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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观音菩萨出身修行传(观音菩萨传)

《南海观音菩萨出身修行传》4卷25则

署南州西大午辰走人订著,羊城冲怀朱鼎臣编辑,浑城泰斋杨春荣绣梓

鹧鸪天

国主妙庄王,幼女妙善娘。父欲招女婿,修行不嫁郎。发去园中禁,容貌越非常。白雀寺中使,天神相助忙。遣兵去烧殿,精诚感上苍。逍遥楼上劝,苦苦不相降。押赴法场绞,虎背密山藏。灵魂归地府,十殿放毫光。究囚蒙解脱,香山得返阳。九载修行满,功成道德强。父疚合手眼,医疾得如常。文武入山谢,方知骨肉伤。一家登佛国,快乐在西方。

第一回 庄王往西岳求嗣

话说金天大吴氏十一年,有西域王灵人,姓婆名伽,表字罗玉。自一十七岁起兵,二十岁登位,国名兴林,年号妙庄,掌管三十六载。东至佛齐国,西至天竺国,南至天真国,北至遏罗国,地方三千里。文有赵震,武有褚杰,君明臣良,刑清政理,万民乐业,四海无虞。当时大赦天下。于是,立宝德皇后伯牙氏为正宫。

谁想王与皇后年俱四十并无子息,三宫六院俱亦乏嗣。庄王对皇后曰:“寡人百战千征,千辛万苦才取得一个金瓯天下,指望子孙承守,传位无穷,今日妃嫔虽多,并无太子,朕心十分烦恼,不知子童有何高见?”伯牙皇后奏曰:“和气致祥,乖气致戾。想是当年我王东征西讨,杀人大多,恐乖天和,所以致我夫妇四十已过,尚无一子传后。妾近闻得西岳华山圣帝十分灵感,凡有祈祷皆获果报。我王何不发一道旨意,差礼部掌礼官悉怛喃、支都二人前去那殿上,命僧道广建罗天大酪七日七夜,忏过生前罪孽,求嗣继后。倘或至诚格天,求得一子,江山有靠,岂不甚美。”庄王闻奏,心中大喜,即时设朝。乃宣文丞相赵震上殿,吩咐曰:“寡人无子,要往西岳求嗣。卿可命掌礼官备办齐整,二月十九日,朕与皇后亲往行香。不得有误。”赵震领旨,即差司祭司大使悉怛喃,纪善局承务郎支都二人前往西岳庙。点起僧道五十人,自二月十二日建酪起,十九日完满,皇帝亲来行香。二人领旨,乃急办下成都锦十正、朱佳香五十斤、高丽纸五箱,令支猪四只、太和鸡八对、曲江鱼十尾,衣锦龙荔、洞庭金桔、密云小枣,水陆珍馐,百般果品无不具备。二人带领百数校尉搬运祭礼,竟奔西岳投下。悉怛喃将圣旨开了,宣读已毕。只见岳庙住持道士,姓安,道号志空,率众徒弟接旨。已了,即吩咐首班弟子一庐打扫岳庙中殿,选集山前山后僧道数满五十,登时勤起法器,诵符请圣,建起无量清酪。真个是:

金钟法鼓闹喧天,揭帝哆哪件件全。

僧道两边齐拜咒,庄王果是结良缘。

却说庄王一连设醮七月七夜不歇,及到十九日清晨,庄王夫妇换了洁净祭服,大将军褚杰保驾,点起羽林亲军二百名,前后护持来到岳庙下辇。掌坛道士志空俯伏接入,皇帝夫妇升殿将祭物摆开,悉但哺读祝文,支都行酒,将庄王心事一一祷罢。志空复引人诚斋阁坐下更衣,众僧道俱各叩头已毕。庄王吩咐曰:“今日为朕之事,多亏了你众人忙了七日七夜,朕若后日得子承继,决不轻慢你众人。”吩咐已罢,乃将祭奠之牲分赏给僧道去了。庄王同皇后及文武大臣一同治装回朝,将朝内大小官员俱各平升一级,命光禄司设宴,于是夫妇退人后宫去讫。

虔诚秉壁拜西华,夫妇惟求子克家。

当日杀威难忏悔,特教三女布毗伽。

第二回 岳神奏上帝

却说岳神感受庄王斋雕,知庄王是嗜杀之君,不该有子,该注他绝后。只是他今日有这一点处心,亦当寻个善报与他。乃呼千里眼、顺风耳二人,问曰:“今日有庄王要求子嗣,如今哪处有修善的人可着他去降世报生,以救天下万民苦难。一则不绝他之后,二则使善人得以救世。你可速查报来。”二人即挪开慧眼,提起真觉,遍听遍观天下一遍,乃即奏曰:“今有鹫岭孤竹国抵树园施勤长者,祖宗三代修行,吃斋好善,仗义疏财,济人利物,德施不倦。令长者有三子,长曰施文,次曰施晋,三曰施善,俱皆持斋把素修善。只因前日有西霞山强人王喆带有同伙三十人,被车触国天兵杀得无处投奔。饥了数日,竟来施文家乞食。他兄弟三人知他是强盗,要饿死他与民除害,故分文斋粮不与。王喆无可奈何,乃复与众商议曰:‘做也是死,不做也是死,如今这等饥饿怎生过得。’乃提起杀人心,展开放火手,仍转车触国,将一大户戴德儒家打破。杀死男妇一百余口,房屋火焚,财物掳掠,回空怨气冲入上天。司善土地奏过玉皇,玉皇大怒,说:‘他三世救人,强人须不当救,但逼得他杀绝戴家,却不明明是他假手!今速将他兄弟三人拿入神霄洞天监禁,永不许他再见天日。’此系施家之事,今上圣要答庄王之醮,何不奏上天曹,赦此三人罪过,着他投生以救凡世岂不美哉!”岳神闻奏,说:“既有此人,我便修表去奏。”召唤清风童子排备法服,直入昊天金阙紫微大帝阶下,俯伏奏曰:“臣掌西岳,职纠人间善恶。今存兴林婆伽王四十无子,夫妇发心在本山建清醮七昼夜,祈求子息。臣查得抵树园施文兄弟三人素行为善,而施善修行尤笃,非二兄可及。三人只因不救王敲之暴,得罪天廷,已蒙监禁终身。臣今冒死上奏,乞陛下赦他三人前愆,转男身为女身,次第投入伯牙氏腹内,限三年长短出世。复令施善不变夙心,生即斋戒,后成正果,以善度尘世。一则使婆伽王无子有女,恶仅及身而止;一则使施善历代之善得大度于世。臣无任下情,统祈垂听之至三。”帝当时闻奏大悦。即吩咐北斗、降生神急领其事,将三人一时俱皆释放,把三个真魂付与北斗,带去婆伽王宫中,着本宫土地投讫。正是: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举意我先知。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三回 妙善公主降生

却说光阴迅速,日月如梭。庄王自设醮求嗣以后,不觉瞬息三年。指望生一男子接绍宗支,谁知宫中彩女每夜闻得异香满室,霞光遍宫。初生一个乃是公主,取名妙清,庄王心中甚是不悦。及至二年复生一胎,又是公主,庄王吩咐宫人,将去淹死,众臣知得,连忙保劝,庄王不得已,权叫奶婆洗起,取名妙音。及至三年,皇后复有吉叶,庄王指望必生太子,谁知却是施善托世。宫人报说又是一个公主,庄王当时闷闷不乐。乃对丞相赵震曰:“寡人如今五十己过,止生三女、江山一旦休矣。只是可惜我一生汗马之劳付之流水,教我如何死得瞑目。”赵震乃劝曰:“儿女乃大排定,非人力所能为,我王善保龙体,且待三公子主长成,选择三个驸马,待我上万岁之后,拣择谁可托得江山者,便把后事尽付与他就是。帝王有子亦不过使他承先继后,无子而让于女婿,使吾王世世代代得享祭祀,亦如有子一般,何必过虑。臣记昔日尧舜皆让于贤,岂不是如此!”庄王闻赵震之劝,其心始宽,乃命宫人养起,取名妙善。

妙善生后,行止动静绝与两个姐姐不同。口即斋素,心即好善,尤善修行。一日,姊妹三人入长春花园闲玩。妙清笑曰:“我姊妹今日上籍父王庇荫,一下得母亲教育,清闲无事,得在此游戏,但不知常常得如是也不?”妙音答曰:“姐姐差矣!即如人家小时是兄弟,大时各乡里,况我等俱是女子,一旦及笄,父王把我适与他人,你东我西,焉得长能如此聚首。”只有妙善笑而不应。妙清问曰:“妹妹笑而不答,其故何也?”妙善曰:“依小妹之见,人生富贵荣华如毒水朝露,霎眼不见。且如做皇帝的是至尊无对,谁不思量万年长久,哪知兴废存亡不移时而即变。自三皇至此,不知更了几朝几代,当口之威福今何在哉!至亲莫如父母、夫妻、子弟,反到一旦大限来时,你说顾得顾不得?至爱莫如田地、家业、财宝,一旦无常,你说守得守不得?小妹今日也不顾荣华夫妇之乐,只愿寻一所干净名山好去处修行。倘一日修得出头,成个善人,那时腾身北级,翘足南溟,昂头东海,转眼西隅。上则度得生身父母超升天道,中则救得人间苦难贫寒,下则化得凶神恶鬼不兴殃祟,则小妹之分头足矣。二位姐姐何必多求。”

精心默祷格穹苍,弄瓦何期作弄璋。

总为施勤三子善,他年南海法无量。

第四回 朝中招选女婿

话尚未毕,只见数个彩女忙入园中,说:“圣上有旨:今日朝中大设筵宴,将大公主、二公主招赘新科文武状元为婿。速入更衣,勿得有违。”三姊妹听罢,即时归宫。且说新科文职状元姓赵,名魁,字得达,乃实应人氏。父震,现为当朝丞相。庄王见他人才出众,文学超群,即将长公主妙清招他为东床女婿。登时造起驸马府。又有新科武举状元,姓何,名凤,字朝阳,乃河东人氏。少年奋志,一十八般武艺件件惯熟。庄王又将第二个公主妙音招他为西府驸马。当时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一代君臣百平婚眷,庆喜筵席载笑载歌,此乐真人间罕有也。

今日庄王寿届六旬,天寿皇节。赵魁与何风商议曰:“我二人宿缘有幸,今喜连襟,同寅协恭,共扶社稷。且喜皇上今值六旬寿诞,我等合该同公主上殿祝寿递觞。”何凤曰:“姨丈所言正吾愚见。”乃备赛蟠桃一盒,久藏琼浆二壶,向二位公主一同把盏。庄王当时喜女婿冰清,外翁玉洁,又是华诞,不觉饮得酕醄大醉。转入神宁宫坐定,举目一看,只见大公主、二公主俱不在侧,银烛煌煌,只身孤身,心中猛省起来。说道:“我招他二人为驸马,乃是半子,缓急不离左右,谁想他身恋夫妇之乐,得我撇得不瞅不睬,此人如何把得大事。若是今把江山付与他掌管,一发不睬我了。如今只有三公主在身(边),未曾招人,日今务要招个有恩有义,真真当得半子的在我身旁,然后把天下大事交与他管,那时我退入养老宫,做个太上皇,我愿方足。”乃呼太监怀安曰:“汝可接娘娘来,我有大事与他商量。”怀安忙入乾清宫,宣得皇后到来。庄王曰:“寡人今日贱辰,娘娘将何为寿?”伯牙皇后跪进曰:“梓童别无他寿,只愿妙善他日招个孝顺女婿,时时在宫中伏事我王,妾方满心满意。”庄王曰:“尔言正合朕意。”乃吩咐彩女:“尔可去景梅宫请三公主到此。”但见彩女不移时宣得三公主来到,叩头山呼已毕。且听下回分说。

万里江山胤子悭,欲招三婿显门阑。

谁知妙善生来拗,不恋东床恋鹫坛。

第五回 妙善不从招赘

却说庄王问曰:“我养汝三姐妹三人,母桂虽然茂盛,但终是女子,何以掌管山川。吾闻昔日曾有尧禅舜位,我今见你两个姐姐都成亲,宣你来,别无他说,将你欲招女婿,嗣位东宫,付托后事。你说还是要招文状元?武状元?”妙善即俯身奏曰:“父王圣旨敢不听从,但孩儿身心主意不同,各有所志,愿父王见容。”庄王曰:“你且说来:”妙善曰:“孩儿不愿婚姻,只愿修行学道,若得果证菩提,不忘养育之恩。”庄王听罢,大怒。曰:“这泼妮子又来作怪,朕为一国之主,万姓之尊,见识到不如你。哪有皇家公主好人不做,去做尼姑!”妙善复奏曰:“天下大器谁人不爱!夫妇快乐谁人不喜!只是孩儿素性只愿修行,任他一切荣华,儿心全似冰炭不入。父王真苦萦心孩儿初心改,不肯改!”庄王起身,怒欲笞之。妙善乃勉强假应之曰:“父王苦苦要儿招婿,儿情愿招个医士也罢。”庄王曰:“天下英才多少,汝偏不要招,却要招医士,汝心下是何主意!”妙善曰:“儿招医士非有别意,只要医得天下无万颓之相,无寒暑之时,无爱欲之情,无老病之苦,无高下之相,无贫富之辱,无你我之心,尽得吾意佛果菩提,不选日时,结成夫妇。此则儿之愿也。”庄王听罢,怒气冲天。骂道:“这个妖精一发对人前空说鬼话。”叫值日内使何陶过来听令。何陶跪下禀曰:“陛下有何发落。”庄王曰:“无奈这妮子忤旨,你可将他锦衣剥下,取御棍打出,禁在后园,侍他冻饿而死,免得挂朕心怀。”内使承旨,尽将衣寇剥下。妙善叩头拜谢,竟自往后园修行去了。

不听招亲恃二亲,后花园内受孤冷。

衣冠礼服都剥去,一旦翻成越路人。

第六回 妙善后园修行

却说妙善来到园中,甘心淡薄,一意修行,与明月为朋,与清风为友,逍遥自在,无碍无拘。全忘却宫中之乐,足以易此之乐。

忽一日,皇后思念公主不置,乃差御前彩女娇红、翠红二人入园探问消息。二人见公主初心不改,即跪下劝曰:“奴婢禀告公主,俗语云:世间风流事,无过夫妇情。何不回宫招娶驸马,以图快乐,立志修行成得甚事?况且乃是王宫之女,玉叶金枝,罗绮千箱,富贵第一!何必苦恋空门,吃此黄养淡饭,成甚勾当。”妙善曰:“你等哪里晓得我心里事。富贵罗绮何道希罕,皇帝今日送我在园中,如离火坑。感谢三光,今日才得随心满意修行。正是:长空云散清如洗,天地春回万象新。你们每每花言巧语,在此絮絮贴咕做甚?何不早早回去,休得在此胡缠。”二宫女畏惧公主,只得叩头喏喏而归。

妙善见宫女去了,欢然笑曰:“这贱人去了,且喜这园内并无忧虑,幸有白云明月为伴,真如神龙得水,猛虎逢山。不如拿香案过来,拜告大地,申奴一点诚意。”安排已了,深深拜曰:

焚香祝告王天廷,国内修行铁石冰。

奴年方十有九岁,父母偏将奴结亲。

奴见地狱千般苦,不愿将身去嫁人。

爱欲般般都放下,三途八难永除根。

锦绣罗衣披麻绩,全身净尽灭红尘。

出门一步乾坤阔,逍遥自在感天息。

清风明月常为伴,垂杨绿柳好藏身。

千般快乐浑不喜,一心只要道完成。

若得奴身成正果,鱼逢绿水现金鳞。

第七回 庄王夫妇园中劝女

却说妙善参拜天地已了,收拾香案卧唐歇息。不想皇后见两个大公主夫妇唱随如愿,快活无边,陡然想起妙善后园受苦,上下住两泪纷纷。叫娇红问曰:“你前日去劝公主,他如何回覆。”娇红说:“公主修行心如铁石,全不听劝。”皇后曰:“大公主招文,二公主招武,何等快乐。偏是妙善古怪,一心只要修行,父王发怒,逐出花园,却要冻饿死他,我痛思骨肉,忧忆成病。昨日合官商议,待君王回宫,哀告乞赦孩儿之罪。你在宫外伺候回话。”

却说庄王朝散归宫。娇红慌忙禀曰:“圣驾已归,娘娘可速迎接圣驾。”皇后鞠躬接入宫内,只见庄王眉头不展,脸带忧容,闷坐龙椅。皇后奏曰:“陛下往日入宫无限欢喜,今日缘何不耐烦。朝内有何事关心,臣妾合当分忧。”庄王曰:“妙善拗性,前日不听朕言,被朕贬禁,囚于后园。朕思量起来,猛虎犹护子,毒蛇也爱儿,自家骨肉安忍禁囚园内。况朕又无五男七子。早晨听得中散大夫许智他倒有五男二女,昨日又添一子,众官都贺他。我为万乘之君,四海之主,反不如他,朕心安能欢喜!”皇后曰:“父母见识大抵相同,自家儿女怎不爱惜,从今只要改过前非,便罢。”庄王曰:“既是梓童这等说,我和你同去园中,以赏玩为由,带那不孝子回宫便了。”“当值怀安哪里?”怀安叩头享曰:“万岁有何使令。”庄王曰:“汝可护驾到后园去来。”

怀安唤娇红、翠红一同悄悄步人园中。只见妙善正在那里看经念佛。见圣驾已到,慌忙接入坐定。庄王问曰:“我儿前日忤旨,老父不觉一时性起,懈尔在此,今朝爹娘于心不下,故又来劝尔回官,早招佳婿。”妙善禀白:“儿愿出家修行,不愿在家嫁人。故今日在园中看经礼佛,无非为出尘凡之计。老爹娘莫管儿。”庄王又小心劝曰:“我儿当三省后打神仙姑诬佛法苦空世上。”只听得又说:“孩儿不要苦苦执迷,早早同我回宫,招选佳婿,掌管我万里江山,免得我老爹娘后无结果。妙善听罢,只不作声。皇后又劝曰:“吾今无子,止生汝姐妹三人,爹爹年老,再无别亲,汝可回心转意,再不可执迷如前。倘不甘听,爹爹怒起,那时汝进退无门,我老娘再不顾你了。”妙善听了母亲叮咛,哭倒在地,叩头禀曰:“修行是儿素心,招赘非儿所愿。儿思想,人生百岁为欢几何!若不早早修行,一旦无常堕落凡劫,不得轮回,那时对谁哀告。望爹娘及早转宫,丢儿莫念。奉养则有大姐、二姐可托,比如不曾生得孩儿一般。伏乞爹爹大开恩宥,容儿留此修行不胜成藏。若苦要儿负却初心,天日在上,宁甘万死,不愿在世。”庄王忍怒复劝曰:“凡为人子不遵父命是为不孝,我想为僧道的盖是懒惰、孤贫、家苦、下流、求食度口之人。我儿决不可学他。”妙善再奏曰:“儿闻三世清佛,今占明贤皆舍五欲成等正果,普济天下人间。天下终不然都是下流之人?”庄王听罢,对皇后曰:“罢罢,子童,我和汝归去,管他妖精则甚。”说罢,飘然归宫去了。妙善见父母已去,乃微微冷笑,向支机石上蟠坐,念经不辍。听下回分解。

拘禁花园诵佛经,抛开爱欲炼精金。

清风明月无边趣,圣旨虽严不易心。

第八回 彩女奉旨劝公主

忽二彩女入园,禀曰:“今有大公主、二公主特来拜访。”言未毕,只见妙清、妙音双双同至。妙善连忙作礼,曰:“今日不知二位尊姐到此,有失迎候。”妙清曰:“我姐妹多时不见贤妹,心如刀割。又听得爹爹把妹子拘禁在此,我二人心中十分不安,今日特来接你回去,同享荣华,免得在此孤栖冷淡,无了无休。”妙善答曰:“姐姐言之有理,但姐姐仅知其一,不知其二。修道之事昔年花园游玩已见大意,到今日禅心入定,叫我与二位尊姐同意,观如拒敌,死亟关头,我已勘破了大半。但言姐姐来看我则可,若说劝我,海枯石烂我心决不从汝之劝。二位贤姐及早归去,小妹出家,后日若得功成正果,先度双亲,后度二位姐姐同登净土,有何不可?今日双亲譬如不生小妹一般,多多借言拜上。”妙音复劝曰:“妹子差矣,人生青春易过,容颜易改,及早回心,招了亲事,一生快乐,何须做这等勾当。”妙善曰:“姐姐你那里晓得:蟾蜍无返照之光,玉兔有伴月之意。探尽龙颜海藏、天堂地狱,任君去行。我今情愿离恩割爱,一心学道,望姐姐且莫多言。”妙清亦怒骂曰:“以你这等愚痴下贱,在生怜俐,不听忠言劝谏,只怕你登时受苦在后。”妙善曰:“姐姐免息雷霆之怒,我与你身同意不同,汝自思天子之富贵,管我则甚。”二人听罢,乃飘然拂袖回归。妙善看见二人去了,依然念经不歇。

皇后自那日从园中归去,十分忧闷,百计不能得儿女归回。乃禀过庄王,再差彩女娇红、翠红复往园中,见三公主进言劝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公主修行固是好事,学道法不若学人伦,夫妇人伦公主当熟悉之矣。今公主在此若执意不回,小奴婢奉上圣言,特来请归府中,招选驸马。由不得公主肯不肯,我二人抬也抬得汝去。”妙善大怒,骂曰:“汝这奴婢,辄敢如此,我若不看敕命面,决不轻轻放汝,汝去多多拜上父王,我今只愿修行。今后汝等再不可来乱言乱道。”娇红曰:“公主既然如此,奴婢想此地修行亦非长久之计。”妙善曰:“我已筹之熟矣,我今欲往汝州龙树县白雀禅寺,有五百僧尼请正行道,烦汝等与我奏过父王,若得此处修行,后当报你。”娇红曰:“公主请自在,奴婢竟归宫中奏知便了。”又听下回分解。

修行一念本生成,甘向花园礼佛经。

拂拂香风花影乱,团团夜月柳荫清。

亲言絮聒空克耳,婢语劳叨在送情。

自雀寺中间大觉,道高俯仰鬼神惊。

第九回 妙善往白雀寺

却说庄王为妙善之事,终日只是放心不下,尽付国政不理,专在宫中听彩女回话,只见娇红二人忙忙到宫回话,曰:“奴婢奉命到园中再三劝解,谁知公主决不回心。他说今有白雀寺,寺中有五百尼僧出家,所在正好修行。教奴婢奏过我主,他今要往那里修行,明日入宫来拜别便去。”庄王闻奏,说道:“果是这等,待我将计就计,因风吹火用力不多,一壁厢差人吩咐白雀寺僧尼劝他回来,若劝他不转,好生治罪;今就传圣旨到园中,召他到殿前,拜别之时,再将言语留他,又作区处。”

内使怀安领旨,即到园中奏曰:“主上说公主在此处难炼丹,宣娘娘入宫,好送去白雀寺,任意修行。切莫久延于此。”妙善闻旨不胜欢喜,说道:“今日才称吾心。”即时随内使转到宫中,参拜父王说:“奉爹爹之命往白雀寺修行,就此别吾父母前去。”庄王曰:“孩儿自这等痴呆,老父寤寐不安,饮食不宁,遣使宣儿回宫,做个好人,今我孩儿反好学道。”妙善曰:“爹爹差矣。常言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天下万民信服只凭一语,今日为何言颠语倒,哄弄孩儿。”庄王大骂曰:“泼溅无知,不依吾言,苦要修行,且看你怎生结果。”。妙善曰:“爹爹暂息雷霆之怒,恕却孩儿不孝,今朝别去,有日功成,便来救度父母。”言罢,便叩头八拜,竟出金銮而去。

拜别双亲去入禅,洗心涤虑怎迟延。

空门广布修行事,便是逍遥自在仙。

第十回 寺中神将助力

妙善既下了殿,不管认得路不认得路,望直向前便走。宫中妙清、妙音知得,统率百官、彩女、内使一同赶来,苦口扯住,再三苦留。妙善凭他说得口生莲花,只是不听,拜辞便走。二公主哭回宫中去了。当时,妙善起头一看,只见文武官及五军都督俱跪在地上送行。妙善曰:“不劳卿等远送,尔等回朝俱要尽忠报国,休献谗佞,为文者论道经邦,为武者运筹决胜,保护边防,便是你等职业。”众臣齐奏曰:“臣等尚有一言冒犯,启上公主,不一恕罪。”妙善曰:“众卿有何议论?”众臣曰:“臣闻上古行孝为先,背亲出家一何行奉何佛!只在宫中孝亲顺父,强如出家,出头露面被人笑话。臣等愚不谏贤,烦公主回心,只要言行相符,孝悌忠信胜似修行。”妙善曰:“众卿听我道:凡人在世轮回难免,我身心各有所见,汝等为文者辅佐君王,为武者忠心报国,莫负平生所学。为臣于与出家各人立意不同,再休多言,卿等回去,借言拜上父王,休要牵挂孩儿,一朝道果缘成,定来相见,如今我路须生,既出了家,身且个顾,信步行将前去,何怕他凶山险水,虎豹豺狼!我今随路只借问白雀寺便了,你众卿俱各早回,再不消远送。”

辞父抛娘出外乡,寻思礼佛实为强。

若还参得玄机透,不管山遥与路长。

妙善在路饥食喝饮,晓行夜宿,不觉一日早近白雀寺边。却说此寺创自轩辕皇帝,内有五百尼僧,掌管尼僧名唤夷优,系土罗国女于出家,道果行高,无不宣敏。闻得庄上有旨叫劝他转路,乃叫徒弟郑正常、闻法海吩咐曰:“今有三公主与国王不和,罚到我寺中,要我等劝他回心转意,招取驸马,今日到来,大家且占迎接,看是如何。”只见妙善看看来到山门,夷优同二个徒弟加头迎接。妙善连忙答礼曰:“奴家今日特来出家,众师父何劳下礼,望师父引我参拜如来。”夷优乃引到殿上,命徒弟焚香、撞钟、打鼓、参拜己毕。妙善下殿到法堂上,请师父参拜。夷优曰:“公主是国家金枝玉叶,荒山尽是庶民贫贱女子,到此修行不当稳便,老身安敢受公主之拜。”妙善曰:“学道在心,岂分贫贱,不拜师父何以出家?”夷优曰:“公主莫不是星辰反乱?不顺父王,假来出家,见人之过,毁佛谤法!如何官中不招驸马受风光,岂不妙哉!老身每在此穿破衣,吃薄粥,冷冷清清有何好处!”妙善曰:“众师父听我道:吃粥心清爽,寂寞寤寐安。宝刹五百尼僧也有富贵之家,聪明智慧,端庄洒落少年出家,终不然你也叫他嫁人!叫他还俗!我今特来与你同伴出家,共祝圣会,你反来劝我。原来汝等只图风光,过日不管生死之因乎!”夷优曰:“非老身敢说此话,因圣旨教劝公上回宫,如若不劝回来,要放火烧寺,以此苦言劝化。”妙善曰:“汝等亦非出家之谊,若论出家道理,不怕生死灾患才成正觉,任他来烧,烦恼则甚!”夷优曰:“公主见识差矣,终不然为一人累及丘百僧尼同你受苦。老身住持三十余年,未尝惹半分横事,公主与父王斗气,于我有甚相干!”妙善曰:“众师差矣,自古僧有六和五德,出家之道行也。古圣之道有舍身饲虎音,割肉饲鸽者,有燃灯为炬者,有舍般截手足者,汝等惜身养命,贪恋未除,如此修行乃利己伤人,非是释于之礼也。未来烧寺先自恓惶,想你全无达道之意!”

郑正常、闻法海对师父曰:“牯牛有胎,养子不下,将他割开。如今他左来右答,右来左答,说他不过,我们如今且去难他。”告公主知道:“你莫说出家清闲自在,不分贫贱皆当受我差使,要你同去厨中理事,物用自当勤谨,厨下完备,又要烧人换水,五百尼僧沐浴等毕,然后上堂,如有一些不合,大的荆杖,小的竹笞,一顿打出山门。这等禀过在先,任从你可行则行。”妙善曰:“耳心自受,任从差遣,奴当其前。”夷优曰:“既然如此,你来皈依了佛。”妙善乃跪对如来,言曰:“皈依诸无佛,奴身愿出家,望乞慈悲怜念,一任红尘乱似麻,奴身永远不恋。”夷优曰:“你来皈依了法。”妙善乃对天跪曰:“皈依清净法,奴身不染尘,愿向空门恋道心,永不思宫壸。”夷优曰:“再来皈依了僧。”妙善乃对师父跪曰:“皈依大众,差使自当撑亦事,从头拱听经,永无愁虑生。”

只见妙善一点慕道真心□□□□,玉皇乃召大白金星吩咐曰:“今有下方庄王女子,不喜荣华,情愿修行,如今父王把他在白雀寺中受苦,那妙善粗使细务尽身所便,如此劳碌并无怨恨之心,若不救他有失好生之德。你可吩咐三官、五岳、八部天龙、伽蓝、土地速去代伊之劳,再差东侮龙王厨边开井,猛虎黑夜送柴,飞禽朝朝送菜,诸事尽发天神护持,使他得安心慕道,不得有违。”太白金星把玉旨传下,白雀寺中诸神各各供命。正是:

一点真心格上苍,诸神领旨各奔忙。

果然作善来天眷,白雀如来不可量。

第十一回 庄王火烧白雀寺

却说夷优见妙善在寺得神力之助,乃唤徒弟郑正常商议曰:“自从公主到此,劝他不回,罚他厨头辛苦,谁知六丁神将上香,八洞神仙献果,伽蓝土地打扫厨下,龙神开井灶头,猛虎运柴,飞禽送菜,黄昏钟响,有此异事,想是神力助他。你入朝去奏上国王,取他回去,免得在此生灾惹祸。”郑正常曰:“徒弟即便去奏。”乃到殿上把上项异事一一奏上。庄王听奏,大怒曰:“有此等怪,你且回寺,我明日便来取他。”郑正常退去。

庄王即召五城兵马司忽必力入朝,吩咐曰:“你可来日点起五千兵马往白雀寺,不许走漏一人,将火焚了即来回话。”忽必力领了圣旨,出到教场,点起五千兵,星夜把白雀寺围绕三匝,水泄不通,一齐放火,只见五百尼憎无有生路,在内号天叫地:“今日焚寺,公主自己之事,连累我众人死得可怜。”妙善对僧尼众曰:“火焚寺实我之灾。”乃跪天告曰:“灵山世上,弟子庄王之女,你是轮王之孙,不救小妹之难!你离王殿我离王宫;你向雪山修道,我向白雀修行。普救世间之苦,何为不护我今日之灾?”因拔竹簪口中刺血,望天喷去。只见一段精诚感动大地,须臾,乌云四起,红雨淋漓,烟消火灭,满寺俱得死里逃生。都来拜谢公主活命之恩。忽必力见事不谐,慌忙转朝,奏过庄王。庄王怒气不息,又差忽必力提兵再去,锁来朝中问罪。忽必力承旨带领军校蜂拥而去。

转过伯牙皇后,叩在丹墀,奏曰:“妾想平昔眷属之宠,今朝不顾身命,迳造圣前,乞赐恕罪,所有小女愚痴,纳妾一计:愿我王如有便道之所,立结彩楼,妾同二女并驸马在楼上百般歌宴,却拿妙善从楼下游过。他见如此富贵,敢有回心,免得骨肉分离。未知圣意如何?”庄王听罢曰:“依卿所奏,就着该衙门知道,搭起彩楼日,劝回公主。”但见营缮司赫连赤钦奉圣旨,结起彩楼。皇后娘娘、公主、驸马、嫔妃、彩女同上楼中,百佯笙歌,百般快乐,将为可以劝得我公主回心。谁知妙善心如精金,烈火百炼不磨。当被军校锁押过楼,忽必力禀曰:“公主你为何受这般苦楚?你看彩楼上欢声鼎沸,百般快乐,何不回宫招婿,免受禁持。”妙善曰:“我一身生在人世,本心不爱荣华,如今视死如归,只是未曾还得双亲养育之债,他何念哉!”须臾之间,已押到法场,只见众臣摆开祭礼,那妙善已绑在场上。众臣奠酒,读祭文曰:

伏维兴林妙庄王十六年,岁次甲申,七月朔日。国亲臣等仅以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公主前而言曰:

嗟乎!公主秉性贞纯,操行淑顺。不贪富贵之荣,惟思苦空之乐。有量吞天,无心世混,斗转垦移,人非物换。为生不顺于父母,故死不得乎正终。青春虚度,白日口昏,花绽遭风,灯明揜寐,逼赴黄泉,形如朝露,特送云程。鉴纳不备,尚飨。

其众臣祭罢,俱各大泪。妙善只是低头闭口无一语。

俄顷,内大臣忽报圣后登临,众臣正于法场,焚香恭迎圣后到此。圣后曰:“今你卿士等既已祭毕,请各回朝,以便我吩咐。”娘娘曰:“你这回好好依我做娘的说,回家招选佳婿,免致这样出头露面,受这凌辱。你若不遵,遽然受死,你若死,教我怎生舍得母子今日分离。”妙善听母之言,面无改色,只是闭口低头不语。

俄而,皇帝有诏促母后回宫;俄而,内臣人传圣旨到,言皇帝怜妙善苦楚,赦他死罪,召回冷宫囚禁,别作施行。妙善起来,对内臣说:“父王好没道理,要杀便杀,何故又来促回冷宫囚禁。”内臣曰:“三公主,死门难向,常闻子孝父慈,何故苦苦执迷。”妙善曰:“他只把死来挟制我,除了死不怕,且看他如何摆布我。”

一死须教轻泰山,修行不改任摧残。

祝融已有天神助,说甚宫囚血染凡。

第十二回 妙善云阳赴死

庄王将妙善囚在冷官,自念骨肉参伤,密谕内臣曰:“父慈子孝,缘父不慈故子不孝。我今早上已告过家庙,家祖冷宫劝他一番,且看听我也不听。”庄王乃与内臣同至,宫门,开了锁钥,已是二鼓时分。妙善见父王来到,跪在地上。庄王哭谓之曰:“我儿,慈母配如地,严父配如无,不从父母训教,何异禽兽!你两个姐姐因顺父母,招亲百般快乐,你情愿要做囚人?世情最好的是夫妇之义,爱重如山,恩深似海。今当改过前非,顺从父命,招选驸马,一生快乐。若不依众,休想在世。”妙善曰:“爹爹所言差矣。语者方知太阳门下无星月,天于门下有穷儿。孩儿各有所见,夜半更深着甚来由,苦来相劝。”庄王曰:“我儿这等愚痴,招婚是人之大礼,何故不从?”妙善曰:“宁可使须弥山粉碎,大于世界平沉,教我招夫此事休提。”庄王曰:“你这等不识抬举!教你招大为帝,此乃好事,何故不从?”妙善曰:“爹爹正觉昏迷,邪心炽盛,你为万民之主,不能齐家,焉能治国。若是天子人工,畴肯半夜三更父入子宫,逼女嫁人,天下闻知,乃万世之羞,是何道理?”庄王见妙善执了一念,决无回心从父招夫之理,曰:“明日在法场斩首,以治你不孝。”说罢,忿忿即出冷宫。土地闻见此事,即忙具表奏上玉皇。玉皇曰:“如今西方除了世尊,就是妙善此等大识智菩萨,今日有难,岂可坐视。他如今忤了父命,明早押赴法场处决,你可防护。待他刀砍刀断,枪戳枪折,绞他之时使他不知疼痛。汝可化作一虎,跳入场中,速将妙善背入山林净处。将灵丹一颗放他口里,使他尸首不坏,魂归地府,游遍即送还魂。香山得通南海普陀岩,显灵方成正果。”

土地领了玉旨,即于法场俟候。但见时至五更,军校将法场团团围转,监斩官忽必力把妙善绑在场中,专等旨到开刀。妙善就绑,怡然大笑,说道:“我今早得超升,再不沉迷于地,但你等可速斩我,休凌辱我的身躯。”说罢,令旨已到,催促下手。只见一阵风过,天昏地黑,法场红光罩起,妙善刀砍不入,枪戳不入。圣旨传下,再取红绫丈二,绞死无违。方绞之时,忽见猛虎跃入场中,军校惊得四散,将妙善一竟背入密松林去讫。监斩官回奏庄王,庄王大喜,曰:“今小女不合于天理,不忠不孝,应该虎食。劳卿所至,钦赏黄金二锭。尔其退朝。”

公主修行一命倾,父心何忍丧儿身!

岂知作善天怜念,南海功成万古秋。

第十三回 妙善魂游地府

却说妙善被父绞死,土地将他尸骸背在山中,他一点幽魂不散,杳杳如浮云,昏昏似梦中。抬头一看,不知身在何州荷地。乃自叹曰:“奴家被爹爹绞死,缘何来到此间。又无高山草木,又无日月星辰,又无人形房屋,又无鸡犬相闻,怎生是好?”正叹之间,只见一青衣童子放大毫光,手执幢幡,向前言曰:“吾奉阎君敕旨,迎接公主游一十八重地狱。”妙善曰:“此是何处地方?”童子曰:“此正是阴司,只为公主不肯招亲,却被父王绞死。久闻公主大慈大悲,道风高超,主司启奏,十主大悦,普传敕旨,特来迎接。不须惊恐,即使登程。”妙善只得与童子同行,来到鬼门关,只见众鬼各各跪门迎接。牛头马面都来双拳拱手。入了关门,俱见枷锁刑具令众鬼受苦楚之惨。妙善问童子曰:“此皆何等刑具?是何等之人当受此罪?”童子曰:“不忠不孝受那凌迟碎剐、剥皮扬灰之刑;贪淫屠戮受那刀山剑树之刑;抛弃五谷、轻回百物受那碓舂磨磨之刑;势豪凌虐小民受那铁床铜柱之刑;纵恣口腹食尽水陆受那沸汤油锅之刑;搬唇弄齿、面是背非、谗谮阴狡受那抉目拔舌抽肠剖腹之刑;推人落水、坑人下井受那奈河水渰之刑;淹没子女、触污三光受那血湖血海之刑;恃强凌弱、将大压小、以富吞贫、以贵欺贱受那石压锉烧之刑,钓鱼射鸟,投机骋诈受那铁鹰、铁犬、毒蛇、恶虎咬啮之刑,还有黑暗饿鬼阿比畜生种种刑具,不可胜数。”童子一边指说,妙善一边行去。忽见几个尼僧一手将妙善扯住,喊叫:“慈悲度脱。”妙善曰:“我平日与你无冤,何故扯我?”众尼曰:“我是白雀寺僧尼,因公主不从父王,故来放火惊死。我这九个僧尼不得超脱,望公主慈悲救拔。”妙善曰:“既要超脱,合掌向前,随我诵经。”但见地藏王观见冤魂缠住善心公主,乃向前吩咐众魂曰:“我今已与尔奏过阎君,发尔俱向极乐园,投生出世,再不在此处在死受苦。”僧尼俱大欢喜,拜别而去。

看看公主来到金桥,但见上面宝盖幢幡,下是黄罗锦绣,左右栏杆四龙围绕,紫云布地,百乐齐鸣。公主问曰:“为何此桥这等官贵?”童子曰:“只为公主善心,千般地狱化作锦城,血湖化作莲池。”妙善曰:“此间又听得有哀乐两样之声,为何?”童子曰:“乐者十王殿内笙歌之乐,哀者地狱中鬼囚之苦。”妙善曰:“受罪之鬼何方人氏?”童子曰:“都是阳间为恶之人,今来阴司受刑。”妙善曰:“既是如此,待我解厄超度他去。”只见真经诵动,囚下天花乱坠,囚中放大光明,枷锁自脱,百刑俱解,一切鬼囚俱得佛力超生,地狱为之一空。妙善举头再看,见十王齐齐都在前面迎接。妙善急忙答礼曰:“弟子有何德行,敢劳阎帝垂青。”十王曰:“吾等闻知公主诵经说法,天花乱坠,真乃善载!善载!大众愿来拱听。”妙善曰:“既要听经,可将三途、八难、十八重地狱一切鬼囚放出听讲。”阎帝吩咐牛头马面速将众囚一齐放释。妙善诵经已罢,陡然地狱化作天堂,刑具化作莲花,冤家债主一应囚犯俱得解脱。判官即忙将死生簿来禀过阎君,曰:“自从公主到此,刑具尽化,罪人尽脱,吾恐地狱天堂自古设立,若今不送他转去,是有天堂无地狱,成甚酆都世界!”十王曰:“既然如此,今公主地府皆已游过,可着二十四对幢幡送公主过奈何桥,引到密松林尸所,着他还魂,往升上界。”阎君与六曹俱在孟婆亭作别而去。

游遍阴司过奈何,狱囚冤债尽消磨。

孟婆亭下相分手,飒飒仙风鼓太和。

第十四回 妙善还魂逢释迦

点化却说妙善离了地府,真魂被童子引得附在原尸体上。一时醒转起来,只见身卧树林之下,叹曰:“我记得先在地府无所不闻,无所不见,只指望求离八难,何期今再还魂,凄凄冷冷,孤苦伶仃,又无山居学道,又无林隐藏身,如何是好?”正在沉吟哽咽珠泪交流,云移笃动,释迦如来驾起祥云,一时来到妙善面前。打了恭,言说道:“娘子为甚在此荒山野路?”妙善把那生前死后还魂之事一一对那先生告诉了一遍。释迦曰:“娘子,我看你这般苦楚,不若与我权为夫妇,结草为庵,随时度日,有何不可?”妙善曰:“先生差矣,弟子游遍阴司,探尽轮回之事,你这皮毛之后在我跟前休得乱说。”释迦曰:“善哉,善哉。吾乃非别,西天释迦是也,前言戏之耳,因你修行,此处不是安身之所,特来指引你到香山去,修行有着落。”妙善连忙拜倒地上,说:“弟子肉眼,一时不识师父到此,万望莫罪。但不知香山在哪地方?”释迦曰:“香山乃自古隐仙之所在,越国南海中间。上有普陀岩可以修行。”妙善曰:“此去未知有几多路程?”释迦曰:“记有三千余里。”妙善曰:“只怕身上无食,肚中饥饿,力不能胜,一时恐难到得。”释迦曰:“我有仙桃一颗带来与你,此桃不是凡果,上界欢喜园中之桃。吃了四时不渴,八节不饥,永无荣枯,长生不老。”妙善得了此桃,遂拜别释迦,竟往香山趱程前去。

大白金星云头观见妙善行步艰难,乃唤香山土地向前,吩咐曰:“今有妙善公主要往香山修行,奈缘路远,尔可变作猛虎挡路,待他来时,尔可背他前去,不得有违。”土地受了金星敕旨,在于当路伺候。只见妙善沿途借问而来。正行之间,撞见老虎当路而吼。妙善向前祝虎曰:“我是不孝之女,违父出家,今日相见任从饱食。”虎忽作人言曰:“禀告公主,吾非虎也,乃香山土地,奉上帝敕旨,化身迎接公主,望请乘骑送至香山。”妙善曰:“既是如此,感谢公公,倘若得道成,不忘厚报。”言语之间,耳边只听得如风似电,早到香山。只见:

层峦耸翠,古木生阴,万顷金波,皓月团团。凝碧海千林玉笋,祥云蔼罩青岭,泻下丹崖群鹿舞,瀑布泉高吹来绿,树众禽鸣调黄茸。乃悬崖有四季不谢之花,断崖有尽日常新之草,郁插神霄。登泰山而小鲁,片帆遮巨浪,驾溟渤而扬彼,幽禽野鹤停长松,锦鲤游鳞穿远渚。真个生成鹫岭,宛然昼出蓬莱,铃锋朝昏尽是沙门说法,鹫岛上下悉皆梵刹燃香,依峰作锁环水城。

正是:

天下名山称第一,世间胜境此为尊。

第十五回 香山修禅点化善才龙女

却说妙善既到香山,清心涤虑,朝诵暮习,修到九载,神机广大,妙法无边。只见岩中群虎数千咬木衔石遮盖,四围山王土地围护,人为龙象交泰,神钦鬼奉,猿猴献果,鸾凤供花,庆云祥瑞重重罩裹。妙善自知百炼丹成。永可不涉死生障路。当时有地藏王与香山土地商议曰:“自公主娘娘到此修行,如今正果已成,自世尊以来一人而已。不惟三千大士菩萨由彼挥指,而三千大千世界亦由彼管辖,上含重霄,下至九地,凡有血气皆在彼之掌握。此诚我等之主而为诸侯之所瞻依者也。今日二月十九日可尊升高座,以救济万民。”土地听罢,即会同四海龙王、五岳圣帝、一百二十位大岁神煞、三十六员天门天将、风伯雨师、雷公电母、三十六显、八仙十王共尊妙善盘莲花宝座,以为人天普门教主。俱各参拜已毕,但无一徒,自是妙善招度,一善男女中倘得一好徒弟,着土地报来。

土地访得充州大华山有一童子,名唤善才,家居乐邦,父母俱丧,自幼在本山出家,未成正果,此子可度。乃将其人回奏娘娘。妙善即差土地前去取来。只见不一时间土地接得童子到座。妙香问曰:“你是何人?”善才答曰:“念弟子名唤善才,家居乐邦,父母俱丧,六亲骨肉全无,自幼在本山出家。今闻娘娘在此千百亿化,弟于特来望乞脱度。”娘娘曰:“只怕你心意不诚。”善才曰:“不远千里而来,何为不诚?”娘娘曰:“你也晓得什么本事?”善才曰:“弟子知得肚问好恶之事,能观千里之外。”娘娘曰:“既晓得这般本事,如何肯来投我?”善才曰:“自古无师不成正果。”娘娘曰:“既是如此,你且权居岩下,待我取了法戒文簿,再来度你。”娘娘乃唤土地:“你可引众神仙化作海中强盗,明火待枪杀上山来,我即奔上岩头避难,跌下岩去,以试他善恶之心何如。”土地听令,即化作勇猛强人,蜂拥杀入山来。娘娘连叫救命,失脚跌下万丈深岩。善才看见为师戎重,急忙亦逃将下岩,托起师父,即对娘娘哭曰:“师父弄假成真,不该如此戏唬弟子。”娘娘亦哭曰:“尔果真心慕道。尔才上岩见岩下有甚人否?”善才曰:“我见底下有一童子死尸。”娘娘曰:“此即你之凡胎,如今我已与你脱化了。自是合掌诵经,再不可离我左右。”

一日,娘娘挪开慧眼,见东海龙王差第三太子出来巡海,太子承父之命变作一金鳞鲤鱼,随海踊跃,误入渔人网中,被渔人拿起,将在越州市上货卖。娘娘即遣善才化作客人,将一吊钱前去买到,岩前令放之归海,三太子再三拜谢娘娘活命之恩。归到龙宫,报知父王。龙王说:“你可即取夜明珠一颗,送上娘娘殿里,照他夜间诵经。”时有三太子公主素心暮道,要去修行,闻得此事,即禀老龙王曰:“孙女愿送此珠,往拜娘娘学道。”龙王曰:“你有此盛举,我水族永无沉溺之忧。”及取水晶蛟绢帕盛珊瑚果盒,托九龙吐焰明珠一颗,公主捧定献上娘娘。娘娘受了明珠,让公主回宫。龙女曰:“弟子不愿归宫,情愿在此伏事娘娘。皈依佛法。”娘娘曰:“学道甚难,尔乃公主,如何受得这苦?”龙女曰:“娘娘当初十磨百难尚且耽九之,何况今时有娘娘真正师父在此,弟子何不可学。方乞娘娘以慈悲为本,收留弟子。”娘娘曰:“你既诚心,可拜了善才为兄,自今呼为兄妹,专一修心讲道,不得有违。”自是二人领了娘娘法旨,闲则诵经说法,有事则救苦救难,一任替天行道。花市道人读传至此,乃叹曰:

作善天庭必降祥,千磨万劫为诈忙。

终身只恨韶华短,出世应知道味长。

已入天堂轻地狱,既登佛境藐阎王。

善才龙女参禅定,种种慈悲求万方。

第十六回 妙善化身治病

却说庄王自从绞妙善死后,只在宫中与妃嫔作乐,朝政付与赵震总摄,凡有内外忤旨一任杀戮。有白雀寺伽蓝搜他过恶,叠成文簿,一一奏上天曹。王皇殴前掌书令乃接上表文,转达天廷。玉皇见奏,心中大怒。说:“此人杀女不慈,烧寺甚虐,叫注禄判官查他阳寿何如。”判官将簿细查,见他阳寿尚有二十年未尽。玉皇曰:“既他帝禄未可削除,可宣降疾神人前来听差。”天医宫中温元帅听得五旨,即忙俯伏玉阶,启圣上有何法旨。玉皇曰:“今有兴林国妙庄王行恶,放火杀入,当除符命削籍,但此人阳寿未尽。汝可即降灾殃缠害其身,使他妙药难医,后来感动善女舍身救他,方显报应,汝其钦哉。”温元帅领旨,即将重疾恶疮降与庄王身上。但见庄王在宫乐极悲生,忽然身体沉重。周身发出恶疮,皮肉俱烂,日夜叫痛不止。娘娘在香山佛位上心眼一观,会见父王身染重疾,乃烂肉痛不止。说曰:“如今我父得病,十分狼狈,我今虽能成道,父母养育之恩亦当补报。不免化作凡僧与父亲一看生疮,到彼揭傍救取,一来报得他养育之恩,二来显得我修行有用。你二人好好与我护持香火,我去下凡走一遭即来。”正是:

只因九载功成大,变化凡憎便不难。

第十七回 妙善揭榜入国

却说庄王得疾十分沉重,伯牙皇后衣不懈带,朝夕事奉汤药,忽然想起妙善死得苦楚,乃以言挑曰:“我王这等重疾,一旦倘有不讳,独无后言乎?”庄王曰:“让位与女婿便了。”皇后曰:“哪个女婿?”庄王曰:“凭梓童择哪一个。”皇后曰:“可去宣来?”乃以皇帝手诏命怀安太监去召,怀安一时回报说:“两个驸马爷同二位公主各在府中饮酒作乐,小奴婢先到赵府禀事,闭门不理;后到何府亦复如然。奴婢又再三禀云:‘如今皇帝病重,你府中爷爷知否?俱曰:‘知得多时。’又听得两个公主说:‘纵然有病,终不会就死。’因此奴婢回覆。”皇后把怀安所奏之事,将手扶住庄王,一一把上项事逐件对庄王细说。庄王听罢,气满胸臆,恼得几死者数次,夫妇相抱大哭一场,说:“我有太子决不到此地位!可惜第三个女儿又无福承受,如今怎生是了。”皇后曰:“当时女儿修行,听他出家,即有缓急亦可叫他来身边。如今两个大女儿,他自享富贵,这等宣诏他反视如路人,公然不睬。”庄王哭曰:“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今日若非梓童,朕之在此有谁看顾!今日死者已不能复生!可宣值日内臣速写榜文,四处张挂,但有天下名医有能医得朕疾,即愈便把大位让与他去。这两个畜生或若到来,可与一顿乱棒赶他出去。”皇后传旨命中书科写下榜文,招集天下医士。军上即将榜文贴于皇城四门。榜文曰:

朕以丕德黍凤位,获戾上下神抵非可言罄,或者天降之罚,俾朕躬偶进恶疾。数月不痊,群臣成思为朕属记山川,但冥冥决事终成幻路;而起死回生沉疗顿称,山林草泽未必无抱奇术,足以斡旋天地者存于其间。今朕从士舆论,惟尔罗拽名医,果能挟策来治,扫清疙瘩,使一德辉炫而日月既触中天,则尔之于朕不啻明良,而朕之于尔视再生尤重。朕即退位养老,揭历数于尔,攸嘱尔其尽心,朕言不再。

但见妙善化作一个老和尚,头戴皮毗卢帽,身穿百纳袈裟,脚穿四耳麻鞋,腰悬盛药葫芦,走到城边,转过迎和门下,将求医榜文读罢,随而揭在手中。有守门军士看见,一把拿住,问曰:“你是甚么和尚,这等胆大来揭榜文!”和尚曰:“贫僧祖代名医,九州万国哪一个得病不是我去医好!如今你皇帝要性命,我老僧要天下。将手段传帝位,你众人代我通报,我如进去。”众军士曰:“你这分明是个颠和尚,好好快去,免我打你。”和尚曰:“你哪里晓得我本事?”军士曰:“目今多少金紫医官尚且医治不效,你自家烂疮尚不能疗,焉能救得别人!”和尚曰:“你众人休得恐号老憎,我自幼出家,但有肿身重疾、及死骷髅,不劳一服灵丹,病即除根。尔去上奏国爷,这病症老僧极能医治。今古病源各有冤债,老僧烂疮有药无方,君王病症有方无药。”军士曰:“这和尚说话甚有来因,我们大家去禀丞相爷,宣他进去用药。”

君王一旦病缠身,杂选良方不遂心。

真个药医不死病,果然佛化有缘人。

第十八回 妙善入宫视病,救活二姐

丞相得军士所禀,即到宫门奏曰:“蒙旨张挂傍文,招取医士。今一僧人揭榜,愿医我王,特奏圣驾。”皇后传懿旨:“可着他进宫。”丞相即宣和尚来到宫门。山呼万岁已毕。内旨问:“僧受业何师?姓甚名谁?出家几载?”和尚奏曰:“贫僧受业圆通祖师,师父名唤悉达。贫僧名讳光明,药师、药藏皆我徒弟。”内旨曰:“僧人既有妙剂,烦即制来,病愈之日当有重赏。”和尚曰:“榜文说付以天下,今止言重赏,贫僧不敢下药。”庄王闻奏,大怒。扶病强勉起来,见僧问曰:“天下便把与你,你用甚药可医得病愈。”和尚曰:“此病非凡药可料,除是仙人手目差人割取过来,和灵丹捣搽方可救得。”庄王人等哂曰:“纵有黄金万两,谁肯舍身割体,和尚将此必无之事欺诳朕躬,此系妖言,药何说?难容恕。”和尚笑曰:“臣启圣上暂息雷霆,臣出此言必有来历。此仙人住居香山庵中,一十九载忍辱无嗔,专一救济贫窘,舍身无吝。陛下要去取他手目,不用金宝,只用沉檀香一盒,差大臣顶礼拜清,即便取得来到。”庄王曰:“此去香山几多路程?”和尚曰:“约有三千余里,但执贫僧这个路引在手,不过五日就可回转。”庄王出旨,即差丞相赵震同刘钦前去,修敕文一道、宝香一盒,竟往求觅无违,又着令金瓜武士将此僧谨防在左顺门下,休令脱逃。

却说两个驸马听得僧人医病,要进宫内,曰:“前日忤旨,又不敢入去,欲要不进,尤恐僧人医好,夺了天下。”乃与心腹内臣霍礼商议:“先使人夜间刺死和尚,后将毒药只说和尚进来之药,哄圣上吃了,即时和尚也死,皇帝也死,天下自然无人占得。”赵魁、何凤欢天喜地。等到夜静,置了毒药,乃呼手下亲信苍头索答来,吩咐曰:“你到半夜可悄悄手持利刀,潜入左顺门里,将和尚刺死,不得有误。”妙善原是将身上袈裟指一个化身在此,他自己已转香山去了。彼时在庵方与善才议事,慧眼一看,只见何、赵二人行此不良之事,乃唤值日游奕使者,吩咐曰:“尔即去庄王床前,将内臣进来毒药换了,将苍头缚在左顺门下,即来回报。”

却说时至三更,内臣霍礼手捧毒药在手,向宫门叩门,内问何人,霍礼曰。“奴婢在左顺门接得和尚制来之药,说仙人手目一时未到,权送此药,陛下一服可省疼痛。”皇后方才接过,被游奕神将乳香止痛汤换了,皇帝保全无事。毒药倾在地上冲倒宫人无数。索答来看定和尚拔出利刀,劈头剁去,和尚闪在一边,自身被袈裟绊倒在地,用力挣扎,手足犹如被缚,不能脱去。游奕神干了此两桩事,转庵回复去了。待至天明,何、赵二人打听,只见朝内喧喧嚷嚷,说:宫内谁人行毒药,冲倒几个宫女不能起床;又报:和尚被人行刺未遂,那行凶人倒在地上动止不得。庄王病中闻得此事,出旨着锦衣卫拿那行凶人,着实鞠究报来。掌锦衣卫是大将军褚杰第二子椿定烈,差校尉到左顺门把那行凶人一时剪绑,押到阶下。索答来忽然醒起来,睁开双目说:“我非梦里?我在杀那和尚,怎么綑倒在此?”褚定烈吩咐:“与我松绑,叫他招了。”索答来初然不认,直至重刑乃直言招曰:“小人是赵府苍头,名唤索答来,主公与何爷听得圣旨,要将天下让与和尚,主公惧怕失了天下。故着内臣霍礼阴用毒药毒死皇帝,又差小人刺死和尚。此系上命差遣,小人所供是实。”诸定烈收了供状,将索答来监下,入宫转奏庄王。庄王得奏咬牙切齿,对皇后大骂曰:“我作何孽!好好一个孝顺女儿又苦逼他死了,这等不义禽兽享我富贵不思报本,反来用药毒我,杀我医僧。天不容他,使他二事都不得遂。”下旨:“着锦衣卫即将何、赵二贼绑赴法场,登时斩首,以警将来。内臣霍礼、苍头索答来凌迟处死。钦此。”稽定烈素受文臣之气,何、赵二人每恃皇亲常傲慢他,定烈蓄恨在心,承旨即点起二于羽林军,将何、赵二府紧紧围上。两个公主无计可施。只得冒死来说母后宽恩大赦。皇后乞女儿哀挽不付,乃首御惕前,带两个女儿哭诉曰:“幼女已亡,此二贼谋为不轨,自然杀无赦。但两个女儿系自家骨血,乞我王曲赦罪恶也。”庄王沉吟半晌,吩咐将二贱人幽闭冷宫,余无所赦。姊妹二人在冷宫哭思:“三妹修行,我等阻他,今日我等福不到头,祸反先至,要此性命做甚么,不如死去,早与三妹作伴。”二人相抱大哭,一时昏倒在地。冷宫土地即托梦与他说:“尔二人不要枉死,尔三妹未死,今已得道,尔可乃今修行,后日他来度尔。谨记吾言。”二人醒转,似梦非梦,说道:“宁可信其有。”从此吃斋把素,朝夕诵经,一意宫中修行。却说二驸马在府自知理亏,再无生道,乃在府中自缢身死。军校打开府门,将尸验过。定烈命军士抓了二人首级,转到法场,取出霍、索二犯,上了木驴,凌迟已毕。然后具表申奏庄王。庄王思想二女都是这样结果,其病转加沉重。后人有诗叹曰:

当年征战杀人多,收得寅图出入梦。

一怒几千肝脑碎,满城无限怨魂难。

已知虐女心尤惨,难免连床病转磨。

南海老憎赠手目,兴林国统属谁何。

第十九回 仙人手目调药

丞相赵震与行人刘钦带领人马表札日夜趱行,不消二日夜,已到香山寺前。妙善着善才化作凡童,出门迎接,指引到坛。刘钦将圣旨对坛宣读:诏曰:“朕闻大仙久隐灵谷,道风高超,名播乾坤,慈怜囚生。兴林大国五十四载天下和平,忽染一恙,任点诸方,并无寸效。今遇僧人指点,药用不滇手眼,以信颠言,仰望仙人大喜大会,朕身痊疴,不忘厚德。特敕臣赵震等来取,以慰朕心。”仙人接敕已罢,吩咐使臣曰:“远路劳顿,皇帝望殷,你可取刀来,将我左边手眼割去,叮嘱医人用心医治。”刘钦捧刀在手,不敢动作。仙人曰:“尔要速去回命,何得作此儿女之愍。”刘钦只得将刀下手,但见初下刀之时鲜血淋漓,后来就似沉香一般,乃把金盘盛起,拜谢大仙,回见国王。妙善既化手眼分他割去,向善才曰:“我今先赶入宫与他调治,我再化得有右边手眼在此,再来取时,尔可仍付与他。”说罢,飞腾而去。赵震取得手眼到国,竟入宫中,先献上皇后,皇后一见心内恻然,说:“世间有此大仙肯舍身救人,不顾自己肢体!”仔细举起来一看,不觉两泪汪汪:“此手分明是我第三个女孩儿的手,我记得他左手虎口有一点黑滤,今却严然。”庄王曰:“天下相似者极多,哪里便是。”皇后哭曰:“若非自家儿女,谁人肯活活割手抉目与你治病。”正在疑惑之中,和尚闻得取到手眼,便入官奏曰:“此大仙修行已经二百余年,救人多矣,皇上不必用疑。”皇后方始拭泪宽心,付手眼与僧人调药。和尚掩了凡人之目,丢开手眼,口取一粒仙丹,捣末调水,指示庄王搽上左边。刚搽得左边半身,药已用尽。但见左边如狂风扫叶,雪遇太阳,其肿顿消,疮痕无影,却有右边患痛如故。庄王复问僧曰:“贤卿有此高方丹金,右边无效还是何如?”和尚曰:“大仙之手得左只治左,得右治右,今只求得他左边,是以左好而右不验。”庄王曰:“今日损人利己,朕所不忍为。”和尚曰:“若无大仙,右边手目从何而来?”庄王曰:“未知大仙还肯舍否?”和尚曰:“大仙以慈悲为本,上身割落他亦喜为。”庄玉复差刘钦领了敕文,星夜又到香山取讨。刘钦来到庵中,仍将圣旨展开,对大仙宣读:“皇帝诏曰:朕蒙大德,喜舍左边手眼,病除一半,右边不能全有,朕今负罪再祈真仙大圣,朕得病痊,不昧初心,在处建创庙字,家户写立真神,独尊大法,留传万世,本国他乡进香,岁岁供花。伏望大喜大舍。特敕请求,无违朕志。”使臣读罢敕文,善才化作大仙,乃叫使臣取刀,右边手目一齐割去,用盘盛住。刘钦起头一看,只见大仙两边鲜血淋淋未干,合口而坐,真个惨人。乃私叹曰:“这和尚也不是好人,要救一个人就坏一个人!想他只是要皇帝做得紧。”说罢,拜辞大仙,连夜回国,献上右边手目。庄王大喜,乃宣和尚进宫配药。和尚仍取一粒仙丹,研水将庄王右边一搽,刹那间,如阴云一洗,晴空朗现,尺雾一清,红日正照,锃躬焕然复新,庄王全身依然如旧。满朝庆贺,文武齐欢,共议尊和尚为镇国禅师,议择日让以大宝,册立为帝,谢他再生活命之恩,令市人远散。传至此赞曰:

哀哀父母甚劬劳,举世纷然变蓼蒿。

养志守身亲义重,捐躯竭力孝行高。

火烧白雀悲三界,魂逐青衣化下曹。

紫竹半林摇晓吹,普陀千古圣恩褒。

第二十回 妙善驾云归香山

庄王病体得痊,喜不自胜,乃颁特旨,宣光明和尚上殿。丞相赵震领旨,请和尚上殿受封,光明和尚上殿,俯伏陛辉,听旨:“诏曰:朕今得命,此事非常,死中得活,枯木生花。天遣仙医,感恩非浅,实朕宿世之父母。当颁天下大赦,权将正殿为讲堂,暂把龙床为法座,严洁道场。敕号僧人为:三天门下大宝法王、镇国禅师。代朕掌管江山,朕退入养老宫,今日聚集文武,交国授受。尔其钦哉。”和尚既拜谢敕旨,乃对众官曰:“贫憎出家之人,散诞惯了,如今只愿主上仁民爱物,不嗜杀人,尔众文武承流宣化,尽忠报国,则贫僧高枕日红,共乐升平世界,诚为万幸。若夫皇帝之位,非惟贫僧不愿,亦贫僧无此福胜受也。”言罢,山呼万岁,拜谢皇帝,用袍袖一拂,紫雾祥云从天而坠,乃将身驾起,腾空而去,因掷四句偈语下来:

吾乃西方一世尊,特来救尔病除根。

□□正道无邪色,勿使灵真染色尘。

文武拾得读罢,乃曰:“原来这老僧是个活佛,望空驾云去了。”就将偈语奏上庄王。庄王曰:“一吾有何德能感动世尊下界,又感动大仙舍我手目。我且问你,当时大仙是甚佯人?”赵震奏曰:“乃是一个女子,其相貌与三公主甚是相似。”庄王曰:“尔下刀时,他也怕痛苦?”赵震曰:“小臣下刀之时,只见鲜血淋漓,见者心恻,而那大仙并无戚容,欢天喜地。”庄王曰:“有此异事!若说我女得道,当时怛怛绞死,被虎咬去;若说不是我女儿,谁人舍得断臂抉目救人之危,此事一发异哉!尔众臣僚共诸眷属可速持斋戒,清净身心,竟往香山面谢仙姑,一则以解朕心之疑,二则以报答其生成之德。

仙女慈悲救朕身,志心顶礼用殷勤。

满朝文武并妃嫔,同到香山礼世尊。

第二十一回 狮象托身拖去清音

妙清、妙音自从驸马犯法典刑,把他监禁冷官,二人在宫绝去五欲,志心皈依佛法,朝夕诵经不辍。一日,西方世尊如来山门上站刻青狮、白象把门,奈缘听经诵偈多年,灵通灵变即有知觉运动,有时化为长老,有时化为须弥,又有时化为少年豪杰。时当八月十五,乃王母蟠挑会,诸神具在,如来亦与其宴。门外青狮、白象见大佛王母宫中去了,两人乃相与商量曰:“我等终日拘禁在此山门,动辄不得自如,如今不免将身上泥土指个化身在此,就此无人走下凡间,逍遥片时,有何不可!”两个化身一变,变作两个青年汉子,逢店饮酒,又听得惑言:“若要拿些妇女,可速速到人林国中便走一走。觑见冷宫中有二美人在那里,你就拿得近宫山魈一问。”山魈把二人首未底行,从头说了一遍。青狮即化作妙善形象,白象即化作徒弟,双双半夜敲开冷宫宫门。妙清、妙音慌忙向前,一看,见是妙善。二人十分着惊,说道:”妹妹你既死了,又何以在此惊我?”妙善曰:“小妹身从那日父王赐死,感得天神假装猛虎将我背入天宫,如今我已为天上掌书玉女。昨日,云端见尔冷宫受苦,故今师徒二人奏过玉皇,专来接你上天同享快乐。”妙清二人听罢,妹妹三人抱头大哭。妙善曰:“事不宜迟,姐姐可速同我起身,恐守宫人知觉不便。”妙清曰:“妹妹有道能腾云驾雾,我二人怎么同尔走得?”妙善曰:“不妨,请二位姐姐闭了双目,不要开,待我带你上去。”二人依言,但见狮、象作起法来,一时之间拖得妙清,妙音来到清凉山绝顶之上。二人睁眼不见了妙善师徒,眼前只有穿青、穿白二少年子弟来到,笑谓妙清等曰:“吾乃非别,是天上玉皇大帝外甥,适间云头忽观见两个煞魔,长手短躯,谅拖尔来食,被我打走。我二人有前世之恩,你可共我结成夫妇,后日我带尔上天。”妙清二人听罢,唬得魂不附体,对妹子说曰:“事已至此,有死而已,他何恤哉。”乃对二少年曰:“我乃庄上之女,驸马之妻,只因有许圣旨,囚入冷宫。既在冷宫净心学道,死生已置之度外,你是何处妖精,敢来我跟前胡说!”青衣曰:“吾系玉叶金枝,先已对你说了,安得妄疑我为邪,成就一对夫妻亦是夙世缘分。尔说学道,道在哪里?你的妹子苦要修行,如今已作虎餐之滓。人生一世快乐为第一,我不玷辱于尔,尔何执迷不通。”言罢,二人陪着笑脸来抱妙清。妙清姊妹恐身有失,便欲寻死。二少年欲心虽炽,但一时逼死了他,岂不白白用这一片苦心。乃将迷魂水一口喷将起来,把他姊妹都迷得眼目昏了,复带去藏在万花谷中五松岩内,着落岩前一个千年跛脚鳖精与他守住,他两个终夜出去,各处淫人,日间回转岩内,百般调戏妙清姊妹。又教鳖精化作山村女儿,摄得近方人间饮食,诈言:“我是前村王家使女,昨日在此岩前拾柴,观见尔二位娘子在此受苦,故送食授你之命。”妙清听罢,心中无疑,权时受了充饥,由是鳖精日复一日,三厨不绝。却说把守冷宫内校入宫不见了二位公主,慌了手脚,连忙进宫来禀。庄王正要起驾在香山,闻说此事,登时气倒在地。说:“这两个贱人终不然逃走不成!他幼长深闺,又无法术,若是死了却有尸首,若是出外修行,他又不晓得寺观。”将两个守宫军士重责四十,就限他各处地方访来。军士畏法,只得负痛前去。那妖精淫宿妙清、妙音不遂,开眼一望,只见宫中发出军士四方来缉,两个商量曰:“一不作二不休,皇后宫中娇红、翠红容貌亦尽去得。原是妙善宫中使女,我等何不再化作妙善,拖得他来,亦尽够我受用。”青狮即变作妙善,白象即变作从行女徒,瞰得二彩女方出宫门,二妖向前叫曰:“尔这丫头就不认得我?”娇红抬头一看,认得是公主,乃曰:“公主死了,缘何又得在此?”妖怪曰:“我今修行有道,刑杀莫加。昔年之死,乃是一了你众人之眼。我今已在香山成了大佛,来度你前去。”娇红曰:“既是如此,我去禀过皇后即来。”妖怪曰:“你去便有阻滞,可快跟我,迟了我便去了。”娇红二人说:“公主怎么带我?”妖怪曰:“尔合着眼,我既带你前去。”娇、翠将眼合了,却被二妖复拖到五松岩东一大壁子下。二女开眼,只见那妖变得青脸獠牙,巨口血舌,三丈五尺长大。二女惊得呆了,不能做声,被两个妖怪终夜恣淫,有天无日。二女求生不得生,要死不得死。前日承敕缉访军士遍访地方,寂无动静,宫中又报失了两彩女。皇后曰:“怎么有此怪异,前日二公主已不知下落,今又失却宫女,此事非凡人可识。香山既有大仙,皇帝又要去拜谢他,不如速趁此机会,明早准备法驾上山去。”到天明庄王出旨,命大臣保驾,点起羽林军三千,前簇后拥敬往香山还愿。忽必力与褚定烈当先引驾开路,大将军诸杰督兵后护,迤逦起程。正是:

天子巡狩驾六龙,旌旗耀日剑光冲。

香山若能逢真佛,注耀当年幼女情。

第二十二回 庄王被魔受难

庄王圣驾行了二日,早到澄心县。命文武众军俱各驿中安歇,皇帝、皇后、妃嫔止宿县中正堂。二妖怪知得庄王往香山,恐怕泄漏他天机,乃到半夜时分,化作狂风猛雨,飞沙走石把庄王夫妇二人迷倒,仍摄入万花谷中千层岩底黑暗洞中,不见天日。庄王夫妇居于岩底,如醉如梦,酪然不醒人事。待到天明,众臣俱入县来问安,并不见了皇帝、皇后,各处动问,俱说不知,只有两个未睡宫女说:“昨夜风起之时,恍惚见两个无长不长的人进来,后即不知去向。”众官俱各无奈,说:“有这等大变,国中不可一日无君,今日君父有难,我等坐视不救,枉为臣子,今日上天下地也要去寻来。”褚将军曰:“赵丞相莫惮劳苦,可急到香山去问大仙,我领众军遍地去访,定烈可送诸宫嫔权且归国,又作道理。”妖怪知得赵震上山,又差破鳖精在香山渡口化作渡船等候。赵震到渡上船,不知是怪,被他妖气一时迷倒在船,亦背入洞中。

时有何凤之子何朝阳,当时见父受刑,年纪十八,逃在答罕国避难。经今三年,打听得庄王被魔不见,文武俱皆失散,国内空虚无主。乃于答罕国赤鲁花处借兵三万,杀奔兴林国来。国内运筹决胜无一人在,何朝阳安然居了大位。大赦天下,建国为“栗连”,改元大武元年。着人冷宫去取母亲,宫人来禀:“娘娘不见多时。”何朝阳与大臣议曰:“外公、外婆杀我父王,谁知此位仍归于我!只可怜我父母不得享福。”亦差人四下探问,根究母亲。

却说妙善救好父亲,归庵数日,适逢大帝有诏,说:“焰魔天宫走出一十八个鬼王,在凡间作乱,扰害生民不得安生。即差李天王统兵剿灭,妙善带天王第二子木吒太子一同督战,不得有违。”妙善领了玉旨,乃吩咐善才、龙女曰:“我今要去收服鬼王,庄王这几日必定来谢愿,你可替我行礼,我去便回。”二人领了娘娘法旨,只见妙善驾一朵祥云,望西去讫。善才对龙女曰:“师父已去,我等在此清闲无事,同去岩后千仞峰观洒片时有何光境。”二人同上到高崖之处,左盼顾右瞻望。善才对龙女曰:“此处是我娘娘父母之国,怎么怨气冲天,有甚缘故?待我仔细再看。兴林国中无主,天位已被何朝阳占了。”龙女曰:“我等何不化身,到他国中一问,便知端的。”两人乃回转庵中,吩咐守庵土地曰:“我去兴林国走一遭,你可谨持香火。”土地领命。善才化作凡僧,龙女化作小沙门,一同化作游方僧模样,沿途抄化,来到兴林国内。看见一个太监出来,说声:“公公化缘。”太监说:“我这国王专一要拿游方和尚,你可快走,尚保性命。”和尚曰:“请问公公,有甚缘故。”大监曰:“不说尔还不知,当初我这是兴林国,我是庄王保驾太监,只因第三个公主要出家修行,惹得国内七颠八倒。后来,庄王把两个驸马也杀了,把两个大公主囚在冷宫。后来得一大病,得一僧人取香山大仙手目医好其病,正要去香山酬愿,只见冷宫二位公主不见踪影,宫中又不见两个彩女,遍访无踪。那日,庄王整备法驾,一则还愿,二则请问大仙消息。行路歇至三更,风雨大作,又不见了皇帝、皇后,丞相上山又不见转来,大将军去国至今未回。如今这新国王是何驸马公子,瞰我国内无主,打破城池,夺去江山。我权且顺从他在此,他如今要寻母后,说道一定是游方僧拖去。因此,吩咐四门,但有僧人即要拿去枭首。”和尚听此言活,深深打个叉手:“多谢公公指教。”善才回头对龙女说:“师父又不在庵,怎么有此怪异,待我叫得守宫土地来问,便知端底。”守宫土地听叫,忙到眼前,问曰:“仙童有何吩咐?”善才曰:“公主娘娘、皇帝、皇后今在何处”你可直直报来。”土地禀曰:“说起这个妖怪,惊破人胆,公主这一干人俱被如来世尊山门外那两个神通广大、变化无方的青狮、白象拖在万花谷中,不能观见天日。除非三十六员天将,方可取得。”善才知此消息,吩咐土地退去,急忙与龙女回转庵中,商议收魔。

妖气氛氲挠太和,兴林国内尽消魔。

轻将玉字他人管,不见妻孪近榻过。

幽谷凄凉云暗影,五松惨淡鸟依稀。

大曹若不行剿灭,枉把身躯立普陀。

第二十三回 善才领兵收妖

善才转到庵中,只说师父已回,谁知师父还未转来。与龙女商量曰:“我二人蒙师父指教之恩,未曾补报万分之一,今值他父母有难,我等何不统领天将把妖精擒捉,送还父母、公主,倒不是我一场大功劳?”龙女说:“师兄说得有理。”乃拨殷王苟毕力前部先锋,五显三圣为左右护战,太岁部下一百二十位诸天神煞与已督兵在后,大发天兵四十万,杀奔万花谷中五松岩前,把谷中重重围绕。二妖正在岩东与娇红作乐,跛鳖精闻得天兵到来,唬得屁滚尿流,慌忙报入岩来,二妖曰:“不必优愁,侍我出去一个一个绑来便是。”却说青狮原是火之精,有个兄弟名唤独火鬼,现在东鹫山,独伯一方;白象原是水之精,有个妹子名唤水母娘娘,现在泗州西洋海显圣。二妖看见天兵来得雄猛,乃差岩边飞天蜈蚣精前去请火鬼助阵;又差双尾蚺蛇精前去请水母娘娘助阵。二人听令,各化作一个小小蚊虫,星奔电掣来到两处传下法旨。两处俱各起兵,独火鬼点起火兵五千,火轮火鸦惧发;水母娘娘点起水兵五千,虾精鳖将俱发,杀喊连天,把天兵围在中间。二妖洞中闻得救兵来到,摇身一变,变作两个唬蛮大王,身长四丈,三头六臂,各执一般兵器。一个身骑金毛獬豸,一个身骑八爪豺狠,振掂撒沙变作百万雄兵,杀将出来。王灵官头戴簇金盔,身穿定铁甲,腰束九龙绦,脚穿洒水靴,手执劈魔竹节鞭,坐下吐火吸水神驹。出阵骂曰:“你这阔口长鼻畜生,不守如来山,不遵佛法,敢来下方如此作怪。好好送去皇帝,身皈佛教,饶你残生。半声不肯,一鞭打你身成齑粉。”二妖听罢,大骂曰:“我与你合不相统摄,今无故听善才那小畜生指挥,敢来围绕我的行台。尔若善善退去,尚保首领,半时不退,内外夹攻,要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惹得王灵官性起,招动天兵杀将入来。只见青狮放出万丈烈火,独火鬼火轮、火鸦满天通红;白象涌起五湖大水,水母娘娘水族虾鳖遍地茫白。天兵杀得首尾不能相顾,见火益热,见水益深,没奈他何,被他困倒在谷中。善才谓龙女曰:“这两个畜生好生利害,怎么收得他水火,方可擒得他服。”龙女曰:“吾闻石城火焰山上有个红孩儿,乃是三昧不灭真火炼成身体,师兄可即去请他来相助;我去南海领得父子兵来与他相战,此不是以火敌火,以水敌水,何愁征他不服!”善才曰:“师弟说得有理。”乃传令:“大兵权时屯札在此,不要走透风息,待我取得兵来,然后厮杀。”天兵各营俱已听令,善才两个各驾一朵云去了。善才来到火焰山,着山王土地前去通报,红孩儿接入洞中相叙。礼毕,问曰:“仙兄到敝山有何指教?”善才曰:“小弟因师父去赴蟠桃会,不在敝庵,斗胆领天兵到万花谷收服青狮、白象,不想那妖怪原是水火之精,又借得独火鬼、水母娘娘两个前来助恶,因此杀输于他。大王哀念佛法慈悲,肯赐半壁之力,小弟死生不忘。”红孩儿曰:“我去止能敌得他火住,还有那水怎么计较?”善才曰:“我已着师弟龙女前去他父王宫中,领他水族父子兵前来策应,如今想已将到,望大王速赐指挥。”红孩儿曰:“仙兄先行,小弟即领部兵前来,”善才再三叮嘱,相别去了。行到半路,撞见龙女带领父子兵来到。善才曰:“师弟来得最好,我去通报五显,尔可札兵在此,待红孩儿兵到在外面协同杀将来,信炮为号,我在里面杀将出。”说罢,竟奔万花谷去,五显三圣俱接到,问:“救兵何如?”善才曰:“两个俱已动兵,待等信炮一响,我和尔只管摆布厮杀。”说声未了,只听得号炮连天,殷元帅入大营禀说:“西边火势冲天,南边水声沸涌,想是救兵已在外厮杀。”善才曰:“殷将军帅三圣引一万兵,从西接应,烧出南天;王将军帅五显引一万兵,从南接应,直冲西路;我与三官督大兵两路拒敌。”分拨已定。只见二妖正在设酒筵与独人、水母劳军,踱脚鳖精惊得一步一跷人营禀曰:“祸事到矣!如今善才、龙女借得火焰山、南海两路生力兵来到,火王快作主张。”独火鬼曰:“红孩儿当我子孙,何足畏哉!”水母娘娘亦曰:“南海兵是我管下,他来何能为!”青妖曰:“我帮住火王。”白妖曰:“我帮住水母。”红孩儿对龙王曰:“以火攻火、以水攻水不见手段,我有牛魔王铁扇在此,煽起三昧真火,怕他白象、水母!要烧得他皮毛焦烂;你可涌起南海大水,把他青狮、独火鬼浸得烟消人灭。”两将议罢,红孩儿立攻水寨,王灵官一枝兵杀来接住。白象吐水,水母作浪,红孩儿在外煽动大火,灵官里面火轮,火箭一齐发作,烧得白水成汤,水母煮得不过,带领残兵逃归泗州去了,白象被火,遍身毛都炽尽,躲人清凉山绝顶避难。龙王兵攻火寨,殷元帅一枝兵杀来接住。青狮喷火,独火鬼主烟,龙王在外涌起巨浪滔天,殷元帅里面水囊、水柜一齐发作,浸得烈火成冰,独火鬼见得无奈何,带着败兵奔往东鹫山去了。青狮被水灌得喘气不得,急奔五松岩里藏身。主兵、客兵会合一处。善才、龙女出来拜谢曰:“深感神威,二妖杀败,但不能拿住妖怪,必不能国王返国。大王与龙王收掠得龙兵归国,容小神后来酬报。今日且罢,我二人再转回庵中见师父又作道理。”

从来邪正不相容,岩底妖氛水火攻。

鬼母无能身早遁,象狮有力计先穷。

腾腾烈烟埋山日,滚滚洪涛战海风。

鼓罢僵尸三十里,善龙报本亦奇逢。

第二十四回 妙善救得君臣返国

却说妙善赴宴归来,与如来作别,云端一望,只见万花谷中妖气逼人,拭目一看,但见父母及二姐、宫女、丞相都迷倒在那里。乃对如来曰:“师父何不谨慎,纵放守门二畜生害及国王!与慈悲大道得无有戾乎?”如来曰:“贤弟,尔看我山门狮象不端正在那里!”妙善曰:“那里却是化身的,待弟子呼谷中土地来问。”妙善慈声一换,只见谷中土地来到听旨。妙善问曰:“如今那二妖藏在何处?”土地曰:“自从前日杀败,一个逃在清凉山,一个躲在岩下。”如来听罢对妙善曰:”尔且回庵,我转去即拿那畜生。”两下分别,如来转到天竺,诸佛、菩萨参拜已毕,如来曰:“尔这伙人俱是泥塑木雕的!山门那两个畜生也不会管得他住,让他万花谷中酿成这等大祸,把一个兴林国被他平白灭了。叫八金刚过来听令。”金刚曰:“世尊有何法旨?”如来曰:“你去到清凉山五松岩锁那两个畜生到此问罪,”金刚领旨前去。只见妙善转庵,得知善才、龙女征战事,乃同二徒弟来谷中救父母,路上撞见金刚便问曰:“八位天王到何处去?”金刚曰:“我等承佛旨去捉妖怪问罪。”妙善曰:“望天王先与我打破万花洞,然后去锁妖怪。”金刚曰:“你师徒跟我去来。”妙善在后,金刚在前,将上下东西谷岩尽行打开,把蜈蚣、蛇精、鳖情尽行斩讫。妙善同入,化作前次老僧救出父母。复到五松岩救出二姐,岩底救出丞相,东岩救出二宫女,各把避魔汤一盏与他解了妖毒。在外将惠风一拂,褚杰亦引得大兵到来。老僧向前打个恭,复腾空去了。君臣父子升眼一看,相抱大哭,说:“我等被妖怪迷倒在此,又得神僧来救,不然皆为此谷之怨魂矣。”大家拭泪,缓缓寻本国而归。看看来至迎和门,只见定烈,忽必力垂首来迎接庄王,皆奏曰:“小臣前欲寻主归国,不料反贼何朝阳借得察罕国兵,乘我国无主,杀将入来。臣与交战,不能抵挡,时此被他占去城池,建国改号。目今四门把守甚谨,臣专在此候陛下返国,徐议进取。”庄王曰:“这小畜生辄敢无礼,大将军可与我驱兵向南门杀将进去,拿这畜生,碎尸万段。”值殿黄门惴报知何贼,何贼即遣兵四门,严拒褚杰正攻南门。军士报来西门被刘钦斩开,忽必力大兵俱已拥进。何贼无计可施,乃带亲随数人舍命冲开北门,逃往察罕国去了。庄王复辟,文武大臣俱来庆贺。庄王曰:“向日之病既死,尚得首立,今日遭此妖劫,若非那神僧搭救,空为岩底骷髅。褚定烈可代朕引三百兵到南郊筑起三层高台,竖立神僧名位,朕好朝夕去拜他复国活命之恩。”定烈承命去讫。明日皇后复奏曰:“香山大仙手目之恩半路终止,今可命驾再去酬愿。臣妾不敢自裁,望乞陛下特旨。”庄王曰:“还愿之心,朕心切切。丞相可速办表礼香花,朕同皇后、公主星夜就道,上香即回。大将军务要牢守城池,恐何贼再来入寇。”赵、褚二臣各领旨去讫。

两次香山谒大仙,谁知亲女望中悬。

直教抬起寻常眼,始信神僧即大仙。

第二十五回 妙善一家骨完聚

丁时妙善救了庄王君臣,来到本坛本庵,众神参见已毕,乃着善才赍玉笋、黄芽前到火焰山答谢红该儿助阵之功;又着龙女赍青蒭、紫菜前到龙宫答谢龙王助阵之力。

却说庄王同皇后、二女、文武大臣晓夜不息,已到香山驻跸。赵震上山排开礼仪。妙善听知父王、母后亲来行香,忙排开香案,着善才伺候,他自己仍化作无手无眼污血淋漓坐在佛座内。庄王上庵果见一座草房,庄王领皇后鞠躬四拜,众官一齐随班行礼。庄王曰:“朕今先注宝香,敬供清斋,聊表寸忱,愿赐慈悲,伏希洞鉴。”祝罢,皇帝、皇后、公主、文武又是四拜。只见大仙被纱幔罩住,并不见动静。庄王对皇后曰:“朕是山河天地之主,万姓之王,感大仙之德远来拜谢,缘何并无动静言语。敢是朕是男人不该启问仙姑。”梓童向前,有个神像,轻轻揭起,慎细一看,显然是妙善身骸,妙音救醒起来。对皇帝说:“这个仙姑果是我妙善,前日我疑那手是他的,今果然矣。”二公主再扶起一看,只见血迹腥臭,伶仃可怜。对父王说:“真个是我三妹。”庄王曰:“那日绞死,明明被虎背去,怎得在此?”举头一看,委实是妙善。四人相抱,哭死复苏。庄王问曰:“早知我儿受这苦楚,爹爹要这条性命何干?我儿且把始未原因试说爹听。”妙善曰:“那日蒙爹爹赐我之死,天帝怜我心诚,吩咐土地化虎背救在密松林内,孩儿魂灵游遍一十八重地狱,后复还魂。西域如来指我香山修行,九载成道,众神尊我为香山佛主。前日,玉帝恼爹爹性嗜杀人,特降恶疾。孩儿看见,故化为和尚专来治病,又截手眼与爹和药。前奉爹爹来谒,谁知如来面前狮象成妖,走下凡间,化身拖去二位姐姐,又拖去宫女,惧爹知道,复到澄心县摄爹爹与母亲,捉去丞相。孩儿昨在王母娘娘处赴宴回来,见爹娘有难,又同八大天王打开岩洞,救得君臣返国。只是今日孩儿无了手眼,不能够得见得爹娘。”庄王夫妇听罢,心如刀刺。妙清、妙音问曰:“三妹妹这等形状还可医得否?”妙善曰:“我是慈悲之人,只要爹爹叩天下拜,我的手目必能复生。”庄王听得此言,即焚拜曰:“天地、日月、山川,是寡人不合当初将女凌贱,今日反来舍身救父,果是孩儿孝意修行,愿得还生全手全眼。”拜罢,妙善撇了化身,将亲身出座来见父母、姊妹、手目如故。大家且哭且喜。妙善曰:“爹爹今日到此还许孩儿修行?还许孩儿招婿?”庄王曰:“我儿再不可说那事,当初是我不是,若非是你这般修行得道来救我,一命险些归于黄泉。如今寡人情愿弃了山河,随你修行,尔众文武愿在此者在此,愿归国者归国,朝中自有丞相赵震竭忠事上,赤心报国,朕之此位即付与尔掌管,符玺俱已在此,尔务敬天勤民。”赵震得命,君臣恸哭,拜别而去。

却说如来锁得狮象到殿,心中大怒,骂不绝口,吩咐哪吒解入召版地狱,压他粉碎,永不赦除。妙善慧目一看,正见系原西方狮象,转身自反。不计二姐被这二畜惊唬之前嫌,驾云到西域,叫声“师父”,稽首。如来问:“贤弟何来?”妙善曰:“我等出家之人,当以慈悲为本。二畜触犯天条,望师父宽恩曲赦,弟子带回香山,慢慢驯治点化他成个正果。弟子不敢善辩专听,师父垂察。”如来曰:“既是如此,叫哪吒带畜生转来。”二畜跪在阶下,如来曰:“今日本该重治,承我这善菩萨救你,你可跟随他去,志心皈依,再不得变生异心。”二畜唯唯而退。妙善拜谢如来,带得二畜回转香山,对二位姐姐曰:“你遭此二畜,受了无端苦难,尔今认得他否?”妙清曰:“往日是青白二少年,今见真相,我恨不得吞吃了他。”妙善曰:“如今姐姐既出了家,那一点心头之灭全要灭了。此时他已归我,便是佛家眷属,再莫把前事记怀。”一边吩咐善才整备斋素供养父王,一边修治房屋,安顿家小。只见值日山神来报:“玉皇颁下天诏,娘娘可排香案迎接。”说罢,太白金星已到庵前,宣读诏曰:咨尔兴林国妙庄王初未识天廷地府、六道轮回,造孽受罪在先。今妙善弃此贵而脱凡尘,九载苦修成功,暗中救困,舍身医父,济人利物,靡不曲尽。举目能瞩天下善恶,侧耳能听人间是非,朕甚嘉焉。其封为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南无灵感观音菩萨,赐与莲花宝座一副,求作南海普陀岩道场之主。其姐妙清、妙音初耽世味,后能改行迁善,修行慕道,遇难不污。妙清封为大善文殊菩萨,赐与青狮,出入骑坐;妙音封为大善普贤菩萨,赐与白象,出入骑坐;求作清凉山道场之主。其父庄王封为善胜菩萨,都仙官,其母封为万善菩萨,都夫人。其善才龙女封为金童玉女。呜呼!千叫万应普度众生,合家封赠万年香火。众人谢恩已毕,太白金星辞别而去。自是观音娘娘在香山普陀岩大施灵显,家家供养,人人钦奉。紫竹鸣鸾,净瓶注醴,杨柳烟晴,草茅生色。自五帝以迄于华胥,共祀无违。

专心学道脱九尘,百磨千难认得真。

白雀火烧风雨至,感伤刑惨帝恩深。

医亲手目将来割,从古至今独善心。

南海普陀登正觉,一家五口作仙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