 肆凶王莽人民怨,叛国苏成将卒惊
第七回 邓辰荐杰扶新主,光武求贤会故人
第八回 严光卦卜知真主,王莽科场选俊英
第九回 王莽选才嗔武丑,崔亭揭榜报苏献
第十回 苏献百端谗烈士,窦融屡奏拯明君
第十一回 古庙潜逢擎国柱,平坡暂别栋梁材
第十二回 别逢共诉情难已,配合应知分所为
第十三回 少翁预卜圣君临,访推命运何时泰
第十四回 故假威名即日兴,光武中兴恢汉业
第十五回 坚谭一战复刘基,聚兵白水屯营寨
第十六回 遇将长安脱困笼,势危马死罹兵困
第十七回 运泰牛生出敌围,歌声未已明君至
第十八回 话国才终义母亡,李君阵上擒王将
第十九回 韩宰城中却汉兵,无计脱奸全叔命
第二十回 施谋杀贼解君愁,新野两军开仆偃
第二十一回 棘阳二将显威名,岑彭设计偷营寨
第二十二回 邓禹图谋进棘阳,军排巨鹿战蛟龙
第二十三回 为国舍生全大义,兴邦求士复深仇
第二十四回 碎胆奸雄归马武,畏名贼子立刘玄
第二十五回 名臣重会图谋策,紫微跃奔求名将
第二十六回 列宿纷临助圣君,拖肠屡战心无惧
第二十七回 斩首堆横气愈雄,佞贼空谋囚汉将
第二十八回 英雄势逼反王军,争名夺利空呈表
第二十九回 创业兴王遍事贤,明贤一举妖人破
第三十回 勇将齐迎敌寇亡,敌破也知居士好
第三十一回 成功犹有故人思,智士宏谋终大器
第三十二回 小人狭隘岂成材,闻风竞献归仁里
第三十三回 雪耻争迎扫奸贼,操谋蔽主心过望
第三十四回 杖策追君意远图,惑拜王郎欺正叶
第三十五回 倾扶汉主灭奸邪,民感仁威归圣主
第三十六回 天怜弱寡退邪兵,王霸合兵援帝难
第三十七回 仲华爇火燎君裳,大启雄兵经日会
第三十八回 月明妖妇驾云来,奸计诬良诛佞贼
第三十九回 忠言服众邓英贤,平除贼诏萧王职
第四十回 荐举能封太守极,五夜禁寒扶帝王
第四十一回 赤眉郑北扶盆子,帝敕关西拜邓臣
第四十二回 王匡结贼侵更始,盆子哀臣避赤眉
第四十三回 未破赤眉重拜将,请兵伐暴拯时危
第四十四回 勒马讨凶安社稷,复攻反贼再兴师
第四十五回 马援说奸专智主,刘君遣将伐骁雄
第四十六回 大将平齐宾仰伏,元臣述疏论兴亡
第四十七回 忠臣一示难存体,贤士三征不屈名
第四十八回 为国运筹尝数让,拯危决策将俱降
第四十九回 贼思君义诚倾服,帝泣忠臣厚殓封
第五十回 冯异兵临天水破,岑彭师震蜀川惊
第五十一回 吴军克战平巴蜀,汉帝追勋擢庙廊
第五十二回 偃武修文图致治,核田诏尹民遭害
第五十三回 废郭封阴子受荣,伏波标柱平交趾
第五十四回 郡守陈章夺虏权,表请诏辞仁智见
第五十五回 告庙飨天明制度,图形画像著功多
第五十六回 贤臣避世劝耕织,烈女承恩继史书
第五十七回 邓骘托亲辞避辱,班昭诫女欲全伦
第五十八回 诩出朝歌民政治,阎临摄职国臣荒
第五十九回 强乘入朝辞懦主,埋轮当道劾奸臣
第六十回 埋金贵德倾京市,切齿忠言丧佞臣
第六十一回 忠言触佞含冤狱,德政清群致治平
第六十二回 贵盛一门贪愈恣,张奂风威寒虏胆
第六十三回 李膺严肃振朝纲,诬忠系党冤埋狱
第一回
奸计图王侵宝位忠言骂贼死金銮
乙丑元始五年,腊月八日,平帝寿诞,文武百官各整朝衣象笏,肃候午门之外,待驾临贺。是日,平帝登殿,群臣班列,拜舞扬尘,俯伏金阶之下,庆贺万寿。山呼礼毕,左班倏有一臣,紫袍金带,象简乌靴,手捧金杯趋上金銮,跪于殿前启曰:“我王万寿。臣无称觞之举,特具椒酌一杯,以表君臣之义,愿我王鉴臣微意。”帝闻奏,视之,乃皇丈王莽也。帝思:“此人昔有不平之意,恐生毒害”!乃佯狂颠倒,推醉不收。莽见帝辞,踊身跃前,扯住龙袍,以酒灌入其口,半倾于身。帝不得已而饮之。顷刻间,御身倒下龙床,七孔皆流鲜血!殿上百官各各惊骇,悉在势下,畏不敢言。呜呼!平帝之命不幸堕于奸臣之手,良可痛哉!
片时,御屏风后忽闪出一人,身长八尺,面颜紫色,相貌堂堂。身穿盘龙袍,腰系白玉带,手持金简,足履乌靴,乃皇叔刘登。见工莽将鸩酒灌死平帝,大骂:“谗贼,汉家有何负汝?安敢行事杀戮吾君?”莽曰:“尔上祖夺取秦朝天下,享此数百年之荣,又且凌辱大臣,无端极矣!今天归于我,汝何言哉?”刘登骂曰:“欺天反贼!不思汉王以汝官高爵极,富贵难言,今日忘其大恩,弑身夺位,天理不容!”言讫,手持金简,怒若雷霆,向王莽便打。忽旁边闪出一将,仗剑赶来,大骂:“无知贼子,敢欺君越法!若不斩首为示,恐难服众。
”遂拔剑一砍,登死于地,唬得众将俱不敢言。吟窗下有诗赞刘登,曰:
踊出金銮势莫当,昂昂志气压群芳。
虽然身被奸雄挫,骂贼声名万古扬。
第二回
仗剑金阶扶寇主提兵入禁斩娇娥
却说斩死皇叔刘登者,乃殿前大将军苏献也。王莽大喜,曰:“将军与我同心,恢复天下,官居极品,与国同休,而不敢忘今日之盛德也!”献听之,其喜不胜,遂按剑立阶而言曰:“从今日之令,如有不服者,夷族灭身。竭力匡扶者,封侯拜爵。”众官听罢,一齐应声:“愿同佐护。”王莽曰:“传国玉玺不知今在何处?”苏献曰:“孝元太后收藏。”王莽即令苏献与弟王寻去龋太后正在后宫,不知弑君之事。有宫女急入报曰:“今王莽将鸩酒灌死帝王,苏献杀死皇叔,娘娘尚不知故?”太后闻言大惊,登时魂飞魄散,闷死于地。宫女急救,多时方醒,放声大哭,几苏几绝!乃大骂贼臣:“我汉与汝素无冤仇,何故弑君夺位?”言罢,复思“此贼既杀吾君,必来取印。”遂抱往浇花井投死。将至井边,苏献、王寻二人赶至,截住,叫:“太后,将印何往?”太后曰:“往前殿投献王莽,尔等何故拦挡?”苏献知太后诈言,向前欲夺。太后见其来夺,思将玉印打死此贼,以报杀帝之冤,遂揄起玉印,望苏献便打,被苏献躲开。一声响处,中于太湖石上。献欲进斩首,太后恐被其辱,急投井而死。
苏献见太后自投井死,即捧玉印于手,见损坏一角,以金镶之,献于王莽,具说前事。王莽听罢大怒,令弟王钦领三千羽林军,搜人宫中,将平帝家属并八百娇娥美女,尽行诛戮。
有诗为证:
有如春暮起狂风,花落残英遍地红。
杀气冲开金凤阙,昏云闭尽广寒宫。
第三回
假帝沽名图社稷全忠硬节老风尘
却说王莽传令,俱绝汉朝之室女,尽灭刘氏之宗支。宫中老幼,皇亲国戚悉皆杀荆莽亲自仗剑往于殿前,忽见一小儿走出,视之,美貌端然,丰姿俊伟,隐隐有君王之像。乃欣然抱之于怀,呼众文武俱往前殿,拜立为君。
丙寅三月,王莽亲抱子婴住于龙榻之上,众百官文武拜伏金阶,山呼礼毕,苏献出班言曰:“今汉朝已罢,天下尽属吾王,又将子婴为帝,为何如耶?”莽曰:“汝不知故。刘氏宗支未能悉灭,关外尚王者甚多。今假立为标,使刘氏来朝。如到者即杀之,不赴朝,以兵伐之,学取周公旦摄朝之规,使不知吾反汉之策,除却刘氏祸根,免生后患。”众皆然之,遂立为帝,改年号居摄元年。五月,诏莽称假皇帝。
丁卯二年,莽依《周书》作大诰,令人遍谕天下,言:“平帝昏庸,不堪重贵,今已逊位孺子婴也”。由是,吏士攻义破之。戊辰三年,王莽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遂诏苏献等人坐后殿,共议即真之事。莽曰:“汉室已倾,吾假子婴为帝,今枉受一虚名,将何如耶?”献曰:“吾主威鸣海外,声震京都,天下吏民悉皆畏服。且子婴乃汉朝枝叶,不可久立为君。倘后养成威锐,我王空费前心。莫若乘此灭之,自取天下,岂不全乎?”王莽久有此意,但未可自专,今见苏献所发,乃欣然答曰:“将军所言甚当。”时十一月,以居摄三年改为新始元年,莽即真天子之位,定天下之号曰“新”,加升苏献为大司马兼颁行省事,御弟王寻为大司徒兼领枢密院事,王钦、王邑为左右大将军,王丰为司天大监。文武百官悉封赠讫,各个谢恩而退。
是日,王莽亲迎汉臣龚胜至殿,谓曰:“久闻太师负经纬之才,牧请为太子师友,可为小心诲导,开塞茅茨。倘能立志于朝,则泉下亦难忘矣!”龚胜泪下而言曰:“吾受汉皇重爵,不能为彼支持。今国破君亡,罪宜速死,尚何图显,背主而欲生哉!”王莽曰:“太师非不能忠,今汉皇亡灭,天数然也。
太师若能扶孤创业,亦不失宰相之名,以为子孙相承之计。今何苦执之耶?”言罢,不由所愿,强入东宫,即令太子王禹侍听讲读,慢慢制服其心。
龚胜见逼,不得已而入宫,嗟吁闷坐,不就饮食,逐饿十四日而死,寿享七十有九。太子王禹急至前殿报知王莽,言太师龚胜不食自死。王莽喟然叹曰:“真良士也!”遂传饬令,葬东门之外。
是时,清明之士又有纪逡、薛方、郇相、唐林、唐遵,皆以明经饬行,显名于世。莽闻其贤,遣使召之。纪逡、郇相、唐林、唐遵即诣入朝,宜至殿下,山呼礼毕,谓曰:“久闻卿等明智贤士,未获亲睹。今幸不弃而来,吾之愿也。”答曰:“陛下圣德仁君,臣等庸才浅薄,不能明政决事,以致主于优游,乞陛下姑纳为用。”莽曰:“有是才则有是用,卿等明经博览,特请为太子侍读,何故谦耶?”言罢,令入东宫。四人谢恩,即入而去,遂为太子师友。
莽见薛方未至,遣使安车以迎。使者见薛方,曰:“吾主王莽,久爱贤士,渴想心怀,今特遣吾车迎,请贤土早赴,慰彼之望。”方谢曰:“尧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节 。”使者见不愿,遂回见王莽,具说前事。不强致之。诗赞云:细评贤士汉诚微,名节双高世所稀,视死鸿毛轻不易,清风犹迈首阳薇。
第四回
乘威据贼侵英主假制施仁敛小民
己已新建国元年春正月,王莽登殿,召众文武议曰:“子婴原立,今朕为帝,则有二君,将何如耶?”苏献出班奏曰:“天下国家,不可二主。且陛下新居宝位,未见清政,再与肩立并朝,恐后争鸣角胜,百姓怨望。依臣愚度,陛下可灭子婴而取归一统,庶使万民清乐,四海宴平,愿陛下详察。”莽曰:“子婴原朕立之,若再复灭,是不仁也。”献曰:“陛下既不忍灭,可废之为公职。何如?”王莽准奏,命苏献赍旨人后殿,废子婴为安定公,孝平皇后为安定太后。
汉承平旧之业,府库充实,百官殷富,群蛮宾服,天下宴然。莽废子婴而尽得之,其心意犹未满足,欲狭小汉家制度,更为疏阔,故召苏献问曰:“朕闻古之帝王有分土养民之良法,方一里为一井,其田九百亩,中画井字界为九区。一区之中为田百亩,中百亩为公田,外八百亩为私田,八家各授私田百亩而同养公田,是九分税一,所以国给民富,而颂声兴作,则刑措不用于世也。至若秦坏圣制,而废灭井田,则天下人民兼并,而起贪滥。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汉氏减轻田租,三十而税一,常有更赋,罢癃咸出。而豪民各相侵陵,贫者无活,则借贷富者田耕,共分所龋富者被上逼税,则侵陵劫夺,多取于租。上取乎中,中取乎下,名为三十税一,实乃十而取五也。故富者囊余金玉,廪盛粟粮,肥马轻裘,骄而淫肆;贫者衣无足体,食缺充餐,不厌糟糠,穷而奸盗。当此之时,民俱陷于无辜,则刑用而不错也。今朕欲更名天下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属’,贫者不得卖,富者不得买。其男口不盈千人,而过田一井者,分余田与九族,使民者得食,王者得安,卿意若何?”苏献曰:“陛下之仁,胜于文武,无一不当。今若除旧虐政而复古礼,则天下不日而化也。尚何言哉!
”王莽大喜,遂传令颁谕天下:“邻里乡党敢有不遵,非井田圣制者,投诸四裔,以御魑魅。”于是万民敛怨,士卒苦劳。
第五回
三谏不从应至败千金和议可为痴
辛未三年,王莽自废子婴之后,恃有府库之富,欲立威武,驱服匈奴。是日设朝,文武百官扬尘拜毕,莽即传旨,令孙惠等十二将率兵攻伐匈奴。严尤急出谏曰:“陛下不可轻敌。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之君,有必征之者。后世三家周、秦、汉率兵征之,曾无得胜于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汉得下策,秦无策焉!周宣王时,玁狁内侵,至于泾阳下寨。宣王命将征之,全获大胜,尽境而归。其视玁狁之侵,譬犹蚊虻,灭之于一指之易,而不劳力。故天下咸称宣王之威,是为中策。
至若汉武帝时,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远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辄报之,所以兵连祸结三十余年,则中国消磨,疲敝日甚。后匈奴犯界,武帝起兵破之,杀其将十之五,平定边疆而天下称武,是为下策。秦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北筑长城,延袤万里。于渭南起建阿房宫,高数十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并填海修岭等事。疆境既全,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终不能保,是为无策。今吾王即位,天下未安,且值年岁凶荒,人民饥馑,北边兵马精壮,臣甚忧之,愿王思察。”莽不从言,率兵前进,以孙惠为先锋,王寻为元帅,王邑、王钦为左右使。
是日起兵,大军五万,各披重挂,分道并出。金戈耀日,赤帜遮天,行经数日至边下寨。
却说匈奴单于主听知莽兵临界,急引十万大军至边迎敌。
两军对阵,孙惠出马,头顶白银盔,身穿锁子甲,手提黄龙枪,坐下乌锥马,大喝一声,叫道:“靼奴决战!”匈奴单于闻言大怒,急提方天戟,跨上追风马,立于阵前,骂曰:“弑君贼子,安敢大言!昔汉帝时,兵强将勇,尚有畏吾之心,年年遣使进贡。汝主莽贼,侵夺刘氏江山,残虐天下百姓,今反敢率兵与我争战!三合捉汝,以雪平帝之冤。”孙惠曰:“臊靼贼奴,不认英雄好汉,早下马降,庶留残命!”言罢,两边摆开阵势,金鼓齐鸣。角声响处,战马嘶风,二人交锋,共斗十合,孙惠败走,单于赶杀。王邑、王钦出马夹攻,二人战无两合,飞走回阵。单于率兵追赶,混杀一阵,王兵大败,各逃躲闪。
匈奴收兵进入中原。按下。
却说王寻等走至一山坡,收点残兵,伤折一半,暂屯安歇。
寻谓众曰:“颇奈臊靼,输吾一阵,又入中原境界,将如之何?
”孙惠曰:“元帅少忧,匈奴虽得一胜,则无远智深谋,吾等今夜趁其未备,可去偷劫营寨,必然破之。”王寻大喜。至夜二更,即令孙惠等分军五队,按辔前行。至寨周回一遍,见其都已浓睡,一声炮响,四门齐入,喊呼震地,叫杀连天。惊起匈奴,昏蒙黑蔽,不识东西。单于慌忙上马,引军望北杀出,被孙惠截住,两马相交,共战十合,单于回东奔走,又遇王寻拦路,约战三合,被单于撞出阵去。王寻剿掠其后,一齐赶上混杀。匈奴大败,遍野伏尸,山积满坡,血涨河流,怨气漫天,号悲鬼泣。王寻将军安寨顿歇。
却说匈奴单于,走至雁门关,屯扎残兵败卒,不上千余之数,十万军来,俱被伤折。至次日回朝,整集匈奴二十余万,复入北寨,扰乱中原,杀将夺马,虏掠生民。王寻等知匈奴复整军至,惧怯势大难敌,急班师回朝而去。有诗为证:奸雄恃富欲威名,惹动兵戈角胜争;北野空虚堆暴骨,中原扰乱敛民生。
也知势弱难驱大,始信匈奴未可轻;
负杀当时三谏策,今朝才把智愚评。
那王寻等回至长安,入朝见莽,奏曰:“臣领陛下敕旨,北伐匈奴,不意其兵势大,人马精强,五万精兵受其伤折一半!
后臣夜往劫寨,苟得一胜。今匈奴又聚大军二十余万,已入中原境界,劫掠财物,杀害生民。臣等兵微将寡,不能抵敌,故此大败而回!乞我王急将何治?”王莽闻奏大惊,惶惶无措,乃长声叹曰:“不听严军师之言,今日果有懊恼!”严尤复进奏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可退匈奴。”莽曰:“卿何高谋?早为寡人释闷。”尤曰:“自古匈奴志在财币,陛下广将金帛遣使议和,免使黎民枉遭涂炭。”莽闻大喜,即将黄金千两,缎匹百车,遣司天大监王丰赍书请和。
王丰领旨,即日出朝。上马前行至北边寨,令人报知匈奴。
单于出马问曰:“汝来何干?”丰曰:“吾主王莽,闻君入界,故遣赍旨,解送黄金千两,缎匹百车,特来进贡大王,免使生民受害,军卒苦劳。乞大王海量,恕纳微意。”单于闻言大喜,即将金帛收下,罢甲释兵而去。
却说王丰请和匈奴,即日回朝。跟兵护卒唱凯讴歌入朝,见莽奏凯兵事。王莽大喜,即令光禄排筵,宴劳王丰,重加金帛谢劳酬苦。有诗为证:北边数载感尧风,遍野黎民鼓腹中。
王莽欲鸣威塞险,反将财币去和戎。
第六回
肆凶王莽人民怨叛国苏成将卒惊
却说王莽和议匈奴之后,愈加苛肆作威,苛法复兴,军民残虐。四月征夏税,八月起秋粮,狱讼不决,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保,贫者无以自存。剧而枯旱虫蝗,饥馑日炽,诸处并起为盗。荆州新市王匡、王凤,南阳马武,颍川王常、成丹,共聚藏于绿林,多者十数万,少者七八千,扰乱中原。生民涂炭,未有甚于此时者也。
十二月,王莽召众臣问曰:“联自登基之后,未见刻宁,但闻群奸乘衅,旱涝不均,四时失序,民皆怨望,何也?”司天监王丰出班奏曰:“陛下欲安天下,可备香烛,拜祷于南郊之外,忏雪罪过,自然风调雨顺,黎庶咸安。”莽准奏。传旨,着弟王钦监军立造。王钦领旨,即往南郊,建起高坛三层,每层高一丈九尺,按四时九曜星辰于上,宰三牲取血,按天、地、人三才,列金木水火土于五方。东方甲乙木,列一百二十人,穿青袍、青甲,青马、青鞍,按青旗,南方丙丁火,列一百二十人,穿红袍、红甲,红马、红鞍,按红旗,西方庚辛金,列一百二十八人,穿白袍、白甲,白马、白鞍,按白旗,北方壬癸水,列一百二十八人,穿黑袍、黑甲,黑马、黑鞍,按黑旗,中央戊己土,列一百二十人,穿黄袍、黄甲,黄马、黄鞍,按黄旗。坛左二十五人,坛右二十五人。
是日,文武百官各个拥护王莽至郊,扶莽上坛。王莽端正平天冠,身穿衮龙袍,腰系白玉带,足踏无忧履,手执白玉圭,立于中坛,正视乾宫祷曰:“莽承天命,抚职山河,遭此旱歉之年,贼风竞起,愿天早赐太平,救拔万民生命!”祝罢,望北而拜。忽御林军中一人跃马飞出,高声大骂道:“不杀反汉之贼,天下何时太平?”遂于飞鱼袋中取出射雕弓,搭上雕翎箭,大喝一声:“反贼看箭!”弦响处,射中王莽。有诗为证:欲把金戈挽落挥,军前大喝展雄威。
雕翎一箭伤王莽,惊杀群雄不敢依。
那苏成射王莽一箭,正中平天冠,不致其命。武士拿下,推出斩首。王莽听言“反汉天下不宁”之事,无可答。苏成笑莽曰:“汝好有福!予命反遭汝手。”莽笑曰:“匹夫小寇,吾赐黄旗一面,御笔亲书‘奉敕叛国降汉苏成’八字与汝,再赐白马一匹,放汝出叫,看有从否?”苏成得令,拍鞍上马,手执叛国黄旗,直奔御林军中,高叫:“王莽今日赐我黄旗一面,御笔亲书八字于上,着我叛国。今南阳见有汉室明君,汝众等敢叛莽兴汉者,跟我同去,惧怯莽贼,休来!”众军闻成之言,叫从叛者大半。
苏献见军中竟变,急奏王莽,言军中一变,后恐难服,可急斩成为示,以严旨令。莽曰:“吾旨着其自叛,不可复拿。
”言讫,罢坛,众文武簇拥回朝,各散而退。
至次日,王莽设朝,忽一人急趋上殿,报曰:“正阳门外众民大喊一声,见一大禽飞下,立高丈余,诸鸟遮护,请陛下观是何物?”王莽闻说,即引文武百官直出正阳门外视之,果见禽高壮大,红嘴人眼,口叫杀声,诸鸟随从。苏献奏曰:“此禽非凡,乃灵鸟凤凰也!圣人云:国家将兴,必有祯样。文王时,鸣于岐山,故生文王,乃贤圣之君,能立周朝八百载之基。今我王新创帝业,遇此祥瑞之物,亦如是也。”莽闻大喜。
复有钦天监王丰奏曰:“此乃上天雄凤,又如鸑鷟,观其杀伐之声,定主刀兵旱涝。”帝曰:“若此,将何治之?”献曰:“无妨,可用三般牲物祭之,则免凶兆。”帝曰:“若何三物?
”献曰:“可用人头、水、谷,观其所食何物,若食人头,则主刀兵竞起,若食水、谷,则主旱涝饥荒。”帝闻奏,传旨:“杀小军,取头及水、谷等物于此,待吾亲祭。”王丰急奏曰:“陛下不可!今天下未宁,百姓怨望甚,若再杀人取首,是不仁也!只可以粉假作,何用实首而敛怨哉!”帝准奏,令将三物列于门外。设罢,其禽即下,先食其谷,次食其水,后食人头。食讫,即飞而起,向王莽头上以翼一打。御林军见,忙将皂盖遮护。其禽即望东南上飞奔而去。王莽见其禽翼打头,心甚疑虑,即罢入朝,急宣文武商议,恐生不测之祸。
市上小儿谣言,可更“天凤”元年。众民皆言凤凰来至,遂更天凤元年。司天监王丰复出奏曰:“臣昨夜观星象,见天星交杂,紫微光曜,后引二十八宿、四圣九曜诸星,俱临北阙,与我征取天下。”帝曰:“今在何处?”丰曰:“见在东南方双女宫下。”王莽复问丰曰:“若此之异,汉帝生在何方?”
丰曰:“上临双女宫,应临楚地。依此断决,已生南方地界矣!
”苏献出班奏曰:“此无妨碍,今天下已非汉世之景,尚何忧哉!既有妖星犯阙,臣能治之。”莽曰:“卿何能治?”献曰:“可效秦始皇御驾游压,自然不应。”王莽准奏,遂令:“姓王者三千,姓苏者八百,同阴阳官引五千军马,于东南方紫微应曜并二十八宿跟护之处,御驾亲压。”王丰闻言,急出奏曰:“陛下不可。尧天之年,尚有早涝之灾。我王但可施仁设政,省刑薄敛,自然反祸为福。且星乃天之灵气,昭耀四方,人岂能压之哉?”言未讫,忽御弟王寻飞出奏曰:“王丰说者太迂,苏献奏者尤谬。国之根本,诚在于民。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天既生大难,人莫能逃。陛下若欲安民,莫先急于图治。今四方扰乱,贼盗竞起,可传敕旨,遍晓各州郡县,开下文武科场,招选天下贤士,镇守诸邦。纵有紫微降世,二十八宿拥护,不能兴创而立也。愿陛下详察。”王莽闻奏,大喜,谓曰:“卿言极当。”即传旨颁诏,令百官遍晓天下,再将黄榜令挂胡阳城内人烟集处。众将领旨。是日将榜挂讫,忽一老人跃马如飞,前来看榜。
却说刘良,见王莽榜招贤士,不觉泪下,大哭而回,至白水村下马,坐于草堂之上,大骂王莽而哭曰:“恨我汉家无主创业复仇!”时二侄刘縯、刘仲闻叔于草堂之上哭叹,二人忙出问曰:“叔父为何泣叹?”良曰:“奈反贼王莽,灭吾汉室宗支,又将榜文张挂胡阳,招纳天下贤士。吾今日往视,恨不能杀贼以恢复汉业,故有是泣。”縯、仲答曰:“侄等二人可嗣汉否?”良曰:“汝等只好为臣,无帝王之福!”言讫,见一人于庄外直履草堂,来见老人。与縯、仲等各施礼毕。良曰:“汝何姓名?”答曰:“吾乃汉祖九世孙,出自景帝长沙定王刘发之后,刘钦之子,名秀,字文叔。九岁时,为王莽反汉令奸贼苏献领军搜捉,灭吾宗室,逼秀父母俱投井死。秀独奔走,昏迷去路,是祷祝穹苍,将腰间玉环掷于地下,得一黑鸦引路,遂得至此。”縯、仲闻说,谓秀曰:“吾乃汝兄刘縯、刘仲是也。”三人抱头大哭。刘良见其龙颜凤准,燕颔虎威,有若君王之相,心下微微暗喜,乃谓秀曰:“吾恨汉无人矣!岂料尚存汝哉!”遂纳縯、仲、秀三人为子,改姓曰金。长曰金縯,次日金仲,三曰金和,隐居白水为农。
秀自隐居农业,常有红光罩体,紫雾遮身。相士曾言异日必有九五之尊。村中自秀居后,田丰五谷,麦秀两岐。南阳境内连年荒旱,饿死人民尸横遍野,惟有白水村中田禾丰稔,一年有两岁之粮。时光武年二十二岁,见叔父刘良有不乐之意,问曰:“叔父为何朝夕忧闷?”良曰:“吾前者去胡阳城,见莽贼出黄榜选纳英才,吾有不悦之意。”秀曰:“是何言也?
此国家之正礼,圣人云:得贤者昌,失贤者亡。何故忧之?”
良曰:“国家之恨未报,社稷之仇未复,故吾忧之。”言未已,忽有一人于门外直履草堂而来,乃南阳新野之人,姓邓名辰,字韦卿,父为江夏太守,乃秀之姐刘元之夫也。人见文叔等礼毕,良问曰:“来者何意?”辰曰:“实不相瞒,奈小庄今岁旱死禾苗,缺乏粮食,特来公处求借应济,明年即还。”良见说,急令光武:“装上三车,与辰回用。”文叔曰:“别后多年,未遭一会,吾与姐夫同往探取吾姐,以叙姊妹之情。”二人遂行至辰庄,下马请入中堂,与姐刘元各施礼毕,辰令置酒款待文叔,三人同饮。元姐倏觉泪下,谓文叔曰:“父母被贼逼投井死,侵吾汉室江山,今尚不报,更待何时?”文叔曰:“弟久有此意,奈身居一农耳,焉能为事?”姐曰:“太祖高皇亦事农业,何能兴立汉室?”文叔曰:“太祖有萧何、张良、韩信,世称三杰,神机莫测,妙算有余,故能创成大事。弟今欲行,奈无三杰扶治,岂能独立而成哉!”辰曰:“天既赋以如是之人,必有贤士辅佐,何患无乎!”文叔曰:“今天下军兵悉归王莽,吾等兄弟孤身力寡,岂能与彼争耶?”辰曰:“不足为虑,吾举一人,胸涵豹略,腹蕴神机,真乃兴刘灭贼之士。觑王莽如粪土,视苏献如婴孩,若得其人至,则得天下易同反掌矣。”有诗为证:早年韬略饱胸中,笔下能施造化工。
妙策还能输吕望,雄机端可敌黄公。
星辰玩列知衰咎,卦象妆成判吉凶。
愿得熊罴飞预兆,定教三箭立元功。
第七回
邓辰荐杰扶新主光武求贤会故人
文叔听言大喜,问曰:“何如人也?”辰曰:“遭汉大乱,隐名遁世,但知吾同姓,未知其何名也。”二人遂乘骑而行,至其庄门下马。
却说其仙长正于草堂之上读榷周易》,向瓶内取出蓍草四十九根,于炉烟薰过,即叩齿三通,遂象一封,以得乾宫二爻,复分而象之,又得一乾,乃惊而言曰:“适才红光罩日,紫气贯天,今又占得一乾,依此断决,必有君王临降。”筮毕,乃作一歌而叹曰:天下惶惶兮,百姓倒悬;王莽篡国兮,理位尊权。汉室中兴兮,真人出现;拨乱反正矣,须算来年。
却说文叔、邓辰二人于柴扉之外觑见草堂之上有一仙长,身长八尺,童颜鹤发,穿一领绿蓝衫,束一条青丝裙,正于堂上焚香筮卜。文叔熟视,堂堂异貌,隐隐奇才,喜不自胜。谓辰曰:“观此人,智不亚于韩信,机不灭于张良,真乃兴刘灭寇之士!”言讫,二人遂入参见。有诗为证:高蹈浑忘宠辱心,故将名避隐山林。
天教龙虎风云会,再整瑶琴续好音。
却说仙长姓邓名禹,字仲华,南阳宛城人也,见文叔、邓辰二人至,忙整衣冠出接,邀入草堂。各施礼毕,禹问文叔曰:“曾与兄长安同窗,别后倏经数载之余,未能一会。今幸屈降,非天缘乎!”各叙阔别之情。文叔曰:“弟此来非为别故,汉室江山被莽贼所夺,弟欲恢复,以报先帝之冤。奈无贤士与佐,不能成事,特来相谒尊兄匡护。弟倘能苟复先业,须衔环以相报矣。”禹曰:“弟乃一凉薄之士,不堪重责。兄既欲,为弟举一人,立成大事。”文叔曰:“可似兄乎?”禹曰:“乃弟之师也,比禹高之十倍,通六壬,会兵法,达龙虎豹韬书,胸藏鬼谷之谋,腹蕴太公之策。若得此人,不过半载之多,可兴汉室。”文叔曰:“何方人氏?”禹曰:“会稽余姚人也,姓严名光,表字子陵,因天下混乱,隐名遁世,不闻见于世也。
”文叔听言谓曰:“此人曾与吾交,今幸存寓于此!”遂令邓辰先回。
二人上马前往,穿从山过,行至一村,见其景致甚美,乃叹曰:“真乃神仙所居之地!”文叔二人策骑行至草庵前,下马绕屋,见其清幽条畅,尘土不沾,水自竹溪流瑟,风从松岭吹簧。盼不尽江山之锦绣,游不到野外之娇娆。二人玩罢,转过柴扉之侧,忽听琴声韵美,真个动人。有诗为证:一室清幽书掩扉,宝炉风细篆烟微。
客来为问人间事,除却琴声总不知。
那仙长见文叔、仲华二人至,即罢琴整冠出迓,笑谓二人曰:“吾昨夜观帝星,朗朗下照孤村。今日才将午候,果有是兆!”急令道童净扫室堂,迎接御驾。三人挽手并行至厅下,各施礼毕。文叔见其动止威仪,言谈异巧,喜不自胜,暗思:“今日之会,天假良缘,使吾得遇贤士,汉室江山从此可定。
”子陵遂邀文叔、邓禹入于草堂之上,依序而坐。子陵曰:“自与公子相游,别后常怀尊容,未暇一会。今蒙屈贵,顿使蓬荜生辉!”文叔曰:“故人久别,今幸重遇,诚乃天缘也!岂寻常哉!”有胡曾诗云:七里滩清映石层,九天星象感严陵。
钓鱼台上无丝竹,不是高人孰可登!
第八回
严光卦卜知真主王莽科场选俊英
三人各叙间别之情,子陵问禹曰:“文叔此来,有何意也?
”禹曰:“特来吾师处,求发一课,问取兴复汉室之事命运若何?”子陵曰:“吾尚记得文叔八字,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细将八字推算,谓文叔曰:“真帝王之命也!二十一岁小旺,至三十岁当大旺,富贵不小,依此命诀,则三年之内当成发迹。”秀曰:“先可为何?”子陵曰:“先臣后君。若依愚见,今王莽开下文武选场,招贤纳士,公子可往一试。倘或纳用,以待时运将至,一举而恢复之,何难之有?”文叔曰:“先生言者是也。奈愚一身单寡,无所倚靠,恐有一失,如之奈何?”子陵曰:“吾弟仲华,跟助主公同去,庶保无事。”
禹曰:“弟愿往随,请勿忧虑。”言未毕,见一人径入堂来。
生得身材短小,形貌非常,姓严名奇,山中村人,原与子陵同姓,拜为兄弟。至堂与众各施礼毕,谓子陵曰:“今闻长安试武,弟欲赴选,特来哥处求发一课,看取吉凶若何?”子陵遂发一课,见爻象大凶,谓奇曰:“作课不祥,勿宜轻往。依此课决断,若去必恐伤命!”奇不信言,遂辞而去。文叔曰:“奈何无伴侣,何能独行?”子陵见说,遂再发一课,爻象甚吉,大喜曰:“主公合当发迹也,依此爻判断,即有同伴。”言未讫,果见二人直奔堂上,望子陵即拜。礼毕,见文叔问曰:“此贤士何人?”子陵曰:“主公刘文叔也。”二人即与施礼。
文叔问曰:“二公尊姓?”答曰:“吾等冯异、王霸是也。”
三人共话君臣之义,文叔大喜。
时天色已晚,子陵谓文叔曰:“今夜天气清朗,吾与主公同玩星斗。”文叔即随。是夜,君臣五人同上子陵钓鱼之台,各立方位。子陵指示紫微帝星,言与文叔:“后有二十八宿跟随。”文叔曰:“吾往长安而去,则此星若何如耶?”子陵曰:“主公若去,众星亦护同往,岂有抛离也哉!”文叔曰:“恐生不测,将何为治?”子陵曰:“无妨,主公既疑,可厌此星而去。”言讫,将水盆于前,乃披发仗剑,望天密念。众人并不知所道何事。须臾,只见一星落于盆中,各夸其有神异。
至次日天晓,四人拜别子陵,往奔长安。子陵谓文叔曰:“吾与主公取过一名去。”文叔曰:“何名?”子陵曰:“可名光武。”
话说四人上马,登程行经数日,至长安投下歇店,遂往街上闲游。至午门前,见众人各齐预立,光武顿有不忿之心,乃言曰:“他时若遂风云志,破莽重教汉室兴!”言讫,以手指于午门之上道:“好!有日冤仇必报!”邓禹等三人闻言大惊,急推光武于后僻处去。禹曰:“主公是何大言?”冯异、王霸二人恐其惹出事来,各自退避。禹同光武又往东街游戏,见一人,威仪壮凛,摇摆过街。问禹曰:“此乃何人也?”或人言:“是王莽丞相苏献也。”文叔听言苏献,顿然怒起,思:“此贼当时逼我父母并投井死,今日撞遇于此。”奋拔宝剑,“赶上杀之,以雪父母之冤!”邓禹急忙挽住,谓曰:“主公何得颠乎?若惹出事来,吾等都难救护。不记临行之时,师傅嘱咐言语,叫主公依听,方可成事?”邓禹即将其语呈献,嘱歌曰:当杀不杀,当射不射,杀之有损,射之有危。
光武读罢,大喜,谓禹曰:“诚哉!此言若非公等相劝,吾祸必有!”二人遂进歇。
其街市人冗杂相撞,混殽两离。禹等三人因不见文叔,急上街寻。正行间,忽一队人过,都言午门外道好一汉子,被献斩之。禹等三人大惊,谓曰:“若主公遭难,吾等当往急救!
”各相仗剑奔往法场而去。行至将近,果见斩首于地,唬杀三人,低头无语。乃叹曰:“可惜!英雄智主,挫于反寇之手!
”有诗叹曰:
天边云暗紫微星,可惜英雄一旦倾。
辜负钓鱼台上客,倚栏空望汉重兴!
却说邓禹、冯异、王霸三人见斩首于地,复近熟视,乃严光之弟严奇也。三人回悲作喜,即还旅歇。见文叔醉倒于店,方才睡觉,起榻而坐。问曰:“主公何来?”文叔曰:“吾于街上遇旧友人,请饮数杯,是醉卧于此,方才醒起。”禹曰:“吾等被主公一惊!”文叔曰:“为何惊也?”禹曰:“人言主公被苏献所害,吾三人仗剑急往法场相救,见被杀者乃师父之弟严奇。吾等方落意而回 。”文叔曰:“师父乃真神人也。
当时此人求课,师父不许其来,今日果遭非命!”言未讫,忽闻街上武士等道“来日南门外教场演试。”
却说王莽传旨,今军士开教场,亲临演试。众卒领命,急往南门讲武殿上,高结彩亭,四围红索解断,许百姓绳外观看。
是日,莽贺临,坐于彩亭殿上,百官文武班列两旁。帝即传旨,着天下英雄壮士,俱入演试。
却说文叔君臣四人同至教场门外,见军士肃整,各执兵刃,侍立两旁。冯异、王霸曰:“吾二人先进,看其事体若何?主公且少待。”言讫,二人遂从左翼门进。忽遇三人同入,问曰:“三位贤士何姓?”答曰:“吾等李忠、王良、方修是也。敢问二公何姓?”异曰:“吾等冯异、王霸是也。”五人话讫,同至讲武殿下请试。帝令五人于场上各献武艺。先试弓弩,后搠枪刀。五人演讫,各中纳用,即令上葵花亭赴宴。
时文叔于外,见五人俱中,顿起大怒,思言:“莽贼夺我汉室江山,受此荣贵,不如射死,以雪先仇!”遂搭箭奋射,不觉气烈猛加,雕弓拽折,惊杀文武众臣,心寒胆战。帝见大怒,急令金爪武士拿下,问曰:“汝何人氏?安敢欺君越法,故讨死乎!”文叔曰:“吾乃南阳人。姓金名和,特来投军赴选,有何欺君!”帝令推出斩首。时右丞相窦融急出奏曰:“陛下不可,臣恐斩讫此人,门外未试武士不敢进演,虽有盖世英雄,勿纳为用,有何妨焉?乞陛下姑恕其罪。”帝准奏,令军卒赶出教场之外,再勿容进。忽又四人直入,名曰邳彤、景丹、盖延、坚谭。王莽俱纳为用。选毕,又见一人,身长九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从左翼门进,直奔彩山殿下。莽问曰:“汝何人氏?”对曰:“吾乃棘阳人也,姓岑名彭,字君然,闻陛下招纳贤士,故来投选。”帝闻,令选硬弓三张,与彭扯拽,后射朵心。岑彭欣然起,拽硬弓,连断两把。再拽第三张,见其颇硬,乃曰:“此弓略可为用。”奋身兜起,连发三矢,俱中红心。帝大喜,曰:“真将军也!”即封彭为武举状元。
近臣奏曰:“陛下少止,门外武士尚有未选赴者还多,恐有高才雄略,不服居后,可再令搦走一道。”言未讫,忽葵花亭上一将名景丹,见岑彭得中武举第一,顿有不忿之心。踊上教场,大叫曰:“谁敢夺吾状元?”帝见争论,令其比试。二人听旨,披挂上马。岑彭绛袍朱甲,赤马红缨,使偃月大刀。景丹青袍短甲,白马青缨,使丈二长枪。二人约战数合,被岑彭展起金标,搠景丹于马下。帝见彭胜,问曰:“卿此兵器何名?”彭曰:“此乃将军之暗器,名金标也。”帝闻,再封彭为征西将军。彭谢恩起。忽盖延出曰:“吾与你一决。”二人上马,亦斗数合,被岑彭一鞭打于马下。坚谭见延败,亦出与战,尚未战数合,被岑彭一箭射中,落地而走。帝谓岑彭曰:“武状元定矣!”苏献奏曰:“还恐有未试者,再令彭走一遭,方才可定。”言未讫,见众人内闪出一大汉,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蟹,须若钢钉。大喝一声,言“状元留待我来,何人敢占?”
未知是谁?有诗为证:
济济英才赴选场,人才争夺状元郎;
虽然未许人攀折,今古男儿当自强。
第九回
王莽选才嗔武丑崔亭揭榜报苏献
帝见其人勇烈,宜至殿下,问曰:“汝何人氏?”答曰:“吾乃南阳胡阳人也,姓马名武,字子张,久已立待,未蒙选用。见陛下封小将为状元,愿与略决输赢。”帝宣言令二人比试。马武欣然而起,即穿青锦袍,青龙铠,跨上青骢马,提起青龙刀,跃出教场,大叫:“岑彭敢与吾决战否?”二人交锋,共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帝见二将势勇并驱,无一高下,乃叫曰:“二将暂止。”二人遂下马至殿前。帝谓武曰:“状元定于岑彭,封汝为观榜。”马武闻言,心不甘服,复进曰:“小人之才,不在岑彭之下,岑彭之才,不在小臣之上,此状元当与小臣,陛下何苦赐与岑彭!愿乞再示,可决输赢。”帝准言,令其再试。道罢,二人齐拍上马,斗至五十合,马武佯败诈走,岑彭赶上,马武提起红锦套索,将岑彭一挽,彭见,接住其索,奋力拖扯,力并,无一折动。两下厮拒多时,不分胜负。忽葵花亭上一人言曰:“吾与此二人解战。”遂张弓搭箭,望其套索一箭,射为两段,闪二人落于马下。二人复欲上马,帝急止之曰:“状元定矣,不必再争。”武曰:“臣不减于岑彭,岂肯屈居其下!”帝曰:“论汝武艺,可与并肩,但貌不及于岑彭,固如是也。何苦竞乎?”马武曰:“陛下何言!武略选试,并非以貌取人。早知如此,吾致死亦不来也!”帝怒,令赶出教场而去。
时光武在旁,见赶马武,徐徐后从。至午门前,马武怒而言曰:“大丈夫当弃暗投明,扬清于后,岂枉名而事贼寇!”
言讫,书下反歌于壁而去。光武跟至柳阴之下,细将实情诉与马武。马武大喜,曰:“今日汉家有主,吾屈志可伸!”遂请文叔受拜。礼毕,武曰:“主公且回,不可久停于此,恐事露难以展施。臣他日再会,共决谋事。”二人遂别各回。
却说王莽车驾还朝,至宜圣庙前,见十数个书生伏呼万岁。
帝问曰:“汝等有何事言?”答曰:“臣等于太学中见一后生,困卧榻上,有金龙护体,紫雾遮身,不知是何怪物?请陛下视之。”帝闻奏,大喜,遂下车仗剑,步入庙中。果有一年少后生,游戏讲堂之上。望见帝来,慌忙欲走。王莽急趋,扯住谓曰:“汝勿惊惧,与吾到殿为君。”
却说其后生乃王莽之子王禹,自幼分出东宫,离久,至长貌异不识。王莽见书生奏言金龙之现,恐是刘族复生真命,故欲立其为帝,慢图灭之,以绝后患。遂引众文武百官回朝。至殿,安排香烟,更立新君。忽一人忙上金銮奏曰:“午门壁上有人书下反歌一十四句,请我王圣鉴。”帝闻奏,急往观之,果然。其歌曰:胸中万丈虹霓吐,失志男儿愁万缕。
腹怀惠于五车书,十年费尽青灯苦。
谁知天下误儒风,一旦弃文身就武。
吾心勤意学六韬,千里长安来应举。
指恁一跃上金銮,富贵功名谈笑龋
莽贼白眼慢贤人,为嫌丑陋将吾逐。
此间无处可容身,手提长剑归真主。
后写:南阳胡阳县马武谨题。自后有人题者亦多,不似此人胆大,和姓名书下。王莽读歌大怒,急令苏献出街捕获。
苏献领旨,径往歇店搜寻,不知其人奔往何处,即拿店主来问。帝曰:“丑汉马武,停歇汝家,今在何处?”店主答曰:“早从出外,至今未回,小人不知何往?”帝听其不见,遂放回归。复还前殿,呼出后生为帝。生曰:“陛下何言?”帝曰:“太学院书生都言汝有金龙护体,紫雾遮身,乃真命天子,是立汝为君,何得推说!”后生笑曰:“父王错矣!臣乃东宫太子王禹,父王岂遗识臣哉!”王莽听言,熟视其貌,果然,乃大笑曰:“吾儿果有帝王之分!”群臣曰:“乃东窗之下一人,姓刘名秀,字文叔,从南阳而来,投赴举者。言曾教场拖折官弓,假说姓名金和,曾于太学读书,见形异者,即其人也:”帝曰:“卿不早言?”急令苏献领军往太学搜捉。将四围城门闭上,令军卒各巷巡察。再传旨遍晓百姓:如有隐藏妖人刘秀并丑汉马武者,满门诛戮;有拿获献上者,封万户侯。城中百姓悉皆知讫。
却说光武早离太学,往投集贤馆明林巷里居宿。倏知王莽出榜晓谕,闭城搜捉,惊得惶惶无措。但见巡军若虎,哨马如飞。当日天晚,急出逃躲。见一堵高墙,以手攀住,踊身一跳,跃入其内。视之,乃花园也。即喜曰:“此处可暂安身,以待天明,再作区处。”至夜深人静,忽一皓首官长步入花前,列案对月烧香。光武恐使知觉,慌忙欲躲,被其望见,拿住问曰:“汝何人氏?焉敢夜入吾园盗窃物件?”言讫,拿至花亭之上,勘问来因。光武细将实情告诉。官长听说,不觉双眸泪下,叹曰:“我道汉已无人矣!今幸遇汝,可复先王之耻。”文叔曰:“官长何故出此言也?”答曰:“吾乃汉室刘唐,为王莽篡国,灭吾宗支,故改姓陈,权受太常卿之职。汝父刘钦,乃吾兄也。”文叔听说,急请叔父受礼,各叙话毕。唐曰:“汝且权入吾府,停歇数日,待其宁息,再作区处。”
二人话间,被本家厨子崔亭晓觉,急至厅上,揭榜奔投苏献请赏。苏献闻言大喜,即上金銮,奏知王莽。莽闻,传旨:着苏献领军二百,往刘唐府内搜捉。苏献领旨,即至唐府围捕。
唐知事发,急出问曰:“丞相何意?”献曰:“汝家奴仆崔亭出首,道汝隐藏妖人刘秀,天子传旨着我搜捉。汝急献出,免致祸临。”唐曰:“既有是事,请司马往搜。”苏献令军遍室搜捉,并无踪迹。再令搜入花园。光武正在花亭观望,见其军来,忙向后墙爬走,被二人上拿住,推入后巷无人去处,假作刘秀化作金龙脱走,大叫众军急赶。光武回头视之,乃冯异、王霸用计救出。此名调虎离山之计。有诗为证:凤出丹山暂失梧,频遭野鸟笑身孤。
天教幸际风云会,腾踏飞黄快去途。
第十回
苏献百端谗烈士窦融屡奏拯明君
却说冯异、王霸二人,救出光武,复回本帐。苏献唤出问曰:“汝等拿住刘秀,今在何处?”二人对曰:“吾等追至欲捉,被他化作妖气,咬脱走去,不能复赶!”献曰:“吾亲见汝等拿住,故欺君卖放,妄捏妖邪,宜得何罪?明日奏帝,斩汝为示!”言罢,回车而去。
却说光武得冯异、王霸救脱,急奔十字街走。忽见一人,忙近抱住道:“主公休慌,小臣特来相救。”光武视之,乃友人窦融也。言罢,邀入府中,各施礼毕。光武曰:“前者教场受辱,蒙君奏耍今又遇际,无可酬思!”融曰:“此乃臣职所当。但不能匡复天下,以死报君,主公何所说哉!”光武曰:“吾欲急回,恐再露发,无可奔逃。”融曰:“主公勿虑,在小臣之府,无人知觉,暂停数日,以待王莽心休,送主还乡。
”
却说苏献,至次日将前事奏知王莽,莽大怒,急令取过锦袍一领,支起九鼎油镬于阶,呼陈唐至而骂之曰:“汝言刘秀今在何处居宿?指示捉获,即赐锦袍,官加极品。如隐藏不说,即入油镬!”陈唐大笑而骂曰:“王莽反贼!篡吾汉室之位,今有真主复出,旦夕可报深冤,尚何贪显,而昧先帝地下之望耶!”言讫,跳入油镬而死。后赞刘唐诗曰:异姓舍身全骨肉,此生今世更何人!
朝云一去悄无梦,夜月庭阴花自春。
却说王莽见刘唐道罢,欣然入镬而死,才知假姓为陈。急令军卒捉拿家校再问苏献曰:“刘秀为何走脱?”苏献奏曰:“陛下要知其故,可问把守后墙军卒,见其走出何去?”帝曰:“何人把守后墙?”答曰:“冯异、王霸二人领军围守。”王莽听知大怒,曰:“此事都有诈弊!”急宜二人至殿下,问曰:“汝等不以实告,都人油镬。”二人答曰:“吾等见其越墙汝走,赶上拿住,被他化作金龙脱去,未知奔往何方?”帝曰:“汝等欺君卖放,诈说奸诬。”喝令“推出斩首。”窦融奏曰:“我王错矣!榜文都言妖人刘秀,不可妄斩此人。城中百姓人等悉知刘秀金龙护体,此事诚然,乞陛下姑恕其罪。”帝闻奏,略息威怒,遂赦二人罪毕。
却说窦融,至九月九日重阳节届,把文叔妆作夫人,坐于车轿之上,遂出潼关,二人拜别。光武正行之间,见一伙客人道:“捉得妖人刘秀,即时富贵千金,赏万户侯,强如做个大客。”光曲暗思:“不干百姓之事,乃王莽出谕,故使人如此。
”不理而去。行至天晚,忽见正南上一队军兵追至,即跳下马,与文叔施礼。文叔问曰:“官长何名?”答曰:“吾乃刘唐之弟刘浪是也。叔为新安县之宰,闻主公过此,特来相迎,同到小县相歇数日,再行。,’言未讫,忽见林内一队军兵追近,乃阴阳官望有妖气透天,与苏献领军赶来。文叔惊战不止,刘浪曰:“主公往后门走,我往前迎苏献。”文叔急往后门上马,出新安街行,忽听后军赶近,急前问路,穿过林中,大喝一声,叫“汉子休走!”踊出数十名军卒,将文叔拿住,扯至林内。
见一大王,问曰:“汝何人氏?敢来此处闲走!”文叔细将实事告之曰:“吾乃汉室刘秀,被王莽出榜遍捉,逃奔于此,乞大王恕命!”其大王听说,慌忙抱起文叔,坐于正席,顿首拜而言曰:“臣皆万死,乞主公恩宥!”文叔曰:“公是何人,出此言也?”答曰:“臣乃南郊台上放箭射倒王莽,奉敕叛国汉将苏成是也。久寻不见,今幸逢遇,请主公可就于此,佐立君王,然后剿寇。”文叔曰:“苏献兵追将近,如之奈何?”
苏成曰:“主公勿忧,稳坐于此,臣杀退苏献,立主公为帝。
”言讫,苏成提刀上马而去。
文叔不依其言,亦上马从东南奔走,潜藏山林之间,至夜复行。时秋雨大降,见路旁一庙,遂入躲避。视之乃禹王庙也。
文叔即拜而祝之:“秀避难投宿于此,有渎尊神,勿令见责,望神阴佑,早脱灾危。”祝罢,潜步西阶,对夜吟叹:云天暗淡诗人苦,风景萧疏旅客愁。
林鸟涧花幽更绝,从容徐步出西游。
第十一回
古庙潜逢擎国柱平坡暂别栋梁材
却说光武于庙中投宿,至二更时分睡觉,见殿门大开,心惊胆怯,恐有人知觉来捕,慌忙潜走,潜步视听。见东廊月影下履声响处,转过一人,直入殿来。见文叔即拜,谓曰:“主公因何独宿于此?”文叔问曰:“壮士何名?”答曰:“吾乃颖川来县人也,姓姚名期,字次祝。”文叔曰:“足下为何夜入庙来?”期曰:“前日有一仙长,言说后三日此庙中有一真命帝王投宿,是夜小臣特来迎接,请主公暂至小庄安歇。”文叔大喜,曰:“有劳足下,无恩可报!”二人遂往至宅,姚期引见施礼毕。
次日早姚期谓文叔曰:“主公于此稍停数日,臣往城中探问消息,方可再行。”言讫,姚期上马而去。
却说庄外一人,姓高名万,与数个后生议道:“姚大郎引一个面生之人于家,莫是妖人刘秀并丑汉马武?”言讫,齐至期家问曰:“尔家堂上后生是谁?”姚母答曰:“是吾亲属。
”万于门隙窥觑,见其面貌非俗,乃谓众人曰:“此人活像图影一般,正是妖人刘秀。”言罢,与众人拥入拿住,绑押送县,唬杀期母,向前告,不肯放,一齐簇拥而去。忽见前途匹马,奔走如飞,近视之乃子姚期也。老母急谓期曰:“适才高万统人拿缚主公,押送县去,汝快往姊家潜宿几日,莫待事发难逃!
”姚期闻说,忙搭雕弓,跃马飞赶。时高万拿获光武,喜不自胜,谓众曰:“吾昨日占一卦,合有官做。今日拿住妖人,功劳非小。”行至村店,众押人等沽酒相贺,尽欢痛饮。忽一人,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蟹,须若钢针,自外而来,谓众曰:“汝等为何喧闹饮酒?”高万答曰:“吾等拿获妖人刘秀,送官请赏,故有此欢。”其人听说,不言而出。众亦罢饮,押秀往县。至杨柳岸古堤冈上,高万大喊道:“我等今日千金赏万户侯。”姚期追至,听其众喊,攀弓箭叫高万道:“做得何官?
”弦响箭到,射中高万左目。有诗为证:群贼奸贪万户封,拿君解县气如虹。
岂知冤路重相踏,一箭翻身堕马终。
那马武见高万捉获光武于店内,大欢饮酒,先已至古堤冈等侯。忽见姚期亦赶将来,马武遂出,一齐助杀,救出文叔,解下索绑。君臣三人坐于林下,光武曰:“若非公等相救,吾命遭于小寇之手!”话毕,却说庄家二人往夹县告状,于林间经过,见三人坐叙,知是刘秀。行至前途,遇三官策马而来,二人急跪告曰:“前途林下坐着妖人刘秀及丑汉马武。”官人问曰:“在何林下?”庄家遂引至林前,指曰:“三人坐者并是。”官人视之,果是刘秀,恐其前面再说,遂张弓搭箭射死庄汉。二人至林下马,见文叔大哭曰:“叔父朝夕忧闷,不知贤弟消息,故使吾二人遍处寻访。”各叙话毕,姚期问曰:“二公何人?”文叔曰:“吾兄刘縯、刘仲是也。”二人闻说,即与施礼。马武曰:“主公异日兴兵灭寇,臣助军十万接应。”
姚曰:“臣事老母终年之后,竭力助主公匡复天下。”文叔曰:“吾孤身力寡,全赖公等匡扶。”言讫,忍泪分别。有诗为证:携手河梁话别时,徘徊路侧恨何之。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泣岐。
第十二回
别逢共诉情难已配合应知分所为
却说文叔与姚期等分别,遂同縯仲回至白水村,见叔父刘良。拜毕,良曰:“自汝别后,使我朝夕牵挂,并无消息。今日安回,愁肠顿释!”文叔曰:“侄到长安,不祥太甚,叔父刘唐为秀一人身遭诛戮!”文叔具说前事,倏觉泪湿双眸,二人抱头大哭。良曰:“子陵着二哥送一文书来,汝曾见得否?
”文叔曰:“侄接未曾看过,不知何说?”遂拆而观之。乃四句诗也:待时真命隐藏难,姑向南阳暂守寒。
自是严光无觅处,直将兵败救孤鸾。
秀看毕,乃自思曰:“后再不信人妄言!但事农而已。”
时南阳大荒,一谷不成,惟白水村丰厚。正遇秋熟之时,忽宛城二人至。刘良迓入,施礼问曰:“二公何干?”答曰:“吾等非别,特为令郎作伐。”良曰:“甚人娇嫒?肯配寒儿!
”答曰:“本城里大户阴长者一女,名唤梨花,闻令郎三秀才贤达,特遣小弟为媒,未知公意如何?”良曰:“既承相扳,敢不乐从!”遂令人载米一车,往宛城粜银为聘。文叔正出,忽见三人至庄外下马,良接入堂礼坐,其二人问曰:“此庄何名?”良曰:“名号白水村。”复问曰:“老长何姓?”良曰:“老夫姓金名良是也。”再问曰:“汝家还有何人?”良曰:“老夫生有三儿,大者金縯,次者金仲,幼者金和。敢问三位官长何名?为甚轻身至此?”答曰:“吾等甄阜、梁丘赐、苏伯可是也,为上司差来,挨拿刘秀,阴阳官苏伯可见秀有真命之像,隐不肯言,故寻至是。”言讫,遂别而去。
那文叔见三人别去,引车两乘往宛城粜米。至长街上,众人一齐抢夺。庄人大骂,文叔急止之。忽见南街一官摆道而来,众人肃侍两旁,不敢喧扰。至近,见文叔状貌奇异,思必定刘秀也。遂下马长揖。
第十三回
少翁预卜圣君临访推命运何时泰
揖罢,即请人县衙,逊坐置酒款待,谓曰:“吾乃此邑之宰,姓李名通,字次元。敢问贤公何姓?”文叔曰:“吾乃白水村金和是也。”通曰:“贤公何得诈乎!吾闻小儿于市上谣歌,说‘祸全,福全,白水升天,刘氏复兴,李氏辅焉!’贤公既非金龙护体,汉室金枝刘秀,吾岂屈身而迎哉?”文叔见道实情,遂将其事逐一告知。李通大喜,慌忙下席,请主公受礼,谓曰:“主公兴兵,臣助军兵五百。”二人酒至半酣,彻毕,文叔曰:“吾今娶阴长者之女,缺乏礼仪,因装粮米于此粜发。闻说此市一仙长曾对阴长者所说,吾命颇贵,将其女配我,今欲访谒其人,未知在何居住?”通曰:“主公欲往,臣将侍行。”言讫,二人上马同至长街。见一卦铺,书著联偶二句,光武视之,遂凑二句于后,其联曰:今日不过午,定算一龙虎。风云未会时,特访神仙祖。那仙长见李通引一人至铺前,见门上联偶,其人遂凑二句于后,仙长大惊,急整衣冠出接,邀入铺中。施礼毕,各尊坐。文叔曰:“素闻先生灵课,特来求占一卜,问取命运穷通,重当酬谢。”仙长曰:“愿求尊命,先看,后占卜筮。”文叔遂将八字付与仙长。推罢,大笑曰:“果应我今日之兆也。”文叔问曰:“有何兆焉?”答曰:“吾今日卜占一卦,应天子临门。观此八字,真帝王之命!”文叔曰:“吾乃一村农耳,焉有此分!”答曰:“休得隐讳,在小铺无妨。吾曾道与姚期庙中接驾,果如言否?”文叔听说,暗思此人如神,遂将实情告与。仙长听罢,慌忙下拜,复呼万岁。文叔急下携起,问曰:“仙长何名?”答曰:“老夫姓蔡名少翁。”文叔曰:“吾昨夜来一梦不祥,敢渎先生图解。”
少翁曰:“梦如何也?”文叔曰:“吾梦与王莽交战,吾大败走,忽遇五只大羊,四只逃走,被吾拿住一只,骑于背上,拿住其角,角落。挽住其尾,尾落。觉来将夜半矣!未知吉凶如何?”少翁曰:“此梦甚吉,主公可得南阳五县。”羊去其角尾,乃一王字也,主公若取五县,即时富贵,可做君王。”文叔听解大喜,遂与卦钱。少翁曰:“主公异日登位,臣要司天太监,要此卦钱何用!”李通曰:“何日可除王莽?几时得做君王?”
言未讫,忽听一人叫道:“谁敢发此大言?”李通见之,大喝一声,其人方回而去。后赞少翁诗曰:易中造化识天机,筮卜初从太昊时;何事先生名独擅,端能审象与机宜。
却说文叔见李通喝退一人,而问曰:“是何人也?”通曰:“此乃吾弟李铁,有始无终,主公休怪。”言讫,二人遂别少翁,回至李通宅首。文叔告曰言取阴长者女事。李通遂将财物赠之,令之搬上二十箱,载于车中。二人拜别。文叔行至其姐庄上,遂人相见,邓辰置酒款待。饮至半酣,彻毕,文叔告归。
其姐刘元见刘秀酒醉,叫夫邓辰送回。文叔与姐拜别。二人坐于车上,行至半途,见一队军马喝道。将近,文叔于车上带酒言曰:“轻避重,何不知礼!”其官人曰:“贱避贵,岂敢越法!”文叔曰:“汝何贵于我?我何贱于汝?”官人曰:“俺是凤城官宦子。”文叔曰:“吾乃龙阁帝王孙。”官人曰:“吾父朝中宰相。”文叔曰:“吾祖国内君王。”其官人乃苏献之子苏和,引阴阳官于南阳地界,遍察刘秀。听罢其言,大怒曰:“此人正是妖人刘秀!”喝令左右擒下,至新香亭勘问。
第十四回
故假威名即日兴光武中兴恢汉业
却说文叔被苏和拿下,吓杀庄人,推车急走。回至白水村,见刘良细将前事告讫。刘良听说大惊,遂将车上货物抬下,开箱视之,并无毫末金银,都是衣甲、头盔、枪刀、弓箭,急唤刘縯、刘仲,点起五十余人。壮士各执扁担禾义,同往亭上相救。良谓縯、仲曰:“汝二人先入与说,如其不然,即先图之。
”二人听言,遂引五十壮士急奔新相亭上。见苏和正将文叔勘问,道:“你实说姓名,免遭刑迫!”光武不言。邓辰跪上告曰:“此人姓金名和,见沾风魔之病,以此乱言,有逆公子,万乞见怜!姑恕其罪。”刘縯、刘仲于亭外见邓辰跪告不放,遂与众人哭诉于阶上,亦不听说。縯、仲二人一步一拜,至月台之上哀告:“乞大人见怜,恕其残生。”二人哭至席前,哀告不放。刘縯拔剑跃身而起,大喝一声,将苏和斩首于地。杀退左右人等,众壮士一齐大喊:“杀王莽,以复先世之仇。”
有诗为证:
养真数载屈衡茅,今日方鸣出凤巢。
天地生才宁肯负,震雷终奋蛰潭蛟。
刘良高声叫曰:“吾非姓金,乃汉室刘良是也。吾三子刘秀,真命帝王,今日举兵伐莽,以复先帝之仇。”
言罢,却说苏和手下走脱者,急奔胡阳报说。行至半途,见一队人马牵羊解酒而来,视之,乃胡阳县官,迎接苏和把盏者。其人即跪下告曰:“今白水村刘秀,兴兵杀吾公子苏和!
”县官听说,大惊,慌忙回入城中,点军来白水村前搦战。刘良听知,急令军士千余人,各执禾乄棒棍,出于寨前,摆列阵前。刘縯披挂纵马,横刀直出。有诗为证:首出南阳孰敢当!今朝阵上列分黄。
英雄奋起拔山力,整复山河旧帝王。
第十五回
坚谭一战复刘基聚兵白水屯营寨
却说县官领军于白水村前,排列阵势,叫刘军搦战。刘縯听知大怒,纵马直出。二人交锋数合,刘縯败走,县官跃马赶上。忽听寨中高处大喊一声,抬头视之,见光武立于高处观望,遂牵弓欲射。只见金龙护体,箭不能施。大叫曰:“汉室冤仇,汝何苦乎?”其人听说,暗思:“刘秀诚乃真命之主,王莽出谕,遍拿未获。”其人遂下马,拜降而言曰:“臣助主公兴汉。
”有诗为证:
匹马出疆场,威风凛雪霜。
单刀归汉主,名义两传扬。
却说光武见其人下马受降,慌忙出寨,迎入庄内。各施礼问曰:“公何姓?”答曰:“臣乃姓坚名谭,字子全。”光武大喜,遂令置酒相待。
再说李通从弟李轶,谓通曰:“今四方扰乱,汉当复兴,南阳宗室刘伯升兄弟,汛爱容众,可与决谋大事。”通大笑曰:“汝之言正合吾意。”遂遣轶往迎刘秀,与共约定谋决。二人话别,轶至白水村,见光武,各施礼毕,问曰:“公至小庄,必有奇干。”轶曰:“吾兄李通,遣轶特来迎接主公,共议谋决之事。”光武大喜,遂上马同往。至其宅,见李通约定举兵之事,复回白水村来,与兄刘縯议起春陵子弟与通会兵。时坚谭出曰:“主公既欲举春陵,必先设一筵会,招集众议。布立五花营寨,分作五队军兵,每一队列着五十人,二十面战鼓,二十面旌旗,多造兵器,于内积草屯粮。再令二十人扫地叫杀,岂不兵坚寨固!然后一鼓而兴,可破王莽于反掌矣。”光武闻说,大喜,曰:“此计甚妙!”即令“宰猪置酒,会集白水村百姓,凡有姓刘者,着悉皆赴宴”。言未讫,村中壮士不期而会者千余,各列坐定。刘良出席把盏而谓众曰:“汝等竭力匡扶,破除莽贼,悉系皇亲国戚,官封不小。”众人听说,大喜,一齐闹声应曰:“吾等都愿死助!”宴罢各散。
时白水村中未过半月,招集壮士五千余人。坚谭曰:“有军无器,难以为敌,主公可往宛城李县宰处,借弓剑刀枪,方可动兵。”光武曰:“然。”即假装一客,上马径往至城下。
正入,被把门军卒拿住,夺下其马,言曰:“今白水村妖人刘秀起兵作反,宫中正要马用,汝快丢下,休得再取。”光武曰:“此乃李县宰之马,汝等抢夺何用?”众人见说,即拿送县衙见李通,看其实否。李通见文叔至,遂迎入后堂施礼,众人慌忙各退。文叔谓通曰:“今日立起五花营寨,招集军兵颇多,奈缺少兵器,难以行事,特来公处求借,万乞怜济!”通曰:“此事不难。”遂引于后花园内,开一室与看。都是盔甲枪刀,谓文叔曰:“此器乃王莽着令修造,暗藏于此。”又引一室,见其内有百十壮士,俱是无谋不能决略之人。通曰:“汝等衣甲头盔都与此人,带汝重用。”众人听说,一齐应声,愿同跟往。文叔大喜,谓通曰:“今有良将,必要硬弓,得之奈何?
”通曰:“何难之有。局官申屠健处甚多,可与求买。”二人遂往至局中。见申屠健问曰:“闻总官有好硬弓,特来求买一张,不论价钱多少。”申屠健即取一张弓,力重五百余斤。文通见之,大喜。通曰:“力重二百斤者,见求一张。”屠健即令将至。又曰:“同此一样者再求一张。”申屠健见其多买,暗思必有缘故,大怒而言曰:“此莫非妖人刘秀买此硬弓造反?”通曰:“总官是何言也?”有诗为证:昨日西风透小窗,村前雪拥压梅妆。
一朝漏泄春消息,挽复乾坤旧太阳。
第十六回
遇将长安脱困笼势危马死罹兵困
却说局匠令史知是真主刘秀举兵灭寇,买弓为用,见申屠健生疑,恐泄其事,故出解之曰:“总官错疑,此乃李县宰兄弟,袭破妖人刘秀,要此硬弓为用。”通曰:“然也。”健听说才已,谓通曰:“现有硬弓三百余张,修造未完,不应为用。
”通遂转过一室,唤过工匠王立,责之曰:“尔何闲干,不竭力于工,故违上应?”王立曰:“硬弓难造,以此慢迟,乞姑恕罪!”通曰:“再限三日,如无应用,重责问罪!”言罢,遂与文叔回衙去讫。
时局官申屠健复至问曰:“官弓完否?”王立曰:“适才李县宰叫小人急造硬弓三百余张,限三日要用,以此未暇。”
健闻大惊,曰:“李通必然造反!早间引一汉子来买硬弓者,定是妖人刘秀!”忙出上马,见尉司庞能,道讫前事。倏阜城县崔亭至,言“李通安排军兵,扶立妖人刘秀,白水村造反”。
庞能听罢,大惊,曰:“诚有是说?”急令闭上四围城门。两县军兵,俱入李通衙搜捉。通知事露,急将盔甲与文叔穿上,头顶冲天冠,身挂烈火袍,手提安汉刀,坐下白龙马,引五百名壮士,各披盔甲,每人带上三付于身,大喊一声,齐拥光武出衙。李通当先开路,前迎庞能战脱,望东出走。奔杀至近,见城门紧闭,急回南走。南门又闭。再投北门,北门亦闭。跟护军马各奔四散,惟丢下光武一人,单刀匹马,独望西走。其街上人家见之,即将砖石抛打,光武抡刀护遮。正惧之间,忽见城上一人,仗剑走下来,劈开门锁,放出光武而去。有诗为证:昔年世祖困樊笼,天遣英雄踏会逢;打破玉雕飞彩凤,劈开金锁走蛟龙。
文叔走出城外,问其救者何人?壮士答曰:“吾乃局匠令史,姓任名光,字伯先。闻主公有难,特来相救。”言讫,光武跃马急走,后军赶上。文叔叫曰:“可怜汉世冤仇,足下何苦追赶!”答曰:“若放汝去,则废吾千金之赏,万户封侯。
”文叔问曰:“汝何人?”答曰:“吾乃太常卿之仆崔亭是也。
前者揭榜献上,即发军搜捉,被尔爬上后墙,化作金龙走脱,王莽封我为阜城县尉。今若再拿汝献,定有公侯之位。”文叔听言,大骂“背主忘恩之贼,今日还敢追我”!遂拨马抡刀,大喝一声:“斩除此贼,以报叔父之冤!”崔亭见其势勇,急回马奔走。庞能跃马又赶,文叔告曰:“乞怜汉世孤穷,冤盆覆蔽,公何无恻隐之心乎!?”庞能不听,赶近交锋。约战二十余合,文叔诈败急走。后军追至,攀弓搭箭,射中其马,倒地而死。文叔遂拖刀走至一大林内躲藏。申屠舰庞能二人赶上,分兵四面围祝至晚,仰天告曰:“秀本受命于天,为生民作主,举兵灭寇,以雪汉世之仇,愿天早脱秀围,不负先人于地下之望。”祝罢,倏觉一阵风过,见一红牛降下,生得独角雄壮,立于其前。文叔即上牛背,抡刀跃出,遂脱其围。后窗士诗言光武之迍:才脱兵围又困围,恍同秋雁失南飞;皇天若不垂青象,安得红牛跨紫微?
第十七回
运泰牛生出敌围歌声来已明君至
却说文叔骑上红牛,提刀杀出,围军把卒各个逃散。汉鉴曰:“骑牛夺马杀庞能,得出红牛已在前。”秀遂骑马于后出阵而行。至天晚,其牛不动,忽现一老人,松身鹤发,皓首庞眉,立于其前,谓秀曰:“先生留下红牛还我。”文叔慌忙下牛施礼,告曰:“公若肯卖此牛,不辞高价,愿乞慨赐,以助上阵之功。”老人曰:“汝背后何人也?”光武回头复视,只见老人驾着红牛,化一阵清风而去,留下白纸一张。光武拾起,拆而视之,乃四句诗诗:坤有意定升平,何用干戈日夜鸣。
二百炎刘从此始,红牛直上五云程。
文叔读罢其诗,叹曰:“真乃天助吾也!若非降此红牛相济,安能破贼而脱阵哉!”遂将其诗藏于袖,上马寻路,前望白水村。回穿入山间,见有茅庵一所。从其门外经过,忽听内有人声,作歌自叹。乃驻马听之,其歌曰:对月弹空瑟,当天作短歌。
汉皇难会面,何日起干戈。
第十八回
话国才终义母亡李君阵上擒王将
却说邓禹见王莽不仁,侵谋汉室,乃避名逐迹,隐于山间茅庵之内,朝夕闷坐,思与刘秀长安别后,未知流落何地,不能一会。正于其内作歌自叹,忽文叔自宛城逃难经过,听得歌声、叹息,乃大叫曰:“是何仙长乞济孤穷?”邓禹闻知庵外人叫,急出门视之,乃文叔也。遂邀入草堂之上,施礼尊坐。
文叔曰:“先生为何独遇于此?”禹答曰:“自长安与主公别后,天下扰乱,汉室未兴,故隐名避姓,敛迹于此,朝夕萦系主公,不克会面,共议举兵之事。今幸得遇,使吾欢不自己!
但不知主公为何孤身独奔?”文叔遂将白水起义、布立五花营寨、骑牛之事逐一告知。禹大喜,曰:“真乃天助主公,非人之力!”文叔曰:“奈欲举兵,乃无上阵之将,不能胜敌,将何为也?”禹曰:“主公勿忧,今西山庄前有一壮士,英雄过人,言与主公交来,可与求谒相助。若得此将扶助,则不日成功矣!”光武闻言大喜,遂与同往。
二人行至庄前下马,姚期正于门首独立,见文叔、邓禹二人至,慌忙迎入草堂之上,施礼坐定,谓文叔曰:“主公何来?
”文叔细将前事告知。邓禹曰:“主公白水起义,特来相访足下,匡扶汉室,公意若何?”期答曰:“奈老母年迈,无人侍奉,待终年之后,竟助主公。”期母闻言,谓曰:“吾儿竭忠助汉,以就丈夫之志,莫为一老母而殒万世之名。”言讫,见期意终不去,假托厨中炊饭,乃自思曰:“吾儿极有孝心,若母在日,岂肯抛弃从往?吾不如早尽,待彼竭力全忠,以成大义!”言罢,遂系颈而死。期见母去厨中许久未来,急往询视,见母悬梁而死,惊得魂飞魄散,放声大哭,几绝于地,恸不能止!光武闻哀,谓邓禹曰:“吾杀之也!”二人尽皆垂泪,遂与姚期备棺装敛,葬于庄门之外。期欲守孝,光武亲为心丧,以折三年之服,期遂同往。后窗士赞期母之贤:节气棱棱世所稀,忠君爱子荡然归姓名标简千年赫,常使人瞻泪洒挥是日,三人往白水村去。正行之间,被王立领军拦路。姚期大怒,跃马横枪,直取王立。二人斗不数合,王立败走。姚期赶至一林中,见前面大军冲至,都披重甲、重铠,活捉王立。
将近视之,乃李通、李轶兄弟领军来至。姚期欲与争功,文叔急止之。通曰:“遍宛城地界,寻觅主公不见,使吾惕惕于心,顷刻惊触。”秀曰:“自宛城失败,命在须臾。”遂将骑牛之事逐一告知。李通大喜,曰:“神助主公!若此之异,立破王莽,何难之有!”言讫,遂同文叔等至白水村,见刘良话讫前事。刘良即令置酒筵会。邓禹曰:“此处有军无城,难以存驻,主公可急取胡阳,安顿军兵,纵临大敌,则不为惧。然后发兵取南阳三十六城,犹反掌之易矣!”文叔曰:“善哉!此言也。
”遂选日起程,攻击胡阳。
第十九回
韩宰城中却汉兵无计脱奸全叔命
却说光武会集诸将,即日起军。封姚期为先锋,点起精兵一千五百,至胡阳城下攻击。其县宰韩刁见刘秀兵至,即上城告曰:“吾等通愿归降,不劳攻击,乞限三日,待吾整备军粮,开城拜献。”文叔依言,遂回军。
三日复至城下,令小军教曰:“早献纳降,免遭灾害。”
韩刁于城上听言,叫曰:“叫刘秀出阵答话。”文叔跃马而出,见城上喊叫一声,一老人推出而言曰:“若再攻城,将汝叔父即斩!”吓得光武坠马而叫曰:“限吾三日,即来拜降,恕吾叔父之命!”言讫,回军。至白水村,与众将商议:“奈叔父刘保堕于小寇之手,何以救之?”众皆默然无计。文叔曰:“当以天下为轻,叔父为重。汝等既无可脱之机,吾当自缚拜降小寇,以全其命。”姚期大言曰:“主公是何言?与臣老母死者,为主公兴汉,岂其故欲是也?今此一小事而丧其社稷之心,则吾母可复生乎?”众将劝之不从,惟默默嗟吁而已。忽人报曰:“外有投军壮士,未敢擅入,乞主公发旨。”文叔曰:“着他休入,吾等都欲散罢,尚来何用?”其军入拦挡不住,奋激而入,见文叔言曰:“闻主公真命帝王,小人特来投助,为何不用?”文叔曰:“非不用汝,奈今胡阳县宰韩刁拿住叔父,逼要投降,吾等无计可施,欲罢归寇,以保叔侄之义,不使名污于后世也!”其人闻说,大笑,对众人言曰:“不能施此一计,枉为将相之材。”有诗为证:英雄无计脱奸危,默默军前更问谁?
幸有陈平奇六出,阳春歌笑一时回。
第二十回
施谋杀贼解君愁新野两军开仆偃
却说光武见其人大言彰说,欣然起而问曰:“壮士有何奇策?愿施济助。”答曰:“小人只用挑柴一担,去胡阳城内叫卖,主公急领大军随后跟至。韩刁见兵临击,必令百姓人等俱上城守,小人藏刀于身,密随其后,使不知备,斩却此人,杀退众军,开门迎主而入,岂不两利而俱全也!”光武闻言,大喜,曰:“真良将也!”言罢,送出寨门。
其人挑柴直至胡阳城内叫卖,买者正与讲价,言不贱卖。
忽人报曰:“刘秀军至!”韩刁听知,急令军士人等俱随上城,拥护阵势,将卖柴人等一齐赶上城去。其人见韩刁正与刘秀打话,潜步立于其后,扯出短刀,安于柴担之上,望韩刁胁下一刺,堕城而死。复赶众人各奔逃走,遂开城门迎入刘秀众军,安抚百姓。至衙坐定,秀问其人曰:“壮士何姓?”答曰:“臣乃姓陈名俊,字子昭。”文叔曰:“今日非卿之力,难至于此!”遂重赏。赐毕,即令军卒将家属粮草,悉运入城,置酒宴劳众将,一齐作贺。邓禹曰:“虽得此城安顿,不可为喜。
如近城申报朝廷,统领大军来击,难以拒敌。莫若乘此一胜之机,复取诸州郡县,使王莽兵至不能胜也。可着李通、坚谭取宛城,刘縯、李轶取棘阳。主公与姚期取新野,每路统兵五百。
臣守此城,方保全胜。”文叔曰:“公言当也。”遂令各路分兵前去。
那光武同姚期统领大军五百,至新野下寨,令小卒飞下战来日上阵。其书曰:大汉皇孙刘秀,应天顺人,乘时举众。非干啸聚山林之徒,诚复平王子婴之恨。盖为王莽篡国,贼子专权,致使天生忿怒,旱涝不均,钱粮倍勒,逼黎庶逃窜于他乡。律法苦刑,使盗贼竞生于境内。秀岂敢自专帝位,若破王莽之后,选有德为君。
如不愿从,乞军对阵。诸官照示,垂拜不宣。
那盖延、景丹二人正于城衙坐叙,忽人报曰:“刘秀领军攻城,令小卒来下战书。”二人闻说,大惊,遂唤至其卒,接书读罢,盖延曰:“刘秀真命之主,吾等莫若早降,免使黎民受害。”景丹曰:“然。”二人遂开门拜降,迎接入城。文叔曰:“二公何名?”答曰:“臣等盖延、景丹是也。”即引文叔等至衙,赏劳军兵,安讫百姓。
第二十一回
棘阳二将显威名岑彭设计偷营寨
却说刘縯、李轶二人领军至棘阳,离城五里下寨,着小军往下战书。至其府前,令人报知。太守岑彭唤吏卒呈上其书,曰:縯闻天生大圣,万象攸归。地产明君,百川会秀。今吾主刘秀,真命帝王,数年暂屈于山间,储粮养锐。今日威鸣于境外,灭虏清尘。攻县收城,闻风仆偃。取胡阳如拾芥,克新野若攀枯。天启人归,文匡武护,诚所谓有德之君也。况兼赏罚明信,纳直亲贤。足下早决献降,必当重用,则不失于名功之望也。若有抗辞,必遭擒戮。大汉上将军刘縯谨书。
岑彭接书读罢,大怒而骂曰:“叛国小寇!安敢来侵吾境界!”遂扯破其书,重责小军二十,赶出府门而去。
是日即点大军五百,各个齐整。岑彭复入后衙,告知其母。
其母谏曰:“吾儿休往,汉室刘秀乃真命之主,人人共知。汝乃一将之才,岂能独力而破哉!”岑彭不听,即领军士出城搦战。头顶金凤盔,身穿绛红袍,披上黄金甲,坐下赤色马,提着大杆刀,直到于阵前。大喝一声,叫小将决战。李轶出马,谓曰:“将军若肯顺汉,不失封侯之位。”岑彭大骂:“反贼!
立时斩汝。”纵马横刀,直取李轶。二人交锋,约战二十余合,岑彭败走。李轶赶上,被岑彭一箭射于马下。众将急救,扶归本阵。刘縯出马,又战二十余合,彭亦败走。刘縯跃马追赶,被岑彭展起金标,打中刘縯左背。縯负痛,急回马走,岑彭领军赶上,掩杀一阵。縯、轶二人大败,走回归阵。
回见刘良,言:“棘阳太守勇不敢当,箭射李轶落马,标中刘縯败回 。”良听知,大惊。忽人报曰:李通、坚谭取服宛城回至。”良遂迎入,问曰:“二公上阵若何?”答曰:“吾等一至城中,官吏人等,悉皆望风偃服,未曾攻战。”良大喜。
忽文叔、姚期兵回,盖延、景丹至,与刘良等各参礼毕。良谓文叔曰:“刘縯、李轶攻取棘阳,被骁勇太守岑彭标打、箭射,败阵而回 。”文叔大惊,曰:“骁将却在于此!”良曰:“汝亦知其人乎?”文叔曰:“此将王莽封为武举壮元,西平将军,曾于教场中与马武并战二百余合,不分胜负。今复遭遇于此,何能拒之?”姚期大言曰:“主公专长他人之威风,弱自己之锐志。彼虽有万夫不挡之勇,吾克胜之,何惧之有?”邓禹曰:“今既逢骁虎之敌,不得不惧。”遂分付众军守保城池。刘保守新野,刘仲守宛城,刘良守本城,各各遵命去讫。
是日,邓禹同文叔点起精兵二千余名,径取棘阳。至城下搦战,岑彭即领军对敌。文叔出马,立于阵前,言曰:“自教场别后,少会尊颜。敢问足下安否?”岑彭曰:“莫非妖人刘秀乎?”文叔曰:“然也。敢告足下,矜念汉室孤穷,冤盆覆蔽,若肯助我破莽,以报先帝之恨,泉下不忘。”岑彭怒而骂曰:“白水小寇,结党相叛,还敢花言佞语,说惑忠良!再言,即斩!”说罢,怒杀姚期于阵中,大骂:“村贼,有何能识,敢彰大语!才交数合,忙走不禁。”岑彭听知,奋激复出。姚期叫曰:“岑彭小材,焉能胜大!今吾主公爱汝之甚,莫若早降顺汉,免致祸临!”岑彭不听,跃马直出。又战十合,文叔复出告曰:“足下休迷,可助孤汉,以保将相之名。”彭竟不从,又交五十合,不分胜败。文叔见二将头上各现本像,岑彭尾火虎,姚期井木犴,乃自思曰:“子陵昏言,二十八宿助吾兴汉,今岑彭终不肯顺,奈何服之?待吾拽起雕弓,射其本像,看伊如何”。遂搭上一箭,正中左膀,其虎奔东而去。岑彭亦败回走。文叔叹曰:“真乃天象也!”遂收军回寨,令人复下战书,来日再决。有诗为证,诗曰:少年才杰两英豪,跃马临锋怒滚涛。
宝剑指挥光电掣,旌旗闪动碧云高。
成名杀逆空星现,战鼓摧残落日遥。
社稷未平功未决,还擒压兔剪霜毛。
那岑彭败归棘阳,众将问曰:“太守与期交战,未尝输阵,今何速返军回,不驱寇服?”岑彭曰:“非不坚持,奈左臂倏疾,不能举动,故速回军。”言未讫,人报曰:“刘秀差人复下战书。”彭曰:“令其回报,来日对阵。”小卒遂回,报知刘秀。是日天晚,岑彭整集军兵,分作五队,偷劫刘秀之寨。至二更时分,到寨前绕遍,见其各个睡浓。乃大喊一声,杀入寨去。惊得众将奔逃四散,不识东西。文叔慌忙上马,撞出阵去。
走至胡阳城下,飞奔欲入。其马不入,以鞭策之,亦不前动。
遂抬头一望,乃棘阳城也。急回马,往山冈奔走。岑彭赶至城下,有把门军士报曰:“刘秀往前山冈去了。”岑彭勒马急迫。
文叔走至天明,到一庄前。欲下马暂歇,见一老人立于门首,而谓文叔曰:“公是何人?为甚慌如至此?”文叔曰:“吾乃汉室刘秀,被岑彭追赶,投奔于此,无处可隐。”老人闻说,急引入庄,请主公受礼。文叔抱起而问曰:“老人高姓?
”答曰:“老夫杜颜是也。主公勿虑,岑彭曾从老夫学射,吾乃彭之师也。若彼追至,老夫自有主张。”二人话间,门下报曰:“岑彭至。”文叔惊惧,欲走,杜颜曰:“主公休慌,我今助顺归汉。”言讫,岑彭自外而入,望杜颜即拜。
二人礼毕,见文叔立于其旁,拔剑欲斩。文叔往后奔走,杜颜挡住,谓岑彭曰:“汝杀主公何也?”彭曰:“此乃妖人刘秀,朝廷出榜遍捉,拿获者千金之赏,万户封侯。吾今富贵在手,岂不杀之而取乎!”杜颜曰:“刘秀乃真命之主,汝岂能杀之?莫若早归降顺,不失万户封侯,有何不可?”岑彭大骂:“老贼!敢发此言!”拔剑欲杀,杜颜急走。岑彭赶入后庄,迎着杜颜之子杜郎,二人交战三合,被岑彭一鞭,打二郎口中流血,慌忙奔走。杜颜与二郎引文叔出后门,上山急走。
岑彭追赶,转过一山,迎着大郎杜貌,杜颜叫曰:“吾儿快救主公!”貌问曰:“何人也。”颜曰:“汉王刘秀被岑彭追杀,吾与二郎拦救,反被辱骂,打二郎口中吐血。今追赶至近,汝快出敌。”言讫,岑彭至。见杜貌,二人施礼毕,彭曰:“小弟特来送千金之赏,万户封侯。”貌曰:“何有是说?”彭曰:“吾捉妖人刘秀,追至于此,不时可获。”杜貌大骂:“反贼!
敢逆天行事!”彭大怒,提刀直龋二人约战三合,杜貌败走,岑彭追近,被杜貌抡起虎锁口,望岑彭砍来,中倒于地。未知性命若何。有诗赞杜貌:虎锁轻轮起,君亲脱火煎。
堪夸英勇将,忠孝两能全。
第二十二回
邓禹图谋进棘阳军排巨鹿战蛟龙
却说岑彭被杜貌打伤,急还棘阳去讫。杜貌父子三人遂与文叔至庄,收拾家眷,引三十壮士载往胡阳。见刘良参拜礼毕,良大喜,即点残兵,折其大半。
是日设宴会集诸将,秀问禹曰:“今棘阳岑彭势勇,将何服之?”禹曰:“不难,可令刘縯领军三百,离城五里下寨,与岑彭搦战。令杜貌领军五百,先埋伏于彼,縯若败阵,杜貌出助,举旗为号,四下伏兵一齐并杀。姚期领军三百,剿杀其后,彭必回救。再令景丹领军三百,截住其路。若被冲过,令盖延领军三百,于西山埋伏,待其将至,齐出掩杀,彭必往东走。再令李通、陈俊领军五百,分作两处截其去路,使彼东冲西撞,人困马倦。再令各队追杀,虽不能拿住,亦杀败其势,后再攻袭,则可擒矣。”光武大喜,遂令各队分兵去讫。
却说刘縯领军五百至棘阳,令小卒报知岑彭。彭听罢笑曰:“刘縯欲来送死于我手。”时主簿在旁谏曰:“太守不可轻料,恐遭其计。”彭曰:“小寇之材,有何计略?”遂入后堂辞母。
母曰:“吾儿莫违天命,可归助汉,以全大节。今若再战,必有一失。”彭曰:“母亲休管。”母曰:“汝既不听,可先送我出城,免受惊惧。”彭遂令军士安车载母,送出山庄而去。
即日点起大军一千,出城对阵。刘縯出马,岑彭叫曰:“汝来送死乎?”刘縯曰:“前日误输一阵,今日再决,方显输赢。”二人交马,约战十合,刘縯败走。彭笑曰:“小寇岂禁大敌。”言未讫,忽听金鼓齐鸣,杜貌出马,大叫曰:“岑彭小将,认得吾否?”彭曰:“豚鸡食粟,自重其口。今日阵上,若再获赢,方知汝胜。”杜貌大怒,纵马直龋二人约斗十合,杜貌败入本阵。彭跃马赶上,杜貌展开旌旗,叫岑彭曰:“小将看上何阵?”彭抬头视之,见旗上画着“天罗地网之阵。”
杜貌曰:“急早下马拜降,免遭擒捉!”岑彭大怒,横刀再战。
忽小军飞近报曰:“被姚期劫杀后军,将军快忙回救!”岑彭大惊,急拨马回。见四面八方团团围祝有诗为证:不听忠言慈母谏,宁甘百战苦垓心。
兵穷势败重围裹,难免军前阵上擒。
却说岑彭正回之间,前逢景丹拦路,二人掩杀一阵,撞出直走。行不数步,忽听大喝一声,盖延出马,叫:“小将休走!
”二人交锋数合,亦冲撞出去。见前有大林一所,遂引军入内,暂停歇息,残兵败卒不上半百之余。忽听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一队人马奔走如飞,乃杜貌领兵围祝彭曰:“今累战于此,人马困乏,又被围上,奈何得脱?”马成曰:“何惧之有!”
遂上马大喝一声,冲撞而出,往棘阳进走。行不数步,忽遇陈俊,当头截住去路。二人交战数合,被马成撞出阵去。约行二里,见姚期领军拦路,急回马往小路而走。见前有大树一林,纵马直入,不觉坡上绊索,马倒于地。正欲起走,忽听大喝一声,军人踊出,将马成擒下,绑缚入林,献上光武。邓禹急令解缚,问曰:“将军肯顺汉否?”马成即伏于地,谓文叔曰:“愿主公纳为小卒。”文叔问曰:“将军何名?”答曰:“马成是也。”遂令入军营去讫。
却说岑彭望至天晚,助军不到,乃上马独冲出阵,往棘阳进走。山前路后,累遇军人拦挡。杀至天明,才到城下,跃马直入。见旗上写着“汉室乾坤”,大惊而走。哪知被马成先降汉,已开城纳献,欲回出走,被大军拦祝奋力战至十字街,文叔出令“如有伤着岑彭者,即斩”。岑彭杀至南门,有苗曾见出令旨,放彭而出。光武遂安顿城中百姓,令军卒紧把城门,各遵令讫。
却说岑彭一人一骑,奔往山庄,见母而告曰:“儿不听老母之言,致有今日之败!”言讫拜别。遂上马投泚水见苏元帅。
行至府前,令人报知,元帅遂召入帐下。施礼毕,岑彭细将前事逐一告知。元帅听罢,大怒而言曰:“汝不坚守城池,固有是败!还敢至此巧饰!”令左右擒下斩首。时副元帅梁丘赐、甄阜二人急出言曰:“元帅不可,今刘秀正雄,若斩讫此人,无人上阵,乞姑恕之!”苏元帅见人力救,遂免其罪,令挂先锋樱却说光武领军来破泚水,令人报知苏元帅。元帅听知大惊,急令甄阜、染丘赐领军迎敌。二人出寨对阵,姚期出马,大喝一声:“小将焉敢出阵?叫岑彭出战!”甄阜曰:“杀鸡焉用牛刀!”姚期大怒,跃马直龋二人交锋,战上二十合,甄阜败走,梁丘赐出马。姚期欲战,忽小军报曰:“岑彭取却长安。
”光武听知大惊,遂令邓禹守阵。光武亲自引兵三百,急救小长安。至城中,见兵戈撩乱,跃马奋入衙前。岑彭正出,光武大怒而言曰;“小将安敢犯吾境界!”二人交马,未知胜负何如。诗曰:鼓角鸣天震,征尘蔽日昏。
长安都市上,龙虎夺乾坤。
第二十三回
为国舍生全大义兴邦求士复深仇
却说光武至衙前,与岑彭交战十合。岑彭领军人衙,将人头献出,叫:“光武认是谁否?”光武视之,乃叔父、婶娘、兄弟之首。看罢大惊。岑彭复入后衙,将刘氏家属三百余口,尽皆杀取,复领军出衙,与光武交战。二人又斗十合,光武抵敌不住,拨马急走。奔至堤圈,被甄阜军兵四面围祝苏元帅曰:“今番决捉刘秀。”光武苦战,困至垓心,马被射中一箭。
众军叫曰:“马带箭者便是刘秀。”光武仰天叹曰:“天杀刘秀也!”忽一将冲至阵前,跳下马叫曰:“主公急走上马。”
光武视之,乃二哥刘仲也。光武曰:“吾死合得,岂害于汝?
”苦不忍上。仲曰:“我死何害?汝乃君王之命,岂肯挫于贼子之手?”言罢,遂托文叔上马,以鞭策之。其马奔走如飞,冲出阵去。刘仲步杀数人,身死于地。后光武敕赠鲁大夫。有诗以赞其名:青云悬器业,白日贯忠贞。
多少英雄杰,谁能脱死君?
却说光武冲出重围,哭至胡阳城内,见叔父刘良告曰:“今小长安被岑彭侵占,杀却刘氏家属三百余口,奈何服之?”
良听罢,大惊,二人抱头相哭。忽众军皆至,惟折小卒百余。
文叔谓众将曰:“若此之败,汉室何日得兴?”邓禹曰:“主公勿虑,令宜秋山新市平林,有十个大王,每一个有军一万,主公可往借之。若得此君到来,立破王莽。”光武从之。遂扮妆一客,上马而行。
至宜秋山下,有一酒店,即下马步入。问店主沽买几杯,以消途渴。正坐之间,只见其地来来往往贼徒人等,经过甚多,心怀疑惧。或人疑曰:“此是妖人刘秀?”言讫,遂去。忽见一将自外而入,见文叔即拜,言“主公受礼”。文叔抱起问曰:“将军高姓?”答曰:“臣乃姓王名常,字颜卿。敢问主公欲将何往?”文曰:“为小长安败失,径投新市平林干大王处,求借兵用。”常曰:“平林十大王乃吾之兄弟,吾乃第九名,第十名大王曾与主公为友。”光武问曰:“姓甚名谁?”常曰:“彼言西鲁胡人,则无姓名,叫俺众人叫他十哥便是。主公今日往投借军,除俺和十哥二人,其下八个,只好杀人放火,劫掠财物,岂有安天下之志?主公休往。”文叔不从,遂至其寨。
只见八王名曰朱鲔、长昂、胡殷、辽赠、陈本、曹宣、王匡、王俸并王常九人,不见第十名。常曰:“此乃汉皇刘文叔,特来俺兄弟处求借军用,后以为谢。”朱鲔曰:“刘秀将多少金银宝物请俺众等?做何大官?”文叔曰:“太平之后,教将军高选重用。”言罢,忽人报曰:“今有王新室差使命赍诏,将十匹青骢俊马、金宝缎帛招抚大王重用。”朱鲔等闻言大喜,遂接诏拜毕,问使臣曰:“公何姓也?”答曰:“申屠健是也。
”朱鲔曰:“可捉妖人刘秀,献与王新室,请受公侯之位?”
王常曰:“汝等何言!此乃十大哥之友人,恐其见怒。”朱鲔不从,令小卒将文叔绑缚,一齐上马,押送下山。
约行数里之地,忽听金鼓齐鸣,山坡后千军闪出,当头一将,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蟹,须若钢针,大喝一声,拦住去路,未知何人。有诗为证:胆气曾经百战场,指呼卒伍走群羊。
风声压倒群芳长,应放寒梅报一阳。
第二十四回
碎胆奸雄归马武畏名贼子立刘玄
却说马武正于外面遥望,见一阵军官喧闹而来。一马向前,挡住去路。至近视之,乃寨上朱鲔等绑缚光武解京。大喝一声,众人都惧,遂解下其缚,扶起拜毕而问曰:“主公为何至此遭于贼寇之手?”文叔细将其由诉与马武。马武曰:“若非臣,主公难脱此难。”文叔曰:“多感将军救拔。敢问寨上言有无名第十大王曾与秀旧交来?不见此人是谁?”马武曰:“小臣便是。流潜于此,恐酒后遭其拿献,故不言姓。”话毕,见面生人立于其内,武乃问众曰:“此何人也?”众答曰:“王新室差来使命申屠健是也。”马武听罢大喜,提刀赶近,斩死于地,而谓众曰:“汝等愿顺王还愿顺汉?”众人一齐应曰:“都愿顺汉。”马武大喜,遂引众人拥护光武至寨,令众军将山寨改为金阙,草寇变作公卿,请主公于此立受君王,以从人望。
众人正欲山呼,忽一人泪下而言曰:“汝今为帝,使我作何?”文叔视之,急下阶而拜。那人姓刘名玄,字圣公,乃文叔族兄也。为王莽篡国,流于新市平林为军师,见众人欲立光武为帝,顿有不忿之心,乃泪下而言。文叔听见,急扶于帐下同坐。有朱鲔言曰:“圣公既乃主公之兄,可先为帝,然后主公则是礼也。”光武大喜,曰:“公言极当。”马武曰:“不可,吾等俱助主公,何得二焉!”文叔曰:“将军差矣!此古圣人之法,行之当然,何以为二 !”马武听言,遂于寨中权立圣公为君,号为更始皇帝,改年号更始元年,封八贼为八辅宰相,文叔为元帅,王常、马武为先锋。
是日,文叔、马武招集新市大军,回至胡阳城。见刘良等,参拜礼毕,良大喜,即令排宴,赏劳诸军。众将一齐贺喜,邓禹曰:“今主公有此大军,决定可破王莽!”文叔曰:“小长安被岑彭所夺,泚水苏元帅合兵共守,更有良策、甄阜、梁丘赐之勇,奈何破之?”禹曰:“前者宛城为泚水所失,今欲复取,必先破此。”文叔曰:“敢问军师,计将安出?”禹曰:“可着王常、马武二人,领军五万,埋伏于泚水两旁,主公亲领大军临敌,岑彭闻知,必来助阵,主公举旗为号,四下伏兵应起,一齐掩杀,使其不能出阵,其兵自破,则宛城可取矣。
”文叔听罢,大喜,曰:“军师神机妙算!”遂令王常、马武二人领五万埋伏去讫。
是日,文叔同邓禹统领雄兵十万,战将千员,至泚水下寨。
令人报知苏元帅。岑彭亦在泚水与苏元帅合兵共守,封岑彭为先锋。苏元帅听知刘秀兵至,急同先锋岑彭领军出寨迎敌。两边金鼓齐鸣,摆开阵势。文叔出马,谓岑彭曰:“良禽择树栖,贤臣择主佐。今吾更始刘玄,宽仁大度,纳谏如流。足下文武兼备,若肯助汉室,保为重用,不枉屈于莽贼之下,而污万世之名节也。”彭曰:“尔乃白水小寇,焉成大用!”马武怒而言曰:“大丈夫当弃暗投明,以事真主,使无遗臭于后。汝今虽为王莽宠用,但与反寇同流,何足羡哉?”言罢,二人交马,约战十合,岑彭败走。邓禹将旗旙展开,四下伏兵并起,一齐掩杀。彭兵大溃,东投西窜,无路奔走。马武擒下苏元帅,杜貌捉住甄元帅,王常拿下梁丘赐。至寨见光武,喝令将三人斩讫。
却说马武一人望见一队军来,约四五百之多,旗上写着苏龙、苏虎,马武跃马赶上,更不打话,提起宣花斧,大喝一声杀将进去,冲其军兵四散。苏龙、苏虎抵敌不住,拨回马急走。
马武追赶。苏龙二人走至天明,到一山庄下马觅歇,见庄下一壮士,迎二人于堂上,施礼坐定,问曰:“二公何姓?”二人答曰:“吾乃苏丞相之子苏龙、苏虎是也。”壮士闻言,遂拔剑斩死二人。马武追至庄下,见斩讫二人,遂问壮士曰:“汝何名,为吾除害?”壮士答曰:“姓吴名汉,字子颜。敢问将土为何至此?”答曰:“吾乃光武辅将马武,追赶二人于此,不想壮士为我除之。”吴汉闻言大喜,遂同马武回见光武。
接至帐下,施礼毕,吴汉将斩讫二人之事告与光武。光武大喜,曰:“多感将军之力。”言罢,邓禹出曰:“今岑彭败入长安,人困马乏,吾可乘胜击之,莫待纵虎归山,养其锐气,难以驱除。”文叔曰:“然。”遂引大兵至小长安城下安寨,令人报知岑彭。彭听得刘军又至,急点残兵三百,出城迎敌。
文叔出马谓彭曰:“足下累交未胜,可归顺汉,免使百姓临灾!
”彭曰:“龙遭涸水,尚有风云之日。今彭虽误败于汝,岂肯屈身而事汝乎!”马武大怒,跃马横刀,直取岑彭。二人交锋,约战十合,岑彭败入城中,坚守不出,光武收军至寨。
忽一人自宛城山上飞马而来。光武视之,乃王霸也。遂邀人寨,施礼毕,光武曰:“今与岑彭屡战不降,今将奈何?”
王霸曰:“主公勿忧,臣使岑彭归汉。”遂扮一先生,直至长安衙内。见岑彭正于厅上闷坐,忽王霸至,二人施礼毕,问曰:“故人为何闷坐?”彭曰:“国家之事,请勿言之。”王霸曰:“刘秀着吾特来降汝。”彭听言大怒,拔剑欲杀,有太史傅俊劝曰:“将军不可!”彭不从,太史扯剑而言曰:“今日不从,遂即斩首。”有令史任光并伺候人等,一齐叫曰:“可杀彭顺汉。”彭见众人俱变,慌忙步战数合。忽令史拿出岑彭老母并其妻子,言曰:“若不降汉,即斩汝母等。”吓得岑彭不敢动手,低头受缚。众人将彭一齐拥出。
至寨见光武。光武即下帐,亲解其缚。彭即伏于地曰:“臣该万死!望主公姑宥。”光武曰:“久爱将军,渴思甚矣!
何得是说?”遂引兵入城,安抚百姓。众将曰:“就请主公今日为帝,以从人望。”文叔曰:“新市平林已立圣公为君,不可复改。”
二月辛已,遂立圣公为更始皇帝,以伯升为大司徒,光武为太常偏将军。满朝文武羞愧流汗,举手不言。由是,豪杰失望,其间多不服。
却说光武新服宛城,更始命其手下四将,可定先锋。杜貌、姚期、马武都言比试高者挂印,惟岑彭不语。光武曰:“君缘何不争乎?”彭曰:“新降无功,故不敢争。”光武曰:“但可竭力当先,岂有是说?”邓禹曰:“各人夸能,不可为定,方吾有一议,使汝等心服无争。近有四城未顺,汝等四人各取一座,如先到者,即为先锋。”言讫,四人飞马而去。次日火牌速报,岑彭第一,杜貌第二,姚期第三,惟马武未至。即令岑彭挂受先锋之职。
却说马武、王常二人引军至武阳城下对阵,其首将出马答曰:“汝非敌手,叫刘秀、邓禹、王霸出阵。”马武听罢大怒,曰:“小将敢彰大话!”抡起青铜刀,纵马直龋其将不战且退。马武赶入阵去,忽见强风大起,尘土遮天,不能前进。欲回又不能退,其将令军卒四面围上,马武曰:“此天困吾也!
第二十五回
名臣重会图谋策紫微跃奔求名将
却说其将困住马武于垓心,而谓王常曰:“汝可出阵去,急叫刘秀来救,方免久困于此。”王常听罢,即令小军至小长安去报。光武听知,急引邓禹、王霸至武阳城下打话。其将见光武至,慌忙下马施礼。光武视之,乃冯异也。谓曰:“自教场别后,不获一会,不想将军今晤于此!”冯异曰:“臣有万罪,乞主公恕宥!”二人大喜,遂解马武之围。马武曰:“汝真小人气象!既有助汉之心,何不早开城献?”冯异曰:“若早献降于汝,则不显吾君臣之义。”马武笑曰:“然也。”言罢,遂与文叔领军同回小长安。
至城中,安顿人马,大设宴会,赏劳诸君。众将劝饮,各酒至半酣。马武又喜要作先锋,光武曰:“岑彭第一到,汝乃第四到,尚何言哉!”马武怒而言曰:“主公既不重用,反归去也。”遂与王常引部下军卒一万出城而去。小军报曰:“马武反出城去!”光武知其意,遂不听所说。
却说马武从颍川城经过,有王莽弟王显见而问曰:“马将军何往?”武诈言曰:“今光武只爱岑彭,不用马武,吾等归山落草,引军去也。”王显曰:“将军休去,若肯归助王室,保为重用,将军意下若何?”马武曰:“吾教场赴举,曾写反歌骂彼,今顺必然见杀。”王显遂折箭为誓。马武即顺,王显邀入城中,安排筵宴。
二人正饮酒间,有人报曰:“刘秀赶马将军兵至城下搦战!
”马武骂曰:“刘秀肉眼不识好人,还敢追赶!”遂与王显领军出敌。至门下,王显不识其诈,被马武一刀砍于地下,唬得众将军卒悉皆畏服,遂开城迎接汉军,一齐拥护光武而入。光武大喜,谓武曰:“将军诚乃安邦之略,济世之才也!”马武曰:“臣貌丑才疏,不堪重用,何足为羡?”光武曰:“将军休罪,吾以军师之计使汝等无伤于义,非有他说。且岑彭新降之将,未得宠爱,吾与将军布衣之交,情意相投,心无疑虑之怀,故以彭为先锋。”马武大笑曰:“主公用人甚当!”光武遂与诸将住扎昆阳,以图进龋却说王莽知刘秀杀王显,住昆阳耶道。司徒王寻,司空王邑大发兵,会严尤、陈茂击之。王寻等领命,即日起程,至昆阳下寨。光武闻知,领兵迎敌,出城对阵。严尤出马,大骂“妖人刘秀,何不早降!”岑彭跃马迎敌,交战十余合,尤败走。
王阵巨无霸看见,急将聚兽牌敲动,虎、豹、犀、象一齐助阵。
光武大惊,急收军入城。王寻令军士将城围了。
光武会集诸将议曰:“若此久困于城,何时得解?”邓禹曰:“主公可引姚期、马武、杜貌、岑彭四员勇将,二百雄兵,往江夏刘嘉、刘隆处求救借兵。此二人亦系汉室宗支,因王莽篡国,号为铜马贼。主公若到,彼必相扶,共复仇恨。若求得数万兵来,昆阳可解矣。”光武曰:难出此围。”禹曰:“臣有一计,使主公安然可出。”光武曰:“敢问何计?”禹曰:“臣领众军开西门劫寨,主公往南门出走,使彼不疑。”光武依其言,令军卒各披盔甲上马。
至夜三更,引四将领二百军,从南门而出。邓禹引李通、坚谭、郅恽、傅俊等,领军五百,大开西门,虚劫王寻之寨。
门外金鼓喧天,喊声震地,惊起王兵,悉奔西门搦战。四将保出光武而去。邓禹等杀至天明,王兵大败,急令鸣金收军,入城紧守。
却说光武出城,约行二十余里,忽听山后鼓角喧天,军兵涌出。遥望当头一将,身披皂袍锁子甲,首顶雉尾白银盔,手提昆吾宝剑,坐下抱月乌锥。姚期四将各执枪刀,排列阵势,立等拒敌。其将飞奔至近,望光武慌忙下马,拜伏于地。光武视之,乃老将卓茂也。携起问之:“汝何至此?”茂曰:“臣于小长安闻主公昆阳受困,径出江夏求兵接应,主公何幸得遇于此!”光武大喜,再问“长安更始若何”?茂曰:“更始皇帝被八名贼臣百般欺侮,万计相戕,行不仁之事,祸乱朝廷。
”光武听罢,目盼长安,顿然泪下而叹曰:“莫非刘朝不合兴创,故使贼臣操柄,颠乱朝纲!”马武劝曰:“主公于途中少怀忧闷,且奔前行。”卓茂曰:“主公今将何往?”光武忍泪而言曰:“往江夏求借救兵,以解昆阳之厄。”卓茂遂与同往。
行至其城下马,令人报知。刘嘉、刘隆等慌忙出迎,接入衙内。施礼各叙宗祖之情,乃光武之侄也。二人顿首再拜,光武携起,依序而坐。二人谓曰:“敢问皇叔,此来必有奇干?
”光武曰:“为贼臣王莽侵谋汉室,剪灭刘氏宗支,秀起三军于白水,立圣公于宛城,欲恢先朝之业,以复平帝之仇。奈王莽势大,难以拒敌,故此昆阳败困,不能脱释,特于侄处求借雄兵数万,以济燃眉之急。倘破王莽,复成基业,公等皆不失乎王爵之位,而慰祖宗地下之望!侄意若何?”刘嘉曰:“侄有数万之军,未曾操练,恐难为用!待侄明日亲自教演,即与皇叔应用。”
至次日天晚,点集众兵,正于场上练习,有首将宋礼出曰:“大王不可轻动军兵,自家尚恐力有不胜,奚暇为他人救援?
去若获胜,彼得成功创业。倘有一失,岂不自伤害哉!”言罢,只见闪出一将,大喝一声而骂曰:“匹夫小卒,安敢违慢重情?
”遂拔剑一砍,头落于地。光武大惊,视之,乃刘隆也。唬得诸将俱不敢言。有诗为证:衮衮青云塞要津,已闻圣主用贤臣。
奸邪不识英雄汉,故向军前自殒身。
第二十六回
列宿纷临助圣君拖肠屡战心无惧
却说刘隆斩却宋礼,奋怒腾腾,就欲起兵前往。忽听城外炮响一声,军如虎奔,俱顶重盔坚甲,执短戟长枪。当头一将,面红须黑,膀阔腰长,身披红锦袍,腰系丝鸾带,手执降魔杵,坐下燕色马,涌身若箭,举步如飞。光武觑着,甚有惊惧之心。
岑彭急扯昆吾剑,马武忙执青铜刀,姚期搭上雕翎箭,杜貌持起搠神枪,列于教场,待临阵敌。其将至近,望光武忙奔下马,拜伏于阶。光武携起问曰:“将军何姓?”答曰:“小将纪敞,是日起军,听闻主公昆阳战败,特引部军五百,接助除奸。不意幸逢于此!”光武大喜,遂令同往。是日起军,刘嘉守江夏,刘隆引五百人马与光武等即行。
前奔数日,奈粮草缺乏,光武令人往街粜买。忽人报曰:“此处粮食都被两员大将收贮村西山下,屯营立寨,买马招军,将军可往彼处求买。”光武遂领众军齐往。至其寨门,见两员大将正于教场练习,一人身披红锦袍,金锁甲,头顶白银盔,玉凤缨,手提丈八矛,坐下胭脂赤马。一人身披白罗袍,白银甲,头顶金练盔,缨雉尾,使着方天戟,坐下银鬃马。骑兵步卒,个个精强。光武熟视,心中暗喜,思“再得此二将,可解贼兵。”有人报知,二将急出问曰:“何方将士?到此甚干?
”马武答曰:“非敢擅踏将军之所,奈汉皇刘主战败昆阳,回江夏借兵,于此缺乏粮食,敢告将军回买多少,以济急用。”
答曰:“莫非汉刘室文叔乎?”光武出应之曰:“然也。”二人听罢,急慌忙下马,拜伏于地。光武下马携起,问曰:“二位将军姓甚名谁?”答曰:“臣乃贾复、臧宫是也。闻主公昆阳受困,臣于此处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暂驻于此,专候主公,共扶汉室。不意幸遇于此!”遂相与请入寨中,各叙仰慕之情,大设宴会。有诗为证:铁衣数载枕寒戈,今日筵间暂乐歌。
圣代中兴赖公等,洗兵须为挽天河。
是日贾复等拔寨起军,同光武至昆阳城南睢水下寨。光武曰:“谁人敢往城内下书报知邓禹?”贾复出曰:“小将愿往。
”光武遂将文书付与贾复。复接之藏于箭袋,上马飞行,杀至城下,叫上开门。邓禹登城问曰:“汝何将士?”复曰:“吾乃光武部下降将贾复是也。”禹曰:“有书来否?”复曰:“有。”遂开袋取,则不见矣!乃叫曰:“因阵中冲杀,不觉错射去矣!”邓曰:“既无文约,则难奉命。”复思无奈,勒马再回。杀至阵中,围军把卒,若浪冲波,两开奔散。复冲出阵,至寨见光武,言讫前事。光武又将文约讨与复,复遂藏于怀,上马复出,冲入其阵。
不觉王林藏于军中,暗算一枪,刺中左胁。贾复力战不知疼痛。杀至城下,叫城上接书。遂兜弓带箭射人城去。邓禹即令开门接入。见复被伤而言曰:“公露肠矣!”复垂头视之,果出。颜色不异。禹急令人托入,亲以束帛裹扎。复曰:“军师急付文约与吾回报。”禹曰:“将军带此重伤,姑安养病,待吾别差人去。”复曰:“无妨,还欲斩除此贼,以显阵上之名。”禹见其坚执不从,遂将回书付复。复即飞身上马,邓禹登城擂鼓助壮其威。复杀入阵,又遇王林挡祝二人交马,战不数合,被贾复一枪刺于马下。众军各逃散奔。复遂冲出其围。
至寨见光武,且告前事。
光武视之,大惊,顿觉双眼泪下,扶入寨中,仰天祝曰:“刘秀举兵复业,得此相助,今被贼子所侵,带伤回寨,若果合诛王莽,以从众望,愿教此将军早得安康!”祝罢,解下裹帛,以手徐徐按入,用药敷伤,谓复曰:“将军为吾解急,罹此大灾,倘若太平之后,或我男汝女,我女汝男,誓结为亲。
”言罢,扶归养疾。此名曰:拖肠大战。有诗为证:忆昔昆阳大战时,拖肠斩将世间希刘君誓结为亲约,永与山河壮帝居。
第二十七回
斩首堆横气愈雄佞贼空谋囚汉将
次日,光武引军至昆阳入城。王邑、巨无霸领兵拦住,光武曰:“小寇还不退兵,尚敢搦战!今日阵前立斩汝等。”王邑大怒,曰:“白水反寇,敢言大话!”纵马提刀,直取汉将。
岑彭、马武、杜貌、姚期、刘垄臧宫、纪敞等冲入其阵。巨无霸、王邑、廉丹、吕傲、李忠众将一齐对厮,金鼓喧天,喊声震地。城中邓禹放出雄兵一千,猛将二十,一齐外攻内掠,王军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巨无霸急将聚兽牌鼓动,虎、豹、犀、象一齐助阵。光武急领众将杀开血路而走。正得通州军卒运粮送至,一齐拥出城去。惟岑彭追杀王邑,赶出阵去。约行五里之遥,见严尤于山下路侧,丢下王邑,且捉严尤。
跃马追近,不觉地有陷坑,连人带马堕入其内,此名陷虎之计也。有诗为证:将军勇略震天才,路海奔鲸跃浪开。
未识奸谋暗垂饵,一钩吞上钓鱼台。
那严尤既陷岑彭,令大将以钩拖出,绑缚押至王元帅寨中。
王寻大喜,谓彭曰:“我王新室未有负汝,何故反主降刘?今命遭于吾手。”岑彭骂曰:“群豚竖子,诡计陷吾,何足为羡?
”王寻令将陷入囚车,着末将李忠点兵三十,押送长安见帝亲斩。
李忠领军星夜押出,行经数日,到一高山。忽听炮响一声,坡后千军闪出,当头一将金盔银甲,玉带绛袍,手提大杆刀,身跨红鬃马,黄旗上书着“敕赐反国汉将苏成”。大喝一声,拦住去路。李忠出马告曰:“元帅王寻,着吾长安连取粮草,大王休得阻挡。”苏成曰:“汝乃王莽之军?”忠曰:“然也。
”苏成听是王军,提刀赶杀。二马相交,战不两合,李忠败走。
苏成不赶,夺其囚车,往山而去。至寨视之,乃岑彭也。遂解其缚,扶出谓曰:“不想故人遭于贼子之手,非吾于此,难脱其难。”彭曰:“多感大恩救援,虽结草衔环以相报也.!”
有诗为证:
岑彭追战堕王兵,苏将途逢救故人。
敛卒伤民无止息,皇图并立日同明。
第二十八回
英雄势逼反王军争名夺利空呈表
却说李忠引残军奔走长安,入朝见帝奏曰:“小臣陷住岑彭,押至半途,被敕赐反将苏成夺去,杀害军兵,臣不能抵敌,故此败还。乞我王姑宥!”王莽闻奏大怒,曰:“能捉不能押,则有怠慢之心,以欺皇上!”喝令擒下处斩。窦融急出奏曰:“苏成世之勇将,小可难敌。用人之际,不可损坏军将,乞陛下仁有!”帝准奏,遂赦其罪。再令押军二十万,搬运粮草,送往寨门。李忠谢恩出朝,即起军粮回寨。
行经数日,至颍川山口。遥望一队军马飞奔赶来,唬杀李忠,惶惶无措。至近视之,乃岑彭领军截路。李忠欲接战,岑彭叫曰:“吾助王莽之时,汉起白水,其势力极小,吾与累战长安,终不能胜彼之敌。今汉虽受困昆阳,比于白水之战力增万倍。将军难与天违,莫若弃王归汉,以全一世之名。若不愿从,吾必夺粮。将军若空回营去,王寻为将不明,兼此二理所厌,必见处斩。岂不功名两失,而身受辱哉?愿将军思之。”
李忠听罢,低首无言,喟然叹曰:“非吾不能全忠,实难与天意相违!”遂下马施礼,将二十万粮草并众军马,悉顺归汉。
岑彭遂与苏成引李忠军马,护送人城。光武迎接,大喜,谓彭曰:“因祸而反福也!”后有诗赞曰:赤心耿耿贯长虹,百战昆阳第一功。
夺辂反军归凯日,扬鞭策马气豪雄。
却说王寻于寨中听知李忠降汉,急写表文,令吕傲赍报朝廷。吕傲上马行经数日,至长安入朝。近臣奏知王莽,言元帅王寻令人上表。王莽宣至,吕傲呈上表曰:臣领陛下敕旨,取拔昆阳,克志励精,心怀惕惕。日伏兵于西城,夜整军于北塞。晨昏击战,旦夕操戈。杀将士于疆场,尸横山积;斩军兵于塞野,血涨河流。蔽日愁天,昏云黑地。
因此数月之余未能攻破。臣等非不坚志,奈汉兵骁勇,势力难驱。前者捉获岑彭,令末将李忠解送陛下亲馘。不意途逢贼子,抢夺囚车,以致功劳埋没,名誉掩藏。又闻陛下着解军粮济臣之急,亦被反将岑彭驱服李忠降汉,粮车草辂,俱夺入城,使臣等众军束手无措。今刘秀兵多食广,日益威名。臣不辞万罪,敢渎天颜,愿陛下再发大兵,协同攻击,则妖人可破于旦夕矣!
臣王寻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百拜。谨表上闻。
帝览表大惊,谓诸近臣曰:“若此之失,如之奈何?”吕傲奏曰:“塞军劳苦,累战数月,俱未蒙赏。粮草又被汉军夺去,众皆失望,恐一朝心变,难以服之!乞我主参详。”帝闻奏,传旨,令:“吕傲押送老牛膳羊往寨赏军,再起大军二万,同往助击”。吕傲谢恩出朝,即点大兵押送老牛十万,膳羊十万。前行至昆阳山中,一阵大风,其羊皆化为石。众皆大惊。
再至西山过河,老牛皆投入水。众将束手无言,空回营塞而去。
有诗为证:
国衰妖孽至,势败祸相缠。
羊化为江石,牛奔入渚渊。
东汉秘史 2 (明)谢诏 著
第二十九回
创业兴王遍事贤明贤一举妖人破
却说光武与众将议曰:“王兵虽弱,不禁大敌,有此妖人怪助,何日可解重围?”冯异曰:“主公勿虑,臣举一人,可除妖害。”光武曰:“公举何人?”异曰:“旧日汉臣马忠之子马援,字文渊,现为陈州太守。能使硬铁飞锸,远过百步。
若得此人至日,纵使妖牌聚兽,其锸能破,牌碎妖亡,则昆阳不战而解矣!”光武同冯异上马,往陈州而去。
却说马援正于厅堂理事,手下禀曰:“府外有一先生,来谒太守,未敢擅入。”马援出迎,乃师父严子陵也。接入后堂,施礼坐毕,问曰:“师父此来何意?”子陵曰:“大汉文叔,昆阳受困,不能解脱,君肯救助,王军必败。且文叔宽仁智士,若兴汉室之后,决以重酬,君意何如?”援曰:“吾父原任汉臣,既师父亲至,愿往相扶。”正话之间,一阵风过,见有红光贯日,子陵乃袖占一课,谓援曰:“今日午后,文叔必至也。
”马援听说,即安排位次,与子陵双骑出迎西门而去。
却说光武约行十数里之地,遥望一簇人马摆道而来。至近视之,乃故人子陵也,忙跳下马施礼。马援伏于光武之前。光武问曰:“此何官长?”子陵曰:“吾弟子马援也。”光武听罢,忙近抱起,谓曰:“久仰将军,未能一会。”援曰:“未获远迎,乞我主宥罪!”光武谓子陵曰:“秀经数年,不能成就汉业,奈何治之?”子陵曰:“搏虎先投其食,钓鱼先投其饵,君若不有昆阳,王军百万难破敌之。今幸困守于城,尽引其兵攻袭,破之大势已去,彼何能为取长安,正易于反掌耳,岂足忧哉!”言讫,遂邀入城。马援急令设宴,筵会三日,马援点军三千,同光武等行至昆阳,入城而去。有诗为证:末入飞熊兆幕帷,已求贤士拯时危。
虽无灭楚三英杰,也有陈平六出奇。
那光武于昆阳城聚集大军十万,号为二十万之多,问子陵曰:“师父可施何计,破此危急?”子陵曰:“王寻兵按西门,可令吴汉、岑彭、臧宫引军一万,往北从西,劫王邑之寨,使此二将不能出战。令贾复、姚期领军三千,望西山下埋伏。令马援领军三千,与巨无霸搦战,诈败引至西山,举旗为号,四下伏兵并起,一齐掩杀。主公与马武、傅竣卓茂引军六万,乘势后袭,则无霸可擒矣。”光武大喜,曰:“师父雄才,犹高吕望!”即令众将各领大军埋伏去讫。
却说王寻令无霸领军百万为前队,王邑、严尤领军五十万为中队,王寻领军二十万为末队。至城下,叫汉军出阵。马援出马,身披青龙水银甲,头顶雉缨百宝盔,手提丈八枪,坐下青鬃马,立于阵前,骂曰:“妖邪贼子!三合捉汝,显我英雄!
”无霸曰:“无名贼子,敢来对阵!”援曰:“吾汉朝历代功臣,陈州太守马援将军是也。”无霸令廉丹出马,二人交不两合,廉丹败走。无霸奋怒,抡刀直取,二人交战十合,马援诈败,无霸迫近,又战三合,马援败走,引至西山下。旌旗展处,坡后伏兵并起,金鼓齐鸣,喊声叫杀。姚期、贾复二人西边夹攻,无霸困于垓心,不能冲出。姚期叫曰:“怪颜妖贼,早下受降,免遭擒斩!”无霸大怒,横刀再战。姚期、贾复、马援三人夹攻,无霸抵敌不住,拿起聚兽牌,正欲敲动,被马援略起飞锸,大喝一声,锸中牌响,碎作飞散。姚期急扯弓望无霸脑后一箭,化作狼烟而起。黑云内,昏蒙不见。有诗为证:万甲藏胸壮气昂,马前一跃破天荒。
飞锸略起狼烟散,害国妖人聚兽亡。
又言巨霸诗曰:
力赛英雄项楚王,可怜一命丧昆阳。
纵教聚兽能驱虎,岂敌垓前大会场!
第三十回
勇将齐迎敌寇亡敌破也知居士好
却说王寻、王邑见杀巨无霸,急退兵回寨。姚期、贾复、马援促兵追赶,撞阵冲杀。岑彭、臧宫、吴汉、杜貌、纪敞、刘隆等伏兵四起,擒捉王寻。
光武见胜,急引傅竣马武、卓茂大军六万,合并击杀。
城中鼓噪而出,内外合攻,喊呼战杀,声动天地。王军大溃,走者自相践踏,伏尸百里。
时雷声大作,屋瓦皆飞,雨倾如注,水涨河漫。山中虎豹,足战心惊。天为助雨,水为不流,士卒赴溺死者数万之余。惟王邑、严尤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光武等尽获其军实辎重,盔甲珍宝,不胜其数。后人有诗曰:蔼蔼征云蔽日光,天愁地位鬼神藏。
血流河涨尸山积,尤胜垓前困楚王。
却说严子陵解脱昆阳之难,私奔出城,潜入山中,隐名避世。
第三十一回
成功犹有故人思智士宏谋终大器
却说光武收军入城,设宴会将,赏劳诸军。惟不见子陵,甚怀忧切。邓禹曰:“主公少虑,子陵素爱隐乐,不求闻达。
今为主公解除急难,喜不自胜,必归山避世去也,可暂舍之。
”光武从劝,遂写表文,令人申奏更始。表曰:昔高皇创业,徒步布衣,仗三尺剑而安天下,则有张良、萧何、韩信三杰之谋,而楚竞不能与之争也。不意吕后专权,操机设变,斩忠臣而戕骨肉,则天下几平息矣!幸文帝颇闻善政,继续江山。传至平卑,贼臣握柄,夺其位而弑其身;殒其名而灭其姓。盖为昏蒙弱甚,不能制理奸谋,使祖宗万载洪基,一旦堕于莽贼!天下纷纷,生民涂炭,秀幸存于白水起集义兵,效文王聘姜渭水,窃高祖拜将郊坛,略服南阳,少安兵甲,遂立陛下为君,以嗣先王之业。庶不失乎天下之望,而有利于社稷之福!今尚寇害未除,安危难一,愿陛下亦宜励精图治,刻志于朝,纳直去奸,参谋决略,务致太平,则臣等之万幸矣。
谅陛下圣德仁威,不劳臣虑。今秀昆阳击拔,旦夕操戈,久困寇攘之围,不能施征服释。城粮磐尽,兵卒饥亡,感上天垂恤孤穷,幸济危途之急,顿使阳回幽谷,枯木生梯!略集众兵,锐精日益。破无霸于西山,斩王寻于北野,雷风大作,雨注成河。赶王邑、严尤轻骑渡走;驱廉丹、吕傲溺水淹亡。唬虎豹于山崖,伏尸骸于坡上。声震天阙,威鸣地府。秀苟全一胜,略获娱情,毕陛下仁恩所被,而致臣等之幸也!臣秀诚惶诚恐,顿首,稽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更始览表大喜,欲飞诏加封刘秀功劳。时八名贼臣朱鲔等,见秀表奏大获胜功,乃私相计议曰:“今刘秀兄弟掌握兵权,威名日甚,恐圣上宠他之能,厌吾之保莫若嘱帝除之,使吾等得为重用。”众皆然之。遂私入后殿见帝,阴谗其事。
更始听罢,沉吟不敢形发。部将刘稷闻之,立起怒曰:“更始何不仁也!伯升兄弟为此东征西讨,北伐南攻,受尽百千汗马之劳,图成大事。又推义让之心,推居帝位。今汝安平宴享,彼甘士卒之身,而反言欲害之,是何理耶!”更始闻言,即宣刘稷至殿,喝令擒下斩首,不容再说。
刘縯急上奏曰:“陛下且止,今王莽未除,不可先坏己将,恐众士异心,难同举略。乞陛下仁有!”朱鲔在傍谮曰:“陛下斩者尤当,今刘縯兵威势大,与稷同谋,欲夺陛下之权。就彼兄弟之职,陛下可将二人除之,以绝身边之患。”更始准奏,令将縯、稷一同斩首。武士得令,推下金阶。刘縯仰天叹曰:“令吾大事已成,恨未能扫除内贼,以清国政,则虽死而无憾矣!”言罢,引颈受刃。有诗为证:威名凛凛震华夷,四海来苏望义旗。
一旦命罹奸佞手,忍声抛恨殒丹墀。
却说光武于昆阳闻知兄縯被贼臣朱鲔谮杀,顿使魂飞气绝,闷倒于地。众将急救,多时方醒。放声大哭曰:“吾兄扬威四海,声震京华,不意被贼子所害,失我群行!”众将闻悲,俱各掩泣。
是日,光武思兄被害,坐卧不安,即起军驰诣宛城,安服更始。诸州官属悉出接迎。秀端容厉色,不容交接私语,众皆畏服。及至朝见,更始和颜悦色,低声相应,未尝以取伐昆阳之功为念,亦未以兄之见害为怀。孝服不思,丧哀不举,饮食坐笑如常。惟枕席之上则有涕泣而已。更始见其宽宏如此,大惭而愧之,遂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仁主之心于此可见。
第三十二回
小人狭隘岂成材闻风竞献归仁里
却说王邑、严尤走至长安。入朝见帝,泣而言曰:“臣该万死!围守昆阳,被严子陵设计,引马援数将,能使飞锸,打破聚兽牌,杀死先锋无霸。却斩元帅王寻,不觉风雷迅作,雨下成河,将卒军兵悉遭淹溺,惟臣等乘死人渡水,幸得残生,乞陛下将何御治?”王莽闻说,心惊胆战,无计可施,乃长叹曰:“吾起大军百万,拟立成功,岂料败于妖人之手!而致有今日之忧哉!”顿足捶胸,吁嗟不已。
退朝闷坐,若醉若痴,终日不能饮食,但以鱼鳆酒啖而已。
玩读兵书,亦无情意。倦困昏庸,凭几伏寐,不复安于枕席,而时有惕之惶惧。有诗为证:默默无言欲断魂,捶胸跌足懒倾樽。
当时若不回头早,今日应知有此颦。
那光武起军攻拔长安,以邓禹为元帅,岑彭、姚期为先锋,马武、杜貌为左右使。是日,统领大军十万,战将百员,炮响一声,齐跃上马出城。旌旗蔽日,尘土遮天。约行数里,忽前一队军兵,飞跃走近,当头二将望光武,忙奔下马,伏呼万岁。
光武曰:“汝等何方将士?”答曰:“臣乃成纪隗、嚣周宗是也。闻主公举兵灭寇,小臣二将先破陇西、武都二郡,带领军士十万,特来迎接,乞主公纳用。”光武大喜,遂封二将为左右引驾师。二人谢恩,上马前行。
却说茂陵公孙述闻汉兵临聚大军于成都,自称辅汉将军兼益州牧,前来迎秀。至武关,欲攻关。三辅将邓晔、于匡二人知汉兵至,急开关门迎入。于是诸州郡县,不征自降,各称汉将。应接献贡粮者,难悉其数。
至潼关,未闻献接。邓禹即写下战书,令将射入关上。书曰:禹闻秦朝失政,贼子当权,盖以斯、高二佐之奸而致。扶苏非命之死,是天之所以速秦之灭也。今奸臣王莽,弑戳平皇,夺帝位自尊。苛法复兴,天下仓生失望,士卒罹灾,以致旱涝不均,贼荒竟起。今吾主刘秀,圣智明君,德泽高沾于四海,仁风远播于群芳。略集义兵,起兵白水,欲为先王雪恨。黎庶清忧,感天神之佑助,赖将士之匡扶,掠郡攻城,望风仆偃。
杀苏雄于泚水,斩王将于昆阳。诸县官军,悉称汉应。今武关已下,潼关岂能存?如书到日,早省开降,莫待火急燃眉,悔思晚矣!大汉元帅邓禹谨书。
把关首将接书,读罢,三思而叹曰:“非吾不能全忠,乃天意也,人岂违哉!”遂令军卒开门,亲出关外迎接。望光武伏于马前,告曰:“小将接迟,恕臣万死!乞主公恩宥。”光武大喜,问曰:“汝何姓名?”答曰:“小将祭遵是也。”言罢,请入关中,安下军马。有诗为证:皂盖朱幡拥翠貂,风威肃草动山遥天河未挽兵先洗,城郭咸归将已饶。
第三十三回
雪耻争迎扫奸贼操谋蔽主心过望
却说王莽设朝,会众文武,正议败兵之事。忽大使奏曰:“我主事急!祭遵把守潼关献降,纳秀兵马,都入关下寨,乞陛下早发兵御,莫待临城难与攻掠。”王莽闻奏大惊,急令苏献为元帅,邳彤为先锋,尽起御林大军二十万,名将数十员,御驾亲征出城。至长乐坡屯驻。
却说光武知王莽兵至,急引大军出坡对阵。王莽出马谓光武曰:“秦传汉,汉传王,天数然也,非吾霸夺。子若肯罢战休兵,即指潼关为界,东属刘氏,西属王朝,立马两国,何不可乎?”光武曰:“若欲和兵两国,除有平帝子婴并刘氏三千余口活却还我,即时罢战。”马武出曰:“王莽反贼!记得教场比试,嗔嫌丑汉马武将军否?”王莽怒而叫曰:“谁拿丑汉?”邳彤应声而出,手提方天戟,坐下雪蹄马,立于阵前,大叫言曰:“汝纵有拔山之力,过天之势,今日定欲拿汝,以复王寻之仇!”马武大喜,纵马提刀,直取邳彤。二人交锋,激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王莽军中急令王瞻、李顺、孙通、高密、李建、李颜宗、王卿、王焕、王武一齐助战。九将听旨,飞奔入阵。
光武见王军助阵,亦令姚期、陈竣刘垄傅竣朱祐、冯异、岑彭、祭遵、景丹、王常等一齐混战。王军大败,岑彭活捉苏献。王莽拨回马走,光武引兵追赶。王莽入城,令卒闭紧,光武众将一齐围上。
九月戊申,城内窦融献开宣平西门,迎接汉兵。光武传令:“不许伤害百姓。如违者即斩”。众将肃然而进,毫无干犯。
邳彤知军入城,急令东宫王禹开东门走讫。光武引众军放火烧着午门及未央宫,搜王莽家属,皇亲国戚尽皆诛戮,惟不见王莽。光武传令晓谕百姓:“如有隐藏王莽,九族皆诛。有拿获送献者,千金赏赐,许令诸人入宫搜捉”。时有客人姓吴,被王莽罚钱赏军,不能还家。听得谕旨许人民共搜,即提菜刀一把,寻入东宫而去。
却说王莽见火连内禁,急至宣室,旋席随斗而坐,乃叹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今汉兵以火焚宫,吾避于此,岂奈我哉?”庚戍旦,复于渐台之上,闭阁而坐。至申时,吴公搜入宫内,寻见有高台二所,殿阁深宫,四围水绕,乃曰:“王莽必在此台之上。”放下吊桥而过,至上阁内殿,见着黄袍玉带,以脚排开莽门,进前拿住王莽,谓曰:“贼子今遭吾手。”王莽告曰:“吾将锦包袱赐汝,内有宝物,乞留残命!
”吴公接着锦包袱,又扯下台。
忽太尉李清走至,将吴公打倒,拿下王莽,出见光武请赏。
光武大喜,正欲赏清,吴公走至,告曰:“小人拿住王莽,被彼抢来,乞主公详察。”光武曰:“汝有何证?”吴公曰:“小人有。”吴公遂将锦包袱献上。光武解开视之,乃国朝玉樱邓禹曰:“今日江山还归吾主!”光武大笑,遂赏吴公万钱,吴公叩首拜谢而出,乃曰:“为此贼久淹于是,使吾抛妻数载,弃母多年,今日才偿旧恨,得转家乡!”言讫,遂回而去。
却说光武,是日与众将士登于渐台殿上,书曰“十二帝王之灵”,摆列香烛于席,祭雪仇恨。将王莽、苏献推跪神位之前,听宣祭奠。令敕文官高声朗读,其祭文曰:汉室山河,二百余年。平皇势弱,贼子当权。弑君杀父,抗敕违宣。秀恢天下,聘士求贤。奸臣捉至,细割刀千。一酬君恨,二雪父冤。香花祭毕,圣祖升天。
祭毕,将苏献斩首,莽凌迟细割,分散其尸。争相杀者数十人,以莽首悬于城下。百姓观者,或掷之于地,或切食其舌,人人共恶而诛之。后言王莽诗曰:百计徒劳苦战疆,江山依旧属刘皇。
粉身碎骨诚堪恨!击首抛骸亦可伤。
斗酒何能称奠祭,荒碑谁为泣铭堂。
当时解省回头早,免使龙泉剑下亡。
那光武大设筵会,宴贺功臣。众将饮于席上,唧唧哝哝,欲立光武为帝。光武知其意,仗剑出席而言曰:“汝等众人,再有交头接耳,胡乱言者,即斩。”吓得众将无一敢言。更始坐于长安,众臣朝拜礼毕,加封秀为大司马,着行司隶校尉,于前殿整修宫府,与秀等诸将议事于内。朝罢,各散。
时八贼朱鲔等议曰:“今刘秀破却王莽,国家重柄都在其手,兼其部下诸将不离左右,我等将何奈之?”胡殷曰:“我有一计,可害其命。”鲔曰:“汝有何计?”殷曰:“来朝奏帝,令刘秀部下诸将,封出各郡为官,使刘秀身无一措,不能成立大事,然后慢而图之,何难之有!此乃张良左迁诸侯之法也。”朱鲔听言,大喜。
次日,入朝见帝,奏曰:“今刘秀破除王莽,皆其部将之力,建此大功,陛下若不封出为官,恐惹众臣之怨,乞陛下圣鉴。”更始准奏,敕令尚书省检功加职,擢出各处为官。是日传旨,令其众将各封外郡职守,不得久停于府。各谢恩毕,邓禹曰:“此又贼臣之计,欲害主公,故散吾众将,彼得行事。
”光武曰:“纵乃贼臣之计,不可违逆圣旨。”众将忍声听命,各登任所。光武送至灞陵桥,泪下分手,自叹回府而去。邓禹谓众将曰:“汝等须从旨命,暂散为官,务宜精探消息,匡救主公。不枉汝等英雄之志,中于贼子之谋!”言罢,各赴任去。
却说胡殷见散刘秀之将,乃大喜,谓众曰:“果中吾之计也!”众答曰:“虽然散其众将,奈刘秀帝之宠臣,何能杀害?
”朱鲔曰:“吾有一计,使刘秀自杀。”众问曰:“汝何计也?
”鲔曰:“见今诸州盗贼竞生,劫财杀命,可奏上更始,着其巡按河北。但与三五百人跟往,刘秀若到,贼必杀之而劫其财,岂不自送命乎?”张昂曰:“刘秀仁扬天下,德播万方,人皆瞻仰而服,岂有害彼之心?若果欲行,可令一人假装刘秀,先往河北诸州,拷刑官吏,勒骗军民,使刘秀到日,人皆共恶而诛之,方能害也。”众将大喜,遂依其计而行。
惟胡殷貌类刘秀,即日私离京地,假扮巡行。经州过县,俱要羊酒接迎,拷逼官民,勒财捎物。有陈词告状者,不令近见。凡出街市百姓观者,俱要低首,两旁不许抬视。牌至怀州,报知太守张国期,言:“司马刘秀,各处查刷官吏,拷逼军民,有钱者得活,无钱者受灾,太守亦要预备,免遭刑戮”。国期听罢而言曰:“人道刘秀德量齐天,今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乃得一虚名耳!”言未讫,人报刘秀已至。国期大怒。急引壮军五百,各披盔甲,上马前迎。行经数里,到一山坡,遥望刘秀摆道而来。国期接上,仍依法礼而行,看其动静果否。刘秀曰:“汝何不备羊酒远迎,故此迟来?即有慢上之心!”喝令重打。
国期见果有如是,大叫:“众军下手。”言罢,一齐拥出,四围掩杀,吓得胡殷勒马急回军走。国期催赶追上数里未及,即罢兵回府。
胡殷走至长安,见众人,具说前事,各皆大喜。谓曰:“刘秀此回,必遭吾计。”遂入朝见帝,奏曰:“今河北州郡,盗贼群生,黎民遭害。陛下可令大司马刘秀,巡抚州县百姓,庶保天下太平,我主安居帝位。”更始准奏。即传旨赍敕。令司马刘秀领军五百,亲往河北巡抚,待按完复命。
时朱鲔八贼急先令人报知洛阳太守,言:“光武不仁,可用机暗杀,以贵酬功。”是日,光武领敕上马离朝,径往河北进发。众军前呼后拥,地震山惊。行近洛阳地方,令人赍牌报知太守,已临城下。董期忙奔出接。迎至馆驿,设席宴待。
至日天晚,董期唤出一人,名焦休雄,谓曰:“今上司文书,言光武不仁,令吾暗害其命,汝若能干是事,赏银十锭。
后报朝廷,再加官职。”休雄曰:“太守严命,小人即行。”
遂藏短剑于身,径人驿去。故言排席为由,潜于窗子之下。夜静二更,见光武秉烛独坐,玩观《刺客荆轲之传》,喟然叹曰:“刺客好无决断,误汝性命!”休雄听罢,胆战心惊,不知书内有此说话,只疑道破,慌忙伏于其前,告曰:“不干小人之事,乃太守董期,接奉上司文书,言爷爷不仁,故使小人为刺,暗害爷爷,乞留残命!”光武曰:“前番来者非吾,乃贼臣胡殷假扮出巡,故使天下官民怨归于我。”休雄曰:“若爷爷肯恕小人之罪,小人先往各州郡县,备说情由,使不枉负爷爷之德。”光武曰:“此乃贼臣之计,非汝之罪也。但下次休行是事。”休雄叩首谢恩,急奔诸州报说情由。
次日牌到怀州,张国期太守急整兵马,自领僚属官吏,出城远迎。光武问曰:“汝等何处官吏?”答曰:“怀州太守张国期,带领本府官吏人马,迎接主公。”光武曰:“怀州至此,路途甚远,汝何是远迎耶?”国期曰:“昨日焦休雄报说前日案临,非主公亲体,乃贼臣胡殷假装计害。今主公亲临,小尹故速远迓,乞大恩宥罪!”光武大喜,遂令前行至城人府。国期亲整察院,请入安坐,大设席宴。有诗为证:屏开丹孔雀,褥隐绣鸳鸯。
玉盏斟琼液,金炉爇宝香。
第三十四回杖策追君意远图愚拜王郎欺正叶
光武正宴间,忽人报说“祸事已到,请太守将何御拒?”
国期闻说,慌忙无措,问曰:“何处军兵?”答曰:“碗子城混天大王,今兵马都已入城,请太守急作区处。”唬得光武等各个惊惧!国期急备人马防御,同光武急出视之。见其从西门街摆队飞来,当头一将,头顶金盔,身披锁甲,手提丈八蛇矛,坐下骆驼神骥。见光武,忙奔下马,拜伏于前。光武见是大将姚期,即回惊作喜,邀入衙内。各施礼毕,问曰:“旨命着汝为官,何起兵至此?”期曰:“自长安与主公别后,日夜萦系,并未赴登任所,只于碗子城聚兵探信。今闻主公巡按河北,领军三千,特来保护驾往,庶免主公忧惧。”光武大喜,宴罢,同往河北。
从白渡经过黄河,至东山下。小军报曰:“前有大队军兵,两员大将拦住去路,主公将何治之?”光武闻听,亲出探视之,乃冯异、王霸,亦言:“未赴任官,只于是处屯军,探知主公消息,特往跟随。”光武闻言大喜,遂令合兵前往。
至近邺城,县官各出迎接,安于司坐,大设宴席。凡所过州郡,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莽苛政,吏民皆悦,各个争持羊酒,迎接宴劳,秀皆不受。
却说南阳邓禹,闻秀巡按河北,杖策急追。赶至河北,令人报知光武。光武急出迎接,携手并人。至公厅,各施礼毕,光武曰:“破除王莽,吾得专封拜赠,先生远来,宁欲仕乎?
”禹对曰:“非也。但愿主公威德加于四海,臣得效尺寸之功,垂功名于竹帛,臣之愿也。”光武大笑,遂留同宿。禹进书一缄,呈与光武,书曰:昔文王治世施仁政,诸侯来朝。纣王续基,好淫佚,忠臣弃国。今我主亲破王莽,天下未安。赤眉起青续之南,铜马聚滹沱之北,中原扰乱,群庶号悲。且朝中更始,乃弱寡常才,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志在财币,角胜争鸣,威力相残,疾侮忠良。非有明智奇谋,远图深虑,欲尊主于安民也,但朝夕自快而已。主公素有大德,已立威名。诸士闻风远至,万民仰德欢迎,军政肃齐,信明赏罚。臣愚浅虑,主可精详,欲为今之早计,莫如延揽英雄,悦服民心,观归社稷。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则天下不足定也。臣邓禹顿首百拜,谨奉书。
光武览书读罢,大喜,因令邓禹常宿帐中,与定计议。每使诸将等军要,皆询访于禹,以当其才。邓禹复进曰:“臣闻邯郸城小,枪贼果系汉室宗枝,若主公到彼,其人必降。”光武依言,遂与众将领军前行。
至邯郸下寨,令人报知。刘林忙出城接,邀入后衙施礼,各叙宗派。则光武为兄,刘林弟也。是日,大设宴待。刘林问姚期众将:“今朝廷更始若何?”众答曰:“更始不明信谗,八贼嫉贤妒能,颠颓国政,使天下纷纷而无定也!”林曰:“君既不明,难任重责,莫若于此佐立吾兄为帝,以众人望,汝等若何?”众将闻说,齐声相应,曰:“公言极当!”遂选日邀光武坐于正堂,众将列班于下。林谓秀曰:“哥皇起义除奸,身经万战,未被恩酬显爵,返遭贼计所侵!况且更始非明智之君,信谗毁直,使天下英雄豪杰悉皆失望,恐一朝有变,则国属他人,而费吾哥之力也。依愚所见,哥皇请就此为君,以从众愿。”言讫,众将一齐拜舞,顿首山呼。光武见刘林串同众将逼立为君,顿颜大怒,拔剑欲砍。刘林忙走一旁,吓得众将四散躲闪。光武怒气冲冲,还寨去讫。
却说刘林见光武不从,独于厅上闲坐。报曰:“有一先生来谒大王。”刘林遂出迎接。见其状貌非俗,有若神仙之像,问曰:“先生来者有何贵干?”先生答曰:“吾因观望贵气,寻至于此,故敢冒谒尊颜,乞姑恕罪!”林曰:“既有是言,敢烦一相。”“先生曰:“观足下之相,不过王公之位,岂当是哉!”再游观望,谓曰:“贵气落于南市。”刘林遂与同出衙寻。行至南街上尤庵前,见一卖卦先生铺上书着“成帝子刘子瑜,新居北市卖卦”。二人入铺,望卖卦先生伏呼万岁。刘林遂请至衙,问曰:“主公因何自苦于是?”答曰:“吾因王莽篡国,隐姓一十八年。今日略定,方才显露。”是日,刘林遂立王朗子为帝,改号兴隆元年,国号大汉皇帝。以国师桓法钦为左丞相,桓就克为右丞相,王赤龙为元帅,御弟刘林、张美、李献为末将,四围城门紧闭。
光武知意,急领军至城下,叫刘林问故。刘林曰:“前者立汝为君,险被所害。今已立却成帝之子刘子瑜也,免劳后顾。
”光武曰:“既然如是,敢问皇帝圣关多少?”林曰:“二十八岁也。”光武曰:“兄弟错矣!成帝在位二十六年,寿四十六崩;传位哀帝,在位七年,寿二十六岁崩;又立平帝,在位五年,寿十四岁,被王莽鸩杀;再立子婴三年,王莽十五年,算至此,则子瑜四十六岁也,岂不诈乎?兄弟休信他人惑言,多是王莽枝叶,故假我汉名养锐,以嗣王莽之业,可不自察?”王郎子听说,大叫曰:“吾非汉室子瑜,众将岂能掩饰,肯立我哉?汝虽刘姓,乃假汉妖人,非正枝叶!”言罢,叫众将:“谁敢先出,拿此反汉刘秀。”忽元帅王赤龙应声出曰:“小将愿敌。”言罢,引数员猛将,五百雄兵,飞身上马。使一柄大杆刀,立于阵前,叫小将对敌。姚期出马,二人交战十合,赤龙败走。张美、李献二人,忙出交战。姚期战无数合,二人败走不禁。光武率兵赶杀,其将都入城去。光武叫曰:“刘林兄弟,休被他人诱惑,骨肉相戕!可早省察,共佐更始,立祖宗之业,显后世之名。”刘林不听,紧闭城池。
光武分兵围守一月,尚未降服。王郎子问众将曰:“刘秀兵多将勇,何以退之?”刘林曰:“主公勿虑,河中府大枪贼处,有军十万,乃吾兄刘庭也。臣往求借,彼必相助。若得此兵,至日可破刘秀。”王郎子曰:“今被困守月余,正在危险,汝若往借,须要急回助救。”林曰:“不劳致嘱,臣当竭力匡扶。”言罢上马,冲出阵去,前望河中进发。
至蒲关令人报知。刘庭急出迎接,施礼坐毕,刘林具说借军之事。庭曰:“起军容易,奈少先锋当阵,将何如耶?”言未讫,一将飞出应曰:“小将可往先锋。”视之,乃上将邳彤也。刘庭大喜,遂令邳彤领军一万前行,刘庭、刘林领军九万后往。行经数日,至邯郸城下。光武急分兵对阵。姚期出马谓曰:“吾与汝素无仇,何故逆天助寇,枉费劳力乎!”邳彤曰:“为王新室服仇,故来擒汝,早下马降,可全生命!”姚期大怒,跃马横刀,杀人其阵。二人交战二十合,不分胜负,各将军回阵,来日再决。邳彤领王莽太子王禹撞至城下,叫开门,救兵都至。王郎子于城上望见,认是东宫王禹,思放其人,恐泄己事,遂攀弓搭箭,射死王禹,堕于马下,不放邳彤军入。邳彤见射死王禹,痛哭却兵,冲杀出阵,奔往他方而去。
却说刘庭、刘林后军将至,光武亲领大军对阵。王郎子见救兵都至,急放城中一万人马出助。两下夹攻,光武大败,引军回走,王郎子同桓法钦、刘庭、刘林引军急赶。光武望南而走,小军赶曰:“前有三员大将,领军拦路。”光武大惊,至近视之,乃臧宫、王貂、贾复是也。有诗为证:尘途逢主主逢臣,臣主相逢喜自新。
携手并归军营里,君臣相遇古难亲。
第三十五回倾扶汉主灭奸邪民感仁威归圣主
却说贾复等三将迎着光武,邀入台城,安抚百姓,顿歇军兵。忽听炮响一声,桓法钦引军围城。光武曰:“此处久困,何能退之?”禹曰:“此城无粮,不可虚守,莫若乘其未备,早开走出,再作区处。”光武从之。遂引众将等军,弃城出走。
奔至元城将近,小军报曰:“前有大将领军拦路,如之奈何?”光武闻报,叹曰:“吾今休矣!”忽见其将飞至,叫曰:“小臣耿纯,特来迎接,主公休得惊惧。”光武大喜,遂同入城。纯令大设筵宴席待光武。忽人报曰:“王郎子兵至。”光武谓众将曰:“谁能退却王兵?”耿纯大声应曰:“臣有一计,可立斩王郎子。”光武问:“将军何计?”耿纯曰:“王郎子未知臣佐主公,今既兵来,臣领本部人马一千五百,内藏贾复、臧宫,远远迎接,彼必无备。主公引军后至,内攻外掠,必破之也。”光武大喜,遂引军前去。
约行十里之地,迎着王郎子兵,问曰:“汝等何人?”耿纯曰:“吾等特来迎接圣驾,休得阻当。”王兵遂放其人。再至第三队,被其挡住,不容进见。臧宫、贾复等俱入中队,见其拦挡不放,乃大喝一声,齐呼杀进。光武听知,急引大军助阵,里应外合,叫杀连天。姚期、冯异、王霸撞入其阵,两军混战,王兵大败。王郎子、桓法钦挡敌不住,忙拨马走。姚期等率军赶杀,追将数里未及。
光武急令鸣金收军,入城安歇。邓禹谓众将曰:“今虽胜此一阵,王兵未曾伤折,倘若聚会,必乘势败来攻,使吾不备,汝等务宜谨守。”言未讫,急听炮响一声,桓法钦将城围上。
耿纯进曰:“渔阳海马贼刘显处,有军十万,其人亦系汉皇枝叶,主公可往求借。若得此兵至助,必破王郎子也。”光武曰:“奈贼寇紧围,不能勾出!”纯曰:“臣夜开南门,与王兵对敌,主公开北门出往,何足忧哉!”光武大喜。
至夜二更,纯引兵开南门,大喊一声,鸣金击鼓,叫杀连天。光武引众将开北门,飞走而去。耿纯两下正厮杀间,有军卒报知桓法钦,言:“光武开北门走出去矣,尚何空战?”法钦闻报,急收军赶。
却说光武奔行十里之遥,忽听山坡后炮响一声,军骑拥出,当头一将,领兵截路。见光武龙颜凤凖,是帝王之像,即下马施礼,问曰:“公非汉刘文叔乎?”光武曰:“然也。”其人闻说,忙伏顿首告曰:“臣接慢迟,乞主公宥罪!”光武携起,问曰:“将军何姓?”答曰:“臣乃幽州刺史耿弇是也。”光武大喜。忽听后军追至,耿禽急令子耿耳退兵,齐护光武入城。
引见刘显,接至后堂施礼,各叙宗派。显乃光武之叔,问曰:“贤侄为何忙奔于此?”光武垂泪而言曰:“秀因巡按河北,至邯郸城,不意刘林被人哄惑,言王郎子是刘子瑜,扶立为帝。
又至河中串诱刘庭,共起大军,反汉助王,与秀争锋。秀兵寡难敌,故投叔处借兵,乞念祖宗之仇,急相援济。倘或成功,虽泉下亦不忘也。”刘显听罢,亦垂泪谓秀曰:“吾有大军十万,即起往救。”令弟刘李点兵,自陪宴待光武。
忽人报:“有别驾至。言奉御来,要投谒见,未敢擅入。
”显令唤至,接于厅上。施礼毕,其人见光武,不言而出,暗统大军一千,将衙围祝光武知,急令众将披挂,与刘显上马,出衙见别驾苗曾。光武问曰:“汝等围此衙者,有何故也?”
苗曾曰:“报小长安杀兄苗蒙之仇!”光武闻言,大怒,率兵拒至。忽王郎子兵至,冲杀入城,光武众将一齐拥战。邓禹见其兵大,两相夹攻,急令众将领兵共保光武,冲杀出阵,奔投东海而去。王郎子、苗曾夹攻刘显,冲得各逃四散,收军闭城。
郎加苗曾为本部太守,镇抚渔阳。
却说众将引军二百,保护光武出走,诈称王郎子兵过。行经数日,至近海地,小卒报曰:“前有一员勇将,领军飞来,乞主公观是何人?”光武大惊。其将奔至,见是光武,滚鞍下马,拜伏于地,言“主公何故若此?”光武认是坚谭,急为携起,二人相抱涕泣,哭诉前因。坚谭曰:“臣与主公别后,旦夕忧怀,故假名于海上为盗,探望消息。今闻主公出巡河北,与王郎子厮战,特来寻护,不觉幸遇于此!”言讫,遂令合兵一处,暂行歇息,再当前进。有诗为证:山隔万重音信杳,月明千里故人来。
人生聚散犹萍梗,或向风前浪里回。
坚谭、光武合兵前行至一村庄。谭见光武面带饥色,遂屯驻人马,令军侍膳。忽听喧哗之声,一队军至。光武惊惧,急欲披挂,见其至近,乃贾复引军来也。二人大喜,遂将麦饼献与光武。光武问曰:“此物何处得来?”复曰:“臣于王郎子军中夺来,见主公饥饿,故敢进献。”光武笑曰:“将军真乃虎口夺食!”忽姚期、王霸、冯异、马成、耿耳俱领残军赶至,光武大喜,遂合兵前行。
至三河县,耿耳进曰:“此属幽州之地,乃臣父所管之民,主公可诈言赶捉刘秀,人城安下,臣有区处。”光武许之,遂入城安讫。耿耳对县官实将其事告知,县官大喜,遂出参见。
城内百姓人等,知是光武,各皆欢顺。有诗为证:刘君勒马过三河,州县笙箫乐绮罗。
四海仰瞻苏雨露,万民俱唱太平歌。
第三十六回天怜弱寡返邪兵王霸合兵援帝难
却说光武于城内才安半月之余,又被桓法钦赶至,将城围祝光武引军弃城出走,法钦挡住谓秀曰:“汝早下马受降,免使朝攻暮击。同扶汉室江山,如不愿从,立时斩首。”姚期等一齐大骂:“奸贼诡徒!假吾汉室之名,贪荣立寇,若擒到手,把作王莽一般,分尸碎首!”法钦大怒,骂其众将曰:“弱寡孤穷,安持大众!”邓禹曰:“群鸦小啄,岂敌凤凰!”
光武催军搦战。鼓噪旗幡。众军交马,杀得天昏地惨,鬼哭神号。光武将虽雄勇,奈三千兵卒,岂敌二十万之军!光武正在危乏,力气不加,仰天叹曰:“常道真天子下降,咸有百灵相助。今吾累困贼兵,何无应乎?”言未讫,忽正南上狂风大作,飞石扬沙,王将军卒,各皆掩面四散。其后耿奔引领三千大军,冲阵混杀,王军大败逃走。邓禹急令收军。耿弇进曰:“主公勿虑,今辽东乌桓国有军数万,臣同耿弇往彼求借,接助主公,斩除此贼,早安天下之民。”光武许之。耿弇父子上马去讫。
光武领军从西南而往,经过州县,俱属王郎所管。行至昆阳,邓禹晓会诸将,诈称王郎子兵至,立于城下,叫上开门。
遂入衙安下,即令县官高户急炊饭食。高户与手下议曰:“恐是刘秀军兵,待饭熟后,探听虚实,方可与食。”但见军来累累催逼,高户愈生疑心,不令与食。其军各人乱抢,高户言曰:“正是刘秀兵也!”急入后衙擂鼓,催军围捉。光武知之,慌忙披挂上马,引众将往南门急走。高户领军赶袭。光武正至门下,高户叫城上放下砍戕。姚期闻说,纵马飞至门下,奋手一托,光武遂免其害,有诗为证:略举擎国手,支持汉乾坤。
若此英雄汉,谁堪与比论。
光武等走出其城,邓禹曰:“为此一餐小食,险失国家大事!”正欲前行,忽听王郎军至,勒马复奔南走。晨餐宿夜,不敢入城。或食于道旁,或安于空舍。奔至芜蒌亭时,天寒日冻,光武甚有饥色。冯异径往民家求得豆粥一碗,进与光武,略充腹馁。
再至曲阳传径过,闻王郎子领兵后赶,从者皆有恐惧之心。
行至滹沱将近,小军报曰:“前有大河阻隔,上无桥梁,下无船渡。又听王军后赶,如之奈何?”光武闻报,乃长声叹曰:“前阻后逼,天亡我也!”王霸进言解曰:“臣乞往视,看可渡否?”光武令其急往。王霸飞至河边,见江水泛涨,浪滚滔天,安能得渡?乃仰天祝曰:“吾主刘秀,仁德塞乎四海,与民除灭妖奸。奈贼兵势大,力寡难敌,战败逃此经过,又逢大江阻隔,不能得渡。愿天怜佑,护过此河,免亡贼兵之手!”
祝罢,回报。光武忙相谓曰:“河可渡否?”王霸恐惊众将,乃徐言跪而进曰:“冰坚可渡。”跟护官属听知皆喜。光武笑曰:“侯吏莫妄说也。”遂促兵前往。果见河水冻合。光武大喜,即跃马纵辔而过。王郎催兵赶至河畔,见光武渡水而走,众将一齐争功,竞奔跃过。未及至中,忽一阵风过,冻水粉碎,王郎十万军兵共溺河死。有胡曾诗曰:光武经营业未兴,王郎兵急势相凌。
须知后汉功臣立,不及滹沱一片冰。
第三十七回仲华爇火燎君裳大启雄兵经日会
却说光武渡过滹沱,望前奔行。至南宫地界,遇大风雨,满身俱湿,引军趋避道旁空舍之中。冯异抱薪,邓禹爇火,光武对灶燎衣。冯异见光武面带饥色,遂往农家求得麦饭一碗,进与光武。光武大喜,自食一半,余与众将解饥。再往南行,驰赴信都。忽见城内众官悉出迎接。光武远望,认是任光、朱祐、景丹、盖延、寇恂、祭遵。迎入城中后衙,各施君臣之礼,共话闲别之情。大排筵宴,赏劳诸军。
忽人报曰:“王郎兵离城三里下寨,次日决战。”众将闻报,即欲对阵,任光进曰:“不可轻敌!况且是处东皋西皋,俱集军将接合,其势甚大。既欲胜彼,可先令一饶舌之士,说连东西二皋,若肯合兵相助,则王郎可破矣!”光武闻言,即令寇恂往说。恂领命单骑前往。至东皋门下,令人说知。刘植出接,邀入后堂。施礼坐毕,问曰:“将军为何至此?”恂曰:“为汉司马刘秀,原系长沙定王之后,刘钦之子,起兵破贼王莽,扶立族兄圣公为帝。今被王郎反汉,难与对敌,将军若肯助汉,则更始基业可兴,刘朝不绝后也!”刘植曰:“所怜者刘秀仁德也。且吾亦系汉族,岂有他哉!”欣然投顺。二人遂往西皋而去。
至门下,令人投报。王梁接入,与卓茂等各施礼毕,问“此公何来?”恂曰:“因司马刘秀为贼兵侵攘,使愚特来投告将军。乞兵救济,倘能功就,以贵酬谢。”王梁大喜,即从应顺。卓茂曰:“主公今在何处?”恂曰:“见在信都屯下。”
卓茂听言,即欲王梁起兵。刘植曰:“可往渔阳太守刘显处,求借军兵。其人亦系汉族,聚有雄兵十万,倘求合会共往,则破王郎如反掌矣!”寇恂闻说,遂与刘植、卓茂、王梁四人上马同往,前往渔阳进发。
行经数日,至其地界。忽见一队游猎军兵,都执轻弓短剑,坚甲重兵,至近问曰:“何方将士,投此经过?”恂曰:“司马刘秀使吾投往渔阳太守处,求借救兵。”其首将乃是苗曾,闻说是汉将,大叫:“众将拿捉。”众得将令,一齐混捉。寇恂急勒回马望北奔走,苗曾领军后赶。约走五七里地,忽前一阵军兵,书着“大汉军兵”,当头三将飞骑而来。寇恂高叫:“将军救吾!吾乃汉将寇恂,被贼兵追赶。”三将乃杜貌、吴汉、马成,闻恂叫救,一齐喊杀,活捉苗曾。众军各逃奔散,遂脱寇恂之危,引兵拥入渔阳城去。
安抚百姓,至衙内坐叙,谓恂曰:“汝往何遭贼所擒?”
恂曰:“因投渔阳皇叔刘显处借军,路逢此贼。若非公等来至,险堕其手。”吴汉曰:“足下不知其故,渔阳皇叔,主公亦投此处借军,被苗曾暗投王郎相击,各冲混散,王郎因封苗曾为此太守。适才追赶,被吾擒者,即苗曾也。”寇恂大喜。吴汉遂令左右推出苗曾斩首。忽人报皇叔刘显兵至。各众将出衙迎接,邀入后堂施礼,挨序而坐。吴汉问曰:“皇叔许久何来?
”显曰:“自此混散,吾于诸处聚集军兵,已得二万之余,特来破灭苗曾。汝等为何先夺?”吴汉曰:“吾已捉获苗曾。”
令人推至。刘显大喜,曰:“为此小贼,使吾君臣混散!”遂拔剑下阶,砍为八段,令人拖于沟壑。有诗为证:扰扰干戈角胜争,人民慌乱各逃生。
寇恂已入渔阳里,击斩苗曾直世平。
那刘显大排筵席,众将一齐贺喜。正宴间,忽报耿禽父子兵至,众皆出接。至衙礼坐,弇曰:“吾领壮军,正来剿杀苗曾,想被公等擒灭?”刘显曰:“吾等除矣!”耿弇大喜,遂合兵一处,共计二十万有余。推刘显为元帅,吴汉为副帅,杜貌、马成为先锋,是日即起军行。吴汉传令众军:“不得伤害百姓,如故违者,即斩。”众皆应诺。炮响一声,出城前往。
干戈耀日,旗鼓番天。
所过州县,不攻自服。行经数日,至信都,离城五十里下寨。吴汉令小军打探王郎子兵围城否。又令寇恂报知光武。寇恂上马飞至城下,叫开门。光武急令放入。寇恂具说所集军兵,约谋攻掠之事。光武大喜,遂与众将约议,准同接应,令寇恂回报。寇恂上马出城,回至寨中见吴汉等,话讫前事。
却说光武登城,叫刘林、刘庭打话。二人遂至城下,光武曰:“汝等二人莫失兄弟之位,早省入城,共图妖贼,莫待祸急燃眉,悔之晚矣!”二人不听,回寨而去。是夜,邓禹领军出城,偷劫王郎之寨。众将各遵分兵,四门围伏。待至三更时分,王军昏目睡浓。邓禹令军放火,炮响一声,四门齐杀入寨。
惊起王军,不知去向,东投西窜,自相践踏。桓法钦急引王郎子杀开血路奔走,残兵败卒冲混四散。邓禹收军入城。光武知胜,急开门接。见姚期马上横担一人,龙袍玉带,活似王郎子之状。心中微喜,至近,以火烛,乃弟刘林也,与王郎子一样妆扮。光武放声大哭,众将劝解未已。
却说桓法钦招集残兵,尚有五十余万,屯下营寨。听得吴汉于寨杀牛宰马,朝欢暮饮,不理军情之事。遂令刘庭、张美、李献引二万大军,迎击吴汉之寨。三人遵命,领军前往。撞至寨内,遍绕,乃一空寨。急拨马回,四围伏兵齐起,举火高烧。
王兵不能冲出,望西门冲走,被王梁截祝急退东走,贾复挡祝杜貌、刘植挺枪混杀,斩刘庭于寨内。杜貌活捉张美,刘植擒下李献。光武领军政击王郎之寨,桓法钦急领军往西走。
光武收军,杜貌等拿张美、李献来至。光武曰:“军中唆哄,通是此两匹夫!”喝令斩讫,率兵再赴。
却说王郎点兵,损折三十余万。又听后军赶近,急奔前走。
忽听炮响一声,耿纯领军截祝二人交马混战,光武、邓禹领军赶至。刘苇、彭满杀入阵中,见桓法钦骑龙腾空而起,法钦拔剑赶上,杀死彭满。又望光武砍来,只见头落于地,视之,乃一马首!有诗为证:百计混中原,扶王欲并吞。
奸谋从惑世,依旧汉乾坤。
第三十八回月明妖妇驾云来奸计诬良诛佞贼
却说光武见其邪术腾空,心怀惊惧,即收军卒下寨。与众将议曰:“才破无霸之妖,又逢法钦之孽,将何治耶?”众皆默然无计。至夜二更,月明如日,光武策杖出帐,徐步游观。
忽见空中有一妇人,腾云驾雾,金冠珠履,披戴仙衣,谓光武曰:“吾乃滹沱神圣母也。王郎真命之主,汝休赶袭。若与天命相违,则性命难保。”姚期在旁闻说,遂攀弓搭箭,射落妖妇。众将忙近擒下,绑缚入寨。
期问曰:“汝何妖妇?敢来戏侮主君!”妇人答曰:“妾乃王郎之妃。桓法钦能行此法,使妾驾雾于此,乞天恩姑恕!
”邓禹令杀犬血污之,使不能行。光武催军急赶。王郎知其兵至,令众军走入宋子城去,坚守不出。光武追至城下,分兵围祝邓禹见城上桓法钦以草龙与王郎子共乘欲起,急用于房道法,解压其邪,使不能起。
围经半月,光武率将攻城,法钦夜出城走,陈俊方、修纪厂等三军截住,法钦急引王郎奔入邯郸城去。光武诸将赶至城下,分兵围祝王郎军兵十伤九死,只有数百之余,甚怀忧切。
法钦曰:“主公休闷,西太山贼处有军数万,可往求借。若得其助,可破刘秀。”王郎从说,即令彭充往借。
充遂上马冲撞出阵。行至其寨,令人报知。二人接入,施礼,问曰:“君为何来?”答曰:“吾主刘子瑜,被刘秀赶急,特来二将军处求借精兵。倘成功后,将军皆有王爵之报。”其二将乃岑彭、李忠,闻说大怒,言曰:“汝主王郎贼子,假吾汉室乏名,欲争天下。今使诡计,惑说忠良!”拔剑奋砍,充头落地。一同至寨见光武。光武大喜,众将齐议,欲立光武为帝。光武曰:“不可,吾兄更始尚在,若夺其位,是不仁也。
待其崩后,方可受职。”
却说朝中八贼朱鲔等,奏上更始,言刘秀按临河北,众将反立为帝。更始闻奏,大惊,急向近臣曰:“谁为寡人除忧,破灭刘秀?”鲔曰:“今秦、赵二州马武、王常,原与陛下为友,得此二将,立时可破。”更始准奏,急令宣至。朱鲔谓曰:“圣上加封刘秀征北大司马,今按临河北反汉自称为帝,圣上特宣将军往伐其罪,后以重报,将军若何?”马武故言曰:“刘秀如此不仁,则天亦不容也。”遂允应其言。敕赐费明为元帅,庞贵为副将,马武为监军,王常为先锋。
是日,起军十万,上马前行。至河北地界,有人报知光武,言:“更始皇帝敕令费明,领军十万,今将至近,未知何故?
”光武曰:“更始兵卒助吾剿灭王郎,有何意也?”邓禹进曰:“主公休言,未曾表奏朝廷请求军助,无故自来,恐是贼臣之计,可令王梁迎出十里之外,着其屯于彼地,探其虚实,然后合兵未迟。”光武从言,即差王梁领军二万前往。
行经五十余里,迎着王常等军,两下排列阵势。王梁出马横刀问曰:“汝领众军何所往?”答曰:“来助司马刘秀,破灭王郎。”梁曰:“既乃圣上军助,邓禹将令遣吾迎接,教汝等屯驻此地,来日会合。”马武故出言曰:“吾奉圣旨差遣,岂由汝便?”梁曰:“吾奉司马将令,谁敢故违?”言讫,二人交马,约战十合,王梁败走,马武赶追。王梁勒马再战,两军混杀一阵,王梁引军回寨。
见光武,具说前事。光武急引众将,素衣束手,戈甲不身,上马出见费明。约行数里,撞遇其军,光武叫曰:“请费元帅相见。”费明出见,光武问曰:“元帅来者为何?”明日:“为汝反汉,自立为君,圣上着我来拿。”光武闻言,遂下马请罪。庞贵持刀忙欲近杀,光武跪伏受死。姚期在旁奋怒,跃出大喝一声,骂曰:“贼臣谁敢持刀杀人?”挺起长枪,跃马直取费明、庞贵二人。交锋都无两合,忙走不禁。众将夹托光武上马回寨。邓禹曰:“果乃贼臣之计,非姚期将军在旁,则主公几乎休矣!何能复乎?”马武等赶至,邓禹曰;“谁出对阵?
”姚期应声,飞奔而出。马武抡刀与期故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各罢归营。马武共王常计议,至夜入帐,斩却元帅费明并副将庞贵。
次日天明,二人提其首级,晓谕众军,言:“有不助秀者,此首为号令。”众将俱言往助。马武、王常引十万大军,提头入寨见光武。光武大喜,遂合军一处。
时有小军走回长安,入朝见朱鲔等,具报前事。朱鲔大惊,又聚众将商议。辽赠曰:“吾有一计,可杀刘秀。”鲔曰:“何计?”赠曰:“前者圣上着军讨秀,反被杀害不从,称此违逆上命,假赍圣旨一道,令使者将药酒往彼问罪,叫刘秀随便入朝。若从不逆,则无反意。如不遵命,即将药酒度与,逼其快饮。再令护军邳彤,引军五万随后擒捉,亦言上命差来,使见圣旨叠叠,决不敢违,岂不中吾计哉!”众皆大喜,即依计行。先令使命赍旨前往。后着邳彤领军,各个遵令去讫。
却说光武正于帐中议事,忽小军报曰:“圣旨又至,请主公迎接。”光武即令安排香烛,迎接开读。旨云:朕叨天眷,职掌山河。奈初登帝位,黎庶未安,故此遣汝按巡河北,抚恤郡州,托天下重事,悉付于卿。岂意听信小人之言,反国自称为帝?前者朕遣费明监军问罪,夜令奸人暗杀,夺吾十万之兵,足见昭然之变,明显欺君。今再遣使赍旨施行,如无反朕之心,即当随使入朝,同理国政,共决民忧。庶使朕无怀惧,以释既往之愆。若不信从,毒浆快饮,故兹诏示,想悉宣知。
光武接诏,宣读已毕,谓众曰:“吾当随使人朝,请释枉罪,使不逆上而屈义也。”邓禹进曰:“此乃贼臣之计,欲害主公。彼得宠用专握,主公不可信往,恐有一失,则有负天下豪杰之望,而汉室不能复兴矣!”其使者李烟,见邓禹阻谏,即取金钟,满斟药酒,度与光武,逼其快饮。光武遂接欲饮。
忽左边一将,怒若雷霆,飞跃走近,夺下酒钟,掷下于地。火焰腾起三尺,拔剑砍死使者。光武视之,乃大将姚期也。众皆大喜,有诗为证:何事君王意倒颠,每听残贼害忠贤。
暗中敕使传宣旨,一剑番身命梁泉。
第三十九回忠言服众邓英贤平除贼诏萧王职
却说邳彤领军将至,有人报知光武,光武领军急迎。行经数里相遇,光武出马谓彤曰:“将军今将何往?”彤曰:“为汝信谗反汉,自专为帝,圣旨着吾特来擒捉问罪。”光武曰:“吾无是事,何得诬乎?”彤曰:“既无是意,又何违逆旨命,杀害使者?”邓禹曰:“此乃贼臣之计,将军何苦信之!古云‘良禽择树栖,贤臣择主佐,’将军文才武备,势力过人,竭助王莽不能成立,后护王郎又经失败,今与贼类同谋,欺摧汉室金枝!岂不想更始荣显,为何而得?皆吾主刘秀于乱世中创就基业,让彼为君,反信八贼唆哄,戮杀皇兄刘縯,后破王莽,贼盗平除。又听贼臣所谋,欲图吾主,散其部下诸将,着巡河北。千谋图害,万计相戕!今见王郎未除,乘势促兵叠捉,可见更始仁乎!将军早思回首,共立吾主为君,庶不失乎功名之望。将军若不愿从,难出禹之手也。今禹十万雄兵,三十大将,已把二百里之地矣。将军纵有万夫不挡之勇,则寡难敌众。莫待擒捉归降,掩藏名义,将军可自思之。”
邳彤听罢,低首无言,遂下马拜降。光武大喜,即令合军回寨。聚同二十八将,乃二十八宿,并南北诸星,悉会于是。
当日,光武聚集诸将,大设筵宴,会劳功臣。席间,诸将都劝光武就位,光武不从。忽耿耳呈一表章,进言曰:“吾主可早成计,莫待众心解散,驷不能追,愿吾主察臣愚意。”言讫,呈上表章:臣闻人之恶,不可不除;人之善,不可不纳。吾主新破王莽,天下未安,社稷日危,山河旦夕,非周武、高皇之君,不能兴创此业。今吾主仁德兼备,智度恢宏,正所谓仁德之君也。
愿吾主早继江山,慰群渴望,救生民之涂炭,解黎庶之倒悬。
吾主若再辞逊位,则天下众豪失望!况且更始在朝,昏庸愚弱,不思吾主义让之心,但图彼专荣显之地,听信贼臣唆哄,叠传圣旨欺诳,则吾主几被其陷。今再若不相从,汉世山河必丧,社稷散离,噬脐何及?臣不辞碎首之诛,敢渎天威之犯,愿吾王圣鉴!臣耿耳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光武览表,微哂而言曰:“待破王郎之后,为帝未迟。”
邓禹见其坚执不从众意,且率兵攻城,桓法钦急引王郎驾投北而走。邓禹领军后袭,赶至高邑县,分兵围住,令军杀犬取血,涂污其城。又围半月不出,解兵暂退,离城三十里屯下营寨。
光武见有高台一所,上书“千秋”二字,不识其意,遂问邓禹曰:“此台何用?”邓禹曰:“千秋者,谓军多也。”光武遂同众将上台,遍历游观。玩毕,下寨。至夜三更,光武策杖私巡军帐,忽听小军议论,言“元帅将令,来日于千秋台上立帝”?光武闻说,大惊,回帐,自思:“若待天明,众人不由我愿,不如出寨奔回长安而去,众人岂奈我何?”遂上马徐行,潜往南门出走。
时御弟刘植把守严谨,见光武欲出,忙近扯住其辔,告曰:“臣奉元帅将令,若放主公出去,小臣该死。望主公仁宥!”
光武见不放出,乃拔剑自刎。吓得刘植骇然,急放辔去。走入元帅帐下,报知邓禹。禹大惊,忙引众将越池追赶,不知往何而去。却说光武夜出,策马南行。忽见其地两人并立,俱道:“来日太平,众立光武为帝。”光武听知,大怒,仗剑跃马,望二人一砍,化作火光,并散于地。光武近视,乃二石人。遂叹曰:“天赋吾以如是之人,则山河社稷皆顺。非人愿乎!”是日,光武走至柏乡城,望前南行。忽听后军赶至,乃邓禹等众将飞马走近。勒住光武之辔,告曰:“主公夜私出寨,欲将何往?”光武曰:“回朝见帝,汝管何为?”邓禹曰:“贼臣屡谋未获,主公送入虎口!”叫众将不由其意,一直趋拥回寨。
是日,起军攻城。桓法钦见汉兵入城,急引王郎驾雾腾云,复还邯郸而去。光武率兵追赶至城下,分兵围住,数日不出。
邓禹曰:“吾有一计,可擒妖贼。”光武问曰:“元帅何计?
”邓禹曰:“不可攻城,恐其见遇驾邪又走。吾等退军十里,彼见兵解,必往南走柏乡城去。可令姚期、王霸,领军五万往南,离城十里山坡下埋伏。再令王常领军二万,于南山高阜处探望,若法钦走至,吾等随后追袭。王常举旗为号,坡后姚期、王霸伏兵齐起,前攻后击,断然可擒。”光武大喜,遂退军十里,令各寨分兵埋伏去讫。
却说桓法钦见汉兵解散,急谓王郎曰:“今城中粮缺,不可久存。喜得汉兵解退,吾等可趁风急出,投奔柏乡城去,其中粮草甚广,方好交兵,莫要待汉兵复至,难出其围。”王郎闻说,遂与法钦领军,开南门出走,前往柏乡进发。邓禹知出,急同光武等将领军追杀。赶至南山坡下,王常擂鼓,舒展旗幡。
姚期、王霸伏兵齐起,箭如雨下。王郎欲回,马武截住,众将军卒喊杀连天,王兵大溃。左冲右突,无路奔逃。桓法钦驾雾正起,被姚期一箭,射落于地。众将忙近擒下。王霸跃马赶上,活捉王郎,斩军杀将,尸伏如山。光武收军,凯歌罢战,回入邯郸城去。有诗为证:奸雄百计望遗才,诬使王郎战九垓。
直待满营空应月,东风依旧绿云槐。
那光武等至衙坐定,众将绑缚王郎、法钦,推跪阶前。光武谓曰:“为汝一贼,伤吾兄弟之情!”喝令推出斩首。是日,大排筵席,宴劳功臣。搜捡吏民与郎交通书籍,凡得数千余章。
光武命将烧之,令反侧子自安。秀部分诸将吏卒,皆言愿随大将军。忽小军报曰:“更始皇帝遣使赍旨,已在东门停下,请主公出接。”光武闻言,急令排列香案,整笏上马,与诸将群臣等俱出东门迎接。至衙,伏听宣旨,诏曰:朕承天命,冒职龙居,上继先王之业,下安黎庶之心。幸喜莽贼剿除,冤仇洗雪,皆仗卿力恢复,而致朕于是位。近闻刘林结党,扶立王郎,假吾汉室之名,诈毁成王之业。东偷西劫,北伐南侵,社稷几危其手,人民敛迹伤容。今卿荡灭,整复王基,正所谓“壮士能挽天河,净洗甲兵不用”,功劳盖士,勋业无双!朕特遣使飞临,故授萧王之职。边疆抚息,罢甲回兵,免使朕怀萦系,以慰渴想心怀。故兹诏示,宣悉如行。
光武接诏拜毕,众将功臣齐贺新居王职。耿弇进曰:“百姓患苦王莽,复思刘氏速兴。今更始虽为天子,而贼将擅权,未有导王于正,但以自贵为常!劫掠民财,疾谗忠赤,使士卒敛容,更思莽日,是以知其必败也!今我王功名已着,义让两全,尚可久居是位而自苦哉?且我王以义征伐天下,可传檄而定也。天下至重,王可速取,莫待群奸俟衅,他姓得之,则我王枉劳前力,豪杰空瞻,愿王勤察。”萧王闻言,微笑而辞曰:“王郎虽灭,河北未平。姑待四方宁息,即帝未迟。”其心终不能征二于更始。
却说诸处各贼,名曰铜马、铁胫、尤来、大枪、上江、青犊、富平、获上等,各领部兵合共数百万人。所在州郡,攻掠劫夺民财。铜马聚于邬县,时值秋月,萧王会集诸将商议,共击铜马。邓禹曰:“此贼骁勇,不可轻敌。主公欲进,须起大军连城攻击,方可破贼。”萧王曰:“然也。”遂拜邓禹为元帅,岑彭、马武为副将,以姚期、杜貌为先锋,冯异、王霸为左右使。
是日,点起大军十万,上将千员,炮响一声,齐奔上马。
出城前行,干戈耀日,旗影蔽空。步卒骑兵,摆施百里。至枭县,离城五里下寨。忽南上一队军兵飞奔来至。萧王视之,乃大将吴汉,会清阳军来也。问曰:“来军多少?”汉曰:“三万有余。”萧王大喜,遂合为一处。于是士马益盛,粮草盈余。
邓禹分兵击城,叫贼徒决战。铜马闻言,大怒,令军五万,出城迎敌。两边排列阵势,铜贼出马,立于阵前,言曰:“白水村寇!吾素与汝无干,今来犯界,是欲讨死乎!?”马武大骂:“鼠掠小寇!不思立名于世,以就男子之规,但以劫财图食,真禽类不如也!岂足为义?今若早知降顺,则有恩爵之荣。如敢拒抗,残生不保!”铜贼大怒,抡方天戟,跃马直龋二人交战约十合,邓禹即令姚期、杜貌、岑彭、吴汉等将,一齐助杀。喊声震地,金鼓连天。众将混杀,铜马大败,急收残军走入城中,坚闭不出。
萧王分兵围祝困经两月,铜马食尽粮空,夜奔西门奔走。
吴汉截住,两军大杀一阵,被其冲过。又逢岑彭拦路,二人交马,共战十合,铜马败走,奔投东北而走。萧王领军追杀,至馆陶县,被其走入城去,令卒紧把。萧王分兵围祝又经半月,邓禹曰:“此城粮多草备,难可轻敌。主公暂且退军,离城五里立起营寨,然后与彼攻袭,吾等将兵则有本矣。”萧王曰:“然。”遂退军五里,屯布坚营。
忽一阵风过,邓禹进曰:“此怪风也!今晚贼兵必来劫寨,吾等须谨闭之。可令布起空营一所,四面埋伏军兵,姚期、马武守东门;岑彭、杜貌守西门;贾复、臧宫守南门;冯异、王霸守北门。再令祭遵、邳彤、寇恂、朱祐等军,伏于两旁接应。
吴汉、傅竣耿耳、王常保护主公于后营内。高烛明灯,读观兵略,铜贼兵至,必然南进。臣与马援伏于南山高阜处探望,待彼尽入,臣以火炮为号,四下伏兵齐起,使彼纵有拨天之手,不能出吾铁束之围。”萧王大喜,谓禹曰:“先生诚有鬼神不可测之机,天地难可量之计!”遂依其行,令众将分兵各伏去讫。
却说铜马聚集诸将议曰:“今刘秀兵雄将勇,且兼邓禹高谋,吾与累战,未克一胜。今又围城,日夜攻击,如之奈何?
”忽小军报国:“刘秀退军十里,布立营寨,大王可率兵破之。
”铜马闻言,大喜。至夜二更,点起大军五万,各披金甲重盔,长枪硬弩,上马出城。悄声寂步,至寨首,径从南门而入。见萧王坐于后营,秉烛观书。率兵急进,至中营,寂无动静,勒马遍观,乃一空营。铜马大惊,欲退。山上邓禹、马援望见贼兵俱入,急令擂鼓,炮响一声,四门伏兵齐起。吴汉、傅竣耿耳、王常四将自内杀出。旗幡鼓震,地泣天愁。铜马急望东走,被姚期、马武截祝回奔西出,杜貌、岑彭挡住,大喝一声,两军混杀。便欲南回,被冯异、贾复、臧宫等诸将一齐夹攻。铜马大败,乃高声叫曰:“吾愿归降,可休罢战!”萧王上见贼叫顺,急令众将休持。铜贼急奔下马,拜伏萧王之前,告曰:“小将罪该万死!乞主公仁恩宽宥!”萧王大喜,遂封首将为列侯,令合兵一处。铜马即首谢恩而退。
却说马武、姚期等众将议曰:“今铜马虽服,未可全凭!
其乃劫贼之身,岂有忠心倾向?恐其假顺,暂脱死危,悉未能尽信。”铜马等闻其所议,甚愧流汗。虽得封用,亦不自安。
萧王知意,谓降者曰:“汝等休疑,但可竭力当先,成就功业,吾岂怀旧恨哉!”遂传敕令,各归营整点兵力。众皆大喜而退。
至夜人静,萧王自乘骑按行诸部,听得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敢不效死乎?”由是皆服。萧王回帐。至次日天晓,悉以降者军兵分配诸将,遂数十万余。南徇河内,故关西号秀为铜马帝。有诗为证:萧王推赤置人心,天下苍生若望霖。
自是关中清镇后,民歌击壤颂尧音。
第四十回荐举能封太守极五夜禁寒扶帝王
是日,萧王亲领诸部将卒,南入河内。忽人报曰:“今有赤眉大贼樊崇等,起军十万,攻击长安,祸在旦夕!乞我王急发兵救。”萧王闻言大惊,急谓邓禹曰:“赤眉兵势极大,非智谋之士则难破敌!吾欲托公往伐,净扫烟尘,救万民之涂炭,苏四海之来瞻,公意若何?”禹曰:“臣但无张良之智,韩信之计,敢不效死而当先乎?”萧王大喜,遂拜禹为前将军,中分麾下精兵三万,跟护邓禹,西入关征。复问禹曰:“今河内境界虽然富贵,奈其险要之地,吾徇河北,欲择诸将御守,而难有是人,将何如耶?”禹曰:“我王勿虑,臣举一将,可保万全。”王曰:“何将?”禹曰:“部将寇恂,文武兼备,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萧王闻言,叹曰:“公善识人!”即拜恂为何内太守,行大将军事。王谓恂曰:“昔高祖留萧何守关中,吾委公以河内,务当竭力匡护,广给军粮,益卒励士,人马防遏他兵,勿以怠慢北度而已。”恂曰:“既食君禄,当尽臣忠。今主有所托,臣岂敢惮而辞哉?”遂谢恩而出。再令冯异镇守孟津。各吩咐讫,萧王亲送邓禹至野,王分别各往。邓禹既西,萧王亦北。
却说寇恂领萧王之敕,为河内太守。终日朝乾夕惕若厉,伐淇园之竹,为矢百余万。养马二千匹,收租四百万。军粮、兵刃,各个齐整。虽使远征近伐,未尝乏绝。
却说更始,以赤眉之乱,使大司马朱鲔及舞阴王李轶等,屯兵洛阳。鲔谓众曰;“今闻萧王北击,而河内孤寡,且河内之地民富财殷,正乃兴兵之所,吾等可急取之。使后萧王复至,将士无粮,不能争战,吾等乘胜击之,必然可破。”众皆大喜,遂令讨贼将军苏茂,副将贾疆,统领精兵三万,南渡巩河攻温。
寇恂知朱鲔犯界,即勒兵驰出。令人告喻近连诸县,发兵会于温下合击。军吏谏曰:“今洛阳兵渡巩河,前后不绝,宜待众军齐集,乃可出也。”恂曰:“温乃郡之屏藩,失温,则不能守,正宜速进,何惧之哉?”遂驰兵诣赴。忽人报曰:“偏将军冯异起军来助,请太守出接。”寇恂闻言,急出相迎。
冯异曰:“萧王委吾二人镇守诸处,今闻贼兵犯界,吾恐有负委托,特来相助将军,共清尘虏,不枉吾等英雄之名!”寇恂大喜,二人携手共人,令设宴。待席毕,即起兵行。
共合十万有余,及诸县齐集士马四至,幡旗蔽野。恂令士卒鼓噪大呼,言刘公兵至。苏茂军闻之,皆有惧怯之心。恂、异二人分兵隔河两处布阵,苏茂、贾疆出马,谓恂曰:“小将何名?早降免死!”寇恂骂曰:“豚犬贼子!不识河内寇恂将军?故来犯界,三合斩汝,显吾上将!”苏茂大怒,纵马横刀直龋二马相交,约战十合,苏茂败走,寇恂跃赶。贾疆截住,战不两合,被寇恂一刀斩于马下。河上旗幡一举,冯异急出,两处伏兵夹同攻击,呼声海沸,杀震山崩。苏茂败走,冯异、寇恂赶杀。追至洛阳,连击大破之。茂兵自投河死者数千,生获万余人。恂遂收军,入寨安歇。谓异曰:“贼虽破,奈李轶、朱鲔未除,将何如耶?”异曰:“李轶初与萧王谋约,吾遣将遗书说服此人,则朱鲔不难矣。”遂挥书一缄,遣人送下。书曰: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叛楚而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彼皆畏天知命,现存亡之符,见废兴之举,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苟令长安,尚可扶助,延期岁月,疏不间亲,远不逾近,季文岂能居一隅哉!今长安扰乱,赤眉临郊,王侯搆难,大臣乖离。纲纪已绝,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是故萧王跋涉霜雪,经营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邻、岐、慕州,不足以喻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也哉!论功古人,转祸为福,在此矣。如猛将长驱,发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矣!汝岂不想初与萧王首约而起乎?愿早思之,无为后悔矣!
大汉偏将军冯异书拜。
李轶览读罢,低首无语。自思:“原与萧王首结谋约,加相亲爱。及更始所立,吾与共陷伯升,故知长安已危,不能持立。欲待降秀,恐怀旧恨。”心思反侧,不能自安,乃长声叹曰:“可恨当时与贼子同议,而致今日噬脐无及!”乃修书,令使回报,不复与争。书曰:轶本与萧王首谋兴汉,剿服寇兵,结荣枯之计,誓生死之盟,意气情孚,肝胆相照。轶当铭骨于衷,致死相报,则可何如是乎?恨误听贼子之唆,而伤君臣之义,诚羞愧汗,悔亦何追!轶故知长安颓息,更始难支,欲待肉袒负荆,恐上心怀旧恨,是以展转之际,不能以自安也!今轶守洛阳,公镇孟津,俱据机轴之要,岂可背慝而相戕哉?千载一会,思成断金,唯深追萧王,愿进愚策,以立国安兵息之愿也。汉舞阴王李轶谨书回奉。
冯异接书看毕,谓恂曰:“今李轶悦服,可乘锐进兵,攻击朱鲔,莫待众心思散,难破此贼。”恂曰:“公言是也。”
遂起军南下河南城皋东十三县及诸处屯聚。兵卒闻汉军至,不征自服,降者十余万众。
却说鲔将武勃,知诸县兵叛,急将万余人马下南攻击。人报冯异,异知急,引部将渡河救杀。行至东皋,两军相对。武勃出马谓曰:“吾讨诸县反贼,与汝无干,今何率兵至此?”
异曰:“河南知县尽属吾掌,汝尚诈言不省,来投死乎?”言罢,二将交马。约战十合,武勃败走,冯异、寇恂亟兵追杀。
赶至士公亭下,冯异大喝一声,斩武勃于马下。众将齐冲混杀,斩首五千余卒。残兵败卒,悉拜顺降。冯异收军,安寨顿歇。
却说李轶,自与异通书后,不复争锋,故异大显威胜。及斩武勃等将,轶独闭门不出。鲔闻大怒,令人暗入帐下刺杀李轶。由是,城中离析,多愿降刘。鲔自将兵数万,攻掠平阴。
冯异、寇恂引军对阵。朱鲔出马,冯异骂曰:“背主反贼!朝廷有何负汝?敢来犯境侵疆!今日斩汝阵前,以绝汉家之患!
”言讫,激若雷怒,跃马提刀,飞奔入阵。二将交敌,战无三合,朱鲔大败,拨马急走。冯异、寇恂率兵追杀。赶至洛阳环城之下,众人一齐攻击。征云蔽日,杀气腾天,逃兵践足,战士相冲,贼兵大败。朱鲔拼命撞出,走入辽东而去。余兵将卒悉降拜服。于是寇恂、冯异连破胜贼,威震邻邦。洛阳境面,胆落神惊。是日班师,渡巩唱凯歌还。
却说萧王与邓禹于野王分别,亲引大军五万,进击河北。
忽人报曰:“今有大彤青犊主帅陈坚,闻萧王兵至,急引贼十万出城迎敌,两军相对。”姚期等众将一齐出马,对阵混杀。战至日中,贼兵不退,萧王见士卒皆饥,谓众将曰:“可饭再战。”贾复曰:“先破贼兵,然后就食。”言讫,奋勇当先。
贼兵见其势勇,各相奔逃而去。萧王遂即收军,进击北平。
却说尤来、大枪、五幡等贼,正于城中欢宴,忽听萧王军至,急引五万人马出城对阵。姚期出马,谓曰:“吾主北平,宽仁大度,纳谏如流,汝等早降拜伏,重加官职,不使遗臭于万世也!今若不从,则性命是亦难保矣!”众贼闻言。大骂:“妖人草寇,焉成大事?”跃马横刀,直取姚期。光武急催马武、岑彭等出阵助杀。众将齐冲混杀,贼兵大败回走。众将追杀,大枪拨马复战,被岑彭一刀砍于马下。姚期赶上,活捉五幡。尤来撞阵出走,吴汉急催耿弇、景丹、盖延、杜貌、耿耳、王常等十三将,四围掩杀。尤来欲奔西走,吴汉跃上,大喝一声,砍于马下。众将混搅入阵,斩首三万余级,伏尸百里,乱堕坡冈。余贼混散,入逃辽东而去。萧王收军入城,宴劳众将。
却说五校贼兵,招集数万人马,攻击真定。入报萧王,王曰:“若此之乱天下,何能得服清正黎民?”贾复进曰:“我主休虑,今大贼平定,何患小哉?臣愿乞军三千,一人往服。
”萧王曰:“将军累战,受苦未息一安,今待吾差别将,汝且暂停。”复曰:“为人臣子,当尽耿忠,岂可畏难而苟安哉?
”遂不听所言。上马勒兵而去。
行至真定,两敌相迎。五校首将出马,谓复曰:“汝何将士,敢来冲吾阵?”复曰:“匹夫草寇!还不知大汉护都贾将军名姓,故来讨死!”贼兵闻说,胆落神惊,欲回退走。贾复横刀跃马,大喝一声,斩于马下。众随将卒忙伏马前叫降。贾复大喜,遂令合会班师。三千军出,四万兵回,于是,诸邦震恐贾复之名。有诗为证:大将平蛮势若波,旌旗云拥照山河。
烟尘扫荡班师日,鸣凤青天唱凯歌。
贾复回至北平,萧王急出迎接,挽手归幕,问曰:“将军平贼若何?”贾复具言所事。萧王大喜,谓曰:“将军一举即破天荒。”遂令大宴酬劳。
至次日天晓,军人报曰:“贾将军伤发疮疾,甚在危笃,请大王急将何治?”大王惊,曰:“吾所以不令贾复为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亲至帐下问疾,见复甚笃。萧王垂泪言曰:“吾常虑将军怀忿,为此故也。今日果然!”复曰:“以死事君,臣之当分,何足为恨?但臣未能继嗣,无可祀宗,今妻虽怀有孕,未知成否若何?倘或有嗣,乞我主念臣之意,扶持教导,终成不孝之名,则虽死而无憾矣!”萧王听言,不觉恸声,谓曰:“将军所失者,为吾剿除灭寇,恢复江山。恨秀不能以身代之,岂敢忘乎相从于患难之中也?既若细君身孕,生女耶,吾子娶之。生子耶,吾女嫁之。将军且重保养,而致身宁,岂足忧于妻、子乎哉?”言罢,令复安养。自出,勒兵徇蓟,至城安歇。
却说贾复疾愈,引军急追萧王至蓟,令卒报知萧王。萧王忙出迎接,邀入帐下坐序。二人甚悦。至次日,诸将进曰:“我王圣鉴,今河北尽平,百姓俱服,王可就此为帝,以慰众望。
”萧王不听,再起军行至范阳。马武进曰:“天下无主,如有圣人承敝而起,虽仲尼为相,孙子为将,犹恐不能有益,反为不美,后悔无及!我王虽执谦退,奈宗庙社稷何?宜且远蓟,即尊帝位,以议征伐。今此无主而贼相乱击之乎?”光武惊曰:“将军何出是言也!可斩首为示。”马武曰:“诸将皆言,非一人也。”萧王使马武出晓,众将俱畏不言。是日,萧王引军从蓟还至中山,诸将复上奏曰:“汉遭王莽夺位,宗庙悉被灭绝,豪杰愤怒,生人涂炭,与伯升首起义兵,推尊更始为帝。而不能奉大统,败乱纲纪,盗贼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征昆阳,王莽自溃。后拔邯郸、北州、弭定,三分天下而有其二。路州据土,带甲百万。言武力莫之敢抗,论文武则无所并。臣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万姓为心,何得累拒而苦乎?”萧王又不听言。行至南平棘,诸将复固请之。萧王曰:“寇贼未定,四方尚敌,何速欲正号位乎?”诸将进言不从,且暂出。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既定,天下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臣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我王不可久自苦也。若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愿大王察臣愚衷,早苏众望。”
萧王见纯奏言甚诚切当,深复感之,乃曰:待吾将思。”
行至于鄗,召冯异问曰:“四方动静若何?”异曰:“三王反叛,更始必败,宗庙之忧,在于大王。今宜速从众议,军卒社稷,下为百姓。”王曰:“吾昨夜梦乘赤龙上天,觉悟心中动悸,此意若何?”异闻言,下席拜贺曰:“此天命发于精神也。
心中动悸,大王重慎之性也,此天速大王登位,不可延迟。”
萧王闻言,微微而哂。冯异遂退。
会儒生疆华,自关中奉敕伏符诣,进于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因是,复进奏曰:“受命之符,人应为大万里合信,不议同情,周之白鱼,曷足比焉?今上无天子,海内混乱,符应之瑞,昭然著闻,我王宜答天神,以塞群望。”萧王于是准言,命有司设坛场于郊南千秋亭五成陌。军卒得令,喜笑不胜,即往南郊筑坛。建起高亭,四围结彩,中建御座,以黄包茵褥,铺于金龙椅上。
前焚宝鼎,后展绣屏。完毕,至县复命。六月己未,文武百官各整朝衣象笏,先临坛待驾登殿。有诗为证:骢马五更寒,披衣上绣鞍。
东华天未晓,明月满阑干。
是日,萧王车至,诸将扶上千秋亭。萧王令列香案于前,亲祝告天,祝曰: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顾降命,属秀黎元,为人父母,秀不敢当。群下百辟,不谋同辞。咸曰:王莽篡位,秀发愤兴兵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诛王郎、铜马于河北,平定天下,海内蒙恩。上当天地之心,为元元所归。《谶记》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秀犹固辞至于三,群下佥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秀敢不敬!
承祝罢,众将扶上宝位。鸿胪唱喝山呼,文武扬尘拜舞,齐伏金阶,听宣敕命。改年为建武,大赦天下。众将功臣各受封赠。帝令文武功臣各插金花于殿侍宴。众臣听罢,欣然即从,一齐戴上。手捧金杯,跪于帝前,告曰:“陛下新登宝位,臣等无可称贺,敢献野芹杯酒,以表君臣之义。愿我王万万高寿,永抚黎民。”帝大喜,曰:“朕居是位,俱赖卿等匡扶,而致今日之显!”言讫,即下位,令各侍于两旁。有诗为证:侍臣各显庙廊材,齐祝君王万寿杯。
酒滟金波扶日月,歌声喜气一时回。
殿前侍酒浮香醁,高品传宣修善珍。圣主御筵犹未饮,便令颁赐及儒臣。
第四十一回赤眉郑北扶盆子帝敕关西拜邓臣
却说赤眉、樊崇等,西入长安至郑,进谓刘盆子兄刘恭曰:“更始荒乱,政令不行,故使将军得至于此。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久居。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服?”遂令众将于郑北高设坛场,选日立帝。六月三日,众将拥护盆子上坛,南面而坐。文武皆唱山呼。
时盆子年十五岁,原在军中主家牧羊,被发跣足,敝赭污身。今见百官拜舞,心惧恐怕,欲啼。兄刘茂谓曰:“陛下休惊,此乃天子当分,为万民之主,何故忧惧?”即与总髻半头赤帻,乘轩车驾大马,四围绛帐遮护,退居闲室,犹从牧儿游戏。
崇虽起勇力,而为众将所宗。然不知书理,难任相位。时徐宣为故县人,原为狱吏,能通《易经》,共推宣为丞相,崇为御史大夫,逢安为左大司马,谢禄为右大司马。文武群臣各封赠讫。
却说邓禹领萧王之命,自箕关将入河东。河东都尉守关不开,禹攻十日破之,获其辎重千余。乘进围安邑,数月之久,未能攻下。更始大将军樊参闻知禹围安邑,乃引大军五万人,度太阳攻禹。人报知邓禹,禹曰:“狼野小贼,安敢犯境!”即遣诸将,分兵对阵。
樊参出马,谓禹曰:“更始未有负汝,何得唆反?刘秀为帝,今又起军侵犯吾境,欲尽争乎?”禹曰:“本图大事者刘秀兄弟,东荡西除,破灭奸贼于乱世中,创成基业,让彼为君。
今更始荒政不理,故使汝等贼心日炽,串合赤眉,假立盆子为帝,欲夺汉室江山。今再不斩汝等,更待何时?”樊参大怒,跃马提刀直龋邓禹急率诸将出阵。两边混战,金鼓齐鸣;樊参败走,禹率兵赶至解南,众将四围击杀,大破之,斩参首于地,败卒各逃。禹遂收军下寨。
却说更始知赤眉立刘盆子于郑,使定国公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新丰李军共兵五十万众,往郑攻伐。时张昂、廖湛、申屠舰胡殷等与御史大夫隗嚣议曰:“今赤眉扶立盆子为君,兵雄将勇,吾更始势败,难以支持!又且累行不仁之事,荒政虐民,吾等早思长计,莫待后悔无及。可于立秋之日,乘其祭社未备,吾等劫杀更始,会合赤眉兵入长安,共佐盆子,则不失乎功名之望!又且为于子孙长久之计也!大夫若何?”
隗嚣大喜,曰:“吾亦有是意,但未会公等约议,不敢决行。
”
正话间,忽侍中刘能卿知觉,即往前殿告知更始。更始闻言大晾,叹曰:“恨目不识奸佞,久容贼子唆谋,嫉害忠良之将。而今日果候衅起!”言罢,退殿托病不出。
至次日天晓,召张昂等欲尽杀之。昂等皆入问疾,惟隗嚣不至。更始狐疑,谓众曰:“吾召汝等,必有事故,何隗嚣不至?!”张昂答曰:“陛下少怒,隗嚣随后即至。”更始曰:“汝等四人且于外殿听候,待齐同入,朕有事付。”四人遂退。
张昂、廖湛、胡殷见更始言异,疑恐有变,即突出殿外而去。
独申屠健在内,更始急传令将健斩首。健告曰:“小臣无罪,陛下何故变心,致臣于死!”更始曰:“朕无负汝,何与众谋造叛!”不容再说,令武士推出斩讫。
却说张昂、廖湛、胡殷三人勒兵叫叛,劫掠东西财库,至晚举火烧门,大战于营中,更始大败。次日,令安车骑百乘,将妻子载上,东奔赵萌、新丰而去。更始复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昂等同谋,乃传旨召人。陈牧、成丹随召至殿,更始令将擒下二人,并皆斩之。王匡知惧,将兵入长安,与张昂等合击。更始急同赵萌领军五万,共攻匡、昂于城内。两军混战,喊杀连天。匡等败走,赵萌赶上。王匡跃马出城,奔投东走而去。更始收军,徙居长信宫。
却说邓禹于关西解城升帐独坐,忽帝使使者持节至,令人报知邓禹。禹急出迎接。至衙内,即安排香案,整笏听宣。诏曰:制诏前将军邓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此之谓也。今朕有将军,山河旦复。自与将军野王分别,掠服寇军,再至于鄗,诸将不时逼请,是六月已未,不得己而即帝位也。
向托将军西伐,历苦勤劳,斩将破军,山西已服。功名远著,德誉已垂,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今遣王都尉授印绶,封为酂侯,食邑万户,汝敬之哉!兹诏示,宜就毋违。
邓禹接诏,拜舞礼毕,即令使者回鄗。是日,亲率大兵五万,渡汾阴河入夏阳,进攻赤眉。
却说更始中郎将左辅与都尉公乘歙,会同十万大军,共进攻禹。至汾阳河,两军相遇,邓禹出马谓曰:“汝何将士?敢来阻路?早伏受降,保汝重用!”左辅曰:“更始知汝反汉,共立刘秀为帝,故遣吾等特来讨伐,还敢巧饰,惑我忠良!”
言罢,跃马抡刀,大叫众将掩杀。邓禹急率诸将出阵。两军混杀,金鼓鸣天。左辅等大败,拨回马走。邓禹催军赶上,追杀数里未及,即罢回兵。有诗为证:汾阳河遇战中郎,戟列锋芒耀日光。
杀气腾空阴雾蔽,威声震野贼兵藏。
第四十二回王匡结贼侵更始盆子哀臣避赤眉
却说赤眉、樊崇等起军至高陵,忽听炮响一声,山坡后一队军兵,当头一将,金甲银盔,长枪白马,手执降旗,上写“定国公王匡迎顺”。樊崇急出下马,施礼谓曰:“远劳将军至此,少获迎接,乞勿见咎!”匡曰:“将军扶德伐暴,天启人归,吾久欲起兵接应,共佐明君。奈天未假愿!今闻将军兵至,故伏道相迎,万乞姑纳为用。倘名成就,虽泉下亦相戴矣!”
崇曰:“将军文武拔萃,何故是谦?今幸不屈英才,肯护孤独,岂取背逆而忘哉?”言讫,二人大笑,遂合兵共连而进。
人报更始,更始大惊,急令李松领兵三万,出城迎敌。两军排列阵势,金鼓齐鸣。王匡出马,谓松曰:“更始残暴日肆,诬斩忠良,汝尚何苦力护而取辱哉?”李松大骂“背义匹夫!
不思更始与汝王侯之位,贪心犹未满足,交串贼兵,欺天反主,三合斩汝,以泄君恨!”王匡大怒,纵马直龋李松奋挺长戈,冲阵对敌。二人交锋,共战十合,王匡败走,李松跃马赶上。
樊崇见匡败走,急出助战。二人亦交十合,不分胜负。再令擂鼓,又战十合,樊崇诈败,李松追杀。赶至山坡,樊崇大叫:“王匡等诸将。”十万军兵齐出,四下夹攻。李松将寡,遮抵不住,勒马回走。樊崇率兵赶上。王匡兜弓搭箭,望李松奋射,中马而倒。樊崇急近拿住,令军绑缚,囚陷,余卒皆降。祟等乘胜率兵攻城。
至东门,把守校尉乃李松之弟李汛。赤眉令人谓之曰:“今吾主将樊大将军,拿获汝兄李松,囚陷于车,汝若早开门献,则活其命。倘再抗拒,汝生难活!”汛闻,即开门降献。九月,赤眉入城。
人报更始,言:“李松出阵,被赤眉大将樊崇活捉,复进攻城。把门校尉李汛开降,赤眉都已入城。陛下急将何治?”
更始闻言大惊,心惶无措。急跨上马,单骑奔走,从国城门出。
妻妾妇女随后哭赶,连声呼曰:“陛下既欲出逃,当下马谢城而去。”更始即下马,望城泣拜。复上马而去。
却说朱鲔复聚兵于洛阳,残害百姓,苦虐军民。帝遣大司马吴汉、朱祐、岑彭、贾复、坚谭等十一将,领兵五万,进击洛阳。各遵旨命去讫。
却说更始弃城,奔至高陵,妻子裸袒流落道途,帝闻之大惊,心甚忧悯,乃遣使下诏,封为淮阳王。诏曰:朕尝力谏皇兄,不自省察奸佞,而果贼衅相凌,祸起萧墙,悔思无及。今赤眉攻迫,弃舍城位,妻子裸袒于道旁,妾妇流落于村径。朕闻涂炭,甚切忧思!故兹颁诏,飞临封授淮阳王职。再谕吏士人等,敢有仍前故违诏旨,暗相戕害者,罪同大逆!故兹诏谕,宜悉宣知。
更始正于城衙独坐,闷想嗟吁。忽人报曰:“帝遣诏至,请大王出接。”更始急排香案,整笏接入。俯听宣读,仍依君臣礼行拜毕。众将拥扶就职。
却说吴汉等诸将领军至洛阳,分兵围伏。令人报知朱鲔,言“吴将军四面排布阵势,兵如铁束,将军纵能插翅腾飞,今番决要拿斩!将军若早降,不失原职。如不愿从,祸临眼下”。
朱鲔闻言,默默无语。遂开城出降,接入汉兵至衙,安抚百姓。
十月癸丑,帝亲驾入洛阳,吴汉、岑彭、贾复、朱祐、坚谭等十一将军,引朱鲔降者齐出接。朱鲔进曰:“小将罪该万死!乞陛下仁恩宥恕!”帝大喜,遂封鲔为洛阳太守。鲔顿首谢恩,各护车驾入城幸南宫。见殿宇损坏,令坚谭监着校尉整造宫府,而于是定都。
却说邓禹于汾河击走左辅等,时刘盆子兵过,肆暴残虐,吏民百姓不知所归。邓禹乘胜独克,而师行有纪,皆望风相伏而迎。一日之间,降者以数千计。众号百万军会合即行,禹遂止之。暂停车马以抚劳百姓。乡村父老童稚,垂发戴白之人,满车下莫不感悦。于是,邓禹名震关西。
诸将豪杰皆进告劝禹曰:“今赤眉已占长安,击走更始,将军可急进兵,莫待养锐锋益,难与禁持!”禹曰:“不然,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未可当也!然其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岂能坚守也哉!今闻上郡、望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谷多畜众,吾且休兵往北,就粮养士,以待赤眉势败,方可图也。”遂不听诸将之言,引军往北进发。
行至柯邑,凡经过各郡邑,皆开门归附。西河太守宗育,闻禹兵至,即领大军三万出降。邓禹大喜,遂令合兵一处。
却说帝于洛阳,忧思关中未定,而禹久不进兵,乃遣使赍敕,往北催邓禹,急取长安。敕曰:朕闻司徒邓将军,德报诸郡,可并尧也。今亡贼不攻,则同桀也。前者朕托关中于将军,则天下重事悉从所发。奚何舍政而窃小哉?长安更始,自赤眉侵入,弃妻逃走,吏卒人民遣遑无倚,宜速进兵剿除贼寇,攘解百姓之倒悬,系万民之心。
望一慰朕躬之思,二利兵家之快。今则久驻他邦,骚州扰县,而自专据,何其理乎?故兹敕谕,宜即加兵。倘再延捱,欺慢上意,垂示不贷。
邓禹开敕读罢,微微笑曰:“主上岂知吾意?”竟不从言。
遂分遣将兵,且攻上郡。令冯愔、宗歆守栒邑。二人争权,一齐上马,持戟相攻。共战十合,宗歆败走,冯愔跃马赶上,大喝一声,斩歆于马下。回至县衙,勒兵反汉进攻禹。禹急令使往洛阳,奏闻帝主。使者至,帝宣入问。使者具奏所事,帝曰:“愔所亲爱者何人?”对曰:“护军黄防极与善交”。帝度愔、防二人不能久和,势必相忤,即令使者回报,言“杀愔者必黄防”。乃遣尚书宗广持节诈降冯愔。广领命上马即往。
行至徇邑,令人报知冯愔。冯愔大喜,急出迎接,邀入衙内礼坐,谓曰:“公若竭力相扶,创成功业,富贵共之。”广曰:“蒙君不弃,当死相报,岂庸常哉!”至经月余,防果执愔,奔于洛阳献帝。帝大喜,乃赦其罪。
却说刘盆子居于长乐宫,诸将日会,各争论功,交头接耳,乱扰席前,并无一人畏服。至腊日,崇等设宴大会,请盆子坐正殿中。黄门吏卒,持兵跟护。其后文武公卿,皆列坐殿上,令女乐筵前歌舞,品竹调丝。酒未至中,一人出一书简,言欲谒贺。其余不知书者,皆起请为书名,各个屯聚席前,更相背向。
忽大司农杨音按剑骂曰:“诸卿皆老佣也!今日设君臣之礼,故下扰乱,不遵法律,儿戏尚不如此,何其对君饮乎!皆宜格杀。”众人闻说,竞相班斗,各奋持兵,互相杀伤无数。
殿上盆子莫能止之。卫尉诸葛樨闻之,遂勒兵人殿,杀百余人,方才定息。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独与中黄门同榻共卧。但得内观主阁,而不闻外事。
若向时,掖庭中宫女数百千人,自更始败后,幽闭殿内,乏粮无食,掘庭中萝葡之根,或捕池鱼而食。有饿死者,因相埋于宫中。忽盆子至,各伏阶前,泣相告曰:“陛下登位,妾等数百千人,幽闭宫中无食,忍饿死者不可胜数,乞陛下仁怜,救妾众人残命!”盆子听罢,顿足嗟叹!遂令中黄门给米,每人数斗,各皆叩首谢恩。后盆子去,悉饿死宫中不出。
那刘恭见赤眉众乱,知其必败,自恐兄弟俱遭所祸,密教盆子解下玺绶,与众辞让告归。盆子欣然即从。建武二年正月朔,大会诸将。刘恭先谓崇等曰:“自蒙诸君共立恭弟盆子为帝,德诚深厚。奈且未周一载,混乱日甚,想不足成大事,恐命死于他人之手,反无所益也!愿退为庶人,无穷感戴。”崇等听言,顿首起曰:“此皆臣等罪也!愿勿疑虑。”恭复坚请。
崇曰:“众立天子为生民之主,抚育四方,今式候固为请拒,宁欲事乎?”恭大惭而退。盆子乃下龙床,解玺,叩头告曰:“今诸郡县官,遣吏贡献粮物,而盗贼依旧,辄见劫夺,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也。向且所立,皆非其人,不由所愿。
今宁乞骸骨归乡,以避杀害之难,乞诸君哀怜耳!”言讫,泪下如雨。崇等诸将莫不哀怜,乃皆顿首告曰:“臣等无负陛下,何苦忧思!请自今以后,不敢复肆纵欲。”因共抱持盆子,扶上宝位,带掌玉玺。盆子号呼不得已而受之。既罢,各出。
盆子闭宫自守,从此日起,三辅诸将翕然无竞,皆称天子聪明智度。百姓人等争还长安市里。才满二十余日,赤眉贪嗜财物,复肆前凶,混相劫夺。城中粮尽,放火焚烧宫室,遂载宝物引兵西过祠南郊。车甲兵马,最为猛盛,众号百万。盆子乘王车,驾三马,后者数百骑,望南山进发。行至郿城,更始大将军严春知,引兵三万,出城对阵。盆子曰:“何人出拿此贼?”樊崇高声应曰:“小臣愿往。”言罢,飞马而出。两军排列阵势,金鼓齐鸣。二将交马,约战十合,严春败走,樊崇跃马赶上,大喝一声,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杀散众军,遂入安定北城。
至阳城,途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卒冻死者数百人。勒兵复还,毁掘坟墓,劫取重宝,污辱吕后之尸,侵掠生民,贪无厌足。邓禹知其自乱,遂引兵进击。南至长安。驻军昆明池,大飨士卒。
一日,升帐召诸将曰:“吾欲选日亲谒高帝之庙,以祀十一帝王之柩。汝等众人各要斋戒,共入奠祭。”众将俱诺,遵命而退。次日,邓禹沐浴,整洁朝服,往谒神位,诸将各个净身跟护。入庙祀毕,禹令使者收起十一帝柩,送诣洛阳。使者遵命,即日起奉去讫。禹遂引兵进击延岑。
至蓝田,两相撞遇。延岑出马,头顶金凤盔雉毛缨,身披绛红袍白银甲,手提方天戟,坐下赤色马,立于阵前,大叫刘军搦战。邓禹出马,谓曰:“汝知汉司徒邓将军否?”岑曰:“小鸡豚犬,何足为羡?”邓禹大怒,急率诸将进击,各排阵势,擂鼓摇旗。兵戈戟接,人马相冲,延岑大喊一声,搅军混乱。邓禹见势将败,急收军走。延岑亦不追赶。
邓禹奔至云阳,忽小军报曰:“前有两员大将,一人红袍白甲,雉尾银盔,手执丈八长枪,坐下红鬃战马;一人白袍金甲,雉翅链盔,手执降魔铁杵,坐下乌燕色骓,领军数万,截住去路,如之奈何!”邓禹闻言大惊,亲至勒马向前,望见红袍铁马者,乃汉中王刘嘉也。禹遂高声叫曰:“来者莫非汉中王刘将军乎?”刘嘉听说,慌忙下马,施礼谓曰:“将军为何至此?”邓禹具将长安赤眉及诸处所败之事,逐一诉知。刘嘉大惊,复问邓禹曰:“主公事势若何?”禹曰:“自赤眉起入长安,遣吾关西守御,后再未同一会。今帝位于郎,而都迁于洛阳矣。”刘嘉大喜,各叙闲别之情。刘嘉遂引李宝相见。禹问嘉曰:“此将军何人也?”嘉曰:“丞相李宝是也。”二人遂施礼毕。刘嘉令合兵邀入城衙安歇。
住经数日,李宝常恃相位之势,凡见禹等诸将倨慢无礼。
一日,邓禹会集诸将,于厅衙议事,宝亦自尊。禹曰:“同僚相遇,何得是倨?”宝曰:“吾居相位,除使君王之外,谁敢与并职乎?”禹曰:“吾受公侯之位,兼领大司徒之职,尚未敢倨自尊。汝乃自僭其位,未沾上命所赐,安敢与吾并立而玩法哉?”言讫,喝令左右擒下斩首。刘嘉力劝不从,推出辕门斩讫。宝弟李珍知禹戮杀其兄,即点兄部诸将,交攻击禹,杀其将军耿诉。禹思兵寡,不与拒敌,乃拔军走入高陵而去。
禹自冯愔反后,威名渐损。又乏粮食,军士饥饿难忍者皆餐枣菜,累与贼兵交战不利,归附者日益离散。禹甚忧切惭愧,思无计出,遂令使者报闻朝廷,取兵助击。使者领命上马而去。
却说帝姊湖阳公主,新居孀寡。一日,帝于后殿请出,问曰:“吾欲选择贤臣,匹配尊姐,庶免久居只凤,独宿孤鸾,姊意何如?”答曰:“恐无贤德,莫若自守。”帝曰:“朝臣英佐,随意所观。”主曰:“惟大臣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
”帝遂设朝,令主坐于御屏风后,召宋弘至殿,谓曰:“谚曰‘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臣家有前妻,不敢再娶!”芾闻弘奏,叹曰:“真义士也!”遂不复强,乃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第四十三回未破赤眉重拜将请兵伐暴拯时危
帝见宋弘谨执纲义,即加升为大司空。弘叩首谢恩而起。
忽一人趋殿,奏曰:“邓司徒遣使来至,久待午门之外,未敢擅入,乞吾王传旨。”帝宣入至殿,问曰:“来使为何?”答曰:“邓司徒自冯愔反后,与赤眉等战败,走入高陵,又无粮食,士马饥亡,归附者日益离散。特遣小使报知陛下,乞早发兵相助,乘赤眉之乱而进击破之,莫待复聚难与相持,乞陛下圣鉴!”帝闻奏,令使先回报说随后发兵来助。使者慌忙叩首,谢恩而出。
帝召偏将军冯异至殿,谓曰:“今赤眉侵入长安,势大难敌,故邓司徒累被所败,不能一胜。朕托将军勒兵往助,愿为竭力攻击。若破除贼后,没世不忘。”异曰:“臣蒙陛下厚恩,虽无能可报,今既所托,虽死亦可也,奚敢望逸而惮哉!”言罢,遂出,点兵十万,俱披重甲坚盔,长枪硬弩。炮响一声,出城上马,旌旗蔽野,杀气腾空,步卒马兵千里不绝。帝亲乘车驾,送至河南,乃敕之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受赤眉、延岑之害,万民涂炭,百姓祸殃,激窜他方,无所依诉。将军今奉辞讨诸阴谋反掠不道,如小贼聚寨降者,令其首帅先至京师见朕,散其小民,各就农业,坏其宫壁,无使复聚征伐扰乱乡方。且今托将军所事,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除贼盗,安抚民庶。朕昔部下诸将,非不能健斗取胜,然好勇,敌不在安集。将军素有济世养民之才,故托所往,莫为劳苦所厌,而空负朕愿。
冯异顿首受命拜别,引兵西行。所过州县,群贼皆称将军,望风偃伏,降者数千人。
却说邓禹败至高陵,日夜忧切。一日,独于厅上闷坐,忽人报曰:“使者回来,未敢擅入,乞将军传命。”禹闻报,急令唤至,问曰:“见帝若何?”使者答曰:“帝令小人先回,随后发兵来助。”邓禹大喜,令使退。忽人报圣旨到。邓禹急排香案,跪伏听宣。诏曰:人情得足若于放纵,快须臾之欲,忘慎罚之义,惟将军业远高大,德著名垂,诚欲传于无穷也。今日累战贼兵,身经万苦,日披坚甲,夜枕寒戈,朕甚悯切。故兹特诏远安,慎毋与寇争攘。赤眉无谷,自当来服,朕以饱待饥,以逸待劳,折箠苔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将军可急还朝,同评国政,则朕无忧于万一也。临楮拳拳,无复再示。
邓禹听宣拜毕,甚惭受任而功劳不遂,再点饥卒,复至长安,与贼累战不利,乃还军闷坐。
却说冯异军至华阴,与赤眉约期会战。异召军中壮士数百人,谓曰;“汝等变更衣服,与赤眉一样妆束,埋伏道旁。待兵交战,齐出接应,使赤眉混乱不知,方可破矣。”壮士遵命去讫。忽人报曰:“赤眉万人围击前部,将军急发兵助!”异曰:“无妨。”遂令少数百人马出救。贼见异兵寡弱,尽起同攻。
异见赤眉俱出,亲领大军撞入其阵,与樊崇交马。二人共战十合,崇败回走。冯异赶上,搅阵混杀,战至日中,贼气衰倦。
冯异举旗一展,道旁伏兵齐起,冲阵混搅,衣服相乱。赤眉不识别将,只道己兵,放心前战。来者尽遭所杀,众遂惊溃,各相逃去。冯异追击,赶至澈底,大杀一阵,斩首数千级,降其男女八万余人。樊崇等余将,东走宜阳而去。冯异收军,远入长安城内,安抚百姓。令使赍表至洛阳,奏闻圣上。
却说汉帝,一日设朝会众文武,讲议国政之事。正论间,忽一臣趋殿奏曰:“关西偏将军冯异令使进表,乞陛下传旨。
”帝令宣至殿下。使者呈上表曰: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仰圣人之在御,大一统而天下治。际景命之维新,尽驱贼寇之烟尘。诞布幅员之声教,乾坤清肃,日月光明。钦维皇帝陛下,天赋圣神,德全勇智,握赤符而启运,仗黄钺以兴师。进攻武关,黎庶有来苏之望。开基建业,英雄识真主之归。顾豺虎之噬人,正龙蛇之起陆。爰饬徒旅,肃将天威。长安薄伐,莽贼碎首于渐台。馆陶略征,铜马面降于塞野。道逃驱而河北安,诸伪平而荆越定。立纲陈纪,治具毕张。发政施仁,民心大悦。东南已乐于生途,西北尚困于寇攘。推其所由,厥有端绪。惟彼赤眉众贼,始自穷荒,乘更始之衅,终突好群而崛起。以刘盆而干天纪,以犬羊而乱华风。
崇编发而章甫是遗,紊族姓而彝伦攸斁。逮于既嗣,尤为不君。
群贼欺其昏弱,乱政擅权。百姓累遭深害,劫夺财物。朝廷之政不纲,英雄之志斯奋。兵连寰宇,祸结中原。是用吊伐,以拯颠连。延举安攘而靖乱略,事非获已谋乃佥同。顾惟一介之匪才忝膺,受总戎之重任。临轩授钺,俾救民于水火之中,分阃掘机,幸折冲于樽俎之外。旌旗靡而关西下,金鼓震而淮阴平。渑池尽泄其兵,高陵竞崩厥角。风驱雷轰,电掣星驰。镇戍溃而土崩,禁卫严而瓦解。赤眉各窜于穷边,君臣相谋于遁逃。朝集内殿之妃嫔,夜走北门之车马。臣等勒兵已入其都城,奉宣德威,以安黔庶。尽收图籍而封府库,列郡之讴歌四集,百年之污染一新。驰驱虽效于微劳,方略实遵乎成算。所以聿彰鸿烈,耆定武功。东沧海而西昆仑,南调题而北穷发,无有远近,莫不尊亲。玉帛会,车书同,兴太平之礼乐。人纪修,风俗变,正万世之纲常。臣冯异,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读罢,大喜,叹曰:“此子诚有济世安民,轻兵一举,即荡微尘。”遂遣使赍玺书,拜异为征西大将军,及奖誉其名。使者即上马,行至长安东门停下,令人入报。冯异正于堂上玩读兵书,忽小军报曰:“圣上有旨。”冯异令军急排香案,上马出迎,接入衙内,俯听宣读。诏曰: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渑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朕初托邓将军讨贼,累与交战,未克取胜。今将军一举,即破天荒,岂不犹鸟之垂翅,而终解奋飞。人之未遂,而晚当成也。
朕蒙表达,喜跃不胜。惟念将军平除寇攘,士卒苦劳,故遣使赍封绶为征西将军之职任,以及劳抚诸军。寇害既平,宜急返,故兹诏示,想悉宣知。
冯异听宣拜毕,令使回朝。众将齐相庆贺,大排筵席,宴劳诸军。
却说汉帝闻知赤眉余众走入宜阳,会集文武,共议御驾亲征。以姚期为先锋,郅恽为副将,王霸、坚谭为左右护驾大将军,点起雄兵十万,战将百员。帝传旨军中:“前途不许骚扰民士,掳掠财物,如违者,即斩。”众军卒各遵听诺。
是日,上马出城。帝乘龙凤车驾大马,四围珠帘遮护,上以皂盖青罗,手执玉圭,足穿珠履,前呼后拥,左御右扶。凡所经过州县,士民官吏远远欢迎。旄倪观者,伏满两旁,无不感悦。行经数日,至近宜阳,令人报知。赤眉樊崇等闻言,惶惶震恐,不知所谓,急相议曰:“刘秀兵强将勇,吾等弱寡衰微,若再与拒,决难取胜。莫若拜降归顺,以免士卒之劳。”众闻崇言,答曰:“将军言者是也。”乃遣刘恭先出乞降。恭即出拜,至驾前跪伏,告曰:“盆子将百万之众,自缚降顺,陛下何以待之?”帝曰:“既能早省,待之以不死耳。”恭遂叩头,回报言帝宽宏之事,众皆大喜。崇等遂与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拜降。所得传国玺绶及更始七尺宝剑、玉璧等物,悉将献上。帝大喜,令诸将护驾入城,安抚百姓,赏劳众军。
帝见宜阳城西积聚兵甲,与熊耳山相齐。遂令本县厨子给食与十余万人,皆得饱饫。明旦,将兵器大陈,操演至次日。
帝驾车亲引诸将临洛水操练,令盆子君臣列于两旁观看。帝谓盆子曰:“自知当死否?”盆子叩首进曰:“臣罪应死,犹幸陛下相怜,姑赦之耳。”帝笑曰:“朕与汝同宗室,岂无释之者乎?”又谓崇、宣诸将曰:“汝等莫悔降乎?朕今遣汝归,当勒兵鸣鼓,与朕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徐宣等叩头告曰:“臣等出长安东都门,君臣计议归命圣德,则百姓乐安,万民喜仰。今日得降圣主,犹去虎口归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乞陛下仁恩宽宥。”帝曰:“卿所谓铁中铮铮,庸中佼佼者也。”又曰:“诸卿大为无道,所过皆夷灭老弱,溺社稷,污井社。然犹有三善:攻城破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妇无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贼立君,迫急皆争先降,自以为功,诸卿悉能完全以付于朕,是三善也。
”言讫,遂封盆子为赵王,令崇等诸将各与妻子居住洛阳,每一人赐宅一区,共田二顷。众将叩首,各谢恩退。帝亦还朝。
于此尤见光武大度。即降赤眉,先折以威,后扬其善,所以十万余人皆诚服而无后患。有诗为证:御驾亲征出宜阳,赤贼闻风伏地降,更赐良田归宅院,仁君自是智汪洋。
却说刘永,更始时立为梁王,更始败后,据国起兵,以董宪、张步为大将军,专据东方,自称帝于雎阳。复令宪为海西王,步为齐王。故南事梁楚,而步得专集齐地,据郡一十二焉。
帝闻,急召虎贲大将军盖延至殿,谓曰:“睢阳刘永反称为帝,东据一十二郡。朕欲托将军往伐,救拔万民,将军若何?”延听言,欣然答曰:“臣即愿往。”帝遂与兵十万,亲送出城,嘱之曰:“将军此行,则东方之土悉付卿身,赖为竭力匡护!
”延曰:“此乃臣之当分,不劳圣虑。”遂拜别上马,前往雎阳进发。将至近到一平坦大坡,令军扎下营寨,来日对阵。
却说刘永,一日会集诸将于厅议事。忽人报曰:“洛阳汉帝差遣大将盖延,领军十万,来取雎阳,已在十里山坡下寨,请大王将何如治?”刘永闻言,大惊,慌手无措。小军又报:“汉军临城,请大王急发兵拒。”永遂披挂,同大将苏茂领军五万,出城迎敌。两军相对,盖延出马,刘永曰:“汝据北方西郡,吾守东方,何得率兵犯界而讨死乎?”盖延大怒,骂曰:“背主逆贼!更始以汝为王,心犹不足,今又反汉,自称为帝,窃掠州郡,不思贼贱微身,岂能当受天子之分!三合斩汝,以绝刘氏之患。”言罢,挺戈奋马,直取刘永。二人交锋,约战五合,刘水败走,盖延赶上,苏茂挺枪截祝两军混战,金鼓齐鸣。二将亦交数合,苏茂抵敌不住,回马急走。盖延率兵赶击,追至城下。永遂收军,走入城内,坚闭不出。盖延分兵围之。
守经百日,延兵尽收粮谷,城中乏食。永、茂夜开西门出走。盖延赶上截住,刘永勒马复战。未及三四合,被盖延奋砍一刀,连人带马削为两段。苏茂见势不利,保护永子刘纡,奔东而去。盖延收军,复至城下。永弟刘防举郭献降,接入汉兵,扶盖延于衙端坐;防伏于前,顿首请罪,延遂赦之。
却说苏茂保护刘纡,走至蕲县,与周建等兵,立纡为梁王。
四年春月,盖延引兵复击,茂闻,即奔海西王董宪处去。
却说平敌将军庞萌,为人谦卑逊顺,帝甚信爱之,尝称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庞萌是也。”因使与盖延共击董宪。时有诏书下延而不及萌,萌以为延有谮己之心,使不诏救,自疑,遂反袭破延军,与董宪连和,自号东平王。帝闻之,大怒,乃自将讨萌。即遣使与诸州将士,书曰:“吾尝以萌为社稷之臣,将军得毋笑其言乎?老贼宜速诛之。”诸将接书,各厉兵马,会于雎阳,待帝临击。
是日,汉帝令前将军王梁,勒兵十万,御驾亲征。炮响一声,齐奔上马,拥护御驾出行。赤帜霞天,金戈耀日。既至,先入桃城安歇。
却说董宪闻帝自讨庞萌,乃与刘纡引兵去下邳,还兰陵,助萌共击汉帝,合兵三万,急进攻城。帝知,留下龙车辎重,自引轻骑三千,步卒数万,夜赴任城而去。
其地相隔桃城六十余里。次日,诸将奏曰:“贼兵所来者,气势弱寡,陛下可宜速攻,莫待延聚众,益难与争持。今若一下则破,如反掌,何惧之哉!”帝曰:“贼兵精壮,不可轻敌,且休士养锐,以挫其锋。待众方集,则可动兵。”城中百姓人等见汉帝驾至,众心欢悦,益固坚守。时大司马吴汉、捕虏将军马武、汉中将军王常、讨虏将军王霸等俱在东郡,帝遣使召之。使者领旨,飞奔上马而去。
却说庞萌知帝夜走任城,悉起大兵进击。至城下,分兵围祝连攻二十余日,不能得下,众将军士悉皆疲困。是日,吴汉等兵至,且入桃城安下。次日,进军分作两路并入。帝闻,纵兵而出,前后合击,萌军大乱。马武撞入阵中,正合庞萌二人,交马斗无三合,庞萌败走,众军一齐混战,喊杀连天。董宪,苏茂等急走朐山县去,丢下刘纡一人,不知所归,被军士高扈斩首来降。
吴汉等率兵再赶,追至朐山城下,分兵围击。萌等坚闭不出。困经半月之余,城中粮尽,无计可奈。董宪曰:“食尽不可虚守,兼且汉兵骁勇,难与对敌,莫若夜开西门,走奔东海,再作区处。”众将皆诺。至夜二更,宪令军士饱食,上马潜步,开门出未将半,有人报知吴汉,汉即分兵截击。庞萌正望山坡前走,忽听炮响一声,马武、王霸领军当头截祝萌往后走,吴汉、王常赶至。前攻后击,左冲右突,庞萌拼命杀出,被马武拦祝约战两合,提起青铜刀,望庞萌脑后一砍,削为两段。
董宪乘势冲出,吴汉赶上,大喝一声,杀于马下。苏茂高叫:“将军休战,小将愿随鞭镫。”吴汉遂令罢阵。苏茂跳下,跪伏马前,告曰:“小将罪该万死!望将军姑恕。”吴汉大喜,遂令合兵一处。于是吴汉平定江淮、山东等处,声震东都。是日,班师拥驾回京而去。
东汉秘史 3 (明)谢诏 著
第四十四回勒马讨凶安社稷复攻反贼再兴师
却说冯异自入关中,赤眉平定,而众寇犹盛。时涿郡太守张丰,反与彭宠等连兵击异。异且战且行,屯兵上林苑中。延岑自称武安王,欲据关中。引张邯、任良等大军五万,赶至上林攻异。两军对阵,延岑出马,冯异骂曰:“狼野小毒,敢望大食。不思赤眉势若利锋,尚白面缚拜降。汝乃山鸡野雉,敢与灵凤争巢。早伏受降,免擒碎首。”延岑大怒,提刀直龋二人交马,共战十合,延岑败走,冯异赶杀。张邯挺戈截住,战不三合,忙走不禁。任良出马,亦不三合,败阵飞走。冯异率兵赶上,大杀一阵,斩首千人。延岑、张邯、任良等将俱各逃走。诸营保守哭护延岑者,皆伏马前,高叫:“将军,小卒愿降。”冯异大喜,遂收兵安寨。
却说延岑等走至长冈,聚会残兵,尚得二万余,即行攻析。
异知,急遣复汉将军邓晔、辅汉将军于匡,分军五万往击。二将领命,各披甲上马前行。邓晔青袍锁甲,白马红缨,头顶白银盔,手提方天戟。于匡红袍白甲,赤马青缨,头戴金练盔,手执昆吾剑。骑兵步卒,各执轻戈。行至析县,两军相遇,延岑出马,大叫:“小将对阵。”邓晔、于匡二人分兵并出,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两胁夹攻,左冲右突,搅军混战。邓晔杀至阵中,撞遇任良,战不两合,被晔一刀砍于马下。延岑见势不利,勒兵分走。晔、匡二人赶上,大杀一阵,斩首千级。逼其大将苏臣等八千余人,忙下拜降。邓晔大喜,遂合兵入县暂歇。
却说延岑自武关走入南阳,时百姓饥饿,死者不可胜数,生者则割死者之肉充饥,人相食人。黄金一斤只换豆粟一斗,道路断绝,粮税不输,军士悉以杂物而食。帝闻,遣使持节至南阳,拜赵匡为扶风侯,令其安抚百姓,及整给军粮。赵匡承赐,即将五万大兵及军马粮草,往助冯异。异知,急出迎接,邀入帐下,施礼,问曰:“吾兵正在渴中,蒙君助济,暗室生辉。”匡曰:“将军威扬四海,扫群贼若荡微尘,清中原犹同拾芥。愚下识短才疏,无能智决,故不愧蒹葭倚玉,而投事将军。倘蒙优容,则执鞭亦无恨矣。”异曰:“将军故反言乎?
”二人大笑,遂令设宴相待。冯异兵食渐盛,有豪杰不从令者,往攻击之。降附有功劳者,褒赐之。遣其新顺诸将,赴京城见帝。散其小民,各归农业。由是威行关中。有诗为证:有志少年场,轻移寇虏亡。
关中雷电震,凛凛翰遗香。
却说耿弇忧切,四方扰乱,竟僭称王。军卒苦劳,人民怨望。一日,趋殿从容奏于帝曰:“关中赤眉虽定,四方僭窃犹多。彭宠窃渔阳,张丰反于涿郡,富平获索扰害,齐地张步称王。故此掠县攻城,伤民敛卒。臣请北收上谷,平服诸方,民无怨望之心,王乐太平之世。愿陛下圣鉴。”帝闻奏,慨然许之。壮其威势,乃曰:“将军诚有佐国之心,安民之志。”即令勒兵五万送出朝。
耿弇拜别上马,前行至渔阳,离城五里下寨。彭宠知,急披挂上马,引军三万,出城迎敌。两军相对,耿弇出马,宠曰:“无名小寇,敢来犯界,以讨死乎?”耿弇大怒,骂曰:“豚犬竖子,不识英将之名,敢窃疆土,两合阵上,碎首微尘。”
彭宠大怒,挺枪直龋弇令擂鼓,催军进击。两马相交,约持三合,彭宠败走,耿弇赶上混战一阵。斩首数千余级,伏尸遍野,血涨平坡。彭宠大败,走奔军都而去。
却说征虏将军祭遵屯于良乡,骁骑将军刘嘉屯阳乡会,弇起军协同攻宠,共兵二十万余骑。宠自引大军五万,分为两路,来击遵等。两军相对,祭遵出马,谓宠曰:“岂不闻‘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天既赋以如是之人,汝岂能并哉?今能早思回首,下马归服,免致军卒劳苦,黎民征怨。一旦不失功名之望,而又显于宗祖之光。莫待火急眉尖,噬脐无及。”宠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言罢,两军摆开阵势,金鼓齐鸣。二人交马,约战十合,彭宠败走,祭遵赶上。彭宠举旗一招,纯引匈奴突出。耿弇、刘嘉见其兵助,亦往冲阵,搅军混战,喊杀惊天。匈奴首将突遇祭遵,交无两合,拨马回走。刘嘉截住,共战三合,复回东走。耿弇兜弓,望宠脑后一箭,射落马下。刘嘉急近斩首。彭纯亦撞出走,耿弇截祝战不两合,活捉彭纯,余卒皆伏降顺。有诗为证:日夜干戈扰塞边,彭郎空执锐披坚。
乾坤有意归明主,何事轻身丧九泉。
耿弃等攻军入城,至衙坐定。众缚押纯,推跪阶前,弇令斩首。安抚百姓,设宴会劳诸军。弇于席上言曰:“吾领敕命,进攻诸处。反寇渔阳宠贼赶投于此,感赖二将军协助破之。奈张丰涿郡未下,富平护索未取,及齐地张步等处,如之奈何?”遵曰:“可先下张丰,后收东郡。”宴罢,勒兵还攻涿郡。
张丰闻知,勒兵亲出对阵。头顶金凤盔,身穿烈火袍,红缨白甲,玉带乌靴。手执偃月刀,坐下追风马,立于阵前。大叫:“小军搦战。”祭遵出马,谓丰曰:“昔高祖创业,当项氏拔山之勇,屡战关间,卒天下犹归于汉,而项氏逼刎乌江,竟莫能与相竞。今汝乃一庸夫耳,安望大食!正所谓‘蚊龙未起,蝘蜒混池’。”丰曰:“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不闻‘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汝与扶立妖人,与吾并驱中土,未知鹿死谁手。汝乃一村庸小寇,岂能料识成败!
二合斩汝,显我英雄。”祭遵大怒,提刀直出。两边擂鼓,二马交锋,共战十合,不分胜败。再令擂鼓,又战十合,耿弇、刘嘉一齐出马,两边夹攻。张丰抵敌不住,拨马回走。祭遵等催军赶上,四围掩杀,搅军大混。张丰欲冲北出,被祭遵活捉,余兵皆降。耿弇收军,一齐拥入城去。
初丰好信妖术,有一道士,言丰当为天子,将五彩锦囊内藏白石系于张丰手臂,谓曰:“此石中有玉玺。”丰信任之,遂反自称为王。今日之败,则为妖诬所惑。
遵等至衙坐定,众将绑缚张丰,推跪阶前,遵曰:“不省良言,果遭吾手。”言罢,喝令斩首。丰曰:“且休下手,锦囊石中还有玉玺。”遵听其言,以刀破之,仍一白石。丰乃知术之诈,被惑陷身,仰天叹曰:“当死无恨。”遵曰:“顺汉若何?”丰曰:“将军若肯姑容,愿为帐下小卒。”遵大喜,亲下解缚。张丰顿首百拜谢。众将一齐贺功。礼毕,各归部帐而去。
第四十五回马援说奸专智主刘君遣将伐骁雄
却说公孙述自更始败后,窃据成都,自称帝位。隗嚣据陇右,马援闻嚣好用贤士,即往从之。嚣甚敬重,每与马援定决筹策。一日,使援往成都观述之意,可共连否。援素与述同乡共里,交结甚厚,即上马行。既至,令人报知,述令召入。至殿,亲下阶接,挽手并行,交拜礼毕,退于后殿坐叙。述曰:“灯花辉焰,果报佳音。君不惮千里之劳,而轻身下顾,顿使蓬荜生辉。”援曰:“自关中别后,旷久音疏,未能朝夕亲问,望希勿咎。”言罢,使援就外馆居宿,令官侍宴。更为援叠制朝服冠衣,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乘鸾车,旌旄拥护,速趋而入。乡祀礼毕,谓众官曰:“马援不弃旧交,千里顾盼,朕欲封授侯位、大将军之职,留其决策,以代朕劳。”
众皆乐然愿留。援知晓喻众曰:“天下纷纷,雌雄未定。公孙述不能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欲修整边幅界限,如木偶人形,岂能久留天下之贤土乎?”遂辞谢而归。
行至陇右,人见隗嚣,各相礼毕。问曰:“将军见述若何?
”援曰:“子阳乃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吾等不如专意东方,可图长计。”嚣遂使援奉书洛阳。援即拜别,上马前行。
既至入朝,帝在宜德殿南庑下,见援至,但以巾帻坐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耳。臣与公孙述同县乡里,自少相善。臣前至蜀观探,述陈戟于阶下,而后迎臣。臣今远来询问,非刺客好人,陛下何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援曰:“天下反复,僭窃名号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闻甚喜,留宿殿外。己丑五年,帝遣大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帝亲送出朝。马援顿首拜辞,二人泪下分别,帝还朝殿。却说马援回至陇右,天色已晚,欲待明早入见。嚣知,急出迎接。夜与并卧。起而问曰:“东方传言,京师若何?”援曰:“前到朝廷,帝引见数十。每接,私居燕语,自夕至旦,才名略勇,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豁达大度,从谏如流,可与高帝同。经学博贤,政事之辨,万世无比。”嚣曰:“卿谓何事可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饮酒,岂但高祖而已!”嚣意不悦,谓曰:“如卿言,反复胜耶?”然信援所言,遂遣子隗恂入侍光武。援因其往悉,将家属随恂同归洛阳。既至,援引隗恂入朝见帝。帝大喜,令宿外馆。援、恂辞出。至馆住居数月,而无职任。援以所居之处地旷土沃,宾客往来之多,猥衰陋窄,不足观瞻。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援即徙居而去。
却说祭遵、耿弇、刘嘉等攻破涿郡,帝遣大司马吴汉及建义大将军朱祐,领军五万,会耿弇等同攻护索。二人领命即往。
至涿郡,与弇等相见,合兵三十余万,各披甲上马。前行旌旗云拥,照耀山河。行至寓平下寨。护索知,急引大兵十万出城迎敌。吴汉分兵五队,列定阵势。护索首将出马,谓汉曰:“吾与汝主各据一方,并未干犯,何得故来侵界,以欺人乎?”汉曰:“圣主出兴,万邪皆灭,岂容贼子混世而扰害民哉?”
护索大怒,抡刀直龋吴汉令卒擂鼓,展动旌旗。五路大兵齐出,四下掩杀,护索大败,拨回马走。吴汉率军赶袭,追至平原,四面围祝护索困于垓心,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耿弇张弓撞入阵内,望护索首将力射一箭,穿过咽喉,落马而死。众将一齐混战,尘土遮天,斩军杀将,尸伏如山。余卒忙跪马前叫降,尚有四万之众。汉遂收军入城安歇。忽人报曰:“圣旨到。”耿弇等即急排香案,俯听宣读。诏曰:朕闻卿等摧坚抚顺之方,运筹决胜之略,北收上谷,而平定渔阳。取服张丰,而灭除彭宠。杀董宪于朐山,斩护索于原郡,真所谓“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今诸州已定,惟张步窃据齐地末服,忿恨尚生,当即进讨。且此顽梗诡诈多端,阻山扼险,是真长计。攻战之策,诸将军必筹之熟矣。若再顿师宿旅,非我之利。要在出奇制胜,乘机进取,一举而定,再不劳兵可也。故兹特谕,宜速从命。
弇等接诏拜毕,谓众将曰:“圣旨促兵不可久停。”遂收集降将吏及郡尉刘歆与太山陈俊,共领大军二十余万,从东过朝阳桥,渡济河进。张步闻弇兵至,急召诸将商议,令大将军费邑领军五万,屯于历下。又令费敢领军五万,屯伏祝阿。自领大军十万,战将数员,于太山钟城列营数十余所,以待弇战。
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大将平齐宾仰伏元臣述疏论兴亡
却说耿弇兵渡过河,先攻祝阿。费敢披挂上马,分兵列阵,叫汉兵搦战。陈俊出马,敢曰:“无名小将,敢来对阵,星忙快退,叫耿弇答话。”陈俊大怒,骂曰:“村呆匹夫,不识陈将军之名,故来投死!”言罢,激若雷霆,挺枪飞出。二人相交,约战十合,费敢败走。陈俊赶上,混杀一阵。费敢大败,引数百残兵,走奔历下而去。耿弇收军,进攻巨里。
却说费敢走至历下,入见兄邑,谓曰:“颇奈汉军部内一将,自言姓陈,甚是骁勇!弟与约战十合,枪如飞雨,杀我将卒,占我城池,弟故败阵走回。吾兄将何治之?”邑闻大惊,急将五万大军遣敢,把守巨里。敢别上马,引兵而去。
耿弇行将至近,使卒多伐树木,扬言填塞坑堑,以阻其军。
数日,有降者进谓弇曰:“邑闻将军攻此,必来救援,将军可谨备之。”弇曰:“然也。”遂严令军中,急修攻具,晓谕诸部。言后三日,当尽力进攻巨里。人报知邑,邑至日果自引精兵三万来救。弇喜,谓诸将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诱之耳。
今果来也。”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耿弇自引精兵,于山冈坂上,排阵搦战。两阵相遇,费邑出马,高叫“汉将不怕死者对阵。
”耿弇出马,谓曰:“山浅水涨,汹涌浮波。及至大海,则无觅处。汝乃一村庸俗子,岂能扶寇而成大事!”费邑大怒,挺戈直龋二人交马,未至二合,费邑败走。弇催军赶,陈俊等一齐掩杀。邑军自混逃走,各相践蹋,死者叠堕山沟。邑望北冲走,被耿弇截住,大喝一声,斩于马下。余卒悉皆逃散。弇遂收军,将令费邑首级,晓示巨里城中。城中军见,各惊怯惧。
费敢登城谓弇曰:“吾愿拜降,将军肯休兵否耶?”弇曰:“汝若肯顺,保为重用。”敢曰:“欲开城,恐将怀恨而见斩首。
”弇曰:“大人说话,岂有戏耶?”敢遂开门出接,跪伏马前,告曰:“小将罪皆万死,望将军怜宥。”耿弇大喜,下马携起,同入城中。安抚百姓,顿歇军兵,有诗为证:骏马星驰践北沙,剑挥光影制金蛇。
奸穷望绝无烽火,化作祥烟绕帝家。
时张步建都于剧,令弟张蓝分兵二万,据守西安。令都郡太守合万余人,共守临淄,相去四十里地。
却说耿弇令费敢守巨里,自引众将进兵,尽中居二城之间。
弇视西安城小而坚,且蓝兵又精。临淄名虽大,实易攻,乃传令诸将曰:“汝等竭心相护,后五日且攻西安,成功之后,各有褒封。”众将俱诺,愿死相助,遵令各归帐部。有人报知张蓝,蓝大惊,即会诸将谓曰:“耿弇欲攻吾城,汝等须谨防御。
”众将听令,日夜禁守。
至期夜半,弇令军卒饱食,上马而行。次日天晓,至临淄城。近护军荀梁等进谓弇曰:“将军且速攻西安,莫使彼思谋,就难复破之。”弇曰:“不然。西安闻吾欲攻之,日夜防备,今临淄不觉,可先攻此。陡见吾等兵至,必至惊乱,半日可破矣。若攻破临淄,西安孤弱,又且张蓝与步,隔绝不能相救,若知,必然亡走归剧,岂不击一而得二也。若先攻西安,其城坚固,一时难克。累于加兵死伤必多,纵然拔之,蓝引军奔还临淄,合兵共势,吾等反被其挫。观人虚实而下,则可取胜。
”众将闻言,乃曰:“将军真神算也!”弇遂令陈俊引兵五万,埋伏西山下,曰:“彼败,必从西望东奔走”。再令荀梁领军二万,于西山高阜处探望。曰:“若其将至,举旗为号,陈俊伏兵齐起,截住去路,吾等后袭,可擒此贼”。众将各遵去讫。
是日,耿弇亲发大军二十余万,分作五队而进。至城下,排列阵势,叫小寇搦战。步弟张寿见汉兵围击,慌忙无措,急引精兵十万,披挂上马,出城迎敌。两军相对,耿弇出马,谓寿曰:“小将能知死乎?”张寿骂曰:“匹夫小寇,有何高见,敢言大话,两合阵前碎尸万段!”耿弇大怒,提刀直龋二人交马,约战数合,张寿败走,耿弇率军追赶。寿咀势迫,弃城从西而走,荀梁见其将近,忙将旗幡一层,陈俊伏兵齐出,大喝一声,当头截祝张寿欲回后走,耿弇赶上,前后相攻,冲阵大喝。寿欲拼死撞出,陈俊跃马赶近,望张寿胁下一枪,刺于马下。杀死众军,不可胜数,余卒皆降。弇鸣金收军,入城安歇。张蓝闻知,大惧,遂引众将合城奔剧而去。人报知耿弇,弇大喜,曰:“果遂吾意。”即传令军中:“不可妄攻剧下,若张步至,则取城以激之。”
却说张蓝奔走至剧,入见兄步,哭诉前情。张步大惊,叹曰:“吾自起兵,据东一十二郡,未尝伤失。今逢此贼,杀我手足,占我城池,不由人不恼。”言未讫,有人报曰:“耿弇据城,又欲与大王争锋,兵马都已整备,王何拒之?”步闻大笑曰:“以尤来大彤十余万众,吾皆即其营而破之。耿弇兵少于彼,又皆疲劳困倦,何足惧之!”言罢,与弟张蓝、张弘及大彤首将董异等,兵共二十万众,即起攻弇。行至临淄大城东,分兵布阵。弇知,先引众将出淄水上,突遇董异欲战。乃思:“挫其锐,则步不敢进,故示弱以长其气。”遂还军归小城,陈兵于内,引其入战。张步见弇退兵,乃曰:“小将岂敢当大阵,见吾一至,忙退还归。”遂乘势速兵而进。两军相遇,刘歆出马,谓步曰:“村贼尚不知死,还敢率兵对阵。今若拿住,斩首革尸!”步曰:“蛟龙浅水遭虾笑,汝乃一无名小寇,不禁三合之敌,敢自夸口!急退,叫耿弇对阵。”刘歆大怒,挺枪直龋二人交马,共战十合,不分胜负。弇正于齐王宫中环台之上观望,见歆、步交锋,急下引兵助杀,与陈俊等分兵两路而进,冲入阵中搅杀。步军大败,各相混战。张蓝望东突走,陈俊挡住,战不两合,被俊一枪刺于马下。张弘望见,跃马来救。陈俊奋身转马,望弘脑后一枪,被其躲过。复马再战三合,弘敌不住,拨回奔走。刘歆攀弓赶上,望弘奋射一箭,穿入口中,坠马而死。众军大败,张步引兵退走,耿弇等一齐追杀。赶至东城下,张步见追渐近,急扯弓拨马,望耿弇一箭,弇以刀急拨开,跃马赶上。二人又战十合,陈竣刘歆两下夹攻,步冲出走,陈俊欲赶,弇曰:“不可,今日兵马劳倦,明日再战。”遂令鸣金收军安歇。
是日,汉帝在鲁,闻弇为步所攻,亲引大军来救,未至,陈俊谓弇曰:“剧虏败虽一阵,兵马犹盛,吾等且闭营休士,以待上来。”弇曰:“乘舆且到,臣子当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虏遗君父耶?”乃出兵大战。俊谓步曰:“匹夫,早下马降,保为重用,莫待擒拿斩首,悔无及矣。”步骂曰:“小人苟得一胜,则自矜夸。今日再决,方见输赢。”言罢,二人交马,共持十合,不分胜负。耿弇出马一齐掩杀,征云蔽日,尘土遮天。自早交兵,至晚未罢,杀伤无算。城下沟堑,伏尸填满。弇知张步困乏,乃退兵伏于两旁,以待其出,夹攻黝杀。步见弇退军尽,果引残兵出走。耿弇将旗一举,伏兵齐起夹杀。
步军丢旗弇鼓,各逃奔散。弇等诸将追至钜昧上八九十里,僵尸相属,收得辎重二千余辆,步还剧都而去。弇亦收军顿歇。
有诗为证:
连日干戈扰塞疆,可怜士卒丧邱荒。
无端百舌枝头鸟,故向春风闹夕阳。
却说汉帝驾至临淄,弇等皆出迎接。入城坐定,弇等诸将一齐参见,礼毕,帝谓弇曰:“闻卿与贼交兵,未能取胜,朕亲来相助,以代卿劳。”弇曰:“臣领陛下敕旨,讨芟贼寇,惕惕于心。但不能智理天下,致主优游。今托陛下洪福,盗贼俱平。惟张步败逃剧去,容臣再讨。”帝闻大喜,谓曰:“昔韩信破历下以开基,今将军攻祝阿以发迹,此皆齐之西界,功足相彷。而韩袭击已降,将军独拔勍敌,其功尤胜于信也。又田横烹郦生,及田横降,高帝诏卫尉不听为仇,张步前亦杀伏隆,若步来归命,吾当诏大司徒以释其怨,又事有相类也。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
”言讫,遂令设宴,大会群臣,赏劳诸军。
至次日,耿弇复进军攻剧。张步知,急披挂上马,引兵出城迎敌。两军相对,耿弇出马,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张步败回本阵,欲进入城,陈俊截祝又战十合,耿弇冲阵混杀,张步大败,急引残兵,拼死杀出,奔投平寿。苏茂闻知,即将万余人马来救。帝遣告闻:“步、茂若能斩来投降者,封为列侯,千金赏赐”。步闻暗思:“汉兵势大,吾身孤力弱,岂能与敌!莫若拜降,免劳军卒。”遂夜入帐,斩茂首级,至弇军门,肉袒负斧请降。耿弇大喜,遂令前行。入据其城,树起东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立各郡旗下。众尚十余万人,辎重七十余辆,遂奏帝封步为安邱侯。其余皆罢遣归乡里。弇复引兵进攻咸阳。其五校余贼,闻弇兵至,望风降伏。
于是,齐地悉平,振旅还京。
却说隗嚣,一日问于班彪曰:“往昔周亡,战国并争数世,然后方定,实乃苏秦、张仪纵横之术,而致王兴。吾今欲效以行之,可乎?”彪曰:“周之废兴,与汉殊异。周爵五等,则诸侯从政,而根本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纵横之事,势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己之威,臣无百年之柄。
至于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柞,国祀三绝,故王氏擅朝,能窃位号,危自上起,则伤及下,是以即真之后,天下引领而叹!
十余年间,中外骚扰,远近皆惧发假号云合,咸称刘氏,不谋同辞。方今雄杰带州域者,皆无六国世业之资。百姓讴思景仰,汉必复兴,已可知矣。”嚣曰:“汝言周、汉之势,可也。至是但见愚人纷纷,并与刘氏驱立,若此之故,而谓汉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掎之。时民复知汉可兴乎?”彪见其强辩不听,乃作《王命论》以讽之。《论》曰:昔尧之禅舜曰:“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洎与稷契咸佐唐虞。至汤武而有天下,刘氏承尧之祚,尧据火德而汉绍之,有赤帝之符。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也。夫饥馑流离,饥寒道路,所愿不过一金。然终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离阨,曾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藉,成如王莽。然卒鼎镬伏质,烹醢分裂,又况么麽不及数子,而欲暗奸天位者乎?昔程婴之母,以婴家世贫贱,卒富贵不祥,止婴勿王。王陵之母,知汉必得天下,遂伏剑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之理,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
审此二者,帝王之事决矣。加之高祖宽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捉挥洗。揖郦生之说,举韩信于行阵,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卒策毕举,此高帝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其事甚众,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诚知觉悟,超然远览,渊默深识,收陵、婴之名分,绝信、布之凯觎,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臣班彪顿首百拜,谨奉《论》上。
隗嚣接《论》读罢,谓曰:“若卿之论,则古之帝王,皆有预卜而后兴乎?”遂不听所言,退殿而去。彪见直谏不从,私出城奔往河西,令人报知窦融。融遂出接,邀入衙厅施礼。
二人坐叙,融曰:“远劳贤士下顾,必有事否?”彪曰:“为屡谏嚣贼不从,故私离郭境,来佐辅贤宰,望纳为用。”窦融大喜,谓曰:“吾心久欲东向,奈以河西隔远,如之奈何?”
班彪曰:“大丈夫当磊磊落落,决意而往,不可疑贰,以堕其志。今汉帝威德信著,仁智待人,诚所谓有德之君也。贤宰深明才略,博览古今,决祸乱,察废兴,运犹反掌,岂可久淹自溺而不见用于世!昔惠王币聘孟子千里而来,况此东郡界乎?
”窦融听罢,大喜,因留宿帐中,共画筹策,甚爱敬之。
却说隗嚣为人奸佞,诡诈百端,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一日,与辩士张玄议曰:“吾欲效秦、仪之术,无是人,欲托贤士往河西,说连窦融,合兵共势,公意若何?”玄曰:“臣但无仪、秦之辩,合纵之谋,君既有命,岂敢畏惮而违哉?”遂拜别上马。隗嚣送出郭外分手。
张玄行至河西,令人报知,窦融迎入施礼,退堂坐叙,问曰:“贤士来此何意?”玄曰:“来此非别,特为贤者兴业。
”融曰:“吾乃一庸夫耳,岂当是任!纵能兴举,则势力不及。
”张玄曰:“贤宰不可疑贰,更始事业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属,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后有危殆,虽悔无及。且今豪杰竞逐,雌雄未决,当各据土宇,与陇、蜀合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窦融闻言,沉吟未决,乃曰:“待吾思之。”张玄遂别而退。
融乃召众豪杰及诸郡太守,计议其事。内有识者皆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今皇帝姓号见于图书,自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建明汉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
故刘子骏改易名字,冀应其占。及莽末,道士西门君惠言刘秀当为天子,众遂谋立子骏。事觉被杀,出谓百姓观者曰:‘刘秀真汝主也。’此皆近暴者,智者所共见也。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论之。今称帝者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兵甲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他姓则未能当也。”窦融闻言,甚喜,遂与诸郡太守小心猜详,从容决策东向。五年夏月,遣长史刘钧,奉书诣赴洛阳。
却说汉帝闻河西之地居民稠密,财富充盈,又日连接陇蜀,常欲招之,以逼隗嚣。一日,遣使赍书遗融,途遇刘钧,即与俱还,见帝具说其事。帝闻大喜,礼飨钧毕,乃遣刘钧赍持玺书,回赐窦融。钧辞帝出朝,上马回至河西,入见窦融,将玺书呈上。窦融视书曰:制诏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劳镇守边。五郡兵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富殷。外则折挫羌胡,内则百姓蒙福,威德流闻,虚心相望。奈道路隔塞,悒悒何已。蒙遣长史奉书所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诸事俱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所兴,千载一会,遂欲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以功业。欲三分鼎足,连横合纵,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教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已事而已。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授为凉州牧,便宜辄言。
窦融读罢,大喜。自玺书一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融即遣刘钧,赍书诣京见帝。书曰:臣融窃伏自惟,幸得托先后末属,蒙恩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复备列位,假历将军,守持一隅,以委质则易为辞,以纳忠则易为力。书不足以深达至诚,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织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伤痛。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益之利。此三者,虽间狂夫犹知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同产弟友,诣阙口陈,伏冀亲慈,俯垂昭鉴。
帝览书大喜,叹曰:“窦将军诚有忠心于国也。”即令钧使回报,合会进兵。钧遂拜别上马而回。行至河西,入见窦融,具说前事。融深知帝意,乃遣使赍书至陇右责嚣,书曰: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启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闻,改易节图,君臣分争,上下交乱,委成功造,难就去从。义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始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当今西川地势局迫,人离兵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返,闻道犹述。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有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遗伯春垂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坵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失之孤。迄今伤疾之耻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大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疴不得遂廖,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闻之顿伤寒心。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
隗嚣览书读罢,沉吟半晌,竟不从。常自矜己饰智,每比西伯之态。其将王元常以为天下成败未可知,不愿专心内事,遂进问嚣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响应,天下喁喁,谓之太平。
一旦败坏,大王况无所厝。今南有子阳,北有文伯,而欲牵儒生之说,弃千乘之基,羁旅危国,以求万全。此循覆车之轨,计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马精强。北收西河上郡,东收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山河。元表以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羁安之。鱼不脱于渊,神龙失势与蚯蚓同。”嚣闻言,甚喜,即依元计而行。
遂遣人入侍。然负其险麑,欲专制方面,于是游士长者,稍稍去之。
第四十七回忠臣一示难存体贤士三征不屈名
却说冯异治关中,出入三岁上林、成都。异自以久在外,不自相安,遣人洛阳上书,言:“思慕阙廷,愿亲帷幄。”帝不许。后有人上章奏帝,言:“异威权至重,百姓归心,皆号异为咸阳王。”帝闻奏,恐有变,即将所奏之章,遣使赍入关中示异。异见,惶惧不安,乃修书一封,遣人诣京拜谢。书曰:臣本愚生,遭遇受命之会,充备行伍。过蒙恩私,位大将,爵通侯,受任方面以立微功,皆自国家谋虑。愚臣无所才能,臣伏自思,惟以诏勅战攻,每辄如意,时以私心断决,未尝不有悔国家独见之明。久而益远,乃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当兵革始起,扰攘之时,豪杰竞逐,迷惑于数。臣以遭遇托身圣明,在倾危溷淆之中,尚不敢过差,而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测乎?诚冀以谨勃,遂自终始。今见所示臣章,战栗怖惧。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此自陈。
帝览书视毕,恐其不安,乃令人下诏,以慰之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六年春月,异还京师,入朝见帝。朝君毕,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言罢,使中黄门赐以珍宝、衣服、钱帛与异。谓曰:“仓卒芜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未能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毋忘射鉤,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帝大喜,遂与定议,进兵图蜀。
留十余日,令与妻、子同还西夏而去。有诗为证:别君征战已三年,夜梦升朝奉圣宴。
今日笑蒙恩赐返,西风万里着归鞭。
却说汉帝思慕严光,自与混阳别后,未知流落何地,朝夕缠萦,不能息已。一日登殿,文武朝罢,下诏征之。及处士太原周党,使者赍诏遍界觅访,不见光于何地。惟周党随聘至京,入朝参拜,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不就职任。博士范升奏曰:“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就车。及陛见帝,周党不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党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钩采华名,安得赴三公之位。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试图国之道。如不成,则伏虚妄之罪,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帝曰:“自古明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食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令言情赐周党缎帛四十疋,罢之还乡。复思严未至,乃令图画影像,晓挂各州,有能寻觅者,赏银四十。
齐国一人,诣京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于泽中,活似图像一般。近臣奏知帝,帝疑是光,即召齐人至殿,赏银四十。
后齐人顿首拜谢而去。帝令安车,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帝闻光至,即驾车远迎,接入外馆,施礼坐叙间别之情。话毕,光卧不起,帝即其卧以手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光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固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耶?”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次日,复召子陵人殿,叙论旧故。相对数日,因与共床偃卧。光足加帝腹之上,帝任所意,并无憎恶之心。明早,太史趋殿奏曰:“臣昨夜观天象,见有客星犯入帝座,甚急,恐生不测。”帝闻奏,大喜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同衾卧耳,有何疑焉?”太史即退而去。帝召严光至殿,谓曰:“朕欲拜先生为谏议大夫,扶佐弱寡,先生意若何?”光辞谢曰:“愿守素志耳,陛下何苦逼焉?”帝见光苦不从,乃赐黄金百两,缎匹五车,送出还乡。光曰:“臣以贫士居处,要此何用?”毫末不受,遂与拜别而去。耕钓于富春山中,寿八十终于家。后人名其钓处曰“严陵滩”。有诗为证:世祖忧怀切访宾,安车三召驾蒲轮。
从容画问名难屈,宁作荒台旧钓人。
第四十八回为国运筹尝数让拯危决策将俱降
却说马援数以书记责备隗嚣,嚣反怨援背己,得书增恶,遂发兵拒汉。援乃遣人诣京上疏,陈己之哀。疏曰:臣援自念归身圣朝,奉事陛下,本无公辅一言之荐,左右为容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由闻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故敢触冒罪忌,昧死陈诚。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嚣遗臣柬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返,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以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不欲言,则无以上闻,愿得诣行所在极陈,愿进愚策,则退就陇亩,死无所恨。臣马援诚惶诚恐,顿首百拜,谨奉表以闻。
帝览表读罢,叹曰:“马生诚心于我,岂可以二待乎!”
遂遣使召援入国议事。即至,入朝见帝,扬尘礼毕。帝曰:“奈今陇蜀未清,干戈骚扰,故召将军诣阙,共决机筹。愿将军明以教我,抚镇边疆,救生民之涂炭,士卒之劳苦。”援曰:“陛下勿忧,陇右隗嚣先以子侍陛下,虽欲相反,持疑二心,臣请再往说之。如其不然,以兵伐之,有何难哉?”帝闻大喜,遂将突骑五千,使马援往说。
马援即别,上马而往。回至府中,令人赍书与隗嚣之将杨广,使其晓劝于嚣。书曰: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问还长安,因留上林。
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叛,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元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
以今而观,竟何如耶!援闻之可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他否?竟不能言。
朝夕号泣,婉转城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其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令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奉卿拒之。
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儿溺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豪杰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地舆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耶,固当谏诤。语朋友耶,应有切直。岂有知其无诚,而但萎腇咋舌,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杨广览书,沉吟半晌,乃曰:“此生何惑人耶?”竟不回答。
却说窦融以书嚣不纳,乃与五郡太守共厉兵马,整给军粮及枪刀、弓箭、盔甲等件。悉以齐备,乃遣人诣京上疏奏帝,请兵均期击嚣。帝深美之,乃遣使赐融以《外属之国》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外传》等书,诏曰:朕每念外属孝景皇帝,出自窦氏,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继统,以正长君。少君尊奉师傅,修成淑德,施及子孙。此皇太后神灵上天佑汉也。从天水来者,写将军所让隗嚣之书,痛入骨髓。叛臣见之,当股慄惭愧,忠臣则酸鼻流涕,义士则旷若发朦。非忠孝悫诚,孰能如此?岂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嚣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祸将及,欲设离间之说,乱惑其心,转相解搆以成其奸。又京师百僚,不晓国家及将军本意,多能采取虚伪,夸诞妄谈,令忠孝失望,传言乖实,毁誉之来,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关东盗贼已定,大兵悉于西。将军其抗厉威武,以应期会,故兹诏谕,想悉宣知。
窦融接诏拜毕,即与诸郡太守议曰:“更始时,金城太守被纣何所杀,而据其郡。隗嚣遣使多以金帛和连,与共结盟。
奈此贼朝夕练将,晓夜屯粮,御驾若至,彼必助嚣同击。莫若乘其未备,吾等先进图之。使后上临,嚣兵孤弱,不能取胜,方可破电。”众答曰:“将军所见甚明,即依计行。”言未讫,忽人报曰:“金城封何来击吾郡,已在十里山坡布扎营寨,将军何以治之?”融闻大惊,急令诸将披挂,亲引大军五万,出坡迎敌。
行至十里坡,两军相遇。封何出马,头顶白银盔,身披青铠甲,坐下黑色马,手执雁翎刀,立于阵前,大叫小军搦战。窦融出马,谓何曰:“吾主刘秀善任贤能,将军文武兼备,智勇超人,若归扶汉室,保为重用,不枉将军英雄而屈于贼寇之下。将军如不愿从,则功名两失,而留污名于万世矣,将军以为如何?”何曰:“人生天地间,要在立节。岂不闻古人有云‘士穷立节义,世乱识忠臣’。吾与隗嚣共盟永约,汝主刘秀虽系汉室宗支,乃是妖人崛起,吾岂背约而从寇乎!”融曰:“古之贤臣,皆择主辅佐。昔商纣不仁,诸侯多叛。文王修德,亲聘太公。孟津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今吾主顺天行道,伐暴吊民,王莽百万之兵,片时扫除,天下三分已得二矣。今将军隗嚣据窃陇右,与汉争锋,汝纵有拿云之手,冲天之志,则不过于王莽。将军早思回头,便有褒封。一则扬清于后,二则遗计子孙,将军不听,难出融手。融兵十万,战将千员,已布四十里之地,阵如铁束。将军虽有万夫不当之勇,难出此敌。
愿将军思之。”封何不听,横刀跃马,望融赶杀。融即催军对阵。
众将飞奔出马,一齐掩杀。金鼓齐鸣,喊声震地。两边混战,士马相冲,何军大败,丢旗堕鼓,弃甲曳兵。何撞出阵走,前路伏兵截祝欲回后走,窦融诸将上夹攻。一阵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得其牛马千头,谷粟万斛。何逃入陇右而去。于是,窦融威武扬震河西。有诗为证:窦融一战立元勋,威震河西四海闻。
须信儒臣胸富甲,笔锋轻举扫千军。
时大兵未进,融乃引军还城,伺候车马。
却说嚣将梁统,知融会驾西征,乃使人夜入帐中,刺杀张玄,与嚣绝约。所假将军印绶,起军应汉。又酒泉大守竺曾,思第婴原被隗嚣昔日所害,乘汉兵起,乃杀属国侯王彻,与弟报仇而去。融知,遂承制拜曾为武锋将军,共合大军十万,令众将饱食,上马即行。
至姑臧,嚣兵已退,融遂回军,恐嚣势大,久守不出,令人上书,促驾急进。书曰:隗嚣闻车驾当西,臣融东下,士众骚动,计且不战。嚣将高峻之属,皆欲逢迎大军。后闻兵罢,峻等复疑。嚣扬言东方有变,西州豪杰遂复附从。嚣又引公孙述将令守突门。臣融孤弱,介在其间,虽承威灵,宜速救助。国家当其前,臣融促其后,缓急迭用,首尾相资。嚣势排迕,不得进退,此必破也。
若兵不早进,久生迟疑,则外长寇仇,内示困弱,复令谗邪得有因缘,臣窃忧之。惟陛下哀怜,纳愚衷曲,臣窦融顿首百拜,谨奉书上。
帝览书甚喜,令使回报。壬辰八年夏月,御驾亲征陇右。
以大司马吴汉为元帅,征南大将军岑彭为副帅,虎牙大将军盖延、建威大将军耿弇为左右护驾帅,捕虏将军马武为先锋。点起大军百万,战将千员,炮响一声,拥驾而出。帝传旨军中:“不得骚扰良民,如违者即斩。”众将应诺前行。旌旗蔽日,尘土遮天,骑兵步卒千里不绝。
忽光禄勋郭宪急趋驾前谏曰:“东方趋定,车驾未可远征。
奈西地险阻,山谷崎岖,且其兵将久练惯熟,吾等军卒生疏,恐有一失,难相救护。愿陛下纳臣愚见。”帝不听所言,促车前进。宪乃当车拔刀以断轴靷,帝亦不从。西行至漆,诸将多有进告,言:“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帝犹豫未决,令召马援问之。援即随召夜至。帝见大喜,共坐帐下,且将所事质问。援曰:“臣因说嚣,将有见土崩之势,兵精有必破之状。
臣是积米如山,以待君至,细将其形指示。诸军所从何路出入,昭然可晓。”帝闻言,乃曰:“虏在吾目中矣。”
次日进军,令吴汉等分兵两队,并道而入。至陇右城下,布列阵势,大叫嚣将搦战。嚣知,急令大将王捷点兵十万,各披盔甲上马,出城迎敌。两军相对,众将护车出阵。帝亲打话谓嚣曰:“朕自白水起义,蒙天下豪杰归附,均以兄弟相待,未有薄于彼而厚于此。后举大军,进击王莽至武关,亦蒙汝与子阳约期接应。朕虽嗣职,未尝有负汝之意。今何自据陇右,与朕争乎?”嚣闻帝言,低首无答。吴汉出马大骂:“贱贼!
无福受禄,故自作孽。今见主上亲至,尚不低首请罪,立时拿住,碎首分尸。”言罢,激若雷怒,踊身飞出。两马相交,战不三合,隗嚣败走。吴汉赶上,王捷挡祝亦无三合,忙回阵走。
隗嚣见败,急催一十三员大将,出阵助杀。众将得令,飞奔而出。帝见嚣兵助阵,亦令副帅岑彭、先锋马武及护驾耿弇、盖延等众将,四围掩杀。金鼓震天,征尘蔽日。嚣军大乱,伏堑堕坑,走者践尸踏足,伤者弃甲丢枪。隗嚣见战兵不利,令小卒鸣金收军,走入闭城不出。帝亦收军下寨。
次日,汉帝升帐,召诸将议论,恐长安有失,令征虏将军祭遵与大司马吴汉,分兵二万,镇守长安。二入领旨,拜别上马前行。
数日乃至,人城衙。次日升堂,二人坐叙,遵谓汉曰:“嚣必败灭,其将牛邯与吾旧交,今见嚣不利,有归义汉家之意,我欲遣使谕娆助服,可行否乎?”汉曰:“既有是意,宜即归之。”遵遂修书一缄,遣人往下。书曰:遵与嚣王耿盟为汉,自经历虎口,践履死地,已数十矣。
于时周洛以西,无所统一。故为王策,欲东收关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惩外夷之乱。数年之间,冀圣汉复存,当契河陇奉旧都以归本朝。生民以来,臣人之势,未有便于此时者也。而王之将吏,群居穴处之徒,人人一掌,欲为不善之计,遂与孺卿日夜所争,害几及身者,岂一事哉。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持腕,垂涕登车。幸蒙对拜,得延议论,每乃西州之事,未尝敢忘孺卿之官。今车驾大众已在道路,吴耿骁将云集四境,而孺卿以奔离之卒,拒要持当军冲,视其形势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变,贤者泥而不滓,是以功名路甲,策书复得。故夷吾束缚而相齐。鲸布仗剑而归汉,去愚就义,功名并著。今孺卿当成败之际,思严兵之锋,可为怖慄。宜断之以胸,参之有识。大汉征虏将军祭遵谨书。
邯得书,沉吟十余日。乃谢士众,归命降汉。帝大喜,遂拜邯为大中大夫。邯顿首谢恩而出。于是,隗嚣大将一十三人与十六县官吏,共会十余万众,伏驾请降。
却说隗嚣屡与汉战不利,闭门敛坐,日夜忧闷。忽人报曰:“牛邯等一十三将与诸县官吏会议,降汉去矣,大王若何?”
嚣闻大惊,唬得心寒胆落,魄散魂飞。自思无计可奈,急令安车,先将妻、子送出西城杨广处去。令田弇、李育保守上邽。
王元往蜀借兵,各遵去讫。
却说汉帝下诏谕魄嚣曰:“若能束手自诣拜降,则父子相见,保无他也。昔高皇帝云‘横来大者为王,小者为侯’,若遂欲为鲸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近臣奏知帝主。帝大怒,令将其子隗恂推出斩首。众将得令,簇出辕门斩讫。帝曰“此贼不可久停,宜速进兵。”即令征南将军岑彭,分兵五万,围击西城。再令耿弇、盖延引军五万,围击上邽。再勅岑彭等书曰:“两城若下,便可进兵,南击蜀虏。人若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发为白。”众将遵命,帝驾东归而去。
却说岑彭,兵至西城,围守一月。杨广死于其内,而隗嚣穷困,望想救兵未至,甚切忧闷。其大将王捷,别在成邱,自思无计退兵,乃登城谓汉军曰:“为隗王谨守城池者,皆必自死而无二心。愿诸军急罢,不劳困守,君等请以自杀,以明节义。”言罢,拔剑自刎而死。岑彭叹曰:“此烈士也。”再传令军中固定城池,嚣必困败。众军皆诺。
言未讫,忽闻嚣将王元,于蜀处求借救兵五千余人,令卒鼓噪,大呼曰:“百万众兵来至。”汉军大惊,岑彭勒马于高处观望,见王元当头,与数名战将飞马而来。彭即解兵,截住搦战。两军相对,王元出马,高声叫曰:“岑彭小将,尚不知死,还敢引军对阵。今吾兵百万,千员勇将,汝纵插翅飞天,亦难逃出此阵!早早拜降,免遭擒斩。”岑彭听言,大怒,骂曰:“穴居鼠寇,敢出大言。汝虽有百万之兵,吾亦不惧。吾曾昆阳匹马单刀,杀苏伯可片甲无存,一鼓而取其城。今逢小敌,岂足为惧。”言罢,令卒擂鼓。两军相交,约战十合,王元抵敌不住,败阵回走。岑彭赶上,周宗出马截祝共战三合,岑彭展起金标,望宗背后一打,落于马下。王元行巡急出,挺住恂宇,扶宗上马,回入本阵。隗嚣听知喊杀震动天地,急登城望,见是王元救兵来至,令卒开门,高叫:“王元罢战,且入城来。”王元闻叫,鸣金收军,走入城中。与嚣议曰:“岑彭,世之勇将,难以对敌。且此粮草又尽,不可虚守,莫若夜开北门,从东走入冀城,再作区处。”隗嚣从言,遂令军卒饱食。至夜二更,各披盔甲上马,潜出北门。行未半里,小军走报岑彭,彭急引军后赶。追至冀城,嚣军走入城去。岑彭分兵围住,守经半月,岑彭食尽,放火烧其辎重,引兵下陇,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助嚣,嚣病且饿无食,出城备粮,愤急而死。王元、周宗等收嚣安葬,遂立其少子隗纯为王。有诗为证:嚣将空谋望斗台,秋风陇下久徘徊。
长星不为奸雄伴,夜半流光落九垓。
第四十九回贼思君义诚倾服帝泣忠臣厚殓封
九月,车驾还宫,帝于后殿闷坐,自思颍川等处盗贼蜂起,骚动京师,心甚恐惧。一日登殿,文武朝罢,帝召执金吾寇恂谓曰:“今颍川盗贼群起,虏掠生民,兼且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独卿能平之,朕欲托卿复出,与国分忧,可乎?”恂曰:“颍川闻陛下出战陇蜀,故狂狡之徒,乘间相语而乱。今若再闻陛下南向,贼心惶怖归死,陛下可亲出讨,臣愿出锐前驱,方全万胜。”帝曰:“卿言是也。”遂令寇恂勒兵十万,御驾南征。众将得令,各披重盔轻甲,硬弩长枪,一齐拥护车驾而出。
旌旗云拥,山岳动遥凡经过州县官吏,各持羊肉珍味迎接,群贼争相迎降。帝大喜,并不伤害一命。乃曰:“汝等因无食用,才起是心。”言罢,每人赐银十两,令各归事农业。
众皆欢悦诚报,叩头谢恩而去。乃相私语曰:“汉帝诚有养民之心,宽仁之度。吾等本该死罪,反赐金银,并无计较,吾等何能报乎!”言罢,各散而去。帝令恂为颍川太守,抚恤良民。
寇恂下拜,百姓遮道俯伏驾前,告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以清黎庶。”帝闻,急召大司徒李通、横野将军王常至帐下,谓曰:“今颖川已定,奈东郡复起,朕欲托二将军往伐,救拔生民,将军何如?”二将答曰:“臣等虽无才识,愿死当锋,以报陛下厚恩。”帝大喜,即分麾下精兵五万,与二将往击。二将拜别上马,引兵而去。
帝复思耿纯曾为东郡太守,威名著于卫地,远近皆知。若得此将一往,不征可服。遂遣使持节拜纯大中大夫,使纯起兵合会李通、王常等,共击东郡。使者至邺,入见耿纯,具说所事。耿纯大喜,令使回报。即发大兵五万,上马而往。
东郡闻纯入界,盗贼皆惊,各相谓曰:“耿纯将军,威振天下,声震京都,原为此郡太守,以德化民,所以人人皆服,四海胆苏。吾等莫若迎上请降。”众皆大喜,言“此计甚妙。
”是日,会聚九千余人,当道拜伏。告曰:“小的众人自昏作孽,罪有万死,望将军仁恩宽宥。从今以后,再不敢为非。”
纯曰:“吾岂喜欲是哉!但汝等不守生业,故此横为,以致干戈骚扰,民庶遭殃。今肯诚心降服,吾意甚悦。自此为戒,各以苦力营身,一则显祖宗之光,二则扬亲戚之美。虽不上达,亦无遗污于子孙矣。”言罢,令各散归。众皆大喜,叩首谢恩而退。于是,东郡贼兵不攻自服,震旅班师。帝接大喜,仍以纯为东郡太守,吏民悦服。李通等拥驾回京而去。
次日升殿,与众文武议曰:“隗嚣虽死,奈其子继为主将,何如耶?”李通答曰:“大事去矣,何惧小哉!”言未毕,一人趋殿奏曰:“征虏大将军祭遵于陇下疾甚,死于军中。今丧至河南县,陛下可发兵接之。”帝闻所奏,顿使魂飞气绝,倒下龙床。众臣急救,多时方醒。乃放声大哭曰:“此将为吾披坚执锐,敢死当锋,未尝酬其劳也。今不幸而疾逝军中,安得忧国奉公如祭征虏者乎!”顿足捶胸,嗟吁不已。
李通奏曰:“祭遵终世,天数然也。陛下为苦恸损悴龙颜,今其丧至河南,陛下可传勅殡,以表君臣之义。”帝传旨,令百官皆穿素衣出接。帝亲披孝,素车白马,迎出郭外。望其丧近,哭哀甚切,还至城门,观者皆为流涕。帝下诏:停于午门外殿,再令河南尹护其丧事。次日,汉帝升殿,召众文武议论丧事。忽翰林博士范升上疏,追称祭遵,疏曰:臣闻先王崇政,遵美屏恶。昔高祖大圣,深见远虑。班爵割地,与下分功。著录勋臣,颂其德美。生则宠以殊礼,奏事入门不趋。死则畴其爵色,世无绝嗣。丹书铁券,传于无穷。
斯诚大汉厚下安人长久之计,所以累世十余,历载数百,废而复兴,绝而复续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汉道,褒序辅佐,封赏功臣,同符祖宗。征虏将军颍阳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为之感伤,远迎河南,恻怛之动,形于圣躬。丧事用度,仰给县官。重赐妻、子,不可胜数。数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过存。矫俗厉化,卓如日月。古者臣疾君视,臣卒君吊,德之厚者也。陵迟已来久矣。及至陛下,复兴斯礼,群下感动,莫不知厉。臣窃见遵修行积善,竭忠于国。北平渔阳,西据陇蜀,先登泜上,深取洛阳。众兵既退,独守冲难,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军,清名闻于海内,廉白著于当世。
所得赏赐,辄尽与吏士。身无奇衣,家无私财。同产兄午,以遵无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于国,不敢图生。虑继嗣之计,临死遗诫,牛车载丧,薄葬洛阳。问以家事,终无所言。任重道远,死而后已。遵为将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又建为孔子立后,奏置五经大夫。
虽在军旅,不忘俎豆,可谓好礼悦乐,守死善道者也。礼生之有爵,死之有谥。爵以殊尊卑,谥以明善恶。臣愚以为,宜因遵薨,论叙众功,详案谥法,以礼成之。显章国家笃古之制,为后嗣法。臣翰林博士范升顿首,诚惶百拜,谨奉表上闻。帝览表读罢,愈加哀悼。若天丧己,不能自息。乃将升奏之表,以示公卿。即日至葬,帝驾素车,亲披孝服。文武军士,俱令白衣拥护丧中。谥曰“成候”。既葬,车驾复临其坟吊奠。
见遵夫人泣,帝甚悲伤。有诗为证:
如何宵起梦偏长,庭树生寒风满堂。
落月屋梁情似海,此生无分识遵郎。
第五十回冯异兵临天水破岑彭师震蜀川惊
却说嚣死,其将王元、周宗等复立子纯为王,徙居雁门。
帝召征西将军冯异往伐。异即引军五万,上马往前,望西行进发。数日方至,令人报知吴汉、杜貌、来歙、王霸等,合兵共进。四将闻报,急出迎接。礼毕,即起军行,共合二十余万。
至天水,分兵开阵。令小卒叫纯搦战。纯知恐惧,急召大将王元计议。元曰:“大王勿虑,安坐城中,小臣等愿死当先斩首来献。”言罢,飞身上马,与赵恢、周宗、行巡、苟宇等勒兵十万,分作两门而去。王元、周宗、行巡引军五万,先从南门出战。令赵恢、荀宇分兵五万,从后西门勦杀。言讫,各依计行。
王元等出城与汉兵对阵,冯异出马谓元曰:“鼠贼,尚不知死!隗嚣千谋万计,未能成就,愤气死于军中。今汝一微尘耳,岂足为望。”元曰:“鹊在深林而笑孤凤。吾先王虽丧,后主犹胜天下。国家世承相继,岂能长于汉哉!汝今早罢战,不失功名之望。倘若抗顽,分尸碎首。”冯异大怒,掠刀跃马,直取王元。二人交马,约战数合,王元抵敌不住,走回本阵。
冯异跃马赶上,宗周、行巡飞出截住,两下夹攻。王霸望见,忙冲入阵,撞遇周宗,共战十合,周宗败走。王元举旗一招,赵恢、荀宇从西杀入。吴汉见其兵助,急催杜貌、来歙,一齐跃马而出。两边混战,喊杀连天,隗兵大败。赵恢欲撞阵走,被杜貌当胸一箭,射落马下。荀宇望见,飞跃走近,挟上马去。
王元见势不利,忙急鸣金收军,入城而去。冯异分兵,四面围祝却说公孙述知纯危迫,急遣大将赵匡,引军五万来救。至城已近,赵匡先令一将报知城内出兵迎接。其将领命,跃马飞行。见西门五军把守,走至城下,叫卒开门,言西蜀起兵来救。
把守吏卒未知真假,不敢妄开,忙入府内报王元。元自登城问曰:“汝既蜀兵,有书来否?”答曰:“有。”遂将来书带于箭上,射入城去。王元接见,果然,叫谓曰:“吾准会应。”
其将遂别而去。正欲出走,被汉巡军赶上拿住,绑送冯异帐下。
异问曰:“汝何将士,敢来打听消息?以实告说,免受重刑。
”其将答曰:“公孙述知将军围城,特遣赵匡引军五万来救,故令小人报知王元。小人罪该万死,乞将军姑恕,愿随将军提挈鞭镫。”异闻笑曰:“子阳痴心虚谋想大。”言罢,令将监候,晓谕众军,严兵待战。
忽人报曰:“蜀兵来至。”冯异收军分作五队而入。两军相遇,赵匡出马,头顶凤尾盔,身披青锁甲,手执大杆刀,坐下红鬃马,立于阵前,大叫汉军搦战。冯异出马曰:“吾征陇右,与汝无干,今何故速兵来至,欲讨死乎?”赵匡骂曰:“匹夫村寇!不禁三合,敢出大言,若拿到手,粉尸碎骨。”冯异大怒,令卒擂鼓,展开阵势,跃马相交。共持十合,赵匡气力不禁,忙回败走。冯异赶上,赵匡拨马又战三合,被冯异一刀砍为两段。王元登城望见,急放军出,两下协攻。吴汉、王霸、杜貌、来歙见其兵助,四路一齐进发,掩兵混战,尘土遮天,王元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沟堑伤军,声号地震。隗纯见势危迫,急自鸣金收军入守。冯异收军,四面围祝王元走入城中,点收兵数,伤折大半。隗纯甚是忧切。周宗进谓纯曰:“大王休罪,容臣所告。”纯曰:“将军何事?
”宗曰:“汉将部下人马精强,先王屡与争锋,未能取胜。今大王兵微将寡,上阵者少,岂能敌胜彼哉?臣闻刘秀宽仁待士,卑礼迎贤,大王莫若献降,保全金体。一则功名不失,二则民士得安,大王若何?”纯曰:“吾父屡与交兵,恐怀旧恨,何如?”宗曰:“岑彭先事王莽,除授宛城。刘秀起兵,与彭交锋半载,杀秀军士不可胜言。后彭拜降,反得加封重用,并无憎恨之心。大王放心休虑,臣保万全。”隗纯许之。宗遂登城,谓汉将曰:“吾主隗纯,今愿献城纳降,将军肯休容否?”冯异答曰:“若肯归义汉家,保封原职。”宗曰:“恐帝心怀旧恨,将军若何?”异曰:“若有差池,是吾之过。叫彼放心无疑,保全重用。”宗遂回报,具说所事,隗纯大喜。王元知之,杀入蜀中而去。
十年冬月,纯令卒献开东门,自引大军出接,跪伏道旁告曰:“小将有万罪之愆,百千之过,乞将军怜宥孤独,泉下不忘大恩。”冯异下马,携起谓曰,“公子今能归义,名节永垂,岂有怀旧恨哉!”言罢,同入城衙,安抚百姓。
十一年春月,异攻落门平服,病薨于军中,敕赐葬于洛阳。
谥曰:“节侯”。长子彰嗣。帝思异功,复封幼子讶为祈乡侯。
却说公孙述遣大将任满、田戎、程泛等引数万人,乘舫排下江关,击破夷陵道,因据荆门。汉征南将军岑彭发兵拒敌,屡战不克。帝知,遣大司马吴汉,发荆州兵助彭夹击。吴汉即起大军十万,上马前行。数日方至,合兵二十余万。彭遂传令军中,令装战船千只,各载火炮于内,逆流而上。众将整集齐备,报知岑彭。彭与吴汉分兵上船,直冲浮桥而进。
田戎等知,亦架小舟五百余只,摆阵对敌。两军相遇,岑彭、吴汉各立船头之上。田戎叫曰:“小将降否?”岑彭骂曰:“陇右如山之势,一扫平除。汝乃一微烟耳,岂胜大焰!”言罢,催橹亟进,冲船混战。是时天风狂疾,令军务放火炮。风怒火冲,彭、汉顺风并进,蜀兵大乱,火烧水溺,死者无算。
任满令军摇船欲汩东走,吴汉兜弓赶上,望满脑后一箭,射入咽喉,溺水而死。程泛亦走,岑彭截住,生擒斩首。田戎走保江州而去。
岑彭、吴汉率臧宫、刘歆等一齐上岸,长驱人下江关。传令军中毋得掳掠民财。所过地方百姓,皆奉羊酒迎劳。彭谓诸耆老曰:“大汉皇帝,哀怜巴蜀人民,久遭军掠,故兴师远伐为除害,岂伤汝等财哉。”毫末不受。百姓大喜悦,争开门降。
彭遂安抚城中士庶,即下江州。见田戎食多城固,一时难取,乃留部将冯骏,分兵五万守之。自引兵乘利进攻平曲。
却说中郎将来歙,与盖延、马成等进攻述,述将王元、环安赶至河池下,大破之,乘胜再进。蜀人大惧。公孙述一日升帐,召请将议曰:“汉兵势大,人人骁勇,州县悉被攻破,如之奈何?”众将默然无计。忽帐下一小卒,名曰乌钻,进曰:“大王勿虑,小人一计,可杀汉将来歙。”述曰:“汝有何计?
”钻曰:“小人学为刺客,夜藏短刀,潜入帐下,刺杀来歙,则盖延易破矣。”述大喜,曰:“我儿若能建功,封赏不轻。
”乌钻遂潜入,往至其帐前,以身藏于榻下。待夜三更,听得来歙睡浓,潜步扯刀,望歙肚上一刺,飞奔出营而去。来歙痛觉,刀刺入肚,不能拔出。乃叫盖延,延至,见歙伤,放声哀哭,不能仰视。歙张目叱延曰:“虎牙何得此耶?吾中刺客所伤,无以报国,故呼将军嘱托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刀虽在身,还欲勒兵破贼,以复仇恨,何足惧哉!”延强收泪,以听所诫。歙奋然起榻,修表申闻,表曰:臣歙夜宿军中,更阑静后,为贼人潜刺,伤中臣身。臣不自惜,诫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大中大夫叚襄,骨鲠可任,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终恐获罪,陛下哀怜,数赐教督……表未写终,投笔抽刃而绝。盖延哀悼甚切,不自止已。见歙所修之表,虽未完就,亦将封下,遣人先报朝廷,以表其意。
后令王良护送丧还。
使者领命飞奔至京,入朝见帝,呈上歙表。帝览毕,大惊,涕泣不已。军报丧还洛阳,帝亲披孝,素车白马,使传敕葬,谥曰“节侯”。子衰嗣。帝思来歙忠节,复封其弟田为宜西侯。
却说岑彭攻破平曲,收其谷数十万石。公孙述恐惧势大,尽入其手,急使大将延岑、吕鲔、王元及弟公孙恢,发兵十万拒广。及资中,又遣侯丹率兵二万,守拒黄石。彭知,使护军杨翕与臧宫分兵十万往拒延岑等。自引大军十万袭击侯丹。兵至黄石,两军相对,侯丹出马。岑彭不与答话,提刀直龋二人交马,约战十合,侯丹败走。岑彭赶上,大喝一声,斩于马下。众将俱各走散。彭遂收军,星夜倍道,兼行二百余里,径拔武阳。及使精骑驰击广都,去成都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逃散。
初,述闻汉兵在乎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时彭所立营寨之地名曰彭亡,岑彭闻而恶之,欲改其名。至日暮,蜀将环安刺客,诈为亡奴降彭,彭遂纳之。至夜二更,亡奴身藏短剑,潜入岑彭帐下。听其睡熟,遂拔剑胁下一刺,岑彭痛醒,叫喊一声而薨。众将知觉,急起拿住亡奴,斩为八段。有诗为证:如山号令想英雄,志扫羶腥屡建功。
何事身惧奸计害,令人景仰叹西风。
第五十一回吴军克战平巴蜀汉帝追勋擢庙廊
却说吴汉与公孙述之将魏党,战于鱼涪津,大破之。复进武阳,围城攻袭。述遣子公孙揟与大将史兴,引兵五千来救。
吴汉知,解兵迎敌。两边摆开阵势,史兴出马,大叫:“汉将答话”。吴汉出马,谓曰:“小将来送死乎?”兴曰:“吾奉公孙敕令,特来擒汝,早下马拜降,庶留残命。”吴汉大怒,抡刀跃马,直取史兴。二将交锋,约战十余合,吴汉抡起重刀,望兴脑后一砍,连人带马削为两半。公孙揟见势不利,引军回走而去。汉尽获其辎重,不可胜数。复进大军攻击广都,大破拔之,遣卒放火,烧毁成都市桥。于是武阳东诸小城争相迎降。
汉又欲攻成都,帝知,遣人诫曰:“成都十余万众,不可轻敌。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将军转营迫之,须其力疲,乃可击也。”吴汉不听,乘利勒兵十万,逼进成都。离城十里,阻江北布起营寨,造作浮桥,使副将武威、将军刘尚分兵二万,屯于江南,相去二十余里。帝闻大惊,急遣使让汉曰:“前敕将军据守,今又千条万端,临事悖乱,是何意也?即轻敌深入,又与刘尚别立营寨,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出兵暗算将军,以大众攻尚,尚破将军亦败,幸勿他往,急引兵还广都为上。”诏书未到,述果使大将谢丰、袁吉引兵十万,分为二十余营,并出攻汉。又使弟揟,引万余军,偷劫尚寨,令不得相救。
却说吴汉闻知述兵至,急引众将,分作两队出敌。大战一日,斩首万余,吴败阵回走入壁。丰等赶上,分兵围之。汉乃召诸将厉之曰:“吾与汝等逾越险阻,转战千里,志所在于斩获,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势既不接,其祸难量。吾欲潜师就尚于江南,合兵共御。汝等能心同一力,当锋决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余。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闻言,皆曰:“以死出力。”汉遂饱士厉马,闭营三日不出。令卒多树旗幡,使烟光不绝。至夜二更,各披盔甲上马,潜步出寨,与尚合兵而去。
丰等不觉。次日,吴汉分兵五万,与刘尚攻江北。自引大军攻击丰等。两将相遇,谢丰出马,谓汉曰:“认得谢将军手段否?”汉闻笑曰:“小将暗偷一阵,亦自夸口。”言罢,抡刀摆阵,金鼓齐鸣。二将交马,约战十合,谢丰败阵回走,吴汉赶杀。袁吉出马挡住,共战十合,吉亦败走。吴汉跃马赶上,大喝一声,斩于马下。谢丰见势不利,引兵急走。吴汉张弓搭箭,飞马追赶将近,望丰项下一箭,坠地而死。吴汉自早交兵,至晚才罢。获其盔甲无数,斩首五千余级。自引兵还广都,留尚拒述。自是,汉与述将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有诗为证:文武全才冠世雄,中兴诸将孰能同。
挥戈指日回天下,八战成都八克功。
一日,公孙述升帐,谓延岑曰:“自与汉将交锋,屡未能胜。今又据守成都,事当奈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岂可坐守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曰:“然也。”遂依其言,将金帛散赏军士,令五千人马跟护延岑,往市桥伐木,虚架浮梁。令卒鸣金击鼓,引汉对阵。述自潜出精兵,剿杀其后。言罢,各遵命去。
却说吴汉见岑兵少,即引大军出敌。两军相对,延岑出马,吴汉不与打话,提刀直龋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延岑诈败,引至桥边。述兵随后攻击,吴汉奋力追杀。赶至桥上。不觉虚架桥梁,堕水淹没。吴汉急以手援马尾,得出上岸。遂引残兵还入广都而去。
十一月,臧宫军至咸门,人报知述。述视占书云:“虏死城下。”乃大喜,曰:“吴汉在吾手矣。”自引大军数万攻击吴汉。使延岑分兵五万,拒搦臧宫。各遵去讫。
却说臧宫知岑兵至,急令众将布列阵势,待临搦战。延岑军至,亦不打话,跃马交锋,两边混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悉皆疲困。吴汉乘势急使护军高午、唐邯中分锐卒数万,突军冲击。述兵大乱。高午挺枪跃马,飞入阵中,刺述洞胸,堕于马下。延岑飞马奔近,救入城中而去。吴汉分兵围祝延岑扶述卧于榻上,痛不能止。至夜二更,乃召延岑至帐下,嘱之曰:“吾自起军巴蜀,未尝一折。今不幸遭于小将等刺一枪,命隳旦夕。奈子雏幼,不能伸恨,故托将军扶佑。望将军怜念旧情,莫忘今日。若子可护,则护之。如不可护,将军取之。莫令豪杰共笑,而落于他人之后矣。”言罢,愤绝而死。
次日天晓,岑与诸将议曰:“今公孙述已死,吾等莫费心机,劳苦土卒,不如献降为上。”众将皆诺。岑遂登城,谓汉曰:“昨晚公孙述死,吾等愿献归降,将军肯容纳否?”汉曰:“既肯倾服,悉保重用。”岑乃开门,与诸将迎出郭外,跪伏马前,告曰:“小将蠢庸,为公孙述所惑,不识将军雄勇,故有今日之愆。罪该万死,望将军仁宥。”吴汉大喜,令岑前引,一齐拥入城去。汉即传令,着唐邯夷述家属。邯得令,领军一千搜入宫中。将述妻、子及其族人等,尽皆诛戮。岑亦纵兵大掠,放火烧述宫殿。
吴汉斩述首级,令人传送洛阳。帝见大喜,谓曰:“子阳不思富贵有命,妄自尊大,今日休于是乎。”言罢,忽一臣奏曰:“吴汉、刘尚虽获大功,然其纵兵搜掠毁宫殿,大非义也。
乞陛下传旨,杜其将来。”帝闻大怒,敕使往戒之,曰:“城降三日,吏人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且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人之义也。”吴汉听戒,传令遂止。安抚城内百姓,赏劳诸军。
却说汉帝既平定蜀,乃思汉旧贤臣李业、谯玄、王皓、王加等,俱被奸述所害,心甚愍切。一日升殿,众官朝罢,传旨着黄门校尉,建立祠庙,图书形身,受享春秋之祠。庙完,诏使摆列中牢礼物,御驾亲人祭奠。令鸿胪司序班,朗读祭文曰:惟神全材,忠义大节。如玉之洁,如日之光。一世之短,百世之长。于兹庙貌,晾仰纲常。时维腊月,谨以牲浆。神灵英爽,来格来尝。庶品用伸,伏惟尚飨。
祭毕,诏令校军守护,不得毁坏宫墙,以违敕命。言讫,车驾还朝。遣使复征贤士费贻、任永、冯信等升用。诏书未到,永、信二人病卒。独贻随使入朝。至殿见帝,朝拜礼毕,帝曰:“寡人思卿久矣,未能得见,今幸屈至,喜跃弗胜”贻曰:“臣恨无才佐事陛下,既蒙思诏,敢自违乎?”帝大喜,遂封贻为合浦太守。贻叩首谢恩而去。
却说睢阳县令任延,谦卑守约,赏罚信明,帝甚爱之。一日,遣使召延至殿,谓曰:“朕以卿多能,干政治良。今故擢卿为武威太守,抚察贤否,卿何言乎?”延曰:“臣虽无才,蒙恩敕赐,敢抗违哉?”遂叩首谢恩而起。帝戒之曰:“卿于任所,务宜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曰:“臣闻‘忠臣不私,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皆同,善事上官,非陛下之福,臣不敢奉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延遂拜别而去。
却说外国使者来献名马一匹,日行千里。又献宝剑一把,价值百金。近臣趋殿奏知帝主。帝大喜,令召使者至,赏金百两,缎四十匹。使者谢恩回国而去。帝即颁诏,以剑赐与烈士,留马驾车。
次日,传旨御驾亲出游猎。文武遵召,令中黄门校尉安整龙车,众将士咸严肃侍卫。须臾帝出,与邓禹同坐车中。令贾复、李通为左右护驾;王常、陈俊为前后先锋。各执利兵,拥车而去。
前至南山坡扳,陈俊令军拿获田夫二人来问。田夫告曰:“小无罪过犯,将军拿缚何用?”俊曰:“汝等休惊。万岁亲出游猎,但问何处有虎?指示捉获,重赏金银。”田夫闻言,欣然答曰:“此事不难。前面白鹅山内有一大虎,常出伤人性命,正要除此畜生,不能到手。今幸将军来灭,小人愿引。”
陈俊大喜,遂令前行。
既至,即赏田夫每人白银十两。二人叩首而出。帝见其山树林深长,实险惊人。传旨众将四围张纲,击鼓鸣金。唬虎战惊,吼声雷震。陈俊挺枪引众将鸣金入坡,赶发其虎奔出山。
贾复攀弓,望虎当胸一箭,射中左肩。其虎漫山奔走,陈俊众军乱赶。贾复以药再复一箭,其虎即坐而死。帝令军卒搏尸砍肉,分赐众将。
是日天晚,车驾回殿。至城下,上东门侯郅恽拒关不开。
帝使人见恽,问曰:“御驾回朝,何得违阻?”恽曰:“火明燎远,遂不受诏。”帝乃回车,从中东门入去。
次日,郅恽入朝,见帝谏曰:“昔文武不敢盘于游田,以万民惟正之供。而陛下远猎山林,夜以继昼,如社稷宗庙何?
”帝闻,叹曰:“恽诚贤土也,中东门侯何能及之!”遂赐恽缎绢百匹,而贬中东门侯为参封尉。于是,大飨将士,定封功臣。以邓禹为高密侯,食禄四县。李通为固始侯,食禄四县。
贾复为胶东侯,食禄六县。余悉有赏,众皆谢恩而去。
第五十二回偃武修文图致治核田诏尹民遭害
却说汉帝在于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
自平陇蜀之后,非紧急之事,未尝复言军旅。一日,皇太子亲问帝曰:“臣久学于东宫,未请世事,不能明决攻战之策,愿父王教导。”帝曰:“昔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不对。此非能及之也。”太子遂退。邓禹、贾复知帝偃罢干戈,欲修文德,即与众将集议,悉去兵甲,敦崇儒学,帝深然之。悉召至殿,谓曰:“朕自创业垂统,俱赖卿等力扶,攻城复县,杀贼破奸,身经万苦之劳,未尝一息。至是陇蜀平服,天下太平,朕欲偃武崇道,完汝功臣爵土,表朕微意。今闻卿等能自去兵偃甲,就职儒术,朕甚喜之。”言讫,遂罢左右将军,悉以列侯就第。
众皆谢恩。
时建威将军朱祐,越班奏曰:“今天下归定,国政未修,陛下可选有才德者,升为宰相,佐助朝纲,庶使国家有政,民不失条,愿陛下圣鉴。”帝曰:“奈无是人,将何如耶?”祐曰:“胶东侯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志,既还私第,阖门养威致重。况且文武兼备,诚宰相之才也,陛下宜升之。”
帝准奏,即封复为三公之职。而功臣并不用之。
是时,汉帝悉罢功臣不用,惟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三人,每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容回有宥其小失。凡远方进贡珍甘物味,必先颁赐诸侯,而大官无余。故皆保其福禄,不忍一旦而罢之。故光武能保全功臣如此。
却说大司马吴汉,平服巴蜀,振旅还京。一旦入朝奏帝,请封皇子及还封诸侯行爵出禄。帝不许。次日,又上复奏。帝乃下诏,令群臣议处再至复命。是日诏下,大司空窦融、固始侯李通、胶东侯贾复、高密候邓禹等集议,皆言吴汉奏者甚当,不可轻忽。众遂修表一封,次日奏闻帝主。表曰:古者封建诸侯,以藩屏京师,周封同姓八百诸姬,并为建国,夹辅王室,尊事天子,享国永长,为后世法。故《诗》云“大启尔宇,为周室辅”。高祖圣德,奄有天下,亦务亲亲,封立兄弟诸子,不违旧章。陛下德横天地,兴复宗统,褒德赏勋,亲睦九族。功臣宗室,咸蒙封爵,多受广地,或连属县。
今皇子赖天能胜衣趋拜陛下,谦恭克让,抑而未议。群臣百姓莫不失望。宜因盛夏吉时定号位,以广藩辅,明亲亲,尊宗庙,重社稷,应古合旧,压塞众心。臣请大司空上舆地图,太常选择古日,整具礼仪,制曰可。夏四月,以太牢告嗣宗庙;乞陛下神圣详察,纳进愚策。臣邓禹等诚惶诚恐,顿首百拜,奉表上闻。帝览毕,传旨大司空窦融告庙,封赠皇子:刘辅为右翊公,刘英为楚公,刘阳为东海公,刘康为济南公,刘苍为东平公,刘延为淮阳公,刘荆为山阳公,刘冲为临淮公,刘焉为左翊公,刘京为琅玡公。谥二皇兄:刘縯为齐武王,刘忠为鲁哀公。
皇子各受赠讫,帝令大会群臣。文武悉皆朝贺,有诗为证:玉陛鸣珂列鹭鸳,欢声霭霭动乾坤。
黄河正值澄清日,四海长沾润泽恩。
帝以天下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互有增减,多不以实,乃诏下州郡,各佥检核。于是颍州、河南、南阳诸州郡守,接传诏旨,巧诈横为,假以丈田为名,聚民田中。并度量屋舍,起骗财物,村里人民遮道涕泣。有富豪献钱者,则优而容之。贫穷无奉者,则刑而迫之。所以民间深受其害。
时诸郡各遣使者诣京奏事。帝见陈留一吏牍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乃召吏问曰:“此书何人作也?”其吏不肯实告,乃托言答曰:“臣于长寿街上得来。”帝怒,欲斩。时皇子东海公阳在幄后言曰:“吏受郡守所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既然如此,又言河南、南阳不可问者,何也?”皇子对曰:“河南者,帝之城郭也,多有近臣。南阳者,帝之乡里,多有近亲。所以二处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其吏。吏乃首服,即如皇子之言所对。帝闻叹曰:“东海诚有大志,深识远谋。”由是益奇爱之。有诗为证:东海公阳十二时,深明远虑识奸非。
亲臣两处田逾制,自是君王爱益奇。却说河南尹张伋,接诏言,欲检核垦田顷亩,即与诸郡太守十数余人坐田量度。民家有不以实者,皆下狱死。于是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杀害。官吏人报知张仅,极闻大惊,急与诸郡太守回府,勒兵以拒群盗。令人通晓各县人会接应。
张伋披挂亲出拒战,贼将出马,张伋谓曰:“圣主仁德抚民,有何亏汝,今故反乎?”贼将答曰:“非圣上之过,因汝欺君越法,假以丈田为名,暗骗财物,故此激变良民,特来讨汝,为国除害。”张伋大怒,提刀跃马直取贼将。二人交锋,共斗二十余合,不分胜败。张伋令卒擂鼓再战。未及两合,各县军马悉令来至,一齐掩杀,尘土遮天。张伋冲入阵中,搅军混战,斩首千余。贼将拚死杀出,各逃奔散而去。张伋收军入城安歇。
却说贼将复聚屯结,及青、徐、幽、冀四州一齐并起,扰掠甚盛。帝知,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胥逗遛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讨擒为效。其牧守令长主界内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惧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为蔽匿者乃罪之。
”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他郡,赋田受廪,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不收,邑门不闭。
第五十三回废郭封阴子受荣伏波标柱子交趾
却说郭氏皇后,一日于宫中闷坐自思帝意待己衰薄,惟爱阴氏,故此屡怀怨恨之心。帝大怒,传旨废罢郭氏,乃立贵人阴氏为皇后。时郭后太子疆,见废其母,意不自安。一日,郅恽进说疆曰:“殿下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殿下莫若辞位,以奉养母氏为高。”太子从之。
次日,见帝奏曰:“臣庸昏弱,短于才治,不克就职大统,愿乞以备藩国。”帝闻奏,不忍,乃曰:“卿非恐母废乎?”
疆曰:“非也。臣素志耳,何敢怨乎?”帝迟疑不决。太子遂退。六月,帝下诏曰:春秋之义,立子以贵。东海王阳,皇后之子,宜承大统。
皇太子疆,崇执谦退,愿备藩国,父子之情,重久讳之。其以疆为东海王,立阳为皇太子,改名曰“庄”。
二子叩首谢恩而退。帝召桓荣至殿,谓曰:“卿负经济之才,屈淹未用。今朕新立皇太子庄,特召卿为师友,愿为明决治乱之机,废兴之策,以至人德之地,决相重报。”荣答曰:“臣但陋薄疏庸,难当重责,岂敢不竭心乎!”帝大喜,遂封荣为议郎之职。荣顿首谢恩,即就太学而去。一日,圣驾亲临太学,会诸博士,讲论经义。惟桓荣辩别甚明,儒者莫之能及,帝甚奇之,特加赏赐。言未讫,忽人报曰:“大司马吴汉病发,甚在危笃,特遣小军报闻陛下,愿陛下亲往观之。”帝闻大惊,即罢讲学,驾车往视。汉闻帝至,仍以古臣礼待,以君视东首,己西面对。帝见叹曰:“吴公常不失札。”乃入帐下问曰:“将军所欲何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赦而已。”言讫,气绝而毙。帝哀悼甚切,即发五校轻车介士,送葬,洛阳,谥曰“忠侯”。子衷嗣。有诗吊曰:雄才共拟柱中朝,凶识俄兴树稼谣。
经国谋谟成梦杳,英雄壮气几时消。
是日,帝亲临墓吊罢,车驾还朝。时京兆杜陵一人,姓杜名笃,字季雅,因与羡阳县令不和,被令诬陷,收缚解京,系囚狱中。帝几欲诛,因见其经义最高,言辞切当,乃美而赦之,赐其多帛,重宇授为议郎之职。一日,笃思帝以表里山河,先帝旧京,不宜改营洛邑,乃修《论都赋》一篇,奏闻主上:臣闻知而复知,是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陈。昔盘庚去奢行俭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
遭时制都,不常厥邑,贤圣之虑盖有优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绝,守国之执,同归异术。或弃去险阻,务处平易。或据山带河,并吞六国。或富贵思归,不顾见袭。或掩空击虚,自蜀汉出。即日车驾策由一卒,或知而不从,久都墝埆。臣不敢有所据,窃见司马相如扬子云作辞赋,以讽主上,臣诚慕之。伏作赋一篇,名曰论都》,谨并封奏如左。陛下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寅,升舆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时,顺中极,排闾阖,入函谷,观厄于崤龟,图险于陇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长安,经营宫室,伤愍旧日京。即诏京兆,乃命扶风齐肃致敬,告觐园陵,凄然有怀祖之恩。嗟乎!思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斻经流,千乘万毂,万骑骈罗。衍阵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共岁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诏复函谷关,作大驾宫。六王邸,高车厩于长安,修理东都城门桥,泾渭往往缮离观。东临霸浐,西望昆门,北登长平。规龙首,抚未央,睨平乐,仪建章。是时山东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惧关门之反拒也。
客有为笃言,彼坎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滢,曷足以居乎万乘哉?咸阳守国利器,不可久虚,以示奸萌。
笃末甚然其言也。故因为述大汉之崇,世据痈州之利。而今国家未假之,故以喻客意曰。昔在强秦,爰初关畔,霸自岐痈,国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乱,天命有圣,托之大汉。大汉开基,高祖有勋,斩白蛇,屯黑营,聚五星于东井,提干将而破秦。蹈仓海,跨崑崙,奋慧光,扫项军,遂济人难。荡涤于泗沂,刘敬建策,初都长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节俭,侧身行仁。食不二味,衣无异彩。赈人以农桑,率下以约已。
曼丽之容,不接于目。郑卫之音,不闻于耳。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伪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几措,富衍于孝景,功传于后嗣。
是时,孝武因其余财府帑之蓄,始有钩深图远之意。拦昌顿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车骑,勒任卫青。勇性鹰扬,军如流星。深入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北,甲勒祈连。横分单于,屠裂百蛮。烧罽帐,击阏氏。燔康居,灰珍奇。收鸣镝,钉鹿蠡。驰坑岸,获昆弥。虏(亻数)侲,驱骡驴。驭宛马,鞭駃騠。拓地万里,威震百方。弱置四郡,据守敦煌。并域蜀国,一郡领方。立候隅北,建获西羌。捶驱氏,□寥狼。叩作东,攠鸟桓。躁辚灭貊,南羁鉤町。水剑、强越、残夷、文身、海被、沫血、郡县、日南,漂概珠崖,部郡东南。兼有黄支,连缓耳琐。雕题摧天,督率象犀。倠蚌蛤,碎琉璃,甲瑁玳,戕觜觽。于是,同穴丧褐之域,共川鼻饮之国,莫不袒跣稽颡,失气虏伏。
非夫大汉之盛世,籍痈土之饶,得御外理内之术,孰能致功若斯!故创业于高祖,嗣传于孝惠,德隆于太宗,才衍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极于成哀,缺于孝平。历载三百,传世十一。德衰而复盈,道微而复章,皆莫能迁于痈州而背于咸阳也。宫室侵庙,山陵相望,高显弘丽,可思可荣。
羲农以来,无兹著明。
夫痈州本帝皇所以育业,霸王所以衍功,战士角难之常禹贡所载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弥望。保殖五谷,桑麻条畅。滨据南山,带以泾渭,号曰陆海。蠢生万类,梗栴栌拓,蔬果成实,畎渎润于水泉,灌溉渐泽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亩价一金,田田相如。鐇镬株林,火耕流种。功浅得深,既有蓄积。厄塞四海,西被陇蜀。南通汉中。北据谷口,东阻嵌岩。关函守峣,山东道穷。置列汧陇。拥偃西戎。拒守褒斜,岭南不通。杜口纯津,朔方无从。鸿渭之流,径入于河。大船万艘,转漕相过。东综沧海,西纲流沙。朔南暨声,诸夏是和。
城宫百尺,厄塞要害。关梁之险,多所襟带。一卒鸣碣,千夫沉滞。一人奋战,三军沮败。地势便利,介胄剽悍。可与近守,利以攻远。士卒易保,人肉不袒。肇十有二,是为赡腴。先据则功殊,修文则财衍。行武则士要,为政则化上。篡逆则难诛,进攻则百克,退守则有馀。斯固帝王之渊圃,而守国之利器也。逮及亡新,时汉之衰,偷忍渊囿。篡器慢违,徒以势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诛自京师。天界更始,不能引维。慢藏招寇,复致赤眉。海内云扰,诸夏灭微。群龙并战,未知是非。
于是,圣帝赫然申威,荷天下之符,兼不世之姿。受命于皇上,获助于灵祗。立号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运筹出奇。虓怒之旅,如虎如螭。师之攸向,无不披靡。
盖夫燔鱼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东,响动流沙。要龙渊,首镆铘。命腾太白,亲发狼唬西平陇冀,东据洛都。乃廓平帝宇,济蒸人于涂炭。成兆庶之亹亹,遂与复乎大汉。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勒始瘳,而王上方以边陲为忧,忿葭萌之不柔。未遑于论都,而迂思痈州也。方躬劳圣衷,以率海内。厉抚名将,略地疆列。信于征伐,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饮缓耳之王,权结左衽。鑢(钅禹)之君,东南殊俗。不羁之国,西北绝域。难剃之邻,靡不重译纳贡,请为藩臣。上犹谦谦而不伐勘意,以为获无之虏,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谷之渊。远救于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
今国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时风显宣。徒垂意外,持平守实。务在爱育元元,苟有便于王政者,圣主纳焉何则?物罔挹而不捐,道无隆而不移。阳盛则衰,运满则亏。
故存不忘亡,安不讳危。虽有仁义,犹设城池也。客以利器不可久虚,而国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滢,就先基之大业,以为万世法。臣杜笃顿首谨论。
帝览毕,叹曰:“笃诚辩士,观其所发先王守政之规,源源肓绪,未尝居一事而措也。”言罢,遂赐缎匹四十,黄金百两,田为太常卿之职。笃叩首谢恩而退。帝召公卿至殿,将笃所奏之论示众参决。忽议郎桓荣趋上,奏曰:“臣昨夜于《大学》中参考经义,人报外国交趾女子作反,甚是精勇。我王可早发兵除之,免生后患。”帝闻奏,顾谓众曰:“卿等谁人可出救之?”窦融奏曰:“臣举一将,立可破之。”帝曰:“何将?”融曰:“见任大中大夫马援将军,武略兼备,可令此将出伐,立成功也。”帝大喜,传诏令宜入殿。援即随诏而至。帝曰:“今交趾女子作反,扰掠边城,朕托将军往破,将军何如?”援曰:“为人臣子,当尽忠以报国,岂可优禄而惮劳哉!臣即愿往。”帝大喜,遂拜援为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督,楼船将军段志为末将,兴兵十万,车驾亲送出朝。援等拜别引兵而去。
却说交趾米鹿冷县雒将之女征侧,嫁与朱鸢人诗索为妻,甚是雄勇。因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征侧怨怒,与弟征贰,起兵造反,攻破其郡。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等处,皆接应之。寇略岭外六十余城,征侧自立为王。
一日升帐,与征贰议决出兵。忽小军忙入报曰:“汉遣大将马援引兵来攻吾国,已在浪泊上布阵,大王将何治之?”侧闻大惊,急令弟贰领兵十万,亲自披挂上马,出城迎敌。至浪泊,两军相对,征侧出马,谓援曰:“吾与汝主各据一国,汝何故来犯界,以讨死乎?”援笑而骂曰:“反常妖贱,不思妇人不出闺阃,而肯将身混于男类之中,辱污贱体,不自知羞急退,而想欲决阵乎?且上古帝王,未有妇人据掠。今汝故作孽反正。牝鸡晨鸣无异,若早下马拜降,保为将军之妾。如不愿从,碎首辱尸。”征侧大怒,提刀跃马,飞出取援。二骑相交,约战十合,征侧败走,马援赶追。征贰出马截住,二人交战,未及三合,贰飞败回阵走。刘垄段志双出来击,两边混战,金鼓连天。征侧大败,急引残兵望东冲出。马援赶上,大破之。斩首数千余级,降者约万余。征侧、征贰走入禁谿城去。马援追至,分兵围之。数日,段志病卒,援令小军护丧还京,自厉兵士守掠。
却说征侧败入城中点军,伤折足有数千之多,忧闷甚切。
与弟征贰议曰:“吾起十万大军,悉被骁将所破。今又围城迫击,如之奈何?”贰曰:“马援,世之勇士,不可轻敌。昔王莽大将巨无霸,有万夫不当之勇,千军难近之势,兼有聚兽牌敲动,虎狼妖气助阵,与贼战于昆阳,尚被其破。吾等势寡力衰,岂奈彼何?”侧闻,心愈惶惧,乃曰:“若此,将何治耶?
”贰曰:“依弟愚见,且回本国养聚将卒,再作区处。”侧曰:“然也。”遂传令军中,饱食上马。至夜一更,开西门出走。
马援知,急令刘隆分五万兵,于前山冈上埋伏,待其将至,截住夹击。刘隆隐伏去讫。
援徐领军潜步打听,见侧兵马出尽,大喝一声,赶上混战。
征侧不顾后卒,急望前冈奔走。忽听坡下炮声一响,人马涌出,刘隆当头截住去路。侧欲向后回走,马援又至。两下夹攻,侧兵大败。刘隆冲入阵内,撞遇征贰,挡住大杀一阵。战未三合,被隆奋砍一刀,削为两段。征侧见弟遭杀,拼死撞东出走。马援赶亡,大喝一声,活擒回阵,众贼悉皆逃散。援遂收军入城安歇。次日天晓升帐,与隆坐论。令将征侧推跪阶前,谓曰:“妖贱不听良言,今日果落吾手。”征侧告曰:“妾非敢反,奈本郡太守不仁,才致如此。乞将军仁恩怜恤,姑恕残命,愿侍将军提铺枕席,虽死亦无憾。”援笑而言曰:“吾受汉皇重爵,美女无数,要汝一贱妇何用!”言讫,喝令左右,擒下斩首。
遣人传头诣送洛阳。帝见大喜,欢曰:“马援真良将也,百出百胜。”遂遣使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受印敕,众将齐皆庆贺。援乃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志,有言曰‘土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郎掾吏守填墓。
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千,但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薰蒸。仰视飞鸢,踮踮堕水中。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上大夫之力,被蒙大恩,重封赠爵,且喜且惭。”众士听言,皆伏称千岁。援急止之。是日宴罢,援传令使将楼船大小二十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之贼。及徵侧余党都羊等,自无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复至交趾,乃立铜柱,为汉之极界。上书“大汉伏波将军马援”。于是,交趾等郡咸惊畏服。
二十年秋月。援振旅还京。将至,故人多出迎劳。次日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遂赐兵车一乘,加次九卿之职。
援谢恩而退回入府。坐时,平陵一人姓盂名冀,乃援之故人。
知援胜回,乃将羊酒至贺,令人报知。援急出接,邀入礼坐,设宴相待。援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耶。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叹曰:“愚不及也。”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吾欲自请击之。男儿当效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幸耳。何能卧床上死儿女子手中耶?”孟冀曰:“谅为烈士当如是乎!”有诗为证:男儿有志事边疆,誓自无亏敢自将。
再向秋风舒翮翅,扶摇万里快鹏翔。
第五十四回郡守陈章夺虏权表请诏辞
仁智见二人宴罢,冀遂别援回家而去。却说西域莎车、王贤、鄯善、王安等,思汉威德,咸乐内属,皆遣使奉献于汉。贤使至,帝乃赐贤都护印绶。时边郡太守王章言“不可假以大权,恐有一变,难复收之”。帝即下诏收还其印绶,乃赐大将军之樱贤甚怨恨。犹思诸国知夺总印,恐不畏服,乃诈称扬言大都护之职,诸国悉服属贤。贤遂骄横,欲兼并西域。诸国恐惧,一十八国俱遣子入侍汉帝,愿请都护印绶。帝厚赐诸国,俱遣还其侍子。贤复使请原总樱帝却之不许。于是,贤深痛恨,附匈奴入塞扰掠。时户部尚书陈忠上疏请急御之。上表曰: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汉与高祖,窘平城之围,太守屈供奉之耻。故孝武备怒,深为久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廷。当斯之役,黔首陨于狼望之北,财币縻于卢山之壑,府库磬竭,杼柚空虚,算至舟车赀及六畜。夫岂不怀虑久故也,遂开河西四郡,以隔绝南羌。收三十六国,断匈奴左臂。于是,单于孤特鼠窜远藏。至于宣元之世,遂备藩臣,关彻不闭,羽檄不行。由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狎。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
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矣。河西既危不救,则不倍之役兴,不赀之费发矣。
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边境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修,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人,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灭土,经有明诫。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案石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折冲万里,震怖匈奴。臣陈忠表奏。
帝览表纳之,乃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引兵五万西屯柳中。
勇遂大破之,悉皆平服。秋七月,五陵、五溪蛮夷复反,兵寇临沅,马成讨之不克,深入军没。马援入朝见帝,请兵往击。
时援年已六十二岁,帝憨其老,未许之行。援曰:“臣虽年迈,尚能披甲上马,何惧之乎!”帝曰:“将军既欲往敌,可操试一番,与朕观看。”援飞奔上马,勒走一遭,乃据鞍顾盼曰:“臣可用否?”帝笑曰:“矍铄哉!是翁也。”遂遣援行。以捕虏将军马武、中郎将耿舒、刘匡、孙永等起十二郡壮土,及弛刑四万余兵,护援进征五溪。
时援友人杜愔送援上马,援谓愔曰:“吾受国家厚恩,年迫日索,常恐不得以死报国。今获所愿,甘心瞑目。但畏长者佳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言罢,遂别而去。
二十五年二月,军至临乡,遇贼攻。援即分兵进击。马武等一齐出马,四围掩杀。贼军大败,填坑堕堑,尸积如山。斩首二千余级,贼皆散逃入树林中去。援遂进军下嶲。见有两道可入,从壶头,则路近而水险。从充道,途夷而运远。耿舒曰:“可从充道而进。”援曰:“充道路遥,粮费难运。不如进入壶头,掩其咽喉,其贼自破。”众将依言,遂从壶头而进。时天气酷暑,士卒多伤疫死。援亦中病而困,乃令军卒穿崖为室,以避炎蒸。其贼每登险处,鼓噪扬言。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见其疾重,乃修书一封,遣人报兄耿弇。书曰:前舒欲先进充,粮虽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备。今壶头不得进,大众俱疫而死,诚可痛惜。前到临乡县,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珍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弟见援疾且笃,军旅荒忘,故此遣人草报,急代主张。垂拜不宣。
弇得书,遂整象笏入朝奏帝。帝大惊,乃使虎贲中将郎梁松往代监军。既至,援病已卒。松宿怀不平,常欲谮援。奈其贵宠,畏不敢语。今见援死,乃喜而言曰:“小将堕吾之手。
”遂回朝奏帝陷之。帝大怒,追收新息侯印绶。
马援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趾,还书诫之曰:吾欲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议论人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愿闻子孙有此不死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言者,施衿结缡,申父母之诚,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骛者也。效李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群以为言,吾当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
时季良名保,京兆人也。官升越骑司马,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窦固与保交结,悉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之书奏帝,帝召松、固至殿,以讼书及援诫书示之。松大惭,叩头流血,遂免其罪。
帝见援诫兄子书,言伯高名述可效,甚喜爱之。伯高,亦京兆人也。原为山部长,由此升为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趾,常饵薏苡实能轻身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方珍物,各权贵皆望之。时援有宠,放莫敢问。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言援前所载还之车,皆明珠文犀,匿藏不献。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葬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之地,稿葬而已。宾客莫敢吊,援妻诣阙请罪。帝乃出梁松奏章及各所谮之书以示之,援妻方知所坐,乃即首哀哭,乃上书一首,以诉前后之冤。诗曰:铜柱高标险塞垣,南蛮不敢犯中原。
功成自合分茅土,何事翻啣薏苡冤。
帝览诗,见其所哀甚切,乃赦之,援遂得葬。
时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释援之冤,书曰: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
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徽过辄计,大功不许,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禾归哉?悼巧言之伤类也。窃见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闲关险难,触冒万死。孤立群贵之间,旁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几宁自知当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耶?
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
士卒饥困,寄命刻漏,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勇泉,势如转规,遂救倒悬之急,存几亡之城。
兵全师退,因粮敌入陇冀路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功,师进辄克,诛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
又出征交趾,土多瘴气,与妻子生决,无悔吝之心,遂斩徵侧,灭百十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乡。师已而业未竟,而使吏士复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臻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
惟援得自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溪,南渡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士不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悔。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枉之谗。家属杜门,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说,臣窃伤之。
夫明主酿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常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为岂复疑以钱谷间载。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官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
臣闻《春秋》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所谓以死勘事者也。愿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纪六十,常伏田里。窃欢乐布哭彭越之义,昌陈悲愤,战慄阙廷。帝览表,低首无言,惟长吁短息而已。遂重赐朱勃金帛,使还见职。勃谢恩而出,乃作诗一首,以追马援之业。诗曰:天遣英雄佐国优,君王薄义信谗谋。
十年苦战功劳没,一旦翻啣薏苡仇。
青史漫劳书将略,重泉不复见宸游。
诗成忍向荒坟吊,月色寒波总是愁。
却说汉帝罢朝,独坐后殿。细详勃奏之章,援功诚大,默默闷愁,悔思无及。一日登殿,文武山呼礼毕,忽窦融出班奏曰:“武威太守任延,遣使来至,久待午门,未敢擅入,乞陛下传旨。”帝令宜入。使者至殿,俯伏阶前。帝问曰:“使者何意?”答曰:“北匈奴单于遣使诣武威请求和亲,故来报闻陛下。乞陛下旨将何处?”帝闻奏,急召众臣廷议。日中未决,皇太子刘庄奏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战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今未能出兵,而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
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乞陛下详察。”帝大喜,曰:“太子之言,甚合吾意。”众臣皆羡其当。遂遣使回报武威,勿受其使。使者领旨,叩首拜谢出回而去。
忽朗陵侯臧宫、阳虚侯马武诣阙上书,陈言匈奴之事。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缘边被其毒痛,内国忧其抵突。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悬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久堕武事者乎?今命将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也。今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臣臧宫、马武顿首谨上。
帝览书,微微而笑,乃曰:“二子岂知我乎?”遂下诏,托黄石公之说,以自诫而固却之。诏曰:昔《黄石公记》云:“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守其有者安,贪其有者残。残贼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欲复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敌尚强,而屯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兵,何自苦哉!故兹昭示。
自是诏下之后,诸将咸服,未有一人敢复言兵家之事者。
一日,帝诏博士桓玄,授为太子少傅,赐其辎车、乘马、金帛等物。玄谢恩而出。时桓荣大会诸生,参贺玄宠。陈设玄所得赐车马、印绶,乃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宴罢各散讫。
却说御驾东巡,群臣上言,奏曰:“陛下即位已三十年,可宜封禅泰山。”帝曰:“朕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于是群臣不敢复言。四月,车驾还宫。帝独坐后殿,玩读《河图》、《会昌》符书“白赤刘之九会命岱宗”。帝玩其意,创然有感,乃召梁松等至殿,按索《河图》谶文之书,言九世当封禅者三十六事。
于是,张纯等俱复封禅,帝乃许之。遂传旨,着司天监择日亲临所祭。次日,众臣列道护驾登山,以玺亲封。祭罢回朝。
是夏,京师忽有醴泉涌出,饮之者,固疾皆愈。惟眇、蹇者不瘳。又有赤草生于水崖,郡国频下甘露。群臣入殿奏曰:“地祗灵应,而朱草萌生,孝宣帝每有嘉瑞,辄以改元,神爵、五凤、甘露、黄龙,列为年纪。盖以感致神祗,表章德信,是以化致升平,称为中兴。今天下清宁,灵物乃降,陛下情存挹挹,推而不居,岂可使祥符显庆,没而无闻。宜令太史撰集,以传来世。”帝不纳,常自谦言无德。每郡国所上,辄抑而不当,故史官罕得以记焉。
是岁,命有司监军,建起灵台、明堂、辟雍,宣布图谶于天下。帝以赤伏符即位。由是,信用谶文,多以决定嫌疑。
一日,游于灵台之上。忽议郎桓谭进曰:“父子、君臣之伦,礼乐、刑政之具,无非性与天道。而谶非经典之制,皆以妄巧伪说,陛下何苦信之。”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即头流血,帝才息怒。遂免其罪,贬出为六安丞。谭惭而止。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前殿,在位三十三年,寿六十二。遗诏曰:朕无益于百姓,无得厚葬。但如孝文皇帝制度,务从省约。
刺史二千石,长吏皆无离城郭。无遣使及因邮奏,葬于原陵山,太子庄即皇帝位。
按:帝每旦视朝,日侧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义,夜分乃寐。那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乘间谏曰:“陛下有汤武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术。愿颐养精神,优游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量时度力,举无过事。退功臣而进文吏,藏弓矢而散牛马。虽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又赞曰:
炎正中微,大盗移国。九县飚回,三精雾塞。人厌深诈,神恩反德。光武诞命,灵咒自甄。沉机先物,深略纬文。寻邑百万,貔虎为群。长毂雷野,高峰慧宫。英威既振,新都自焚。
虔刘庸代,纷纭梁赵。三河未澄,四关重扰。金汤失险,车书共道。灵庆既启,人谋咸赞。明明高谟,翅翅雄断。于乎有命,系隆我汉。
第五十五回告庙飨天明制度图形画像著功多
是日,明帝登殿,文武班列两行。扬尘拜舞,山呼礼毕,加封邓禹为太傅,李通为大司空。众臣各受封赠,大赦天下。
却说车平王仓,以为中兴三十余年,四方宁息,宜修礼乐。
遣使至京,奏闻所事。使者至朝,帝召入殿,问:“卿此来何意”?使者具奏所事。帝甚喜,即召众卿共议。李通奏曰:“东平言者甚当。陛下新登宝位,可先设郊祭飨天地,然后告祀宗庙,以明制度。”帝准奏,传旨:“中郎将梁松,监领五校于南郊设坛。及修制先帝光武之庙”。诏下,松往去讫。
帝思凡所奉祀天地、社稷、宗庙、山川等神,欲为天下生灵祈福,恐百官斋戒不致专精。乃下诏,令太傅桓玄作《斋戒文》,以示众意。玄领敕命,即撰文曰:凡祭祀,必先斋戒,而后以感动神明。戒者禁止其外,斋者正斋其内。沐浴更衣,出宿外舍,不饮酒,不茹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乐,不理刑,此则名戒也。专一其心,严畏谨慎。
不思他事,苟有所祭之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精白一诚,无须臾间,此则为斋也。大把斋戒七日,前四日为戒,后三日为斋。中祀斋戒五日,前三日为戒,后二日为斋。故示。自是,众臣各皆严肃。
却说梁松领敕监军,径往城南郊野,建起高坛三层。每层高一丈九尺,四围结彩,按天、地、人三才。五方树旗,列金、木、水、火、土。香焚宝鼎,烛灿银花。又备整齐,还宫复命。
次日早朝,梁松奏曰:“臣领陛下敕命,往郊设坛。今悉完固,请陛下往祀。”帝传旨:“百官更衣,同登坛祀”。诏下,众臣先临肃侍。须臾驾至。帝下龙车,端整平天冠,重更沽黄袍,立于中坛正坐。文武班列旁边。帝举香祝曰:“大汉皇子刘庄,眷天上帝,降中于民。致四海之来苏,启万民之俯仰。惟冀神祗,钟灵降福。士民条畅,国祚昌荣。”祝罢,再拜。
忽近臣趋坛奏曰:“大司空李通病笃,今早气绝而薨。乞陛下传敕安葬”。帝闻,大哭,曰:“先帝起义舂陵,此将首助兵甲。披坚执锐,拯弱扶危,历尽汗马百年之劳。未蒙恩赐一息,今才佚乐,天何速其命乎!”敛蹙眉尖,吁磋不已。太傅桓玄进曰:“陛下少忧,人寄尘寰,生死有命。李通既逝,不能复醒,陛下可念其功,敕赐厚葬。何为痛苦哀之而损容乎?
”帝遂止,罢坛还宫,传敕厚葬,谥曰“恭侯”,子音嗣。帝与阴皇太后亲临墓吊,有诗哭曰:先帝初逢世乱时,将军誓死寄安危。
旌旗万里寒胡胆,梁柱今朝折栋支。
义节棱棱冲汉漠,忠精赫赫著铭碑。
伤心多少英雄泪,忍向斜阳故国挥。
吊罢,车驾还宫。
二年春月,帝传旨,亲往明堂,飨祀光武皇帝。百官一齐拥驾至临。祭毕,帝登云台之上观望云物。良久,乃罢。幸辟雍,行初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礼毕,引桓荣及弟子等升于明堂之上。帝正坐,自为讲辩,诸儒执经问难于前。避雍四门之外,百姓人等整衣冠,排列而观听者,凡有亿万之多。自早至晚乃罢还宫。
次日设朝,文武拜毕,传旨修整学舍。令功臣子孙及四姓末属,俱入讲学。选择高才饱读者,以授其业。自桥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闻言,亦遣子入学。济济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却说扶风茂陵有一人,姓傅名毅,字武仲。家贫,力学博古今。一日,于平陵习读经义,闻明帝兴学校,求贤士,因作《迪志》诗以讽之。诗曰:咨尔庶士,迨时斯勖。日月逾迈,岂云旋覆。哀我经营,旅力靡及。在兹弱冠,靡所无立。于赫我祖,显于殷国。二迹阿衡,克光其则。武丁兴商,伊宗皇士。爰作股肱,万邦是纪。
奕士载德,迄别显考。保膺淑懿,缵修其道。汉之中叶,俊乄式序。秩彼殷宗,光此勋绪。伊余小于,秽纳靡逮。惧我考烈,自兹已坠。谁能革浊,清我灌溉。谁能昭暗,启我童昧。先人有训,我说我诰。诲我嘉务,诲我博学。爰率朋友,寻此旧则。
契阔夙夜,庶不懈忒。秩秩大猷,纪纲庶式。匪勒匪昭,匪壹匪测。农夫不怠,越有黍稷。谁能云作,考之居息。二事败业,多疾我力。如彼遵衢,则罔所极。二志靡成,事劳我心。如彼兼所,则溷于音。于戏君子,无恒自逸。俎年如流,鲜兹暇日。
行迈屡税,胡能有迄。密勿朝夕,聿同始卒。
傅毅复观经义,朝夕不辄。帝闻其贤,善于辞赋,顾下诏征之。毅即随命入朝。见帝参礼毕,帝曰:“素闻卿负大才,未用于世。朕因召卿济扶孤弱,可乎?”毅叩首谢曰:“臣庸无识,不堪重任,乞陛下姑纳为用。”帝大喜,遂以毅为兰台令史,拜郎中令,与班固、贾逵共典校书。毅谢恩而出,即往兰台,与诸生修编史集。
毅追美孝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庙颂未立,乃依清庙作《显宗颂》千篇,奏上,帝甚奇之。由是,文雅显于朝廷,咸仰称羡。是时,三年春月,帝思贵人马氏,贤德慈谦,乃下诏立为皇后。德冠后宫,即正位宫阉。愈自谦肃,好读诗书,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宫主人参朝谒,见后袍衣粗疏,以为绮毂。就视,乃笑。后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何得笑乎?”众皆叹息而退。
一日,帝独闲坐,追思中兴功臣,不可殒灭其像。次早登殿,文武朝罢,传旨令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传名后世。以邓禹为首,次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竣耿弇、杜貌、寇恂、傅竣岑彭、坚谭、冯异、王霸、朱祐、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祁彤、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拢又益以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悉图于上。独马援以椒房之亲,不画其像。一日,东平候仓与帝游于云台,观遍不见马援之像,乃谓帝曰:“伏波将军功劳甚大,何故不画图像?”帝笑而不言。
东汉秘史 完 (明)谢诏 著
第五十六回贤臣避世劝耕织烈女承恩继史书
帝与东平登台玩罢,车驾还宫。却说扶风平陵一人,姓梁名鸿,字伯鸾。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及卒时,鸿尚幼,遭世离乱,因卷席而葬。复受业《大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经义,无所不通。学毕,乃牧羊于上林苑中。不觉家中发火,延及邻舍。鸿知,叹曰:“是我累他。”乃归,寻访烧者,问:“所去失多少?”其主言曰:“家财无一毫物。”鸿悉以羊偿之,其主犹以为少。鸿曰:“吾无他财,愿以身居佣作,以尽赔还。”其主许之。鸿为执勤,朝夕不担邻家长者,见鸿貌非常人,乃责其主,而羡鸿贤。其主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羊。
鸿不受而去。
归乡里。富豪之家慕其高节,多欲以女妻之,鸿并辞不娶。
时同县孟良者,生有一女,名光,貌状非常,而兼黑色。力举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光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而聘之,光求作布衣麻缕织作筐缉绩之。及嫁,始装饰入门。七日,而鸿不答。光乃跪床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责,不敢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汝今乃衣绮缟,傅粉墨,岂鸿所愿。”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自有隐居之服。”即更作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因取字曰:“德曜”。
孟光居之半载,光曰:“常闻夫子欲隐避患,今何为默默?
乃欲低头就之乎。”鸿曰:“然也。”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瑟,以自欢娱。仰慕前世之高士,而为四皓支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关,过京师,乃作《五噫》之歌以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人之劬劳兮,噫!辽辽未央兮,噫!
帝闻鸿贤,命使安车持节以迎之。使者至,鸿迎礼毕,问曰:“使者何意?”答曰:“圣上闻足下贤能,特来相召,同匡国政,以济天下之望。愿足下早赴无拒。鸿曰:“吾乃一庸夫耳,岂能识国事!”竟辞不受。使者叹息而回。鸿遂改易姓名。与妻避居于齐鲁之间。半年又去。适其将行,乃作诗而叹,诗曰: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
心惙恒兮伤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
兢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
逍遥步兮邀嬉,缵兮尼兮周流。
傥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福
过季札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
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哀我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
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既至吴地,乃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每归,妻奉饮食,不敢仰视,于鸿前举案齐眉而进。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于家。时鸿友人高恹,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鸿乃作诗以寄之。诗曰:鸟嘤嘤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怀僕思。
想念恹兮爰集兹。
二人遂不复见。恹亦高隐,遂终身不仕。
却说高密侯邓禹,一日朝罢归门,陡沾寒疾,卧榻不起。
遂令长子邓震,奏闻明帝。帝大惊,累次亲临视问。及薨,帝传旨文武,悉皆挂孝。帝亦白袍素车,亲出送葬,谥曰“元侯”。有诗为证:结发行间见此公,两河忠义侯元戎。
勋成伊吕终方驾,算胜孙吴亦下风。
千载清名垂竹帛,一杯黄壤对松桐。
英雄已死嗟何及,独立西风看去鸿。
葬毕,车驾还官。次日,宣禹十三子至殿,受封赠职。以长子震嗣父职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余悉皆受赠。
各谢恩退。惟少子鸿,好谋筹策,封为小侯,引入后殿,与议边事。鸿一一而答,帝甚喜,以为鸿能,拜为将兵长史,令五营军士护鸿镇守雁门关,鸿拜谢而去。
却说尚书钟离意,闻全椒长刘平贤能,乃入朝奏荐,言:“平在全椒,仁政省罚,恩惠良民。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
太守行见其狱无击囚,真可谓贤才之治也,陛下宜升迁之”。
帝准奏,下诏征为议郎。
帝性遍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公卿大臣每被残辱。近臣尚书以下,或有不到之处,至见拖扭扯拽,常以事怒恨郎官药菘。一日升殿,众臣朝毕,帝下龙床,以杖撞之,菘走入床下。
帝怒甚,疾言郎出。菘乃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未闻人君,自出撞郎。”帝才息怒,遂赦其罪。由是,朝廷莫不慄慄,争为严切,以避诛责。惟钟离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
八年,北匈奴遣使诣朝,请求交和,不复为寇。帝许之,遂赏使令还回报。乃遣越骑司马郑众出使匈奴。众领敕命,即上马行。
数日方至,令人报知匈奴。单于召入帐下,众乃半揖而已。
单于曰:“郑生何为不拜?”众曰:“汝非吾君,何得拜焉?
”单于曰:“吾与汝主并肩,汝与吾臣相立,即奉使于吾,当行臣礼,何得自持而越法乎?”众曰:“南朝臣将,膝有黄金,岂肯屈身而下胡虏哉!头则可取,志不可移。”单于大恐,止不复语。乃发还京师,众即出回。
却说南匈奴知汉与北虏交使,内怀嫌怨,欲起兵叛。遂密使人往北虏,令合兵共势迎敌。郑众出塞,闻知其事,乃入朝见帝,奏曰:“今二虏连和,欲叛陛下,宜置大将以防拒之。
”帝准奏,遂令郑众监军十万,渡辽水以镇西域。众即拜别,上马领军而去。帝夜梦见金人,身长项大,有光明。次日登殿,问于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如黄金色”。
帝因使人往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求其书,大抵以虚无之说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得其术,建造殿宇,图塑其像,以时奉祀。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有诗为证:出自西方曰天竺,中原由此钵相传。
不生不灭神明妙,时放毫光照大千。
却说明帝图罢佛像,次日设朝,召文武共议匈奴之事。忽耿秉出班奏曰:“匈奴为害久矣,心无定制,或服或变,诡诈多端。若不以威加之,乘间扰害。臣愿乞兵往伐,以绝后患。
”帝准奏,令与窦固等引兵十万,分道并出。
数日方至,离五里下寨,令人报知匈奴。单于听罢大怒,急点匈奴十万,披挂上马。单于头顶宝篏盔,身穿银铠甲,手执降魔杵,坐下燕色马,引军出城,排阵搦战。窦固出马,骂曰:“(羊喿)靼贼奴!汉王有何负汝?不时寇扰边界,早降罢战,庶免残生。若再拒言,粉身碎骨。”单于大怒,跃马直龋二将交锋,共战十合,不分胜负。耿秉出马,两下夹攻。
金鼓齐鸣,喊声震地,匈奴大败。单于首将撞东欲走,耿秉望见,攀弓赶上,奋射一箭,从其项下穿过,堕马而死。单于见势不利,急引残军,拼死杀开血路,回走本国而去。固遂令卒鸣金收军,下寨安歇。于是声震胡虏,畏不敢犯。次日,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分兵八万,进使西域。超郎拜别上马而往。行至鄯善将近,善王广先奉汉诏,礼敬甚备。后忽疏懈。
超见广有怠慢之意,乃谓官属曰:“此必有北虏使来,与相交通。明者睹未萌,况已著耶!不入虎口,不得虎子。”遂传令军士,夜以火攻虏营。众军得令,各整兵刃,披挂立待。至夜二更,一齐上马潜往。既至,令卒放火。惊起虏使,乱奔出走。
超遂跃马赶上,拔剑望使一砍,首落于地。及斩从士三十首级,余众百十多人,悉皆烧死。
次日天晓乃还,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级示之,一国震恐。
广叩头言曰:“愿附汉主,再无二心。”即令子入侍中国。超大喜,遂班师回京。见窦固具说所事,固大喜,谓曰:“将军诚大才也。”次日入朝见帝,具奏超功。帝甚奇异。复下诏。
令超出使于寘。超即上马前行。既至,寘王广德闻汉使至,忙出迎接,诚服归降。于是,诸国胡虏皆遣子入侍。
按鉴: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却说北虏匈奴亦反,扰掠俱入云中地界。时太守廉范,发兵拒之。吏士进跪告曰:“匈奴势大,吾等兵少,不可轻敌。
太守欲进,急宜修书遣人,先往邻郡求救。待其军来,合势共出,则可取胜。”范不许。至日暮,乃召军士谓曰:“汝等今夜各持火把,列于营中,使虏众见言我兵多,明早进击,可破其势。”众将得令,悉从计行。
至夜二更,高烛营中,火光冲天。虏军望见,都言汉兵救至。帅王大惊,待旦而退。是夜,范令军中就床饱食,天明,大军分道并进。虏军闻风逃窜,弃甲丢戈。廉范赶上,大杀一阵,得虏首百级,死者千余人。于是廉范威震边塞,北虏不敢复向云中。有诗为证.料敌行兵数有方,神机妙策蕴胸藏。
破胡灭虏鹰擒兔,出塞驱夷虎奔羊。
是日廉范班师,唱歌回府,令人奏闻朝廷。帝大喜,遣使持节,加范为大将军之职,赐金百两,缎匹五十。再赐白银千两,令赏军士。使者上马而去。
却说益州刺史朱辅,为人慷慨,有大才略。好立功名,在州数岁,宣示汉主德威,以唬夷虏。自汝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唐葭、盘木等百余国,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称为臣仆。唐葭作诗三章,歌颂汉德。
朱辅修奏一封,遣使将其诗章献上朝廷。疏曰:臣闻《诗》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传》曰:“岐道虽僻,而人不远。”诗人诵咏,以为符验。白狼王唐葭等慕化汉德,归义作诗三首。路经邛来大山,陵高坂峭,危峻险百倍。岐道襁负老幼,若归慈母,夷之语辞意难正,草木异种,鸟兽殊数。有捷为郡椽,由恭与之习狎,颇晓其言。臣辄令讯其风俗,译其辞语。今遣从事史季陵与护送诣阙,并上言乐诗。
昔在圣帝舞四夷之乐,今之所上,庶佣其一。臣朱辅顿首疏上。
《远夷乐德歌》诗曰:
大汉是治,与天意合。吏译平端,不从我来。闻风向化,所见奇异。多赐缯布,甘美酒食。昌乐肉飞,屈申悉备。蛮夷贫薄,无所报嗣。愿主长寿,子孙昌炽。
《远夷慕德歌》诗曰:
蛮夷所处,日入之部。慕义向化,归日出主。圣德深恩,与人富享。冬多霜雪,夏多和雨。寒温时适,部人多有。陟危历险,不远万里。去俗归德,心归慈母。
《远夷怀德歌》诗曰:
荒服之外,土地墝埆。食肉衣皮,不见盐谷。吏译传风,大汉安乐。携负归仁,触冒险狭。高山岐峻,缘崖磻石。未薄发家,百宿到洛。父子同赐,怀抱匹帛。传告种人,长愿臣仆。
帝览辅奏,见三歌之诗,甚嘉喜爱。遂令史官录之于滕,使赍军书往授辅为都护之职。使者拜别上马而去。
却说北虏单于,遣西鹿蠡王率兵二万,进击车师。耿恭闻之,乃召诸将谓曰:“匈奴势大,人马精强,不可与彼交战。
且此国粮稀食寡,难济军用。吾闻疏勒城旁有涧水颇固,莫若先出据之,可宜长守,以备胡害。”众将俱诺。
是日,耿恭人据疏勒。蠡王闻知,即使众匈奴拥绝其涧水,使不得饮。恭于城中令卒穿井,深十五丈,不得水出。吏士渴甚,乃笮马粪汁而饮之。恭遂洁整衣服,向井拜祷,仰天告曰:“恭领汉王重命,职镇边疆,终日乾乾。夕阳若厉,并不敢少逸自怠,忘理政事。今不幸被匈奴围击,拥绝涧水,城中士卒人民俱遭渴死。恭穿深井一十五丈,不能致水而食,愿天怜恤孤穷,早施甘泽,救生民之涂炭,慰汉主之愿望。”祝罢而拜。
须臾,泉水涌出。恭大喜,叹曰:“诚天助也!”于是城中百姓,威言恭德所致,岂人力之能哉!恭得泉水,遂令军卒扬以示虏。虏见,各皆惊骇,咸相议曰;“耿恭真乃神助,吾等岂胜彼乎?”遂解兵,忙回本国而去。
耿恭即设宴大飨军士。次日倍表,遣使诣京,奏闻主上。
表曰:
日月丽中天,万国仰照临之德。乾坤大一统,群生荷覆载之恩。文教诞敷而治具毕张,威武继扬而妖气顿息。臣民欣载,海宇权腾。仰惟皇帝陛下,卓冠群伦,茂膺景运。皇图启祚,粤申命之自天。历数在身,遂化家以为国。拯生民之势弱,救乱世之劻勷。大钧播而景物亨,皇权建而彝伦叙。凡有血气,莫不尊亲。惟彼残胡,敢行肆侮。窃乘间隙,侵犯边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讨。爰声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陈帅。臣耿恭赋质庸愚,忝受郡守之寄,惭无赞画之能。拜命阙廷,俾率貔貅之众。总戎行阵,誓空胡马之群。前车师而虏蠡入界,后疏勒而拥绝水池。士卒渴挨,笮马粪汁而为饮。人民苦悴,掘深井而无泉。臣恭净洁祷祝穹苍,忽涌甘泉,苏回民士,令卒高扬以示虏。匈奴震怖而回兵。一旦廓清,膻腥无秽。皇风远被于遐荒,胡运竟终于此日。凡兹勋庸之建,岂因臣下之能。盖兹伏遇皇帝陛下,广运如天,宏谟盖世,明见万里之外,遂成千载之功。东日窟而西月江,莫非王土;南荒炎而北弱海,洪惟帝臣。一统太平,万年悠久。臣耿恭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大喜,即遣使持节,拜恭为五军都指挥使之职。
并赏军银三千两。使者赍敕上马而去。秋八月,帝崩,年四十八。皇太子炰即位,年一十八岁。班固赞曰:显宗丕承,业业兢兢。危心恭德,政察奸胜。
备章朝物,省薄坟陵。永怀废典,下身遭道。
登台观云,临雍拜老。懋惟帝续,增光文考。是日,章帝登殿,各文武朝罢。忽兵部尚书杨终越班上疏,极言匈奴之事。疏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往征之师。玁狁侵陵,宣王有北伐之举。
属妖氛之迅扫,致丑虏之归来。喜溢臣民,欢腾遐迩。臣终切惟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以氈裘之遗孽,亡国之贱俘,负天地生全之恩,怀虎狼贪残之性。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且胡虏之心,未有倾志属国。
少有未至,疾害妬生。杀戮我姓,使寇窃我边陲。上违逆于天地,下阻遏于声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残去害,爰兴问罪之师。按节临戎,实总天师之寄。将佐效忠而志力,士卒鼓勇以争先。军威远震于虏廷,义气横行于瀚海。兵有不战之胜,敌无枭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诣国门纳款输诚,革心向化。其余军民人等,咸加抚谕,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绝腥膻之秽。是皆皇帝陛下之谋运,于宥在睿,知发乎先机。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获殚犬马之驱驰,少尽涓埃之报答。万方胥庆,睹日月之光华。率土归心,乐乾坤之覆载。臣兵部尚书杨终,顿首诚惶百拜,谨奉表上闻。
帝览表毕,下示公卿议论。第五伦、牛融、鲍显因共议入殿,奏曰:“孝子之心,无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皇所建,不宜回异。”帝闻言,沉吟未决。杨终复上奏曰:“奏筑长城,攻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弃珠崖之郡,光武绝西域之国,不以介鳞易我衣裳。”
帝从之。言未讫,忽一臣趋殿奏曰:“安夷县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种羌之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吏长宗延追之出寨。种人见恐罪诛,遂共谋暗杀宗延。而与勒姐及吾良二种相结为寇,扰掠边疆。乞陛下传旨,发兵御敌。”帝闻奏,下诏,着陇西太守孙纯出兵讨征。使者领旨,急往陇西而去。
却说纯正在厅堂理事,忽人报曰:“朝廷遣使来至。”纯急罢公出接,邀人后堂礼坐。问曰:“使来何意?”使者具说所事。纯即发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应。自与从事李睦,引军五万,会于和罗谷口,列阵对敌。
卑南出马,大叫汉将搦战。李睦听言,披挂上马,飞出阵前。不与打话,二将交锋,共战二十合,不分胜败。孙纯策马冲阵混杀。征尘蔽日,金鼓连天。虏军大败,走伏践尸。卑与孙纯交马,战未十合,被纯奋砍一刀,削为两段。余虏遁走。
纯率众军赶上,大杀一阵,斩首三千级,获其辎重不胜其数。
纯遂收军,凯歌回府。后诗赞曰:
霆剑龙飞脱宝潭,将军扼腕虎耽耽。
指挥天地开经略,驱逐风云入笑谈。
的拟万全收塞虏,果然一敌斩卑南。
烟尘一扫腥膻荡,奏凯停鞭谩驻骖。
是日,孙纯回至陇西府内,大飨将士,赏劳诸军。将卑南首级令人传送京师。帝见大喜,即遣使持节拜纯为征虏将军,赐金二百余两。使者拜别上马陇西而去。
却说马皇太后,素爱躬履节俭,事从简约。时兄马廖为卫尉之职,见太后朴素,虑其美业难终,乃上疏于长乐宫,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患。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
夫国政移风,必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语》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师。
今陛下躬服黡缦,以去华饰,素筒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诫合斯事一竟,则四海诵德,声薰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人心乎?况于行令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臣卫尉马廖,诚惶顿首百拜,谨奉表上闻。
太后览表,深喜纳之。由是,朝廷大议国政,每使众臣询访于廖。
时鲁国鲁人孔僖,字仲和,与崔篆、孙骃为友,极相喜美。
一日,同游太学,讲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时事,僖废书叹曰:“若是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肆,忘其前之为善。”值曰:“《书》、《传》如此多矣!”
时邻舍生梁郁在旁接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骃默然不对。郁怒恨之。阴上书首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之事。帝怒,下诏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诛责,乃上书自讼。书曰:臣之愚意,以为尽育非谤者,谓实无此事,而加虚诬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诚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之。夫帝者为善,则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来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见也。
臣等独何讥刺哉!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傥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数深自为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已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爱其死,犹敢与言者,诫为陛下深惜此大业。
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远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臣孔僖谨诣阙廷,伏待重诛。
帝览书,遂赦其罪,乃封僖为兰台令吏。僖叩首谢恩而出。
却说中郎将窦宪,妹为皇后。宪恃宫闱之势,以贱直侵夺沁水公主园田。公主畏宪宠势大,不敢计较。后帝驾出,从其园过,帝指以问宪。宪隐意而对。发觉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园田时,何用忿!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相纠纠,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诏书切切,尤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窦如孤雏腐鼠耳。”宪大震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公主。虽不绳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二月,帝东巡狩,还鲁幸阙里,以太牢告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讲《论语》。时孔僖因帝大会,乃自陈拜谢。帝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值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遵师贵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道。
至于光荣,非敢所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遂升僖为郎中,赐褒成侯。再赐孔氏男女钱帛,令僖还京师,东观校书。僖叩首谢恩,即随车驾还宫。
却说刘粱尝作《破群论》,时之览者,以为仲尼作《春秋》,乱臣知惧。今此论之,俗士岂不愧心。其文不存,乃作《辨和同之论》一篇,以著于世。论曰:天事有违而得道,有顺而失义,有动而为害,有恶而为美。
其故何乎?盖明智之所得,暗伪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无适无莫,必考之以义焉。得由和兴,失由同起。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
《春秋传》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剂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过为正,以匡恶为忠。”《经》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则上下和睦能相亲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
失先君之绪,覆楚国之师,不谷之罪也。若以宗庙之灵,得保首领以殁,惟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从先君于祖庙者,请为灵若厉。大夫许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从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抚有南海,训及诸夏,其宠大矣。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恭乎?”大夫从之,此违而得道者也。及灵王骄淫,暴虐无度。羊尹田亥从王之欲,以殡于乾溪,殉二女。此顺而失义者也。
郡陵之役,晋、楚对战。阳谷献酒,子反以毙。此爱而喜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季孙之爱我美疢也。
”疢毒滋厚,石犹生我。此恶而为美者也。孔于曰:“智之难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国。”亦有由也,作而不顺,施而不恕矣。盖善其知义,讥其违道也。
夫知而违之伪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与伪,其患一也。
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违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也。《夏书》曰:念兹在兹,庶事恕施,忠智之谓矣。”故君子之言,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诚。进退周旋,惟道是务。苟失其道,则兄弟不阿。苟失其义,虽仇雠不废。故解狐蒙祁奚之荐,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为成,付瑕以顺厉为败,管苏以憎忤取进,申侯以爱从见退。考之以义也,故曰:“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遭为贵。”《礼记》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考义之谓也。”昔文翁老蜀道,着巴汉唐桑琐隶,风移喂礌。
吾虽小宰,犹有社稷。苟赴期会理文墨,岂本志乎!
论罢,乃作大讲书舍,延聚生徒数百余人,朝夕亲往劝究讲辨。而义明试殿策,儒化大行。由是,此邑至后尤称其教。
帝闻梁名,下诏拜为尚书郎,使与僖共校书史。梁谢恩出。是日,帝传敕旨,令大司徒袁逢将黄榜张挂,受纳天下贤士能上计者。袁逢领旨出朝,即将黄榜挂讫。
却说洛阳西县一人,姓赵名壹,字元叔。体貌魁梧,身长九尺,美须良眉,望之正伟。而恃才倨傲,得罪于乡党,拟之以死。友人谢承力救得免。壹乃遗书谢友之恩,书曰: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传称其仁。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世著其神。设曩之二人,不遭仁神,则绝结之气竭矣。然而精脯出乎车軨,针石运乎手爪。今所赖者,非直车铃之糒脯,手爪之针石也。乃收之玉斗,极还之于司命。使干肉复含血,枯骨复被肉,允所谓遭仁运神,直所宜传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显言。窃为《穷鸟赋》一篇,其辞曰:“有一穷乌,戢翼原野。罩网加上,机阱在下。前见苍集,后见驱者。徼弹张石,昪子彀左。飞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所畏触,摇足恐堕。内独怖急,乍水乍火。幸赖大贤,我矜我怜。
昔济我南,今振我西。鸟也虽顽,犹识密恩。内以书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贤,归贤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孙孙。”又作《刺世疾邪赋》,以舒其怨。愤曰:“伊五帝之不同礼,三王又不同乐。数极自然,变化非是,故相反驳。德政不能救世溷乱,赏罚岂足惩时清浊。春秋时祸败之始,战国愈复增其荼毒。秦汉无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宁计生民之命,惟利已而自足。
于兹迄今,情伪万方。佞诏日炽,则克消亡。舐痔结驷,正色徒行。妪(女禹)名势,抚拍豪强。偃蹇反俗,立至咎殃。捷慑逐物,日富月昌。浑然同惑,孰温孰凉。邪夫显进,直士幽藏。原斯瘼之攸兴,实执政之匪贤。女谒掩其视听,近习乘其威权。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虽欲竭诚而尽忠,路绝崄而靡缘。九重既不可启,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于旦夕,肆嗜欲于目前。奚异涉海之失,拖积薪而待燃。营纳由于闪榆,孰知辨其蚩妍。政法屈挠于势族,恩泽不逮于单门。宁饥寒于尧舜之荒岁,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乘理虽死而非亡,违义虽生而非存。
谢承览其书、赋,叹曰:“赵生诚大才也,而屈掩未用,良可惜哉。”时有秦客者在承家,见壹之辞赋,乃为作诗一首以叹之。诗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
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
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
伊优北堂上,肮脏倚门边。
时鲁生闻此辞系,亦为作歌而叹之。曰
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
被褐怀金玉,兰蕙化为刍。
贤者虽独悟,所因在群愚。
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
哀哉复哀哉,此是天命与。
却说赵壹闻京师出榜,举辟上计,即唤妻谓曰:“吾少力游于学,废寝忘食,欲为亲扬名显。奈世态炎凉,轻文贱艺,所以屈志未伸,淹埋尘世。今闻朝廷出榜,招纳天下英才,能上计者。吾欲往走一道,妻意若何?”妻曰:“夫子数年命运蹇薄,故淹未遇。今既然欲赴,可推时运若何。”壹曰:“然也。”即往东街巷铺,求发课算。
忽遇一相士,坐市谈术。壹与施礼,谓曰:“吾数年淹屈于家,功名未就。敢烦先生一相,可望否乎?”相士闻言,遂令解衣。周身视罢,乃曰:“贤士休怪庸言,敢伸直道。”壹曰:“无妨,请依形断。”相士曰:“依愚直判,贤士贵不过郡吏,职不过驿丞。”壹不听,遂赏其钱而回。妻即出问其故,壹曰;“言今年大贵发迹。”妻喜,即别而往。
既至,袁逢令吏悉入。时上计者数百余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视。壹独长揖而已。逢望壹异,令左右责之,曰:“下计郡吏而揖三公者何也?”对曰:“昔郦食其长揖汉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闻其言,慌下席,执壹之手,同坐于上。
乃问西方之事何如?壹具所答。逢大奇之,顾谓坐中曰:“此人西县赵元叔也,朝廷莫有过之者。吾请为诸君分坐。”坐者皆属观之。及辞,逢亲送出府外,二人揖别。
壹遂往谒河南尹羊陟,不能得见。壹思公卿中非陟无足以托名者。次日又往。至其后衙,令人入报,陟尚卧未起。壹径入堂上,言曰:“久仰高风,故来参谒。屡未得见,而忽然奈何命也。”因举声大哭其门下。众人惊骇,皆奔入后堂。陟知壹非常人,乃起身整冠出迎。施礼毕,壹曰:“贱谒贵,故难能见。”陟赤颊而答曰:“非敢自许,奈寒疾不可以风,故慢殊甚,愿勿为咎。”壹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岂可怨乎?
”陟大奇之,二人遂别。
明旦,陟从车骑回谒赵壹,见诸计吏多盛饰车马帷幕,而壹独柴车草屏,露宿其旁。乃叹曰:“壹真贤士也。”壹知陟至,急接延坐车下。左右莫不感叹,陟与壹谈至晚,极欢而去。
乃执其手谓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言罢,遂别。陟与袁逢共称荐之。于是赵壹名动京师,士大夫想望其风采。壹名未遂而还,道经弘农,太守皇甫观者不令通见。壹遂遁去。门吏人见太守,具告所事。观闻壹名大惊,乃奉书以谢之。书曰!
蹉跌不回,企德怀风。虚心委质,为日久矣。侧闻仁者美誉,区区冀承清诲,以释远怀。今旦外白有一尉两计吏,不道屈尊门下更启,乃知已去。如印绶可投,夜岂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宁当慢傲加于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责,倘有原察,追修前好,则何福如之。谨遣主薄,奉书下笔,气结汁流竟趾。壹览书,即修一封与其主簿回报。书曰:君学成师范,缙神归慕。仰高风骥,历年滋多。旋辕兼道,渴于言侍。沐浴晨兴,昧旦守门。实望仁兄昭其悬迟,以贵下贱,握发垂接。高可敷玩坟典,起发圣心。下则抗论当世,消弭时灾。岂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友之德,同亡国骄惰之志。盖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劳。昔人或历说而不遇,或思士而无从。皆归之于天,不犹于物。今壹自谴而已,岂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损。而远辱手笔,追路相寻,诚足愧也。壹之区区,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谢也可食。诚则顽薄,实识其趣。但阙节灰动,膝灸坏溃,请俟他日,乃奉其情。辄诵来既,永以自慰。
皇甫观览书,叹曰:“赵生诚贤士也,奈何命乎?”于是,州郡争致礼迎。皆不就,遂遁去。后以寿终于家。由是观之,果如相士之言。
戊子正月,帝崩,年三十一。皇太子肇即位,年十岁。六月,和帝登位。文武拜毕,忽一臣趋殿奏曰:“北匈奴饥乱,寇入边界扰掠生民,陛下将如何治之?”帝闻大惊,急召文武商议。众臣默然无计可设。时窦太后闻知,亲自临朝。和帝急下迎接,问曰:“娘娘何意?”太后曰:“吾闻匈奴入界,汝等众臣无所治决,故来共定计破。”帝欣然问曰:“娘娘何计?
”太后曰:“自古匈奴难与善治,若不以威加之,乘间扰害,可令窦宪领军往伐,以绝将来。”帝曰:“娘娘言者甚当。”
即以窦宪为车骑将军,耿秉为先锋,班固为未将,与精兵三万,北伐匈奴。三将领旨,即日引兵上马而往,径望北夷进发。
数日方至,宪谓秉曰:“匈奴势败,必望稽落山走。汝可分兵一万,往彼埋伏。再令班固领军一千,于稽落高处探望,见与单于搦战,待其败至,班固举旗为号,耿秉伏兵齐起,截住去路。吾兵追袭,首尾相击,必可破矣。”众将皆曰:“此计甚妙。”遂各分兵去讫。
却说匈奴单于知汉兵至,即起大军三十余万,分作两道并出。至燕然山下,两军相遇。单于出马,头顶冲天冠,身穿青铠甲,手执丈八神枪,坐下乌龙马,立于阵前,大呼汉军搦战。
窦宪闻言,急披挂上马,跃出阵前。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锋,约战十合。单于抵敌不住,败阵回走。窦宪赶上,温禺王急出当头截祝二马相交,战不三合,被窦宪一刀,连人带马削为两段。单于见势不利,引军急走。窦宪跃马赶上。
至稽落山下,班固将旗展开,耿秉伏兵齐出,截住去路。
尸逐王当头冲阵,被耿秉大喝一声,砍于马下。单于勒马复回。
窦宪追至,前后夹攻,虏众大溃。单于拼死杀开血路,遁走而去。窦宪率兵追击诸部。赶至私渠北凝,大破之。斩其各王以下一万三千余级,获牲口马、羊、猪、牛、橐驼数万余头。于是,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提等八十一部,率众降者八十余万。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寨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曰:维永元元年秋七月,大汉元舅,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先锋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英杨之交,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洎南单于、东乌桓、西戎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方。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入阵,莅以神威。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绩卤绝火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俎。星流慧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显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郡,跨安侯,秉燕然,摄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据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招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
又封山刊石,昭铭上德。辞曰:
铄玉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直其邈兮互地界,封神丘兮建隆碣。熙帝载兮振万世。
是日,宪等振旅还京,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令开府库,赏劳军士。其所将诸部,每二千石。子弟从征者,悉除太子舍人。封宪为冠军侯,食邑二万户。笃为郾侯,景为汝阳侯,壤为夏阳侯,各食六千户。悉叩首谢恩。惟宪不受封,辞帝引兵出镇凉州。宪以北虏微弱,思欲灭之。
二年正月,宪大会诸将,谓曰:“北虏虽服,心无倾向。
倘其威盛,即动骄边。莫若乘其势弱,净扫除之,以杜汉朝之患。诸公若何?”众将皆曰:“此言极当。”宪大喜。是日宴罢,即遣右校尉耿夔与司马任尚及末将赵博等,中分麾下精兵三万,北击匈奴。夔等遵命,上马引兵而去。既至,屯下营寨,来日决战。
却说北虏单于,正会匈奴饮宴。忽小军报曰:“汉帝又遣校尉耿夔,引兵复来,侵害吾国,陛下将何治耶?”单于闻言,大怒,骂曰:“颇奈小将,不时加害。今若不除此贼,誓不回兵!”言罢,披挂上马,勒领匈奴大军五万余骑,出寨迎敌。
行至金微山下,两军相遇。单于出马,大叫曰:“汉将不怕死者出阵。”耿夔大怒,急奔上马。任尚高声言曰:“将军休出,等小将先斩单于,提首来献。”言罢,提枪上马,飞出阵前,摆势搦战。单于谓曰:“汝主何是不仁,吾肯体纳贡,庶扰黎民。今又故来犯界,欺人太甚!小寇早下拜降,保留残命。倘若拒抗,碎首分尸。”尚大骂曰:“(羊喿)靼贼奴,不思皇天厚赋,一统刘君,岂容胡虏混世!”言罢,二人交马,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败。耿夔、赵博双出夹击。金鼓齐鸣,喊声震地,虏军大败。东投西窜,无路可逃。斩将杀军,尸填坑满。单于撞出逃走,不知所在。余虏皆散。夔逐收军而还。
回至凉州,入见窦,具言获胜之事。窦宪大喜,急令排宴赏劳诸军。次日,班师回朝见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重赐金帛珍宝。宪谢恩出朝。于是,宪平北虏之后,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为爪牙,邓叠、郭璞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以忤意,相继自杀。朝臣莫不震惧,望风承旨。而驾进位,特进得举吏,见礼依三公。景为执金吾,环为光禄勋。权贵显赫,倾动京都。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逼取罪人之妻,虏掠良家之女。商贾闭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惧,莫敢举奏。太后闻知,即传旨减景之爵,使无横为。独瓖少好经书,节约目修,太后爱之,出为魏郡,迁造州太守。时窦氏父子及弟并居列位,充满朝廷。叔父霸为城门校尉。霸弟褒为将作大匠。褒弟嘉为少府。其侍中将大夫郎吏十余人,皆屑窦氏。宪负重劳,陵肆日甚。四年,封郭叠为获侯。叠与其弟步兵校尉郭磊,及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皆相交结。举出入禁中,得宠太后,遂共图为杀害。
帝阴知其谋,大恐,急召中常侍郑众定计诛之。众曰:“陛下既欲是行,可先令执金吾校尉勒兵屯于卫南北宫,闭四城门,下诏收宪大将军印绶,权封冠军侯,使无疑意。陛下再行亲出北宫,收捕叠、磊、璜、举,然后召宪等入帐,不与言谈讲论,即令擒下,绑缚就国诛之,易如反掌,何难之有。”帝依众计,密诏校尉勒兵屯伏。
车驾即至北宫,先捕叠、磊、璜、举四人,皆系于狱。令执金吾任尚诛戳家属。诏下,追宪印绶,封为冠军侯,令武士擒下。宪等大声叫曰:“小臣建立大功,荡除邪秽。今无罪,陛下何得负心?”帝曰:“天无负汝之意,汝何结党阴谋,欲叛朕乎?”宪曰:“臣无是意,陛下何诬人邪!”帝不听,令将陷入囚车,押还宫斩。
车驾至殿,帝以太后之戚,故不欲明诛宪等。乃召辩士郑众,逼令自杀。众领敕,令卒推出前宫,谓曰:“圣旨着汝速杀,免受刑迫。”宪曰:“圣上何是忘恩!匈奴入界,满朝文武默然,无一人敢死出敌。宪独监军荡灭毒□不生。今国享优游,而贤臣受戳,天何存乎?”众曰:“虽汝建立大功,然恃势骄横,侵刻小民,不思汉王重爵位,品公侯,反交内外党戚,阴谋欲叛。今罪应宜速处死,尚且饰非揜佞,而怀恨君王耶。
”宪闻其言,低首无语。遂自缢而死。众即入殿,奏闻所事。帝传旨窦氏宗族宾客人等,以宪手为官者,皆罢归本郡。惟瓖自修,不被逼迫,诏封罗侯。
却说班固以窦氏宾,为宪横为,捕固击系而死。有妹名昭,字惠姬,与同郡曹寿为妻。寿早卒,而昭新居寡。博学高才,抚养子成。固尝著《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竟。帝闻昭才,乃下诏征人,令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后帝常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亲尊为师,号昭曰“大家”。每有远方贡献异物,辄诏作赋颂。
九月,皇太后窦氏崩,帝遂追母梁氏贵人为皇后。以梁竦三子俱封为侯。梁氏自此盛矣。十二月,帝崩。少子隆始生百余日,即皇帝位。八月,帝崩,太后临朝,召众臣议曰:“帝今已崩,无子嗣位,且国家不可一日无主。朕欲迎清河王刘庆之子刘祐继君,卿意若何?”众臣答曰:“娘娘所言极当。”
太后大喜,遂遣使安车往迎。
使者拜别上马前行,数日方至,令人报知。王令召入,参见礼毕。王问曰:“使为何而来?”答曰:“为孝殇皇帝崩世,无子嗣位,太后娘娘特遣小臣车来,迎大王幼君祐殿下,继统山河。愿大王早发赴京,以慰娘娘之望。”王大喜,令宴使者。
次日天晓,王召刘祐至殿,嘱曰:“今圣上崩后无嗣位,太后令安车迎汝继统,务欲清政约刑,苏活四海。谨先王之法则,立万世之纲常。无使骄淫纵佚,国政荒亡,惕惕于心,历精求治,身致太平,永安社稷。”祐曰:“父王严命,岂敢违背。
但子庸弱,难当是位,愿父王明以教导。”言讫,结合拜别登车。王亲送出郭外,父子分首。文武群臣遮道簇拥,护驾前行。
州县官吏纷纷迎接。祐传令旨,与来使先回京报。
使者领命,飞奔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大喜,即传令文武安排香花,出城远接。众臣遵旨,整笏上马,迎至安阳县界。遥望旌旗簇拥,护驾而来。众各跪伏道旁,呼迎万岁。祐曰:“来者何臣?”答曰:“臣乃郑众、梁竦等,奉邓太后娘娘救命,远劳车驾,迎接慢迟,乞陛下姑宥!”祐闻大喜,令各前导。
车驾至朝,太后迎入后宫,令司天监择日登位。是日,安帝登殿,太后亲临摄政。群臣朝罢,加封邓骘为上蔡侯,悝为叶侯,弘为西平候,阊为西华侯。各食邑万户。骘为定策高功,增邑三千户。文武各封赠讫。骘等趋上辞曰:“臣等兄弟,愧无大功,何应是爵,愿陛下别赐为荣。”太后不许。骘等遂退。
次日,复上疏于长乐宫自陈。疏曰:
臣兄弟污秽,无分可採。遇以外戚,遭值时明。托日月之未光,被云雨之渥泽。并卿列位,光昭当世。不能宣赞风美,补助清化,诚惭诚惧,无以处心。陛下躬天然之姿,体仁圣之德,遭国不造,仍罹大忧。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援立皇统,奉承太宗。圣策定于神心,勋列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万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伏闻诏书,惊惶惭怖。
追想前世倾覆之时,退自惟念,不寒而慄。臣等虽逮及远见之虑,犹有庶几戒惧之情。常母子兄弟内相敕厉,冀以端悫畏惧,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保性命。刻骨定分,有死无二。
终不敢横受爵土,以增罪累。惟窘征营,昧死陈乞。
太后览表,传旨飞下,不容再奏。是日,安帝设朝,文武拜毕,忽粱竦越班奏曰:“臣闻羌胡作叛,已入中土。摇荡西州,人民涂炭,士马遭残。陛下急将何治?”帝闻奏,大惊,急问众臣计将安出?满朝公卿各皆恐惧,无以对答。帝即罢朝,入宫告问太后。太后曰:“此事无妨。”遂下诏令邓骘监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及请部将兵击之。邓骘领军,即日勒兵前往。
车驾幸平乐观,亲自把酒钱骘酉行。饮罢,君臣分别。骘至汉阳屯下。
次日天晓,召征西校尉任尚,谓曰:“今日进兵,与羌决战。彼败必望前冈奔走,汝可分兵五万往其坡下埋伏。吾与从事中郎司马钧,夹袭羌胡。待其败至,汝急令卒展旗,招起伏兵。首尾相击,必可破也。”言罢,各遵去讫。
却说羌胡闻汉兵至,急引众将披挂上马,出寨迎敌。两军相遇,邓骘出马。不与打话,令卒擂鼓。二将交,约战十合,羌胡抵敌不住,拨马回走。司马钩见胡败阵,张弓赶上,望其首将一箭,射落马下。羌主力战不利,急望前山冈走。骘等催军后袭。任尚见其将至,令卒展开旌旗,坡下伏兵齐起。任尚挺戈当头截祝二人交马,战不数合,被任尚大喝一声,斩羌王于马下。随后邓骘赶上,首尾相击,羌胡大败。杀得尸横山积,血涨河流,沟堑坑渠,堆填堕满。余羌卸甲各奔逃散。骘等获其辎重马牛,不可胜数。遂令鸣金收军,入城安歇。即设大宴,赏劳三军。有诗为证:威武桓桓算妙谟,提兵一战破羌胡。
旌旗指日回中土,千古人瞻大丈夫。
第五十七回邓骘托亲辞避辱班昭诫女欲全伦
却说邓骘班师振旅还京。帝以太后外戚,故遣五宫中郎将迎拜骘为大将军。军至河南,帝使大鸿胪亲迎。以中常侍赍牛酒郊劳。王侯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帝宴,大会群臣,重赐邓骘束帛乘马。骘谢恩出。于是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骘以母忧,乃上书长乐富,乞身归养。时大家班昭在宫,谨礼严惮。太后临朝,每与闻治政事,以昭出入之勤,特封其子成为关内候。太后得见请辞之书,不欲许之,顾问于昭。昭乃上疏以陈之。其疏曰: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闢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际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祗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泰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此皆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者也。《论语》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元舅深执忠孝,引身自退。而以方陲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虫蟻之赤心。太后览昭之疏,深服从之。遂下诏书,令骘等各还里宅第。
由是,益嘉昭誉。昭疾,乃作《女诫内助》之训七篇,以示诸女。辞曰: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余宠,赖母师之训典。年方十四,执箕扫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敂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在免耳。吾性疏顽,教导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耻宗族。吾今疾沉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因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稗助汝身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示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其当敬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
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
执务私事,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私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失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废。方斯二者,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义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传书。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独瘛罚骸鞍怂晔冀讨椋宥劣谘А!迸啦豢梢来艘晕蛟铡?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尩。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
故曰“敬顺之道,妇之大礼也”。夫敬非他,持久之谓也。夫顺非他,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
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敢不讼。争讼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既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已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贤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兴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客。专心纺织,不好戏笑。
洁齐酒食,以待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惟在以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行违神祗,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狭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水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姑云不尔,而足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
此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伤和。”
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
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故室人和则谤掩,内外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形势。《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微美显变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喜,而夫主嘉主。
声誉耀于邑邻,勿乖义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誉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
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谓也。著罢,令诸女近侍习读,昭为逐一分解,甚是明白。马融闻而喜之,亦令妻女从习。
四年春月,昭卒,寿年七十。太后亲被素服,举哀甚切。
即使北军五校,载丧出葬。传旨为立祠堂,永享春秋祭祀。后传称昭为烈女。
第五十八回诩出朝歌民政治阎临摄职国臣荒
却说朝歌群贼宁季等数千余人,并起扰掠,劫害良民,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县不能禁捕。时河南诸郡太守各使诣京上章,请发兵拒。帝闻大惊,急问太后曰:“今朝歌贼叛,摇动郡州。奈我将寡兵衰,不能上阵御敌,将如之何?”太后曰:“既然如此,宜速出兵,莫使民遭涂炭。可复征邓骘为师,监军往伐,方可破之。”帝遂下诏,遣使复征邓骘。
使领敕勒骑,径至其门,下马令人报知。骘出迎接,邀入礼坐,令设宴相待。骘于席间问曰:“使者何事?”答曰:“为朝歌贼反,无人堪任,太后娘娘特征大人往收复之,愿大人急赴无拒。”骘闻言,暗思:“虞诩原相触忤,恶无可奈,遂乘隙以谮陷之。”即日同使入朝见太后,奏曰:“臣举一将,可镇服之。”太后曰:“何将?”骘曰:“见任中郎虞诩,文武兼备,有牧民御众之才。非此臣,莫可任也。愿陛下详察。
”太后准奏,遂传旨封诩为朝歌长,与兵三万,出镇群贼。
虞诩领敕将行,故旧亲戚皆送吊之。诩笑曰:“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无以别利器,此乃吾立功之时,何惧之有?”言讫,遂别上马。前行数日,至县升堂而坐。召诸将入厅分付,令设三科,以募求壮士。有能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不事家业者为下。众各遵命去讫。是日,收纳百数余人。诩令设宴飨会,悉赦其罪。诩谓众曰:“汝等投入贼中,诈降顺服,至夜放火烧劫其寨。吾伏兵外应,破除此贼,保封重用。”众皆遵诺而去。
却说宁季等正聚群贼议论进攻之事,忽人报曰:“寨外有投军者,久立伺候,未敢擅入,乞大王发令。”季令召至。众皆随入,跪伏帐下。季问曰:“汝等何方军人?答报名姓。”
答曰:“吾等本省人也。小人姓李名丹凤,余各载册,乞大王姑纳为用。”季令俱为帐外步卒,巡哨辕门。凤等应诺而出。
与众议曰:“准备今晚接应。”至夜二更,诩领众军披挂上马,出至其寨,分兵围祝凤等知至,即入宁季及诸军帐外,举营放火。炮响一声,诩军齐杀入寨,惊起群贼,各各奔窜,不识东西。诩等搅撞混杀,金鼓连天。宁季急望东出,逢诩当头截祝约战五合,季败回急走,引众军拼死撞出。虞诩卒兵赶上,大杀一阵,斩首数百级,获其辎重,不可胜数。诩遂收军入城安歇。窗士有诗攒曰:将军威武振朝歌,犹胜征南马伏波。
杀气寒云昏战地,丹心烈日照山河。
马前不有书生谏,月下应知贼虏摩。
可笑当时权邓鸳,空谋虚望白云过。
却说宁季走至凤凰冈上,竖起高旗,招聚众兵,复相扰害。
日间交替入城,窥听消息。夜间聚屯结寨,劫掠良民。诩知,乃召贫民能缝衣者至,谓曰:“汝等潜往贼内,佣作衣裳,以红采之线缝其据下为号,后重赏赐。”缝者领命,即往贼内叫作衣裳。贼听,皆争为服。缝者遂依诩计,悉为挛采于下。次日,回县报知所事。诩大喜,赏其白银十两,缝者拜谢而出。诩遂令军遍街巡察,凡贼人市者,悉认擒之。由是,贼皆骇散,咸称其明,朝歌县界悉收平服。
太后闻知,叹曰:“诩诚有将帅之才,安民之略。”遂遣使持节,升为武都太守。
使者至,令人报知。诩急整衣接诏。宣罢,着使回朝。次日,领军之任。行至陈仓崤谷,忽听坡后炮响一声,羌虏数千踊出,当头截祝宁季冲过。诩即停军不进,而令卒宣言上书,请取救兵,待到则发。羌虏闻言,即退兵散旁县而去。诩因其兵散,催军偷进。日夜兼行数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使羌闻之,不敢追逼。
或问曰:“昔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余里,何也?”诩曰:“羌虏众多,吾兵寡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可同也。何是言哉!”于是虏皆震恐,莫敢加兵近迫。数日,诩至武都,州县官吏各持羊酒迎贺。诩俱不受,满城百姓咸称其清。次日,遣使至京,上表奏闻捷略。表曰:覆载之间,生民总总。有君则安,无主则乱,天命有德,历世相传。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所以运有长短,国有兴衰,此古今之明鉴也。钦惟皇太后陛下,天锡神智,德合乾坤。四海沾恩,万方蒙化。故能豫制于万全,是以功成于莫测。近日朝歌遗孽崛起骚州,不肯归德。陛下雇命臣率马步兵卒追讨,臣竭力平服。境界既清,人门共乐,复加职武都。臣即就任缘道,经崤谷而路阻羌胡。臣故宣言请救,虏骑闻气胆寒。增灶厉兵,威扬万里。日夜兼行数百,以避不虞。晨昏运策示强,用丧羌胡之魄,遂致身宁,抚绥黎庶。是皆陛下圣德神威,恩沾四表,不费寸兵之劳,卒收其效闻。臣本无御侮之才,过受阃外之寄,仰奉神算,幸底成功。尚祈宣布皇仁,辑安于众,边庭无警,万方仰中国之遵,华夏奠安,兆庶享承平之福。
太后览表,深纳嘉之。顾谓群臣曰:“羌胡之祸中国,其来久矣。历观前代,受其疲敝,道其困辱,深有可耻。今群虏一定,岂独国家无夷狄之忧,实天下生民之福也!”众臣皆顿首称贺。遂令光禄寺大开宴会群臣。次日,悉入朝谢恩。八月,皇太后邓氏崩,寿六十二,葬于慎陵山。
却说安少辨聪明,故邓太后立之。及长,多不相得。而乳母王圣见太后久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邓慆慆伺候。
其左右宫女,先有受罚者,心怀忿怒。今见邓后崩世,乃于帝前诬言告曰:“邓后娘娘在日,暗与邓悝、邓弘、邓慆及尚书邓访,欲谋害陛下,复立平原王德为君。臣等欲告陛下,奈其贵宠,禁不敢言。愿陛下圣明详察,远斥奸臣,以为后世法。
”
帝闻大怒,急令有司上奏,言悝等大逆不道,传旨废陇西平候广宗、叶侯广德、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乡侯甫德皆为庶人。以邓骘未与通谋,但免特进,遣令就国。宗族人等,皆免官罢职归乡。骘等资财田宅,悉追收之。徙邓访及家属流于远郡。令郡县官吏逼迫广宗及忠等皆自杀死。又徙封骘为罗侯。
于是,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豹为河南尹,遵为度辽将军舞阳侯,畅为将作大匠。知骘等废罢而死,亦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阎氏为后,得留京师。时大司农朱宠,痛骘无罪遇祸,乃为肉袒舆榇,上疏追讼。疏曰:伏维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功成身退,护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赐福善履谦之祐,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狱不讯鞫。致邓骘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尸骸流离,怨魄不返。逆天感人,士卒丧气。
陛下宜收还家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以谢亡灵。臣宠冒犯,战慄天庭。
由是,众士大夫俱为骘称枉罪。帝意颇悟,乃发州郡护骘之尸,还葬洛阳北芒旧茔。满朝公卿,会其丧者,莫不为之悲泣。诏遣使者为立祠庙,以太牢告祀。令其诸从昆弟,皆归京师。乙丑三月,帝崩,寿三十二。
却说阎氏太后,久欲专夺国政,而贪立幼主。安帝崩后,亲摄临朝,召弟阎显入宫,议曰:“国家大事,不可久荒无主。
奈太子庸弱,难当国政。吾欲迎立济北惠王之子、北乡侯懿为嗣,可继否乎?”显曰:“娘娘所言,正合臣意。然国家传位,所嗣得宜。苟非其人,则政乱易矣,岂庸常哉!今娘娘独能深谋远虑,是为万世之法。”太后大喜,遂遣使者往北相迎。
使者至,懿即赴京。太后急令安排筵宴,迎接入殿。乙丑八月,懿即皇帝位。冬十月而薨。十一月,中常侍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聚于德阳殿,谋议立君之事。孙程谓曰:“太后同显摄朝,迎立北乡侯懿,未满百日而薨。乃其天数然也,非人致之。且上古国家,流传正叶,若先帝无子,庶几可嗣。况太子宁致为王而立他人以失礼乎。且太子深明善政,诚为有德,吾欲迎而立之。诸公若何?”众皆然诺。遂令使者往迎济阴王保立嗣为君。
数日,车驾临京,文武香花接人,扶上龙床,即皇帝位。群臣舞蹈,山呼礼毕,遂封孙程、王康等一十九人,皆为列侯。
诏下收捕阎显、王岳,当殿处斩。徙迁太后阎氏于离宫,不闻政事。
第五十九回强乘入朝辞懦主埋轮当道劾奸臣
却说杨伦为安帝崩世,奔丧号泣阙下,不绝悲声。阎太后闻而怒之,以其专权擅政,故抵罪于狱。顺帝即位,知伦被陷,诏下免刑,留行丧事于恭陵,服阕征拜侍中郎。时邵陵县尹任嘉,在职贪秽,因迁武威太守。有人上章奏嘉,赃罪千万。帝怒,征还考核。凡所牵染将相大臣百有余人。伦乃上书为其追讼,疏曰:臣闻《春秋》“诛恶及本,本诛则恶消。振裘持领,领正则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事戮,狠以垢臭,改典大郡,自非案坐举者,无以禁绝奸萌。往者湖陆令张叠、萧令驷贤、徐州刺史刘祸等,衅机既彰,咸伏其诛。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绝,岂非本举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齐威之霸,杀奸臣五人,并及举者,以弭谤讟。当断不断,黄石所戒。夫圣主所以听庸夫匹妇之言者,犹尘加高岱,雾集淮海。虽未有益,不为损也。
惟陛下留神省察,纳直庸言。
遇有司以伦言切直,辞不逊顺。下之尚书入殿宣奏,言伦探知其事,不宜坐罪,并讼书呈上于帝。帝览书,诏下,以伦数进忠言,特原之,免嘉刑罪,罢归田里。由是朝廷莫不称伦之善。一日,帝思南阳逸士樊英,遣使赍策书征之。时樊英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图》,兼明五经之义,名著海内,隐于壶山之阳。受业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初,安帝闻其贤名,征之不就。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上火起甚盛。”言罢,含水一口,向西方而喷,曰:“以此救之。”众乃写下日时,记其果否。后数日,有从蜀都来者,皆曰是日大火,忽有黑云从东而起,须臾大雨降下,火遂得灭。于是天下咸称其神。
一日,正与诸儒讲议经略,忽人报曰:“朝廷遣使来至。
”英遂出案交拜。礼毕,延坐于上,问曰:“大人此来何意?
”使者即将策书度与英接览毕,谓曰:“圣上错矣!求士安邦,必须雄才明智之士。吾乃一村庸耳,岂足是责?”使者答曰:“主思贤士高名,先帝未能屈下,心怀缱绻,不能自已。故遣小使来迎,匡扶国政,愿贤士早赴无拒。”英固辞不下,乃托疾笃以拒之。
使者遂回入朝见帝,具奏所事。帝乃下诏州郡,令切责之。
英不得已而赴。及到京,称病不起。故强乘舆入殿见帝,犹不肯屈。帝怒,谓英曰:“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何以慢朕命之甚耶?”英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仇,立其朝犹不肯,何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何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帝曰:“季齐朕终不能下汝耶。”遂敬其名而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以待。数日,帝令设坛席,使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遂拜五宫中郎。
英初被诏命,众皆以为必不降志。南郡王逸素与英善,因与其书,多引古譬喻,劝使就聘。及后应对,又无奇策,谈者以为失望。时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就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辅是君也,济斯民也。而子始以不赀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闻匡救之术,则进退无所据矣。”英不答。朝廷以其善术,每有灾异,帝辄召问变复之效。英所对言,多有效验。由是,益深爱之。
帝又闻广汉杨厚、江夏黄琼之贤,亦下诏征。厚即随使至京,入朝见帝。札毕,厚预陈汉三百五十年之厄,有以为戒。
帝善,即拜厚为议郎,厚谢恩出。
黄琼将至,时翰林博士李邰之子李固,少辩好学,常改易姓名,杖策驱驴,负芨从师。不远千里,究竟坟籍,为世大儒。
每到太学,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业诸生知其为邰子也。
原与黄琼相善,知琼就聘,乃作书以遗之。书曰: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不夷不惠,可否之间,圣贤居身之所珍也。诚欲遂枕山栖谷,拟迹巢由,斯亦可矣。若当辅政济民,今其时也。自生民以来,善政少而乱俗多,必待尧舜之君。此为士行其志,终无时矣。尝闻《语》曰“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近樊英被征,初至朝廷,设坛席犹待神明。虽大异,而言行所守,亦无所缺而毁谤布流。应时折减者,岂非观听望深,声名大盛乎?是故,俗论皆言处士,纯盗虚声,愿先生弘此远谟,令众人仰服,一雪此言尔。
琼览书,微微而笑,乃藏入于袖,同使入朝见帝。拜毕,亦授议郎之职。后复迁为尚书仆射。次日,顺帝设朝,文武拜毕,琼出班奏曰:“陛下即位已数年矣,不可久旷内事。可选有德者立为皇后,以正诸姬。”帝准奏,下诏以贵人梁氏为皇后。忽尚书左雄上疏,奏言吏治,曰:昔宣帝以为吏数变易,则下不安业。久于其事,则民服教化,其有政治者,辄以玺书封勉厉,增秩赐金。公卿缺则以次用之,是以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汉世良吏,于兹为盛。今典城百里,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臣愚以为,守相长吏惠和有显效者,可就增秩,勿移徙。
帝感其言,复申无故去官之禁。而宦官不便,终不能行。
雄又上言:
孔子曰:“四十而不惑,礼称强仕。”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陛下不可以此而论。若有茂才异行,如颜渊、子奇者,不荆年齿,而可举之。
帝闻奏,深纳其言。
时广陵太守所举孝廉徐淑,年未四十。有台郎官以雄之言诘之。淑曰:“诏书言‘有如颜渊、子奇者,不拘年齿’。是故本郡以吾充垂,即不能屈。”左雄诘之曰:“昔颜回闻一知十,尔能知几耶?”淑无以对。雄遂上殿,具奏所事。帝传旨罢淑不用,以雄公直精明,能审窍真伪,决志行之。以胡广出为济阴太守,与诸郡十数余人,皆坐“谬举勉黜”。惟考实汝南陈蕃、颖川季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人,得拜郎中,余下悉无可龋自是,郡守皆畏栗,莫敢轻举人才。次日,帝引公卿所举敦朴之士,于洛阳宣德亭,使之对策。
李固出班对曰:“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之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北斗斟酌元气,运乎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平四海。所以权尊事重,责之所归。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帝甚然之,即罢还朝,擢升固为泰山太守,梁商为大将军。各谢恩出。数月,梁商,以梁冀为大将军。
八月,帝遣杜翌、周举、周翌、冯美、栾巴、张纲、郭遵、刘班分行州郡。入使受命,各出之任。惟张纲行至洛阳都亭,思念国家权任俱入梁氏之手,贪暴恣虐,疾侮贤能。忽然恨起,乃将所乘车轮令卒埋于亭下,叹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言罢,即行。
至任数日,遣人劾奏大将军梁冀及河南尹不疑,以主外戚,蒙恩贵显,势压朝廷,而转贪饕,纵恣无极,疾害忠良,谨条其欺君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齿者也。书御京师,公卿莫不震薨,咸羡纲直。时梁氏皇后贵宠方盛,诸梁姻族,布满朝廷。帝虽知纲直言,而亦不能用也。
却说广陵群贼张婴等,聚党相叛,寇乱州郡,扰掠民财。
杨徐间积十余年,二千石不能制服。帝闻,急诏梁冀商议。时冀恨张纲无由计害,因奏帝曰:“广陵贼势盛大,非其人难以服之。臣举一将,立便成功。”帝曰:“卿举何将?”冀曰:“见任曹州郡守张纲是也。有鬼神不测之机,万夫不敢近之势。
非此将,莫能使也。陛下可迁张纲为广陵太守,镇纳贼兵。庶使百姓安宁,国家优乐。愿陛下圣鉴。”帝闻奏,大喜,曰:“卿言正合朕意。”遂遣使往征纲还。使者领敕上马而去。
却说张纲正在公堂理事,忽小军报曰:“朝廷遣使来至,久待府外,未敢擅入。请太守传令。”纲闻,忽整冠带出府迎接。邀入后堂礼坐,问曰:“愚无分善可悉,何郡公屈驾降而顾寒乎?”使曰:“圣上念君贤德,久未高迁,故遣小使召驾还朝,同匡国政。愿君早赴无拒。”纲大喜,设宴相待。次日天晓,众卒摆道,二人上马还朝。
数日而至,入殿见帝。山呼礼毕,帝谓纲曰:“朕闻广陵贼叛,无将可行,故特召卿往伐,以绝黎庶之灾。愿勿惮劳,早安朕望。”纲曰:“臣食君禄,须尽死忠。但无孙、吕之谋,萧、韩之策。今国既遇难,岂敢自逸而惮劳哉?臣即愿往。”
帝大喜,遂与精兵五万,亲送上马出行。纲曰:“臣闻柔能胜刚,弱能胜强。《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臣虽无识,亦可济时。可令是众而骚动民哉!今愿单车而往。”
帝叹曰:“前有太守出师者,多请骑兵。今纲独几于胜,真丈夫也!”遂亲送于午门之外,分别而去。帝亦还宫。
却说张纲自引数十吏士,趱步前行,数日方至。身无寸刃,径诣婴壁垒门。婴闻大惊,急走闭垒。纲于门外罢遣吏兵,独留所亲者数十余人,以书喻婴,请与相见。婴见纲书至,诚无伪,乃出拜谒,邀入帐下。延至上坐,纲譬之曰:“前后二千石,多肆贪暴,故致公等怀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为之者一人,非义也。今主上仁圣,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区区以爵禄相荣,不显以刑罚相加。今诚转祸为福之时也。”婴闻而泣曰:“荒裔愚民,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复相聚偷生。
若鱼游釜中,则不可久,且以喘息须臾间耳!今闻明府之词,乃婴等更生之辰也。”遂分别还营。
次日,婴召诸将谓曰:“今汉主敕遣张纲,以德归吾,并未以兵加迫。真所谓仁圣之君也。吾等莫若早顺,享受封荣,免黎民之涂炭,士卒之苦劳。汝等若何?”众将闻言,皆愿诚服。婴大喜,遂与所部万有余人,造诣纲门请降。纲大喜,急下迎入。令卒大开筵会,宴劳其军。后人有诗以赞纲曰:玉骢单辔出神京,不用貔貅百万兵。
到处重宣勤恤意,坐令民庶乐升平。
是日宴罢,纲即遣使回京,具奏所事。帝大喜,即令来使持节回郡,拜授纲为大将军之职,并赏军银二百余两。八月,帝崩于后宫。太子炳即皇帝位,年二岁。梁太后抱之临朝。
第六十回埋金贵德倾京市切齿忠言丧佞臣
八月帝崩,无嗣,太后遣使征渤海孝王鸿之子缵,即皇帝位。
时广汉新都一人,姓郭名肫,字少林。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而视之,谓腕曰:“我当到洛阳,而被此病,命在须臾。腰下带有黄金十斤,愿赠与君。吾死后,乞与埋葬骸骨。”腕未及问其姓名,遂绝而死。腕即卖金一斤,买棺为葬。余金悉置于棺下,不使人知。
复归数年,县宰见腕大度,以为亭长。腕初到日,忽有大马一匹走入亭中而止。须臾大风,又飘绣被一条,复堕肫前。
肫即言之于县,县以赐肫。后乘马到雒阳县,马遂奔走,引肫入至他家。主人见之,喜曰:“今盗兽出矣。”雇问讫马所由。
肫具诉说其状,并得绣被之事。主人听罢,怅然良久,乃曰:“马与绣被,大风飘摄,吾谓亡矣。君何阴德,而致此二物耶?
”肫曰:“吾因往京,路逢空舍,中有一书生病困于内,声号惨切。吾遂近视问之,其书生即将黄金十斤出度于吾,言彼死后,代为安葬。未问姓名而死。吾只卖金一斤,买棺为葬。余金悉藏棺下,未动分毫。”主人曰:“书生何如面貌?”肫言如此形像。主人大惊,泣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劳君力葬之?大恩久未得报,故天以此彰君之德耳,岂庸常哉!”肫听所言,悉以马、被还之。彦父不龋又厚以金帛酬谢,肫辞让而去。后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县令,假肫休息数日,与俱取彦之丧。县令许之,彦父遂同肫往迁取彦丧。余金果悉存下。由是肫名倾动京师。
李固闻其贤德,遂举荐之。次日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准奏,诏除肫为郡县令。腕被诏命,即驰登任。道经嫠亭,天晚入宿。亭长告曰:“亭内常有妖鬼出现,数杀过客,大人不可宿也。”肫曰:“妖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止入宿。分付卒吏各退就宿,肫独一人坐于正亭,明烛观书。
至夜二更,闻有女子称冤之声。肫厉言曰:“有何枉状?
当前理诉。”女子曰:“身无衣蔽,不敢进言。”肫即投衣与之穿上。女子跪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被亭长无状谋杀妾家十数余口,埋于樵楼之侧,悉盗妾家财货,冤屈无伸。今幸青天下降,明烛万方。愿大人恩济矜怜,照临覆蔽。妾虽泉下,当结草以相酬矣。”肫曰:“亭长何姓名也?
”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是也。”肫曰:“既然如是,汝又何故数杀过客?”女子曰:“妾因不得白日自诉,每夜入此陈客。客辄眠不听分解,妾故愤恨杀之也。”肫曰:“吾当为汝理冤,再勿复害良善,而增怨恶。”女子听言,叩头谢恩,解衣于地,忽然不见。
次日天晓,肫召游徼诘问。徼具服罪,肫即收徼,及同谋十数余人悉系下狱。遣吏发其尸骸,送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而民称其德。
三月,质帝登位,闻肫异政,遂遣使持节,拜为广陵太守。
使者即往而去。是时四月,帝令郡国举明经者,俱诣太学讲释精义。是日旨下,文武悉赴。
时涿郡安平一人,姓崔名琦,字子玮。文章博览,贯彻古今。初举孝廉,为河南尹。后迁议郎之职。在学与众讲辩,甚是明决,诸儒莫能及。自是游学日益增盛,至二万余人。皇舅大将军梁冀,闻琦善才,请与结交。琦至府,参见礼毕。冀即延于书馆,每日与谈经义。冀素行多不依轨。琦数引古今成败之事,以戒之。冀不能受,琦乃作外戚之辞以箴之。远稽唐虞三代兴衰之由,近述列国丧亡之故,辞极详明剀切。第逆耳之言,冀终不能受也。辞曰:赫赫外戚,华宠煌煌。昔在帝舜,德降英皇。周兴三母,有莘崇汤。宣王晏起,姜后脱簪。齐桓好乐,卫姬不音。皆辅主以礼,扶君以仁。达才进善,以义济身。爰暨末叶,渐至颓亏。贯鱼不叙,九御差池。晋国之难,祸起于骊。惟家之索,牝鸡之展。专权擅爱,显已蔽人。陵长间旧,把剥至亲。并后匹嫡,淫女毙陈。匪贤是尚,番为司徒。荷爵负乘,采名都向。
诗人是刺,得用不忱。暴辛惑妇,拒谏自孤。蝠蛇其心,纵毒不辜。诸父是杀,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谋鬼图。甲予昧爽,身首分离。初为天子,后为人螭。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礼,而竟奖以权。先笑后号,卒辱以残。家国泯绝,宗庙烧燔。妹嬉丧夏,褒姒毙周。妲已亡殷,赵灵沙丘。戚姬人豕,吕宗以败。陈后作巫,卒死于外。霍欲鸩子,身乃罹废。故曰:无谓我贵,大将尔擢。无恃常好,色有歇微。无怙常幸,爱有陵迟。无曰我能,天人尔违。患生不德,福有顺机。日不常中,月盈有亏。履道者固,优势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梁冀见之,呼琦问曰:“百官于内,各有司存。天下云云,岂独吾人之尤,君激刺之过乎?”琦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公,而德政未闻。黎民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怒,无所言对,即遣琦出,除为临济长。琦惧不敢之任,乃解下印绶,辞归而去。后人有诗曰:忠言诚切齿,触动虎狼威。
不敢沾荣显,逡巡解印归。
却说梁冀见琦切齿之言,心怀忿恨。一日,升堂闷坐,思欲害之。乃召帐下小军王班,至厅谓曰:“吾有事託汝干之,汝意若何?”班曰:“将军有何使令?小人效死愿往。”冀曰:“为崔琦无知,欺侮上意,辞官归里,宴享高歌。特令汝为刺客,阴害其命。倘获成功,保加重用。”班曰:“久蒙将军厚恩,未能得报。今欲杀崔琦,虽死前行。”冀闻大喜,遂亲把酒,送出郭外分别。班即扮装一客,腰藏短剑,趋步前行。数日方至。见琦耕于陌上,怀书一卷,息辄偃而咏读。班哀其志,乃以实告琦曰:“梁冀将军恨君激切之言,遣吾暗行杀害。今见君贤智,情怀不忍。君可急自逃避,吾亦以此亡矣。”言讫,拔剑自刎而死。琦见大惊,长声叹曰:“此真烈丈夫也!”忽思恐冀再害,遂遁而去。冀后令人竟捕杀之。
却说质帝聪明辨慧,能察奸非。知冀素行不律,疾害贤能,阴捕崔琦刺杀。一日,朝会文武拜毕,帝目视冀曰:“此跋扈将军也。”朝罢,众臣各退。梁冀归府独坐,忿恨帝言己恶,甚痛恶之。遂令左右置毒煮于饼中。次日早朝,冀独上殿,跪而进之。帝食未将半时,不能言。时众公卿李固等知冀毒害,欲以水进救之。梁冀斩之不与。帝苦烦甚,遂绝而崩。满朝文武莫不矜叹。俱在冀之势下,畏不敢言。冀遂出迎蠡吾侯志即皇帝位,时年十五岁。太后亦自临朝摄政事。
第六十一回忠言触佞含冤狱德政清群致治平
六月,帝以光禄勋杜乔忠直,复升为太尉。时朝自李固之废,内外丧气,群臣侧足而立,莫敢为敌。惟乔正色无所回挠。
由是,朝野皆倚望焉。九月,京师地震,帝召太尉杜乔至殿,问曰:“此何异也?”对曰:“地震者,盖为朝廷失政,天怒忿生,以降灾异。我主可备香烛,追悔前过,祈降新祥。使百姓咸安,国家永固。”帝准奏,令有司整集香花,列于午门之外。自引百官临坛亲祭。帝祝曰:“大汉皇孙刘志,负天重赋,继嗣皇帝,自新即位以来,未经善治,不知何过所及?致使地震京师,人民惧恐。愿天早赐太平,抚安黎庶。”祝罢,北向而拜。须臾,南上一阵风过,地震即止。帝曰:“果尔神明不可欺也。”遂罢还宫而去。
却说梁冀正在府中,自叹身名显贵,势压朝纲,文武公卿,莫敢与抗。惟杜乔、李固二人辄责其过,思欲诬害,以绝身尤。
次日入朝,见粱皇太后奏曰:“国家虽正,二害尚在。若不早除,恐后悔无及。”太后问:“何二害也?”冀曰:“议郎李固,太尉杜乔,今与妖贼刘鲔交通,暗藏兵器于库,欲叛朝廷,夺谋社稷,乞陛下圣鉴。”太后素知乔、固之忠,不从非谀之谤,遂面叱梁冀,拂袖还宫。冀见太后忽拒,大惭而退。回府闷坐,妻问不答。乃自思曰:“是吾错矣!国家权柄俱系吾掌,又且帝庸弱,群臣英敢声言。生死由于我手,何待诏乎?”遂传令收固下狱,逼系而死。后人读史叹曰:读罢遗编恨未伸,奸臣自古害忠臣。
九重日月朝昏雾,万里江山昼掩尘。
黄叶空祠栖息鸟,青山高塚卧麒麟。
夕阳西下猿啼处,花落寒塘野寺春。
次日,冀使人胁逼杜乔,曰:“早从自死,妻、子可全。
若有拒辞,诛夷九族。”乔闻,大骂:“欺天逆贼,不思食汉重爵,贵显朝廷,返毒弑君,而擅专权柄。今尚贪未足,欲侵刘氏江山,诬害忠良,欲专行事。恨不能斩除此贼,以绝汉世之患。虽泉下,亦瞩目矣。”冀闻大怒,急令猛将擒乔下狱,逼系而死。后人有诗感叹:报国捐躯分所当,中兴社稷渐销亡。
精灵充塞乾坤老,名姓传留翰简香。
冤狱含愁春草碧,荒碑无字雨苔苍。
至今遗像丹青在,古木寒鸦送夕阳。
帝知梁冀残害乔、固二贤,情怀不忍,以其太后贵戚,势满朝廷,不敢声言,闷坐宫中,吁嗟不已。十一月,桓帝登殿,文武拜毕,帝下诏百官,令举独行之才,辅参国政。尚书李膺被诏,遂将黄榜张挂各州,招纳天下贤士。
时涿郡太守举荐本府一人,姓崔名实,有安邦济世之才,扶危治乱之策。及合郡举者,悉赴京师应对。惟实知君庸弱,信任权臣,犯者不诛,有罪者不坐,故欲避名远辱,称病不对。退居闲暇,叹论世情,乃作衰世之论一篇,名曰《正论》,辞曰:凡天下所以不治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渐敞而不悟,政治衰而不知。为天下者,自非上德,严之则治,宽之则乱,何以见其然也?近孝宣呈帝,简于君人之道,审于为政之理。
故严刑峻法,破奸轨之胆,天下晏如,海内清肃。算计见效,优于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宽政,卒以堕损,威权始夺,遂为汉室基坠之主。政道得失,于斯可鉴。
昔孔子作《春秋》,褒齐桓、管仲之功。夫岂不美文武之道哉?诫达权救敝之理也。故圣人能与世推移,而俗世苦不知变。以结绳之约,复可治乱秦之绪。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围。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呼吸吐纳,虽度纪之道,非续骨之膏。盖为国之法,有似治身。平则致养,疾则攻焉。夫刑罚者,治乱之药石也。德教者,兴平之梁肉也。
夫以德教除残,是以梁肉治疾也。以刑罚治平,是以药石供养也。
方今承百正之敝,值屈道之会。自数世以来,政多恩贷,驭委其辔。马骀其御,四牡横奔。皇路险倾,方将钳勒鞬輈以救之。岂暇鸣和鸾,清节奏哉!昔文帝虽除肉刑,常斩右趾弃市,笞者往往致死。是文帝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
论罢,遂归隐逸,教授生徒。
时山阳申长统尝见其书,叹曰:“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坐侧。”是日,帝纳群臣所举者,凡三十余人,各授爵位。
各皆谢恩而退。
忽尚书李膺趋殿奏曰:“臣闻泰山琅玡郡贼公孙举等作叛,聚众三万余人,侵州扰县,劫库划财。郡守军兵连年讨之不克,愿陛下早发大兵,救万民之涂炭,解士卒之倒悬。”帝准奏,诏下令李膺选择能治剧者,监军出伐。膺领旨,即召司徒韩韶至府。交拜礼毕,韶曰:“大人有何事见召?”膺曰:“琅玡贼叛,骚动边城。郡守讨之数年,未能克服。圣上诏吾选举雄才捷见者,往收灭之。吾以君韬略闲熟,智识超人,故托往羸镇抚,君幸无拒。”韶曰:“为人臣子,当竭死忠。虽锐锋之刺,热鼎烹之,而不知身之有也。况小敌何可惧哉!愚但庸弱无才,今蒙圣上之命,大人之举,敢效寸节,以表微诚,韶之愿也。”膺大喜,遂与精兵三万,出为羸县之长。送出郭外,分别而去。
却说叛贼公孙举知韶兵至,乃谓众曰:“吾闻韩韶素行贤德,今汉为赢县之长,抚恤良民。若再加兵攻劫,是吾不识人也。”遂戒众军,不许妄入赢境。
韶至,乃令开仓以赈济之。斗级跪进告曰:“仓中积粟,以待本县饥者。此乃郡流民,大人何赈之乎?”韶曰:“长活沟壑之人,而以此获罪,使其含笑入地矣,何为不可?”众皆称服而退。时泰山太守素知韶名,竟无所坐。韶与同郡荀淑、钟皓、诚实,皆尝为县长,所至以德政服人,时谓之颖川四长。
赢县自韶至后,纯用德政教化。所以民歌乐业,狱无讼声。韶之令德著闻于天下矣。后人诗赞曰:铜章墨绶映朱轮,百里花村政化明。
民俗安和无外事,一帘香雾韵琴清。
第六十二回贵盛一门贪愈恣张奂风威寒虏胆
是日,桓帝登殿,文武拜毕,李膺趋上奏曰:“臣领陛下敕命,选举司徒韩韶,出为羸县之长。盗贼闻其盛德,俱感罢归。乞陛下传旨奖敕,使后凡为臣者,竭力于公。”帝准奏,传旨遣使赏封玺书,拜韶为大将军之职。赐金百两,缎匹五十。
使者即往而去。
却说梁冀为帝外戚,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大夫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惟梁冀擅专国柄,凶恣日积。秉政几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听言,不得有所亲与。
时议郎邴尊,尝以直言劾冀,冀甚怀恨。一日,召小军黄章谓曰:“吾有一事,欲令汝干。能建奇功,当加重用。”章曰:“将军何事?”冀曰:“颇奈邴尊无理,谤毁上官,吾久欲绝之,恨无是人。今使汝为刺客,阴谋杀害,以复深仇。”
章曰:“将军既是欲行,小人愿死当往。”冀大喜,密言嘱托。
章遂拜别出外。腰藏短剑,直往邴尊府去。
至其门首,门吏问曰:“汝来何干?”章曰:“梁冀将军差来谒见。”邴府吏曰:“邴府退公歇息,可俟升堂,入禀告谒。”章曰:“吾领机密急事,入后报说,何得阻慢上耶?”
吏遂放入。章至后堂,潜躲于案下。至夜二更,尊独秉烛危坐,玩取黄公三略之法。见其预料之机,条条有序,深加感怆,,不自止息。章待良久,见无人侍,遂扯藏身锋刃,潜至其后,望尊肋下一刺。叫声而绝。尊妻惊觉,大喊有贼。令军急关门,遍衙搜捉。黄章见势迫急,忙向后墙爬走。又被巡军逻住,拖着其足,绑押送到厅跪下。
尊妻问曰:“汝何奸贼?!素与无仇,安敢夜潜相府,刺我尊公?早依直供出,免受重刑。”章曰:“小人姓黄名章,为大将军梁冀怨恨尊公直切奏劾其非,故使小人为刺,绝彼祸根。
此非小人之事,乞夫人大恩,姑留残命。”尊妻闻言,大怒,骂曰:“奸谗冀贼,欺主戕忠。吾夫素与无仇,何得行此毒害?
虽临泉下,与汝难休!’,言罢,放声大哭,几闷绝地。喝令门吏将章重责四十棍,监候对证。
次早天晓,尊妻入朝见帝,具奏前冤。帝闻,大怒,骂曰:“欺天谗贼,不念朕以汝为外戚,官高显贵,势满朝廷,专意贪残横肆,暗害忠良,毒弑先帝,而欺朕弱,情实难容。”遂召中常侍单超、徐璜,门令贝援,小黄门史左绾、唐衡等,至殿定计诛之。冀及妻寿闻事露发,满朝文武悉被其害,自知不能逃过,叹曰:“天亡我也!”即日与妻皆系而死。帝降旨,令单超、徐璜等取冀钱货及其田宅,俱追人官。超、璜等遂点百数余人,往冀府内收检。凡得金银三十余万,献入朝廷。帝令分钱一万,以充王府应用。余者悉令县官分济小民。及其田园以业贫者,减天下租税之半。诏下。众遵去讫。
次日,超等至殿复命。帝即下诏,加封单超、徐璜、贝援、左绾、唐衡五人为县侯,各谢恩出。称超等谓之五侯。又封大司农黄琼为太尉。是时新诛梁冀,天下想望异政。迨琼首居公位,乃举动州郡,素行贪污,至死徙者十余人。由是,海内翕然,称其善德。汝南范滂,少厉清节,博学雄辩。黄琼举为侍中。帝以其清,诏使按察冀州。帝亲送出午门之外。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帝叹曰:“范生,真贤士也!”遂别而去。滂传令跟护吏卒,“前途不许骚扰需索民财。如违令者,即斩!
”众皆应诺而起。于是,凛然震肃,声动山川。有诗为证:玉骢金辔出华京,绣豸峨冠体宠荣。
一道风霜行处肃,动摇山岳鬼神惊。
数日,按临冀州。滂考察官吏,黜贤陟否,并遣放囚徒,皆无不当。凡所至州郡,太守、邑宰有贪赃污暴者,闻其清名。
皆望风解印,辞归而去。于是,州县咸称令德,各持羊酒迎劳。
滂视毫物不受。按遍诸州,还京复命。
却说尚书令陈蕃,上疏荐五处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闳、京兆韦著、颍川李昙等为仕。帝准奏,传旨令使安车玄纁备礼征聘。使者领旨,即与十数吏兵上马而往。
先至豫章,令人报知徐稚。急出迎接,邀入草堂礼坐。使者见稚动止奇异,言语非常,乃曰:“久闻贤士令名,果无虚誉。今愚荆会,胜拨雾看睹天,倘沐奇缘,尚容清诲。”稚曰:“吾乃山野村夫,但以耕农为志,无一识之可称,分善之可采。
大人何誉之过耶?今幸大人不弃微贱,屈降寒庐,使予暗室生辉,蓬门顿彩。是予正意外之幸也,岂寻常哉!但不知大人此来,有何贵谕?”使曰:“尚书陈蕃,与君素善,故知君才大德,特举荐圣上。令予备礼,安车迎接。愿君早期嘉会,无负蕃心。”稚曰:“蕃见错矣。所举者,要在得宜。则上不负朝廷之望,下可以慰生民之托。今愚一村庸耳,岂当是任!”竟辞不就。使者见其坚不就聘,遂辞拜毕,别往彭城而去。稚后隐居避名,不见于世。
却说姜肱,一日独耕于陇上。辄怠时怀书坐于草坡咏读。
忽见前山一位官长,摆道而来。行将至近,肱急躲开一旁,候其车过。官长见肱手持经书,即下车骑施礼。肱曰:“敢问大人何处官长?”答曰:“吾乃朝廷钦使,欲访姜肱一会。敢托贤君指示其宅何方?”肱曰:“前面竹林庄下,草房便是。”
官长遂谢而去。肱见其使访己,慌忙潜往家中,整饰衣冠出接。
使者望见,笑曰:“君何诈乎?”肱曰:“田中踝跣,岂见长之仪。”二人大喜,携手并入,直履草堂。施礼延之上坐,肱曰:“寒微野士,何幸屈降龙舆,增辉茅室。”使曰:“尚书陈蕃,闻君高人,故上疏天廷,举君护国。诏令愚下卑礼相迎,乞早登车骑,以慰主上求贤之意。”肱曰:“国家梁栋,须宣盛德者为之。吾乃一山农野士,岂有安天下之志哉!”固辞不就。使者见不能下,叹息而起。肱遂送出庄前,二人拜别。使者登骑,径往河南进发。
前行数日,将近其地,沿途询问袁阂之家。得牧童指引,幸至其门。闳知,托称疾笃不起,使妻出问。使者具说所事。
妻一一对答。是日天晚,留使歇息,置酒款待,俱以贫薄之风。
次早,使者遂别,复往之京兆。
却说韦著,一日于馆中间坐,乃作《夜窗吟》一律,以自舒豁。辞曰:更深坐久烛光短,人静红炉火初暖。朔风吹得簧篁寒,碎点霜华上银管。揽衣拭目雁行细,梅梢月到松梢霁。敲冰化水浇醉肠,写向吟窗敌寒气。鼓鼙冻损声不动,别院人添翠衾重。
笔兴欲挽阳和回,蝴蝶无情入春梦。朝来闲倚栏杆立,忽听林鸦腈睛日。殷勤细读中夜诗,一笑云边乱山出。歌罢,复吟诗一首:幽居潇洒绝麈侵,独坐庭前得趣深。
且喜往来无俗客,一襟清思付闲吟。
吟罢,忽人报曰:“朝廷钦使来至。”著遂整冠出接。邀入草堂施礼,尊于上坐,谓曰:“贫居俗士,何幸屈驾而增辉乎!”使曰:“朝廷不幸,佞疾衅生。自梁冀擅政以来,国纲日息,忠臣遭其毒妒,良善屈其非戕。今冀奸虽灭,而善政未陈,故此招求贤士,续挽仁风。尚书陈蕃,知公令德,上疏朝廷,举公振治。愿即随行,慰君之望。”著曰:“吾闻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己。今梁冀虽灭罢除,宦贵奸贪犹盛。国领权纲,大势已去。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亦莫能振之也,况愚一俗子哉!”使曰:“贤公差矣。岂不闻古人云:‘治亦进,乱亦进。’今公抱经济之才,而不能见用于世,亦枉然也。何固执之若此耶?”著曰:“唐虞治世,尚有巢由。
今愚不仕非爵,各有所志。大人何至迫耶?”使者叹息而起。
著送出外,二人拜别。再往颖川而去。
却说李昙知使将至,亦托疾笃不起。使母出对。交拜礼毕,延于上坐,问曰:“贫野孤村,何幸大人屈顾。”使者具说所事。其母答曰:“蒙恩敕聘,万幸之至。但小儿疾笃未可知,有负大人之劳,将何如耶?”使曰:“令郎既疾,天数然也。
何是说乎?”遂拜辞别,上马回京。暗思:“五贤之志,无一于私。”不胜称美。
次日至京,入朝见帝,具奏不就之事。帝默然吁叹。又闻安阳魏桓之贤,亦遣使备礼征之。使者即往,将至,桓知不出。
其乡族之人皆劝之行。桓曰:“夫干禄以求进,以行其志也。
今后宫数千,其可损乎?厩马万匹,其可减乎?左右权豪,其可去乎?”众皆对曰:“不可。”桓慨然叹曰:“何桓生行死归于诸子何哉!”遂隐遁而去。使者见其遁隐不出,即日回京复命。却说朝廷自诛梁冀之后,权势专归宦官单超、徐璜、贝瑷、左绾、唐衡五侯,尤贪纵恣,倾动内外。一日,帝临朝会,从容问于待中爱延曰:“朕何如主也?”对曰:“陛下为汉中主。
”帝曰:“何以言之?”对曰:“尚书令陈蕃,任事则治。中常侍黄门,与政则乱。是以知陛卞可与为善,可与为非。”帝曰:“昔朱云廷折栏槛,今侍中而称朕过,敬闻阙矣。”遂拜为五宫中郎将。
却说会稽太守刘宠,为官清白,简除烦苛,禁察良法。于是郡中大治。帝闻,征为郎将作大匠。时本郡山阴县五、六老叟,自若耶山谷间出。闻宠迁官,敬赍百钱送宠,曰:“山谷鄙生,窃见前任太守。吏士贪污,每发扰索民间,至夜不绝。
或犬吠竟夕,民不可安。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愚等年老,遭值圣明,不胜万幸。今闻明府迁任,故自扶奉相送,愿鉴愚等微意。”宠曰:“吾无善政相及,何致公等勤苦馈送?吾何安受?”叟等虔告,宠即选一大钱受之,余悉还父老。叟等拜别而去。宠至京,加为大鸿胪之职。九月,复升为司空。
却说南匈奴单于主,一日朝会,谓众臣曰:“颇奈汉朝先帝不仁,吾国累受其害。切齿之仇,未能伸也。今桓帝庸弱,信任权臣,不能札贤敬士,国势渐倾。吾欲乘衅起兵灭之,以复先帝之恨,可行否乎?”众皆答言曰:“当行。”单于大喜,遂令左谷蠡王,点起匈奴十万,与诸部并叛。乌桓、鲜卑等寇缘边郡,摇动西州。司空刘宠知,急奏帝曰:“南匈奴单于,通结诸部乌桓、鲜卑等,叛已入中界。寇掠边民,乞陛下急将何治?”帝闻大惊,顾谓宠曰:“卿何计焉?”宠曰:“自古匈奴难以善治,必须以威迫之,使有倾服。”帝曰:“然。”
遂封张奂为北中郎将,与兵十万,北击匈奴。
张奂领旨,即点三军,披挂上马前行。旌旗蔽日,尘土遮天。骑兵步卒,千里不绝。数日方至,立起营寨。次早,奂升军账,召诸将谓曰:“匈奴兵势虽大,并无谋虑。吾等分作两队兵进。一队与之攻战,一队劫其营寨。纵不能破灭,亦使垂手清闲,不能复战。”众皆曰:“将军神算也。”遂着中郎将爱延,分兵三万,缘山绕谷而进,不使匈奴知觉。俟其出后,即入攻劫。延遵令去讫。奂自引军于雁门关下,排阵立战。
单于知汉兵至,亦与十万匈奴分作两阵而进。左谷蠡王当头,单于居后。至关下,两军相对,张奂出马。头顶金练凤尾盔,身穿绛袍银锁甲,手提雁翎刀,腰系狮蛮带,跨上追凤赤马,跃出阵前,大叫(羊喿)靼搦战。左谷蠡王闻言,飞奔上马,立于阵前,谓曰:“小将何名?敢来对敌。”奂曰:“吾乃汉王柱臣,北中郎张奂将军是也。吾汉有何负汝?今来犯界,以讨死乎?”蠡王骂曰:“狼野小将,不禁三合之战,敢出大言。早下马降,免遭剑死。”张奂大怒,提刀跃马,直取谷蠡。
二人交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败。令卒擂鼓,抡刀再战。
忽人报曰:“汉将爰延举火劫攻营寨,大王可速救。”谷蠡大惊,急回。单于收军回救。只见满营火发,烧焰胜空。正欲进兵,被爰延大喝一声,当头截祝两军混战,金鼓连天。
随后张奂追至,首冲相击。匈奴大败,走者践足,战者弃甲丢戈。血涨河流,尸横山积。谷蠡拼死杀开血路,救出单于去讫。免等获其辎重、谷粟、牛马,不胜数目。遂令鸣金收军,入寨安歇。次日,张奂升帐,召诸将谓曰:“匈奴战败无食,必回本国。吾等虽胜一阵,不可以持。当乘势攻之,以摧其气,使不敢再加兵犯边。”分付众军饱食,披挂上马,分作两队,出寨至关下埋伏。待其经过,首尾击杀。
却说左谷蠡王,保出单于,走至松崖坡下,高树虏旗,召集诸部匈奴,伤折大半。单于甚忧,乃谓众曰:“误中小儿奸计,伤我大兵,夺我辎重,如之奈何?”谷蠡进曰:“陛下勿忧。今虽误输一阵,大兵未折。可回本国养蓄威锐,再作区处。
”单于曰:“然。”遂与诸部匈奴,悉收回国。
至雁门关下,过未将半,忽听一声炮响,关外汉兵齐出。
当头爰延截住,谓蠡曰:“叫汝王单于答话。”谷蠡怒曰:“君出臣护,将主兵行。吾主大圣,岂与小将答话!”延大怒,提刀直龋两马相交,共二十合,不分胜负。背后张奂伏兵又出,两下夹攻,匈奴大败。单于见不能逃,高声叫曰:“汉可休兵,吾愿请降!”奂遂欲罢。谷蠡不服,令卒擂鼓。又战二十合,奂见匈奴疲倦,并力相攻。谷蠡气战不及,遂叫“顺降,愿保吾主之命!”张奂大喜,即令罢兵。顾谓单于王曰:“汝若早自省察,不至伤民损卒。奈何执迷乎?”遂令合兵入关安歇。有《西湖论》曰:汉初遭冒顿凶点,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侯列郊畿,火通甘泉。而犹鸣镝扬尘,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殚用天财,历纪岁以攘之。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罢关徼之警,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下。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四十余年后,王莽陵篡,扰动戎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
自是,单于得志,狠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子骄倨益横,内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漠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徒幽并之民,增边屯之卒。及关东稍定,陇蜀以清,其猛夫悍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帝方厌兵,间修文政,未之许也。
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修呼韩之好,以御北狄之冲。
奉藩称臣,永为外擀。天子总览群策,和而纳焉。乃召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子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
仇衅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陷溃创伤者,靡岁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
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夔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调设奇。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龙祠,焚阏幕,枕十,桔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若因其时势,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
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狼戾不端,专行威惠。
送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尔护,以私己福,弃蔑天公。
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
自后经纶失方,叛服不一。其为疾毒,胡可殚言!降及后世,习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鸣呼!千里之谬,与于毫厘,可鉴哉!
第六十三回李膺严肃振朝纲诬忠系党冤埋狱
次日,奂等班师,威寒胡虏。至京,入朝见帝,具奏前事。
帝大喜,谓曰:“卿才若是,犹胜先皇之邓、贾也。”遂加升奂为破虏大将军,兼领总部之职。延为镇殿大将军,兼督护之职。二人谢恩。奂复奏曰:“匈奴单于,不能总理国事。左谷蠡王,善于致治。陛下可立谷蠡为主,单于为王。”帝不从,乃下诏遣还原职。八年,复拜李膺为司隶校尉。
时小黄门让弟张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疾虐小民。畏膺威严势重,逃还京师,匿于兄家合柱之中不出。膺知其状,遂差军卒往其府内搜捉。众军领命,即至让府。遍房寻觅,并无踪影。搜入后堂中,见一堵厚壁,乃曰:“此正合柱也。”遂探开视之,朔果藏内。拿出绑缚,押送膺府。膺谓之曰:“朝庭爵禄,亦足荣矣,何不守政治,而恣暴贪残,勒掯小民乎?
”朔曰:“小官有罪,愿望大人恕过。自是知改,不敢再纵前非。”膺不听,令系于狱。受辞毕,即杀之。于是,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出剩帝知,怪问其故。并皆叩首位曰:“畏李校尉也。”
时朝廷纲纪日坏,而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容接者,名为登龙门云。帝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自是,升福为尚书。时同郡为河南尹房植,与福名震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二家宾客互相讥议,遂各树朋徒,渐成仇隙。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成晋,以岑晊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褒善,纠为肃清朝府。于是,二郡为之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书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晋但坐啸。
太学诸生二万余人,郭泰与颖川贾彪为友。彪为其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
于是,中外成风,竟以臧否相尚。由此,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
贾彪尝为新息长,小民贫困,多不养子。彪知,乃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时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按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按致其罪。城南贼闻之,咸相惊畏,更谓曰:“彪所怒者,无非欲人为善,岂有仇隙哉!
”遂皆面缚自首。彪大喜,谓曰:“人之养子,为先宗祀。《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汝等不务本业,专一好闲为游,而至于极。且生子不养,将后何为继乎?”言罢,令其各归本业,无复前非。倘再不悛,重罪不耍众皆悦服,叩首拜谢而退。后数年间,人养子者以千计,皆曰:“此贾父之所生也。”由是,彪名唱闻天下。是时,帝知彪贤,遣使资金百两,缎匹五十,往敕劳之。使者领命上马而去。
却说河南张成,善风角占,被李膺督捉收捕于狱。一日,推占一卦,言当有赦,乃教子杀人。数日,果赦,成遂得免。
膺知,愈发愤疾,竟按杀之。成在日系以方技交通宦官,帝亦颇讯其占。宦官恨膺杀成,乃教成弟之子牢,上书告膺等养太学遊士交结诸郡生徒,互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牢遂入朝见帝,具依宦官所告。帝大怒,乃班诏下郡国,逮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
按经三府,太尉陈蕃却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此等犹将,十世宥也,岂有罪名不彰,而致收掠者乎!”不听其命。帝闻愈怒,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其辞所连及杜密、陈翔、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逃避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相望。陈实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持。
”乃往殿自请下狱。帝即系之。时范滂至狱,狱吏谓曰:“凡坐系者,皆祭皋陶。”滂曰:“皋陶,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众人见滂之言,皆遂止之。后诗叹曰:中原王气歇山河,权宦当朝即墨阿。
朋党岂知讥致祸,英雄尽入纲张罗。
陈蕃考实,李膺等枉陷,乃为上疏极谏,以讼释之。疏曰:臣闻贤明之君,委心辅佐。亡国之主,讳闻直辞。故汤武虽圣,而兴于伊吕。桀纣迷惑,亡在失人。由此言之,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同体相须,共成美恶者也。
为伏见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太尉掾范滂等,正身无诘,死心社稷。以忠忤旨,横加拷按。或禁锢闭隔,或死徒非所,徒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与秦焚书坑儒,何以为异?昔武王克殷,表闾封墓。今陛下临政,先诛忠贤。遇善何薄?待恶何优?
失谗人似实,巧言如簧。使听之者惑,视之者昏。决吉凶之效,存乎识善。成败之机,在于察言。人君者,摄天地之政,秉四海之维。举动不可以违圣法,进退不可以离道规。谬言出口,则乱及八方。何况髠无罪于狱,杀无辜于市乎?
昔禹巡狩仓梧,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故其兴也勃焉。又青、徐灾旱,五谷损伤。民物流迁,茹菽不足。而宫女绩于房掖,国用尽于罗纨。外戚私门,贪财受贿,所谓禄去宫室,政在大夫。
昔春秋之末,周德衰微。数十年间,无复灾眚者,天所弃也。天之于汉,恨恨无已。故殷勤示变,以悟陛下。除妖去孽,实在修德。臣位列台司,忧责深重,不敢尸禄惜生,坐观成败。
如蒙采录,使身首分裂,异门而出,所不恨也。
帝览表,见蕃言太过切直,遂策免之不用。时党入狱所染逮者,皆天下名贤。度遼将军皇甫规,见其朋党皆无辜系狱,自思亦曾举荐,以为西川豪杰,耻不得与。次日,入朝见帝奏曰:“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帝见其直,知而不问。陈蕃既受策免,满朝公卿心寒震栗,英敢复为党人言者。贾彪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遂乘车入洛阳,说城门校尉窦武及尚书霍諝等,使出讼之。既至,使人入报。窦武急出迎接,挽手并行。至后堂施礼,分序而坐。二人话毕阔别之情,武问彪曰:“先生此来必有奇干?”彪曰:“愚闻朝廷信任权官,将太学朋党及忠直之臣,无辜系狱。若此者,国政愈颓,而朝纲日息,尚何见治耶?今大人国之栋梁,帝之羽翼。大人不为讼释,使皆抱恨黄泉,而塞绝忠言之路矣。
”武曰:“吾亦有此意。奈帝初怀忿恨,不可愈触其怒。俟略散息而进,则言亦听从,而枉可释也。”彪曰:“大人所言极当。”遂拜辞出府。武亲送相别而去。
彪又至尚书府,谒见霍諝,且将前事所告。諝亦如之。彪遂别回府去。次日,窦武入朝,上疏讼释其枉。疏曰:臣闻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计。故季布屈节于朱家,管仲错于召忽。此二臣以可死而不死者,非爱身于须臾,贪命于苟活。隐其智力,顾其权略,庶幸逢时,有所为耳。卒遭高帝之成业,齐桓之兴伯。遣其逃亡之行,赦其射钩之仇。勋效传于百世,君臣载于篇籍。假今二主纪过于纤微,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沉名于沟壑,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乎?
陛下即位以来,未开善政,近者奸臣张牢,造设党议,取信陛下。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等逮考,连及数百余人。旷年拘录,事无数验。臣窃见膺等,诫陛下稷禹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愿陛下留神澄省,无遗须臾之恩。令膺等有持忠入地之恨矣。
帝览奏及霍諝之书,怒意稍释。使中常侍王甫下狱考辨。
甫即就狱,见范滂等皆被枷、肘手、锁脚,暴于阶下。王甫以次辨诘曰:“君等更相拔举,迭为辱耻如何?”滂曰:“仲尼有言‘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滂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于首阳山侧。
上不负皇天,下不负夷齐。”甫闻,甚矜愍之,顿为改容,乃并解桔桎。后士诗讚滂曰:耿耿忠心铁石坚,棱棱义气雪霜严。
英雄辅国能如是,今古何人不仰瞻。
是日,王甫入朝复奏,俱为解释。膺等悉入谢恩。宦官惧,乃托辞请帝以天时宜赦。帝准其奏。六月,大赦天下,改元党二百余人,放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次早,范滂往见霍諝,揖而不谢。或让之曰:“滂何无礼?霍諝为汝上书,乃得赦罪。今何不谢赦杀之恩乎?”滂曰:“昔叔向不见祁奚,吾何谢焉!”滂遂归汝南。南阳士大夫迎之者,车数千辆。乡人殷陶、黄穆,侍卫于傍,应对宾客。滂谓陶等曰:“今子相随,是重吾祸也。”遂辞遁还乡里。
却说李文德,以膺等俱释柱罪,贤士大夫罢归乡里,而朝廷无佐。乃思友人廷笃,善与相交。顾曰:“叔坚有王佐之才,奈何屈千里之足乎?”欲荐引之。笃闻,乃修书急上文德,书曰:夫道之将废,命也。流闻乃欲相与求还东观。来命虽骂,所未敢当。吾尝昧爽栉梳,坐于客堂。朝则诵羲文之《易》,虞夏之《书》。历公旦之《典礼》,览仲尼之《春秋》。夕则逍遥内阶,咏诗南轩。百家众氏,投间而作。洋洋乎其盈耳也;焕烂兮其溢目也;纷纷欣欣兮其乐独也。当此之时,不知天之为盖,地之为舆。不知世之有人,己之有躯也。
渐离击筑,旁若无人。高风读书,不知暴雨。方之于吾,未足况也。且吾自束发以来,为人臣不陷于不忠,为人子不陷于不孝。上交不陷,下交不渎。从此而效,下见先君远祖,可不惭赧,如此而以不善止者,恐如教羿射者也。慎勿迷其本,弃其生也。
文德览书,见其志在避名,惧于辱也。叹曰“非智者能如是乎!”言罢,自吟一律,以述往情。诗曰:几多闲士拜金銮,尽中奸雄百舌端。
系狱含愁冤气重,殒身抱恨雨声寒。
山河渐折刘风境,天地难移我志肝。
再入麒麟班振肃,史书青节万年看。
吟罢,升堂理政,陈肃纪纲。
由是,朝廷莫不仰望。初诏下,举鉤党,合郡国所灾相连及者,多至百数。惟平原相史弼,独无所上。帝怒,乃令中郎责曰:“诏书疾恶党人,旨意恳切之甚。青州六郡,其五有党。
平原何治,而得独无?”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五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奉上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中郎见其所言,默然无答。
返京奏于帝,方释其过。
十二年丁丑,帝崩,窦太后临朝。与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迎河间孝王曾孙宏立之,时年十二岁,是为孝灵皇帝,名宏,字曰大。肃宗玄孙,解渎亭侯苌之子也。桓帝无子,窦太后立之。在位二十二年而崩,寿三十四,葬于文陵山。
按:谥法乱而不损曰“灵”,改年号曰“建宁元年”。至六年,又改“光和元年”。至三年,又改“中平元年”。太子协即皇帝位,是为孝献皇帝,名协,字曰台。董卓废皇太后而立之,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废帝为山阳公,寿五十四而崩,葬于禅陵山。
按:谥法聪明睿智曰“献”,改年号曰“初平元年”。
按:东汉及此,是为一十二帝。即位之初,《三国传》于是编起。二帝之事,俱备其传。今但略集其名,余悉不载。东汉十二帝之名,总具于后:世祖光武皇帝,名秀,字文叔。在位三十三年而崩,寿六十二岁,葬于原陵山。
显宗孝明皇帝,名庄,字曰严。在位十八年而崩,寿四十八岁,葬于节陵山。
肃宗孝章皇帝,名炰,字曰著。在位十三年而崩,寿三十一岁。葬于敬陵山。
孝和皇帝,名肇,字曰始。在位十七年而崩,寿二十七岁,葬于慎陵山。
孝殇皇帝,名阴,字曰盛。生近百日,即位一年而崩,寿二岁,葬于康陵山。
孝安皇帝,名祐,字曰福。在位一十九年而崩,三十四岁,葬于永陵山。
孝顺皇帝,名保,字曰守。在位一十九年而崩,寿三十一岁,葬于顺陵山。
孝冲皇帝,名炳,字曰明。在位一年而崩,寿七岁,葬于怀陵山。孝质皇帝,名缵,字曰继。在位一年,为梁冀所弑而崩,寿九岁,葬于静陵山。
孝桓皇帝,名志,字曰惠。在位二十一年而崩,寿三十六岁,葬于宣陵山。
孝灵皇帝,名宏,字曰大。在位三十二年而崩,寿三十四岁,葬于文陵山。
孝献皇帝,名协,字曰台。在位三十一年,曹丕篡位废,寿五十四岁而崩,葬于禅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