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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和尚

目錄

序言

第一回鄔可成繼娶小桂姐

第二回大興寺和尚裝道姑

第三回留淫僧半夜圖歡會

第四回後花園月下待情郎

第五回賊虛空痴心嫖豔妓

第六回大興寺避雨遭風波

第七回老和尚巧認花姨妹

第八回田寡婦焚香上鬼計

第九回圖歡會釋放花二娘

第十回贈金銀私別女和尚

第十一回鄔可成水閣盤秋芳

第十二回誅淫僧悉解眾人恨

序言

古今中外的文壇上,描繪與揭露宗教外衣掩蓋下的醜惡、卑鄙和淫蕩的作品不勝枚舉,最典型的恐怕要數義大利的《十日談》和中國的《三言二拍》(主要是《二拍》),而《風流和尚》這樣的作品,從題材和故事說,可以看作是壓縮與簡化了的《十日談》與《二拍》,從旨意和藝術上說,它又較前二者淺薄與粗俗。從創作角度看,《風流和尚》只是一部粗疏的小說草稿或故事梗概,不過是因描寫的直露和語言的平俗,投合了部分讀者的趣味而流傳至今。

《風流和尚》無著撰者,全書共十二回,又名《諧佳麗》。今存有小本抄本,半葉七行,吊五字,文字粗劣不整,藏於北京大學圖書館。各回目前均題有「新編風流和尚」字樣。卷首有沒留姓名的序曰:「余觀小說多矣,類皆妝飾淫詞為佳………惟茲演說十二回名曰《諧佳麗》,其中善惡相報,絲毫不紊,足令人晨鐘驚醒,暮鼓喚回,亦好善之一端云。」

小說寫的是這樣的故事:

鎮江城內有個財主,叫鄔可成,三十一歲,氣相渾厚,體態豐俊。元配病故後,鄔只想要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子。結果,鄔可成與蓋家女兒桂姐成了親。兩人如魚得水,甚為歡樂。三年後,可成捐了個縣官,到浙江候缺,半年後補到秀水知縣。夫人因水土不服,可成將她送回家,自己另娶了一妾。夫人獨自在家感到孤寂,就與侍女秋芳一道外出散心。他們到了大興寺,夫人燒了香,傍晚便回去了。

這大興寺裡有四五個和尚,掌教的叫淨海,二十多歲,生得乖巧,見夫人美貌,就尾隨著到了鄔宅。他發覺鄔官人不在,回到寺中便一夜痴想。次日,他將自己裝扮成一個小道姑,進了鄔宅,與夫人談論到了過午。正要回寺,忽然刮起狂風,天昏地暗。夫人留住了他。晚間,夫人讓他與自己同睡,對他訴說生活的孤寂冷清。淨海對夫人說,他帶來了一件三十六宮都受用的東西,可以取樂,夫人想看看,他說不能看。說著,便上身湊著插進去著實抽將起來。夫人才知他是個男子。淨海求饒,夫人一旦失身便顧不了許多了。次日,夫人將真情告訴了秋芳,囑她不要說與外人,又讓淨海黃昏早來。從此,三人往來,他人不知。

淨海去後,寺中由虛空和尚掌了教。某日,一財主攜一艷妓秀容來寺。虛空撞見秀容,秀容一笑,虛空動情。夜裏換下道袍,拿了銀子,找到秀容處求宿。秀容正想嚐嚐和尚滋味,便與他找了個淨處飲酒摟抱,十分高興,又脫衣就寢,在床上抽頂起來。

寺院中還有三個和尚,年老的叫淨心,年少的一個叫綠林、一個叫紅林。這一日,有一位叫花娘的婦人從娘家回來,剛走到寺前,遇上了傾盆大雨,花娘走入山門裏避雨。那雨到天黑仍不停,花娘只得站在牆角之下。綠林和紅林走過,花娘求宿。這一對貪花色鬼,假意說與花的丈夫是好友,讓她到僧房去吃點東西。花娘不想去,他們就將她抱起來,花娘破口大罵。他們將她拖入一淨室,老和尚與另兩個婦人在裏面。老和尚發現花娘是自己的姨妹,就與她相認了。另兩個婦人說也是被兩個賊禿藏在此處,忍辱含羞,只如死了一般。綠林紅林摟了兩個婦人進房去睡。老和尚沒了對頭,慾火難忍,就摟抱著花娘求歡雲雨。從此,三對男女每晚飲酒取樂。

幾日後,花娘的丈夫經典不見妻回來,吵到娘家,娘家則認為是他害死了妻子,告到縣裡,縣主將經典押下獄。

花娘在淨室中,外面聲音不通,想逃出,又被兩個婦人勸回。一婦叫江氏、另一婦叫郁氏,都是燒香時被兩個和尚拉扯進來的。她們說以前這裏還有兩三個婦人,死後被埋在竹園裏。所以現在和尚死也不放她們出去。沒有辦法,只能含忍著,禿東西惡貫滿盈,自有天報應。

綠林一日在前殿閒步,見一孤身俏麗婦人田氏走進山門,問他觀音聖像在何處,綠林領她過了七層門,到了一小房中。田氏對觀音下拜,綠林卻把七層門全都上了栓。他讓田氏吃點心,田氏吃了花糕,肚子一陣發作,頭暈眼花。綠林讓她睡下,她才發覺上了綠林的當。綠林將她抱了放在床上,解開衣服,就恣意雲雨起來。田氏醒後,對綠林說,多年不曾感到這樣有趣。綠林說,不如在此住下,日夜與你如此。到了晚上,兩人對飲後親嘴咂舌,一時興起又雲雨起來。

花娘與淨心老和尚同宿,但又思家心切,就小心順從,以求和尚放她回家。老和尚說把他弄個快活就放了她。他讓花娘來個「倒澆燭」。花娘問他,你的麈柄怎麼是方的?老和尚說是父母遺留的。花娘借此說他作踐良婦,以後死無葬身之地,趁早改邪歸正。淨心突然大悟大徹,決心改過,送花娘出了山門。回來後見綠林紅林與婦人取樂,他也不理會,自躲在一邊。

花娘到家,見門鎖著。一鄰人看到花娘,說她丈夫坐在監中。鄰人帶她走到縣城。

淨海和尚在鄔家偷情,不覺過了兩年。可成任滿回家。蓋氏讓淨海先回僧房,淨海拿了她給的銀子,穿上女尼服走了。

花娘到了縣牢中,經典一見,大吃一驚。花娘將事情一說,滿獄裏的犯人聽了無不痛恨和尚。縣主見寺院如此骯髒,即令差役到大興寺,將假扮女道姑的淨海捉到衙門,剝去衣服。縣主大罵他是賊。鄔可成得知淨海與夫人的醜事,認為此見可洩露,要暗暗作個懲治。他用尖刀威逼秋芳說出真相,又將她推入池塘。夫人救起秋芳,知事洩露,很是緊張。可成又借機想陷害夫人,只是一時沒成功。

縣主又從大興寺中捉出其餘的和尚,挖出兩個婦人的屍首。他將淨心釋放還俗,屍首重埋,江氏郁氏田氏三人放回家。三個惡僧被綁赴市曹斬首。

鄔可成在生日那天,將一宦官的炸藥箱寄放在夫人房內,又讓秋芳陪著他與夫人對飲,等兩人睡著,他起床點上火種,插入箱內即出房門。轟的一聲,兩位紅粉佳人化成了灰。

「勸人莫起淫惡念,積些陰功啟後成;西院書生清淨寓,從來金榜俱題名」。小說寫了三個惡僧被斬首後,又賦了這麼幾句警世性的詩。它可以看作是全書的主旨。

圍繞這一主旨,小說設計勾畫了五個姦夫型的風流和尚:淨海、虛空、綠林、紅林、與淨心。五個人實際上是四種類型與代表:淨海是騙淫,虛空是嫖淫,綠林和紅林是強(搶)淫,淨心是借淫。淨海的騙淫,是為隱晦,寺法上也不能不稱之為巧妙。特別是假扮成道姑的淨海與鄔可成夫人同睡一床時的那段對話,很是生活化,設身處地又入情入理,以致夫人被漸漸誘入歧途。後來,夫人則是主動與淨海享雲雨之事、做巫山之夢。這些行動,就夫人來說,並不是什麼大罪。因為丈夫另娶妾在外,她一個人熬不得「雨灑寒窗」、「風吹冷被」的生活。但丈夫可成饒不了她,將她與那無辜的侍女秋芳一同燒成灰燼而後快。這段情節後有兩句詩:「綠帽一頂難除下,王八也會用火攻。」一方面為可成不找罪魁殺無辜的行為辯護,另一方面也對他的為人與品行作了點嘲弄與諷刺。虛空和尚的嫖淫,小說是簡筆勾勒的。因為他們是雙方情願:一個願意付出銀兩,一個想嚐嚐和尚的滋味。小說對此基本持客觀敘述與描寫的態度,但就整體傾向而言,作品還是對不務正業、淫心十足的虛空不滿的。雖然他沒受到任何處罰。小說最鮮明的揭露與鞭撻是對綠林和紅林的強(搶)淫。因為那實際就是一種強姦、逼姦行為,在現代法律中,也是極惡劣和嚴重的一種犯罪行為。所以,小說將六七個婦人均置入這種情境之中:花娘被強行抱入淨室,只是因為她的表哥正巧在內,兩個壞和尚才沒作進一步的暴行;田氏被誘,吃了迷魂花糕後被姦;兩位婦人(江氏與郁氏)始終掙扎在兩個和尚的淫威之下(時而還加上老和尚的玩弄),使得她們整天心驚膽顫,含羞忍辱;在她們來到之前還有兩三個婦人,已被迫害至死而埋入後園竹林下。小說幾次提到這兩三個死去的婦人而沒直接寫她們的受害,與活著的兩婦人相互映襯,起了一個多側面、多角度揭露風流和尚罪愆的作用。淨心老和尚的借淫,其內涵比前幾種類型更加複雜和豐富些,它並不是一個「借」字所能概括得了的。老和尚對早來的兩個婦人,時而玩弄、時而放棄,對自己的姨表妹,雖口頭表示出一種親切,一旦慾火中燒,便顧不得倫理道德了,竟然「摟抱花娘求歡雲雨起來,任他完事」。這種亂倫行為醜惡無比。後來經花娘的一番嘲弄與譴責,淨心突然良心發現,大悟大徹,決心改邪歸正,不僅放花娘回家,而且還避開了正在淫樂的人群。正因為如此,小說結尾處,他被釋放並還了俗。這在懲治惡僧的全書中,算是個例外。它表現的是網開一面,給悔改者一條出路的思想。這與前兩種類型的較為簡備處理不同,情節有了點曲折,揭示了一點內心的衝突與矛盾(花娘的形象在這裏也有同樣的表現和效果)。因此,比較而言,虛空、綠林和紅林和情節處理較為簡單:有個美女來了,和尚看得心癢眼饞,就設法弄她或搶她、抱她進內室,再就是姦淫她。淨海和淨心的故事雖也沒完全離開這種基本模式,但因有了一些較為具體和生動的人物語言和感情交流與交往,有了一些較有個性的行為與動作,整個情節和故事就較有看頭,更耐咀嚼。

說《風流和尚》旨意和藝術上的淺薄和粗俗,與它描寫的直露和語言的平俗也分不開的。作品的「序」中說,許多其它小說「皆粧飾淫詞為佳」,「使少年子弟易入邪思夢想」。說實在的,《風流和尚》中也充滿著淫詞和蕩語,也有著不少使讀者「入邪思夢想」的情節與描寫。例如,虛空和尚與艷麗妓女秀容作愛雲雨時,小說不僅露骨地寫了秀容幫助虛空順利進行性愛的情節,而且還用了兩句所謂詩來形容此情景:「大光頭小光頭一齊都動,上花心下花心兩處齊親。」這種稱不上是詩的粗俗淫詞,也許只有在某些簡陋的廁所牆壁上才會發現。此外,像第一回,鄔可成與桂姐新婚交合的描繪,第三回,淨海和尚與桂姐同睡一被下的淫亂舉動等等,都寫得過多過細,表面上是以此讓人醒世,實際上則成了淫亂的展覽與挑動。再就是小說故事情節設計的粗疏。作品寫的「善惡相報」,並沒有生動形象的情節故事和人物境遇遭際的具體表現,有的只是如現代社會中的刑事判決那樣,犯了什麼罪就判什麼刑,不問具體手段與過程,只問結果。書中的三個惡僧犯了姦淫罪,被判斬首。這毫無疑義,因為罪有應得,咎由自取。然而,文學作品畢竟不是刑事記錄或罪狀陳述,它需要的是感情介入與人際衝突的展現,它需要有較為生動與曲折的性格演化與故事的鋪敘。《風流和尚》這兩點都較缺乏。小說中的各次和尚姦淫,都只是在騙取或拉扯婦人入門的情節上稍有點花樣變化,其餘的基本是直來直去,千篇一律,無更多的趣味與意蘊可言。而姦行所造成的危害與後果,除了花娘一家為此從焦急到互相爭吵,以至丈夫無緣無故蹲班房,這些有點實際感染力外,其餘的幾位人物與家庭(包括寫得最為具體的鄔可成一家),或者毫無反映與動靜,或者只是為了使醜忙至於洩露,做了一些不分對象、莫名其妙的舉動。讀者看到的也只是結果(如侍女秋芳的被威脅和被推入池塘,蓋氏夫人與秋芳的被燒死),並沒有看到姦行所造成危害的具體而有意義的過程表現。例如花娘被搶入淨室後,想外逃尋救,「被兩個婦人勸道:『你既然到此,你我是一般人了,即便尋丈夫父母,也不知道有冤難報。但是我和你在此也是個緣分,且含忍守著,倘有個出頭日子,也未可知。』……『被綠林紅林推扯進來上了路,便死也不放心出去了,我們三人且含忍著,或者這些個禿東西惡貫滿盈自有天報應。』」這些都可作為較生動具體的情節,可惜小說只停留在這些籠統抽象的言語中,並沒有形象表現。讀者也就無法深入洞察和尚們的罪孽了。

小說原意還有一種對比,即惡淫和尚猖狂的東院與清淨正氣的西院的對比。但小說對此也只是一種概念化的處理。因為前十回基本沒寫西園的情形,只是在第十一回縣主叫人到西房細搜時,才發現那裏有幾個青年秀才在讀書。小說用了一段俚言作了小結:「東房每夜擁紅粧,西舍終霄上冷床;左首不聞鐘聲響,右廂時打木魚忙。東廚酒肉腥羶氣,此地花燈馥鬱香;一座山門分彼此,西邊坐也善金剛。」寫得也較生動形象,但因沒有故事情節,也沒有人物活動,就不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達不到鮮明對比的藝術效果。

風流和尚原序

余觀小說多矣,類皆妝飾淫詞為佳,原說月為尚,使少年子弟易入邪思夢想耳。惟茲演說十二回,名曰《諧佳麗》,其中善惡相報,絲毫不紊,足令人晨鐘驚醒,暮鼓喚回,亦好善之一端云。

新編風流和尚卷一

第一回鄔可成繼娶小桂姐

詩曰:

結下冤家必聚頭,

聚頭誰不惹風流;

從來怨遂思中起,

不染相思直炯。

俚言提過。話說江南鎮江府城內,出了一件故事。這人姓鄔名可成,是這一府的第一家財主。年方三十一歲,氣相渾厚,體態豐俊。這年來,因元配張氏病故,那媒人議來與他議親的,一個不了一個,每日來往不斷。真來世上人,眼皮子是薄的,凡家中有大閨女的,恐怕一時送不上門去。鄔可成只與媒人說:「須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子,方可成就。卻不論家中窮富,陪送多少。」媒人叩頭去了。一路上想著,止有城外鳳凰樓前,蓋官人之女,姿色絕世,風雅不凡,堪作匹配。不免到他家一說,為是如何?

原來這蓋官人,名叫蓋明,祖居河南,彰德府人氏。因貿易至此下戶,欠了家下,雖不甚富,也頗有些過活。聽得媒人與他提親事,再三說道:「鄔人若果續往,只管使的;若娶為妾,決不應承!」媒人道:「委實要娶一位夫人,休得見亂。」蓋明與婦人周氏商議妥當,可下允了。媒人告辭,出得門來,即時走到鄔家,見了可成,將蓋家親事稟上。可成滿心歡喜,擇定日期,打點緞疋、釵環,聘金三百兩,送到蓋家。蓋明厚辦裝奩。堪堪到了吉期,周氏婦人將女兒齊齊正正,打扮得十分嬌滴。這女兒因是八月十五生辰,取名桂姐,方年二九。是夜,又兼夜朦昧,襯的艷治之態,就如那月裡嫦娥一般。真正是:

明月照粧美裙釵,

行來引佩下理臺。

門外簾前懶款步,

嬌聲融冶下臺階。

云環彷彿金釵墮,

不肯抬起臉兒來。

是夜,漏下三更,忽聽門外鼓樂齊鳴,鄔可成前,還擁擁擠擠,引著桂姐上了花轎,登時要過門去了。不免禮生唱禮,交拜天地,諸親六眷,前來賀酒筵,一天至晚,方才散了。可成與新人除冠脫衣,把新人一看。正是:

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可成與桂姐就枕,即捧過臉兒親嘴,便自分其兩股,見那牝戶緊緊一道立縫,又兼香乳、纖腰、粉頸、朱唇,紅繡弓鞋,尖小可愛,一時魂蕩魄迷,盡情而弄。二人嬌聲低喚,十分興趣。事完,及至雞嗚,方才睡醒。陽台重赴,愈覺情濃,更曲盡一番恩愛。自此夫妻如魚得水,歡樂極矣!

怎奈光陰似箭,不覺已經三年。這鄔可成原來捐得是個知縣,七品正印。這年三月間,有京報下來,分發浙江,候補縣正堂。可成喜不自勝,請客來友,灑掃焚香,追封三代;把前妻埋葬,追封誥命夫人。又陳蓋氏誥命。一面收拾車輛,去到浙江省城候缺。擇日,帶著婦人桂姐而去。一路曉行夜宿,來到浙江住下。可巧半年有餘,就補到秀水縣知縣。可成因夫人蓋氏不服水土,復將蓋氏送回家去,另娶了一個妾房上任不題。

且說蓋氏不服,好生悶倦,隨向使女秋芳說道:「聞聽城外大興寺,香火大會,十分熱鬧。明日去閒耍閒耍,也散散我這悶懷才好。」秋芳記在心中。次日,果然喚下轎子,與婦人說知。夫人即時打扮起來,與往日梳洗,更加十分俏儷。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大興寺和尚裝道姑

且說夫人打扮的比往日更加十分俏儷。正是:

詩曰:

使女會俯就,粧點素嬈嬌;

輕輕勻粉面,淺淺點絳杶。

花點疏星墮,螺痕淡月描;

影入凌花鏡,另一種窈窕。

夫人欸動金蓮,出了繡房上轎,一直來在大興寺內。只見那寺,委實可觀,有詩為証:

鐘鼓直聳在青霄,

殿角金鈴風送搖;

爐內氤氳蟲瑞靄,

三尊實相紫金銷。

又見那些燒香的女子,來往不斷,夫人朝了佛相,拜了四拜。隨往後殿,各處勝跡看了一遍。出得後門來,在一所花園,只見百花密開,紅白相稱,粉綠相映,誇不盡的嬌姿嫩色。有詩為証:

春光無處不飛懸,景色明媚又一天。

片片落紅點水上,飄飄敗絮舞風前。

海棠睡足迎春笑,垂柳隨風弄偏翻。

啣泥乳燕飛故故,織柳新鶯語關關。

年年怕見在開落,今歲又到落花天。

夫人吟畢,又見紅日西墮,出的寺來,上轎回去。

卻說這大興寺中,有四五個和尚,掌教的名叫淨海,見這夫人那一種風流美色,在寺內各處遊玩,早已飽看了一頓,驚得魂飛天外,恨不能一口吞他到肚內。便隨著轎子,竟至鄔宅門首。見夫人走到院裡,他用心打聽,鄔官人不在,家下只有幾個奴僕相伴。回到寺中,一夜痴想,道:「我往日偷上了許多婦女,從來沒一個這般雅緻佳人,怎生一條妙計,進他院去,再見一面,便也甘心。」想了一會,暗道:「好計!好計!必須粧做尼姑模樣,假以化燈油為名,竟入內房,如此,如此,或可成就。」隨往典中,買了一件青絹衫子,穿了一雙尺口鞋兒。這淨海本來生的乖巧,年紀輕,只二十多歲,打扮起來,真真像個小道姑一般,端端正正。

走出門來,竟到鄔家門前。管門的見是一個女僧,並不阻擋。他一步步走到內宅,只見那夫人在天井內,觀看金魚戲水。淨海打一文星,叫聲:「奶奶萬福。」夫人回拜,忙叫使女讓他房中坐了。淨海進了香房,上下一看,真個洞天福地。使女取茶與他用了,淨海就將化燈油之事與夫人說了。這夫人心極慈善,便取二兩白銀上了布施。淨海故意拉起長談,說了些吃齋的、念佛的外套子話。直至過午,才要動身。只見西北角下狂風忽起,飛沙走石,四面而來。霎時間,天黑地暗,正是:

伸手不見拳,對面不見人。

夫人道:「天已晚了,這風不曾住的。小師父,你就在此住了罷。明日再回庵去,有何不可?」淨海聽得留他過宿,他喜從天降,隨說道:「怎好在此打攪夫人?」夫人道:「這是人不留人,天留人,你若走出,迷糊了路,往往倘然被老和尚持裡去,那時忘了?」淨海故意面紅道:「奶奶取笑了。奶奶在家,藏的掩飾,再不能叫和尚背了去的!」二人又說笑了一會,只見夫人叫使女秋芳打點酒餚。

須臾,點上燈燭,擺下晚飯,夫人與淨海對面坐了,秋芳在旁斟酒。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留淫僧半夜圖歡會

且說秋芳在旁斟酒,夫人說:「你可將酒壺放在此,吃過了飯,臨睡時,進房來罷!」秋芳應了一聲,竟出去了。夫人勸道:「師父,請一杯。」淨海道:「奶奶也請一杯。」夫人道:「你這般青春標緻,何不反俗,嫁個丈夫,以了終身?」淨海道:「奶奶,說起『丈夫』二字,頭腦也疼。倒是在這清淨法門裡快活。」夫人道:「這是怎麼說著了?有了丈夫,知疼知熱,生男育女,以接宗枝,免得被人欺侮。」淨海道:「奶奶有所不知。嫁個丈夫,若是撞著知趣的,不用說朝歡暮樂,同衾共枕,是一生受用;倘若嫁著這村夫俗子,性氣粗暴,渾身臭穢,動不動拳頭、巴掌,那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豈不悔之晚矣!」夫人道:「據你之言,立志修行是不嫁的了。只怕你聽不得雨灑寒窗,禁不得風吹冷被,那時還想丈夫哩!」淨海道:「奶奶,別人說不得硬話,若在我,極守得住。奶奶苦不嫌絮煩,我告稟奶奶一番:我那庵中,住著一個寡女,是朝內出來的一個宮人。他在宮中時,那得個男人如此?因此內宮中都受用著一件東西來,名喚『三十六宮都受春』,比男人之物加倍之趣。各宮人每每更番上下,夜夜輪流,妙不可當。他與我同床共住,到晚同眠,各各取樂。所以要那男人何用?小僧常到人家化緣,有那青年寡婦,我把他救命急他,好生快活哩!」夫人笑道:「難道你帶來的?」淨海道:「奶奶,此女僧帶得幾件而來,我想常有相厚的寡居,偶然留歇,若是不曾帶在身邊,便掃了他的高興,所以緊緊帶定。」夫人道:「無人在此,借我一看,怎生模樣一件東西,能會作怪?」淨海道:「此物古怪,有兩不可看:白天裡不可看,燈火之下不可看。」夫人笑道:「如此說,終不能入人之眼了。」淨海亦笑道:「貫能入人之眼。」夫人道:「我說的是眼目之眼。」淨海道:「我曉得也!故意逗著作耍。」又道:「今晚打攪著夫人,心下不安,可惜女僧是個賤質,不敢與夫人並體。若是奶奶不棄,略略一試,也可報答奶奶盛情。」夫人道:「此不過取一時之樂,有甚貴賤。你既有美意,便試試果是如何?不然還道你說的是謊。」

淨海見他動心允了,忙斟酒,勸他多吃幾杯。夫人說得高興,不覺一時醉了,坐立不定,道:「我先睡也,你就在我被中睡著罷。」淨海應了一聲,暗地裡喜得無窮。他見夫人睡穩,方去解衣,脫得赤條條的,潛潛悄悄,拉起香被兒,將那陽物夾得緊緊的,朝著夫人,動也不動。那夫人被他說的心下癢極,只見小姑姑不動,想道:「莫非他是哄我?」隨問道:「師父睡著麼?」小姑姑道:「我怎敢睡?我不曾問過夫人,不敢大膽。若還如此,要如男人一般行事,未免摸摸索索,方見有意興。」夫人道:「你照常例做著便是,何必這般拘束。」夫人把他一摸,不見一些動靜,道:「你將他藏在何處?」小姑姑道:「此物藏在我這裡邊,小小一物,極有人性的。若是高興,便從裡邊照出,故與男子無二。」夫人笑道:「委實奇怪!」淨海即把夫人之物,將中指進內,輕輕撥著花心,動了幾下,淫水淋淋流出。他便上身,湊著卵眼一聳,插將進去,著實抽來。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回後花園月下待情郎

若戀多嬌容貌,陰謀巧取歡娛。

詩曰:

上天不錯半毫絲,害彼還應害自己。

柱著藏頭露著尾,計然雪化還露屍。

冤冤相報豈因遲,且待時辰還未至。

且說淨海著實將夫人抽將起來,夫人那知真假,緊緊摟住,柳腰輕擺,鳳眼乜斜,道:「可惜你是婦人,若是男子,我便叫得你親熱。」淨海道:「何妨叫我認作男人。」夫人道:「若你變做男人,我便留在房中,再不放你出去了。」淨海道:「老爺回來知道,恐是性命難逃。」夫人道:「待得他回,還有三載。若得三年夜夜如此,便死也甘心。」淨海見他如此心熱,道:「奶奶,你把此物摸摸,看還似生就麼?」夫人急用手摸了一摸,並無痕跡,粗大異常,如鐵似火,吃了一驚。隨問道:「這等你果是男子?子是何若之人,委實怎生喬粧到此?」淨海急忙跪在床上,道:「奶奶,恕小僧之罪,方敢直言。」夫人道:「肓至此,有何罪?汝但實對我說,待我放心。」淨海道:「我乃大興寺掌教和尚,名叫淨海。昨日奶奶進殿遊觀,小僧見了,十分思慕,欲會無由,思想得這個念頭,買了衣於暗處裝束而來。幸遇奶奶留宿,這也是姻緣了。」夫人嘆了一口氣,道:「千金軀,一旦失守,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二人又做巫山之夢,弄至兩個時辰,方才雲收雨散。

正說話間,只聽秋芳推門進房,來尋道姑。四圍不見,吃了一驚,不敢做聲,暗暗一頭想著,一頭睏了。

且說他二人見秋芳推門,雙雙摟定睡了。直到五更,夫人催淨海早早起來束粧。夫人叫秋芳道:「肓至此,料難瞞你。切不可說與外人知道,我自另眼看你。」秋芳伏著床沿上回道:「夫人不吩咐,也不敢壞夫人名節,何用夫人囑咐?」這夫人一骨碌抽身起來,取了幾樣點心與淨海充飢。淨海道:「足感夫人用心。」說罷,告辭而出。夫人說:「出門一路向北,看了後門,黃昏早來。」淨海應了一聲,恰是個女道姑模樣。秋芳送出大門,一路竟至後花園,門外上有三個字的一面牌額,寫著「四時春」,左右貼著珠紅對聯。上寫:

園日涉以成佳趣,門雖設而常關閑。

他便記在心裡,仍回到寺中,淙衣服,與聚僧道:「你們好好看守寺院,我今晚一去,不知幾時才回,且勿與別人洩漏。」說罷,設下酒餚,那些和尚大家痛飲一番。不覺金烏西墮,玉兔東升,約有初更,來至花園門首。將門一推,卻是開的,竟進園中,只見露臺下,夫人與秋芳迎著前來,秋芳忙去鎖門。二人就在月下坐著,秋芳取了酒餚,擺列桌上,夫人著秋芳坐在桌橫飲酒,月下花前,十分有趣。從此朝藏夕出,只他三個人知,餘外家人皆不知道。這且不表。

再說這寺中,自淨海去後,又屬著虛空掌教。素有戒行,開口便阿彌陀佛,閉門只是燒香誦經。那知這都是和尚哄人。

一日,有個財主,攜一艷妓水秀容來寺閑耍,那秀容走出色的名妓,嬌姿絕倫。虛空久聞其名,那日走進,虛空不知。劈面一撞,秀容忽然便自一笑。虛空見他一笑,動情起來。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賊虛空痴心嫖豔妓

且說虛空見秀容照他一笑,便自動心。想道:「人家良婦,實是難圖,紅樓妓女,這有何難?」須臾,見秀容去了,他把眼遠遠送他,到夜來,好似沒飯吃的餓鬼,鬼錢無一開到手。自此,無心念佛、燒香。一日一日,害起想思,非病非醉,不疼不癢,暗說:「今夜換了道袍,包上幅巾,竟到他家一宿,有何不可?」堪堪日落黃昏,裡房中取出五兩銀子,竟往水家而來。

這和尚該是湊巧姻緣,卻好這一晚還不曾接過客,秀容見了,三兩下打起神,走出接進房來。坐下,問道:「貴府居處?法號大名?」虛空道:「敝居大興寺,小字虛空。」秀容道:「尊字好相法兒。」虛空笑道:「小僧法門弟子,因慕芳姿,特來求宿。」秀容心下想道:「我正要嘗那和尚滋味,今造化。只恐妓舖往來人多,有人知道,逕累師父,必須議一淨處,方好。」虛空道:「且過今夜,明日再取。」連忙摸出五兩銀子,送與秀容。秀容說:「為何賜這許多銀子?」虛空道:「正要相取,休得見怪!」須臾,燈下擺出酒餚,二人閉門對飲。和尚抱秀容於懷中,親親摸摸,十分高興。吃得醉醉的,收拾脫衣就寢。那虛空見了婦人雪白仰在那裡,恨不得一口水吞下去,便一把摟住,道:「我的心肝!」便急腦的亂搠。秀容笑道:「莫非仗著你這和尚結實不成?就是練了頭功來的,也是撞不進去的,必須有個門路。」隨把手扶著陽物,到了花門:「小師父請進去罷!」虛空就如吃蜜呔糖瓜子的一般,抽頂起來。自然與俗人不同,分外有興。但只見:

大光頭,小光頭,一齊都動;

上花心,下花心,兩處齊親。

一口氣抽送千徐,直至三更,方才完事。睡至五更,方才重赴,又弄到雞鳴,方才罷手。這也按下不表。

再說大興寺中,還有三個和尚:一個老年的名叫淨心,兩個年少的,一名綠林,一名紅林。他三人謹慎為為守守院。這一日,有一位婦人,姓經名花娘,丈夫經典,適從娘家回來,剛剛走到寺前,一聲響處,那雨傾將下來。花娘一時無從躲避,連忙走入寺中山門裡,他凳上坐著。心下想到:「欲待轉回娘家不得,欲回到夫家,路途尚遠。」心下十分憂悶,如何是好?初時,還指敗晴再走,不想那雨到黑不住,平地水深三尺。花娘無計可使,便悄悄避在牆角之下,過了今夜,明日再走。竟自就地而臥。

須臾,只見兩個和尚,在傘下挑著一個燈籠出來。道個萬福,道:「妾乃前村經典之妻,因從娘家而回,偶值大雨,進退不能,求借此間收留一夜,崢位師父方便。」原來這兩個和尚,一個青臉紅花叫做綠林;一個藍臉紅鬚叫做紅林,是一對貪花色的飽鬼。一時見了這個標緻青年的婦人,如得珍寶,還肯放過了他?便假意道:「原來是經官人令政,失敬了!那經官人與我二人十分相契的好友,不知尊嫂在此,多有得罪。如今既知道了,豈有不放尊嫂回去之禮,至今安置在此的道理?況尊嫂必在此多受飢了,去到小僧小房吃點素飯、大餅、饅頭點心罷!」花娘說:「多承二位大師父好意,盛情待我,婦回家去,見了我的丈夫,將從前從後,一一說明他聽。要知道了,必然感恩不盡,前來奉謝二位師父。二位師父莫送,請回罷!我只求在此權坐,倘不必費心了,我心中實在不安,勞駕!勞駕!」如欲聽後來的話兒,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回大興寺避雨遭風波

詩曰:

東風吹開的枝頭,

不與凡花鬧風流;

風飄青色孤芳遂,

待月黃昏瘦影浮。

閒言少敘。且說花娘言道:「只求在此權坐,不必費心。」綠林道:「你看這地下水又進來了。」紅林道:「少頃水裡如何安身?我好意接尊嫂房中一坐,不必推淙。」綠林道:「師兄,你拿了傘與燈光,我把娘子抱了進去罷。」言之未已,向前一把抱了就走了。花娘破口大罵道:「我把你這些禿雜種,那個不是奶奶們養活的,反來欺侮奶奶。」綠林回道:「所以是奶奶養活的,才要認認老家哩。」一直抱進一個淨室,推門而入,已有一個老和尚,與兩個婦人在那裡頑耍。綠林叫道:「師父,如今一家一個,省得到晚來你爭我奪。」老和尚一看,道:「好個青年美貌山主,怎麼好像面熟的一般?」想了一會,忽然想起,便道:「小徒弟,休要動手!這原來是前村經典經官人之妻氏,娘家姓花,我的娘與他的娘是一個娘的孩子,我與他就是兩姨姊妹。自幼我在家時,常在一處玩耍,這才是脫著臀在一堆的姊妹們哩!自從他娶了過門,我進了寺院,幾年不曾見面了。」花娘聽了,早知是姨兄,些須放心,隨叫道:「哥哥原來就在這個寺裡出家麼?妹妹那裡知道?明日將小妹送回家去,認了門戶,咱姨妹們常常來往便是。」老和尚道:「這事我一個人主不的,今晚商議,明日再取罷了。」忙忙打點酒餚,勸花娘去吃。那裡吃得下去,兩個婦人前來再三勸飲,沒奈何才吃了幾杯。兩個婦人又道:「婦身俱是人家兒女,也因撞著這兩個賊禿光頭,被他藏留此處,只如死了一般,含羞忍恥過了日子,再休想重逢父母,再見丈夫面了。就是他親姐妹到此,他也不往外放。」見他們這般一說,也沒奈何,想道:「且看後來再圖機會。」

且說綠林、紅林見他二人是姨兄、姨妹,便不敢與老和尚爭風。便摟了兩個進房去睡。這老和尚沒了對頭,一時陽物勁的難受,便把花娘領進密室坐下,果然潔淨清我。正是:

幾句彌陀清淨地,數聲鳥啼落花天。

須臾,擺下酒餚,般般稀世之珍。花娘無奈,只得同他對飲。是夜,老和尚摟抱花娘求歡,雲雨起來,任他完事。後來三對兒,每日夜飲酒取樂。

過了幾日,花娘的丈夫經典,不見妻子還家,往丈人家門去接取。見了岳父母道:「你女為何不出來見我?」花春夫妻道:「去已八日了,怎生反來討要妻子?」經典道:「幾時回去的?一定是你嫌我小生意的窮人,見你女兒有幾分姿色,多因受人財禮別嫁了。」花春罵道:「放屁,多因是你這小畜生窮了,把我女兒賣與別人去了,反來問我討人來?」丈母道:「你不要打死我的女兒,反來圖賴。」便放聲大哭起來了。兩邊鄰舍聽見,一齊都來了。問說起原故,都說道:「實然回去了。」想此事畢竟要涉訟的,遂一把扭到縣中,叫起屈來了。

大爺聽見,叫將進來。花春把女婿情由一訴,大爺未決,花春鄰舍上前,一口同音道:「果是經典妻子回家去的。」經典回道:「小的住的房屋,只是數間小舍,就是回了家,豈無鄰舍所知?強爺喚小人的鄰人一問,便知明白。」未知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新編風流和尚卷二

第七回老和尚巧認花姨妹

詩曰:

每日貪杯又化娼,

風流和尚豈尋常;

袈裟常被胭脂染,

直掇時聞花粉香。

且說經典回道:「強爺喚小人鄰舍一問,便知詳細。」縣官差人遂拘到經典鄰舍,問道:「你們知經典之妻幾時回家的?」那四鄰道:「經典妻子因他岳母生日,夫妻同往娘家賀壽。過了幾日,見經典早晚在家,日間街坊買賣,門是鎖的,並不見他妻子回來。」花春道:「大爺,他謀死妻子,自然買囑鄰居與他遮掩。」知縣道:「也難憑你一面之辭。但花春告的是人命事情,不得不把經典下獄,另日再審。」登時把經典扯到牢中,那兩邊鄰舍與花春,在外不時聽審。這經典是個生意人,一日不趁,一日無食,又無親友送飯,實是可憐。幸喜手藝高強,不是結網巾,便是打鞋,易米度日。按下不題。

且說花娘每日侮於淨室中坐著,外邊聲息不通,欲尋死來,又被兩個婦人勸道:「你既然到此,你我是一般人了。即便尋死,丈夫、父母也不知道,有冤難報。但是我和你在此,也是個緣分,且含忍守著,倘有個出頭日子,也未可知。」花娘聽了,道:「多謝二位姐姐解勸,怎得忍辱偷生?像這等狠毒和尚,也算是無天理了。」婦人道:「奴家姓江,刖,這位是郁大娘。我是五年前到此燒香,被和尚淨心誘入淨房,把藥做的酒,放於花糕內,吃了幾條,便醉將起來了。把我放在床上如此,及至醒來,已被淫污。幾次求放,只是不依。那兩個徒弟,那個嘴歪叫做綠林,那個眼邪的叫做紅林。我來時都有婦人的,到後來病死了一個,便埋在後面的竹園內。又有兩人也死了,如此埋的。這郁大娘也是燒香,被綠林、紅林推扯進來。上了路,便死也不放出去了。我們三人且含忍著,或者這些個禿東西,惡貫滿盈,自有天報應。」正是:

善報,惡報,遲報,速報,終須有報;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謂無知。

按下三個婦人講話,暫且不表。

且說綠林,一日正在前殿閑步,只見一個孤身婦人,手持香燭,走進山門中來。綠林仔細一看,那婦人年約有三十五六歲,一張半老臉兒,且是俏儷;衣衫雅淡,就如秋水一般,清趣之極。舉著一雙小腳,周周正正,紮著金線褲腿,絲線帶兒,溫溫存存,走進殿來。朝佛燒香、點燭,拜了幾拜,起來道:「請問師父,聞後殿有尊觀音聖像,卻在何處?」這一問,便抓住綠林的癢處,便想道:「我若是將這婦人領到那邊,不用說,他二人又與我奪。」忙道:「娘子,待小僧引導便是。」那婦人攸攸不覺,只當他是好心。一步步跟入了煙花柳巷的寨。進了七層門,到了一小房,果有聖像。田氏深深下拜,綠林回身把七層門都上了拴,走將進來。田氏道:「多蒙師父指引,告辭了。」綠林說:「小娘子,你裡邊請坐,把了待茶。」田氏說道:「小妾沒有甚麼布施,不敢在此打擾大師父。」綠林說:「田善主既然來到此處,沒有不到小房待茶之理。」田氏說道:「沒甚布施,决不敢在此打擾。」綠林攔住去路,那裡肯放。田氏只得又入一房,極其精雅,桌上蘭桂名香,床上梅花羅帳。綠林笑嘻嘻捧著一個點心盒兒擺下。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田寡婦焚香上鬼計

詩曰:

已作寺院客,如何轉念嗟;

來到有福地,不慣住僧家。

且說綠林和尚捧著一個點心盒兒擺下,又取了一杯香茶,連忙道:「娘子,且請用點心罷!」田氏曰:「我不曾帶得香錢,怎好取擾。」綠林笑道:「大娘子不必太謙了,和尚家的茶酒,俱是十方施主家的,就是用些,也並非費了僧家一文錢的。請問大娘子貴姓?」田氏道:「奴家姓田,丈夫沒了七八年了。守著一個兒子,到了十五六歲,指望他大來成家立業,不想上年又死了。剩下奴孤身無依無靠,特來求佛,賜一個好結果。」綠林笑道:「看大娘子這般姿色,美貌青春,還怕沒有人家來求娶你去了。」田氏不答,面上通紅將起來。不期又吃了幾條花糕下來,那熱茶在肚子裡一陣發作起來,登時就如吃醉了酒的一般,立腳不住,頭暈眼黑起來了。說道:「師父,你這是弄的件眩迷人的東西叫我吃了,為何頭暈眼花起來了?」綠林道:「想是娘子起得早了些,是的乏了。此處並無人來到,便在小床一睡,歇息歇息如何?」田氏想了道:「我今上了你這禿葫蘆的當了!」然而要走,身子跌將倒來,坐立不住,只得在桌上靠著。那禿驢把他抱了放在床上,田氏要走,被酒力所困,那裡遮護得來﹖只半推半就兒,順他做作。那禿賊解開衣扣,燃小衣,露出一身白肉,喜殺了賊禿。他使姿意幹將起來了。一抽一送,著實奉承敬意了一回。

詩曰:

初時半推半就,次後越弄越騷;

起初心花峰採,後來雨應枯苗。

且說那田氏被綠林把酒都弄醒了,道:「師父,我多年不曾如此,今日遇著你這般有趣,怪不得婦人家要想和尚,你可常到我家走走。」綠林事完,放起田氏,道:「你既孤身無憂,何須回去,住在此處,日夜與你如此,又何須就驚受怕,到你家去,倘然被人看出,兩下羞臉難藏,如何?」田氏道:「倘此間被人知道,也是如此。」綠林道:「我另有外房,這間臥房是極淨的幽室,人足跡是不到的所在。」田氏道:「這般也使得,回家去取了必用之物來,再與你如此便了。」綠林說:「什麼必用之物?」田氏道:「梳妝之物。」綠林說道:「這是現成的。」隨開了箱子,取出幾副鏡面、花粉、衣服,俱是婦人必用之物。去掇出一個淨桶,道:「要嫁女兒,也有在此。」田氏見了一笑,把和尚禿頭打了一扇子,道:「看你這般用心,是個久慣偷婦人的賊禿。」綠林亦笑道:「大娘子倒也是,是個慣養漢的婆娘。」田氏道:「放你的驢花,你娘才養漢哩!」綠林說:「既不慣養漢,為何方才將扇子打和尚?」二人調情有趣。到午上,列下酒餚,二人對吃對飲,親嘴咂舌,不覺一時高興,又幹將起來。自此守著田氏,竟不去爭那三個婦人了。

且說花娘與老和尚淨心一處同宿,只因思家心切,一味小心從順,以求放歸,再不敢一毫倔強,以忤僧意。這淨心見他如此,又是姨娘囡,固然切近三分,便常起放他之心。然恐事露,敢而不敢,到上床之際,又苦苦向淨心流淚。淨心說:「不是出家人心腸狠毒,恐一放你時,倘然說與人知,我們都死的了。」花娘說:「若哥哥肯放小妹,我只說被人拐至他方,逃走還家的。若說出哥哥一字,小妹當肉在床、骨在地,以報哥哥。」淨心見他立志真切,道:「放你便放你,今夜把我弄個快活的,我做主放就是了。」且聽下回分解。

第九回圖歡會釋放花二娘

謾說僧家快樂,僧家安是強梁;

披削髮作光光,粧出恁般模樣。

上禿牽連下禿,下光賽過上光;

禿光光,禿光光,才是兩頭和尚。

且說淨心言道:「今夜你弄我個快活,我便做主放你。」花娘聽了,喜不自勝,便道:「我一身被你淫污已久,不知弄盡多少情形,我還有甚麼不願意處﹖任憑師父所為便了。」淨心道:「春宮上寫著有一故事,俗家若是做來,就叫倒澆燭,僧家做騎木驢。我仰在這裡,你上在我身上騎著,若弄得我的出,便見你是真情。」花娘笑道:「如此說,師父就是一個七歲口的蔥白大叫驢。這驢物又是倒長著,我若騎上去,你可別大顛大跳的,將我跌將下來,再往別處咬群去。叫人家喂草馱的見,一頓棍子打傷了骨頭。那時賣到家房裡,一天上五斗麥子,三斗紅糧,二小米,半夜裡把眼子一卸,卸下來,別說沒有麩料,連青草不管你吃個飽,可就終無出頭之日期了。」淨心道:「你那裡懂這些。不要緊的,我勁的慌了,快快上來罷!」花娘道:「你先說騎木驢,我想這驢老了,多半是送到磨房頭裡的,師父你不要怪我,我越說鬧,你才越的高興哩!我再問一聲:在家我與丈夫幹事,他那陽物是個圓的,你這怎麼卻是方的哩﹖想來是人不一樣人,木不一樣木,陽物也不是一樣的嗎﹖不就是你了四方施主的錢糧來,諸日酒山肉海,吃的熊攻了腦子了嗎﹖你也悶殺我了!」淨心道:「你俱不曾猜著,我這原是父母遺體胎裡帶的。」花娘說:「是了!是了!你父母遺留下你這異種,在市街上作賤人家良婦,污辱大家眷夫婦,準備著惡慣滿盈,死無葬身之地。我勸你早早回頭,痛改前非。今夜將我送出寺去,後來我自有好處到你,如不然,奴即死在九泉之下,我也必不與你干休。」淨心聽了,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說道:「大然大悟,道如此之言,真正是晨鐘暮鼓,喚回雲海夢中人。小僧知過必改,決不食言。施主救我一條性命,小僧殺身難報。」說罷,正衣叩頭流血。花娘道:「不必此等。看那邊兩個禿騙知覺,難以脫身,就此快收拾送出我去,奴必不忘你的好處。」抽身穿了衣服,取了梳具,梳洗完了。淨亡將花娘領著,一層層開了門戶,一直來到山門以外,二人相別。淨心回身,復又把門戶重重閉上。來至淨室,只見綠林、紅林與那婦人輪流取樂,他也並不理睬,躲在一旁去了。

且說花娘出的寺來,迷迷糊糊,又兼天尚未明,黑洞洞留在原地,那裡分得清東西南北,坐在地下,定醒了一會,方才認得前路,竟奔夫家,恨不能兩步併了一步走,此時恰好天已大亮,遠遠望見自己門戶,把那膽子方才放下來了。走至近前,把門一看,卻是鎖的。沒湊巧,正在納悶之間,有一個貼近鄰人,姓王名成美,此人性直,善成全人家的好事,就在縣中當差。這日衙中有事,頂早起來,到縣前公幹。見了花娘,吃了一驚,道:「花娘子,你在何處存身?害得你丈夫坐在監中,可曉得麼?」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贈金銀私別女和尚

詩曰:

尚有金銀贈,如何別女僧;

白日佛門弟,夜間化俗人。

且說花娘聽了公差之言,流下淚來,道:「奴今要見丈夫,不知往那一路去?」鄰人道:「我今正要往縣中,可同我去便了。」二人隨路而行。一路上,花娘將綠、紅二和尚之杓一說了。不多時,已至縣前,這且不表。

再說淨海和尚在鄔家與夫人偷情,朝藏夕出,並無一人知道。屈指光陰不覺已經二年。鄔可成任滿,不久就要回家。蓋氏夫人聽了這個消息,如冷水澆心的一般,忙與淨海議曰:「為官的早晚回來,咱二人就要永別矣!」說罷,紛紛淚下。正是:

詩曰:

安排此事傳幽客,收拾春光急欲回;

春信順人向問漏,假忙道姑人對猜。

淨海與夫人哭的知醉如痴,說不盡的離別情腹。正在難捨之際,家人報道:「老爺已到關上,次日就到家了。」夫人起的著忙,吩咐飲食佳餚,一面從箱中取了十餘封銀子,道:「不期丈夫就到,我心口如失珍寶一般,有計也不能留你。可將此金銀,依先回到僧房,再圖後會便了。」淨海哭將起來了,夫人亦流淚道:「如今須照女姑打扮,即出園門,料無人見,就此拜別矣!」秋芳送他出去,閉上園門,方才回。正是: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一時上上下下忙將起來,準備著家主回來。不多時,果然到了。夫人道:「迎至當下相見。」個個歡喜,兩邊男女叩頭。進房除了冠帶,夫人擺酒與丈夫接風。可成便向夫人問些家事。自古新婚不如久別,夫妻早早睡下,不用說極盡一番恩愛。

次日未明,鄔可成起身來,梳洗拜客,忙忙的一連拜得客完,未免上墳拜掃。家中又請著親戚,做了幾天戲文。一些奉承他的,送禮的,遂拜見,一連忙了十餘日,才得安穩。正是:

詩曰:

人逢喜事精神爽,悶來愁腸困睡多。

按下鄔家婦人不表。

再說花娘隨著鄰人,二人一行來至縣中。鄰人玉成美把他領至牢中,經典一見,吃了一驚,道:「你在那裡﹖害得我到此地位!」花娘將前杓一說了一遍,滿獄裡的犯人,無不痛恨和尚。登時,禁子上堂稟明,取出經典夫婦,當堂一問。花娘將如何歸家、如何避雨、如何遇和尚,一一說明。縣主大怒,即刻問:「這寺中有幾房僧人?」花娘答道:「聞有東西二房,西房是好的,實不知詳細。」知縣點齊四班人役,各執器械,即時上轎,竟到大興寺而來。剛到寺門,只見一個女道姑,年有二十多歲,在那邊叩門。縣主吩咐人等:「與我拿將過來!」兩邊衙役的狠如完煤的,一聲把一個女道姑架將起來,撳倒縣主面前。縣主道:「你是那庵裡女僧,來此何幹?」正是:

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打門心不驚。

這女僧原是淨海和尚假裝,自鄔家走出的,原來方才走到此處。一見縣主問,嚇的魂不附體,沒了,只見他乾張口說不出來。縣主早知他心裡有病,吩咐:「把他道服涸來,給我除去。」兩旁答應一聲,上前將他外衣扒下,露出來條條一男子體態,懷中還揣著幾封銀子。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鄔可成水閣盤秋芳

詩曰:

記是男兒體,如何袢如人;

今夜圖歡會,日久赴市曹。

且說縣主見道姑露出男體,又揣著幾封銀子,大怒問道:「你是那裡來的賊犯,假粧女僧?偷得誰家銀子?實實招來!」淨海一時隱瞞不住,就將起初到鄔家,如何與夫人偷情,如何贈金,今日如何回寺,前前後後,說了一遍。縣主叫人役領將下去。看了文,方回室寫一封密書,著人送與鄔家。鄔可成拆開一看,心下明白,想道:「此見可洩漏,暗暗圖這賤人便了。」

過了幾日,可成見秋芳往花園內採花,叫他來到水閣以上,悄悄問道:「你可實說,夫人床上,誰人睡來﹖若不直言,我卻把你殺死。」說道從袖中取出一把尖刀來。秋芳魂不附體,說道:「只有一女道姑前來化緣,因風大又兼天晚,留宿一夜,次早便去了。」可成道:「道姑必是男人。」秋芳道:「道姑那有男人之理?」可成道:「他住在那裡?」秋芳說:「住在大興寺裡。」此句答得不好了。可成想道:「那有女僧在寺院之理?」收了小刀,道:「隨我來!」秋芳跟定,早已留心。恰好走至池邊,可成上前,用力把他一推,秋芳急急向外去躲,剛剛撲在水面之上,大聲叫將起來。夫人早已聽見,前來看時,可成竟往花園去了。忙叫家人把秋芳撈將上來,喚至內室,間其情由。秋芳一一說明,夫人驚得面目改色,道:「此事必洩漏矣!怎好?」正然議,只見可成歡歡喜喜的走來,一些也不在心間。夫人只是放不下膽來,可成置之不問。

又過幾日,可成到與夫人睡至二更時分,故意把夫人調得情熱,雲雨起來。可成道:「我今夜酒少了些,覺得沒興,若此時得些酒吃,還有興哩!」夫人道:「叫一婦人酒楻取來便是。」可成道:「此時他們已睡,哄著他只說要酒,大有不便,還須夫人一取可也。」這夫人自從聽秋芳之言,恐丈夫謀害,時時留心。隨道:「既如此,我去取來。」把手淨了,執著燈火,取過鑰匙,竟往酒房而去。可成躬腰從隨,其想著夫人填在酒(木+皇)裡浸,浸死力解心頭之恨。正是:

詩曰:

人叫人死死不了,天叫人死活不成。

只見夫人取一條大凳,走將上去,彎身而取。可成上前,才要動手,偏偏這凳兒擱得不穩,把夫人歪將下來。可成見見成,忙問:「夫人怎樣來?我恐酒楻深大,怕取不來,特來相挪一挪。」夫人明知他來意不善,卻無別言,復執燈火取了,方才回房。整其餚來,二人對飲不題。

再說縣主在大興寺前鎖拿淨海,竟到東房,吩咐把房頭細搜。拏出三個婦人、三個和尚、兩個道人、三個行者。又著人到竹園內,掘出兩個婦人屍首來。縣主又叫到西房細搜,只見幾個青年讀書的秀才,俱是便服,道:「老父母,東房淫污不堪,人恨於心,今蒙洞燭,神人共喜。這西房門生們在此攻習書史,實是清淨法門。」門生向時有俚言八句為記:

東房每夜擁紅粧,西舍終霄上冷床;

左首不聞鐘聲響,右廂時打木魚忙。

東廚酒肉腥羶氣,此地花燈馥鬱香;

一座山門分彼此,西邊坐也善金剛。

第十二回誅淫僧悉解眾人恨

詩曰:

善惡到天總有報,天理昭彰是直情。

且說縣主看罷俚言,辭了西房,把左右轉回衙,竟上正堂。

且說鄔可成見二計不成,遂求縣中誨罪,求縣主週全其事。縣主冷笑道:「你閨門不謹,理當去官;淨海私姦婦,婦亦不該死罪。更有何說?」可成無言,羞燥而回。縣主問郁氏道:「他怎生騙你到他房內?」郁氏道:「老爺,婦人到寺燒香,被綠林二和尚推扯到他房內姦了,再也不放出來。」花娘恐江氏、田氏說出淨心老和尚情由,便道:「老爺不須細問,都是這二禿行為,與這老和尚一些無干。婦人若不是老僧憐放,就死在寺中,也無人知道。」江氏、田氏會意,道:「老爺,就是埋屍,也是綠林、紅林二禿。」縣公問明,著把淨心老和尚釋放還俗,把兩個婦人屍首著地方買了棺木收斂。江氏、郁氏、田氏俱放回家。道士、行者各歸原籍,把東房產業著西房收管,出銀一百兩,助修城池。發放經典。三個惡僧綁赴市曹斬首,號令大興寺門首。正是:

詩曰:

前世結下冤家債,今生難逃大慾;

助人莫起淫惡念,積些陰功留後成。

如此禿憎惡貫滿,一旦刀下把命傾;

西院書生清淨寓,從來金榜俱題名。

話說可成夫婦二人對飲,飲至四更,敘話嘻笑如常,二人俱成半醺,脫衣而睡。次日清晨,梳洗已畢,可成出門散心,猛然心生一計。回家如常,每日滿面春風,豈不知笑裡藏刀。

這日,七月初八日,可成生辰之日,可成吩咐家人,治辨酒果、菜蔬之類,以備生辰是日會客。是日,親戚、朋友俱至,送禮者無數,一日熱鬧,不必細講。

猛然宦家上任,與可成相識,路過可成村,在下車上船,行李太重不便,挑托可成寄放,倆隻箱子。家人報與可成,可成道:「就抬在上房內去罷!」夫人不知是害,自說是寄放的物件,並無在意。

到晚間,親朋俱散,可成與夫人重整筵席對飲,秋芳一傍斟酒。可成道:「今日大喜之目,秋芳也飲兩杯。」秋芳才吃三四杯酒,便覺頭暈,躺在坑上睡著。可成與婦人飲罷,脫衣就睡。可成假意未曾脫衣而臥,夫人半醉,登時睡熟。可成叫道:「夫人!夫人!」一聲不應,暗暗起身,摸著火種,點著硫磺,望箱內一插,隨即出的房門,候著火起。原來箱子內是裝的火藥,一見火種,轟的一聲響著,床帳、房屋登時俱紅。可憐桂姐紅粉佳人,秋芳嘴嚴的丫鬟,一旦火化成灰,後人有請為證。

詩曰:

可成一計真可成,等的佳人睡矇朧;

綠帽一頂難除下,王八也會用火攻。

风流和尚

目录

序言

第一回邬可成继娶小桂姐

第二回大兴寺和尚装道姑

第三回留淫僧半夜图欢会

第四回后花园月下待情郎

第五回贼虚空痴心嫖艳妓

第六回大兴寺避雨遭风波

第七回老和尚巧认花姨妹

第八回田寡妇焚香上鬼计

第九回图欢会释放花二娘

第十回赠金银私别女和尚

第十一回邬可成水阁盘秋芳

第十二回诛淫僧悉解众人恨

序言

古今中外的文坛上,描绘与揭露宗教外衣掩盖下的丑恶、卑鄙和淫荡的作品不胜枚举,最典型的恐怕要数意大利的《十日谈》和中国的《三言二拍》(主要是《二拍》),而《风流和尚》这样的作品,从题材和故事说,可以看作是压缩与简化了的《十日谈》与《二拍》,从旨意和艺术上说,它又较前二者浅薄与粗俗。从创作角度看,《风流和尚》只是一部粗疏的小说草稿或故事梗概,不过是因描写的直露和语言的平俗,投合了部分读者的趣味而流传至今。

《风流和尚》无着撰者,全书共十二回,又名《谐佳丽》。今存有小本抄本,半叶七行,吊五字,文字粗劣不整,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各回目前均题有「新编风流和尚」字样。卷首有没留姓名的序曰:「余观小说多矣,类皆妆饰淫词为佳………惟兹演说十二回名曰《谐佳丽》,其中善恶相报,丝毫不紊,足令人晨钟惊醒,暮鼓唤回,亦好善之一端云。」

小说写的是这样的故事:

镇江城内有个财主,叫邬可成,三十一岁,气相浑厚,体态丰俊。元配病故后,邬只想要一个天姿国色的女子。结果,邬可成与盖家女儿桂姐成了亲。两人如鱼得水,甚为欢乐。三年后,可成捐了个县官,到浙江候缺,半年后补到秀水知县。夫人因水土不服,可成将她送回家,自己另娶了一妾。夫人独自在家感到孤寂,就与侍女秋芳一道外出散心。他们到了大兴寺,夫人烧了香,傍晚便回去了。

这大兴寺里有四五个和尚,掌教的叫净海,二十多岁,生得乖巧,见夫人美貌,就尾随着到了邬宅。他发觉邬官人不在,回到寺中便一夜痴想。次日,他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小道姑,进了邬宅,与夫人谈论到了过午。正要回寺,忽然刮起狂风,天昏地暗。夫人留住了他。晚间,夫人让他与自己同睡,对他诉说生活的孤寂冷清。净海对夫人说,他带来了一件三十六宫都受用的东西,可以取乐,夫人想看看,他说不能看。说着,便上身凑着插进去着实抽将起来。夫人才知他是个男子。净海求饶,夫人一旦失身便顾不了许多了。次日,夫人将真情告诉了秋芳,嘱她不要说与外人,又让净海黄昏早来。从此,三人往来,他人不知。

净海去后,寺中由虚空和尚掌了教。某日,一财主携一艳妓秀容来寺。虚空撞见秀容,秀容一笑,虚空动情。夜里换下道袍,拿了银子,找到秀容处求宿。秀容正想尝尝和尚滋味,便与他找了个净处饮酒搂抱,十分高兴,又脱衣就寝,在床上抽顶起来。

寺院中还有三个和尚,年老的叫净心,年少的一个叫绿林、一个叫红林。这一日,有一位叫花娘的妇人从娘家回来,刚走到寺前,遇上了倾盆大雨,花娘走入山门里避雨。那雨到天黑仍不停,花娘只得站在墙角之下。绿林和红林走过,花娘求宿。这一对贪花色鬼,假意说与花的丈夫是好友,让她到僧房去吃点东西。花娘不想去,他们就将她抱起来,花娘破口大骂。他们将她拖入一净室,老和尚与另两个妇人在里面。老和尚发现花娘是自己的姨妹,就与她相认了。另两个妇人说也是被两个贼秃藏在此处,忍辱含羞,只如死了一般。绿林红林搂了两个妇人进房去睡。老和尚没了对头,欲火难忍,就搂抱着花娘求欢云雨。从此,三对男女每晚饮酒取乐。

几日后,花娘的丈夫经典不见妻回来,吵到娘家,娘家则认为是他害死了妻子,告到县里,县主将经典押下狱。

花娘在净室中,外面声音不通,想逃出,又被两个妇人劝回。一妇叫江氏、另一妇叫郁氏,都是烧香时被两个和尚拉扯进来的。她们说以前这里还有两三个妇人,死后被埋在竹园里。所以现在和尚死也不放她们出去。没有办法,只能含忍着,秃东西恶贯满盈,自有天报应。

绿林一日在前殿闲步,见一孤身俏丽妇人田氏走进山门,问他观音圣像在何处,绿林领她过了七层门,到了一小房中。田氏对观音下拜,绿林却把七层门全都上了栓。他让田氏吃点心,田氏吃了花糕,肚子一阵发作,头晕眼花。绿林让她睡下,她才发觉上了绿林的当。绿林将她抱了放在床上,解开衣服,就恣意云雨起来。田氏醒后,对绿林说,多年不曾感到这样有趣。绿林说,不如在此住下,日夜与你如此。到了晚上,两人对饮后亲嘴咂舌,一时兴起又云雨起来。

花娘与净心老和尚同宿,但又思家心切,就小心顺从,以求和尚放她回家。老和尚说把他弄个快活就放了她。他让花娘来个「倒浇烛」。花娘问他,你的麈柄怎么是方的?老和尚说是父母遗留的。花娘借此说他作践良妇,以后死无葬身之地,趁早改邪归正。净心突然大悟大彻,决心改过,送花娘出了山门。回来后见绿林红林与妇人取乐,他也不理会,自躲在一边。

花娘到家,见门锁着。一邻人看到花娘,说她丈夫坐在监中。邻人带她走到县城。

净海和尚在邬家偷情,不觉过了两年。可成任满回家。盖氏让净海先回僧房,净海拿了她给的银子,穿上女尼服走了。

花娘到了县牢中,经典一见,大吃一惊。花娘将事情一说,满狱里的犯人听了无不痛恨和尚。县主见寺院如此骯脏,即令差役到大兴寺,将假扮女道姑的净海捉到衙门,剥去衣服。县主大骂他是贼。邬可成得知净海与夫人的丑事,认为此见可泄露,要暗暗作个惩治。他用尖刀威逼秋芳说出真相,又将她推入池塘。夫人救起秋芳,知事泄露,很是紧张。可成又借机想陷害夫人,只是一时没成功。

县主又从大兴寺中捉出其余的和尚,挖出两个妇人的尸首。他将净心释放还俗,尸首重埋,江氏郁氏田氏三人放回家。三个恶僧被绑赴市曹斩首。

邬可成在生日那天,将一宦官的炸药箱寄放在夫人房内,又让秋芳陪着他与夫人对饮,等两人睡着,他起床点上火种,插入箱内即出房门。轰的一声,两位红粉佳人化成了灰。

「劝人莫起淫恶念,积些阴功启后成;西院书生清净寓,从来金榜俱题名」。小说写了三个恶僧被斩首后,又赋了这么几句警世性的诗。它可以看作是全书的主旨。

围绕这一主旨,小说设计勾画了五个奸夫型的风流和尚:净海、虚空、绿林、红林、与净心。五个人实际上是四种类型与代表:净海是骗淫,虚空是嫖淫,绿林和红林是强(抢)淫,净心是借淫。净海的骗淫,是为隐晦,寺法上也不能不称之为巧妙。特别是假扮成道姑的净海与邬可成夫人同睡一床时的那段对话,很是生活化,设身处地又入情入理,以致夫人被渐渐诱入歧途。后来,夫人则是主动与净海享云雨之事、做巫山之梦。这些行动,就夫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罪。因为丈夫另娶妾在外,她一个人熬不得「雨洒寒窗」、「风吹冷被」的生活。但丈夫可成饶不了她,将她与那无辜的侍女秋芳一同烧成灰烬而后快。这段情节后有两句诗:「绿帽一顶难除下,王八也会用火攻。」一方面为可成不找罪魁杀无辜的行为辩护,另一方面也对他的为人与品行作了点嘲弄与讽刺。虚空和尚的嫖淫,小说是简笔勾勒的。因为他们是双方情愿:一个愿意付出银两,一个想尝尝和尚的滋味。小说对此基本持客观叙述与描写的态度,但就整体倾向而言,作品还是对不务正业、淫心十足的虚空不满的。虽然他没受到任何处罚。小说最鲜明的揭露与鞭挞是对绿林和红林的强(抢)淫。因为那实际就是一种强奸、逼奸行为,在现代法律中,也是极恶劣和严重的一种犯罪行为。所以,小说将六七个妇人均置入这种情境之中:花娘被强行抱入净室,只是因为她的表哥正巧在内,两个坏和尚才没作进一步的暴行;田氏被诱,吃了迷魂花糕后被奸;两位妇人(江氏与郁氏)始终挣扎在两个和尚的淫威之下(时而还加上老和尚的玩弄),使得她们整天心惊胆颤,含羞忍辱;在她们来到之前还有两三个妇人,已被迫害至死而埋入后园竹林下。小说几次提到这两三个死去的妇人而没直接写她们的受害,与活着的两妇人相互映衬,起了一个多侧面、多角度揭露风流和尚罪愆的作用。净心老和尚的借淫,其内涵比前几种类型更加复杂和丰富些,它并不是一个「借」字所能概括得了的。老和尚对早来的两个妇人,时而玩弄、时而放弃,对自己的姨表妹,虽口头表示出一种亲切,一旦欲火中烧,便顾不得伦理道德了,竟然「搂抱花娘求欢云雨起来,任他完事」。这种乱伦行为丑恶无比。后来经花娘的一番嘲弄与谴责,净心突然良心发现,大悟大彻,决心改邪归正,不仅放花娘回家,而且还避开了正在淫乐的人群。正因为如此,小说结尾处,他被释放并还了俗。这在惩治恶僧的全书中,算是个例外。它表现的是网开一面,给悔改者一条出路的思想。这与前两种类型的较为简备处理不同,情节有了点曲折,揭示了一点内心的冲突与矛盾(花娘的形象在这里也有同样的表现和效果)。因此,比较而言,虚空、绿林和红林和情节处理较为简单:有个美女来了,和尚看得心痒眼馋,就设法弄她或抢她、抱她进内室,再就是奸淫她。净海和净心的故事虽也没完全离开这种基本模式,但因有了一些较为具体和生动的人物语言和感情交流与交往,有了一些较有个性的行为与动作,整个情节和故事就较有看头,更耐咀嚼。

说《风流和尚》旨意和艺术上的浅薄和粗俗,与它描写的直露和语言的平俗也分不开的。作品的「序」中说,许多其它小说「皆妆饰淫词为佳」,「使少年子弟易入邪思梦想」。说实在的,《风流和尚》中也充满着淫词和荡语,也有着不少使读者「入邪思梦想」的情节与描写。例如,虚空和尚与艳丽妓女秀容作爱云雨时,小说不仅露骨地写了秀容帮助虚空顺利进行性爱的情节,而且还用了两句所谓诗来形容此情景:「大光头小光头一齐都动,上花心下花心两处齐亲。」这种称不上是诗的粗俗淫词,也许只有在某些简陋的厕所墙壁上才会发现。此外,像第一回,邬可成与桂姐新婚交合的描绘,第三回,净海和尚与桂姐同睡一被下的淫乱举动等等,都写得过多过细,表面上是以此让人醒世,实际上则成了淫乱的展览与挑动。再就是小说故事情节设计的粗疏。作品写的「善恶相报」,并没有生动形象的情节故事和人物境遇遭际的具体表现,有的只是如现代社会中的刑事判决那样,犯了什么罪就判什么刑,不问具体手段与过程,只问结果。书中的三个恶僧犯了奸淫罪,被判斩首。这毫无疑义,因为罪有应得,咎由自取。然而,文学作品毕竟不是刑事记录或罪状陈述,它需要的是感情介入与人际冲突的展现,它需要有较为生动与曲折的性格演化与故事的铺叙。《风流和尚》这两点都较缺乏。小说中的各次和尚奸淫,都只是在骗取或拉扯妇人入门的情节上稍有点花样变化,其余的基本是直来直去,千篇一律,无更多的趣味与意蕴可言。而奸行所造成的危害与后果,除了花娘一家为此从焦急到互相争吵,以至丈夫无缘无故蹲班房,这些有点实际感染力外,其余的几位人物与家庭(包括写得最为具体的邬可成一家),或者毫无反映与动静,或者只是为了使丑忙至于泄露,做了一些不分对象、莫名其妙的举动。读者看到的也只是结果(如侍女秋芳的被威胁和被推入池塘,盖氏夫人与秋芳的被烧死),并没有看到奸行所造成危害的具体而有意义的过程表现。例如花娘被抢入净室后,想外逃寻救,「被两个妇人劝道:『你既然到此,你我是一般人了,即便寻丈夫父母,也不知道有冤难报。但是我和你在此也是个缘分,且含忍守着,倘有个出头日子,也未可知。』……『被绿林红林推扯进来上了路,便死也不放心出去了,我们三人且含忍着,或者这些个秃东西恶贯满盈自有天报应。』」这些都可作为较生动具体的情节,可惜小说只停留在这些笼统抽象的言语中,并没有形象表现。读者也就无法深入洞察和尚们的罪孽了。

小说原意还有一种对比,即恶淫和尚猖狂的东院与清净正气的西院的对比。但小说对此也只是一种概念化的处理。因为前十回基本没写西园的情形,只是在第十一回县主叫人到西房细搜时,才发现那里有几个青年秀才在读书。小说用了一段俚言作了小结:「东房每夜拥红妆,西舍终霄上冷床;左首不闻钟声响,右厢时打木鱼忙。东厨酒肉腥膻气,此地花灯馥郁香;一座山门分彼此,西边坐也善金刚。」写得也较生动形象,但因没有故事情节,也没有人物活动,就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达不到鲜明对比的艺术效果。

风流和尚原序

余观小说多矣,类皆妆饰淫词为佳,原说月为尚,使少年子弟易入邪思梦想耳。惟兹演说十二回,名曰《谐佳丽》,其中善恶相报,丝毫不紊,足令人晨钟惊醒,暮鼓唤回,亦好善之一端云。

新编风流和尚卷一

第一回邬可成继娶小桂姐

诗曰:

结下冤家必聚头,

聚头谁不惹风流;

从来怨遂思中起,

不染相思直炯。

俚言提过。话说江南镇江府城内,出了一件故事。这人姓邬名可成,是这一府的第一家财主。年方三十一岁,气相浑厚,体态丰俊。这年来,因元配张氏病故,那媒人议来与他议亲的,一个不了一个,每日来往不断。真来世上人,眼皮子是薄的,凡家中有大闺女的,恐怕一时送不上门去。邬可成只与媒人说:「须一个天姿国色的女子,方可成就。却不论家中穷富,陪送多少。」媒人叩头去了。一路上想着,止有城外凤凰楼前,盖官人之女,姿色绝世,风雅不凡,堪作匹配。不免到他家一说,为是如何?

原来这盖官人,名叫盖明,祖居河南,彰德府人氏。因贸易至此下户,欠了家下,虽不甚富,也颇有些过活。听得媒人与他提亲事,再三说道:「邬人若果续往,只管使的;若娶为妾,决不应承!」媒人道:「委实要娶一位夫人,休得见乱。」盖明与妇人周氏商议妥当,可下允了。媒人告辞,出得门来,实时走到邬家,见了可成,将盖家亲事禀上。可成满心欢喜,择定日期,打点缎疋、钗环,聘金三百两,送到盖家。盖明厚办装奁。堪堪到了吉期,周氏妇人将女儿齐齐正正,打扮得十分娇滴。这女儿因是八月十五生辰,取名桂姐,方年二九。是夜,又兼夜朦昧,衬的艳治之态,就如那月里嫦娥一般。真正是:

明月照妆美裙钗,

行来引佩下理台。

门外帘前懒款步,

娇声融冶下台阶。

云环彷佛金钗堕,

不肯抬起脸儿来。

是夜,漏下三更,忽听门外鼓乐齐鸣,邬可成前,还拥拥挤挤,引着桂姐上了花轿,登时要过门去了。不免礼生唱礼,交拜天地,诸亲六眷,前来贺酒筵,一天至晚,方才散了。可成与新人除冠脱衣,把新人一看。正是:

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

可成与桂姐就枕,即捧过脸儿亲嘴,便自分其两股,见那牝户紧紧一道立缝,又兼香乳、纤腰、粉颈、朱唇,红绣弓鞋,尖小可爱,一时魂荡魄迷,尽情而弄。二人娇声低唤,十分兴趣。事完,及至鸡呜,方才睡醒。阳台重赴,愈觉情浓,更曲尽一番恩爱。自此夫妻如鱼得水,欢乐极矣!

怎奈光阴似箭,不觉已经三年。这邬可成原来捐得是个知县,七品正印。这年三月间,有京报下来,分发浙江,候补县正堂。可成喜不自胜,请客来友,洒扫焚香,追封三代;把前妻埋葬,追封诰命夫人。又陈盖氏诰命。一面收拾车辆,去到浙江省城候缺。择日,带着妇人桂姐而去。一路晓行夜宿,来到浙江住下。可巧半年有余,就补到秀水县知县。可成因夫人盖氏不服水土,复将盖氏送回家去,另娶了一个妾房上任不题。

且说盖氏不服,好生闷倦,随向使女秋芳说道:「闻听城外大兴寺,香火大会,十分热闹。明日去闲耍闲耍,也散散我这闷怀才好。」秋芳记在心中。次日,果然唤下轿子,与妇人说知。夫人实时打扮起来,与往日梳洗,更加十分俏俪。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大兴寺和尚装道姑

且说夫人打扮的比往日更加十分俏俪。正是:

诗曰:

使女会俯就,妆点素娆娇;

轻轻匀粉面,浅浅点绛杶。

花点疏星堕,螺痕淡月描;

影入凌花镜,另一种窈窕。

夫人欸动金莲,出了绣房上轿,一直来在大兴寺内。只见那寺,委实可观,有诗为证:

钟鼓直耸在青霄,

殿角金铃风送摇;

炉内氤氲虫瑞霭,

三尊实相紫金销。

又见那些烧香的女子,来往不断,夫人朝了佛相,拜了四拜。随往后殿,各处胜迹看了一遍。出得后门来,在一所花园,只见百花密开,红白相称,粉绿相映,夸不尽的娇姿嫩色。有诗为证:

春光无处不飞悬,景色明媚又一天。

片片落红点水上,飘飘败絮舞风前。

海棠睡足迎春笑,垂柳随风弄偏翻。

衔泥乳燕飞故故,织柳新莺语关关。

年年怕见在开落,今岁又到落花天。

夫人吟毕,又见红日西堕,出的寺来,上轿回去。

却说这大兴寺中,有四五个和尚,掌教的名叫净海,见这夫人那一种风流美色,在寺内各处游玩,早已饱看了一顿,惊得魂飞天外,恨不能一口吞他到肚内。便随着轿子,竟至邬宅门首。见夫人走到院里,他用心打听,邬官人不在,家下只有几个奴仆相伴。回到寺中,一夜痴想,道:「我往日偷上了许多妇女,从来没一个这般雅致佳人,怎生一条妙计,进他院去,再见一面,便也甘心。」想了一会,暗道:「好计!好计!必须妆做尼姑模样,假以化灯油为名,竟入内房,如此,如此,或可成就。」随往典中,买了一件青绢衫子,穿了一双尺口鞋儿。这净海本来生的乖巧,年纪轻,只二十多岁,打扮起来,真真像个小道姑一般,端端正正。

走出门来,竟到邬家门前。管门的见是一个女僧,并不阻挡。他一步步走到内宅,只见那夫人在天井内,观看金鱼戏水。净海打一文星,叫声:「奶奶万福。」夫人回拜,忙叫使女让他房中坐了。净海进了香房,上下一看,真个洞天福地。使女取茶与他用了,净海就将化灯油之事与夫人说了。这夫人心极慈善,便取二两白银上了布施。净海故意拉起长谈,说了些吃斋的、念佛的外套子话。直至过午,才要动身。只见西北角下狂风忽起,飞沙走石,四面而来。霎时间,天黑地暗,正是:

伸手不见拳,对面不见人。

夫人道:「天已晚了,这风不曾住的。小师父,你就在此住了罢。明日再回庵去,有何不可?」净海听得留他过宿,他喜从天降,随说道:「怎好在此打搅夫人?」夫人道:「这是人不留人,天留人,你若走出,迷糊了路,往往倘然被老和尚持里去,那时忘了?」净海故意面红道:「奶奶取笑了。奶奶在家,藏的掩饰,再不能叫和尚背了去的!」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只见夫人叫使女秋芳打点酒肴。

须臾,点上灯烛,摆下晚饭,夫人与净海对面坐了,秋芳在旁斟酒。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留淫僧半夜图欢会

且说秋芳在旁斟酒,夫人说:「你可将酒壶放在此,吃过了饭,临睡时,进房来罢!」秋芳应了一声,竟出去了。夫人劝道:「师父,请一杯。」净海道:「奶奶也请一杯。」夫人道:「你这般青春标致,何不反俗,嫁个丈夫,以了终身?」净海道:「奶奶,说起『丈夫』二字,头脑也疼。倒是在这清净法门里快活。」夫人道:「这是怎么说着了?有了丈夫,知疼知热,生男育女,以接宗枝,免得被人欺侮。」净海道:「奶奶有所不知。嫁个丈夫,若是撞着知趣的,不用说朝欢暮乐,同衾共枕,是一生受用;倘若嫁着这村夫俗子,性气粗暴,浑身臭秽,动不动拳头、巴掌,那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岂不悔之晚矣!」夫人道:「据你之言,立志修行是不嫁的了。只怕你听不得雨洒寒窗,禁不得风吹冷被,那时还想丈夫哩!」净海道:「奶奶,别人说不得硬话,若在我,极守得住。奶奶苦不嫌絮烦,我告禀奶奶一番:我那庵中,住着一个寡女,是朝内出来的一个宫人。他在宫中时,那得个男人如此?因此内宫中都受用着一件东西来,名唤『三十六宫都受春』,比男人之物加倍之趣。各宫人每每更番上下,夜夜轮流,妙不可当。他与我同床共住,到晚同眠,各各取乐。所以要那男人何用?小僧常到人家化缘,有那青年寡妇,我把他救命急他,好生快活哩!」夫人笑道:「难道你带来的?」净海道:「奶奶,此女僧带得几件而来,我想常有相厚的寡居,偶然留歇,若是不曾带在身边,便扫了他的高兴,所以紧紧带定。」夫人道:「无人在此,借我一看,怎生模样一件东西,能会作怪?」净海道:「此物古怪,有两不可看:白天里不可看,灯火之下不可看。」夫人笑道:「如此说,终不能入人之眼了。」净海亦笑道:「贯能入人之眼。」夫人道:「我说的是眼目之眼。」净海道:「我晓得也!故意逗著作耍。」又道:「今晚打搅着夫人,心下不安,可惜女僧是个贱质,不敢与夫人并体。若是奶奶不弃,略略一试,也可报答奶奶盛情。」夫人道:「此不过取一时之乐,有甚贵贱。你既有美意,便试试果是如何?不然还道你说的是谎。」

净海见他动心允了,忙斟酒,劝他多吃几杯。夫人说得高兴,不觉一时醉了,坐立不定,道:「我先睡也,你就在我被中睡着罢。」净海应了一声,暗地里喜得无穷。他见夫人睡稳,方去解衣,脱得赤条条的,潜潜悄悄,拉起香被儿,将那阳物夹得紧紧的,朝着夫人,动也不动。那夫人被他说的心下痒极,只见小姑姑不动,想道:「莫非他是哄我?」随问道:「师父睡着么?」小姑姑道:「我怎敢睡?我不曾问过夫人,不敢大胆。若还如此,要如男人一般行事,未免摸摸索索,方见有意兴。」夫人道:「你照常例做着便是,何必这般拘束。」夫人把他一摸,不见一些动静,道:「你将他藏在何处?」小姑姑道:「此物藏在我这里边,小小一物,极有人性的。若是高兴,便从里边照出,故与男子无二。」夫人笑道:「委实奇怪!」净海即把夫人之物,将中指进内,轻轻拨着花心,动了几下,淫水淋淋流出。他便上身,凑着卵眼一耸,插将进去,着实抽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后花园月下待情郎

若恋多娇容貌,阴谋巧取欢娱。

诗曰:

上天不错半毫丝,害彼还应害自己。

柱着藏头露着尾,计然雪化还露尸。

冤冤相报岂因迟,且待时辰还未至。

且说净海着实将夫人抽将起来,夫人那知真假,紧紧搂住,柳腰轻摆,凤眼乜斜,道:「可惜你是妇人,若是男子,我便叫得你亲热。」净海道:「何妨叫我认作男人。」夫人道:「若你变做男人,我便留在房中,再不放你出去了。」净海道:「老爷回来知道,恐是性命难逃。」夫人道:「待得他回,还有三载。若得三年夜夜如此,便死也甘心。」净海见他如此心热,道:「奶奶,你把此物摸摸,看还似生就么?」夫人急用手摸了一摸,并无痕迹,粗大异常,如铁似火,吃了一惊。随问道:「这等你果是男子?子是何若之人,委实怎生乔妆到此?」净海急忙跪在床上,道:「奶奶,恕小僧之罪,方敢直言。」夫人道:「肓至此,有何罪?汝但实对我说,待我放心。」净海道:「我乃大兴寺掌教和尚,名叫净海。昨日奶奶进殿游观,小僧见了,十分思慕,欲会无由,思想得这个念头,买了衣于暗处装束而来。幸遇奶奶留宿,这也是姻缘了。」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千金躯,一旦失守,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二人又做巫山之梦,弄至两个时辰,方才云收雨散。

正说话间,只听秋芳推门进房,来寻道姑。四围不见,吃了一惊,不敢做声,暗暗一头想着,一头困了。

且说他二人见秋芳推门,双双搂定睡了。直到五更,夫人催净海早早起来束妆。夫人叫秋芳道:「肓至此,料难瞒你。切不可说与外人知道,我自另眼看你。」秋芳伏着床沿上回道:「夫人不吩咐,也不敢坏夫人名节,何用夫人嘱咐?」这夫人一骨碌抽身起来,取了几样点心与净海充饥。净海道:「足感夫人用心。」说罢,告辞而出。夫人说:「出门一路向北,看了后门,黄昏早来。」净海应了一声,恰是个女道姑模样。秋芳送出大门,一路竟至后花园,门外上有三个字的一面牌额,写着「四时春」,左右贴着珠红对联。上写:

园日涉以成佳趣,门虽设而常关闲。

他便记在心里,仍回到寺中,淙衣服,与聚僧道:「你们好好看守寺院,我今晚一去,不知几时才回,且勿与别人泄漏。」说罢,设下酒肴,那些和尚大家痛饮一番。不觉金乌西堕,玉兔东升,约有初更,来至花园门首。将门一推,却是开的,竟进园中,只见露台下,夫人与秋芳迎着前来,秋芳忙去锁门。二人就在月下坐着,秋芳取了酒肴,摆列桌上,夫人着秋芳坐在桌横饮酒,月下花前,十分有趣。从此朝藏夕出,只他三个人知,余外家人皆不知道。这且不表。

再说这寺中,自净海去后,又属着虚空掌教。素有戒行,开口便阿弥陀佛,闭门只是烧香诵经。那知这都是和尚哄人。

一日,有个财主,携一艳妓水秀容来寺闲耍,那秀容走出色的名妓,娇姿绝伦。虚空久闻其名,那日走进,虚空不知。劈面一撞,秀容忽然便自一笑。虚空见他一笑,动情起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贼虚空痴心嫖艳妓

且说虚空见秀容照他一笑,便自动心。想道:「人家良妇,实是难图,红楼妓女,这有何难?」须臾,见秀容去了,他把眼远远送他,到夜来,好似没饭吃的饿鬼,鬼钱无一开到手。自此,无心念佛、烧香。一日一日,害起想思,非病非醉,不疼不痒,暗说:「今夜换了道袍,包上幅巾,竟到他家一宿,有何不可?」堪堪日落黄昏,里房中取出五两银子,竟往水家而来。

这和尚该是凑巧姻缘,却好这一晚还不曾接过客,秀容见了,三两下打起神,走出接进房来。坐下,问道:「贵府居处?法号大名?」虚空道:「敝居大兴寺,小字虚空。」秀容道:「尊字好相法儿。」虚空笑道:「小僧法门弟子,因慕芳姿,特来求宿。」秀容心下想道:「我正要尝那和尚滋味,今造化。只恐妓铺往来人多,有人知道,径累师父,必须议一净处,方好。」虚空道:「且过今夜,明日再取。」连忙摸出五两银子,送与秀容。秀容说:「为何赐这许多银子?」虚空道:「正要相取,休得见怪!」须臾,灯下摆出酒肴,二人闭门对饮。和尚抱秀容于怀中,亲亲摸摸,十分高兴。吃得醉醉的,收拾脱衣就寝。那虚空见了妇人雪白仰在那里,恨不得一口水吞下去,便一把搂住,道:「我的心肝!」便急脑的乱搠。秀容笑道:「莫非仗着你这和尚结实不成?就是练了头功来的,也是撞不进去的,必须有个门路。」随把手扶着阳物,到了花门:「小师父请进去罢!」虚空就如吃蜜呔糖瓜子的一般,抽顶起来。自然与俗人不同,分外有兴。但只见:

大光头,小光头,一齐都动;

上花心,下花心,两处齐亲。

一口气抽送千徐,直至三更,方才完事。睡至五更,方才重赴,又弄到鸡鸣,方才罢手。这也按下不表。

再说大兴寺中,还有三个和尚:一个老年的名叫净心,两个年少的,一名绿林,一名红林。他三人谨慎为为守守院。这一日,有一位妇人,姓经名花娘,丈夫经典,适从娘家回来,刚刚走到寺前,一声响处,那雨倾将下来。花娘一时无从躲避,连忙走入寺中山门里,他凳上坐着。心下想到:「欲待转回娘家不得,欲回到夫家,路途尚远。」心下十分忧闷,如何是好?初时,还指败晴再走,不想那雨到黑不住,平地水深三尺。花娘无计可使,便悄悄避在墙角之下,过了今夜,明日再走。竟自就地而卧。

须臾,只见两个和尚,在伞下挑着一个灯笼出来。道个万福,道:「妾乃前村经典之妻,因从娘家而回,偶值大雨,进退不能,求借此间收留一夜,峥位师父方便。」原来这两个和尚,一个青脸红花叫做绿林;一个蓝脸红须叫做红林,是一对贪花色的饱鬼。一时见了这个标致青年的妇人,如得珍宝,还肯放过了他?便假意道:「原来是经官人令政,失敬了!那经官人与我二人十分相契的好友,不知尊嫂在此,多有得罪。如今既知道了,岂有不放尊嫂回去之礼,至今安置在此的道理?况尊嫂必在此多受饥了,去到小僧小房吃点素饭、大饼、馒头点心罢!」花娘说:「多承二位大师父好意,盛情待我,妇回家去,见了我的丈夫,将从前从后,一一说明他听。要知道了,必然感恩不尽,前来奉谢二位师父。二位师父莫送,请回罢!我只求在此权坐,倘不必费心了,我心中实在不安,劳驾!劳驾!」如欲听后来的话儿,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大兴寺避雨遭风波

诗曰:

东风吹开的枝头,

不与凡花闹风流;

风飘青色孤芳遂,

待月黄昏瘦影浮。

闲言少叙。且说花娘言道:「只求在此权坐,不必费心。」绿林道:「你看这地下水又进来了。」红林道:「少顷水里如何安身?我好意接尊嫂房中一坐,不必推淙。」绿林道:「师兄,你拿了伞与灯光,我把娘子抱了进去罢。」言之未已,向前一把抱了就走了。花娘破口大骂道:「我把你这些秃杂种,那个不是奶奶们养活的,反来欺侮奶奶。」绿林回道:「所以是奶奶养活的,才要认认老家哩。」一直抱进一个净室,推门而入,已有一个老和尚,与两个妇人在那里顽耍。绿林叫道:「师父,如今一家一个,省得到晚来你争我夺。」老和尚一看,道:「好个青年美貌山主,怎么好象面熟的一般?」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便道:「小徒弟,休要动手!这原来是前村经典经官人之妻氏,娘家姓花,我的娘与他的娘是一个娘的孩子,我与他就是两姨姊妹。自幼我在家时,常在一处玩耍,这才是脱着臀在一堆的姊妹们哩!自从他娶了过门,我进了寺院,几年不曾见面了。」花娘听了,早知是姨兄,些须放心,随叫道:「哥哥原来就在这个寺里出家么?妹妹那里知道?明日将小妹送回家去,认了门户,咱姨妹们常常来往便是。」老和尚道:「这事我一个人主不的,今晚商议,明日再取罢了。」忙忙打点酒肴,劝花娘去吃。那里吃得下去,两个妇人前来再三劝饮,没奈何才吃了几杯。两个妇人又道:「妇身俱是人家儿女,也因撞着这两个贼秃光头,被他藏留此处,只如死了一般,含羞忍耻过了日子,再休想重逢父母,再见丈夫面了。就是他亲姐妹到此,他也不往外放。」见他们这般一说,也没奈何,想道:「且看后来再图机会。」

且说绿林、红林见他二人是姨兄、姨妹,便不敢与老和尚争风。便搂了两个进房去睡。这老和尚没了对头,一时阳物劲的难受,便把花娘领进密室坐下,果然洁净清我。正是:

几句弥陀清净地,数声鸟啼落花天。

须臾,摆下酒肴,般般稀世之珍。花娘无奈,只得同他对饮。是夜,老和尚搂抱花娘求欢,云雨起来,任他完事。后来三对儿,每日夜饮酒取乐。

过了几日,花娘的丈夫经典,不见妻子还家,往丈人家门去接取。见了岳父母道:「你女为何不出来见我?」花春夫妻道:「去已八日了,怎生反来讨要妻子?」经典道:「几时回去的?一定是你嫌我小生意的穷人,见你女儿有几分姿色,多因受人财礼别嫁了。」花春骂道:「放屁,多因是你这小畜生穷了,把我女儿卖与别人去了,反来问我讨人来?」丈母道:「你不要打死我的女儿,反来图赖。」便放声大哭起来了。两边邻舍听见,一齐都来了。问说起原故,都说道:「实然回去了。」想此事毕竟要涉讼的,遂一把扭到县中,叫起屈来了。

大爷听见,叫将进来。花春把女婿情由一诉,大爷未决,花春邻舍上前,一口同音道:「果是经典妻子回家去的。」经典回道:「小的住的房屋,只是数间小舍,就是回了家,岂无邻舍所知?强爷唤小人的邻人一问,便知明白。」未知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新编风流和尚卷二

第七回老和尚巧认花姨妹

诗曰:

每日贪杯又化娼,

风流和尚岂寻常;

袈裟常被胭脂染,

直掇时闻花粉香。

且说经典回道:「强爷唤小人邻舍一问,便知详细。」县官差人遂拘到经典邻舍,问道:「你们知经典之妻几时回家的?」那四邻道:「经典妻子因他岳母生日,夫妻同往娘家贺寿。过了几日,见经典早晚在家,日间街坊买卖,门是锁的,并不见他妻子回来。」花春道:「大爷,他谋死妻子,自然买嘱邻居与他遮掩。」知县道:「也难凭你一面之辞。但花春告的是人命事情,不得不把经典下狱,另日再审。」登时把经典扯到牢中,那两边邻舍与花春,在外不时听审。这经典是个生意人,一日不趁,一日无食,又无亲友送饭,实是可怜。幸喜手艺高强,不是结网巾,便是打鞋,易米度日。按下不题。

且说花娘每日侮于净室中坐着,外边声息不通,欲寻死来,又被两个妇人劝道:「你既然到此,你我是一般人了。即便寻死,丈夫、父母也不知道,有冤难报。但是我和你在此,也是个缘分,且含忍守着,倘有个出头日子,也未可知。」花娘听了,道:「多谢二位姐姐解劝,怎得忍辱偷生?像这等狠毒和尚,也算是无天理了。」妇人道:「奴家姓江,刖,这位是郁大娘。我是五年前到此烧香,被和尚净心诱入净房,把药做的酒,放于花糕内,吃了几条,便醉将起来了。把我放在床上如此,及至醒来,已被淫污。几次求放,只是不依。那两个徒弟,那个嘴歪叫做绿林,那个眼邪的叫做红林。我来时都有妇人的,到后来病死了一个,便埋在后面的竹园内。又有两人也死了,如此埋的。这郁大娘也是烧香,被绿林、红林推扯进来。上了路,便死也不放出去了。我们三人且含忍着,或者这些个秃东西,恶贯满盈,自有天报应。」正是:

善报,恶报,迟报,速报,终须有报;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何谓无知。

按下三个妇人讲话,暂且不表。

且说绿林,一日正在前殿闲步,只见一个孤身妇人,手持香烛,走进山门中来。绿林仔细一看,那妇人年约有三十五六岁,一张半老脸儿,且是俏俪;衣衫雅淡,就如秋水一般,清趣之极。举着一双小脚,周周正正,扎着金线裤腿,丝线带儿,温温存存,走进殿来。朝佛烧香、点烛,拜了几拜,起来道:「请问师父,闻后殿有尊观音圣像,却在何处?」这一问,便抓住绿林的痒处,便想道:「我若是将这妇人领到那边,不用说,他二人又与我夺。」忙道:「娘子,待小僧引导便是。」那妇人攸攸不觉,只当他是好心。一步步跟入了烟花柳巷的寨。进了七层门,到了一小房,果有圣像。田氏深深下拜,绿林回身把七层门都上了拴,走将进来。田氏道:「多蒙师父指引,告辞了。」绿林说:「小娘子,你里边请坐,把了待茶。」田氏说道:「小妾没有甚么布施,不敢在此打扰大师父。」绿林说:「田善主既然来到此处,没有不到小房待茶之理。」田氏说道:「没甚布施,决不敢在此打扰。」绿林拦住去路,那里肯放。田氏只得又入一房,极其精雅,桌上兰桂名香,床上梅花罗帐。绿林笑嘻嘻捧着一个点心盒儿摆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田寡妇焚香上鬼计

诗曰:

已作寺院客,如何转念嗟;

来到有福地,不惯住僧家。

且说绿林和尚捧着一个点心盒儿摆下,又取了一杯香茶,连忙道:「娘子,且请用点心罢!」田氏曰:「我不曾带得香钱,怎好取扰。」绿林笑道:「大娘子不必太谦了,和尚家的茶酒,俱是十方施主家的,就是用些,也并非费了僧家一文钱的。请问大娘子贵姓?」田氏道:「奴家姓田,丈夫没了七八年了。守着一个儿子,到了十五六岁,指望他大来成家立业,不想上年又死了。剩下奴孤身无依无靠,特来求佛,赐一个好结果。」绿林笑道:「看大娘子这般姿色,美貌青春,还怕没有人家来求娶你去了。」田氏不答,面上通红将起来。不期又吃了几条花糕下来,那热茶在肚子里一阵发作起来,登时就如吃醉了酒的一般,立脚不住,头晕眼黑起来了。说道:「师父,你这是弄的件眩迷人的东西叫我吃了,为何头晕眼花起来了?」绿林道:「想是娘子起得早了些,是的乏了。此处并无人来到,便在小床一睡,歇息歇息如何?」田氏想了道:「我今上了你这秃葫芦的当了!」然而要走,身子跌将倒来,坐立不住,只得在桌上靠着。那秃驴把他抱了放在床上,田氏要走,被酒力所困,那里遮护得来﹖只半推半就儿,顺他做作。那秃贼解开衣扣,燃小衣,露出一身白肉,喜杀了贼秃。他使姿意干将起来了。一抽一送,着实奉承敬意了一回。

诗曰:

初时半推半就,次后越弄越骚;

起初心花峰采,后来雨应枯苗。

且说那田氏被绿林把酒都弄醒了,道:「师父,我多年不曾如此,今日遇着你这般有趣,怪不得妇人家要想和尚,你可常到我家走走。」绿林事完,放起田氏,道:「你既孤身无忧,何须回去,住在此处,日夜与你如此,又何须就惊受怕,到你家去,倘然被人看出,两下羞脸难藏,如何?」田氏道:「倘此间被人知道,也是如此。」绿林道:「我另有外房,这间卧房是极净的幽室,人足迹是不到的所在。」田氏道:「这般也使得,回家去取了必用之物来,再与你如此便了。」绿林说:「什么必用之物?」田氏道:「梳妆之物。」绿林说道:「这是现成的。」随开了箱子,取出几副镜面、花粉、衣服,俱是妇人必用之物。去掇出一个净桶,道:「要嫁女儿,也有在此。」田氏见了一笑,把和尚秃头打了一扇子,道:「看你这般用心,是个久惯偷妇人的贼秃。」绿林亦笑道:「大娘子倒也是,是个惯养汉的婆娘。」田氏道:「放你的驴花,你娘才养汉哩!」绿林说:「既不惯养汉,为何方才将扇子打和尚?」二人调情有趣。到午上,列下酒肴,二人对吃对饮,亲嘴咂舌,不觉一时高兴,又干将起来。自此守着田氏,竟不去争那三个妇人了。

且说花娘与老和尚净心一处同宿,只因思家心切,一味小心从顺,以求放归,再不敢一毫倔强,以忤僧意。这净心见他如此,又是姨娘囡,固然切近三分,便常起放他之心。然恐事露,敢而不敢,到上床之际,又苦苦向净心流泪。净心说:「不是出家人心肠狠毒,恐一放你时,倘然说与人知,我们都死的了。」花娘说:「若哥哥肯放小妹,我只说被人拐至他方,逃走还家的。若说出哥哥一字,小妹当肉在床、骨在地,以报哥哥。」净心见他立志真切,道:「放你便放你,今夜把我弄个快活的,我做主放就是了。」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图欢会释放花二娘

谩说僧家快乐,僧家安是强梁;

披削发作光光,妆出恁般模样。

上秃牵连下秃,下光赛过上光;

秃光光,秃光光,才是两头和尚。

且说净心言道:「今夜你弄我个快活,我便做主放你。」花娘听了,喜不自胜,便道:「我一身被你淫污已久,不知弄尽多少情形,我还有甚么不愿意处﹖任凭师父所为便了。」净心道:「春宫上写着有一故事,俗家若是做来,就叫倒浇烛,僧家做骑木驴。我仰在这里,你上在我身上骑着,若弄得我的出,便见你是真情。」花娘笑道:「如此说,师父就是一个七岁口的葱白大叫驴。这驴物又是倒长着,我若骑上去,你可别大颠大跳的,将我跌将下来,再往别处咬群去。叫人家喂草驮的见,一顿棍子打伤了骨头。那时卖到家房里,一天上五斗麦子,三斗红粮,二小米,半夜里把眼子一卸,卸下来,别说没有麸料,连青草不管你吃个饱,可就终无出头之日期了。」净心道:「你那里懂这些。不要紧的,我劲的慌了,快快上来罢!」花娘道:「你先说骑木驴,我想这驴老了,多半是送到磨房头里的,师父你不要怪我,我越说闹,你才越的高兴哩!我再问一声:在家我与丈夫干事,他那阳物是个圆的,你这怎么却是方的哩﹖想来是人不一样人,木不一样木,阳物也不是一样的吗﹖不就是你了四方施主的钱粮来,诸日酒山肉海,吃的熊攻了脑子了吗﹖你也闷杀我了!」净心道:「你俱不曾猜着,我这原是父母遗体胎里带的。」花娘说:「是了!是了!你父母遗留下你这异种,在市街上作贱人家良妇,污辱大家眷夫妇,准备着恶惯满盈,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早早回头,痛改前非。今夜将我送出寺去,后来我自有好处到你,如不然,奴即死在九泉之下,我也必不与你干休。」净心听了,惊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说道:「大然大悟,道如此之言,真正是晨钟暮鼓,唤回云海梦中人。小僧知过必改,决不食言。施主救我一条性命,小僧杀身难报。」说罢,正衣叩头流血。花娘道:「不必此等。看那边两个秃骗知觉,难以脱身,就此快收拾送出我去,奴必不忘你的好处。」抽身穿了衣服,取了梳具,梳洗完了。净亡将花娘领着,一层层开了门户,一直来到山门以外,二人相别。净心回身,复又把门户重重闭上。来至净室,只见绿林、红林与那妇人轮流取乐,他也并不理睬,躲在一旁去了。

且说花娘出的寺来,迷迷糊糊,又兼天尚未明,黑洞洞留在原地,那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坐在地下,定醒了一会,方才认得前路,竟奔夫家,恨不能两步并了一步走,此时恰好天已大亮,远远望见自己门户,把那胆子方才放下来了。走至近前,把门一看,却是锁的。没凑巧,正在纳闷之间,有一个贴近邻人,姓王名成美,此人性直,善成全人家的好事,就在县中当差。这日衙中有事,顶早起来,到县前公干。见了花娘,吃了一惊,道:「花娘子,你在何处存身?害得你丈夫坐在监中,可晓得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赠金银私别女和尚

诗曰:

尚有金银赠,如何别女僧;

白日佛门弟,夜间化俗人。

且说花娘听了公差之言,流下泪来,道:「奴今要见丈夫,不知往那一路去?」邻人道:「我今正要往县中,可同我去便了。」二人随路而行。一路上,花娘将绿、红二和尚之杓一说了。不多时,已至县前,这且不表。

再说净海和尚在邬家与夫人偷情,朝藏夕出,并无一人知道。屈指光阴不觉已经二年。邬可成任满,不久就要回家。盖氏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如冷水浇心的一般,忙与净海议曰:「为官的早晚回来,咱二人就要永别矣!」说罢,纷纷泪下。正是:

诗曰:

安排此事传幽客,收拾春光急欲回;

春信顺人向问漏,假忙道姑人对猜。

净海与夫人哭的知醉如痴,说不尽的离别情腹。正在难舍之际,家人报道:「老爷已到关上,次日就到家了。」夫人起的着忙,吩咐饮食佳肴,一面从箱中取了十余封银子,道:「不期丈夫就到,我心口如失珍宝一般,有计也不能留你。可将此金银,依先回到僧房,再图后会便了。」净海哭将起来了,夫人亦流泪道:「如今须照女姑打扮,即出园门,料无人见,就此拜别矣!」秋芳送他出去,闭上园门,方才回。正是: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一时上上下下忙将起来,准备着家主回来。不多时,果然到了。夫人道:「迎至当下相见。」个个欢喜,两边男女叩头。进房除了冠带,夫人摆酒与丈夫接风。可成便向夫人问些家事。自古新婚不如久别,夫妻早早睡下,不用说极尽一番恩爱。

次日未明,邬可成起身来,梳洗拜客,忙忙的一连拜得客完,未免上坟拜扫。家中又请着亲戚,做了几天戏文。一些奉承他的,送礼的,遂拜见,一连忙了十余日,才得安稳。正是:

诗曰: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困睡多。

按下邬家妇人不表。

再说花娘随着邻人,二人一行来至县中。邻人玉成美把他领至牢中,经典一见,吃了一惊,道:「你在那里﹖害得我到此地位!」花娘将前杓一说了一遍,满狱里的犯人,无不痛恨和尚。登时,禁子上堂禀明,取出经典夫妇,当堂一问。花娘将如何归家、如何避雨、如何遇和尚,一一说明。县主大怒,即刻问:「这寺中有几房僧人?」花娘答道:「闻有东西二房,西房是好的,实不知详细。」知县点齐四班人役,各执器械,实时上轿,竟到大兴寺而来。刚到寺门,只见一个女道姑,年有二十多岁,在那边叩门。县主吩咐人等:「与我拿将过来!」两边衙役的狠如完煤的,一声把一个女道姑架将起来,揿倒县主面前。县主道:「你是那庵里女僧,来此何干?」正是: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打门心不惊。

这女僧原是净海和尚假装,自邬家走出的,原来方才走到此处。一见县主问,吓的魂不附体,没了,只见他干张口说不出来。县主早知他心里有病,吩咐:「把他道服涸来,给我除去。」两旁答应一声,上前将他外衣扒下,露出来条条一男子体态,怀中还揣着几封银子。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邬可成水阁盘秋芳

诗曰:

记是男儿体,如何袢如人;

今夜图欢会,日久赴市曹。

且说县主见道姑露出男体,又揣着几封银子,大怒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贼犯,假妆女僧?偷得谁家银子?实实招来!」净海一时隐瞒不住,就将起初到邬家,如何与夫人偷情,如何赠金,今日如何回寺,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县主叫人役领将下去。看了文,方回室写一封密书,着人送与邬家。邬可成拆开一看,心下明白,想道:「此见可泄漏,暗暗图这贱人便了。」

过了几日,可成见秋芳往花园内采花,叫他来到水阁以上,悄悄问道:「你可实说,夫人床上,谁人睡来﹖若不直言,我却把你杀死。」说道从袖中取出一把尖刀来。秋芳魂不附体,说道:「只有一女道姑前来化缘,因风大又兼天晚,留宿一夜,次早便去了。」可成道:「道姑必是男人。」秋芳道:「道姑那有男人之理?」可成道:「他住在那里?」秋芳说:「住在大兴寺里。」此句答得不好了。可成想道:「那有女僧在寺院之理?」收了小刀,道:「随我来!」秋芳跟定,早已留心。恰好走至池边,可成上前,用力把他一推,秋芳急急向外去躲,刚刚扑在水面之上,大声叫将起来。夫人早已听见,前来看时,可成竟往花园去了。忙叫家人把秋芳捞将上来,唤至内室,间其情由。秋芳一一说明,夫人惊得面目改色,道:「此事必泄漏矣!怎好?」正然议,只见可成欢欢喜喜的走来,一些也不在心间。夫人只是放不下胆来,可成置之不问。

又过几日,可成到与夫人睡至二更时分,故意把夫人调得情热,云雨起来。可成道:「我今夜酒少了些,觉得没兴,若此时得些酒吃,还有兴哩!」夫人道:「叫一妇人酒楻取来便是。」可成道:「此时他们已睡,哄着他只说要酒,大有不便,还须夫人一取可也。」这夫人自从听秋芳之言,恐丈夫谋害,时时留心。随道:「既如此,我去取来。」把手净了,执着灯火,取过钥匙,竟往酒房而去。可成躬腰从随,其想着夫人填在酒(木+皇)里浸,浸死力解心头之恨。正是:

诗曰:

人叫人死死不了,天叫人死活不成。

只见夫人取一条大凳,走将上去,弯身而取。可成上前,才要动手,偏偏这凳儿搁得不稳,把夫人歪将下来。可成见见成,忙问:「夫人怎样来?我恐酒楻深大,怕取不来,特来相挪一挪。」夫人明知他来意不善,却无别言,复执灯火取了,方才回房。整其肴来,二人对饮不题。

再说县主在大兴寺前锁拿净海,竟到东房,吩咐把房头细搜。拏出三个妇人、三个和尚、两个道人、三个行者。又着人到竹园内,掘出两个妇人尸首来。县主又叫到西房细搜,只见几个青年读书的秀才,俱是便服,道:「老父母,东房淫污不堪,人恨于心,今蒙洞烛,神人共喜。这西房门生们在此攻习书史,实是清净法门。」门生向时有俚言八句为记:

东房每夜拥红妆,西舍终霄上冷床;

左首不闻钟声响,右厢时打木鱼忙。

东厨酒肉腥膻气,此地花灯馥郁香;

一座山门分彼此,西边坐也善金刚。

第十二回诛淫僧悉解众人恨

诗曰:

善恶到天总有报,天理昭彰是直情。

且说县主看罢俚言,辞了西房,把左右转回衙,竟上正堂。

且说邬可成见二计不成,遂求县中诲罪,求县主周全其事。县主冷笑道:「你闺门不谨,理当去官;净海私奸妇,妇亦不该死罪。更有何说?」可成无言,羞燥而回。县主问郁氏道:「他怎生骗你到他房内?」郁氏道:「老爷,妇人到寺烧香,被绿林二和尚推扯到他房内奸了,再也不放出来。」花娘恐江氏、田氏说出净心老和尚情由,便道:「老爷不须细问,都是这二秃行为,与这老和尚一些无干。妇人若不是老僧怜放,就死在寺中,也无人知道。」江氏、田氏会意,道:「老爷,就是埋尸,也是绿林、红林二秃。」县公问明,着把净心老和尚释放还俗,把两个妇人尸首着地方买了棺木收敛。江氏、郁氏、田氏俱放回家。道士、行者各归原籍,把东房产业着西房收管,出银一百两,助修城池。发放经典。三个恶僧绑赴市曹斩首,号令大兴寺门首。正是:

诗曰:

前世结下冤家债,今生难逃大欲;

助人莫起淫恶念,积些阴功留后成。

如此秃憎恶贯满,一旦刀下把命倾;

西院书生清净寓,从来金榜俱题名。

话说可成夫妇二人对饮,饮至四更,叙话嘻笑如常,二人俱成半醺,脱衣而睡。次日清晨,梳洗已毕,可成出门散心,猛然心生一计。回家如常,每日满面春风,岂不知笑里藏刀。

这日,七月初八日,可成生辰之日,可成吩咐家人,治辨酒果、菜蔬之类,以备生辰是日会客。是日,亲戚、朋友俱至,送礼者无数,一日热闹,不必细讲。

猛然宦家上任,与可成相识,路过可成村,在下车上船,行李太重不便,挑托可成寄放,俩只箱子。家人报与可成,可成道:「就抬在上房内去罢!」夫人不知是害,自说是寄放的对象,并无在意。

到晚间,亲朋俱散,可成与夫人重整筵席对饮,秋芳一傍斟酒。可成道:「今日大喜之目,秋芳也饮两杯。」秋芳才吃三四杯酒,便觉头晕,躺在坑上睡着。可成与妇人饮罢,脱衣就睡。可成假意未曾脱衣而卧,夫人半醉,登时睡熟。可成叫道:「夫人!夫人!」一声不应,暗暗起身,摸着火种,点着硫磺,望箱内一插,随即出的房门,候着火起。原来箱子内是装的火药,一见火种,轰的一声响着,床帐、房屋登时俱红。可怜桂姐红粉佳人,秋芳嘴严的丫鬟,一旦火化成灰,后人有请为证。

诗曰:

可成一计真可成,等的佳人睡蒙胧;

绿帽一顶难除下,王八也会用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