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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名胜甲于寰区,有唐以来,学士大夫游于此者,类多著于诗歌,以传咏其概。陈君倥侗以王、谢世家淡于荣遇,闭户著述,而外好为山泽之游,奚囊所积珠玉焕焉?余读其所著《西泠游草》,蕴藉潇洒,风格道上,深叹其胸中卷轴之富,抱负之宏,又湖山灵秀之气之有以相助也。兹君养疴珂里,手出《西湖竹枝词》百首相质,盖君于芒鞋竹笠,选胜搜奇之余,举所为景物变态,风俗异宜,与里谚风谣之足资采择者,胥付之微吟低唱之中矣。余惟西湖之胜,跨六桥,连十景,襟山带郭,气象万千。未易更仆数游其地者,往往命酒船挟歌妓,红牙象板,喧沸中流;未尝不题名僧寺,觅句旗亭。问其所得,不过举柳耆卿“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以为心赏而已。是其于湖山面目尚未及窥,又何暇以琐闻轶事,争相考核耶?抑余观《西湖竹枝》之作,自元人诸什而外,如吴彦章、邹彦吉、邢士登、张翔南、朱元素诸先生句,皆啧啧可传;而吴吏部药师先生五首,尤深得唐人回波之意。观君斯集,镂玉雕琼,多多益善,益令人有观止之叹矣!是为序。

乾隆岁在重光单阏嘉平月,长洲同学弟韩袭祥题于吴陵学舍。

鸳飞一处,曾传铁笛之歌;莺啭千声,总是玉台之体。郎如峰影,夜夜飞来;妾住湖干,朝朝逢著。欲作变风婉转,适成梦雨荒唐。则有东海俊人,西湖雅调。模山范水,自多谢客之情;弄月吟风,大有逋仙之趣。桑云染绿,风俗能通;梅雨飘黄,岁时有纪。况乃凤山月冷,怆情南渡宫花;龙井泉清,会意东坡诗草。岳少保同于少保,风雨皆灵;南高峰对北高峰,烟霞俱古。词无取乎擎悦,义有系于辅轩。七字吟成,泻出三潭荷露;百篇赋就,吹来九里松涛。掣碧海之鲸,堂堂不唱;听青霄之鹤,小小谁呼?风土铨衡,寓铎铃于歇后;云山韶滢,洗筝笛于从前。应赓黄竹之谣,试唤白花之梦。

东台社弟孙乔年拜题。

题辞

越州形胜,问谁能、解识民情风土。画舸香车,纷似水、无限骚人游女。太息山灵,聊供嬉戏,此意原非古。传闻采遍,羡君独领真趣。 遥想苏、白当年,寻花载酒,多少风流处?自古沧桑容易变,赢得悲凉无数。百尺雄才,千秋知己,别有闲情绪。湖山风物,一时都入毫楮。

三原弟梁彦术拜填《百字令》。

西湖竹枝词

考《竹枝词》,刘禹锡谓为巴歈,音协黄钟羽,末如吴声,故吴人多效之。自杨廉夫创为《西湖竹枝》,和者百二十人。其后瞿宗吉、沈启南辈皆为之。徐野君编《续集》,又得四百余首,所以纪风土,状人情者盖详。顾其间樽俎粉黛之习,多未能洗。众音繁会,往往流为绮语织词,几与子夜读曲相类,而古意寝失矣。先大父奉政公宦游斯地,寄兴湖山,解组后,辄津津举其胜以示璨,窃闻而慕之。迨今庚寅春,始偕任子锄云、徐子石亭泛舟湖上,流览之余,于风土人情得其大概。而唐宋以来古迹遗闻,尤不能无动于中,不觉伸纸直书,以纪一时游兴。就中或似诗,或不似诗;或可以诗,或可以无诗,聊与樵唱渔歌,同鸣天籁。若昔人所传靡曼之音,则未敢效颦也。黄九烟先生诗云:“竞向西湖咏《竹枝》,廉夫可是殢情痴。我来耻和依郎句,要唱江东铁板词。”殆先得我心也夫。

圣因寺对大潮开,古佛无言坐讲台。

金碧重重春水映,万年帝德仰崔嵬。

圣因寺,本圣祖仁皇帝行宫,雍正年间改为寺,赐今名。

有万岁楼、澄观堂、光碧亭、云岫阁、淳泉诸胜。

吴山越水翠华巡,潋滟湖光总是春。

笼罩庆云常五色,天章烂熳勒贞珉。

湖山名胜,今上御制题咏甚多,恭勒穹碑,使草茅愚贱咸得瞻仰云。

麦要晴乾蚕怕寒,暖风吹送鸟关关。

湖中三日催花雨,天竺观音又下山。

天竺观音,杭郡雨旸司命,凡有祈祷大吏迎法像入城,暂驻海会寺。事毕,鼓吹送还,此风宋时已然。

梵宇庄严占翠微,千家粒食养缁衣。

晚来湖上孤帆影,认得僧船打饭归。

西湖梵宇最多,名山食指,咸仰给于城中盏饭。灵隐打饭僧数十人,当夕阳西坠,独张帆顺流而归,其余湖船,则惟资篙橹云。

不栽洛下牡丹芽,不种扬州芍药花。

千顷膏腴一犁雨,春来遍地是桑麻。

湖上园亭树,桂、梅、桃、柳居多,松、竹则本山所产,不待种也。舟入越境,河干两岸麦垄、桑林亘延数百里,令人作桃源之想。

行过九溪十八涧,恍似山阴道上回。

理安寺前逢老衲,笑问客从何处来。

理安寺在万山中,溪壑秀美,有九溪十八涧之胜。

蚕娘辛苦在三春,膏沐何曾一日亲。

户户门黏红帖子,东西竟断往来人。

越中妇女饲蚕为业,人家门首黏红纸帖,书“蚕月免进”,虽亲友亦不得过问。故青丘有“东家西家罢来往”及“头发不梳一月忙”之句。

三春三竺说烧香,香市真成热闹场。

水月无心观自在,应开慧眼笑人忙。

三天竺在北高峰下,三寺相去里许,皆极宏丽。大士宝相,各有化身,不相袭也。由下竺而进,夹道溪流有声,所在多山桥、野店。而春时,乡民扶老携幼,焚香顶礼,香车宝马,络绎于道。更有自远方负担而至者,总名曰“香客”。

马塍红紫竞春织,摘满筠篮露尚沾。

十里画楼临水次,卖花声里卷珠帘。

东、西马塍在钱塘门外,土细宜花。当春时,园丁采名葩叫鬻。晓镜开奁,朱楼搴箔,千红万紫,都向玉人头上娇矣。

春来烟柳碧参差,又为夷光染黛眉。

想到吴官歌舞倦,微颦多在捧心时。

西湖在元明时屡遭兵燹,柳枝伐尽,时人云:“西湖无柳,如美人无眉。”今则万缕千条拂玉塘矣。

国色天香聚此乡,牡丹不是百花王。

昨朝我拜花神庙,八月多添一瓣香。

湖乡蓉桂极盛,桂有大数围者。放生池芙蓉尤多,惜余游当春日,未得于花时把酒也。李宫保祀十二月花神于湖山神庙,衣节各以其月之花别之。

五夜花灯满市门,展期人颂越王恩。

苦教冠巷诸年少,不爱收魂爱放魂。

宋时张灯,元夕前后三夜。钱王纳土,献钱展期至十八。寿安坊旧名冠巷,至众安桥为灯市,少年游冶翩翩征逐,谓之“放魂”;至落灯后,各务其业,谓之“收魂”。

玛瑙寺依玛瑙山,经房闲寂昼常关。

若果山中多玛瑙,寺门焉得有苔斑?

山旧出玛瑙石,故名。山下有玛瑙寺,旁列经市,曰“经房”,地辟人稀,游屐不常至也。

抉目还留死后忠,吴山千古属英雄。

至今真气难销歇,白马银涛到越东。

吴山即古胥山,英卫公庙在焉,俗称伍公庙,祀吴行人伍子胥。两庑附祀掌潮神祇。

焚余诗是步虚声,情字分开记小名。

我辈钟情空即色,桃花影里唤卿卿。

小青实无其人,《焚余诗》亦不知出何人手,盖与《会真记》略同。然《离骚》二十五,多属寓言,其一种哀感顽艳,不妨认假成真也。“夕阳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即所传小青句。

翠袖红裙服色新,风前袅袅更娉娉。

满头珠翠浑闲事,不及眉心一点青。

杭城游女,多翠衫红裙,更裁纨绮作燕尾状以覆额,即古眉心旧制也。

南山云接北山阴,环佩相携出柳林。

扑蝶探青兼斗草,一春忙煞女儿心。

中和节后,已有出郭探青者。二月半为花朝,有扑蝶会。闺人春日,喜为斗草之戏。柳林在钱塘门外。

灵石坞中少人行,但闻樵斧声丁丁。

晚来踏月下山去,一路野花相送迎。

灵石坞路最深窈,游人罕至,惟樵子往来。元时西湖十景,有“灵石樵歌”之目。

春树枝枝染绿云,瓣香我幸揖清芬。

宋家尺土归乌有,留得孤山处士坟。

处士坟在孤山放鹤亭畔,题“宋处士林逋之墓”。山中松柏甚多,古梅少有存者。点缀水花,补苴玉树,愿再有余谦、张鼐也。

清明土步鱼初美,重九团脐蟹正肥。

莫怪白公抛不得,便论食品亦忘归。

土步形似河豚,以清明前出网为佳。湖蟹秋日最肥美。香山有“未能抛得杭州去”之句。

堤草青青走钿车,波光柳色碧交加。

未容西子能相比,认作仙人萼绿华。

湖上春来,万绿葱蒨,与碧波相映,固不止裙腰一道也。

有客同参玉版禅,云栖蔬笋妙烹鲜。

新茶采得真龙井,明日虎跑来汲泉。

云栖寺乃莲池大师道场,地多竹,不减渭川千亩。当春时,笋味绝胜。老龙井茶,作豆花香为绝品,真者最难得。虎跑泉为杭郡五圣水之一。

石佛禅林近里湖,长堤烟柳旧名苏。

门前千顷玻璃软,沙鸟风帆活画图。

大佛头,土人呼为大佛寺,又曰石佛禅院,在宝石山麓,相传为秦皇缆船石。宣和中,僧思净就石凿像,仅及肩而止。湖面宽约十里,新旧六桥相间,故以里外别之。门外长堤,东坡所筑,湖水沦涟,前人有“软玻璃”之称。

濠上观鱼乐可知,玉泉今不减当时。

游人照影轻涟白,都唱娠隅竹垞词。

玉泉在清涟寺内,甃石为池,方广三丈许,水清可鉴。中畜五色鱼,浮沉上下,投以香饵,则扬鬣而来,有相忘江湖之适。朱竹垞《玉泉观鱼》词,调寄《玉人歌》。

楚馆秦楼近白沙,勾栏自昔竞豪华。

美人一去春风冷,半属僧寮半酒家。

白沙堤之东,濒湖有秦楼,本豪家别馆,以贮嬖妓。或云即南渡时花魁娘之勾栏院也,今为漱石居。僧舍其旁,旧有水明、镜湖二酒楼,余南游时寓此。

流觞爱向水之涯,为雇湖船典玉钗。

笑问荠花开也未,儿家新上踏青鞋。

杭俗三月三日,上踏青鞋,男女皆戴荠花。谚云:“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

和议盟成愿已偿,湖山几暇尽徜徉。

官家爱吃鲜鱼汁,玉敕传宣宋五娘。

南渡时,汴京细民妻宋五娘侨居湖上,能调鱼羹,名彻禁中。高宗尝诏至御舟供奉。

葛洪丹井久销沉,龙杖高飞石窦深。

何处别寻修绠汲?婴儿姹女在吾心。

抱朴子炼丹井,在龙井山上。

风风雨雨惜春还,姹紫嫣红已尽删。

遥指南屏峰下路,阿谁染就米家山?

湖楼雨中,望南屏一带,如见襄阳画图。

火烧未了雷峰塔,古色斑斓夕照前。

辛苦妖姬常地下,金牛水涸是何年?

南屏山下有雷氏别业,峰以此得名,塔即以峰名名之。一曰黄妃塔,钱王后宫所建也;或曰本名回峰,以山势回抱得名。按《六书正伪》,雷,古作回,小篆加雨以别之,回、雷固可通用也。旁有白莲寺,嘉靖时毁于火,塔岿然独存。谚有“火烧雷峰塔”语。塔凡五级,煅作绀碧色,藤萝牵蔽,古意可掬,昔人比之醉翁老衲。林逋诗云:“夕照前村见。”故十景有“雷峰夕照”之目。相传有白蛇、青鱼两怪,幻为女子惑人,遇高僧镇之塔下,约湖水干,方许出。西湖一名金牛湖,汉时有金牛现,故云。

辛苦朝云葬粤东,罗衣不复舞春风。

樽前莫度伤心曲,芳草天涯恨未穷。

朝云,钱塘人。侍坡公于惠州,闻落叶声,公有悲秋意,命云歌以自遣。忽泪下不能成声,公问故,答云:“妾所伤心者,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公笑曰:“我方悲秋,尔又伤春矣!”遂罢。云不久卒,公终身不复听此词。

潇洒高风说寓林,肯从宦海久浮沉。

溶溶春水浮梅槛,林屿烟霞供朗吟。

黄汝亨,字贞父,万历间历官部郎。谢病归,结庐南屏小蓬莱,题曰“寓林”。有《寓林文集》行世。尝以巨竹为桴,编篷屋浮湖上,名曰“浮梅槛”。自书柱联云:“指烟霞以问乡,窥林屿而放泊。”

西湖湖水百泉归,三邑田畴灌溉肥。

莫把西湖比西子,沼吴霸越事全非。

西湖百泉所潴,虽旱岁不竭,仁和、钱塘、海宁三邑农田、商舶,皆赖此水。东坡有“欲把西湖比西子”之句,特反其意,以见西湖之利。

百八烟钟夜自撞,五更清听客心降。

十年不作邯郸梦,一任清音入旅窗。

湖山钟鼓,早晚皆闻,庸愚唤醒有几人哉?为之三叹。

冰雪襟怀冷最真,谁能不爱暖风薰。

我来指点粼粼水,却想林和靖一人。

冷泉在云林寺前,飞来峰下。“暖风薰得游人醉”,昔人湖上句也。

朦胧残月影参差,春柳梢头落最迟。

爱煞晓莺啼梦破,纱窗刚及画眉时。

柳浪桥,宋时在清波门外聚景园中,今已无考。苏公堤桃柳夹道,春附晨光初启,翠浪翻空。黄鸟睍睆其间,与画舫笙歌相答。御题西湖十景,一曰“苏堤春晓”,三曰“柳浪闻莺”,今合而言之。觉天下三分春,二分应在西湖矣。

丁家山对花神庙,外六桥通鄂国坟。

相约明朝探春去,画船齐出涌金门。

丁家山,彭城李宫保抚浙时所开。花神庙亦李建。苏堤六桥,南自南屏,北接岳庙。正德间知府杨孟瑛浚湖于西岸,亦筑六桥,故有里外之别。杭城傍湖三门,曰“清波、涌金、钱塘”,涌金介南北之中,湖船咸泊焉。

云林书记老袈裟,投赠封题谷雨茶。

怪底山僧风味别,焦岩黄海旧为家。

天都佛基上人,幼从焦山出家,今在云林掌书记,性朴直,能诗,善隶书。赠予新茶四器,汲冷泉烹之,不减清风两腋也。

五百四方古应真,小乘四果岂粉纶。

听来狮吼轮常转,金碧辉煌只一人。

震旦所称十六阿罗汉,著于诸经,而坡公作赞颂皆云“十八”,贯休画本亦然。大论则又云:“五千罗汉,其力最大。”殆所谓示权变法,不以数稽者耶。坡公作《荐诚院五百罗汉记》,谓僧应言始造于钱塘,然则杭之有此,其来久矣。今云林、净慈两寺皆有之,揆诸大论所传,才十之一耳。梵力圆成,岂复有我人?众生寿者相,则五百不为多,十六不为少也。《法住记》谓,自小乘进于四果,方为之罗汉。又《楞严经》,富楼那言助佛转轮,因狮子吼而成阿罗汉云。

斜阳鼓棹入西泠,放鹤亭空倚翠屏。

爱煞逋仙诗句好,晚山浓似佛头青。

游孤山者,必取道于西泠桥。放鹤亭在山麓,林君复有

“湖水净于僧眼碧,晚山浓似佛头青”之句。

禁烟时节响饧箫,处处檐牙插柳条。

买得瓜皮携酒榼,纷纷摇过段家桥,

杭俗清明上冢,南北两山间舟车阗集,人家插柳满檐,男女咸戴之。谚云:“清明不戴柳,红颜成皓首。”瓜皮,小艇也。见廉夫《竹枝词》。

汴水宫墙绿草肥,西湖歌舞竟忘归。

可怜一点新亭泪,却在压山宰相衣。

宋南渡时,君臣游宴,无复作新亭之泣者,“错把杭州作汴州”之诗所以作也。帝是在厓山,陆秀夫正笏如立治朝,但泪沾襟袖耳。

碧水光澄浸碧天,玲珑塔底月轮悬。

冰壶抱影骊龙睡,九颗明珠夜夜圆。

石塔高五六尺,形如葫芦空,其中各有三孔通于外,鼎足立水中。秋月映潭,塔下各有三月影,故有“三潭印月”之目。在湖中放生池前。

青叶行开桑已齐,桂钩竹筥各分携。

侬家自有攀条法,不要三郎绿耳梯。

杭地多桑林,树矮于屋,枝可仰攀,间有高树,始梯取之。春时,开青叶行鬻桑叶者,有牙侩评其值。唐明皇命宫人立马上,就树取花果,名曰“绿耳梯”。

海棠欲作召棠看,一语能令贼胆寒。

却笑正平挝鼓后,不教黄祖讨曹瞒。

罗隐谒吴越王,以《过夏口》诗献云:“一个祢衡留不得,思量黄祖谩英雄。”王大笑,表为钱塘令。朱温篡唐,隐说王起兵讨贼。令钱塘时,手植海棠于署。王元之诗云:“江东遗迹在钱塘,手植庭花满县香。若使当年居显位,海棠今日是甘棠。”

西湖只说雨晴宜,何事偏忘看月时。

夜静湖心亭上望,水晶盘涌碧玻璃。

四月初九夜,同任子、徐子并沅、濂两儿小舟泛月,至湖心亭,风静云闲,水天一色,如置身琼楼玉宇,不复知为人间世矣。

清波门外钱王庙,湖水难忘旧日恩。

保障东南功不细,闭门天子起双门。

表忠观在清波门外,土人呼为钱王祠。当钱唐五代时,王有保障东南之功。贯休投诗,有“一剑霜寒十四州”之句。

六月荷花香满河,红衣绿扇映清波。

木兰舟上如花女,采得莲房爱子多。

西湖荷花极盛,故香山有“绕郭荷花三十里”之句,屯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词。

南北高峰高插天,两峰相对不相连。

晚来新雨湖中过,一片痴云锁二尖。

两峰峻绝,相去十余里,浓云密护,时露双尖,故十景有“双峰插云”之目。

冤魄沉埋郁未伸,群奸面缚跪莎尘。

何曾消得孤忠恨,不是金人是铁人。

武穆墓在栖霞岭下。正德八年,都指挥李隆范铁为秦桧夫妇、万俟离三像,背缚跪墓前。雍正九年,钱塘令李惺重铸,益以张俊共四像。游人过此,必唾骂捶楚。桧像已洞腹,长舌两乳,磨模可鉴。盖铸者欲不朽,击者欲速朽也。李卓吾云:“宜更铸施全在旁,作持刀杀桧状,则更快人意。”

万竿绿竹影参天,几曲山溪咽细泉。

客到洗心亭子上,顿教尘虑一时湔。

洗心亭在云栖万竹中,莲池大师教人念佛处,有念珠大如鸡子,悬梁间。

山泉雨后自能鸣,一片琴音大蟹行。

却怪石钟山下水,噌嗡鞺鞳是粗声。

烟霞岭下有水乐洞,自然宫商,新雨流澌,不异丝桐之奏也。

排衙石在凤凰山,罗列森然玉笋班。

艮岳若教搜括去,也随飞炮上天坛。

凤凰山在湖南,杭郡诸山最高处也。上有石排列两行,名排衙石,为吴越王所开。《宋史•地理志》云:“金人围汴京,上命取艮岳中花鸟投之河,凿石为炮,以守天坛。”

钱塘立夏斗纷华,忙煞青帘卖酒家。

腊窖开生邀客饮,不须更吃七家茶。

杭俗,逢立夏日,酒店祀神,邀巫师祝忏,凡平日来沽者,皆得沾杯勺,谓之“尝酒”。冬春酿熟,预颜其门曰:“某日开生”;是日又烹新茶,配以细果馈亲邻,谓之“七家茶”。

吴山绝顶大观台,呼吸能通帝座开。

十万青峦排脚底,高吟人自日边来。

大观台最高,登临者,有举头天外之想。

到来身已离尘寰,仙源迥别非人间。

松阴满院不知午,野鹤一声天地闲。

西湖梵宇禅宫。无虑百数十,余所见惟陶庄丁仙祠为黄冠栖真之地,其余皆缁流也,或余游迹未广耳。

古并通江运根楠,济公法力最难参。

而今才晓飞来石,慧理由来不妄谈。

井在净慈寺中,泉极甘,下通于江,又名通江井,济公运木处也。余木尚存,汲时或左或右,惟不能出耳。

猫头解箨燕雏肥,游女轻罗试袷衣。

玫瑰香残花事了,腻人开到野蔷薇。

杭郡气暖,初夏有著罗衫者。玫瑰残后,山谷中野蔷薇盛开,香闻数里。猫头笋,大者重二十余斤,肉自如霜,堕地即碎,嗅之作兰花香。

昭庆禅林古戒坛,,曾闻结社比庐山。

搢绅总入孙何记,只作迁升旧册看。

昭庆寺在钱塘门外溜水桥西,乾德间钱氏建。天禧初,有圆净法师学远公结社,播绅与会者二十余人,孙何为之记。

贤守难忘李白苏,逋仙风节许同符。

若教俎豆王钦若,秋菊寒泉称得无?

四贤祠祀邺侯、香山、东坡、和靖,在孤山之上。和靖有“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之句。“一盏寒泉荐秋菊”,东坡吊林句也。王钦若,天禧中曾为杭州守。

王坟蚕豆鹦哥绿,龙井杨梅鹤顶丹。

更采湖莼如雉尾,尝新四月劝加餐。

南屏山邵皇亲坟产蚕豆,颗大而味鲜,杭人呼为“王坟豆”。《钱塘县志》云:“龙井法华山产杨梅,为天下冠。”莼菜亦湖中所产,采于夏初,嫩而无叶者,名“雉尾”,莼叶舒则为丝莼。

灵旗斜曳水痕长,白露青莲发妙香。

除却孤山林处士,何人配食水仙王?

孤山路口旧有龙王堂,即水仙王庙,久圮。雍正五年,改建精舍,仍以前楹祀水仙王,池产青白莲花。

文山祠宇邻忠肃,柴市忠魂应久还。

化作啼鹃犹带血,南飞只向凤凰山。

文丞相祠与于坟相近。“从今别却江南道,化作啼鹃带血归”,公被执北行时过金陵诗也。宋大内在凤凰山下。

西湖水利费咨诹,六井湮沉吊邺侯。

石笕葑堤相继作,白苏功并水长流。

唐代宗时,李泌刺杭州,开六井,以资民汲。长庆初,白太傅重修六井,更甃函笕,以湖水溉田。迨宋元祜间,坡公知杭州,积葑为堤,募民浚湖,湖乃大治。

亩浍犹分八卦形,宋家自昔重遗经。

画沙岂少真儒在,旅寄灵芝号考亭。

八卦田在凤凰山南。朱子童时,与群儿偕,独于沙上画八卦,端坐凝思。庆元元年,禁伪学,朱子被斥,寓西湖灵芝寺。

谁为磨刀割紫云,盘空绝壁裂云根。

红尘外有清凉地,六月披裘入洞门。

紫云洞在栖霞岭后,深数千尺,宽广如之。阴崖陡绝,如巨灵掌将伸指作缚人状。《志》称其峭耸悬空,阴凉彻骨,不虚也。

石楼方丈望东洋,海气天风接混茫。

黑豆远帆飞镜面,波开红日是扶桑。

从灵隐罗汉堂而西,径路屈曲,筠篁夹道,挽葛援萝,约三四里,始达韬光寺顶。有石楼方丈,正对钱塘江,江尽处即海,洪涛与天相接,十洲三岛如在目睫,真大观也。

湖上难寻旧酒垆,青樽红袖梦回初。

汴京灯火矾楼曲,犹剩东华十卷书。

南渡时,孟元老著《东京梦华录》十卷,言汴京遗事甚悉。樊楼,原名白矾楼。《梦粱录》记南渡琐事。

八月潮声动地来;赭龛山外响如雷。

要知江水回头处,直到严陵旧钓台。

钱塘潮汐八月最盛,为海门赭、龛二山所束,激而为涛,凡三折而达于富春,故曰浙江。东坡诗云:“欲识潮头高几许,越山浑在浪花中。”谓赭、龛二山也。

西湖岚嶂出层云,山外青山望不分。

金碧楼台霄汉里,天然一幅李将军。

西湖诸山环绕,重叠难分,故宋人有“山外青山楼外楼”之句。

赤手银河再造功,我采拜墓问英雄。

九哥不比郕王厚,雪窖长埋五国中。

于忠肃公墓在三台山,王阳明题石楔云:“赤手挽银河,君自大名垂宇宙;青山埋白骨,我来何处哭英雄?”于公功在社稷,于英庙尤为有功。鄂王所事之主,若等成郕王,则二圣环,何致为伶人置之脑后耶?

漱石山居落照时,桐阴桂影两参差。

回廊石鼎燃松火,一缕茶烟出屋迟。

余寓湖上漱石居,交游绝少;探幽之暇,惟与任、徐二君斗茗闲话耳。

三桥流水漾银沙,一片诗情托钓槎。

拟把客装留半载,西溪风雪访梅花。

西溪在西湖北山之阴,由松木场入。曲水湾环,群山四绕。名园、古刹,前后相接。多芦汀、沙溆,以略杓通行,有车马所不能至者。居民以梅为业,本极大而有致。三桥在溪上。

传来谁念和凝钵,荒去空留陆贽庄。

争似坡公重出守,泉名六一记欧阳。

西湖僧慧勤能诗,与欧公善,东坡悴杭时嘱访之,遂订方外交。后十八年,公守余杭,则欧公已殁,勤亦化去。有泉出讲堂后,因怀六一翁,即以名泉。今在孤山之阳。

堂前蟋蟀正纵横,玉轴金题记悦生。

即此便成军国事,羽书何必报樊城。

贾似道赐第在葛岭中,有半闲堂,久圮。似道好斗促织,有客云:“此真军国大事?”似道不觉失笑。所藏书画,钤以“悦生”小印。

法相寺中寻古迹,堂前惟有定光佛。

僧来不语自鸣钟,松影斜阳送归客。

晚游法相寺,泉石无奇,惟定光佛香火不绝,相传唐时至今,肉身不坏,寺僧之言如此。又《留青日扎》云:“寺藏一异齿,大如拳,透明碧绿,色僧谓是佛牙,诱妇女请观获利。”其说殆略同。

山上犹传御教场,空劳戎马炫红妆。

君王若识鹰扬意,旗鼓还须问汴梁?

凤凰山顶平坦可驰马,南渡时,山下即大内,此为嫔妃演武处,土人至今犹呼“御教场”云。

北客来时米价平,江干柴草似云屯。

东门菜把西门水,过客均叨地主恩。

杭郡谚云:“东门菜,西门水,南门柴,北门米。”盖东门多蔬圃;西门引湖水注城中,以资汲饮;严州、富阳之柴聚江干;苏、湖米则采自北关云。

当年南渡诩中兴,湖上风光日渐增。

看罢龙舟端午过,大家又说看河灯。

龙舟自二月八日起,至端午后始歇。中元节放灯河中,谓之“照冥”。宋时极盛,四方游人有预居湖上,以待此夕者。

来凤山亭高又高,西湖真作凤凰巢。

试看艺苑新编出,片片丹山五色毛。

来凤亭在宝石山上。两浙为人文渊薮,杭郡尤称最盛,群才蔚起,洵文中鸣凤也。

忠宣祠宇枕湖湾,白雁西风落照间。

此日瓣香堪下拜,前身属国后文山。

洪忠宣使金不屈,间以蜡书达行在,言和议不可信。及还朝,须发尽白,时人比之苏属国。前人《钱塘怀古》有“洪皓西风雁一行”句。孙乔年云:“李宫保题祠联云:‘身窜冷山,万死持回苏武节;魂依葛岭,数椽邻近鄂王坟。’措词最工。”

断碑谁记辅文功,古墓萧萧大树风。

鸩酒一杯千载恨,愿添顽铁铸师中。

紫云洞前有牛皋墓。皋字伯远,为武穆部将,屡立战功,秦桧嘱田师中杀之。绍兴十七年上巳,师中大会诸将,饮以鸩酒,遂卒。后追封辅文侯。

四野难营马鬣封,厝宫僦屋习成风。

送丧防火心原苦,依旧荼毗葬祝融。

杭城烟户稠密,墙垣编竹为胎,垩以黄土,亦有不加圬墁者,故易致火灾。亲丧不敢久淹,又以山多田少,艰于卜壤,多权厝于四野墩屋,计月论值。无力者,逢寒食或盂兰付之火葬。按茶毗本释氏恶习,岂人子所忍为?移风易俗,当有任其责者。

香魂寂寞有无间,知在西泠第几湾?

莫道红颜真薄命,一杯千古占湖山。

苏小墓在西泠桥畔,有心人或有持酒吊之者。

鹤亭梅坞傍祠门,堕泪遗碑三字存。

叹息勾留留不住,八闽何处吊忠魂?

范忠贞公,讳承谟,抚浙多惠政,后总督福建,死耿逆之难。去浙时,书“勾留处”三字,用香山诗意也。浙人哀之,建祠于孤山之麓。其遗笔,别为亭悬之。鹤亭、梅坞俱在祠旁。

朝朝来往毛家埠,不见当年醉白楼。

千古南池同写照,香山已歇旧风流。

毛家埠在湖西南,游人必由之道。《志》云:“此地有香山醉白楼,访之不得。”盖古迹之湮没也久矣。

卅年孝子山中老,一片精魂石上逢。

不是李源真性在,葛川何处觅圆公。

三生石在天竺。按:李源,京洛人。父橙死禄山之难,源悲泣哀毁,终身不仕不娶,居惠林寺三十年,未尝一日忘其父也。

从来山水媚于秋,风致全从淡处求。

湖上三春围锦绮,还思九月一登楼。

湖楼晚眺最佳,想秋末冬初,更擅其妙。

灵隐风僧迹太奇,东窗事发已嫌迟。

若教早夺奸臣魄,也有黄龙痛饮时。

陆云士《湖填杂记》云:“秦桧遇风僧事,予于鸿书见之,必非无因之说。正不可不存此迹于天地间,以作回邪鉴戒也。”

风流刺史留芳躅,千载堤名带姓夸。

山色水光归判笔,澄波皓月作官衙。

白公堤在钱塘门外,由石函桥北至余杭门止,蓄上湖之水,以达下湖,俗以孤山路为白堤,误矣。西河毛太史辨之甚明。苏公堤南自南屏,北接岳庙,跨以六桥,横截湖中,元祐间东坡所筑也。东坡西湖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漾雨亦奇。”香山《寄元九》诗:“报君一事君应羡,五宿澄波皓月中。”知二公于此兴复不浅耳。

古隶摩崖蚀藓斑,温公遗迹半凋残。

《家人卦》寓修齐理,莫作寻常石刻看。

南屏山有司马温公书《家人卦》。叶绍翁《四朝闻见录》云:“钱塘自五季以后,民多淫靡,齐家之道或缺焉,故温公书此,以助风教,非偶然也。”朱竹垞《曝书亭集》:“《宋鉴》称,绍兴六年十一月,上论大臣曰:‘司马光隶字正似汉人,所书《中庸》与《家人卦》皆修身治国之道,不特玩其字而已。”’

南渡偏安事可怜,销金锅子急相煎。

凤凰山上今回首,不见冬青哭杜鹃。

临安当南渡时最繁盛,时人目西湖为销金锅。元至元初,西僧杨琏真伽尽发南宋诸陵,以理宗顶骨为饮器。林、唐二义士拾残骸潜瘗之,更树冬青树为记。饮器在西僧庐中,明初求得之,命有司以礼归葬。

自昔钱塘盛水嬉,候潮门外弄潮儿。

手持彩帜翻波出,不要浑脱当马骑。

浙江秋潮,自八月十一日始,至十八日最盛。盖宋时以是日教阅水军,非潮特大于是日也。其初出海门时,仅如银线,既而玉城雪岭,际天而来,而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势极雄豪。杭人百十为群,伺潮出海门,执旗泅水上以迓潮神,谓之“迎潮”。或有手脚执五小旗,踏浪翻涛,腾跃百变,谓之“弄潮”。往往有沉没者,蔡端明曾作文戒之,习俗相沿,终不能遏也。

怪石嵌崎竟解飞,理公幻说是耶非。

若果飞来应飞去,如何鹫岭久忘归。

飞来峰在灵隐寺前。晋咸和元年,西域僧慧理指为天竺国灵鹫山之东岭,不知何年飞来,峰以此得名。杨升庵又谓巫阳台,自巫峡飞于灵隐,亦何据耶?先贤邵紫芝博引金华罗浮

诸川,共五六处峰石,皆有飞来之名,则命名之义,第以其奇峭,势若飞来耳。必谓来自何所,则等于移山鞭石之说。宜尹明诗,讥其语特虚幻,眩惑千古也。峰上下左右凿大小佛像,僧云是西僧杨琏真伽所为。竹辨在在汉唐时已有之,非始于杨也。

缥缈峰峦晓色开,五云山上雪皑皑。

山僧报瑞今年早,明日平章进表来。

五云山特高寒,宋时每岁腊前得雪,寺僧必捧雪表进,城中霰犹未集也。

谁写南屏对雪图,文章节义共悲吁。

他年一点麻衣泪,得自萝山石室书。

方正学为宋景濂弟子,同寓南屏僧舍,尝对雪谈古今节义事,悲歌慷慨,情见乎辞。景濂殁后,王某为写《南屏对雪图》,正学题长句于其上。萝山石室,景濂著书处。

头颅北去默无言,千载凭谁为雪冤。

叹息何人绳祖武,空劳太白记南园。

陆放翁为惋胄作《南园记》,为终身瑕累,然笔笔借忠献以动侂胄成中兴之业耳。观《剑南集》中,有“他年恢复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之句,可想见其苦心。此事汪蛟门比部、顾书宣太史论之甚详。宋孝宗一日间周益公,有如李白之才者乎?周以务观对,时人呼为“小太白”。

庄严宝塔镇江潮,开化禅门半寂寥。

解道枯僧足千古,大家立地放屠刀。开化寺僻处江边,开宝三年,智觉禅师造塔镇潮,名六和塔。雍正间重建。塔上有鲁智深像,颓然一老衲也。世传《水浒传》出元人施耐庵手,或云本属子虚,然宋江等为盗,见于《宋史》。余又读《癸辛杂识》,有龚圣与作宋江等三十六人赞,内《花和尚鲁知深赞》云:“有飞飞儿,出家尤好;与尔同袍,佛也被恼。”又《东都事略》载,侍郎侯蒙陈制贼之计云:“江等横行河朔,其材必过人,不若赦过招降,使讨方腊以自续。”据此似实有其人,则闻潮坐化,未尽诬也。语录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语,即以此为好杀者劝,亦无不可。

野性难甘刺史餐,碧天明月极高寒。

怪他梵宇喧阗甚,红斓袈裟接宰官。

香山守杭时,常具馔招韬光禅师,师以诗辞,有“山僧野性好林泉,明月难教下碧天”之句。

弄月吟风一腐儒,狂言笑我太豪粗。

十年重到西湖上,依旧闲身入画图。

余与西湖有十年再到之约,故云。

皆人云:“村叟入市一,打恭作揖,皆可入诗料。”此言有合《竹枝》之旨。故宁为鄙俚琐碎之词,不作艳冶轻儇之调,岂止唐突西子,亦且贻笑山灵矣。世有方家,幸勿以诗律绳我。倥侗自跋。

王渔洋答刘大勤问,谓《竹枝》咏风土,“琐细诙谐皆可入,大抵以风趣为主,与绝句迥别”。余兹所为百首,意在矫从前作者之偏,不肯堕纤佻一路。又或感怀记事,直举胸情,故往往近于绝句,非复《竹枝》之体。脱稿后复视,深愧自乱其例。性素疏懒,一二友人又趣付开雕,竟不获分别改订,奈何?时乾隆庚寅九月,倥侗又记。

越岁原本已毁,友人集赀为余重刻,略加删正,付之手民,以志感悃。辛卯冬,倥侗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