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都门竹枝词

[清]佚名

本是痴人学梦狂，闲来举笔费评章。

无偏无党遵王道，多少忠奸万古扬。

朔将銮舆去似流，日光惨淡月光愁。

家家庆贺中秋节，叹道中秋不是秋。

是年秋，上巡幸避暑山庄。

频年海口去从戎，费尽心机立战功。

谁料谗人深国乱，老僧辛苦一场空。

僧格林沁数年辛苦，反为换约废事。

津门了望水溶溶，夷艇无边杀气冲。

妙计连环难献得，谁知卖国有张松。

戊午年有桂良花沙纳在上海将大清图卖与夷人。

丁丁伐木作梅桩，扎捆木牌列汉江。

我慨老僧心血尽，未知可否困夷<舟双>。

僧格林沁将各处树木伐之以塞海口。

拥至貔貅百万师，威声凛凛退英夷。

未闻贼至先军走，妙策施来总不奇。

中堂瑞麟闻贼至，先兵逃走。

贼到平原设计围，地雷恰好中兵机。

沙门放鬼逃生去，枉费高僧降虎威。

北塘暗设地雷，被沙秃子卖放，夷人始行猖獗。

河西坞里少人居，夷匪朝朝上战书。

不是老僧心惧敌，只因国饷不充余。

僧格林沁调来番兵，均行自各资斧。

四境荒园六不锄，杳无鸡犬剩空庐。

连朝秋雨西风冷，战土充饥啖野蔬。

旗兵在城外，口粮不足，尽食生薯白菜。

奸臣误国罪宜诛，谁料君王恩倍殊。

引鬼入城来换约，犹言国难仗伊扶。

恒棋与夷首巴夏里结为弟兄，开安定门放夷兵进城换约。

出队谁严法令齐，桥头未战帅先迷。

三声炮响连兵起，死鬼含冤怨老奎。

瑞麟之弟在八里桥开炮，震死官兵番兵无数。

人奔马蹶巧安排，败类依然得上差。

坐待援兵通七省，大清国运此时乖。

胜保与夷人接战，伪伤奔回，上以为谋勇兼施，命统七省军马。

三间房外运河涯，战罢归来独惨怀。

多少金闺春梦客，荒郊谁为葬遗骸？

三间房接战，官兵大败。

中堂倏尔节旌回，护卫亲兵蜂拥来。

底事惊慌令若此？哄传夷匪迅如雷。

瑞麟在安定门，黑夜选至西直门炸城。

遥瞻郊外起烟尘，云影天光色不新。

无限生灵遭大劫，相逢不是太平人。

提督军机迥不群，参谋帏幄立奇勋。

一朝闻警随銮去，避暑山庄听后文。

端华、肃顺闻警，劝上巡幸避暑山庄，以避夷人之乱。

旗分八色守城垣，都统巡营到各门。

火药军装全不验，只叫将士莫多言。

各城防具，不堪使用，带兵官全不经理，只令兵卒不许乱言。

远望城楼杀气攒，贼人盘踞各心寒。

读来告示无他意，句句英夷骂狗官。

夷人在安定门宣示狂言已极。

古庙倾颓佛像残，夷人拆毁令心酸。

茫茫大劫神难避，奠怪黎民泪不干。

夷人经过之地，所有庙宇均被拆毁。

东直门边夜叫关，扬言得胜凯歌还。

谁知惧鬼逃生命，诈计施来九折湾。

胜保惧贼追逼，炸城而入，扬言跑红旗，以致各处传信。

粮台接在长营外，夷匪终朝任往还。

又有伤人回孽畜，沟通贼党抢西山。

长营回匪勾通幽匪，至各处村庄抢劫。

八里桥头真可怜，村村瓦砾少人烟。

江山亦有兴旺运，今日繁华异昔年。

贼来贼去永牵连，秋退春还年复年。

拆毁王居添改作，堂名天主接云烟。

十年秋，夷人退出都城；十一年春，复来拆毁王府，修理天主教堂。

坐贾行商走最先，家家多用雇车钱。

怜他小户穷无路，负子携妻住陌阡。

洛阳会里老神仙，天子呼来不上船。

赖乘风云去破浪，如何急急着归鞭。

三山风景好萧条，一路楼台被火烧。

时事若斯难瞩目．一瞻宫殿一心焦。

御园万寿山均被夷人烧毁。

锣鼓冬冬闹不消，黄旗高挂朔风飘。

沿门派出团防费，守事支钱各上腰。

满城团防名曰水火会，有会首以董其事。

康庄住户本丰饶，烈火烧来地土焦。

最是惨人看不得，积尸难过短墙腰。

九月十一日，夷人将康庄烧毁罄尽。

高竿拂拂彩旗交，安定城头刁斗敲。

追逐官兵全四散，郊坛府寺贼为巢。

地坛、怡王府、贤良寺被夷人盘踞。

夷人摆列好英髦，火炮洋枪雪亮刀。

最是不堪难听得，夜吹筚篥响声高。

人身黑壮马身高，肩佩长枪腰佩刀。

此是番兵真面目，谁知见贼软如毛。

紧守城门一月多，纷纷四面逞干戈。

公庭此刻无他计，退敌全凭一讲和。

恭亲王与夷人合约。

御园市井最奢华，此际看来有几家。

自尽自焚难细数，无边白骨葬黄沙。

海甸一带自尽者不少，可惨。

地祗坛外见人家，鸠面鹑衣讶客哗。

还认荒荒兵火际，等闲性命视泥沙。

夷人退后，地坛一带黎民归时，饥寒困苦，几不能生。

梅子溜酸心齿牙，撒盐味苦杂泥沙。

调羹别有香甜法，不着盐梅着桂花。

戊午年钦差桂良花沙纳至上海办理夷务，后复至天津办理夷务，均来着实。

君移臣徙去茫茫，将走兵逃贼势狂。

鸡犬无声人欲遁，京师不似旧风光。

旗兵数万结连营，人马喧腾耀旆旌。

高垒城垣坚似铁，任叫贼匪遍街行。

可怜通郡众遍氓，弃产抛家四散行。

翻说中堂先我去，拚叫州牧守空城。

少妇行行走不停，油头粉面芷兰馨。

长衫短袄分旗汉，齐到街头看鬼形。

京师妇女于夷人来时纷纷上大街观看，以致提督出示禁止。

青天白日鬼殑<歹夌>，满国旗民胆战惊。

天主耶稣称圣教，灰心最是木莲僧。

合约条例准夷人放天主耶稣教在中国。

佳人发乱鬓鬅松，马上容枯病莫兴。

回首故乡何处是？恨从夷匪履寒冬。

夷人一路抢掳妇女无数。

昭宣谕旨斩夷酋，捉获夷酋任去留。

纵虎归山遭虎患，不为恩报反为仇。

上须旨斩获夷首，赏银授爵，僧格林沁捉获夷酋巴夏里等三十余人，均被军机大臣阻，上未杀一人。

张家湾里绿阴稠，野草闲花景色幽。

一自夷兵蹂躏后，人烟萧索冷如秋。

张家湾均被夷人蹂躏。

谷熟秋来少割收，蓬蒿塞路惨云浮。

人家逃散无烟火，一度村庄一度愁。

夷人经过地之秋粮无人收割。

守城勇士聚如林，老弱提戈缓步寻。

满设帐房虚练胆，登陴岂有至诚心。

旗兵守城，无一人可为干城之将。

审得真情哀可矜，士帅宜体好生心。

饥寒逼迫因明火，民散于今似海深。

是年土匪四起，明火案甚多。

劳功夸勇是奇男，告示张狂尽妄谈。

七省从戎贼后赶，民财国饷任君贪。

胜保于夷人退后，满城悬示，狂言已极。

人心摇惑皱眉尖，草木皆兵各戒严。

官禁迁移多出示，命安生业莫疑嫌。

夷人来时，通衢出示，不许军民迁移。

彰仪门外火光馋，御敌将军却不凡。

大炮连宵虚震吓，青烟飞上老山岩。

胜保于夷人退后，朝朝开炮，震吓黎民，虚张声势，可笑。

回銮谁愿转荒唐，翘首君王复帝乡。

谕旨传宣来垫道，几回垫道几空忙。

十一年春，上传旨回銮，道已垫平，后又不果。

圣主回銮柳色新，花开如锦草如茵。

平清世界民安乐，从此修明四海春。

（《十年都门竹枝词》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