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倪在田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一
南都兵事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山西乱兵大下凤、淮,巡抚路振飞使金声桓守徐州、周仕凤守泗州、周尔敬守清口围。民兵犒牛酒,得士数万。
三月,贼知府巩克顺至淮安,巡按御史王燮磔之。俄闻京师陷,振飞集众泣曰:『代我将至,将缚我以降乎?抑誓守乎』?众皆哭。乃散漕粮、校坊团,与燮治兵固守。
夏四月,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以兵讨贼;庄元宸一夕七次至以促之,可法次浦口,以立宏光帝还。
王燮执贼防御使吕弼周于淮安。弼周,燮座主也;责以大义,丛射杀之。振飞击贼将董学礼于宿迁,破之;擒伪官胡来贺等沉之河,斩赵拱春等。
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实宏光帝)。以史可法为太保、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起张国维协理京营戎政;晋马士英东阁大学士,犹督凤阳等处军务。使兵部员外郎万元吉宣谕各镇。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议设四镇于江北。命御史祁彪佳安抚江南,止江西总督袁继咸兵入援。
左都御史刘宗周上疏,略言『今日之事,非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决策亲征,无以作忠义之气』。因陈讨贼次第:『一曰据形势:江左非偏安之业,宜进图江北。淮安、凤阳、安庆、襄阳虽立重兵,尤重在凤阳驻亲征之师;东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顾荆、湘,而南去金陵亦不远。以此渐进,秦、晋、燕、齐必当响应。一曰重屏藩:远不具论,即如淮阳数百里间,两节钺不能御乱,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详见「四镇」)。一曰慎爵赏:今将悍兵骄已非一日,陛下亲征所至,亟问士卒甘苦而身与共之,乃得渐资腾饱。各帅封赏孰宜孰滥,宜略收夺。夫左帅以恢复封,高、刘逃败而亦封。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廷既滥,中珰从之:臣恐天下闻而解体也。一曰核旧官:燕京既陷,从逆弃职之徒,宜别其罪;其徘徊于顺逆间者,尤宜诛绝。行此数者,于讨贼复仇之法亦略备矣』。又疏:『贼逾秦、晋直逼京师、大江以还,二、三督抚坐视君父危亡,不援一骑。新朝既立,宜遣六师;不然,宜急遣一使间道北进,檄燕中之父老、起塞上之名王,共激仇耻。而诸臣又不出此,纷纷制作尽属体面;将置南中面目于何地乎』?诏付史馆。
大学士史可法请罢南京镇抚,参募勇锐,定制如北京;侍卫、锦衣、銮仪军校并宜入伍,毋冗饷;镇抚官不必备。从之。
吏部尚书张慎言陈中兴十议:曰节镇、曰亲藩、曰开屯、曰叛逆、曰伪命、曰褒恤、曰功赏、曰起废、曰惩贪、曰漕卒。诏嘉之。
兵部尚书协理戎政张国维请建三辅以藩南京,而以京口为东辅、芜湖为西辅、京师为中辅,各设重兵守之。不果行。俄去职(详见「马阮奸迹」)。
御史郭维经疏:『圣明御极将二旬,而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未之或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掠渐及江南;而庙堂不闻动色,惟以漫不切要之务訾议钻营。乞命内外诸臣洗涤肺肠,一以办贼复仇为事』。报闻。
以赵光远充四川总兵官。分江北为四镇(详「四镇之乱」),设督师于扬州节制之。以太监卢九德提督京营。以郑鸿逵为总兵官,镇九江;以黄蜚为总兵官,镇京口。
时叛将吴三桂已乞师于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入京师,示谕江南削发;违者屠之。英亲王阿济格及三桂西追贼。
初,史可法自浦口归,谒宏光帝于内守备府。宏光帝色赧思去,可法止之;请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复仇之意。宏光帝唯唯。及即位,马士英骤入(详见「马阮奸迹」),不并立;乃自请督师淮扬,许之。京师哗异曰:『何夺我史公』!太学生陈方策、诸生卢渭上疏:『淮扬门户也,京师堂奥也;门户有人,堂奥岂可无人』?不听。
以叛将赵之龙提督京营戎政,之龙遂与政。
己巳,史可法辞朝,诏百官郊饯。以总兵刘肇基、于永绥、李栖凤、卜从善、金声桓、张天禄隶其戏,举人李璩、主事何刚为监纪,诸镇并受节制。可法去,刘孔昭、马士英益无忌;高宏图、张慎言遂不能安其位。可法以应廷吉等为幕属,使询帝后梓宫。寻命祭凤、泗陵毕,上疏:『北顾神京,山河顿异。陛下践祚之始,祗谒孝陵,哀动行路;若使躬谒二陵,亲见凤、泗蒿莱,死亡略尽,悲愤又当何如!伏愿坚此一心,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未安;享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临渊集木,何以忽睹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克勤克俭,何以忽坠大业。若不思远略,威令不行,东南一隅未可保矣』。
大学士高宏图请定都山东,示大举讨贼。
时分守淮扬道丁启光、副将盛时隆,以兵执贼管河同知陈奇、商邱知县贾士俊、柘林知县郭经邦、鹿邑知县孙隆澄、宁陵知县许承荫、考城知县范隽、夏邑知县尚国俊,杀之。
诏以丁启睿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督河南剿寇、劝农诸务。启睿先以畏贼,大败于朱仙镇褫职,夤缘充为事官。至是骤擢职,使赴河南。
朱国弼构淮安巡抚路振飞,几诏逮,得免。候代未至,伪防御使武愫至,贼党董学礼卫之,徐州举人阎尔梅大骂,碎其牒,愫执尔梅,下之狱。振飞使盐城守备王某击学礼于宿迁,败之;执愫送南京大享,民兵义士闻者鼓舞。史可法疏:『淮安官民固守,贼牒至碎之、使至磔之,使董学礼、白邦政不敢前,东南安奠』。
设勇卫营,以太监李国辅为监督。
复晋勋官、内官禄荫;国子监典籍李模疏争之,不报。
封吴三桂为蓟国公(不知其已降)。
九江总督袁继咸言:『陛下即位,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必以纲纪肃众志、益君德;以刚毅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臣虑春、冬之间淮上不能无事,请奉六龙为澶渊之行』。宏光帝难之。姜曰广言:不可无此心。又陈大计,言:『金陵恃大江,而淮南、江北为之障;金陵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为之门。今江北苦乱兵、湖南千里篷蒿,宜使重臣选吏辑民通商,收巴蜀、黔、滇之货利。襄阳古今所争,必设镇宿兵,聚粮糗、修城郭、具器械,不可不早也。襄、樊守,则可自宛、洛以图关中;淮南、江北守,则可自归德以图河南,亦可自蒙城以图河北』。又言:『宋高不用李纲、赵鼎而用汪、黄、秦、汤,偏安一隅,幸耳。国难虽深,老成尚在;若刘宗周、吴甡、黄道周、杨廷麟、华廷秀,使早用其言,何至今日』!语皆洞切。马士英谓刺已,恶之。继咸又遗朝士书,言『左兵不可不备,宜重督抚权,示维制』。士英不省;卒至九江之变(详下)。
是月,阿济格破贼望都清水河,尽下保定、真定、固关,明北直地尽亡。
六月,给事中钱敬忠抗疏论兵事,反复千言。大意请宏光帝亲征,斥诸臣怠忽;词意激烈。诏斥之。
副总兵刘洪起在河南,与沈万登、李际遇、于大忠皆以土豪拥堡寨。大忠据嵩县之屏风,性凶惨。际遇差善,即登封之玉寨踞之而反复;兵贼至,并请降。万登踞汝州,侠而狡。是年春,万登部杀刘洪礼,洪起乃率郭黄胜、金皋、赵吾发围汝州,城中食人。彰德推官陈潜夫为两解,万登不可;洪起破汝州,杀万登(详「义旅」)。贼党袁宗第众骤至,洪起走左良玉军;宗第踞城五日遁,洪起复入。潜夫使入杞县执贼官,伪巡抚梁启隆遁;洪起遂渡河,大破贼于柳园。于是南至楚、北至大河,皆奉洪起自居于汝宁。
济宁都司李元和亦杀伪官为明,与潜夫皆入告,且请颁诏谕军民。马士英不听。闻多尔衮檄谓「不知南中已有君」,置不措意。诸臣亦惟议守江,置山东、江北如敌土。史可法独请以监国即位诏示西北,乃颁书于山东、河北、河南。以杜宏域提督大教场、杨仁宗镇安庆、黄斌卿镇京口、吴志葵守吴淞、赵光远提督四川。
给事中陈子龙请募水军,言『贼陷忻代、逼京师,臣即与长乐知县夏允彝、中书舍人宋征璧以私财募士海滨,以海舟入援;及先帝崩,益思复仇。然必保江、淮为根本,则水师不可迟、海舟尤不可缺。使江南诸郡共为门户,万人亦不难致』。又疏:『陛下当卧薪尝胆、旰食宵衣,诸臣亦以报仇雪耻为事。臣闻河北、山东义旗云集,拭目以望南都;其心固不忘明也。朝廷外置之,何以收三齐扼守之城、燕赵悲歌之士乎?伏望速阅京营,弭节江口,大集舟师京口、芜湖,相视险固,使天下晓然于亲统六师之意。且使一军自河洛出潼关、一军攻武关出广汉,而巴蜀、燕、晋之师济之,则逆首可致』。又言:『臣入国门再旬,人情泄沓,无异平时;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不知其可也』!不听。
初,史可法济江,留其将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骑兵千,屯京口;浙江都司黄之奎兵亦至。永绶军无律,居民忿执数人沉之;其党以为浙江兵,杀之,摩垒索斗。守备李大开呵之不听,怒,抽矢射之;骑军遂杀大开,焚掠四出,焚民居十余里,死者四百。巡抚祁彪佳戢之,乃止;宏光帝使永绶等如史可法军听命。因诏客兵所次,皆受督抚节制。
以王燮巡抚山东;以邱磊为山东总兵官,寻死(详「四镇之乱」)。安徽巡抚张亮疏:『贼势可图,请解职视所向以进讨』。又尝言『南北之界,惟恃一河;若贼自河南至,则无险可守。今垄断者,且饱载而贩贼巢;滨河之臣,所司何事』?略无稽核,众不为意。塘报:陕西地尽陷于贼,亦不问。我肃亲王豪格自大名招彰德、卫辉、怀庆,属邑多下;衡王由檄等降。东至德州,济王走死;降臣王鳌永为招济南,降之。史可法以四镇故,止江上不能进;王燮亦不能北。
秋七月,给事中章正宸疏:『今之江南,视晋、宋尤难。而偷息处堂,宰臣锡鞶,不闻献俘;武臣私斗,不闻公战;老成引退,不闻纳诲;诸生卷堂,不闻请缨。以此为新朝气象,臣未之闻。今惟以进取为第一。闻河北之人争杀伪官,效死朝廷;今不为之声罪致讨,是靡天下之气也。宜命四镇分济河、淮,以通两京之脉;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拒武关以攻敌,不难也。陛下亦宜缟素,亲帅六军;则声灵所至,人切同仇。今百司不称行在,而工作频烦;人谓陛下意在偏安天下,变生何以待之?请命诸臣速简车徒,某故额、某新增,水师凡几、陆师有几;速储粮糗,凡本几何、折色几何,主费几何、客费几何?选尔将帅,孰为监督、孰为分阃?审尔形势,孰为设伏、孰为出奇?修尔戈矛、缮尔城堑,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天下大矣,不患无人应运而出也』。又言:『不斩误国之臣,则不激报国之气』;且及铨政诸弊。吏科马植嘉疏陈国本,御史王孙藩言东南形势。并不纳。惟遣使北行,冀通好。高宏图疏:一、葬梓宫于天寿山,立陵园。一、割山海关外地。一、岁币毋过十万。一、国书宜称可汗。一、使臣礼如「会典」,不屈膝。议定,而难其人。给事中左懋第以母丧在北,自请行。诏加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河北、联络关东军务;而以降人马绍瑜、降将陈洪范副之。懋第言:『如使臣经理,则请以洪范、绍瑜为使,而假臣一旅专取山东;如使北行,则罢臣经理、联络之命』。又以尝劾绍瑜,乞罢之。皆不听。频行,言『臣北死生未必,愿以辞阙之身,得效一言:愿陛下坚复仇之志,瞻高皇之弓剑,则思成祖之陵寝何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谁恤!勿以和议为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必能济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以守,始能划江而安』。遂行。所赍金千、银十万。至泗州,遇史可法祭诸陵。可法曰:『经理具文,诏指在通和;其速行乎』!故所见山东、河北豪杰请效命者,皆不敢用。
廷臣亦惟徇故事。以柳园诸役,擢陈潜夫巡按河南,加刘洪起、李际遇皆总兵官;檄金声桓屯扬州,增淮扬兵至三万为固圉。以杜宏域、杨御藩、牟文绶、卞启光、窦国宁、胡文若为团练总兵官,统十大营;而无一卒至河北。多尔衮使降人魏公翰诏谕江南,又以书招史可法;可法上诸朝,诏使覆之。略言:『辱承明教,以「春秋」大义相责,此「列国君薨,世子未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君」之说;若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不即位」之说、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何以维系人心、号召中外?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祚;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继统:皆于国仇未复之日亟正位号,「纲目」卒以正统予之。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此殿下所知也』。又言:『契丹和宋,祗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寻仇,规此幅■〈巾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以利终,为敌人所窃笑;贵国岂其然?古人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成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至于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可法身蹈大戮,所以不急从先帝者,实以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可法今日鞠躬尽瘁,克致臣节,所以报也』。其后,书屡至,可法皆不报。
万元吉驰疏:『吴三桂牌至济宁,称奉大清摄政王旨,取江南』。廷议款使已行,不为意。豪格兵入青州及东昌、临清,张凤翔弃城走,王鳌永招兖州、泰安复降。豪格寻以兵入登州、莱州,总兵杨武等溃遁。路振飞方围董学礼于宿迁,学礼潜降于豪格;降将夏成德来援,振飞解围还,成德陷赣榆。值振飞以忧去,田仰代之,尽反所为;诸义兵皆散。诏书又禁天下勤王,闻者解体。
时闯贼党出雒阳,攻李际遇;行伪牌于东昌,言以三十万众入曹县、金乡。参将夏有光言贼踞平阳,尽徙潞安、太原绅士于西安;略得其实。
秋八月,史可法阅军淮南,遂及凤、寿。
光禄寺少卿沈廷扬固请以海运舟为水师卫长江,不报。至是,或请自海道以兵北伐,廷扬叹曰:『果是策行,愿作前军』。复不行,而使运米十万石饷吴三桂;廷扬不可,不许。
兖东兵备道郭正中言北兵取山东地,贵州巡抚范矿疏蜀状(详后)。
左懋第至沧州,闻吴三桂已降,封平西王;使人以宏光帝册命予之,告行意。三桂不发书,以献多尔衮;多尔衮怒。
马士英假危疆名,以越其杰巡抚河南,兼颍、亳二州军务(详「马阮」)。史可法请山东、河南、江北能守地卫民,得檄为官,无避本州岛。
刑部侍郎贺世寿疏兵状。万元吉疏:『流贼入秦,垂涎东南。转盼秋深,出商、汉则径袭襄城,出宋、豫则窥江北。兵民积怨,民必迎贼以拒兵;兵既疑民而又畏贼,上游之兵趋而下、江北之兵渡而南,金陵备稀,何以堪此?今舌战徒纷,不谋实备;不知诸臣置陛下何所』?前后所疏皆痛切,亦卒如其言。凌駉请乘机北伐;亦不听。委政群小,日夕荒淫,遂翻「逆案」,复东厂。识者知必败。
是月,复赠吴三桂父母官,命王永吉戴罪督山东军务。时共知三桂降,刘孔昭等以自饰(详「马阮」)。
使都督陈谦封叛将郑芝龙为南安伯,征其兵入卫,闽遂以亡(详下)。
阮大铖既陈长江三要、两合、十四隙疏,命为兵部添设右侍郎。寻晋佥都御史,巡视江防。
时阿济格尽取山西地,击李过于府谷,走之。降将杨方兴陷济宁,明山东、西地尽没。
九月,高杰袭黄得功于仪真;史可法和解之(详「四镇之乱」)。
以张福成为都督佥事,充山东、河北总兵官;实无能为。寻命黄斌卿屯九江,黄蜚屯芜湖、采石,郑鸿逵屯镇江。加王之纲荡寇将军,镇河南;都督曹友义总黄河水师。命黄得功移军桐皖,刘良佐趋归德、开封,杜宏域诸军屯庐州、凤阳、池州、太平;移金声桓兵攻楚、豫。命凌駉联络河南、北直军务。出白金十五万,使越其杰往河南募兵、屯田;尽干没之。以王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江东之地并没。
尚书黄道周讽;马士英曰:『不入,将立潞藩乎』?乃受命陈进取九策;报闻。明年,自请祭禹陵。濒行,上疏:『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扫成德之松楸,上规天寿,其道诚难。得一沉鸷之将,简兵三万、赍百日粮,出赣榆之韦桥,东逾破车、度临朐、历博兴、上盐山、抵沧州千四百里间,皆荒旷如墟邱,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可因粮,尽七昼夜力,则可自武清渡白沟,祭十二陵而觐九庙。还分为二: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用力少而功甚巨』。不听。
时监军宋劼疏:『臣民苟安江介,非所以保江介;诸臣苟存富贵,非所以保富贵』。工科李清言:『天下财赋,秦、晋属贼,燕、代属清,兖、豫成瓯脱,闽、广无几,徽、宁殚于安、芜两抚,常镇竭于京口二镇养兵;上用者,惟苏、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岂有余乎』?其言至晰,不听。
河南巡按陈潜夫入觐,言『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未陷之地,尺寸不可自弃。其间堡塞,大者万余、小者十人,皆引领以待官军。今四镇之兵且数十万,而齐、鲁、汴、豫若安堵,诚命藩镇以一军出颍、寿,一军出清、徐,使天下知朝廷不忘中原之心,则人心思奋。更以爵赏鼓之,俾自为守;而我以锐师济之,宽则以耕、急则以守。汴梁义勇,臣纠集之,旬日可十余万;容臣自将为天下先,则河南五郡可复,然后画河为固。南络荆、楚,西控秦关,北临赵、魏,上之恢复可期,否亦永保江、淮:此今之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外拒、专意内守,举甲兵、土地之利委之他人,恐江、淮亦未可保』!不报。及还,过其居,一省墓;驰五日,至开封。以刘洪起最忠勇,请以为挂印总兵;不许。
丙午,史可法疏,以李成栋充徐州总兵官,贺大成为藩标先锋总兵官,陆逊之为大梁屯田佥事,胡蕲中知睢州,冷时中通判开封,李长康为开封推官,经略中原;使所部总兵李世荣守泗州,张天禄屯瓜洲,许大成将忠贯营,李栖凤驻睢宁,刘肇基驻高家集,张士仪驻王家楼,沈通明驻白洋河,马应魁为中军副将,翟天魁、陶匡明为旗鼓,以胡茂桢、李本深为高杰前锋,进军开封。以汪一诚为参将,以副使黄铉、主事何刚、知县吴道正分司粮饷、知县应廷吉军前监纪。又分诸汛地,听镇将择利;以宿迁至王家营号绝险,自任之。疏请饷。马士英、阮大铖忌之,置不应;促之,亦不报。惟檄使出师;可法言:『不食之卒,岂能杀贼』?并不听。由是益困。又忿诸臣猎名位,而以边疆钱谷为自憋,或托病弃官去。因言:『今日之势,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饷无议论,舍治兵饷无人材』。皆不听。
以左懋第北行,止邱磊等于山东、河北,毋败和事。
是月,许都党复乱,平之。
降臣方大猷等日议取江南,修漕运、聚刍牧,南逼淮、泗。
冬十月,以降贼臣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军务。缙彦以兵部尚书降,复逃归,倡言杀贼。宏光帝信之,使以原官为总督,便宜行事。给事中利瓦伊樾劾之,且曰:『总督何官,顾畀贼乎』?不听。又以降贼臣黄国琦监王永吉军,施凤来行盐扬州。一切紊乱。
时湖北、偏沅、四川皆乱于贼(详后),闽中亦蜂乱。漳、赣贼犯汀州之古田镇,杀掠甚酷:聚群儿瓮中,沸汤縻之;或刳孕妇,射男女为笑乐。复有群绒自兴、泉入漳州,粤中贼亦盛。有贼称阎王总,往来江西、福建,与诸贼应;抚巡张肯堂等捕之。
刘泽清疏:『准塔兵在沂、郯,赣榆、沭阳、沛县、邳州、睢州、单县、开封、归德皆敌骑;请使邱磊济海收登、莱,马化豹、柏永馥即故清河城修守之』。
马士英请以隆礼接北使,锡王永吉以斗牛服,暂之河上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俟左懋第归,请进止。从之。
定江北督抚及四镇额兵各三万、湖北巡抚额兵万、京营兵一万五千,银米三、四十万,轻重势失。又无粮,左良玉疏承德将士饿且死,赵之龙言黔兵万里荷戈缺饷三月;惟切责部臣。
始,马士英征黔兵迂道徽州、宁国,兵民相杀;金声桓等力剂之,乃已。
越其杰至河南,尽反陈潜夫所为,贪墨以济。时开封、汝宁间列寨数百,刘洪起长之;及洛阳李际遇、南阳萧应训,皆为潜夫所结。是月,应训复南阳及泌阳、舞阳、桐柏,使其子三善告捷于潜夫;饮之酒,授以告身、簪花,鼓吹导出之。三善喜过望。却谒其杰,觑其贿;及见,踞坐;诘之,诋为贼。三善泣而去。潜夫按诸寨,皆列仗鼓吹送迎;其杰至,闭不纳。其杰谮之马士英,岁终征潜夫还,以凌駉代之。
是月,闽、粤贼攻云霄,破之;官军至,贼走大埔。高杰将王之纲入睢州,杰发徐州(详「四镇之乱」)。
十一月,史可法帅师北伐。至鹤镇,谍报夏成德陷海州,分道沭阳、邳州、遂入宿迁;又陷丰县,知县刘燧走死。明日,可法次白洋河;使刘肇基、李栖凤援宿迁。成德兵遁,遂复宿迁。越数日,成德复以兵围邳州,推官沈泠之固守;再使肇基往,屯于城北。成德兵屯城南,遥谓泠之曰:『好守而城,毋为人得』!相持半月而去。肇基复赣榆、沭阳、海州。可法以告,马士英笑之。
刘泽清疏作壕堡守河(详「四镇之乱」)。分王燮、田仰、王永吉汛,自安东至于徐州,隶萧县、砀山于史可法,开封、归德于越其杰。俟左懋第归,议之。俄田仰疏满洲兵已入莒、沂,降将赵福星陷宿迁,哨马及赣榆、沭阳。乃命王永吉总督河防,率泽清、高杰以守;张缙彦、王燮分布河北。移王潆驻淮上,黄得功、刘良佐择地而军,援邳、宿。
史可法既戒期,求甲杖、粮糗,皆不得;疏言:『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川鼎沸,遂成鼠窜,一矢未加;臣备员督师,死不足责。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仅存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仅保临安。盖偏安为恢复之地,未有偏安而能自立者。大变之初,黔黎饮泣、绅士悲歌;今暮气矣。提塘之报,皆谓清兵必南,水则募檄■〈口虒〉船、陆军分列精锐;而我河防百未一备,人心涣散、威令未行,复仇之师不及于关陕、讨贼之诏不逮于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度外。遂使北朝加我僭逆、羁我使臣、躏我边境,和议之事必不可成。皇上即菲食卑宫、卧薪尝胆,尚惧不及;况不然乎?夫将之克敌者,气也;君之收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昔少康痛心以出窦、光武拊膺于河北,卒能缵服,奄有万方。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之臣以晋元、宋高为言也。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在北之臣死贼既鲜、南方之臣讨贼无多,此千古未有之耻。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视?请责臣及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为、假便宜而责成效。至于讨贼复仇,最苦无食;宜使内库、一切催解悉供军需。其余不急之工、可已之费,一切报罢;左右贡献、朝夕燕衎,一切谢绝。盖贼一日未灭,即深宫曲房、玉食锦衣,岂能安享哉』!又言:『江北有四镇、有督师、有按抚、有屯抚、有总督,敌寇若至,何益毫末』?且愤诸将位崇无斗志,请责成进战。每一疏成,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感激。而宏光帝于庙门及皇陵灾、凤陵地三震,略不省。而命太监高起潜督江北饷,许黄斌卿移军安庆以避左良玉。加叛将刘承允右都督,遂乱广西(详「两广之乱」)。
初,御史沈荃宸疏:『疆场之情日变,臣下泄沓日深,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岁饷所入六百余万,淮、徐四镇及督师之兵费已二百四十余万;江楚藩镇督府、京营、京口、江浦之兵所需,岂异淮、徐?小民卖女鬻男,有司吸髓敲骨,虑犹不足。此非陛下卧薪尝胆时耶?且北望山陵,麦飰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设东南更启烽烟,则税驾何所』?至是,以王永吉等久无功,奋疏劾之曰:『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乃不救国危,奉身先窜。张缙彦骤典中枢,率先从贼。如二人者,即赤族亦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逡巡观望,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抚巡邱德祖、鲁化龙,岂容偃卧家园』。诏逮谦等,释永吉、缙彦勿问。
以许定国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封、宛、洛;卒致睢州之变(详「四镇之乱」)。
是月,左懋第自北归至沧州,多尔衮使执之;而纵陈洪范还,和议遂绝。洪范乞降,且请南归,诱刘泽清等以降叛;虑懋第发其状。马绍瑜寻降,懋第抗节死(详「东南殉节」)。
十二月,陈洪范至,言北兵且至。廷臣惟主抗节不合时变、使臣将命不能委曲以诋懋第;宏光帝曰:『朝廷大费金钱,期与灭贼,何惟抗节?我宜自强。款和原不足恃,诸臣其秣马厉兵以待』!洪范又诬黄得功、刘良佐阴乞降,而请加恩其从官。戴英劾之曰:『今正使陷敌而群吏进爵,不可』。乃止。
以边事急,诏王永吉防河北、张缙彦防河南;复使李际遇任维扬至河、王之纲自永城至兰陵、许定国自宁陵至兰仪、刘洪起自祥符至汝州、曹友义任邳州以西、张士仪任邳州以东(际遇、宏范以阴降,众不知)。史可法尝议屯田邳、宿,使秦士奇筑黄河墙以巨炮。其境绵长,土又疏,不能任重。其客言不可,不听;卒无济。马士英侈言『北兵纵至,贼势尚强,岂无后虑?且赤壁三万、淝水八千,足定江左;况今兵力百倍于昔,痛饮黄龙,在诸臣之刻厉耳』。淮远侯常延龄请守九江,又请自讨贼;不许。大学士王铎请视师江北,以复仇为名;亦不许。惟使高起潜以勇卫营屯浦口;曰:『督师已行,汝为之应;有警而后行』。起潜亦不出。史可法至夏镇,闻邳州被围凡三日;高杰、刘泽清皆告急,可法以兵援之。诏旨亦至。可法疏:『使旋,和议无成;曩以全力御贼,今将分力以御清。唐、宋门户之祸,与国终始;有心者方以为危身之场,无识之人转为快意。夫事有甚为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乎?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既不成,惟有战耳;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乎?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凡七上疏,皆不报。
高杰至徐州,程继孔伏诛(详「四镇之乱」)。
准塔兵自济宁、沂州、庙湾三道进趣邳州,豫亲王多铎自西北至于怀庆,李际遇举众降,引之自孟县,济守将黄士佽等遁,遂至洛阳,张缙彦遁沈邱。史可法飞疏告:『北军及我才域一河,今长驱而来,旦夕难保;乞储多佽,以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高杰守徐、沛,戮力同心,无分畛域,犹恐东南半壁未可保也』。不报。
多铎逼邓州,军书沓至;宏光帝并不顾。除夕,居新宁宫,不乐;群臣问故,曰:『后宫寥寂,明年南郊复无新声』!太监韩赞周泣曰:『臣以陛下思先皇帝考,乃作此乎』!时冬至,不郊天;移之明年。沈荃宸疏论,不听。夜半鸣钟,外廷骇异;门启,乃求假面演剧也。
宏光元年(隆武元年、监国鲁王亦立于绍兴)春正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大风雨,免朝贺。史可法以军饥,敕断酒肉;乞罢,不许。袁继咸疏:『元旦者,臣子称觞之日,正陛下卧薪尝胆之时;宜罢长夜之饮、捐角抵之戏、省土木之功、节浮靡之费,儆戒百工后私图而急公仇』。疏入,嘉之而不能用。
河南副将刘铉、郭从宽以兵执长葛诸贼官,刘洪起击贼于襄城大捷,先后凡斩三千级。诏进洪起三秩。
胡茂桢等次虎牢叛。
马士英日召江北兵入援。可法疏:『北兵骤至,宗社可忧』。大理寺卿姚思孝、尚宝寺卿李之椿、工科给事中吴希哲皆请守江北,毋撤军;勋臣邓文昌诣宫门,力争。宏光帝然之,士英不可;且促帝手书召可法。可法遂自浦口济。俄,良玉死,其子梦庚僭立主军事,连陷九江、湖口、建德、东流,至安庆、太平。黄斌卿、黄得功先后败之于铜陵、于五河(详「左军之叛」)。
诏阮大铖率兵会朱大典防江上。以刘洪起为总督汝宁、开封等处援剿总兵官;改王永吉总督河防兼抚凤阳、淮安、庐州,旋命兼抚扬州。
时群臣多不入直,孟夏时享,陪位亦鲜;宏光帝不问。
辛酉,多铎发归德,分道砀山、亳州。许定国导之至徐州,李成栋奔高邮,王之纲自亳州降。多铎入徐州,权知府胡蕲恩请急济;多铎望河势骇,欲杀之。蕲恩请囚,曰:『果有备,死未晚』。从之。万骑争浮,瞬息而济。于时高杰军还扬州,史可法入援。自归德至象山数百里,无一卒。多铎遂入盱眙,趋泗州;未至二十里,遣兵夺浮桥,守者烧之遁。泗州守将李遇春以城降,遂济淮。史可法次草鞋夹,闻已破良玉军,请入谒;马士英以淮、泗急,促可法驰还守徐州、泗州。可法南向拜,痛哭济江。丙寅,至六合,檄总兵侯方岩救泗州;次天长,檄诸将会盱眙。单骑冒雨行三日,檄督军粮。方岩遇多铎兵,力战而死。可法闻之,亟自白洋河走扬州。高杰军谓许定国至,斩关夜遁,舟楫皆空;郑鸿逵,杨文骢阻江击之。标将张天禄等在屯所,檄之皆不至,独与刘肇基以二万人守城。援泗州军甲、火药数十万,皆失。明日,监饷郎中黄日芳使川将胡尚友、韩尚良屯茱萸湾,应廷吉以移泗之军屯瓦窑铺。又明日,主事何刚以忠贯营至;方会食,哨兵突至,射杀从人,诸将大骇。尚友等击之,斩七人;廷吉等退屯邵伯湖。李栖凤、高岐凤将劫可法降,可法正色曰:『此吾死所,若等胡为?欲富贵者,幸自便也』。两人知不可,遂叛降。多铎自天长、六合至扬州,诸溃兵及张天禄、胡尚友等先降,多铎得其舟凡数百。刘肇基请诏刘良佐、黄得功进屯颍、亳以助之。许定国贼杀高杰于睢州,以其部叛出降,亟请南攻。史可法躬自淮扬驰抚之。
是月,阿济格入西安,略定陕地;寻并甘肃下之。明陕西、甘肃地尽没(高杰事详「四镇之乱」)。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犹视江防。罢九江标兵饷银六万,袁继咸争之;不听。请罢,亦不许。加派福建饷金二十万。以朱一冯吝助饷,没其田里。一冯走海中,械其子诸生长源拷之,堕其二指。诸勋戚、武臣竞以助饷名告讦,破人家。乃下诏:『捐助惟民所乐输,抄没偶行之,岂奸人献媚之地』。给事中吴适复言诸虐商民者,诏严缉。而使给事中倪嘉庆等加瓜洲、仪征盐税;史可法疏争之,不听。请以李本深提督高杰军,不许;使高起潜安抚之,尽其卒返扬州。可法自劾无功,报闻。
三月,命总督何腾蛟御贼(详「四镇之乱」)。以黄斌卿挂征蛮将军印,镇广西;方国安为总兵官、挂镇南将军印,防池口;移黄得功屯庐州。罢安徽巡抚;以朱大典为兵部尚书,巡抚应天、安徽军务。命越其杰、凌駉守开封、归德。以太监乔尚忠总理两淮盐政。寻以钱继登为总理,并视江防。是月,左良玉反。
阿济格追贼出陕西,遂至郧阳;巡抚徐光启迎降。阿济格略湖北地,沿江追贼至于武昌(详「湖广之乱」)。多铎军入虎牢,分道南阳、龙门为三路;南阳副将李好遇降。乙酉,多铎入郾城、又入西平,刘洪起却入楚。辛卯,多铎入上蔡,开封南北望风降;王之纲遁宿州、李成栋遁徐州。己巳,多铎兵入归德。壬子,多铎兵入颍州,连取蒙城、太和。刘洪起以其部力战光、黄间;疏言:『北军之来,势若破竹,恐遗南京忧』。王永吉言:『徐镇孤危,何以保江北?请使史可法、卫允文共保徐州』。不应。詹自植直登御座,妄语白应元入,疯骂。亦不省。
史可法在扬州,与诸将分汛地:自仪征天灵洲隶黄得功,三■〈氵义〉河迤东隶高杰军,自任西、北门。应廷吉谏不可,请移军泗州护陵寝,节制诸将,然后北伐;可法是之。召水师将刘恒祚、孙恒、钱鼎、于光至江浦,将会黄泽芳绝洪泽;至盱眙,值左良玉击多铎军,曰:『即其未定,可破也』。可法虑不敌,不听。多铎屯军班竹园以待炮,别檄准塔等军徇淮安,期会扬州。刘泽清、田仰大掠淮安,走入海。俄而多铎以炮攻扬州,城堕;可法为巨囊实泥补之。多铎使降将李遇春招可法,可法数其罪;遇春言『公忠贯华夷,而不见信于朝;死何益乎』?可法命射之。已又使人赍书至,可法不视,并其人沉之。西门尤险,身自任之。丁丑,多铎使人为黄蜚兵至城中就之,则反戈斗;城遂没,可法死之。多铎屠扬州凡十日,入瓜洲。
戊寅,宏光帝召群臣议迁都,钱谦益执不可。马士英以黔兵千,屯鸡鸣山;期走贵阳。阿济格自江西北岸东入皖;多铎至瓜洲谋渡老鹳河,编木乘风炮坏京口城堞,杨文骢言自颓之。马士英挞侦者,而赏文骢使。于是警报寂然。
五月壬午朔,以李彬巡抚河南;其地已没。赵之龙密使如多铎军求降,举朝不知。癸未,左梦庚诱执九江巡抚袁继咸、安徽巡抚张亮降阿济格,兵逾桑木河而还。良佐托勤王名,大掠庐州、凤阳走。准塔自清河口济至高邮,李成栋降,淮安、通州、泰州皆没。
丙午,百官贺重午;宏光帝以演剧,不视朝。分苏淞、常镇为二抚,以杨文骢巡抚常州、镇江,兼辖扬州沿海军务。当江南危急,宏光帝犹选淑女于元晖殿,饮酒淫乐;医者小儿捕禽蚧称上用,人不敢犯。宫府内外,一切惟马士英及小奄田成等指。及迁都议不决,益诟士英曰:『使我为帝,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惟恃走贵阳,为吴希哲所折;与韩赞周、卢九德谋下诸门键,辰启而午闭之。
戊子,大风雨,昼晦。马士英、王铎、蔡奕琛、陈于鼎、张捷、陈盟、张有誉、钱谦益、李乔、李沾、唐世济、杨维垣、秦镳、张孙振、赵之龙、钱增凡十八人,密议于朝,无闻者。顷之,李乔、唐世济大声言『降志辱身,亦不惜矣』。或扣诸其后,则曰:『兵虽急,不足虑』。盖密籍赵之龙以降。宏光帝若不知。
杨文骢、郑彩、郑鸿达居金山及江南,惟日轰炮报虚捷。多铎亦启瓜洲闸放舟入江,大发炮,江水皆沸。逮夜聚几案,爇香火,乱流示济;而使裨将自竹哨渡冒雾进。己丑,辨色达南岸,升阜鸣螺,纔十余卒;守兵大溃,文骢及巡抚霍达走苏州,彩、鸿逵走福建,沿江上下无一屯。庚寅,多铎济江,遂陷镇江府。
宏光帝闻之,尽闭城门。韩赞周曰:『兵单力薄,和、守一无可恃;不若亲征,济则以保社稷,不济亦可全身』。不听;召梨园与酣饮。辛卯,夜漏三下,启通济门出,韩赞周从;群臣无知者。宫女优监,杂沓西华门内。壬辰昧爽,马士英伪奉太后遁,城中大乱。赵之龙封库府,悬示『此地已归大清,其各安集』。民不听,出太子立之;之龙锢之(详「太子之谳」)。
是日,宏光帝至太平,刘孔昭据城不之纳;宏光帝走。癸已,至芜湖,黄斌卿先遁;乃趋黄得功军,匿于总兵翁之琪舟。得功往见,惊且泣曰:『陛下死守都城,臣等犹可为力。奈何信奸人言,轻率至此!臣军单薄,何以能处』?宏光帝曰:『舍卿无可恃者』。得功泣曰:『愿效死』。谋奉之适浙江。朱大典、阮大铖亦至,以为督师;苦无玺,幅纸署衔予之。
多铎自丹徒、金坛、句容至南京,军于郊坛;赵之龙及降臣徐允爵、王铎、钱谦益诸人冒雨赴军,跪而降。多铎受之,使谦益入清宫;因导其兵自金川门入,多铎始信。距宏光帝去十日矣。丙申,多铎入南京。于是勋臣魏国公徐用极、保国公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述祖、准宁侯孙维城、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昌祚、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郁、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郭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永祚、驸马齐赞元皆降,文臣蔡奕琛、李沾、邵之麟、李乔、朱之臣、梁云构、李綍、陈于鼎、陈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仁、陈之遴、钱增、陆朗、丁允之、王之晋、张孙振、徐复扬、袁宏勋、王懩数百人皆降,多铎受之。宴之龙以牛酒,使位朱国弼上;予以八宝貂帽、貂裘、银鞍、金镫,之龙馈多铎以鲥鱼珍味,又大集梨园宴。多铎令诸臣去发,薙武而不及文;李乔首易服去其发,多铎骂之。
刘孔昭弃太平,拥舟入海;马士英攻陷广德,遁之浙。
多铎使尼堪、屯齐追宏光帝,过太平至芜湖,无一卒拒。癸卯,至荻港。朱大典、方国安先发杜宏域军扈,黄得功为殿;甫行,而追者至。欲绝江北,不得渡;得功自刎死,宏域军尽溃。叛将田雄、马得功共入宏光帝舟,劫以降;雄亲负之登。丙午,屯齐执宏光帝入南京,太后及妃从,民竞詈之。多铎与燕,询以太子及出走事,不能对;幽之江宁县署。
之龙、谦益为多铎檄谕苏州、杭州。谦益属文,极言护两京陵庙、葬帝后梓宫及优待宗藩之德;且曰:『谁非忠臣孝子?识天命之攸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所为,大丈夫所以自决也;幸三思而早图之。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之龙请以其私人黄家鼐为安抚使,谦益使其私周荃副之,徇丹阳、常州、无锡;比下,益南至苏州,霍达及巡按御史周元春遁。杨文骢突至,执家鼐杀之,荃走免;文骢亦弃城走。
六月,博托兵入苏州,广德、松江皆降。其兵益南,连下嘉兴、湖州、宁波、杭州。刘洪起战败于汝宁,走平头寨死之。于是明河南、湖北、安徽、南直、浙西地尽降。
秋九月,多铎以宏光帝北去;太后在道入水死。
顺治二年(隆武元年、)春三月,广西僧自称宏光帝,贵州抚巡俞思恂以告隆武帝。诏奉迎,廷臣曰:『即真,甫弃国,亦尊奉尔;无迎请理』。已知其伪,戮之。
夏五月,宏光帝以凶闻。苏、松之间义师亦旋烬(详「东南义旅」)。
煤山殉烈,宇宙元黄。北望无君,南中监国;区区江左,宜为夏之成旅尔。枢臣仗义,传檄兴师,河北固有义兵、山东望如时雨;则兼旬以取孟达,一军直出山中,兵之计也、时之应也。筐篚狃陈,藩篱不饬;徐、宿之北无符篱之兵,登莱之滨鲜刘宝之卒!阴祖汪、黄而昧军,如南宋日谈淮、泗,实宴安于江沱:可痛惜者一也。不入陈子龙之言、不纳〔陈〕潜夫之说、不用凌駉之谋、不徇刘宗周之筹、不从袁继咸之疏,譬之陈东、宗泽,饮愤徒然;盆子、圣公,识见一辙:可痛惜者二也。王永吉、张缙彦降者遁者,总督两河丁启睿、越其杰、卫允文墨且怯者,开府南北;田仰、杨文骢、黄斌卿、郑鸿逵庸且懦者,防制江、淮。此犹金归河洛,宋不守以韩、岳,而用李孟齐守聊城;燕不专任乐毅,而柄骑劫。何况济南、济宁视如敝屣,剥至辨肤:可痛惜者三也。至于调停四镇、搘拒武昌,计类抟沙,变生清侧;抚膺太息,无可为矣。嗟乎!牛角山河,撑支最苦。是以背嵬善战,尚失濠州;筹笔虽存,未恢汉祚:盖垂翅奋翼,若是难也!何况奸佞盈朝,奄竖乱政,内空善士、外制师储,一二健将无过高杰、王之纲之流,此皆偾辕小犊,鳞甲腹生;草窃樗庸,敢当爪士!宜乎风声鹤唳,奔溃不遑;长江、大淮,拱手推让!岂一姓不再兴哉,抑坐而待亡也!且夫福王,嗣明者也;而或曰何人子,或更为之词。君子师「纲鉴」之意,不载疑似之言。至于入朝践位,冀戴改元,亦不与隆武、永历特书并纪。何则?年钧德卜,着烈龟蓍;勘乱求才,事戒胶执。潞以降戮,固非高光之流;赧以亲先,祗出贵阳之见。何况迎少康于遯荒、奉琅琊以纂统,纪年之筹,固无可易。君子不能谓由崧之得国正也;得国不正,则书少略焉。又其始末柔闇荒淫,得过且过;比拟庚申,则非冥冥亡元之报!譬彼继元,固有天堑半壁之雄;及至甲马临边,牵延坐议,金瓯如故,降表先成。抑叔宝无心,近臣窃玺,亡国大势盖应尔耶?将八月为君,忏果定耶?台城再入,油扇青衣;宗社是弃,舆榇谁怜!烽刃纔来,铁索竟断。雄虽创臂,马复丧元;而柴市招魂、冰山续录,未尝不叹刘鋹大石亦足豪也!顾江东王气,于此烬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二
马阮奸迹
崇祯十五年夏五月,以马士英提督凤阳。士英,贵州人;巡抚宣大,为王坤劾论罪,流寓南京。同年生阮大铖俪「逆案」,亦匿南京;遂相结。周延儒再召,大铖求用不可,乃为士英货延儒以万金;延儒畏物议,久之,乃以士英为兵部侍郎,提督凤阳。大铖仍失职。
十七年春,庄烈帝崩,南京诸臣议监国。时惠、瑞诸王远莫致;在淮安者,福王序亲而失德,潞王有贤声。钱谦益及佥事雷演祚以为言,且曰:『福恭王觊神器,几酿大祸;立其子,势将修三案隙』。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然之,移牒史可法,言福王「七不可」。马士英独利福王闇,且思踞定策功,为语可法:立序以贤,伦纪不可泥;而阴结刘孔昭、韩赞周奉福王。使告路振飞,振飞以外臣辞;再告可法,可法裒大器「七不可」书答之。士英遽反汗,责可法以序、以贤,舍福藩其谁立?且贿诸将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合疏奉迎,连军仪征,势张甚。史可法、高宏图苦为卖,不得已从之。甲申,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宏基等将迎立宏光,吕大器长兵部不肯署。李沾阿士英,厉声言:『公独持议,沾得以血溅公衣矣』!孔昭复助之詈。大器无如何,乃以福王告于庙。
夏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明日视朝,灵璧侯汤国祚首讦户部选授状,语复悖;韩赞周叱止之。监国福王不能问,群臣亦不顾;惟议奉王遂即位。史可法及御史祁彪佳谓:『是举也,宜且缓,示天下之众以公心』。乃少止。壬辰廷推,刘孔昭欲与列;史可法折之。孔昭举士英,盛气以竞。众推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及诸人;孔昭复举阮大铖。可法言「逆案」先帝所定,必不可。乃以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凤阳如故。士英方负定策功,谓必相;闻督凤阳,大怒,请入朝,拜表即行,拥兵南;舟楫千余,焚掠淮安西门外,路振飞、王燮御之三日,乃定。士英遂上疏劝进,且以史可法「七不可」书告;可法始不安。壬寅,福王即位于南京。韩赞周请使士英为督师,留史可法居守。士英遽语可法曰:『吾自擒刘超、平老回回,筋力惫矣;君镇皖城树奇绩,淮阳士民望如父母。督师者,非公而谁』!又蹴高杰等疏请之。可法知不容,亦颇虑士英不能守淮阳,乃逊谢曰:『东西南北,惟君所使;吾岂私顶踵以长寇仇乎』!
癸卯,以马士英为兵部尚书入阁办事。士英遂真相,又荫一子锦衣佥事。士英疏迎国母、尊恭王位号、选淑女、移藩王,皆逆宏光帝旨。与朱国弼诬劾路振飞,罢之;又诬以侵饷,逮问。淮安士民讼之,乃止。以田仰代,其私也。受丁启睿贿,以为河南劝农、剿寇官。讽庄元宸谒之,不可;以中旨授主事以折之。俄,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
时诏起废籍,而令「逆案」无昭雪。刘孔昭必欲荐大铖,乃饮诸勋臣酒,谋逐张慎言;汤国祚、赵之龙诺之。会慎言荐吴甡、郑三俊,孔昭劾之;廷议:武臣无与铨政理。孔昭益忿。庚戌朝罢,孔昭挈国祚、之龙,詈慎言为奸邪,排抑武臣;声激殿陛。罗万象争之。孔昭竞不已,举刃逐慎言;声言杀此贼。慎言避之,班行大乱。韩赞周大叱之,乃纳刃伏地痛哭。宏光帝责以宜和衷;乃出。复诬劾慎言、诋三俊,且言『慎言迎立有二心,不可不诛』。慎言疏辩,因乞去。万象疏:『首封四镇、改京营、加两镇卫,非不用武臣。票拟参驳,职由内阁;必并归勋臣,文臣可胜逐哉』?御史王孙蕃言:『奈何廷辱冢宰』?明日,高宏图言:『用人,慎言之职;孔昭一手持之,非所私则为奸邪。荐甡票拟,实出自臣,罪不减于慎言。夫朝廷尊于李勉,天子贵以叔孙;臣忝辅弼,坐视宸陛几于讼庭,愧死无地!乞赐罢斥』。姜曰广亦求去。宏光帝不能问,使慰宏图、曰广、慎言而止。孔昭是举,马士英实蹴之。史可法闻之,叹曰:『党祸起矣』!疏言:『先帝用人无成心,吴甡过有可原。即诸臣谓不可,何至痛哭呼詈,绝灭法纪;使骄镇悍卒,益轻朝廷。昔主辱而臣死,今主死而臣生;凡在臣工,何能无罪!文臣固多误国,武臣岂尽矢忠?若各执成见,文武水火,国家朋党之祸至此而开;臣不愿诸臣存此见也』。甡遂不用。会袁继咸入见,言马士英引高杰渡江,宜使往辑。宏光帝谓此彼所不欲也,乃止。盖自可法行,孔昭、士英益无忌。宏光帝方以翼戴功,进诸勋臣、内监禄荫,汤国祚、刘孔昭、韩赞周、卢九德皆与焉。国子典籍李模疏:『曩者朝廷之争,几成闹市。原拥立之事,皇上不得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必大慰先帝殉国之灵,庶膺陛下延世之赏。至于丝纶有体,毋因大僚而过繁;拜下宜严,勿以泰交而稍越;繁缨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宽。然后纲维不坠,威福日隆也』。报闻。寻迁模河南道御史。模睹马、阮状,曰:『不可为矣』!遂引去。时宏光帝犹召对,谕高宏图、马士英、姜曰广:『国家多故,倚赖良多。行政用人,朕所未习;卿等所论,无有不从。何可言去』!宏图因言慎言清慎、孔昭挟制及近臣贪黩状。宏光帝言:『朕亦知诸臣受贿出之袖中,诚可唾也』!马士英旋请增淮扬兵三万,亦从之;及宏图等相继去,士英当国,遂不复询外事。
六月,高宏图请辍阁事,总漕江上;避士英也。宏光帝许之。初,阮大铖在南京谈兵击剑,觊以边材见。金坛周镳、无锡顾杲、长洲杨廷枢、贵池吴应箕、芜湖沈士柱、宜兴陈贞慧、余姚黄宗羲、鄞孙万泰等恶其人,作「留都防乱揭」讨之;大铖不敢出。
国子生魏学濂,大中之子也;大合缪昌期、左光斗、高攀龙及诸死奄祸者后,出其讼父冤血疏共读之,并戟手骂大铖。大铖含刺骨,益结士英、孔昭及太监韩赞周、李永芳。时北都陷,中官益南奔;大铖因赞周遍结之,日为言东林陷贵妃、福王状,诬史可法等。诸阉信之,侈陈其材。士英又言大铖有边将材,山居移书定策;魏忠贤败,阅其籍无大铖名。宏光帝信之。值宏图如镇江,士英使以冠带入,陈用兵四策及长江两合、三要、十四隙,俱称旨。将退,士英曰:『大铖名在「逆案」,实非其罪』。大铖即陈己枉,诋孙慎行、魏大中、左光斗,举朝骇异。俄,宏图自镇江归,言『先帝定「逆案」以遏群邪,大铖与焉;岂宜擅改。即如士英言,请俟会推』。士英言:『若此,大铖无用理。已非纳贿,何必廷推』!宏图卒不可,且乞去。姜曰广疏:『前见文武交竞,无术调和;近睹「逆案」掀翻,愧不能弭。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维新之时,惜哉此举。夫祖宗会推之典,万世行之;而大铖起自内传,斜封墨敕,史册昭然,不可不鉴。今又创一术:但求对面,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剧;下殿得志,类嬴胜之贩夫。先帝一误,陛下岂可再误』!且乞去。宏光帝温谕之。士英大愠,疏宏图、曰广、吕大器护持朝局:『于所爱,则曰先帝无成心;于所忌,则曰「逆案」不可易。其妄莫甚』!大铖亦疏辨,语极巧诋。于是罗万象疏:『辅臣荐大铖以愧不知兵者;然大铖实不知兵,请勿复用,以杜邪人』。应天府丞郭维经疏:『今将修「实录」而起大铖,与前案违;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辅臣所以待陛下也』。大理寺丞詹兆恒疏:『梓宫未复,坏土未干;而忽召大铖,还以冠带,岂不上伤先帝之灵、下短忠义之气』?职方司郎中尹民兴疏:『声罪致讨,司马职也;今抗颜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铖,何以消跋扈之气?古者使贪、使诈,不闻使逆;使「逆案」可翻,崔、魏亦可用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不斩士英,国势必不可为』。御史左光先疏:『大铖线索逆党,杀臣兄光斗及魏大中、杨涟;皇上不改先帝之政,臣忍忘不共之仇』!太仆寺卿万元吉、御史王孙蕃、陈良弼、给事中陈子龙亦先后劾大铖。锦衣指挥怀远侯常延龄,开平王孙也;亦疏劾之。吕大器直劾大铖二十四大罪,且言『先帝骨血未寒,今擢大铖,人以陛下为何如』!皆不听。史可法为疏调停之,维经并劾可法;亦不听。时群议咸同,高宏图、姜曰广又未罢;故大铖之起,邅回久之。然朝端以此益水火。
是月,马士英请加黎玉田兵部尚书、卢世■〈确,氵代石〉太仆卿、谢陛上柱国;三人已降,时不能核。复以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谦益以议立潞王,与士英左;惧祸,更疏颂之,士英引受职。谦益复力荐阮大铖,尝使其妾奉觞媚之,憾卒不释。
丙寅,张慎言致仕去。慎言屡求去,且陈其历官危厄状;又言『伪官至阳城,臣子投崖死;国难家变,痛无生理』。乃赉以银帑、恩荫,许其去。工部侍郎程注亦致仕去,史可法疏争之不得。马士英更请擢张捷,称其才。
癸酉,吕大器罢。士英以定策恶大器;李沾以张慎言故,疏劾大器『当迎立时,纾回不进;刘孔昭怒形于色,臣面斥其非,大器始俯首。明日迎驾,犹欲迟留。且未定武臣封,致启殿上之争』。宏光帝言:『朕遭百六,何心于大宝。定策诸臣,朕已知之』。大器逆知士英等将启「逆案」人,遂劾士英『拥兵入朝,觊留政地。「逆案」先帝手定者,悍然不顾,欲跻阮大铖于中枢。且士英何功,倏而尚书、宫保、金吾、世荫?其子铜臭,为都督;女弟之夫未履行阵,遽使总戎;姻娅田仰、越其杰、杨文骢先朝罪人,尽登膴仕。夫郑三俊、吴甡,臣不谓无一失;而端方直谅,终为四海之归。士英、大铖,臣不谓无片长;而邪慝奸回,必酿无穷之祸』。宏光帝以和衷慰之,且令进「逆案」;士英愤甚。刘泽清阿士英指,诬大器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大器致仕去;虑后患,以手书「监国告庙文」进,明无他。士英憾不释。是日,詹兆恒进「逆案」,马士英亦进「三朝要典」以乱之。
丙子,巡按湖南御史黄澍、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入朝。澍面斥士英不法状,泪与声流。宏光帝大感动,顾高宏图,言『卿其识之』!且命澍近座前,益数其罪,以笏击之,愿与同死。士英号,宏光帝不应。志孔助澍言;韩赞周叱志孔,执之。宏光帝使姑退。澍复疏士英十可斩罪;略言『凤阳,国家发祥之地;士英巧卸重肩:一可斩。国步初定,人矢必死;士英总督三军,劳绩安在?动谓勤苦:二可斩。奉命讨献,未出蕲、黄;奉命讨闯,未出寿春:三可斩。贼伪尚书周文江导之入,谋下江南;士英得贿,以为参将:四可斩。伪刻贼印,谓黄鼎得之;擢鼎副将,己亦上赏:五可斩。皇上嗣位,天与人归;士英辄称「由我」:六可斩。生平至贪至污,幸脱「逆案」;一旦得志,遂荐阮大铖。大铖居则匪类、出则奸臣,士英独言用人行政,必始大铖:七可斩。蚕食兵饷,家肥兵瘦;乃自用将施恩,悉云「由我」:八可斩。马匹器械,营列私居,不严宸跸:九可斩。上得罪祖宗,下得〔罪〕百姓:十可斩』。宏光帝语赞周:『士英如此,宜退避』。士英伪乞休,尽移其直卫之具;出私贿小奄田成、张执中泣上前,言『非马公不得立;马公去,天下议皇上为背恩。且士英去,谁念皇上者』?宏光帝默然;成即令士英复入直。知澍倚左良玉不能问,惟责志孔罪;又伪称士英为乞恩有雅量,并志孔免之。澍复十疏劾士英,诏使还楚。少詹事徐汧亦劾之;不报。汧尝陈时政凡七:曰辨人才、课职业、敦寅恭、励廉耻、核名实、纳忠谠、破情面;尤以恩仇朋党为言。柳昌祚劾汧东林巨魁,与复社奸人张采、华允诚、杨廷枢、顾杲为狼狈;因举其讨金陵檄中语以证之。然士英颇知汧,寝其疏;汧亦去。
秋七月,以张有誉为户部尚书。有誉负清望,士英将为大铖地,结田成辈为之。高宏图言『有誉宜用,中旨必不可行』。与给事中章正宸封还诏书;曰:『陛下知内批之故乎?鄙夫患失,乞恩内庭;线索关通,巧为之说。先帝已误,陛下岂容再误』?不听。昌祚又受士英指,荐大铖;正宸力争,且乞放归。士英恶甚,转正宸大理寺丞,使不得言。陈子龙亦言『墨敕斜封,前辙固在。异日奸邪乘间,臣等听之,则幸门开;争之,有例矣。愿陛下慎持之』。亦不听。
诏定从逆诸臣罪。阮大铖畏妨己,以北都降臣颇预清流,倡言彼攻「逆案」,吾为「顺案」以偶之;以李自成伪号「顺」也。马士英遂劾龚鼎孳、周锺、光时亨诸人;锺弟镳无与其事,以议立潞王,亦入之。法司拟罪;寻谓陈名夏、周锺缓决为非是,命再议。
左都御史刘宗周以国仇未复辞职,自称「草莽孤臣」,疏陈四事;马士英、阮大铖、高杰、刘良佐皆恶之。宗周知不容,抗言『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以扈跸微劳,晏然入阁、晋中枢者,非马士英乎?于是李沾、刘孔昭哗然相讼,群阴则翻然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党可升;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引:而阁部诸臣次第去矣。高杰一逃将而奉如骄子,则士英翼之;刘、黄诸镇分藩江北,则高杰倡之。京营,祖制皆畀勋臣;皇上即位,即有卢九德之命,士英不得辞其职。总之,兵戈盗贼,皆小人气类而生;而小人与阉臣,往往相为表里。自古未有阉臣用,而将帅能树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出士英仍督凤阳,总理诸镇;即史可法未即还,亦当自淮而南,居河南、开幕府,与士英犄角。京营提督,宜急寝之;书之史册,为宏光帝第一美政』。诏褒之,促其入。士英大怒,即日乞休;且扬言宗周所称,不用新命。宗室朱统■〈金类页〉诬劾宗周请跸凤阳,以罪宗处上;己与史可法伏兵丹阳,立潞王。会浙江抚巡黄鸣骏次京口,其标兵与防将斗(见前)。士英惧,信之;刘泽清等疏又至(详「四镇」),举朝骇愕。高宏图请谕和衷,宗周始受命。陈子龙疏:『宪臣戆直,恐复生异同,使陛下有疑畏君子之心、诸臣有同归之志;将谁与寄』?不听。
时福府故监屈尚忠、田成、张执中子弟竞极官荫,刘孔昭径以降贼宰相钱位坤荐。马士英、阮大铖甚恶姜曰广,必去之;使朱国弼、刘孔昭交劾为党。值议复厂卫,曰广谓『厂卫不除,宗社且不可保』。祁彪佳亦疏争,曰广拟旨俞之;不从,则自疏争之。士英、大铖益怒。孔昭既思以田仰代史可法,又恶曰广。朱统■〈金类页〉希其指,劾曰广于定策时有二心,词及张慎言、吕大器、史可法;宏图拟按统■〈金类页〉罪。宏光帝入士英等谮,厉声言:『统■〈金类页〉宗室,何可重罪』;而责宏图谓:『召史可法为非是』。越二日,统■〈金类页〉再劾曰广五罪,语极诬蔑;且请置刘士祯、王重、杨廷麟、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演祚于狱。其疏皆大铖草,不自通政司入;给事中袁彭年谓非制,刘士祯言:『曰广劲骨戆性,守正不阿;居乡立朝,确有公论。统■〈金类页〉何人,不由职司,飞奏越告』?皆不听;惟言『朕遭百六之运,复值文武交争,异同日甚,水火不化、矛戟将兴,天下事不堪再坏』。士英等卒不惧。宏图再请召可法入直,不报;遂乞休。士英娇旨诘责之,宏图益求去。
八月,晋马士英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予荫。士英欲假危疆名,使阮大铖巡抚河南,众不可;乃以越其杰为之。其杰,士英妹倩,以贪败起自废籍;至是,使开府。既与刘泽清荐张捷,徐宏基阿之,复疏荐捷;遂以中旨,起捷吏部左侍郎。章正宸争之,大理寺卿姚思孝亦疏谏,士英矫旨责之。
阮大铖既切齿于周镳,以雷演祚出姜曰广门,并逮之。至是,下之狱。及事急,镳属陈丹衷以书币求解于马士英,阮大铖已使逻者日■〈口贞〉镳,遂为所得;丹衷坐谪。御史罗万爵疏诋镳,遍及东林人。
始,阮大铖虽召对,张慎言、高宏图以力争,士英为迟疑,屡思以中旨为大铖地,卒不克。至是,竟以大铖为兵部添设左侍郎;禁人言:盖柳昌祚荐之。刘宗周疏:『大铖昔争吏垣,死魏大中;即才果可用,臣犹虑其病世。且故事:九列必廷推;中旨频颁,斜封之渐。大铖进退,实系兴亡』。又尝言『「逆案」申雪,则彪虎之类势将平反;「三年无改」之谓何』?熊汝霖言:『大铖果知兵,当置之于外;若优游司马,添注何为』?且言『耻使四方犹见臣名』。皆不听。大铖寻兼佥都御史,巡视江防。疏:『天下事尽坏于党人,今不堪再。而君上封疆,一己性命竟置不顾,惟从事于构隙之场。先帝非丧邦之君,诸臣必结党以蔽之。党败,而高皇百战之基、先帝一家之命破坏崩阻矣;把持之臣,卒亦不免于拷掠。其伤心从贼狼狈逃回者,天诛不漏已,亦何益之有』?其积怨如此。其党赵之龙目不识丁,李沾使疏为庄烈帝请庙号,而谓帝实无可「思」。其无状又如此。
九月,浙江布衣方翼疏劾马士英,下之狱。刘侨固降于张献忠,黄澍急捕之;士英入其贿,使复为锦衣。因使诘澍,澍疏辨,士英劾之。又使朱盛浓劾澍毁制辱宗,贪贿激变;内批逮澍,不至;下刑部逮之,亦不至。士英不得已,免其罪;而擢盛浓池州推官。阮大铖以旧隙,逐原任尚宝寺卿黄正宾。
甲午,姜曰广罢。曰广既被污,御史陆朗、黄耳鼎复劾其与刘宗周、徐石麒欺君党恶,刘泽清亦攻之;袁继咸为疏辨,不听。曰广力求罢,许之。明日,陛辞;言『臣得罪权奸,幸归田里;臣去,皇上宜慎国事』。士英大怒,诟为贼,叩首乞休;而频以翼戴言。曰广叱曰:『翼戴岂人臣居功地』。士英言:『汝立潞王功安在』?帝两解之。曰广既出,士英追诟之,哄詈而罢。
乙未,刘宗周罢。宗周再乞休,许驰驿归。频行,疏五事:曰修圣政、振王纲、明国是、固邦本,多刺马、阮。出都之日,士女聚观。
给事中吴适陈五事,曰信诏旨、核人材、储边才、伸国法、明言责。熊汝霖疏:『臣观今日时势,即偏安未可卜也。兵饷战守,易为恩怨异同;朝端之上,元黄交战。
始以勋臣,继以方镇。恢复固圉之不讲,而舌锋笔锷之是谋。既以揭帖逐谏臣、又以藩疏逐宰辅,么么之臣,谁为遗使』?且极言『厂卫必不可复。先帝盛德,惟此一节未免府怨』。又言『先帝笃念宗藩,今何以使跃冶不萌;先帝隆重武臣,今何以使赏罚必当;先帝委任勋臣,今何以使客气尽屏;先帝简任内臣,今何以使柄无旁操;先帝擢用文臣,今何以使贤者必用』。疏入,士英大怒;矫诏罚俸三月。未几,复言『朝端议论日新,宫府揣摩日熟。自少宰卿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无参尹。一人未用,举朝目为党人;一官外迁,当事訾为可杀。黄白充庭,青紫盈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日税驾之地乎』?不报。俄,袁继咸疏留宗周,亦不报。
叙江北历年功,再进士英少保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世袭锦衣佥事。
史可法疏:『用大铖者以才,争大铖者以逆。大铖即可用,何必罪争者;不可用,当从群议,不可以一人败天下事』。不听。
马士英既令生童纳银,凡上户五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得应提学道试。溧阳知县李思模不应,夺五级。又开助工例:武英殿中书九百两、文华殿中书千五百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千两、推知衔二千两;监纪、职方万千不等,把总、游击、参将、都督各数千金不等。都中赴者如狂,民间为「都督满街走、职方贱如狗」之谚。然入官者,惟两殿中书及改贡银;其它及追荫、起废之金,皆入士英等橐。御史郝某径请士英以贿赂余金助公费,不省。寻复税酒斤一钱;又征洋船税,其数不一。民间云:『扫尽江南银;填塞马家口』。
许都党复乱;大铖谓左光先激之,诏逮光先及前东阳知县孙笃棐。祁彪佳疏:『光先出境闻变复还,未一月诛都;非诱降』。士英、大铖并恨之,先蹴朱统■〈金类页〉劾彪佳。逮光先于左良玉军中,不至;亦无如何。御史张孙振复阿士英,劾彪佳立潞王,阻登极。彪佳遂罢。值选科道,尚书徐石麒以庄元鼎十三人进;士英尽易以私人。再请赏定策功,进朱国弼保国公,加李沾左都御史;使再劾吕大器,诏逮之。而蜀地尽失,乃止。
甲寅,徐石麒罢。石麒刚介,不应内阉请。马士英图封爵,屡讽之;又使韩赞周入为言,石麒谓『蒋冕、杨廷和且不受爵;今国耻未雪,而裂土自荣乎』?陈洪范北行,石麒言『先帝梓宫何处?封树若何?若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大行者何为』!士英益恶之。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出之;朗贿内阉,复用。石麒发其罪,朗恚,诋石麒。耳鼎亦讦石麒,诬以枉杀陈新甲;士英助之。因求去。士英拟严谴;宏光帝不可,令驰驿归。
兵部侍郎徐人龙每入直,正襟危坐;士英恶之,使御史何纶劾其老,勒致仕。
蔡奕琛、杨维垣力求用,士英使钱谦益荐之。
冬十月,谦益陈四事:曰定庙算;因谓『以文统武,孙承宗后才一士英』。曰资干济;谓『蔡奕琛、冯元扬诸人英颖特达,唐世济、范云凤诸人老成典型,徐煌、陈洪谧公望着闻,陶宗道、杨兆升沉落可惜』。曰雪冤滞;谓『陛下既以赞导无据用阮大铖,若虞廷陛、贾继春、房杜丽、虞大复、吴孔嘉、周昌晋、吕纯如、杨维垣,乞下部察议』。又云『奕琛虽以复社攻臣,臣知其悟』。语极无状。奕琛以其疏有「阮大铖、贾继春魁垒男子」语,更恨之;人以为笑。
李沾受人贿,为锦衣冯可宗所捕。士英为请于宏光帝,诏勿问:所赂玉带,士英以进,宏光帝服以朝。愤微时贷徽商汪曙金不得。有汪庶者,周延儒之弟姻也;值延儒子请免赃,士英移「庶」为「曙」,使完六万。纳降将张缙彦贿,使总督北直军务;真除李沾左都御史。四方贿赂,皆使僧利根为次第。终夕醵饮;宏光帝禁会宴,亦不顾。
庚申,高宏图罢。士英、大铖始以宏图非东林,将结之;宏图不可,怒之。士英尝对众言:『我尝哭张溥』;宏图因之,使释怨,士英意颇解。及刘宗周疏出,大铖宣言此宏图指,士英益怒。宏图乞休,不许(见上)。至是,章四上,乃允去。宏图贫甚,偕幼子栖僧寺中;寻入浙江,不与人接,国变而亡(详「殉节」)。刘孔昭弒其祖母胡氏,无或问。阮大铖以张捷为吏部尚书,大铖尤狡横。既逐刘宗周等,志益肆尽;召其党张捷、杨维垣、蔡奕琛、唐世济、张孙振、袁宏勋十余人用之。及徐石麒罢,士英欲除张国维;大铖结内阉,中旨授捷。士英愕然,无如何。捷遂尽起「逆案」人。文选郎中刘应宾挟马、阮势,大纳贿;一月之中,题授中书、监纪、推官百数十,捷亦听之。
马士英托充饷,请诸抚按凡杖以上赎锾,并输部;不则,以赃论。
刘泽清言『陈洪范、左懋第渡河无期,王燮、邱磊无以之官』。士英等不措意,惟请加王永吉一品斗牛服,请隆接待北使礼;而以遣使自饰。
刑部尚书解学龙定降贼诸臣罪,凡六等;士英、大铖视贿出入之,故学龙所定再被斥。而擢朱统■〈金类页〉官,酬其逐刘宗周、姜曰广也。统■〈金类页〉不悦曰:『预予我以总宪』。其妄如此。御史彭遇颽恣纵,尝谓岳飞言大误:『文臣不爱钱,高爵厚禄何以劝人?武臣惜死,养其身以有待也』。士英爱擢之。
阮大铖既入雷演祚罪,又忿顾杲,使王鼎实飞章告变,语士英列兵江上以待之。遂逮复社生陈定生等,下之狱;将尽杀钱秉镫、沈寿民等数十人,寿民等遁去。
十一月,史可法复宿迁,进援邳州。疏至,士英大笑;杨文骢问故,士英曰:『子谓有是耶?此可法之术也。岁暮将士宜叙功,军储必簿计之;以此为地耳』。
值大阅,宏光帝竟不出;士英代之。
佥都御史郭维经乞罢,士英矫旨切责。谓宋学洙殉节,请赠大理寺卿;学洙后二年乃卒。
再令生童纳银入贡,自三百至于七百;许廪生入赀为通判。
开海中玉环诸屯,讫无济。
杨文骢闻祁彪佳储银八万于镇江,以少半饷史可法军,其余备缓急;欲漏之。建言金山扼南北,宜置城,并城圌山。士英请从之。
时赵之龙疏荐陈尔翼、柳昌祚疏荐程士达。吴适纠尔翼为阉党,之龙再争;适疏勋臣不闻预升,参昌祚何故夺铨部职。张捷、阮大铖结党纳贿,日务浊官政。怀庆知府郭凤仪托名勤王,光禄寺署丞张星求试科道,中书舍人张龄请予部衔,保定侯梁世勋请遂袭爵,适皆力争,还驳其罪,为大铖等所格。旋驳旋用,适不得展。
癸丑,宏光帝几不豫。马士英入直,与群阉窃窃语,人不敢诘。士英、大铖又恒聚语,夜分乃罢。
十二月,逮福建助饷右参议夏尚絅;怒其无私献也。入越其杰谮,罢河南巡按御史陈潜夫;以凌駉代。
驸马齐赞元言孔昭翼戴,功赏不足。马士英言孔昭实心定策;刘泽清、张文光密议效忠,请侯之。孔昭伪让;许之。临淮王裔李升尝面詈孔昭于涂,责其奸恶;孔昭含刺骨,遂劾罢之。诸勋臣常元亮、邓南金多愤马、阮状,挂冠去;党人不悟。文光亦擢职。
维垣疏请重颁「三朝要典」;略言『己巳之变,罪在韩爌;臣与大铖以不附杨、左被列,乞审定。「要典」已毁于党人,乞购其书付史馆』。又请雪逆案刘廷元、徐绍言、霍维华、吕纯如、徐大化、贾继春、徐扬光、岳骏声、周昌晋、徐复扬、郭如暗、虞廷陛、李寓庸、陈以瑞、曹谷、王永光、唐世济、章光岳、许鼎臣、杨兆升、袁宏勋、徐卿伯、水佳允诸人。马士英从之。于是廷元二十人予谥荫、葬祭,王绍徽十三人起用。未几,逆案吴孔嘉又言「要典」宜列奏疏而汰诸附和者;命所司删定。
有妖僧大悲者,冒称烈皇帝,夜叩洪武门。缚送三司,乃自言为齐王。或曰:吴僧大悲之行僮,实从大悲出入于钱谦益、申绍芳之门。阮大铖既作正续「蝗蚋录」、「蝇纳录」以况清流,复及杨维垣、张孙振谋假大悲事,立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名。十八罗汉者,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吴甡、张慎言、徐石麒、郑三俊、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宸、郭维经、侯峒曾也;五十三参,为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惟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若尔人;七十二菩萨,则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荃宸、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相、王孙蕃若尔人:皆主潞王及东林、复社有称者。揭帖通衢,而阴纳其牍于大悲袖,欲以为据(钱谦益已附马、阮,维垣犹入之);朝士危惧。会士英不欲兴大狱,谦益、绍芳疏辨,亦不问。
史可法、高杰皆告急。可法尝三日中七疏求助,士英不应;且忌其得士心,大言『北兵纵至,何足虑』!将以掣可法(见前)。闻请饷,曰:『是勿多与,与则肆矣』。
布衣何光显当宏光帝次仪征,即上「正国体以正人心」揭,暗诋士英。癸卯,复抗疏极论马士英、刘孔昭大恶不法,请戮之以谢天下。士英等大怒,杀诸市。
内阉田成、张执中被幸者,士英等媚之不遗力,相与荧感。阮大铖、杨维垣比周于外,朝事靡乱。宏光帝置不问,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宴赉无少惜。纵士英等佃练湖,加派芦洲盐税,开文武职官诰命例;搜刮干没,上下同之。兴庆宫成,王铎以「万事不如杯在手」为楹联,大被奖许。阮大铖进「燕子笺」剧,以乌丝阑写之,导为淫乐。居家豪纵,声伎饮燕甲都下。人知其必败。有阎某者,力语史可法使清君侧;可法不听。
宏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庚寅,加马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掌文渊阁印,为首辅;仍兼兵部尚书,赉银币。其余有差。
阮大铖以中旨晋蔡奕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诏定「逆案」。士英、大铖欲速杀周镳、雷演祚,解学龙必缓之,以语王铎,铎使学龙伺士英注籍上之,且以改元恤刑请;得旨嘉予。士英大怒,大铖、杨维垣扬言必劾学龙。学龙惧,引疾;命未下,朱国弼、张孙振更诋之,遂削籍。方拱干列五等,以交马、阮,得无罪。
阮大铖以唐世济官右都御史。大铖寻亦赐蟒玉。
卫允文以降贼南奔,闻治从逆者罪,惧;媚士英,言史可法督师为赘,且无功,若以翼戴故,则封爵厚饩,毋使久居津要,遂劾可法。可法求去,诏责允文;士英独喜之。辛亥,可法疏高杰死,请畀李本深提督,统其军;士英竟擢允文总督兴平兵马(详「四镇」)。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巡视江防。以高倬为刑部尚书;倬亦结马、阮者。大铖受命,上疏激切;言『受事之秋,即尽瘁誓死;倘犬马不伸其报,岂豺狼肯食其谋』。顾不为兵事计,日务挠六部权,引张孙振、袁宏勋、唐世济于要路,置刘应宾于文选,结党招赂;所选科道林有本、王锡兖二十余人,皆出大铖指,势且逼士英。尝欲使抚按无纠劾,金入即官之,罪者免。袁继咸为姜曰广疏辩,士英亦恨之,誓败其事;题用监司、州县,寝不报。及大铖长兵部,继咸请授陈麟、邓林总兵官,劾佥事官雷士彦不治战舰罪,大铖不听;贿足,乃官麟等。入总兵佟养甲贿,以为南直提督盐法。白丁、隶役输厚贿,立跻大帅。张捷、杨维垣日与大铖谋杀正人,皆以三案、拥立激宏光帝;奸党和之,其势岌岌。会刘孔昭讥昭雪为太滥,宏光帝言三案为往事不必计;乃少止。
有请开云雾山者,韩赞周养子李国辅信之;吴适力争。马士英忌国辅督勇卫营、赞周又颇持正论,乃诳使驰视。国辅去,士英即使子锡握勇卫军,白衣径仕。赞周亦以是怨适。
袁继咸以朝事日非,因贺正旦,疏:『三十年来,徒以三案相胶葛。「要典」已焚,何必更议。其书未进,请亟寝之;进则毁之。且王者代兴,古多同异:是以平、勃立代,不治朱虚之过;房、杜助秦,不究魏征之非。请再下宽诏,以绝诛连』。宏光帝俞其言。士英、大铖益怒,罢其饷六万,继咸争之不得;乞罢,亦不许。
高杰妻邢氏再请以李本深督其军,士英不许。故山西巡抚蔡懋德子请恤,亦不许;而予伏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葬祭。彭遇颽巡按浙江,家丁数百掠于市,民蹋其署,逐之;士英谓其有边材,移按淮扬。
左良玉疏争「要典」(详「左兵之叛」),士英等固不悦。及逮黄澍、左光先、吕大器皆不至,袁继咸又以左军哗乱疏请免黄澍罪,袁宏勋遂劾继咸庇三案为忤逆,又请治言焚「要典」诸臣罪。继咸疏辩斥之。黄耳鼎为叶士彦劾继咸将使良玉立他宗,群小益忌;谋召而陷之,推为刑部左侍郎、又推为户部左侍郎。宏光帝皆不许。士英终畏良玉,阮大铖请增矶堡以备之,名曰西防(详「左兵之叛」)。然诸堡徒供大铖指;尝衣素蟒、围碧玉带,祭江金山,观者讶为梨园。
礼部尚书顾锡畴以斥温体仁恶于马士英,至是蹴张孙振力颂体仁,请复谥;遂勒锡畴致仕。
礼部侍郎管绍宁失其印,请于士英;尽改铸各官印,去「南京」字。从之。
是月,戮大悲于市。
三月,太子至,马士英承旨以为王之明(详「太子之谳」)。大铖飞书告士英,令兴狱。士英遂拟旨,责高成、穆虎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执下狱;将以中高宏图、姜曰广诸人。都下愤嫉,士英不顾。俄以上游警而止。时童妃亦至,士英语大铖,言『吾辈视上指,上不顾则杀之』(详后)。
士英复以私憾逮陈潜夫,以国亡不及。阮大铖再荐马锡为京营总兵官。士英又尝以被勘推官黄端伯为礼部主事。星士林翘决士英当大用,遂授中书舍人;寻以一品武阶蟒玉趋事。值新殿工成,加士英太保;管绍宁、高倬各增衔,及内监韩赞周等五十余人。郭维经、贺世寿先后以病乞归;大铖使人劫之江中,去世寿耳。恶进士潘应斗言时政,授广东万州知州。诬富商某以罪,没赀巨万。方以智见马、阮诸状,曰:『是尚可为耶』?褫衣散发,卖药岭南。时为语曰:『要妆假,莫问马』;又曰:『马、阮、张、杨,国事速亡』。
戊申,左良玉举兵反;驰疏劾马士英大罪八,再檄讨之。士英大惧。以阮大铖、朱大典为督师。大典以贪败,徐石麒言『大典虽墨,其才可用;宜使抚湖南,练兵集食』。士英觊其贿,拟旨切责。大典不得已,使乞援于马、阮,乃命为兵部侍郎。御史郑瑜劾之;士英复拟旨,言『大典披立军府岁饷纔几,毋妄渎』。旋以为兵部尚书,提督军务。至是,为督师;檄刘良佐、黄斌卿诸军以御左。
夏四月癸丑朔,马士英使史可法入援。可法因请朝,士英不许。已伪乞退,诏留之;使阮大铖以兵巡江上,与大典合。大铖实不出。
周镳、雷演祚在狱,士英再使朱统■〈金类页〉劾周锺罪宜族,镳从死、演祚亦当死;阮大铖又使王懩等劾之,比之成粹。会左良玉檄至,士英谓镳、演祚实召兵,遂杀周锺、光时亨,赐镳、演祚死。故事:小臣不赐死;马、阮以左兵故,急杀之。镳、演祚死,诸拟旨斩者改戍金齿、绞罪戍广西边卫;徒流已下,尽弛不问。
虑良佐不能军,与其党罗拜黄得功邸,乞出兵。旋暴良玉罪,尽檄兵御之。廷臣姚思孝、吴希哲、钱增皆请备淮扬;宏光帝亦谕士英:『良玉固未反,宜守淮扬』;乔可聘复争之。士英怒甚,叱诸臣为东林党:『借口防河,纵左入犯。北兵至,犹可以款;使良玉入,则若辈高官,我君臣死耳』。遂瞑目呼:『敢议守淮者斩』!宏光帝惧。宁河王孙邓文昌力请防河,马士英呵斥;文昌弃官去。
牟文绶纵兵哗掠,建德、东流遂不守;方国安日攻击铜陵、南陵间,荼毒无艺。吴适严劾之,蔡奕琛拟票下适狱。张孙振言『适为东林嫡派,又复社魁,宜速诛之』。俄国亡,适得脱。
五月壬午朔,宏光帝不视朝;责马士英戴己:『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无一策,惟请召黔兵走贵阳。越数日,群臣集内阁议降,士英与焉(详前)。
庚寅,马士英以宏光帝去,亦尽室遁。以黔兵四百自卫,称奉太后;遇钱谦益,言『有母在,不获死』,遂遁之溧水。诸人掠其家及其子锡所,立尽。阮大铖亦被掠,姬妾星散。杨维垣遁,为怨家所杀。张捷闻王铎被殴状,惧而自缢。刘孔昭走入海,钱谦益、蔡奕琛、李沾以下则皆降;赵之龙尤首祸(见前)。
士英走至广德,知州赵景和曰:『彼不奉王而奉太后,诈也』。拒不纳。士英攻破之,杀景和,大掠而去。迂道吉安,浙江巡抚张秉贞询其状,知州黄翼圣以为真,乃备法驾迎太后,以总兵署为行宫,召籍诸臣。彭遇颽亦逃至,以为佥都御史,募兵两浙。俄而刘宗周、熊汝霖自浙至,痛责士英,无以应,惟日盼江上捷。居数日,阮大铖、方国安、杨文骢先后至,为言宏光帝已被执;士英秘之。
六月,黄道周言:『自五月十一迄今再旬矣,行在未知所适。首辅马士英拥兵自卫,士民诘问,则云上在黄得功军。士英知上在而轻离,则不臣;不知而讹言,则罔上苟生:神人所共愤也』。俄闻多铎兵进嘉、湖,士英走绍兴,至于杭州。原任九江佥事王思任疏:『南都之败,由主上宽仁,信用奸相马士英,尽天下大计付之。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供优鲍;上好玩,则列珍奇。以为君逸臣劳,尽推疆事于史可法;而又忌之,事事掣肘。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四方狐狗愿出其门者,一望见费千金、一注籍费千金;乃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现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又不足数。皆由士英独任朝纲,朝廷笃信之至于斯也。今事急矣!政本阁臣可走乎?兵部尚书可逃乎?不战、不守,身拥重兵,称护太后,岂圣驾不待护欤?一味欺蒙,此豪杰所以解体也。太后宜趣上照临,立斩士英之首,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者戒』。复与士英书,责其『定策之后,政本自由,不知战守之事,祗知贪墨之谋;酒食逢君,门墙结党。兵叛则束手无谋,敌至则先期逃避;致令乘舆播越,宗社邱墟。即啄长三尺,何以自明?以思任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但求首领,则当立解枢机。如或逍遥河上、潦倒烟霞,作贾似道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之渡江,则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思任当先赴胥涛,乞白马素车以拒』。士英愧愤,不能答。刘宗周复言于分巡宁绍台道于颖曰:『不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颖再请,不报。宗周欲颖即斩之,颖辞外臣不可杀宰相。张国纪曰:『亡天下者,必此人也!请诛之』。不报;太息而去。时共以太后为真云。
俄博托入浙江,士英、大铖走钱塘;满洲军击之,死数百。闻鲁王监国于绍兴,将入谒,群臣竞请杀之;郑遵谦虑其结方国安,请少迟。黄宗羲言:『孔子犹欲诛陈恒,诸君自不能杀之耳』。庄元宸言:『不斩士英,国事必不可为』。士英不敢往,依国安军;使乞和于降将张存仁,不许。大铖别执朱大典于金华,士民檄逐之,亦还;入国安军,掀髯谈兵,大为所爱。士英以大铖坏留都,己独受恶,颇与相左;然无如何。大铖复煽国安军与大典恶,宣言隆武帝将重科浙江粮;其实无之。
冬十一月,马士英部溃于余杭、国安溃于富春山。寻合兵渡钱塘,列阵江涘;珠喇玛等击之,士英走屯于东赭山朱桥范村,大肆劫掠,无复军状。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马士英请朝于闽。隆武帝以士英罪大,敕守关将拒之。士英七疏自理,终不许。章正宸言:『不杀士英,何以立国』!有李遽者,士英私人也;与隆武帝有旧,密称其有兵材,宜使过。郑芝龙、方国安更力荐,诏以为事官,居国安军。阮大铖忿监国不之用,说国安并擅诸饷,破坏义兵;于是孙嘉绩、熊汝霖诸军多不得食,遂为亡浙之本。
二月,隆武帝使御史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马士英、阮大铖蹴方国安纵掠之;执清源幽之军,使赵体元杀之(详「殉节」)。大铖又使国安檄隆武帝十大罪;监国鲁王大学士张国维叹曰:『自我戕毒,祸不远矣』!大铖复构朱大典于国安,言其多财,索饷四万;不从,以兵击之。屡战不已,闽、浙道梗。
夏四月,博托次钱塘,方国安遁(详「浙海遗兵」)。马士英从至枫桥,断之以拒追者。有石书「方马止于此」;心动,共谋执监国鲁王降。遣其心腹将守之;其人忽病,监国得脱。国安及方逢年降,阮大铖亦与谢三宾等降。士英独自新昌间道走太湖,依吴易;大铖为博托招之书,致厚爵;士英不答。大铖、国安、逢年从博托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大铖思泄忿,见城南隅新筑,导博洛炮轰之,屠之南。
时大铖、逢年、国安阴疏于隆武帝,乞反正为内间;及努山追隆武帝于顺昌,获御舟得大铖等疏,博托使杀之。大铖方以老健夸诸降者,闻之,坠崖死。逢年、国安斩于市,亦戮大铖尸。士英寻被执,送汉岱斩于苏州;妻子给兵士(或曰:士英之兵久而尽溃,为僧台州;被执,斩于杭)。
马士英奸回之质,挟主而升;阮大铖狐狗之徒,脂梯而躐。阮无马或幸废,马无阮或罪轻。马之扱阮,同气也,亦刺于助金;阮之结马,假手也,而未及反噬。而一为司徒之铜臭,一隶斐豹于丹书。其密也,则酥乳不足喻其融;其丑也,则厕溷不能喻其臭。天祸卫国,其以此夫?宏光帝德其奉翼、益以荒淫,铁券誓书,封譬亭散;燕子笺剧,国乃平章。宜其班坐绝席,门生天子耶!夫福王大仇未复,共主旋殉;鼎折祚迁,势合家国。此即召对连日,旰食宵衣抚此偏疆,恐不复物;况于闭目拱手乎?于是冰山发焰,宦海横流;其始也,逆党用人,中旨授职。因之甫、杞在位,逢、咸挂冠;朝尽私徒,坐无佳士。继乃东林诏狱,将闾呼天;传檄滣江,推毂朝右:宵小势迫,朝廷不可问矣。姜曰广、高宏图、张慎言、徐石麒虽复正色师表一时,史可法、袁继咸、陈潜夫、凌駉虽复竭忠化碧千古,以及勋裔有常延龄、布衣若何光显,追忠折槛、流痛鼎湖,而宦官、强藩表里钩接,衔沙射影、伎俩纵横:秦桧甚忌三将、唐宗任宠八关,小人覆餗,斯其巨也!钱塘历岁,枫桥叛将既送南朝,更烬于越。南山之急追唐帝、青州之计款隋文,岂惟附逆之辈,遗祸明世;抑亦枭獍之类,厥恶贯盈矣。延平、新昌有似忠义,而泰山、鸿毛其实敻别。盖已作渊首,复效殷顽;势直两穷,性归反复。岂谓纳我者无二心、滔天者罪可贳欤?总之,马士英奸庸无状、阮大铖狡横绝伦;至于群徒生嗟阉党、耄弗改图,燃冀死灰、计求昼锦,彪虎全翻、元黄立涣。恭王母子终始亡国,魏、崔权祸流浸南都;惠卿为安石护法、方成谓祸水灭火,遥溯萌孽,不为刻说焉!予尤慨亡明之臣,并起甲科,负材隽异,升沉计迫,面目全非。既已挫跌,徼幸窟穴,率德改行,纵或无望,而急则相依、惧乃自计,郑国亡而子亦不利,刘禅降而皓已伏诛,剥床解衣,释怨固圉,泥塑虽讥,刃顿弗顾乎?卒乃南山罄竹、姑孰烧粮,兵势一交,立身无所。虽决计奔降,幸不死左。然而奔黔、走皖,两人固不相谋;入浙、趋闽,萍合而颇自悔。公孙之倒行逆施,阮乃老且益悖;黎侯之流离琐尾,马真穷无所之。小人之才,可以徼乱而不能临事;小人之计,祗于目睫而保不死亡。盱衡此辈,昭然发蒙矣。至于多宝建阁、道学钳名,巨罗匿金、盲人惮入:似道之丑正黩货、祖珽之忘耻覆国;俯仰前事,颇若同符。即仆射文学之称、悦生清供之致,亦天毒其躬,才不可恃尔。若夫张捷、维垣,实死奔亡,与祸俱毙。乃有大书深刻以为忠徇,岂党恶议降而矢音抗节乎!置棺入隧,诬世猎名,其若遗臣之说何!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三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流贼李自成逼京师。帝召太子及永、定二王,谕之曰:『汝今日人主,明日即百姓。外间称礼宜卑逊。勉之!为父母复仇』。命送太子于周奎第,永、定二王于田宏遇第。周皇后执三人手,痛哭遣之。太子诣奎,拒于阍者不得入;匿于外舍。帝复手谕成国公朱纯臣卫太子;中使置之文渊阁而去。太子名慈烺,年十八矣。当贼势急,左都御史李邦华请奉太子监国南京;降贼臣光时亨有二心,大声斥邦华,乃止。
丙戌,贼陷京师,朱谕犹在阁也;乃执纯臣拷掠,无所得。贼党牛金星等言:『兹事重,按户索之』。逆阉王之俊、栗宗周执以献。太子不屈,使之跪;曰:『吾岂能为若屈』!曰:『若父何在』?曰:『已死寿宁宫』。曰:『汝家何以失』?曰:『误任周延儒等耳』。贼复邀之;曰:『宜从我数事:殡帝后,毋淫杀百姓』。贼诺;羁诸宫(或曰:使刘宗敏善事之,伪封宋王,出入使乘骡)。
夏四月,贼趋山海关,挟太子行。及战,坐太子于山右。既而大败,太子从奔;道失履,一人跪以进。询知为民;曰:『方苦征敛,何德于汝而戴我也』!及吴三桂追至,贼又大败。自成惧,使降臣张若祺乞和,三桂言:『还我嗣君、复我疆土,乃可以和』。贼出太子,三桂使范玉、张成各以兵千,张贼帜左右伏,耿良训应之;太子出,遽夹击,贼又大败。三桂得太子,将奉之还京师;移檄远近,都人旦夕望其至。多尔衮檄三桂西追贼,三桂以太子请;不许。至榆河,置诸皇姑寺,导入西山,依高起潜。奔走疲惫,仅乃得达。值起潜南遁,偕走天津浮海而南。
五月,福世子即位于南京(实宏光帝)。张慎言请即位,史可法言:『太子耗未至,一旦南来,其何词以对』?刘孔昭言:『今日事定,谁敢易』!可法请徐之,祁彪佳力言监国为是;徐宏基等然之。宏光帝序当立而失德甚,众共知之;太子存亡亦未着。独马士英、刘孔昭利推戴,士英旋用孔昭言:『太子南来,己独任咎』。宏光帝遂即位。时传言定王至淮安,宏光帝使沉之。寻使王之纲迎太后于湖南之郭家寨。盖马士英请之。宏光帝弃其母已屡岁矣。
六月,王燮疏:太子、二王皆遇害。宏光帝喜,擢燮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或谓二王实未死。永王事见下)。
定王为贼挟入秦,转徙湖北,入左良玉军,冒其将黄某姓;良玉亡,黄蜚携之入太湖,以属瑞昌王,止于于潜,依故宦余文渊。因善陈砥流,砥流浪迹至太平,与其友夏名卿偕谒。王易姓孙,妻名卿女。俄,名卿恶于于潜令,王乃为僧,名云庵;转徙江南北,读书于吕六飞所。返婚于名卿,贫甚,市茶苏州,为奸人所首。逮至南京,杀之。时岁在辛酉矣。
是月,太子至淮安。闻定王变,不敢止;南走扬州(定王事出「野史」)。高起潜希旨,将弒逆。其犹子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不可;及其仆高成、穆虎扶太子济江,栖于苏州。宏光帝召起潜入,众知起潜实奉太子南,讳之。
冬十二月,太子如杭,居于兴教寺;马士英使客刺之。至太子益南,管绍宁以太子实遇祸闻。
宏光元年春正月,太子至绍兴,不堪羁旅,元夕观灯而叹;众窃指曰:『吾君之子也』。高梦箕惧。
二月,朱国弼、赵之龙请定太子、二王谥。诏谥太子「献愍」、永「悼王」、定「哀王」;以明年为太子服。时太子耗确,故先绝之。是月,高梦箕密以太子告,使太监李继周召之至。太子已之金华府,继周从之。及诸涂,询继周名,具以对;询援立事,继周谢不知,以御札进。金华守臣闻之,以礼见。数日至杭州,巡抚张永贞来朝,文武导从以行。
三月甲申朔,太子至南京,止于兴善寺,勇卫军五百人逻守。继周先人白士英而后朝,宏光帝使北来两监验虚实(一陈姓、一张姓)。二人一见,抱足大恸;以天寒服御薄,各解衣进。宏光帝怒,言『未别真赝;即真,传位与否,固在我也』。掠两人死。寻赐继周酖死。都臣谒太子者踵相接。宏光帝益不释,更使李永芳、卢九德视之。九德后至,熟视,不跪;太子呵之曰:『卢九德何不叩首为』?九德惧,请罪;因责其居南京大安逸。九德觳觫出;戒守者善视之,曰:『真者,宜善视;如其伪也,必巨棍,防其逸』。宏光帝遂禁群臣往谒。漏五下,移太子居锦衣同知冯可宗所(人谓居之大内云)。
乙酉,宏光帝御武英殿,命会鞫太子于大明门。始,太子至,马士英等惧不利,杨维垣首扬言『驸马都尉王昺孙酷类太子,此疑王之明』。士英遽以告,兵科戴英亦以为之明,请会鞫。是日,宏光帝召刘正宗、李崇濂入,言『太子真,何以处朕!卿旧讲官,宜熟辨』。正宗请诘以多词,宏光帝悦。群臣续至,视以禁城图,晰言之;询长公主及与叩周奎门者,言:『即我也。公主意必死矣』。正宗直陈故为讲官,还识我否?太子不愿问讲习事,语不乐。更诘为王之明;笑曰:『汝言伪,斯伪可耳;何必之明』!群臣默然,正宗遽言此必伪。戴英言『先帝鞫吴昌时,携太子于中左门,今不能对;询嘉定伯姓名,亦然:伪无疑。然童孺必奸人挟之,宜穷治』。明日,马士英请下太子及穆虎于中城狱,再廷谳。丙夜入狱,太子已醉,坐而寝。及明,问何所?兵马司依违言。太子曰:『我知之矣』!北面再拜,大呼高皇帝、皇考皇帝,饮泣久之。有内官密疏太子足骱异常,每骱必双;今确然无可疑。宏光帝以疏示士英,士英言『太子得脱,反走江浙;中宫厚重,而斯机变;公主固在,遽言已死:疑窦实多。左懋第曩与蔡奕琛书,亦有太子事。太子不死贼,必死清矣』。
北太子者:甲申十月,有男子突入周奎室求见公主,相抱恸哭;赠以锦袍使去。既而频至,奎及其犹子铎计使易姓刘,习盲词,则免;否则以告。又不使去,昏而系之于门外,遂被获。曰:『悔不从公主言』。及鞫之,言朝事悉合。锦衣指挥李时印、内监杨玉、常进等皆是之;独晋王求桂自山西至,以为诬。刑部主事钱凤览疏:『周奎自言以真为伪,亦为国除患也』。因谓『大臣不言,则小臣瞻顾;内臣不言,则外臣缄口。敢以死争』!盖刺诸降者。时以求桂言,下诸言太子是者于狱。复使太子及求桂质于廷,求桂卒执为伪;凤览斥求桂为不臣。洪承畴及谢陛、冯铨诸降者皆和求桂;太子诘陛以旧事,陛不能对。于是正阳门商民合疏,请释太子而訾陛禽兽;宛平民杨时茂直纠陛及奎、铎,语涉太监田贵皆谓太子为伪者。时茂直请磔身赎太子,顺天府内城民杨溥等疏保太子,斥曹化淳等。宋徽等复疏论太子行状,而劾奎始饮食而卒棰楚,是诚何心?十一月,凤览再劾谢陛罪。多尔衮曰:『皇子真伪无所伤;凤览等诋大臣,皆乱人』。
绞杀凤览及朱六、邵贵女、僧真庆,杀李时印、张文魁、申良策、郑国勋、杨时茂、张元龄、杨玉、常进,锢太子于太医院。是年正月,东河民祁八及孙大壮等聚众救太子,皆死(详「诸方义旅」)。太子被杀,人以为永王云。
士英在南,更请释方拱干使往讯;果真者,育之宫,无分藩资奸人。宏光帝然之。讯穆虎,备五毒,卒不服;且曰:『吾主死直言,吾何畏死而背义乎』!闻者气折。高梦箕以疏自明,亦逮之。壬辰,复讯太子。张捷先贺方拱干曰:『免罪超擢,在一言也』。拱干诺之。既至,王铎拥以询,太子遽曰:『方先生』。拱干匿不敢言。张孙振呼为王之明,太子折之;且言:『我南来不敢居太子,李继周以御帖召,故至此。尔等不立皇考之朝乎?何蒙昧至此』!众莫敢决。高倬、戴英闻不自居言(?),遽曰:『既非东宫,必之明也』。王铎大言『此必伪!直我承认』。叱还狱,三法司以王之明上。李景濂请谒诸衢。马士英票拟:『穆虎敢挟之明往来闽、楚,厥意为何?主使附逆,实繁有徒』。盖阮大铖蹴之(详前)。时共谓太子真,宏光帝又无子,至必立之;而忿士英、王铎阿杀太子。靖南侯黄得功首疏『东宫未必伪,谁为奉迎而逆其诈?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岂宜不明〔不〕白遽付之理;人臣之谊为何』?又言『不杀为伪,杀之则东宫必真。皇上虽以心示天下,臣虑抗颜少、徇庇多,即真识者敢以言取祸乎』!不听,斥之;寻令毁其疏。戊戌,逮高成至,复讯太子。李沾使校尉恐之,当言为王之明;及沾呼之明,太子不应。呵之,反折焉。沾呼〔上〕拶,太子号呼声澈御内。马士英使释拶,沾复为好言。太子忿曰:『汝使校尉嘱我,彼自能言。前追我者安在?彼亦知之』。高倬以词切,使扶出。旧东宫伴读邱玖中遇诸门,捧持恸哭,悲不自胜;立付镇抚司。有题诗内城曰:『百灵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后开;海上扶苏元未死,狱中病已又相猜。安危定是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空向棘圜哀』!士英窃闻之,高梦箕述北来事又最悉。御史陈以瑞疏:『愚民观听易惑,疑诸臣计倾先帝嗣』。诏缓之,俟告天下,然后刑之。越五日壬寅,望祀思宗于太平门外,以太子及二王祔。
时童妃亦至。当洛阳陷,宏光帝独南奔,太后及妃各流徙。及太后入南京,陈潜夫言妃故在,庶吉士吴尔埙亦言之;不报。妃诣越其杰自陈,其杰以告;布衣何光显亦疏请,乃使内监田成往,其杰及刘良佐以仪卫奉入京。壬辰,以太后诏,斥付锦衣卫。妃在狱,疏入宫、被御、诞育、相离状甚晰,丐冯可宗上之;宏光帝掷不顾。士英言:『苟非至情所迫,岂敢敌体陛下』。不听;而谓常应俊曰:『卿悉朕邸事,童氏言无状,其伪何疑』!使可宗讯之,辞。使屈尚忠往,严刑拷逼,妃徒跣号骂,三日而死。潜夫、尔埙亦被逮。刘良佐疏:『王之明、童妃狱未洽舆情,乞保彝伦,无贻口实』!诏:『朕夫妇、叔侄,岂无慈爱!但太祖天潢、先帝遗体,岂异姓顽童可以续祀?宫闱之内,妖妇岂可擅入?卿等毋入人言,猥生疑议』!因下刑部,先揭两狱示天下;言者益甚。御史张兆熊疏:『伪太子事疑谤沸腾,宜改议』。宁南侯左良玉疏:『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知而不言,岂大臣礼!在廷之臣,祗欲逢君,罔惜大体。李贼逆乱,尚锡王封;有何一家,视若仇敌!明知穷究必无他疑,心欲株求辗转不已,使皇上忘屋乌之爱、臣下绝委裘之忠;普天同愤,皇上独与一二臣守国,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惟皇上图之』!旋再疏争。湖广总督何腾蛟疏:『太子南来,谁与奏闻、谁物色之而至京师?马士英何以独知为伪?既为王昺之孙,孰举发之?内官、公侯北来者多,何无确证?高梦箕先后两疏,何不抄传?明旨愈降,臣下愈疑。此系万世是非,不可不慎』!九江总督袁继咸疏:『太子移气养体,何可伪为?王昺富族,高阳完好,何独只影南行?既走绍兴,何与朝廷之事?踪迹召至,诈伪何生』?寻疏:『太子真者,请纳左良玉之言;伪则多召东宫旧臣使识之,以释人疑』。疏未及达。史可法疏请入觐,面述东宫处分;诏俟凯旋。可法叹曰:『斯何易欤』!工部侍郎何楷言:『左良玉疏东宫状甚明,请从之』。诏:『此疏岂可流传,且必非镇臣意。令毁之,煽惑者治罪』。戊申,左良玉举军反;称奉太子诏:清君侧。袁继咸再请赦太子以伐之;不听。
五月辛卯,宏光帝弃南京走,城中无主。壬辰,监生赵某集众立太子。即狱中拥至宫,取优人翼善冠,奉登武英殿,罗拜呼万岁。执王铎殴之,使审识;遂下之狱。诸臣有至者。太子为示,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兹臣庶同其甘苦。胡天不佑,惨罹奇祸。凡有血气,烈眦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国;祗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非易,忍垢匿避,图雪国羞。幸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郡,实欲哭陈大义;不意巨奸障蔽,至撄桎梏。予虽幽狱,每念先帝,无日不痛绝也。今福王闻警远遁,先为民望,其若高皇帝之陵寝何?亿万苍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将历求勋旧文武助予振烈,扶此颠沛。何期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目见宫殿披靡,不胜悲涕。身负重愆,岂南面称尊之日乎!布告在京勋旧文武,念此痌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识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时马士英、阮大铖皆遁,李沾闻之,亦微服遁。张捷、杨维垣走死。越二日,太子释王铎,使仍为大学士。出方拱干、高梦箕于狱,以为礼部侍郎、东阁大学士;两人皆遁。群臣议立太子皆惧祸,或谓宏光帝且复来;独赵之龙言:『乞降者已去,此更立君,其何词以善后』?众然之。安示居民,略不及议立事。松江贡生徐瑜、监生萧某就之龙语,请立太子;反复导论,词气益激。之龙叱杀之;论者比之陈东、欧阳澈云。乙未,之龙使返,多铎许其降。之龙遂入宫勒太子避位,以兵守之。丙申,多铎至天坛,之龙挟太子降,自洪武门出;多铎衣太子以锦袍,语众曰:『真伪不能辨,俟北归明之』。丙午,多铎饮太子于灵璧侯第,宏光帝亦列坐;太子诘宏光帝以前事,不能对。多铎以被选淑女妻太子。
九月,多铎以太子北去。明年,及宏光帝皆凶闻。
在昔天下大师之墓、广西纪氏之裔、大悲矫作庄烈、粤僧诈托宏光、五指之使诏旨渺茫、聿■〈金粤〉之亡旌舆何至?如斯之举,惟明实繁。况于信王斧钺,类若显诛。甲申传信,当时确见六奇之书。通彼何人,桂林之行,往者又异。一太子尔,辗转绕曲,阅纪移星,莫之或定;则湖中犊车,叱送岸狱,非无说也。又若北太子者,考其狱、按其词,有类南方,其状十九。将毋斧声烛影,本影响之言;亥豕鲁鱼,以讹误而类乎?要之,其事则必有之。信乎!南都是狱,真亡国之妖孽、人事之驱除;金石其言,传疑不必矣。然而航海南行,转道江、浙,观灯浩叹,睽隔千里,何故而必召之?所过,文武祗肃导从;及至,肩舆入狱,竹篦前导。徽墨不相加、大狱不借起,绝异童妃立置死地;毋亦剪灭则易为、彰着则难昧,徘徊迟顾,职此故欤?至于袁、何两疏抉摘指凿,固非黄、刘两武人荧惑偏听,亦非陈、史之说浑脱圆融;不独起潜奔躃、三桂符验非无谓也。为宏光计,法金匮之遗,育建王于内。河间、冀北,圭组崇封;节度开封,斋阁并领:痌瘝乃兄,众所愿也。不然,多召旧臣,白疑天下;息壤在彼,金刀课贻。夫此作为,讵苦弗及!而南国君臣,蒙耻自贼,一倡群和,掩耳盗铃。于是扬言之明者,杨维垣也;执词入告者,马士英也。戴英、刘正宗穷诘其词,高倬、王铎直任其事,乃至拶勒如重囚、呼号彻内陛。则以钩距之术,加童幼之身;以镇抚之威,斩故君之嗣。秦公子之难奔、史皇孙之已死,宜乎矶水自激、风树不宁,怒发冲冠、题诗泣下也。然而玖中捧泣之痛,穆虎五毒之施,继周甫朝酖之不顾,陈、张两监掠之使亡;苟求灭迹,弥炽人言。持此而谈所谓马、阮之类,方侈翊戴,又固党朋。至余之人,目击始时推举常淓,大受齮龁;直言贾祸,其孰为之!下至降贼之方拱干、贰心之刘正宗,背故从新,言何足责!其亦无难决狱乎!第史氏之法重能传疑,以故丰润前编,胪列建文之踪、不斥致身之录;昭其慎也。则是役也,根据廷章、参酌稗乘,说不一说、歧不更歧,亦此志也。顾氏、阎氏、朱氏、杨氏、林氏、李氏、温氏固执一途,君子未敢效之。洎乎武英暂入,身御黄袍,果能传檄四出,受贺登陴,则虎踞之城非旦夕可下,宁南之卒可折矢而降。成则三百年之业赖有传人,败亦不二心之臣可告无罪。孰非高皇帝之子孙,而不使丧君有君乎!抑或东之闽浙、西问鼎沅,襄王越在泛地、少康邑于有虞,险阻倍尝,垂灭更奋,古有然矣。要之,有君可奉则奉之,无则死之。故圣公召亡,而不斥于汉;亚子异类,而犹嗣于唐。李升之祖,陆游作书;碙山之微,宋史毕志。至于共和摄政、郄正从君、泠之流入暹逻、苏义卒于海上,觥觥大节,异辙同符;权不拂经,涂自为适也。马士英专思附赧、赵之龙决志亡明,天显无亲,社稷灰尽。鸱鸮取子、豺虎煽威,丧心蒙昧,厥罪至此;人将不食其余矣!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四
四镇之乱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总兵官黄得功靖南伯,刘良佐、刘泽清实进一级,檄之入援。得功字浒山,陕西榆林卫人;膂力绝伦。少孤贫,从军敢战,积功至大将。所将不三万,屡与闯、献角。临阵角巾酣饮,运双刃奋击如飞;人呼「黄闯子」。御军亦有律。时为凤阳总兵,庄烈帝以前功封之。良佐固流贼,为李自成护外营。闻高杰降,亦降。时以总兵屯庐州、凤阳境,拥卒几十万;檄之不应。泽清美须眉、恣声色,而凶狡甚。居山东,日报虚捷。怒兵科韩如愈劾之,竟杀之戴家庙。闻征兵檄,不应;令镇真定,亦不行。大掠山左,围临清州。以自成势逼,拥众南奔,沿途淫掠。杰亦陕人,号「番山鹞」。为贼典内营,窃自成妇邢氏降。潼关既败,诏隶李建泰。建泰溃,率其十三总兵李成栋、杨绳武等大掠泽州、潞安,逾河下,众号四十万(实十三、四万),至于邳、泗。闻高兵至,皆丧魄。路振飞持议「大将宜御贼门庭」,阻其兵不使南。成栋至清江浦,振飞将张士仪炮击之,不得过。马士英迓杰转道凤阳,自盱眙、六合至扬州,焚掠城外。扬州民厚犒之,不听。
夏四月,高杰围扬州,江北大震。刘泽清亦自山东至,路振飞阵义兵于河埃,军容整肃;泽清不敢逼。王燮使戢兵,不可;声言赴扬州,假道淮安。燮不得已,使道天长,泽清诺之。闻高杰围扬州,遂止淮上。福世子在淮安,马士英计迎立,以币啖泽清求助;更语世子,谕高杰以身靖国,带砺同之。杰、泽清皆听命。士英复合黄得功、刘良佐合疏奉迎,各以兵壁江上。高宏图、史可法不得已,从之。杰犹围扬州,知府马鸣騄、推官汤来贺固守;杰纵兵掠通州、泰州、高邮、宝应,地毛如洗。声言寄室江南,约刘泽清刻日济。巡抚郑瑄疏:『江北兵欲济三吴,百姓呼吸致乱。臣遗两帅书,皆不听。请饬操江救京口、瓜洲』。守将亦以告。凤阳参将戈士迈又疏良佐、泽清杀掠状,内外骇异。史可法请使谕之。
五月,命万元吉宣慰诸军,犒高杰兵万金,使固江、淮。元吉扁舟造杰,喻以寄室江南逼辇毂,非将帅宜。众诺之。因疏言:『扬州、临淮、六合兵民拒斗,一城之隔,民訾兵为贼、兵谓民为叛,环攻莫释。猝有寇至,莫大之忧。请徙城外之民以居兵,官护其市』。扬州士民王傅龙等伏阙上疏,言『高杰溃遁渡河而南,徐、泗、扬、仪(仪征县)杀戮百万,淫污殆及幼女。环攻扬州已及两月,何不使恢各邑而杀良民乎』!不报。以祁彪佳有威望,使谕诸镇。彪佳宣布敕文,执倡随机数人斩之;势少戢。
初,南京诸生计东上书史可法,请守郧阳、凤阳、淮安,扼淮以固;用文天祥策,开镇河上。可法是之;腾书马士英、高宏图、张慎言,与合疏:『守江南者,必于北宜择地利,立四镇,督师居中节制之。请以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为四镇,州县卫所兵民悉隶之。征复各邑,听归节制;寰宇恢复,爵以上公。山泽荒田,并许垦刈;商货关税,以供马械。往来书牍,准经略、提督行事。每镇额兵三万,岁供本色米二十万石、折色银四十万〔两〕,令自征敛。期以淮安、扬州、泸州、泗川为城守,滁州、六安、徐州、凤阳以进战。至今贼在河北,则合守淮、徐;在河南,则合守凤、泗;贼南北至,则各以地守:而督师总之。降凤阳总兵为副将,便控制』。又以得功固封爵,请并锡高、刘,作士气。朝士方苦兵祸,争从之。于是以刘泽清屯淮安,隶以山阳、桃源、清河、宿迁、海州、□县、赣榆、盐城、安东、邳州、睢宁,经略山东军事;知县方来周为监纪、巡道张文光监其军。寻封泽清为东平伯,泽清旋言先帝已封臣伯爵,道阻敕命未至;时不能核,故泽清复晋侯。使高杰屯泗州,隶以徐州、萧县、砀山、丰县、沛县、泗州、盱眙、五河、虹县、灵璧、宿州、蒙城、亳州、怀远,经略河北、河南、开封、归德军事;知县朱统錝为监纪、同知许仪鹤为通判、巡道王相业监其军。封杰为兴平伯。使刘良佐屯临淮,隶以凤阳、临淮、颍上、颍州、寿州、太和、定远、六安、霍邱,经理陈州、杞县军事(监纪诸人逸)。封良佐为广昌伯。使黄得功屯庐州,
隶以滁县、和州、全椒、来安、含山、江浦、六合、仪征、合肥(县)、无为(州),经理光州、固始军事;知县徐某为监纪、主事冯元扬监其军。晋得功爵靖南侯。兵部侍郎徐人龙言:『祖宗汤沐之邑,岂可与人带砺之盟;俟有成绩,乃可封之。兵未即,动遽刳内地,江南守土可胜刳乎』?不听。袁继咸入朝,力陈分镇之失;又言『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宏光帝然之;命已下,无如何。继咸复诣阁责史可法,且言『淮南、江北地固无恙,叛将溃兵麇集其间,小民丧其乐生之心,此宜急治』。既而诸镇权益重,相与骄蹇,挟制朝廷。可法大悔,欲自杀;曰:『主立四镇者,高宏图也;马士英、张慎言赞之,可法无可否。今惟斩四人,乃可谢天下』。高杰、泽清皆艳江南完盛,欲居之。杰惮祁彪佳,一卒不敢济。尝约彪佳燕大观楼;及期大风,意彪佳必惮出。俄,彪佳以小舟绝江至,杰大骇;撤兵拜之曰;『不意公乃勇如是』!彪佳勉之,慷慨流涕。杰曰:『某阅人多矣;如公者,甘为死。公在吴,杰必奉约束』。未几,彪佳被劾去(见前)。
黄得功以扬州己分地,高杰、刘泽清躏之,督兵来争,阵杀杰部黑虎子;杰兵连战,皆不胜。李栖凤、高文昌亦忿杰,将助得功,士民益惧。时朝命御史陈丹衷宣谕江以北;万元吉为太仆少卿,监江北军。元吉上书,沥陈朝政,凡思宗之宽严、群臣之议论,语皆当切。腾书黄得功,开陈大义,戮力王室;得功报无他,将联各镇以杀贼。元吉以示杰,憾渐释;仍围扬州,不肯去,额兵三万而拥众如故,时不能问。淮扬巡抚黄家瑞久被围,不得计。江都进士郑元勋惧城破,亲往说杰。杰喜,燕元勋,且厚赆之;言入城无他意,却兵五里以待命。值守者以炮石杀杰骑,杰围益急。元勋迎王永吉往解之,杰诬扬州民先启隙;且曰『曲在兵,镇斩之;曲在民,抚斩之』。必欲入城。家瑞等聚议于堞,元勋谓高兵不宜拒;众指死者示之曰:『城下杀人,元勋未之见耶』?元勋曰:『亦有死于杨诚者』。诚亦营将,兵尤酷;元勋以为言。张自强等讹谓「扬城」也,遽呼曰:『元勋卖城』!即座执之,摔而脔焉。其仆殷报以护主死。鸣騄惧,走泰州;杰攻益急,日屠数百人。诏促史可法解之。壬戌,可法济江,得功、良佐、泽清皆听命;杰大惧,终夜斫地殆百十,瘗所杀人。旦谒可法于帐中,流汗浃背。可法示坦易,抚其偏裨;而巽语之曰:『将军所以贵者,君命也。如妄冀非己地,则军民皆得积矢于将军矣』。杰喜过望,然遂易可法,请诛杀元勋者而纳其兵;不许。则止之福缘庵,僮仆尽隔;侍卫者皆杰卒,带刀杖。可法不为动,徐疏以瓜洲屯其孥。曰:『将调停于军民,渐释其隙』。而疏劾鸣騄、家瑞无区画,惟偏听;请罪之。已而微服入黄得功军,免。扬州民寻诣阙讼巡抚、守道冤,诏释黄、马。
刘泽清始慑于路振飞,不入城。及振飞去,王燮移抚山东,田仰不能制。泽清入淮安城,散遣义士;收其亡命入伍,肆掠村落。盛作邸舍于城北,取所掠美人、钟鼓实之。日呼田仰饮其中,不及军事。固问,曰:『吾立福王,以此休息。脱有事,自择江南一郡去耳』。刘良佐在临淮,恣淫掠,士民张羽明、戈尚友及诸圩堡拒之;良佐肆攻击,尚友等驰书告。诏和解之,移良佐镇寿州。
六月,刘泽清诬劾吕大器抚甘肃时忿杀总兵柴时华,起王重为入贿,党周镳、雷演祚有异谋,且荐逆案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及逃臣王永吉、郭昌时。盖马士英蹴之。大器遂罢。
惟黄得功军守律。先是,李自成使刘日恭以伪敕招高杰,黄得功执以闻。
秋七月,始,刘宗周上疏:『路振飞坐守淮安,移其孥于内地;高杰、刘泽清效之,相率为寄室江南之说。兵法:逃脱者斩,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左良玉以力战封,高、刘逃败而亦封;其谁不封者?今将骄卒惰非一日矣,惟陛下亲征,量加收夺;则左之、右之,无不用命矣』。至是,更言『高杰一逃将,奉若骄子,浸成尾大之忧。淮扬失事,不难谴抚、道以慰之,安得不恣?则马士英卵翼之。刘、黄分地,置若奕棋,汹汹然连难之势;至分江北以慰之,则杰倡之也』。杰恨之。泽清初以东林重宗周,及是憾甚;疏劾『宗周劝请驻凤阳,不忠、不智;称草莽孤臣,无礼;挠恢复,不义;欲诛臣等以激变,不仁』。章未下,再为一疏,署得功、杰、良佐名上之。略言『诸臣既以梃击、红丸危皇祖母,今更翼戴疏藩,非臣及马士英、朱国弼歃血定盟拥立皇上,天位必属他人。宗周谋危皇上,已见「请驻凤阳」一疏。夫凤阳无城郭,祗有高墙;陛下新承大统,宗周乃欲置水火凶危之地。然此非宗周谋,吴甡、姜曰广心粗胆大、行诡言坚,不乐陛下,遂先剪翼戴诸臣,然后迫切乘舆。乞逮宗周、曰广、甡三奸下法司,正其谋危君父之罪。若甡等入朝,臣即渡江,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骇愕。泽清裒其草示高杰、黄得功,得功驰书辨不与闻,马士英匿不发。杰言:『吾一武人而与国事乎』?史可法忿诘诸镇,各以情告;泽清气沮。可法旋责其假名罪,且疏:『若杀宗周,臣愿褫职伏皇上剑』。马士英欲挑隙,拟旨切责。泽清直疏己劾宗周,刘良佐知之;史可法斥驳为何心。良佐亦劾『宗周把持三案,主盟门户。劝上亲征,为晁错之居守、司马懿之闭城,陛下迫于诸奸,宜顺其意,暂幸凤阳』。廷议:诸臣袒构元黄,天下事不堪再坏,宜和衷。宗周乃入。其泊丹阳时,杰、泽清遣客十辈刺之,见其终日危坐,略无惰容,各不忍害。泽清尝入朝,水陆张甚。诏四镇各以兵至六合赴督师前,皆不应。时武臣不言兵,争挠廷政,引其私匿赋税不上供。杰、泽清且请复陈洪范秩。惟得功不乱是非。
杰妻邢氏感于史可法,曰:『督师至诚,背之不祥』。杰为之动,议恢复。可法亦以诸镇兵窳,惟杰部多秦产健斗,将倚之取中原。谋檄得功、泽清屯颍、寿间,使杰统王之纲、李成栋、胡茂桢等出。语王相业曰:『速驱之河南,可专制也』。杰终以扬州请。可法为喻军民,虚己署以处之。邢氏入城,号令严肃,兵民始安。可法卒虑杰难制,使黄得功军仪征以备之。寻阅杰军,赏赉优渥。遂如淮安阅泽清兵步骑十余万,亦犒之。
八月,史可法疏:『国家设四镇于江北,非为偏安;将北复神京、西清关陕』。因请吏部察别材品,补军前牧令;以为得一贤守,胜兵万人。其议至正,众莫之从。
九月,登莱总兵黄蜚将之官,乞得功部送之;高杰伏兵土桥,期生执得功,别以千兵袭仪征。得功至,解鞍散食;伏军猝起,飞矢雨迸。得功不及甲,挥鞭拨击而驰;俄马毙,腾他骑走。骁骑十七舞槊力追,得功大呼反斗,挟其槊而抶之,人马皆縻;发所余矢杀七人,矢尽再刃其三,吼哮若雷,跃入废垣中以免。所将三百骑,则尽没。袭仪征者,守将邱钺、马岱■〈口贞〉知之,共计姑尝以新城;俟得功归,夹击之,蔑不济矣。闭门固守,别设烟火于四隅;杰兵不敢进,疑烟火处为黄军,炮矢击之。夜半药竭,钺、岱开门出,尽杀之。得功愤怒,诉诸朝,声言与杰决死战。史可法亟使万元吉谕之,朝命卢九德如两军讲解。杰犹抗骜,伪言『曩千人,扬州之恶少;吾假之名耳。果吾兵,乌致败』。会得功有母丧,可法往吊;立而与语:『土桥之役,无智愚〔无〕或直杰;然将军能蠲大忿而和之,是益得名也』。得功意解。可法令杰偿其马,多羸者;可法出己赀,凡三千金偿之。且使杰赙以千金,憾少释。刘宗周时求罢,抗疏『淮扬甫变,高、黄又复相攻。四镇额兵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朝廷日为讲和,今日一使、明日一介,斯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粮,此必穷之术。若不加裁抑,惟加以横征,一二苍鹰乳虎,以天下殉之足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优诏报之。
时宏光帝命黄得功移庐州,防桐皖;刘良佐规黄州、汝宁;高杰进徐州,复归德、开封。四镇中黄得功最忠勇。杰感于可法,使李朝云趋泗州,李成栋、蒋应雄、许占魁、郭茂荣、李玉守徐州,治装亲行。乙酉祭旗,大风折纛,西洋炮无故裂。杰不顾,曰:『此偶然耳』。刻期至归德。可法亟请于朝,马士英畏其得军心,靳之;可法疏:『臣之皇皇于济江,岂为四镇?国家之立四镇,岂为江北数郡。高杰请取开、归,直趋关、陕,其志锐甚。臣乞饷疏发于六月,今且九月;不食之卒,可荷戈乎』?士英益阨之。可法以示诸将,皆曰:『缺吾食而责吾战欤』?可法以是困。杰以山泽之利由己出,首取瓜洲、邵伯埭、泰兴盐税助其军;诸镇效之,各设行盐理饷总兵监纪官,划地征榷,商民益惫。泽清尤悖,性复残忍,对客扑囚,食其肝脑。又尝疏:『进取之机,必募兵十万、储佽十万,训之屡岁,乃可以战。臣惟虑姜曰广、刘宗周党恶,不能随辅臣以进』。朝廷不能制其部肆掠,田仰苦之,为请佽于廷;宏光帝言:『东南额税不五百万,江北已给三百六十万,岂能复应』?刘孔和受命为副总兵,泽清拉杀之。可法檄刘良佐赴徐州为高杰援,亦不行。
冬十月,以中允卫允文监高杰军。允文亦陕产,故用之。
刘泽清聚商舟为水军,荐降贼臣施凤仪、黄国琦,请官之。御史胡时亨疏:『交武升授,皆柄于勋臣,至从逆者皆进。昔不用命,曰文臣掣之;今不以武制文乎』?又言『国琦官伪吏部,掌朱书;凤仪典伪仗,曰「亡国之器不可用」,自以金制之。此何人,而玷班行乎』?不报。
戊辰,高杰发扬州。疏:『臣起兵间,位伯爵,非力战无以报国。今日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敌自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归、颍入,则凤、泗可虞:犹曰长江天险在。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惟瓜洲、仪征、江浦、采石为江南门户哉!宜通筹而速行之』。又言:『黄得功介臣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肯与同列较短长乎』?
十一月,邱磊以登莱总兵官代黄蜚将之官,刘泽清谮之史可法。磊至安东祭海于白沙,泽清使柏永馥绐入署,突擒之,下淮安狱。已往唁,呜咽流涕,言将为请。寻赐自尽,议者冤之。泽清尝习举子业,应兵部将才科又第一。自诩能文,构水阁,召诸生吟和;遂请栖流寓生于淮安府学以待试。又请分地防河,使王燮、田仰、王永吉、越其杰、史可法分任之;将三里为堡、百步为圈屯,作墙掘濠,实无守志。又尝请任辅臣,必由大帅指;免追周延儒赃,逮侯恂子方域。朝廷曲从之。
高杰疏荐黄道周、解学龙、刘同升、赵士春、章正宸朝野正人,吴甡、郑三俊衣冠瞻仰,金光宸、熊开元、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反复诚挚,皆切时弊,时方之「出师表」。报闻而止。
许定国官睢州总兵,老矣;常应俊荐其心在恢复,请免罪任之。使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归、宛、洛,铸印给之。
十二月,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开屯海中,又屯大瞿山;使苏京屯庙湾,以防海。又尝请进刘孔昭为侯,禁巡按御史访拿。皆从之。黄得功、刘良佐闻陈洪范言其通多尔衮,各疏辨;诏以为反间,不问。史可法疏:『先帝之待诸镇何如?皇上之宠诸镇何如?诸臣不能救难,厥罪云何?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事而谁事乎』?
是月,高杰至泗州,遂至徐州。闻豪格将至孟津,告急;且请驻归德,联许定国兵东西卫。遗刘泽清书:『豪格诸军号二十万(实七、八万),镇抚急书一夕数至,开封北岸问渡甚急;一旦飞渡,则长淮无恃,大江南北尽为战场。时势至此,惟竭心力于万难之中求其有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闻,马士英大言:『有四镇在,何惧』!先是,多尔衮使降人唐虞时招杰;曰:『杰来,大王而小侯,世世子孙有其爵』。杰不听。冒大风雪,筑墙河上。与书豪格:『逆闯犯顺,危及君父,山川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复我神州、葬我先帝、救我黎民,行人所赉区区一介,未足以答高厚。兹逆贼跳梁西晋,未授厥首;凡在臣子及忠义豪杰之士,无不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杰以菲劣,奉命堵河。不揣棉力,思会劲旅分道入秦,歼逆贼之头,哭祭先帝;则杰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人事矣』。又言『天意民心,犹未尽去,其鉴于兹』。豪格不报,惟招之降;杰亦不顾。闻土盗程继孔假恢复名,斩木作牌为敌应;值来谒,与歃血为盟,酒酣斩以徇。诏加杰太子少保。俄,豪格入洛阳,诏杰自归德援之。及豪格、准塔兵益南,可法、杰皆告急。
许定国孥固杀于高杰,及分四镇,定国劾杰,诋为贼;大恨曰:『见必手刃之』!杰西,定国惴甚,阴送子于多铎;多铎受之,即使图杰。定国伪求救于史可法,可法曰:『许总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使偕王之纲如开封;不知其已降矣。定国亦不行;高杰使以金千两、币百两致定国,与释怨,同力报国;定国卒不释。闻继孔诛,则益惧;乃伪语杰:『睢州完固,兵甲亦具,将举以让』。杰信之,期会于城中。
宏光元年春正月,命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皆不行。高杰前锋次虎牢关。
甲午,至睢州,立旗城外,军士肃然。许定国不迎迓,越其杰促之,乃毁军出跪于马首。杰掖之,而责其毁己;定国委罪于记室,又不敢走。杰怜之,与之盟。定国饰美姝进,杰却之曰:『俟贼平,以娱吾老可也』。始,杰将入,有千户投书杰前,发定国状;杰不信,杖而付定国,定国杀之;杰亦不知,惟促定国行,以妻病辞。杰言『儿女子必不行,己得而杀之』。定国不可。乙未,定国燕杰,张缙彦、李升楷从,杰之从骑才三百。酒酣问行期,且微及送子事,定国益惧。其弟许四饮杰众,叛状败露;杰将以告,杰挥之曰:『乌敢者』!定国寝杰密室,俄而大声呼其名;杰惊起曰:『乌敢者』!觅所携杖,已不得。伏兵突入,杰夺其槊杀数人,始被执;部卒尽死。缙彦、升楷踰墙走。定国踞坐,漫语之;杰笑曰:『我乃堕小辈算,当痛饮死』。遂杀之。逮夜,走考城降。明日加已,城门不启,李本深、王之纲、郭虎攻而入,无一人;乃屠城。外三百里,飞走皆绝。已更自斗。史可法闻之,顿足曰:『中原不可为矣』!驰入徐州,擐甲戴弁,坐以待旦;邀诸将盟,将以李本深督杰军、杰弟副之。以胡茂桢隶阁标,使李成栋屯徐州、杨承祖屯夏邑、唐应虎屯虞城、苗顺甫屯砀山、李翔云镇双沟、郭虎还泗州,委开封、河洛于王之纲、张缙彦。马士英犹忌其得杰军心,以卫允文尝劾可法,擢为兵部侍郎,总督兴平标下镇将兵马,经略开、归。士卒不服,无或往谒;可法力剂之,乃听令,允文亦心折。始,可法客应廷吉善星数,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掩击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请取道山东,因中原豪杰。可法以流贼在西,不可。然是行也,杰志颇锐,论者惜之。定国始告多铎,杰兵五千围睢州请救;寻疏以计杀杰,乞南攻。甫踰年,定国亦死。
二月,史可法疏以杰妻邢氏权军事,俟其子长而授之;加李本深少保,提督军事,屯开封、徐州。马士英不可。刘良佐追劾杰,复与刘泽清、黄得功疏杰横杀无寸功,史可法欲其子袭军府何故?士英许邢氏及杰子元爵莅其军,抑本深仍充前锋将。邢氏上疏,请以本深为提督;卫允文亦疏请。命未下,黄得功攘袂诟,将以兵趣扬州。可法使曲从直、马应魁问故,得功言己功多,得滨江一小邑;杰功安在,而食数城?念其死,割以高邮、宝应、江都可矣。可法驰自徐州还,谕之曰:『彼众实烦,今日夺之、明日必乱;是将军首祸也』。得功挥众退。宏光帝亦使卢九德、高起潜谕得功:『若向扬州,使杰军惧而返,敌蹑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镇有加恩,诸臣毋误国事』!又使可法谕得功,无及孤儿寡妇争利!得功乃止。左良玉、袁继咸亦各为杰请,乃赠杰太保;元爵袭侯,俟长,以军授之。然得功虽止,杰众已反顾,尽弃汛地走;朝廷骇震,因悉令返扬州,使高起潜抚之。以刘良佐代杰镇归德、刘清泽趣徐州助之;皆不行。命李本深为提督,又不至。枭将悍卒散列扬州,而淮北无守御。
三月,命黄得功移屯庐州,与刘良佐合。史可法疏;『睢州既变,维扬更乱;外侮莫御,内隙方深。臣拥节制之名,而负封疆之罪。本深病痈未即起,臣已督胡茂桢先进』。诏答之。时多铎逼颍州,军书日急;乃加本深少保、左都督,提督兴平标下军马,已无及矣。寻命刘良佐屯寿州,卒不行。御史郝锦疏镇兵打粮村落,刘泽清尤甚,民舍皆尽。报闻。
夏四月,左良玉反。诏黄得功、刘良佐入援,尽弃淮北。群臣谏,不听。良佐因大掠而南;泽清亦纵掠邳州、宿迁,走淮安。王永吉疏令泽清守淮,毋托勤王移镇;士民王绍等皆上论。不报。及多铎兵逼徐州,李成栋弃城走高邮;可法疏镇军縻饷,有警莫恃。亦无如何。俄,史可法还扬州,高杰兵讹言许定国实来,竞斩关遁;允文、起潜不能禁。己巳,杰兵至瓜洲,掠民舟将南济;杨文骢、郑鸿逵炮击之,死者万计,不得济。俄,多铎兵至扬州,本深进退绝,遂以高元爵及其众十三万降。
黄得功拒左梦庚于铜陵,败之。癸未,大战于板子矶;身中二矢,力战不退,梦庚大败。诏移得功家太平,以羽林三百迎之。丙戌,进得功靖国公,使太监王肇基劳之。
五月辛卯,宏光帝走芜湖,猝入得功军;定计适浙,得功为殿。丙申,多铎入南京,刘良佐军始尽济至上新河。多铎使三百人往招之,良佐举兵十万、马三万降;且请导屯齐、尼堪追宏光帝。人谓良佐已阴降,故多铎以少兵招之即至;又与张天禄同请西追。至荻港,黄得功以战伤右肘,衣葛络帛,坐小舟中,以刀挥其下出拒。闻良佐至,愤怒出,横刀大骂:『汝乃降乎』?语未既,张天禄射其喉之左偏。得功拔箭出,知不可为,呼良佐曰:『花马刘!我黄将军非惜死者;事之不济,命也』。掷刀拾箭自刺其喉死。良佐见得功陨,挥军劫其垒;士卒争济,浮桥忽绝。叛将田雄、马得功遂劫宏光帝降。余卒至南京,多铎收其甲,尽遣之。泽清闻准塔陷宿迁,遂走渡清河;准塔踵之,及康额赖分道济。泽清入淮安城,准塔进次清江浦,范鸣珂等降。泽清已掠淮安,与田仰、马化豹走盐城,溃入海。柏永馥以淮安降。
久之,泽清部多叛,田仰等犹与结;泽清独与马化豹等以兵二千、舟三十降。后以通李化鲸,磔死。惟良佐死于官。
明之分四镇也,共知留都诸生,横议败国;枢府白面,廷僚和声。徐人龙、袁继咸披腹而争,充耳塞纩;师相倚任,左李、右朱。吾独为祸实马士英始之。夫四镇并起武臣,辽阔王室。使非金币结使,江表分营,策立天子、洽合辅臣,则天命未移、国法犹在;虎兕惟嗥于圹野,猿猱敢教之骞升乎?且即焚山裂石,列甲光明。然泽清兵孱、良佐将懦,虎侯知义,弗躬弗亲;高杰逃败,众逾十万,而宵夜斫地,流汗沾衣,奴见大家,自然心死。骄将悍卒,大都无识纵之、内外葸之,拊翼飞毛,江河乃决。导窍批根,士英不首祸耶?且使清江、淮上,义士成军;凤阳、扬州,扼要现在。驰使责庭凑之军、下令斩光世之卒,趋申坦于清口。壁元谟于滑台,作气中原、夺势豪帅可也。抑或坐振飞于北门、付彪佳以东顾,江都、浦口分道誓师,聚骁果、列支军、申令誓、期禡牙江北;乃召高、刘,斩之纛下,而以沈廷扬、万元吉、黄得功、刘肇基二三英杰分彼背嵬。汉高取符于卧内、留守视事于府中,威福之用,鬼神不知。何至掠尽地毛,辱及稚女乎!夫汉之亡也,和解关东;唐之季也,和解藩镇。有一于此,其国必亡。况于诛之不得,裂地以畀之;爵之不已,毁法以容之。长江而外,即是藩封;海内军储,更不自贡。留侯借箸,不及黑獭;倒戈授人,不待智者知其败矣。夫聚胡越于一家,则久而必隙;耗士卒于无用,则不竞亦凌。无怪乎其呼军匮、虐民生、斗江上、弃江北,捧檄则迁延、望风则遁逸;比之金设九公、宋列三守,祸更迫尔。然使执念台之疏,无密划之谋,猝欲立威,激使自惧。抑思王夔之首,非余玠不能诛;元振之凶,即临淮不易御乎!固知脱兔处女,必成竹之先谋;曲阳乱行,而伏剑之才裕矣。睢州杀贼,变起突如。然而归士马于阁标、召元爵入宿卫,假天心之厌为人事之驱、收无主之军为专阃之助,所谓从谏既死,泽潞归唐;吴曦骤亡,全蜀还宋。否泰之机,反在于是。是何不除节度,决弃河池;敌未张弧,我先脱甲?始非电激,卒又土崩,鞠躬尽瘁,宁期迫迮乃尔乎!是故文山之策,可以救残宋,不足以存亡明;师相之忠,可以格高、黄,必不能镕马、阮:乃待应廷吉指星象而议其后哉?厥后靖南夫妇一死殉君,为国之殇;方山遗蜕,炳峙江。虽有他议,吾不敢执矣。高杰末路,实异生平;渡河二疏,便未足方诸葛,可太息也!泽清、良佐徼乱扰俶,不异盗贼。而覆国之罪,良佐弥深;屠民之伯,泽清是最。一以酰戮、一列贰臣,斧钺之当,岂独「天道好还」也!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五
左兵之叛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左良玉平贼将军、宁南伯;许功成,世镇武昌。使给事中左懋第督之,且询其状。良玉字昆山,临清人。少孤贫,从军辽左,犯法当斩,得免。侍郎侯恂卒,总兵官尤世盛荐之;转战松山、塔山皆大捷,遂为总兵官,首尾仅一岁。良玉既受命,疏言『十六年八月,臣复武昌;十月,使吴学礼复袁州;再遣马进忠援之及萍乡。十二月,复万载、醴陵、长沙、湘潭、湘阴,戮贼党尹民兴等;别使马士秀入湖南,复岳州、临湘。十七年正月,复监利、石首、公安,遣卢光祖上随州、枣阳,惠登相攻均州、房县,合毛文显复惠安』。时张献忠窥成都、李自成陷陕晋,良玉以其间定湖南北,规复承天诸郡,分屯官军,湘、楚稍宁。俄,庄烈帝崩,良玉缟素,朝夕哭临。
夏四月,福王监国于南京,遂即位。良玉部竞曰:『今兹大事,宜出我公;南中立君以坐,诏我不可!请即其未定争之』。良玉痛哭曰:『世守武昌,先帝旨也;帝甫弃天下而我背之,是幸天下事以自便也。南中立君,我自以西陲效力;有踰此一步者,良玉以死誓』。尽出所藏金银、彩物,赐诸将曰:『皆先帝赐良玉,何心独有之乎』!良玉哭,诸将皆哭。马士秀愤然曰:『继至今有不奉令欲东者,吾击之』!以巨舰置炮断江路,众乃定。当良玉出所藏,其子梦庚有吝色;良玉太息,言左氏不得世有其军矣!及宏光帝诏至,良玉不即拜;监纪卢鼎争之。何腾蛟急往说,挟一剑行;曰:『兹大事,说不从,当死之』。至则,良玉跪拜已如礼。袁继咸知良玉军无正人,驰书言『福王序当立,宜共入朝』。良玉不行。继咸入,造膝密陈『良玉无他志,其部多降寇,非孝子顺孙;陛下新立天下,人心未定,臣请急返九江』。许之。寻以封四镇推恩,进良玉侯。诏书至楚,良玉贺表亦至。良玉起行伍,转战十余岁,同时角贼者多没;惟良玉存。春秋阅兵武昌山,建一帜,周麾一呼,旌旆皆起,山谷为满。军法:两人夹马驰,名过队;马足动地,声如雷鸣,闻十余里。师行,不禁杀掠,惟令击贼,逃军、降寇争附之。然自朱仙镇溃,精锐已尽;后至者多乌合。良玉老且病,法令不偏。及居武昌,诸将日燕乐、娼优达旦,良玉块然于一榻。有杨生善医、柳某工谈笑,皆信任。尝月夜晏僚佐,召营伎使行酒;少焉顾而咳,命以次出。宾客肃然,莫敢仰视。其严重亦类此。所将兵,前五营为亲军、后五营为降军;实十万,号八十万、又号百万。及李自成弃京师遁,良玉以其间入荆州、德安、承天。以复园陵功,诏补其饷凡四十万。
六月,左良玉使黄澍入朝。马士英固与良玉隙,阮大铖以侯方域诟之,怨及良玉,詈作贼;良玉大恨,使澍入觇之。澍倚势面劾士英奸贪不法,泪与声下;因笏击之曰:『愿与死』。士英号而呼曰:『请陛下视此』。宏光不言良久,谕且退。澍再疏劾,至于十上。宏光帝已入诸奄言,使澍还楚,而恃何腾蛟、袁继咸调剂之。腾蛟忠挚感良玉;继咸见重于李邦华,邦华殉节,其客李犹龙入良玉幕,道继咸善,故相结。良玉又尝疏:『「要典」治乱所关,请毋以邪言起大狱』。诏:『此朕家事,昔日之人造言构隙,卿试观之,当益悲愤。然造论者物故几尽;廷臣功罪不与关系,其悉赦宥』。
秋七月,黄澍还楚。左良玉疏复襄阳诸郡邑;起丁魁楚抚之。
八月,命左良玉兼提督官,开藩武昌;加左梦庚、惠登相都督佥事。先是,袁继咸以九江总督越境抚张光璧、杨国栋、黄朝宣,使不归良玉;疏请湖广总督急之任。马士英不听,遽以良玉镇全楚,尽得光璧等,军势益张。继咸预书于朝贵,言左兵不可忽;亦不省(见前)。
九月,命牟文绶镇荆州、王允承镇岳州;寻以马进忠代文绶。良玉以其「平贼将军」印畀梦庚,故梦庚挂父印;良玉加太子少保。
马士英使降贼锦衣刘侨讦黄澍,削其籍。已及朱盛浓再劾之,中旨逮澍,良玉匿不遣;再下刑部逮之,则使其部大哗噪,将就食于南京,势汹汹。袁继咸以米十万石、金十三万饷之,且请免澍罪;士英不得已,从之。及数逮左光先、吕大器于其军,皆不至;朝议益起。
冬十月,定左良玉军数,饷以米七十万,然不能核。戊寅,再加良玉太子太傅。良玉尝疏承德将士屡月无食;命急济之,然无所出。
十一月,左良玉疏击华容、石首贼,皆大捷。
是月,刘泽清诬杀总兵官邱磊。磊固诸生,与左良玉皆从军,坐摽掠当死;磊独任之,良玉得免。及良玉贵,以万金出磊于刑部狱。侯恂请以为山东总兵官,与泽清不相能,又掠其货;泽清不能报,乃谮诸史可法,猝执之白沙沟杀之(见前)。朝廷徇泽清意,不能异;可法亦无如何。良玉闻之,心怏甚。黄斌卿以良玉难制,请却屯安庆;许之。
宏光元年春正月,左良玉请留何腾蛟抚楚;不可,乃止。时镇将竞挠用人权,良玉则否。马士英畏良玉甚,用阮大铖策,大筑堡于江上,字之曰「西防」。良玉怃然曰:『今西何防,直防我耳』。
二月,左良玉疏荐大仆寺卿王骥材,以为湖广巡按御史;骥辞,不许。
俄,李自成陷襄阳,良玉部不能御。
御史黄耳鼎疏劾:『袁继咸说左良玉援立他宗,良玉不之从』。实以构之。良玉又尝不拜监国诏,闻之惧,疏辨与继咸无少隙,耳鼎受人指。宏光帝喻解之。群小并欲召继咸入害之,宏光帝恃之制良玉,言彼地需继咸;又假廷推名害之,亦不克(见前)。
三月,左良玉闻太子狱,抗疏争之(见前)。宏光帝喻为王之明,太子真者不失王爵;吴三桂、史可法事皆讹伪(左疏中语)。令法司裒讯时语示之。而良玉疏已列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镇臣所疏太子之状明甚』。命立毁之,曰:『此岂可流行者』!
是月,李自成逼承天,马进忠不能拒;良玉告急,命何腾蛟御之。
己酉,左良玉举军反。黄澍既匿于其军,忿失职,日说良玉清君侧。其部多降寇,思俘掠;又畏自成逼,争然之。良玉顾其众行则散走不可制;不许。及太子事起,良玉亦愠。澍阴与左梦庚召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惠登相、吴学礼、张应祥、杨国栋、徐懋德、毛显文、张光璧、金声桓、常登、徐勇、张应元、徐育贤、卢光祖、卢鼎、李国英、徐恩盛、高进库、胡友声、徐元仁、常国安、杜应金、印启贵、于自成、段凤翔、秦天禄及其它凡三十六营将歃血盟,共举兵反。伪延良玉出,甫踰阈,即迁其币,焚府第、烧省治、屠士人,执何腾蛟以下官;出其状,请画诺。良玉犹未决,一将拂衣起,大言『疑事无成,必主帅止,某等请行』。良玉从之,以讨马士英为名,传檄远近。略言:『马士英昔冒九死之罪,重荷三代之恩。当国家多难之日,侈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本为复仇而立君,乃事事与先帝为仇;初因民愿而择主,乃事事拂兆民之心。苏、松、常、镇横征之使肆行,檇李、会稽妙选之音日下。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舍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仇、旧怨而外无功能。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豭,如阮大铖、张孙振、袁宏勋数十巨恶,皆引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帜;异己者德并苏黄、才侔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宏图数十大贤,皆诬为朋党,以快如虺、如蛇之心。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欺,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又况皇嗣幽囚,列祖恫怨。海内怀忠之人,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向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又檄:『马士英蛮獠无知,贪狼背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毒以种奸;欺虾蟆之不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敢戕戳太子。效胡濙之访邋遢,既不使遁于荒野;踵钱宁之讯大千,又不容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陛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威拷,何殊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以留种,沉其弟、又灭其兄;将朝廷自有一番人,削其臣、并翦其主?呜呼!安金藏之不作,邴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敢曰「吾君之子」;依违欲了,咸称「的系他人」。临江之当乳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遭毒蟒,尚何言哉!愿偕义士,共讨天仇;风云气奋,日月光明。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祸;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又疏劾马士英八大罪;略言:『臣在行间,无不日闻其罪状。太子南来,陛下屡发矜慈,士英必欲置死;臣前二疏冀其少悟,而奸谋益甚。今百万在途,敢不正告陛下:「逆案」先帝手定者,士英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复之。「思宗」改谥「毅宗」,明示先帝不足思,绝天下臣民之望:不容死者一也。自逆臣擅柄,卖官鬻爵殆无虚日,都门乃有「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谚。又若越其杰贪罪遣戍,不一年立跻都堂;张孙振贪污绞犯,不数日遽登仆少。袁宏勋、张道济假起复以授官,杨文骢、刘泌、王燧、赵书办以狗彘而在位。凡此之类,直以千计:不容死者二也。士英已为首辅,更掌中枢。弁髦太祖之制,引阮大铖为添设尚书,以济篡逆;两子枭獍,各操重兵,司马昭复生于今日:不容死者三也。中宫选正,士英先择其尤以充下陈,豢歌女于阮大铖家;希图逮御,计乱中宫:不容死者四也。陛下即位,恭俭仁明;士英百计,狂惑艳女、歌僮,损伤圣德。每与人语,恶则归君:不容死者五也。国家大变,宜收人心。士英自引阮大铖,睚眦杀人,如周镳、雷演祚煅炼蔓引;甚者借题三案,取生平不快者一网打尽:不容死者六也。九重秘密,士英遍布私人;皇上言动,无不窥伺。又募死士窜伏皇城,诡言禁军,以为「废立由我」:不容死者七也。先帝殉难,皇子幸存。前此定王之事,传疑未已。况皇太子授受极明,士英与阮大铖一手拿定,抹杀方拱干、串谋刘宗正,不畏大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忍使先帝七年已立之储君,付之牢狱;凡有血气,皆思寸磔之:不容死者八也』。疏上,遂发武昌。舟师自汉口达蕲州,绵亘二百余里。士英大惧。
夏四月,左良玉至九江。袁继咸方以汪硕画等救袁州,使郝效忠城守。良玉骤至,士民雨泣。请继咸入,不可。会良玉遗之书,继咸往与别;语及太子,则大哭。出所为檄,邀之盟;继咸正色曰:『先帝旧恩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欲救太子,当善图之。请改檄为疏』。良玉意动,令不攻城,驻军以俟旨。继咸归其军,檄诸将于城堙,涕泣曰:『兵谏非正,我可同乱乎!当共守此』。郝效忠、张世勋已导左兵骞而入,大肆淫掠。继咸将死,黄澍白良玉无他志;副将李世春劝为王守仁谋讨贼。乃往责良玉,良玉病已笃,夜见火光,左右谓袁兵自烧营;良玉骂曰:『有何袁兵,必我兵也』!因大恨曰:『吾负临候』(临侯,继咸字也)。呕血数升。疾革、召诸将曰:『吾不能以死报朝廷,诸君又不用吾法,故吾至此。自念二十年辛苦戮力,成就此军。吾殁后,出死力以捍封疆,上也;守一地以自效,次也。若散而各走,不惟负国,且羞吾军;良玉死不瞑目矣』!诸将皆哭,请刑牲盟。后营总兵惠登相当歃,横刀席上,言『我公百年后,有不服副元帅者齿此』(副元帅,为梦庚也)。
丁巳,良玉卒;梦庚自为留后,秘不发丧。留军数日而下陷湖口。丁巳,陷建德;戊午,陷彭泽;己未,陷东流。南京戒严,以公侯伯分守长安诸城门及内城十三门,征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及诸将佐御之。士英等至亲拜黄得功于床下,乞速进;得功慨然曰:『某武人,敢辱诸君子为竭力』。时东南风甚,江浪沸天,梦庚兵又肆掠,故不即进。士英使阮大铖以兵会朱大典巡上江,己不入直,日坐兵部视书檄。梦庚兵在北岸者,掠宿松,入望江,直趣安庆;巡抚张亮不及御,掠皖南者益东,沿江焚杀,进攻铜陵,至于采石。己未,黄得功次荻港;士英使趣湖口,与安庆、九江接,益督朱大典、阮大铖进。己未,黄得功击左梦庚于灰河,大败之,火其舟千计。明日复战,沉其舟三十,铜陵围解。马士英上大捷,诏奖朱大典、阮大铖、黄得功及黄斌卿、刘孔昭、黄蜚、方国安、赵民怀、郑鸿逵、卜从善、张鹏翼银币有差。乙丑,左梦庚陷安庆,张亮被执;以都督杜宏域叔父在其军,少杀掠。己巳,梦庚攻池州,知府固守。诏暴良玉罪,讨之。
马士英日征江北军入援,促宏光帝手书召史可法。可法方连章告淮北急,且言『上游之志清君侧耳,未敢为君父难;北兵至,则社稷可虞』!又遗士英书,乞助;并不听。宏光帝亦谓『左良玉非果反』;士英指群臣:『此皆死党,我君臣可死于清,必不可死良玉之手』!因大呼『斩议守北者』。宏光帝不敢言。于是勤王兵四集,淮南无或蔽。多铎乘之,遂瓦解(见前)。
始,良玉分诸将地:惠登相屯汉阳,马进忠屯荆州,卢光祖屯随州,王允成屯岳州,武昌、兴国诸邑皆驻兵,贪婪横暴,民不聊生。及拥兵反,诸城空无人。李自成方舟济,遂踞武昌;阿济格、吴三桂追之,尽略下江北地,东逼九江。自成党白旺又攻掠建昌、义宁间。梦庚大惧,议还九江,留兵不进。
癸酉,吴适劾牟文绶、方国安兵杀掠:『赤子何辜,构兹屠毒』?蔡奕琛拟旨切责,谓巧为左良玉计,下之狱。
五月癸未,黄得功大败左梦庚于坂子矶。张捷率百官表贺,晋黄得功爵,加阮大铖太子少保,进总兵张杰、马得功、郑彩、黄蜚级。高起潜言:『左兵东下,闯蹑其后、我击其前,必无虑也』。盖犹幸之。
惠登相者,固降寇过天星;感良玉恩,为尽力。梦庚东下,登相以其黑旗军殿;舟行不及岸,有纪律。中军前锋则大乱,围池州不下;遗登相书:『此州殷实,留待后军』。登相大诟:『此不及我作流贼时矣,如先帅末命何』!撤其军还。梦庚坐舟中,见黑旗军却西去,自以轻舟追及之,相见大恸;动以旧谊,登相为少留。卒以梦庚不足事,绝江去;梦庚无如何。与得功战,又屡败;且闻盱眙、泗州皆不守,多铎益南,阿济格、吴三桂兵又西至。袁继咸因之,使反正;梦庚不可,驻兵东流江中。
六月,阿济格至九江之北岸,马进忠垒于桑木河遁。梦庚及黄澍谋,遗书乞降;阿济格许之。梦庚遂以张亮及监军道李犹龙部卒十万降,且使郝效忠绐执袁继咸以献,江西以覆。及阿济格北,梦庚以李国英、卢光祖从,余为洪承畴檄攻皖南北,或他屯。马进忠、卢鼎、王允成旋自湖北至岳州,复降于何腾蛟。左军遂灭。
庄烈帝十七年,封左良玉宁南伯,世镇武昌;略近羁縻,亦未徼叛。其有指挥节盖,督战荆、襄、泽、潞之功,厥归宰相。抑或舍势用机,不战而守。宋高裂地,裨桑仲之徒;唐代苦兵,雪承宗之罪:损抑国威,冀得小乂。黄澍构隙、版矶作城,即非亮激苏峻、皓憎姜维,而狐蜮豺狼聚之一室,飞诟哮噬,必不转瞬。为南都计,封太子以折诳词,遣使者开说大义,委裘谤除、投鼠忌在,攻心之策也。淮南各镇,无过雷池。斌卿诸人水陆左次,强起立应,我则使然;何故而弃淮、泗,召督师,割肉是医,敝屣相类?卒致黄巢之筏竟济于湘州、石弩之军平行于江北。芜湖瓦裂,莫归先轸之元;九江鱼靡,徒积熊耳之甲。天生良玉,岂非驱除哉?犹幸其势起众乱,非有道成、霸先之略也;其谋始黄澍,非若王袆、钱凤之谲也;其部多乌合,非直安都、牢之之勇也;其身已骤没,非极司马昭、桓温之久也。假使风伯无灵,河池不守;焚青溪以直进,断大桁而已迟。则南朝裙屐,讵识指挥;江左遗黎,纵横荼毒而已矣。然而书名、书反,曷兼着焉?谓夫古今大义,天泽难淆少海;即占宗社是议,则武穆惟临安面君、齐桓亦首止是会,岂宜毁武昌、破九江、入安庆、问留都、粮烧湖孰之滨、风利石头之外乎?夫论二五之奸、痛子姒之陨,则罄竹书罪,大快人心;传檄抗疏,斧钺枭獍,固也。然值阴谋潜煽之时,无洞烛观火之智;讫改疏俟命之日,即焚城作贼之人。谁为戾阶,招致大梗?乃以临诀数言,宽其罪状乎?或曰:鬻拳兵谏、赵鞅清侧,原情立说,末减武人。然而门卒自刖,启犯上之阶;晋阳列兵,非中牟之类乎!又云:昆山祸始迫逼,用于病憋;原始要终,身非叛逆。故以赧王之闇,亦固谅之!
责人无甚可矣,然而为法受恶,不以叛书;董史再作,决当笑人。况有明鉴史归狱之词,一辙是合;辩儒乱道,曷可用之?至于梦庚縳裤小儿,私作军主;劫父乱国,罔有彝伦。厥考有知,亦当痛恨。况于猘犬狂噬、短狐射人,君子于此,岂惟陇西之慨焉。黄澍外假正论、内包逆图,倡祸亡明,罪踰歆邑。登相、卢鼎兵律稍严,张光璧、马进忠颇复骁■〈虎目〉;然畏乎闯贼、惧乎满洲,观其后来弃地数奔,保宁、广西、湖南、贵州并堕其手,斯乱种尔。方国安、金声桓倾破鲁藩,毒灭江右。左氏一军,信乎亡明之钥也。郎士贵辈,冗阘无闻;王允成降,一军哭散。瞑目之痛,愈无及矣!李国英、卢光祖奋迹疆场,徐勇、高进库砺志锋镝,而不为明用,明亦不复能用,是可慨也!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六
浙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鲁王监国于绍兴。王讳以海,高帝十世孙;世封兖州,避乱止台州府。博托入嘉兴、趣杭州,潞王常淓止焉。诸臣请王出监国,有泣拜者;王卒不听。六月,及巡抚张秉贞、陈洪范开城降(王卒诛死),于是宁波、广德、嘉兴、杭州、湖州皆没。博托营钱塘,潮三日不至;遂招降绍兴府,驰书召王。职方主事陈函辉以国统再绝,谒王劝进;辞曰:『江南尚不守,况其它乎』!函辉言:『浙东千里,句践所以霸也。王有事于社稷,臣愿竭股肱之力』。临海知县吴廷猷亦誓守不肯降,海门参将吴凯兵亦至;因奉王为监国。擢廷猷巡抚;以凯为将军,封开远伯。是夕,有星如月,从星如流;识者知不祥。时故九江佥事孙嘉绩、吏科都给事中熊汝霖、诸生郑遵谦、分巡道于颖等已起兵复绍兴,及固安庄敬则、沈振东导颖西,尽驱钱塘之舟东;守者不及知,颖遂分其军一屯潭头、一屯司桥、一屯海门、一屯七条沙,绍兴以立。博托、张存仁等联巨舟为筏将经济,颖使死士陈胜凿之;风潮骤起,其筏尽破。以杭州难猝攻,议分二道:一自司桥入自海宁、海盐,东通震泽;一自潭头入富阳、通余杭,以扼独松关。以降将郎金斗据富阳,使刘穆袭走之;勒克德浑兵猝至,穆子肇勷力战死。阮维新、王宗茂力拒,颖急援之,富阳复定。而刑部主事钱肃乐、兵部尚书张国维亦起兵于绍兴,肃乐使举人张煌言来劝进,国维使亦至;函辉及柯夏卿、宋之普奉监国西,即日启行。姚志卓等复余杭(详「义旅」)。闰六月戊申,王至绍兴监国,以明年为监国元年;即分巡道署为行宫。定海总兵王之仁、石浦游击张名振、滃州镇将黄斌卿、慈溪乡官沈荃宸、冯元扬、慈溪知县王玉藻、定海知县朱懋华、奉化知县顾之俊、鄞县知县袁州佐、象山知县江圻,各以兵食至。降将方国安围金华府,焚掠惨酷;至是,亦至。监国以张国维、方逢年、朱大典、宋之普为大学士,章正宸以户部左侍郎行尚书事,李占春为户部尚书,王思任为礼部尚书,余煌为兵部尚书,张文郁为工部尚书,孙嘉绩、熊汝霖为佥都御史,陈潜夫为太仆寺少卿,陈函辉为少詹事,张煌言为行人。大典在金华,逢年独入直。分命王之仁壁西兴、郑遵谦屯小亹、方国安军七条沙、钱肃乐守沥海、于颖移渔浦、姚志卓扼分水,相险阻,树木城为固守计。谢三宾已自宁波降,王之仁将杀之,请赎死;而潜聚兵于翠山。王家勤以告,且曰:『浙江皆海,若敌乘北风来,列城必溃,速备之』!乃使庄元宸守宁波,家勤及林时跃参其军。耀兵于城,三宾不敢动,然犹防之;至十月乃解。
秋七月,大学士张国维会师西兴,日督诸军蓐食、鸣鼓登西岸战,日中还戍;以为常。是月,勒克德浑兵陷海盐,守将俞元良死之。
八月,盗李九成掠浙东,吴易讨斩之。监国封黄斌卿为肃卤伯,赐剑,便宜行事;使镇舟山。遣使通诏于太湖,封吴易伯爵。加徽州金声朝命(详「义旅」)。使马吉翔招李锦等于湖南(详「自成遗乱」)。锡王光恩、贺珍铁券(详「义旅」)。
张国维复于潜;疏言:『刻期会战,则出此入彼,我有番休之逸;攻坚捣虚,则彼无应接之闲。然必联诸人为一心,乃可以战』。监国嘉之;赐尚方剑,总督诸军。王之仁、方国安自富阳渡,降将张杰及济宁哈击败之。郑遵谦将直攻至太平门,中炮死。参将姜国臣再以兵复海盐,汪硕德来会,驻于塘楼,皆主熊汝霖。汝霖使副将赵清会义兴郭维翰绕黄天荡,黄岳、卢崇、邱应斗伏海塘以战,斩首六十;清战死,遂还司桥。使卢崇焚敌营,张行龙、岳、应斗战;勒克德浑以兵缀之,别使骑军攻汝霖,胡声以炮杀数十人。孙嘉绩军遽乱,汝霖斩之不能止;声及卢玮、赵之坚、孙光祖、周宗镐皆战死。矢及汝霖,登小舟以免。时浙东大水,征派苛急;越民资舟食,或自沉其楫,怨讟嚣然。而文武求乞如故习,绣衣蟒玉被于婴。细人为语曰:『带何挺挺!白石磷磷』。识者危之。
是月,田仰自海道至,以为东阁大学士。
冬十月,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攻固安,张国维、钱肃乐、王之仁会战,方国安严阵待。之仁、国维翼之,前锋锺贤力斗以火器,杀绯衣将一;吕宗忠、王国斌、赵天荣、俞国荣乘胜斩获,直抵张家湾,大得器械。十日十胜,第七战尤捷。钱肃绣战被矛,肠出不及纳,挽之以斗,更杀二人;乃仆。陈潜天、熊汝霖战牛头湾及沙埕,亦倍力。汝霖进次于吴江,诸军及草桥门方决战,风雨骤至,弓矢火器各不能发,士气颇折;汝霖忧之,且以划江为非计。上疏:『自小亹讫西兴六十里,臣及孙嘉绩军纔千人,何以守?朱大典军士精火器、总兵尉允昌有才略,请使军江上;张名振在石浦,请使渡曹娥;固东浙在事诸军,并宜毕济』。时不能用。钱肃乐请攻平湖,再请趋海盐;皆罢。陈万良、姚志卓再复余杭。时浙西、苏、皖义兵百十,杭州危甚;监国不能进,议者惜之。
是月,隆武帝使给事中刘中藻颁诏至,求富贵者争应之。监国怒,将返台州。张国维驰还,令勿宣读;曰:『唐、鲁同宗,各起义旅,无亲疏、先后之别。若复称臣,如号令何』?熊汝霖言:『监国无利天下心,唐藩无遽登位理。使闽兵复武林、复建业,功之所在,谁敢争之!然后迎拜诏书,未晚也』。且言『已使部将入临平图夹击,使家丁陈义哨敌情。海盐义士沈寀、查继美、陆鸣时兵起,敌之劲骑尽返武林。若以精兵直趣嘉兴断其饷道,则杭必坐困。果王必东归,臣惟蹈海而死』。朱大典、钱肃乐请权称皇太侄,无当大敌仇同族。议不合,卒用国维说;且驰书言;『国家大变,凡高皇帝子孙并当合力,誓图恢复;成功之后,入关者王。监国当人心离涣,鸠集为劳;一旦退居藩服,人无所属。闽中视此鞭长莫及,悔之何追!臣老矣,岂以举足为功名计哉』!中藻废然去。隆武帝寻手书:『朕王与共,本圣祖;王其无忘朕之焦劳,朕亦无忘王之危厄。一诚金石,岂敢浮词。当遣兵赴王,上报孝陵;王其爱玉体,以承天庥』。隆武帝无并浙心,徒以服尊、且先监国起兵,不能屈;监国无拨乱才,徒争空名,以去就耸臣下。编修张煌言自请入闽,释两国嫌;许之。其后金堡再至,言『一家二天子,外患得以乘之。且帝非湘阴、更始而自阋墙,窃危之』!监国使法司逮问,堡走衢州。故浙、闽势水火。
始,浙军起,熊汝霖、孙嘉绩皆书生。以王之仁、方国安宿将,尽举浙东营卫军隶之,而尽三府地丁六十万饷其士,汝霖、嘉绩及钱肃乐等食义饷。国安复争之,因建分饷、分地议。户部主事董守谕以王之仁部哗,言于殿曰:『诸君以义起,乃不识朝廷乎』?主事邵之詹言:『绍兴八邑并起义师,请即供之;而以海宁饷王之仁,温、台诸府隶方国安,金华食阁部』。守谕非之曰:『义饷,美名也,其实无实;以饷义兵必不给。请一切归户部,计兵以食、核地以支,则兵不匮而争息』。之仁请税渔;守谕以摇民心止之。已请塞金田湖,括大户田买之;请税行人钱。监国下部议。之仁卒露刃其门以待命,守谕执不可。之仁怒:『户曹小臣,敢抗议疏;得百孟轲,不如得一商鞅』。
檄之至,将杀之。监国不能禁,使避之。守谕曰:『司饷,臣事也;生杀出皇上。之仁虽悍何能为,将任其以臣血溅丹墀耳』!举朝哗忿,之仁乃止。于颖在渔浦孤军搘拄;偶及之仁,语不合,之仁剑斫之,以救止。方国安尤暴,径以兵夺义饷;钱肃乐疏告,监国无如何。惟叙十捷功,晋肃乐副都御史;肃乐辞。且言:『沈荃宸、陈潜夫之才,方端士之勇,官皆在臣下;部将周鼎新斩级最,未殊擢』。又言『臣期十道并举,以入杭州;苟不之能,必不受职』。不许。或谮其二于闽,乃拜命而不获饷。监国又使太监客凤仪、李国辅节制诸军食;肃乐力争中官不可与闻外事,恶者益众。鄞、奉诸邑并以国安檄吝饷,义兵军士绝粒四十日,至于行乞;激于肃乐,无或叛。陈潜夫破家治军,乞四百金亦不得。陈函辉始见诸军华衣呵殿,不习阵、又争饷,义兵渐散;叹曰:『大事去矣!无种、蠡之材,而有伯嚭之佞,安能久乎』?金有鉴攻长兴,亦不克(详「义旅」)。
十一月,监国封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尊侯、郑遵谦兴义伯,擢张煌言兵科给事中。亲劳军于江上;拜国安为大元帅,节制诸军。马士英以兵至,国安昵之;阮大铖又至,日构诸军,寻为张存仁所败(见前)。张国维军于龙王堂,再陈杭州可取,且请力行善,遂檄诸军分道济。马士英军背江阵,大败,溺死无算。熊汝霖部魏良、黄麒、吴彪先,勒克德浑兵突截之;汝霖亲出小舟对射,杀数百余人,诸生钱振宗等亦战死。王之仁、陈潜夫军少却,犹力拒。寻乞师于张鹏翼,少斩获。
是月,郑彩受隆武帝命,自衢、严援浙江;帅其属周鹤芝、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诸葛倬出,卒不至。
十二月,监国以降臣谢三宾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有张国俊者,监国妃父也;外挟王之仁、方国安,内结客凤仪、李国辅,恣为奸计。三宾贿之,言诸监国,擢今职。钱肃乐疏:『翘车四出,贤人肥遁、不肖攘臂:亡一也。刘宗周死,谥赠荫恤久而未正:亡二也。张国俊权侔人主:亡三也。诸臣争用,国俊以为不然:亡四也。新进鼓舌,草莽令甲:亡五也。反复者借推戴以呈身,阘茸者冒荐举以入幕:亡六也。楚藩开诏,息同姓争,李长祥面加凌斥:亡七也。咫尺江波,而裒衣博带,满目太平:亡八也。与国柄者半南中故臣,鸮音不改:亡九也。请更言根本:雨水所漂庐舍千百,民以水死;卤潮冲斥,西成鲜冀,民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民以战死;文武票取,一日数百,民以供应死;泽国倚舟,调发之烦,相与沉凿,民以无艺死;入乡抄掠,此去彼来,民以俘掠死;富室输金,辄加羁囚,至于雉经,民以挟财死;大军所过,淫污横行,民以耻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里,民以忧惧死。竭小民之资,不足供藩镇之一吸;合藩镇之兵,不足卫小民之一发。由前九亡,并此而十。君不早图,臣不知所止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举兵以来,士劳于外、民殚于内,重以旱潦,将卧薪尝胆
之不遑,而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有深宫优养之心、无据鞍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锡,有若探囊;则恩赏何可滥也!殿下试念两都禾黍之悲,则居处必不安;念孝陵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念青官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念将士生民之困,则衣食可以坐废』。又言『中旨用人。赧王弊政』。屡封还,三宾结内侍力阻之。请斩马士英,亦不听。乃贻黄宗羲、林时对书:『蕞尔气象,似恐其不速亡』!遂去。时对言:『宜合力进兵,通海师、防江口』。又劾诸臣拥兵跋扈、加衔桂印之滥;弗果从。
户部侍郎沈廷扬始在淮安制于田仰,及淮安没,廷扬以所部居崇明。监国命总督浙、直,由海道取三吴。仰益忌之,廷扬乃率其部居舟山;以诸军标掠,曰:『师名恢复,今若此,贼矣』!履亩定税,其众始戢。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鲁王元年。是岁隆武帝亡,朱成功仍用其号;桂王立于肇庆,仍称隆武二年)春正月,监国在绍兴。使柯夏卿、曹维才入闽聘,隆武帝加夏卿兵部尚书、维才光禄寺少卿。手敕以报曰:『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其同心致力,共拜孝陵』。命浙东官属,尽列朝籍。监国犹嗛之,上启仅称「皇叔父」。
是月,隆武帝使陆清源以金十万犒浙师。金有鉴再攻长兴,不克(详「义旅」)。
二月,监国以诸生黄宗羲为职方主事;已改监察御史。宗羲尝贻王之仁书,言『宜沉舟决战,自赭山直趋浙西。若日于江中攻其有备,盖自守耳。蕞尔地以供十万众,即北兵不一矢,其何以支』?又言:『崇明,江海门户;曷援之,以分其势』。皆不能用。叛将张国柱及王鸣谦大掠至余姚,其党张邦宁掠慈溪,众恐;始招以伯爵。宗羲争:『如此则益横,且何以待后。请以为将军』。从之。陈梧将高鹤鸣等复自乍浦掠余姚,权知县王正中击杀之;诸将怒,劾之。宗羲言:『梧众乱,是贼也。正中保民,何罪』?田仰、荆本澈兵至,舳舻蔽空;惮正中,不敢犯。
俄,谍言北兵将自海道入,钱肃乐移海口以备之;无所得食,疏:『兵无分地,必散走;然大仇未复,臣不敢归。请以家丁从役』。监国慰留之。王之仁亦尝疏:『起事之日,人人有饮黄龙之心;一战而败,遂指钱塘为鸿沟,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愿悉所部沉船一战。今日欲死,犹可以战;他日欲死,恐不能战也』。
三月,博托、张存仁以舟师抉堰至,张国维坚守,王之仁袭击于江心。东南风盛,波浪极天,之仁扬帆,纵弓铳矢炮助之,碎舟无数,士卒沉过半,郑遵谦获铁甲八百余。国维乘胜攻杭州,不克。
是月,陆清源至,方国安执杀之;监国惧,使张国维分兵备闽。擢余煌兵部尚书,代国维。
诸军益争饷,田仰尤横,与郑遵谦竞于朝;其部斫遵谦,遵谦呼救,得走去。客凤仪以兵助仰击遵谦,巷战;监国止之,仰走温州。隆武帝诏使戢俘掠、敦臣节,不受命。浙中诸臣求乞亦无厌。煌疏:『国势愈急,朝政愈纷。尺土无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为名言。
熊汝霖、陈万良以嘉善、长兴、吴江、宜兴义兵皆相约,瑞昌王在广德亦望助,将自海盐直入至芜湖,断江路;不克,则引太湖军为犄角。万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计必成。众不之应。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万良进攻德清,不克;徐达龙战死。姚志卓亦败走昌化,复没。俄,张存仁等盛兵至,万良誓守;吴易自太湖至,无兵不能救。熊汝霖、张鹏翼、孙奭各请以兵进,不听。鹏翼在衢州,监国用之以拒隆武帝;万良无救。
夏五月,隆武帝执陈谦杀之(详「闽海遗兵」)。闽中人士多请监国制浙东,以自卫;诸生李世辅言尤切,且憾岷、蜀诸王不倡义。然闽、浙隙卒不解。
钱肃乐在沥海,诸将谮其将入闽,使人刺之;肃乐弃其军,抗疏披发入山,誓不适闽。监国大骇,而无如何;使就黄斌卿攻崇明,以窥三吴。以孙嘉绩、熊汝霖为东阁大学士,督师如故。两人固书生,又无食;请裒其军隶黄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从子,故独得食。于是太仆寺卿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各以数百军附,将之自海宁入海盐,趣太湖;百里之内,迎者日至。遂约孙奭于崇德(详「义旅」),沈廷扬亦谋自海坛矙海宁,张名振议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钱塘。俄,正中军败归,名振亦未及进。
乙丑,博托以兵至钱塘。方国安大惧,将入闽;不胜,则走滇。俄,炮碎其灶,国安曰:『天夺我食矣』!遽拥兵遁。壬申,入绍兴;甲士夜叩宫门,劫监国走。江上之军一时迸散,郑遵谦、熊汝霖、钱肃乐、刘穆兵皆入海。惟之仁军未动,张国维议析守。之仁泣曰:『坏天下者,方荆国也。孤军难御,公其行乎』!国维振旅,从监国。博托望江东军无或在,犹未济;见负担者揭而行,乃决进。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济江。
六月丙子,博托趋绍兴。余煌纵民走,乃死。张煌言及诸臣追扈监国渡曹娥江,止于台州。方国安、马士英将执监国降,不果(见前)。
秋七月,监国渡海至南田。张名振来迎,谋入舟山;使毛有伦扈宫嫱先。
命张国维留守东阳诸邑;博托兵寻陷之,方逢年、方国安降(见前)。进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时黄斌卿在舟山击王鸣谦,杀之;降将张国柱兵攻斌卿,阮进救之,大败国柱,获其舟数百。国柱遁,值监国宫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张氏自刎死,次妃陈氏匿荒岛凡数日,张肯堂护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将秦应科内应,城遂陷;执崇王、楚王、乐安王、晋平王数十人,皆杀之。杨文骢来援,败没。博托兵并陷严州府。盘山关亦破;其地为绍兴之阴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趋温州、台州。王芋、卢若膺先后奉隆武帝命守温、台,皆不能立。大学士顾锡畴以督师驻温州,贺君尧杀之,走。刘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军连陷温州,遂以舟师追监国;垂及矣,龙跃海中,波涛涌迭,舟楫尽坏,乃去。名振奉监国椗海口,张煌言等入舟山诸屿,浙东内地亦几尽。
监国闻郑遵谦等在海中,谋会之。张名振与黄斌卿为姻,特又使阮进救斌卿,谓有德于彼,将奉监国如其地。遗书告之,遂行。
九月,监国鲁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纳。舟山在宁波海中,横亘百余里,为春秋甬东地(或曰徐偃王失国,即走之)。斌卿自芜湖东遁,历吴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闻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书:『舟山地势擅山海之扼,西连闽越、北走长江,为进兵门户;番舶往来,饶鱼盐之利』。亦上疏于监国,遂自伯进侯。以得赐印剑、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诸军。且贪横甚,擅杀监军道荆本彻于小沙,并其军;阮进为击败张国柱,获舟及百,反夺进军资船舶;义师将军胡来贺以通贡至,尽掠之;贺宗尧自闽走玉环,征其山海之税,兵及赀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杀而夺之;有两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杀而投诸海,尽有其孥贿。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于先皇,今王如的止,则竞射之』。必不可。张肯堂劝之,不听。会郑芝龙以福建降,从子彩薄之,走入海,无所主;闻监国在,则大喜,奉入闽。
是月,博托兵陷金华,屠之。浙江尽没。
冬十月丁酉,监国自舟山道普陀,东次台州。十一月壬寅,次鹭门(即中左所);从臣兵部尚书熊汝霖、编修张煌言、镇将张名振十余人。以扈从功,封名振定西伯,与郑彩共典兵。芝龙更使彩执监国以为功,彩不可,匿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则缢以献』。寻奉之如厦门。朱成功以闽、浙隙,不奉命,待监国如寓公;彩奉监国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为「隆武三年」。众知其意,张煌言劝名振北还,召散亡;遂奉监国次长垣、石浦。已没,张名振抑郁甚。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监国二年、朱成功称隆武三年)春正月,监国在长垣。大学士吴锺峦、侍郎熊汝霖、马思理、沈荃宸、给事中吴垐、通政司郑遵谦、郎中徐孚远、总兵阮进、周瑞、周鹤芝、赵牧先后至,监国以熊汝霖、朱继祚、张名振为大学士,黄宗羲、张煌言为佥都御史,授孙延龄等官有差。
辛未,监国誓师于海口,提督杨耿、总兵郑联以兵会。进封郑彩建国公、郑遵谦兴义侯、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阮进荡胡伯、周鹤芝平夷伯。鹤芝往来于日本,与其撒斯玛王昵。宏光元年,鹤芝在舟山,受命乞师于日本;期明年以三万人行,大除东京及长崎道以待命。鹤芝喜,再使参谋林舞钥以珠玑、玩好往结之。余煌抵书黄斌卿曰:『此亦吴三桂也』!鹤芝怒,入闽;谏郑芝龙降,不听,移其兵屯鹭门。闻大学士张肯堂将自杀,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为后图』!肯堂入其军,与攻下海口镇东卫,使赵牧、林舞钥守之。刘中藻已自括苍攻庆元、泰顺、寿宁、福安、宁德、古田、罗源七邑,守之(详「义旅」)。监国以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郑彩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监国围海澄,击降将张应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总兵陈国祚战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监国退入海口。丙子,监国克漳浦;旋复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兴化,拒于张应元,不克;朱继祚、杨耿寻克之(详「义旅」)。癸巳,攻福清,亦为降将张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鹤芝攻闽安。甲子,林质复德化;再攻建阳,与降将蔡应科战败死。
夏四月,常州诸生戴之隽说降将吴兆胜于松江,使反正,遣使约诸军;黄斌卿拒不应。言者再四,斌卿剑拟之;请者益锐,斌卿卒不出。已举其故伯印授兆胜,曰:『望必会师』。张名振、张煌言各以其部行,沈廷扬为导;曰:『兵至必屯于崇明,禁俘掠』。名振从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维舟鹿苑;飓风夜作,溺死过半。叛将马得功兵大呼:『薙发者不复杀』。师大溃。廷扬抗节死(详「义旅」)。煌言、名振皆被执;有百长教之,微服出间道免。兆胜将入海,使张世勋登城望;师溃且尽,世勋遂杀李魁等,执兆胜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陈子龙及与谋者皆死(详「殉节」)。
监国攻建宁,李长蛟、王国用为军主,义兵四至;城中望之举火应,遂入之。进攻邵武,城环山海难之。郧西王将王祁军上游,夜索几案炙香放之,城中炮矢作;迟明审其伪,不为备。一夕,祁亲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尽而拔。
五月,郑彩拔长乐;寻没。马得功攻海口,林舞钥、赵牧死之。周鹤芝退守火烧屿,使义子林皋从安昌王乞师日本。副将岑本高攻浦城,亦败。
六月,监国攻漳州,不克。退次琅江,故副都御史钱肃乐来觐。肃乐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没,肃乐走福清,采薯以食。及是入谒,郑彩请代己司兵部,肃乐泣而辞,监国不许;乃言:『兵部旧制难尽复,请申约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国家多难,将帅率以败为功,王之仁实蹈其习。臣愿海上诸臣,以勿欺为事。臣在山下,有以资来投,请夺降臣家以饷士者可数百人。诸臣入关,臣当先驱;顾宜存大体,勿以争兵饷为朝廷羞。叙功惟官而弃士卒,谁为之死?请至今兵能斩级获马者,径授官。江上之役,病无统一,宜帅彩而定诸镇前冲、后殿,无令异同;次定什伍,无令嚣然孟浪以战』。从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择诸健军有功即挂印』。监国然之。乃佥六营劲卒及诸裨未能督统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监国自以兵及朱成功、郑鸿逵水陆攻福州,败绩。
八月,监国遣兵袭连江。
九月,监国复罗源;又取连江、长乐、永福、闽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余县。北掠海州,破高公、莺游、龙门诸岛。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政和、乐安、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顺昌、将乐(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为户部尚书,沈荃宸为工部尚书,余扬、刘沂春为左右都御史,林嵋为给事中,黄宾为吏部郎中。召大学士吴锺峦于家,钱肃乐寓书焉。锺峦幡然曰:『行固无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涣,当以死济之』。乃疏:『今武臣并将军、都督,文阶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制符玺、鬻官爵,卧林泉者,称连齐、楚;守仆御者,曰集多兵。以此声闻,徒致乱故。请严核之』。监国是其言。
大学士刘中藻趋福宁。守将涂登华,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没,登华守福宁如故。中藻至,登华欲降未决;曰:『宁有海上天子乎』?钱肃乐与之书:『残宋二帝并在海中,矧其不为残宋乎』?登华遂降。彩益忌之,强以私人守福宁;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彩不听;监国鲁王以李向中巡抚福宁。时兵屡胜而俘戮甚,民为语曰:『长髯总兵、黔面御史;锐头中军,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闻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监军职,公何嫌焉』。向中乃持节,召其中军将斩之。诉诸中藻,不应;曰:『汝今日始见段太尉也』。军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裤遍随诸舶,鲛人、蛋户皆勉之供军实;福宁人倚之。曾庆亦以兵复平乐,旋出降。辛未,陈世亨复瑞安;俄没。林汝翥攻福清,亦败。大学士刘中藻攻庆云,克之。
钱肃乐请颁监国历于海上,朱成功不从;肃乐勉以忠义,亦不忤。监国始惜肃乐贰于隆武帝,至是悟其诬。
降将李荣、马成龙来攻,郧西王亦败于松溪,景宁、云和、龙泉、庆元皆没。
十二月,初,温、台、绍兴、宁波间山寨千计,平冈张煌言、大兰王翊、东山李长祥尤精整。及监国出长垣,连复浙江、福建诸郡邑,兵势逼福州;凡满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闽,浙中备弱。主事华夏及诸人谋以舟山兵取宁波,联李长祥军入绍兴,尽复故地;乞师于黄斌卿,不应。长祥及冯文琦再三言监司以下皆将出东门,楼船兵亦以其时入绍兴;斌卿诺之,而竟不出。夏书亦为谢三宾所得,长祥诸军皆败走。降将常进功、张杰扼海口;张名振自蛟门次三江,兵少不敢进。斌卿一屯桃花渡,讫不进;诸人皆死(详「义旅」)。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监国在闽安,复次壶江之琅琦屿。
周瑞、郑彩军私斗,熊汝霖挞彩兵,彩杀汝霖;遵谦不平,彩又杀之。人心骇溃(详「义旅」)。监国不能问。
前大学士朱继祚、同安伯杨耿合兵攻兴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战,登城易帜;诸军乘之,遂复兴化。邻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断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三辞不许。每入见,辄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剧。
江西将郭天才来请约,监国封为伯(详「江西之乱」)。
王翊破上虞,旋败走天台;复入宁波,诸义兵亦再起。张存仁以兵陷连城、将乐、顺昌诸邑。
三月,同安复没,诏安、和平诸县亦没。郑彩之争福宁也,钱肃乐不之直;遗书刘中藻,为彩所获,恨之。肃乐虽入阁,恒与马思理、林正亨偕舣舟监国侧,拟票讫,即引去。是月,马得功入永春州,进次虎豹关,陷德化诸县,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将张应梦陷罗源县,柯栋赖、李率泰兵陷兴化,攻延平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宁,陷之;盖碎以西洋巨炮也。建宁守盖三月矣。郧西王走沙埕,旋被执死(详「义旅」)。初,王祁在建宁,诸生恽日初言不守仙霞关,建宁必不可守;从之,使副使谢南云趣浦城,兵溃死。御史徐云兵适至,祁复与之袭浦城,亦溃。故建宁卒不守。长乐、蒲田、永福诸县先后没,监国所存宁德、福安、连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陈锦取金乡。
秋八月,李率泰至长乐;郑彩走入海,并连江失之。
冬十月,监国以舟师退壶江。陈锦攻将军寨,陷之(详「义旅」)。
十二月,王翊在大兰、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东山、章钦臣在南镇及石仲芳在萧山、王化龙在会稽、余国望在金汤、吴金明在台州、袁应滮在奉化、柏襄甫在湖州皆如故(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四年、朱成功称隆武五年)春正月,监国在玉环。张名振来朝。
三月,王翊徇奉化,败其兵河泊;再攻上虞,破之。马得功陷宁德县。
夏四月,福安城破。大学士刘中藻之守福安也,郑彩恶之;得功乘其隙,急攻城,中藻固守,杀其兵四、五千。得功周树栅,使城中不得出;中藻犹固守,自去年十月至于是月,乃没。沙埕亦陷,闽地尽失。
监国事急,使乞援于黄斌卿,不应;李向中以兵少不能救。会振威伯涂觉突围至,乃及章义军扈监国北入浙。张名振自松江之役丧其军实,斌卿遂侮之;名振招故部且之闽,自募一军屯于南田。监国至,遂奉之次三盘。郑彩、郑联皆弃监国去。
六月,张名振克健跳所。阮进亦弃黄斌卿,相与奉监国至健跳。
秋七月戊申,监国至健跳所;从者大学士沈荃宸、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锺峦、兵部尚书李向中、户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黄宗羲、右佥都御史张煌言、职方郎中朱养时、主事林瑛日朝于舟,谓之水殿。壬午,叛将田雄以万人围健跳所,张名振撄城守。阮进闻之,倍道入援,水陆夹击,杀伤千计;田雄逸去鹿颈。
镇将王朝先入觐,封平西伯。魏国公裔徐仁爵从次台州、又入海,有扈从功,亦封定南伯。朝先故王鸣谦部,斌卿诱而劫之,妻子皆失;不得已降,斌卿靡之,而不之任。张名振以千金结之,且力请于斌卿还其军,遂归心焉。斌卿之还自桃花渡也,一意保聚。籍舟山民十五以上皆为兵,田为公田;六十无子者田入官,夫死妻不得守。内地富民田在舟山者,尽举而入于官。制舟舶,恣封殖:期如土司有其地。既拒监国命,阮进乞籴亦不与。其部王大任劫金数万以馈斌卿,索无厌;大任惧,诉其逆于朝先,请讨之。遂及名振谋曰:『凡海中岛屿隶浙江者,故百有奇,舟山为大;而斌卿负固,不若诛之,以奉监国』。名振以斌卿与有旧,泣阻之,众不可。监国亦以南田健跳所无可恃,谋他适;闻张肯堂在舟山,手书曰:『朕将北还,卿素忠义,能从我乎』?肯堂劝斌卿奉迎,不听。诸人传檄讨斌卿。九月,师至舟山,黄斌卿使陆玮、朱玖兵拒战。名振、朝先进,屡败之。斌卿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及肯堂,请迎监国以自赎。名振将许之,玮、玖背约走;名振请于监国,手敕谕之。朝先使尹明诈而入;丁丑,斌卿跪听敕,明猝斩之,投其尸于海。
冬十月乙巳,监国入舟山。城周数里,居民万户,即参将署为行宫。大学士沈荃宸乞罢,以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进张名振太师;擢李向中兵部尚书,孙延龄户部尚书,吴锺峦礼部尚书,朱永佑吏、工部尚书。召张煌言为兵部侍郎,董志宁等为给事中。故御史王翊、佥都御史李长祥、给事中徐孚远皆来朝。黄宗羲尝疏:『文武竞高秩,惟翊不自张,兵又劲,宜有以奖之』。长祥则合王朝先及诸义旅卫舟山。孚远在柴楼,地尤近;劝租税、输贡赋,避地者多归之。乃擢翊右佥都御史、长祥兵部左侍郎、孚远左佥都御史。使阮进、王朝先屯桐柏、南田,国事皆决于张名振。肯堂在位而不能与,咄咄不合;然老成硕望,中外倚之。
侍郎冯京第始说黄斌卿北都之变并失东南,盖借兵之失;今我无地,不足畏也。亲乞师于日本,黄孝卿副之。值日本驱天主教,红毛夷以舶载大炮来复仇,并京第等不得入;京第哭于舟不少已。日本酋某行部至,京第为血书告之,其撒斯玛王曰;『中国乱,我不遑恤,而令使者哭,于我国之耻也』。与其大将军议发罪人为兵,褒「洪武钱」数十万为佽;欲京第先归。孝卿假市物留长崎乐日本俗,不之促;日本轻之。
十一月,监国以阮美为澄波将军,乞师日本。京第及黄宗羲既往,阮进复纳僧湛微言,贲以普陀藏经,兵必至;乃使美行。日本果喜;已知与湛微偕,则大骇。湛微者,固入日本为僧,无行;其大将军嫉之,且疑为西洋人。美知其为所卖,复以经返。论者谓日本且不武,虽至亦无济。
十二月,马得功攻南安,总兵陈已战死;陈奇入于海,复援林忠于双坑。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六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谒太祖庙,泣下:『高皇帝以布衣定天下,讫予小子,播迁无地,不能保有浙东数郡地』!群臣顿首请罪。
岐阳王裔李锡祚、李锡贡航海至,并以力闻;使佐阮进守螺头。
二月,张煌言来朝,以为兵部左侍郎。王翊亦来朝。
夏五月,马得功陷双坑,陈奇被杀,林忠入于海。
秋八月,兵部左侍郎王翊复新昌,拔虎山寨;遣使告捷。监国卒虑舟山弱,使周瑞、周鹤芝将楼船三百屯三盘为犄角。俄,瑞与鹤芝隙,监国使胡明中往解之;隙益甚。瑞依郑彩于闽,鹤芝自结于阮进。及彩逼于朱成功(详「闽海遗兵」),使来求助,鹤芝不应;张名振亦欲结成功,与进、鹤芝共击彩舟走之。
九月,降将金砺以兵攻舟山。恶王翊梗,先击奉山诸寨;砺出奉化、田雄出余姚,期会于大兰,连营三十里,游骑四出,执山民使为导,杀戮万计。大皎、大兰诸军皆溃,翊走入海(详「义旅」)。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自三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六年、朱成功称隆武七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王朝先初以骁勇军塞上,屡树功;与阮进援健跳所,战尤力。既杀黄斌卿,收其陆军甲仗,不及张名振;且与争粮汛,渐携贰。名振与阮进击郑彩,朝先中立;名振怨之,朝先不知,士卒散居民舍。二月,张名振猝攻之,朝先手杀数人,死。其将张济明跳而走,乞降于陈锦,尽泄舟山状。锦遂言监国在舟山通闽、浙,窥吴淞,为沿海患;请自定关攻其不备,风潮半日可达。降者耿应衡复使人为日者,入舟山说监国设醮禳星;从之。郎中朱养时疏『遗笑敌人』;不听。
秋七月,陈锦大举攻舟山;降将张天禄出崇明,降将马进宝出台州及金砺、田雄于定海。监国闻之,集诸将议;阮进请独守蛟关,使张名振帅总兵张晋爵、叶有成、马龙、将军阮美、阮济遏其南,张煌言、阮骏帅总兵顾忠、罗蕴章、鲍国祥、阮骍、郑麟及都督佥事李英杰断其北,都督佥事任麟为监使,中军金允彦、主事邱元吉、安洋将军刘世勋及马三泰任守城。监国惧甚,将弃舟山走。名振曰:『臣母耄,不敢轻去寒将心。
主上躬被甲冑犹有词,宫妃、世子岂可行乎』!因进策曰:『蛟门,天险也,敌必不至。请奉主上攻吴淞以缀之』。沈荃宸争,不听。或讥其避敌,曰:『吾母、吾妻悉在是,岂有他哉』?遂行。王翊、顾章立急入奉化,募军以缀锦。是月,马进宝入台州。
八月丙辰,陈锦陷奉化诸山寨,直攻舟山;张肯堂使阮进击之。进以三舟突斗,获楼船、战舰凡数十;馘十一人,纵之还。锦惧,将走。丙寅大雾,锦乘之,猝至蛟门,守者始觉。进急还救,遇诸横水,鏖战甚力;将掷火球焚锦舟,风忽反,灼进面;李锡祚救之不及,诸军败绩。锦入舟山,张肯堂、张名扬、刘世勋以军数千背城战,杀伤过当;城隍之炮,击杀千人。锦不能胜,乃穴地攻之。
九月丁亥朔,舟山火药竭,金允彦、邱元吉踰城降;众忿,脔允彦子而呼名振师还救。锦闻之,攻益急。丙子夜,星陨如雨,众骇。是日加午,城陷。刘世勋之出战也,将分兵护宫嫔行;监国妃张氏谕之曰:『将军意良厚,然山海之间,惧为奸人所卖;请死此清净土』。及城陷,妃整簪服,北面再拜,入井死;妃王氏及义阳王妃杜氏、宫嫔张氏从之。锦衣指挥王朝相、内官刘朝舁巨石覆井而后死。肯堂以下死者极众(详「殉节」)。锦屠舟山,戍以兵千、水师二千而还。其下皆言我兵之南,所难克者江阴、泾县及舟山耳。名振闻警急还救,会师火烧门,距城六十里,待潮乃能进;俄见烟起,知城陷。将他适,闻母范氏及室人尽焚死,哭踊自责曰:『两误家国』!奋身蹈海,监国及诸人共持之。
冬十月,监国泊舟日南山,进次嵓头,谋入海坛。贻书朱成功曰:『余与公,宗盟也;居歌「行苇」之章,难赋「脊令」之句。其无吝偏师,拯此同患』!及徐孚远以成功书至,言永历帝已立于粤西。监国覆书,言不得已而践位之故;乃来迎。张名振、张煌言奉以行。田雄以书召煌言,峻拒之。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七年、朱成功称隆武八年)春正月,监国次厦门。朱成功来谒,议相见礼;其下潘庚锺曰:『共奉粤西朔,则皆臣也』。成功不然,曰:『外藩与诸王非敌体,矧监国乎?吾以宗人府正礼见』。从者泣曰:『彼卑我矣』!监国不应。成功贽千金、缎百端,饩廪皆备;食诸从臣及宗室,其著者侍郎曹从龙、蔡登昌、任颖眉、张冲符、太常寺卿任延贵、太仆寺卿沈光文、主事傅启芳、钱肃遴、陈荩卿、张斌、叶时茂、林泌、通政司张吉生、张伯玉、侍读崔相、中书邱子章、锦衣卫杨灿、内官陈进忠、刘玉、张晋、刘文俊、李国辅及副使马星、俞图南、总兵张子先数十人。遂奉监国居金门,月节供银米。郑芝龙在北京,遗书成功曰:『许龙在南、张名振在北,汝必取之』。成功不从。犹切责名振,答曰:『济则实绩,不济则在方寸间』。袒其臂而示之,涅「赤心报国」,字长径寸,深入肌理。成功骇愕曰:『知公久矣,如言者何』!出诸谤书,厚盈尺;名振遽火之。成功礼之为上宾,接姻好,赠万金及呢币;以为总制,屯其军于嵓头,进攻漳州、又攻泉州。张煌言间行入吴淞,还募军于温、台;名振亦以军北,望祭舟山诸死臣,将士皆哭。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监国八年--是年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监国在金门。
三月,鲁王自去监国号,为寓公。时有构王于成功者,礼渐疏;监国不自安,乃去其号。张煌言激发诸镇,致贡于王。遗臣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沈佺期、徐孚远、纪石青、林复斋调护之,王乃安。
是月,张名振以兵凡万人东北入浙江,获金允彦于金塘山;磔之,以祭死者。平原将军姚志卓及刘孔昭、其子允锡皆以兵会,副都御史王江从名振夺稗沙营,进攻崇明不下,遂入吴淞,焚张天禄舟三十;深入狼山,历丹阳、丹徒,攻镇江,止于金山,还军崇明。又有谗诸成功者,使归厦门;长杨王朱述桂为力白。及相见,语至夜;更益以兵,陈辉、王秀奇、洪旭、周全斌皆从。名振再以兵北,遇风折兵十之一,乃还。
秋九月,张名振以军驻崇明之平阳沙;饥不得食,与众偕饿。士卒皆泣曰:『太师枵腹,我辈忘饥矣』。竟不忍散。
冬十二月,马得功等攻平阳沙,乘冻涉江,其势锐甚;凡兵万余、骑三百。名振鼓而进,浴日将军王善良首陷阵,姚志卓、任麟、王有才攻其左,张煌言、王焌攻其右;两军各纔三百人,纵横血战俘馘,攻兵无反者,军势复振。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如家人舆导不备,或以名刺谒宾旧。
张名振、张煌言攻崇明,掠金山卫,遂入长江,历狼山、抵泰兴。释被掠诸生李公仁,与语;公仁请趋中原,名振曰:『此吾志,苦兵弱。然中原覆没,海中明朝依然如故』。遂破镇江,掠瓜洲、仪真,泊于观音门;杀参将姚姑娘等。甲辰,还次金山;与张煌言、刘孔昭偕登,纱帽角带,须发皓然,望祭孝陵,泣下沾襟,设醮三日。题诗曰:『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鹑首义旗方出楚(自注以济秦藩,泊金山),幽燕羽檄已通闽。王师枹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南望孝陵兵缟素,会看大纛禡龙津』!居二日,上游与期者不至,乃以辎重返;凡夺舟及来归者至五百艘,旌旗蔽江。更攻崇明而还,屯于南田。
是月,朱成功使陈六御、桂应麟以兵至温州之平阳,进攻崇明;姚志卓、徐仁爵助之,两人皆战死。郑芝龙更使成功执鲁王以自赎(事在去年);至是,成功不可,送王入粤。王不知,将不行;成功强之。是月去闽,遇风不能进,居于南澳;寻还。
夏四月,张名振攻吴淞所,斩首四百,夺舟三百七十。遂至镇江,焚小闸;至仪征,征饷于盐侩不得,焚其舟六百。张煌言、顾忠以沙船入登州、莱州、武定,掠天津,夺粮艘百;北趋辽左,历金、复、海、盖,直抵高丽。还,遣使告捷于王。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一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夏五月,张名振以闽将陈辉等二十四镇入长江。至宁波,守将张洪德遣使降,名振养为子;进攻舟山,斩降将陈虎于阵,降总兵巴得功,朱成功以为驷铁镇。名振徒步入舟山,求母骨不得;哭而祭,哀动三军。遂居舟山,与成功将阮骏、陈六御偕。
冬十一月,台州守将马信来乞降,纳母为质;名振使沙船迎之。未至而疾作,其夕大星陨海中有声,光若电。名振语煌言:『吾抱君、母恨,母骸未得,死无葬我』!是日起坐,击其床,大呼先帝数声而卒。煌言葬之芦花澳中;白鹤成群绕其墓,数日乃去。遗命所部归煌言,朱成功使隶陈六御,士多亡去;乃畀煌言,军容复盛。人谓名振是举,如陶谦之让徐州云。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二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二月壬子,舟山城哭,鸡犬皆升屋号,凡五日。陈六御以尹尔德等兵将至,毁其城;获汤和碣,成毁年月皆合。张煌言进军于天台。
秋八月,张煌言、朱成功约北伐。
尹尔德及田雄、马得功再以兵攻舟山,先击诸寨王长树、沈尔序、毛光祚及掠大、小兰山者败且尽,遂攻舟山;阮骏拒之于烈港(一作阮思),左右冲突,雄等败绩。越三日,骏扼横水洋金塘山,乘潮以战;忽大风发,尹尔德张两翼进,骏舟胶不能战,陈六御、张洪德救之不及,死总兵张晋爵。大战两日夜,杀伤甚众,卒不支;舟山复没。尹尔德空其地,迫人渡海,溺死无算。王江、沈调伦再起于宁波山中,亦败死(详「义旅」)。
冬十月,张煌言进军秦川。时鲁王部垂尽,煌言孤军或为朱成功部所侮,推诚待之。初,鲁王入金门,煌言及张名振实翼之;成功有加礼。煌言尝言:『招讨始终戴唐,真忠〔臣〕也』。成功曰:『侍郎始终为鲁,与吾岂异趋哉』!其委曲感动有如此,故王得无恙。及名振卒,煌言卒不隙于郑氏。阮美、陈文达争饷地,煌言曰:『大敌在前,何暇私斗』。为婉解之;美及文达皆感悦。煌言得谍不杀,好语而酒食之;遗黎亡卒,多为耳目。是年鲁王如南澳,以危郑氏故也。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遣使通滇中,遗臣卢若膺以下犹戴之。
张煌言军鹿颈,寻说成功取南京;以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军路已熟识之,宜大举以决胜负。自与稗佐日夕较射,招人士议方略,神气益奋。山阴叶振名三渡海从之。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鲁王居南澳。永历帝使至,以张煌言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孚远为左副都御史。将会成功出师,郎廷佐以书招之;煌言书却,词气激昂,闻者感奋。孚远为从人望,语成功以忠义,终夕不倦;大事辄咨之。既拜命,随之滇;失道入安南。其酋邀以臣礼见,孚远大骂;或言彼且相公,则愈骂。其酋曰:『忠臣也』。厚资之反。孚远遂及叶后诏、郑郊辈为七友,浮沉岛上卒。时王虽不监国,群臣犹奉之;及永历帝命至,悉予迁转,卒无异志者。煌言更说成功大举北伐,成功从之;且请煌言监其军。煌言以舟山空,还军之;江浙文武屡招之,皆不从。
秋七月,张煌言、朱成功入浙江,连克温州、台州。甲辰,次羊山,被风而返(详「闽海遗兵」);惟煌言军独全。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永历帝使至,手敕王监国;王不可。朱成功闻之嗛焉;是月,迁王于澎湖。张煌言军天台。
夏五月,张煌言以其军会朱成功北。戊寅,至崇明,请取之;曰:『此江海门户也,有悬洲可守;脱有变,亦可据之』。成功不从,而使煌言军为导。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至焦山;与成功登,礼祀天地及二帝(详「闽海遗兵」)。丙午,至瓜洲。郎廷佐为铁锁横江而坝其上,弓矢炮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轻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张亮泅而斫。须臾锁抉,江潮汹涌,坝械倏没。煌言以十七舟进,将夺江北诸木城,阻于炮;升柁楼,焚香祝天,飞火注之,须臾尽溃,南攻镇江。成功言:『金陵援骑至,将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师泊观音门,彼敢出乎』!成功然之。煌言溯江上,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共逐知县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职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驰檄天长,民杀知县降;进薄盱眙,春雷手杀十余人入其城。至泗州,自钉其郛,一跃入之。煌言前锋次芜湖,朱成功来会,芜湖降书亦至。成功军颇少,将留其军,与共拔南京而后行。及闻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庆,不克。军令严谧,部卒强市价一钱即斩之;商舟数百错战舰间,无少犯。相其形势,以一军出溧阳、趋广德,一军入宁国、趋徽州,渡江拔和州、围采石,传檄远近。于是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和、广德、无为三州、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泾、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含山、巢、舒城、庐江、建平、高淳、溧阳皆降,煌言亲考察,黜陟明廉。江楚、山左义兵闻风起,请约束。使遗成功书曰:『师不可老,老则生变。请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击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军云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败走,春雷以盐舟扬帆去。煌言方抚徽州,闻之亟还。八月,至芜湖;思镇上流,与镇江军犄角。太平守将某遽叛,煌言执斩之。郎廷佐招以书,煌言峻拒。降将罗某自安庆攻煌言,廷佐复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计,部舟入繁昌、趋九江,将结杨廷麟子弟还攻皖。乙未,自铜陵值铎尼兵自上游至,煌言击之,沉舟四。巳夜战,诸军闻炮声,谓垒失,遂溃。煌言将南,众言皖、楚之间秋冬水涸,不可行;义士魏耕请之英、霍,乃入无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从军数百。至黄金棚,乞阳山于褚良辅以休士,不许。移军东溪岭,将入英山,追骑急至;众大散,才余二人。将就所知于高浒,亦不值。徽人金某、徐某怜其忠,匿之数日;导走枞阳,渡黄湓及东流之张家滩,登岸走建德祁门山中,又病疟;急趋休宁,舟行入严州。虑浙人熟其貌,复自山中历东阳、义乌出天台,以达海壖。鸣螺树纛,招集散亡,军于林门。诸生罗子木以父被执(详「闽海遗兵」),裒家国难,泣诉于煌言,邀再举;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军事。煌言未至林门,符文焕等招叶振名护其军;甫至而煌言归,举军还之。煌言以长亭乡多田、苦海潮,说义兵筑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败于永历帝。
是月,朱成功自镇江攻崇明;九月,攻宁波,皆不克。攻舟山,入之,守以陈辉、阮美、罗蕴章;寻去。
冬十月,朱成功还厦门。问于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闻其为明也』。乃使迎鲁王还金门。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缅,永历帝专敕慰之,以为兵部尚书。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朱成功供给如初。
张煌言军林门,寻军于桃渚。台州将张永恩以书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于厦门。煌言说成功意图闽;会台湾议起(详「闽海遗兵」),成功不听,煌言气沮。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煌言以旧从岁时供亿虑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觐;然海上人人鉴其志。是月,煌言入闽,次于沙关;闻朱成功发澎湖,使罗子木责之曰:『师有寸进无尺退;今入台湾,两岛后必不守。是负天下之望也』。不听。为诗诮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鸿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语避秦洲上客,衣冠黄绮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台湾,遣使奉鲁王东。未几,鲁王至台湾,遗臣、宗室多从之。张煌言以浙中尽迁沿海民,五十里内无舟室;顾己兵弱,不能争。乃怼成功,曰:『弃此数十万生灵而远争岛夷乎』?复遗成功书,使乘机取闽;不报。乃遗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远、监军曹从龙等书,使说成功;亦不听。闻吴三桂趋缅甸,再使子木苦争之;成功以甫定台湾辞。又使职方郎中吴钮以帛书入郧阳,说十三家营挠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历亡,朱成功称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鲁王在台湾。
夏五月,朱成功卒。张煌言悼叹;还军林门,再以书拒招降者。
秋,永历帝凶耗至台湾,遗臣王忠孝、沈佺期奉王再监国。张煌言上疏:『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继统;怀、愍北狩,晋元称制;徽、钦蒙尘,宋高嗣立。以视今日,谁曰不然。岛上勋贵罔识大义,臣又穷寡;既见国亡而不能救,犹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此所以中夜椎心,泪尽而继之以血也。谨遣官赍献膳银,南望仓皇,罔知所措』。又言『闻变之日,肝肠寸断。追维高皇帝圣德神功,岂意后王辱同怀、愍;臣恐穷岛孤军难守,浙与闽、粤复有招抚之人,不豫图之,恐报韩者之气衰矣。主上羁旅与闽存亡,万一变生肘腋,祸不忍言。惟闽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罗,速正大号,传檄出师;虽利钝莫必,兴灭继绝端在主上。谨拟上诏书一道,愿密与宁靖诸臣谋之』。前后凡三启书,王得之悲痛。煌言又与郑经书,勉以三矢,约群臣卢若膺以下厉兵大举。郑经不可,王亦固辞,而使御史陈修赍敕劳煌言军。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监国鲁王卒于台湾。王虽不监国,郑经歉之。王不能堪,将入南澳;未发疾作,二十三日而卒。诸臣礼葬之。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劳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有劝居鸡笼者,曰:『与其偷生若朝露,无若一死以立信』。卒不行。
康熙二年,张煌言军林门,遣使祭告鲁王曰:『穆王驾鹤而来归,已孤此愿;望帝化鹃而犹在,莫慰余思』。闻者哀之。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东蚶、长腰诸岛,入之;有舟五十。将攻福宁,其部林国梁谋叛煌言围之,反以炮碎煌言舟,杀其弟嘉言;遂导耿精忠部攻煌言,东蚶诸岛复没。
康熙三年春三月,张煌言、阮春雷集舟于三山、三都间。降将吴万福攻之,死者甚众;春雷去,不知所终。夏,降将李长荣复败煌言军;总兵张贤及诸人多被执。煌言知不可为,散其军;居浙江之悬岙。
秋七月,张煌言抗节死。鲁王之部始尽。
鲁王以海,太祖十世孙也。幸不死兵,移徙东浙。张国维、陈函辉奉之,陈谢不及;夫其始事,已不云武。监国之后,大势可为;忠正盈朝,义帜被野。王不能风驰电激,蹈隙提戈;河上迁延,鸿沟自划。马、阮再来,方、王交横;张国俊、客凤仪盘结城社,张鹏翼、朱大曲悬御八闽。令遂朝服济江,光复故物,虑夫桓、灵奄竖之祸,肃、代藩镇之形,谭、尚干戈之辙,未必不见;何独九死十亡,决于灰灭乎!健跳寄居,钱塘不国;二郑恣毒,君若坠旒。闽土誓师,躬自仗钺,天命不佑,海口转移。落拓如斯,泥中琐尾。复耻无心,监国去号;菟裘将老,钱王不归。而托迹得人,保首没世;岂险阻倍尝,情伪遂晰。亦唐、鲁虽隙,正士居多也。且夫宁波、绍兴之旅,舟山、闽海之殉,钱肃乐、张国维之义,张名振、张煌言之忠,反复孤撑,终以亡灭。乃此栅山梁、彼结水砦,则野先、稽耸之节也;出入长江、振动淮服,则世忠、解潜之师也;
遥祭高皇、痛切先帝,则司空、洪皓之愿也;调停水火、坚固胶膝,则韩琦、却正之俦也。虽五丈秋星之陨、吴璘晚年之讥,精卫徒填,房马不喂;吁!可痛也。然奔流履镝,阅世屡年。即无提舶之功,奠故君于昌国;亦有泠之之愤,逐浙水之忠魂。何必乌合诋讥,失机文致乎?盖「春秋」之义,莫大于奉王;旄邱之臣,相从于琐尾。忠义之夫,所争在此;载笔之士,何遽昧之!干糇既薨,拥戴无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高皇养士之报、书生矢志之诚,乃在波涛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杰并驱争先可也;系之浙末,谁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负辛靡;定西之亡,亦类诚意。传闻异辞,其亦问诸水滨。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七
闽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闰六月丁亥,隆武帝即位于福州。王讳聿键,唐王盛器子也;崇祯五年,嗣位。以兵援北都,被废;幽高墙。宏光帝立,得释,使居广西,是年五月,次杭州。宏光帝被执,启上潞王,请监国;不从。总兵郑彩、郑鸿逵自京口,户部郎中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王与之语,泣下沾襟,共异之,使江美鳌、郑升卫入闽。甲戌,次浦城。癸未,次水口驿。福建巡抚张肯堂来谒,王言:『复仇无地,惟天南片土;高皇帝实式凭之』。肯堂及巡按御史吴春枝,在藉礼部尚书黄道周、叛将郑芝龙三笺劝进;芝龙无推戴意,以鸿逵故,勉为之。丁亥,至福州,称监国。谕军民陈事,词意剀切。有议即真者;侍郎李长倩请急出关,缓正位,示无富天下意。黄道周谓出关尺寸,建号非迟。芝龙争尤力,实有异志。鸿逵独言:不正位无以厌众望、杜后起者。遂定丁未祭告,即位南郊。改元隆武,遥上宏光帝号曰「圣安皇帝」。以黄道周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张肯堂为兵部尚书,何楷为户部尚书,周应期为刑部尚书,邮瑄为工部尚书,曹学佺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召旧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姜曰广、吴甡、高宏图,起朱继祚、林欲楫、路振飞、曾樱、熊开元、黄鸣骏、林增志、李先春、洪谧十八人皆入阁。升福州为天兴府,分天兴、建宁、延平、兴化为上四府,汀州、邵武、漳州、泉州为下四府,各设抚按官。进芝龙、鸿逵皆侯爵,芝豹、郑彩、郑联皆伯爵。芝龙既降,交通权贵,晋总兵,封南安伯;海寇私人,水陆纠结。自是晋侯,兵政尽为所握。洪承畴预进策于多尔兖曰:『使赂芝龙以王爵,福建可不烦兵定,浙中亦必亡从之」。以其乡人黄熙允为招抚使,使说之;熙允使诱芝龙降,譬喻百端。芝龙意决,人寂不知;闽、浙之亡基此。芝豹其弟,彩、联犹子;各有私船炮械,然皆惟芝龙命。
初,路振飞抚凤阳,视隆武帝于高墙,戒守者毋肆躏。及即位,募能致振飞者,赐千金、秩五品。吴江诸生孙文忠赍敕往,在道拜太子太保、尚书大学士;至则大喜,与宴至夜。振飞寻谏曰:『上以廷臣因循,必败;臣亦谓上不改操切,未必中兴也。上见群臣庸下而过督责,博览史书而过明备;凡此所长,皆臣所忧』。隆武帝纳之。
芝龙闻鸿逵子入见,亦使子森入宿卫。森即倭妇出,诞生时火光烛天。芝龙入闽,请森于倭不得;闻其为总兵官,乃返。森年十五为诸生,仪容俊伟,倜傥有大志。有术士见之,骇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不假科甲进』!隆武帝见之,与语大悦;以为御营中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赐国姓,名成功。
时大学士张国维奉鲁王,监国浙东(见前);左庶子杨廷麟在赣州,复吉安、临江(见「江西之乱」),受朝命;湖广总督何腾蛟疏至(见「湖广之乱」)。江海之间,义师四起(详「义旅」),人望恢复。隆武帝曰:『大宗之嫡,自在永明,相违千里。朕以敦促,勉行即位;年且四十,末耀前星。不审永明才度何如?良用关切』。又命浙中文武,尽予注籍;济兵赐饷,不少吝。先后三下玺书于鲁王,词意剀切,人不能及;更诏惠、益诸藩至于川、滇,皆令匡复,语出肺腑。
秋七月,隆武帝下诏亲征,词意昂激。戒诸将曰:『兵行无妄杀,凡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其守此令』。敕诸军毋或纳马士英(见前)。擢金声桓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巡抚池、太、徽、宁(详「义旅」)。以布衣何成吾、何敏吾充总兵副将,与故句容知县宗室议潀图南京。徽州告警,使郑彩援之。
上杭举人李鲁请以浙委鲁王,而径以兵出江右;其地披山襟湖,东挈两浙,西控荆、湖,南蔽闽、粤,据上游以望孝陵;不然,驻荆南、控湖北以制中外,引滇、黔而接巴蜀。且陈六事,曰简忠诚、崇守令、达民隐、罢捐措、省形势、奋干断。论者是之。
大学士黄道周谓:『坐而待亡,不如行』。抗疏:『江西多臣门生及故吏,驱之必效死;且联杨廷麟、何腾蛟』。从之。辛未,以道周为督师大学士,便宜行事;芝龙不能止,而掣其饷。道周仅以门人中书蔡溶、主事赵士超、通判毛玉洁等千人行,有荷耰锄以从者,曰「扁担兵」;遣使通于万元吉、杨廷麟。师次延平,乞饷;芝龙复不予,更使人谗之,隆武帝不为动。使告,道周疏陈状,且言『陛下不屑为昭烈,臣亦不屑为孔明乎』?诏慰之。诸生李世熊启道周:『兵食无出,进退必败,宜屯关内』。道周是之;义不能待,遂行。出崇安分水关,历铅山长玉以趋江右。
芝龙既欲降,使出师,辄辞以饷匮。居恒横甚,坐见九卿。以手版击大学士蒋德璟于朝,与黄道周争坐位;蹴诸生诬劾之,隆武帝下提学挞其人,亦不惧。屡乞用其私人为清要官,隆武帝不许。及江西告捷(详「江西之乱」),群臣请出师者,章满公交车。芝龙乃言自仙霞外宜守者百有七十,现兵二十万,期明年出,一趋江西、一自浙东;而谓闽、粤饷不给,请备两税制捐输,促逋赋、取积谷、理寺田。征敛迫急,闾里骚然。
八月,以郑芝豹为左都督。赐黄蜚玺书,使居太湖,图三吴;以黄斌卿为总兵官,屯舟山。奖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功。命江西巡抚吴春枝移邵武总兵陈秀出建昌,援赣州;使建昌参将周之蕃讨武平乱,定之。以陈豹为防海将军,镇泉、漳、汀、兴化、惠、潮六府。遣给事中罗大任等图江西,使杨文骢、刘孔昭等分屯处州、温州。芝龙亦知不出关无以弭众,请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帅周鹤芝、张名振、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之师,诸葛倬监之,出仙霞,以应浙东;彩为副元帅,率施福、郑联、郑斌、张进、朱寿、刘全、江美鳌之师,权家玉监其军,出五福、杉关,以应杨廷麟、何腾蛟。羸卒数千,号十万。鸿逵次仙霞,止不进;虑有言者,檄关吏毋纳士类。隆武帝怒,下诏严责:『果畏缩,自有国法』!不得已,行百余里,仍不进。俄称饷匮,拥军还,时不能问。癸巳郊,芝龙、鸿逵皆不从。何楷劾之,隆武帝壮其节,授楷都察院左都御史。鸿逵尝扇殿上,楷亦劾之。黄斌卿附使来劝进。
九月,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陈兵事,杨廷麟、刘同升请幸赣州,何腾蛟请幸湖南,浙中义旅请幸衢州。隆武帝亦苦芝龙不足恃而闽、浙复隙(见前)。
广东、福建之间盗寇纵横,阎、罗、朱三姓尤剧;兵民交哄,汀州大饥疫。隆武帝亲召闽县老人周良臣至,询问疾苦,而国势危急。
冬十月,何楷请疾去,盗截其耳;盖芝龙使之。
故知州金堡入朝,言『何腾蛟军足用,主上宜亲征,若汉光武。承平威仪,屏而勿用』。隆武帝将出赣州、入湖南,闻之大悦。擢堡兵科给事中,定策西行。堡以丧辞现职,请以敕印联络钱塘之师。劾郑鸿逵逗遛仙霞,言『四方望闽兵如天上,乃上江疑而楚、豫断,新安去而三衢危;陛下即欲为王,审知岂可得哉』?芝龙不悦,移堡礼科,出监郑遵谦军于浙江;而阴予方国安书,使诬堡降贼。堡至,国安不纳;陈潜夫力辨曰:『堡与姚志卓起兵,公所知也』。国安出书,言不敢逆郑氏。且使堡急去,毋入闽;堡曰:『我必纳敕印于上』。
举人任沐奔走乞援,亦罔应。苏观生以郑氏难恃,请经略湖广、江南西;诏观生如南安募兵以待。张家玉上言:『徽州失,则饶、严危;广信震,则崇安关必不守,大势去矣!兵忌坐毙』。请敕郑彩出杉关,分兵抚、建;黄光辉、曾德出江山、趋徽、歙;纵不能进,可以自效。施福、陈梧皆是之,彩不受命;切责之,亦不从。家玉太息而已。
十一月,隆武帝亲征,诏唐王聿钊、邓王鼎器监国于福州,大学士曾樱及郑芝龙留守。以吴震文为行在兵部侍郎、王觐光户部侍郎,皆兼摄吏、礼;张家玉、陈履贞以科臣从。大学士吴锺峦谏曰:『闽海固非立国地,今日所急,选锋急进,克复南昌,顺联吴、楚,犹可以自固。舍此他图,关门一动,则瓦裂矣』。诸生李世辅说何吾驺:『大驾入虔,胸背单急,一万总制岂可支乎?楚督降卒,岂可恃之来迎驾乎?粤、蜀、黔、滇、苗、狼之兵可猝集乎』?上下然之,而不能用。先期祭告天地、宗庙,誓于西郊。以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彩右先锋,出江西。甫受钺,大风雨暝晦,烛尽灭,神主并仆;鸿逵临行,马蹶踣于地。识者知不祥。
十二月甲申,隆武帝发福州,戎服登舟;何吾驺以下从。进次芋江,遂幸建宁。李鲁以三关备弱,从行禁旅不及千;他军闻檄,空壁来赴,皆非策。上书请定营制,报闻。广东布政司汤来贺供金十万,犹苦乏。
使锦衣指挥康永春乞师安南;明年五月,望崖返。
壬寅,黄道周师溃于婺源,被执。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元年)春正月,隆武帝在建宁;免朝贺,以三事自责。
癸亥,福京大雨雷电。
甲子,大雨雹;或如斗及刀剑,昼晦不见人。
加鲁王使臣柯夏卿等职。使给事中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再敕谕之。
以苏观生兼吏兵尚书、行在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御门送之,曰:『瞻奉山陵,安集军民;卿其勉之』!观生至赣州,大征兵而无食,不能进。
是月,隆武帝次延津。诏朱成功督郭曦,陈秀守永定关。以黄光辉败,削郑鸿逵少师以警之。命朱大典与方国安和。以布衣蔡鼎臣为军师,占策无验。何腾蛟、杨廷麟再疏望幸,优诏答之。郑彩弃江西,走入关(详「江西之乱」)。
郑芝龙请使梁运奇督饷广东,劾羁饷者数十人;逮问,多不至。更令抚按以下官皆捐助,曰绅助、曰官助、曰大户助。又用李长倩策卖官,司道值不及三百,厮养皆列职。讼,至各鸣其秩立而斗于廷。时为语曰:『敌兵如蟹,缓缓其来』。郑彩遁在关,督之不得已,问广信;鸿逵仍执饷匮,不出。
邵武知府吴炜炆、推官朱健讹言敌至,弃城走;既而非是,健揭炜炆倡逃。知县施■〈火豦〉亦贪墨。隆武帝忿,举太祖法斩■〈火豦〉、炜炆,绞杀健。廷臣申救,皆不听。
二月,马陉兵变;命路振飞抚之。
丁亥,大雨雹,昼再晦。
三月,隆武帝以江、楚迎驾疏屡至,决计入赣州,进次延平。芝龙大惧,不得生俘帝,蹴军民数万人阻驾行,且请还天兴;不得已,驻跸延平。吏部司务王仕和疏陈时政,凡数千言;召入对,擢兵科主事。御史杨维瓒始陈四难、六失疏;至是,复力陈时政,卒为芝龙所阻。
朱成功疏据险控扼、选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隆武帝嘉之,封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尝入侍,见上有忧容,顿首曰:『陛下郁郁,非以臣父有异心乎?臣荷重恩,义无返顾。请以死报陛下』!寻以母病,乞归;隆武帝不许。泣言『别母之时,甫七岁;今闻信,心何以安。以报陛下之日长,故敢请也』。不得已,许之。
是月晦,命大学士傅冠为督师,总理江西、湖南剿抚事宜;赐剑便宜行事,且与陈爔共御仙霞关。加谢德溥东阁大学士,措置义兵。张家玉自请募兵潮、惠两州,许之。
初,福建巡抚张肯堂屡疏请亲征;芝龙恶之,罢肯堂,代以私人郭必昌。肯堂求自督师,章屡上,诏加肯堂少保大学士、工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然无一卒。及肯堂孙茂滋与徐孚远、汝应元航海至,言江海之中保聚相望;相与上「水师合战疏」,言『生长海滨,请以千人直指君山,招诸军为犄角。陛下亲征浙东,期会金陵』。曹学佺力赞之,私裒白金一万助其行。肯堂表请太常寺卿朱永佑、郎中赵玉成、徐孚远参军事,推官周之夔为导,以平海将军周鹤芝领前军、安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督后军,具舟待发。芝龙笑从之,阴疏宜使郭必昌,先留肯堂待命。所赐军食三万金、械甲数万,尽夺之。肯堂徘徊岛上,不能进。至是距行在益远,朝事皆不闻。
陆清源被杀于浙江。
夏四月,郑彩弃广信,走入关;举朝骇愕。隆武帝大怒,削彩职;使朱成功往巡其军,毋纵虐。
金华行宫成,朱大典表迎;诏重奖浙东诸臣。
将次汀州,使总兵包象干往守,因地募兵。分命郭曦军曰振武、陈秀威武、黄光辉勇武,谓之湖东三御营,以仙霞戍卒将更代。诏谕臣民曰:『朕期自邵武出关,自古中兴,危而后济。朕誓进死,不以退生。敢请幸天兴、如广东者,杀无赦』。侯官父老来迎驾,太息曰:『即位十一月,所施几何?岂可反乎?惟痛无以安闽民耳。朕负闽民多矣』!建宁诸生请还跸;曰:『朕志至锐,无旋理也』。
诏安、仙游、永安、沙县诸叛寇,皆讨定之。
蒋德璟自请巡关,许之(德璟遂告归)。于华玉以漳州兵入卫;不戢,归化民拒之。诏华玉止顺昌,使张师道屯归化;曰:『朕痛两京沦没,军民相戕。今祗弹丸,借民力以图恢复;若复伤民,将促国脉』。
郑芝龙难朝臣,请军佽至百五六十万。隆武帝曰:『国蹙民贫,即罄三省力不能供。今议以三万人守关,居万人于腹内,不复可增;不然,朕惟避贤而已』。芝龙不悛。
以浙事急,使周士凤速援之。御史汤芬请以舟师直指吴淞,隆武帝善之,芝龙不从。
五月,赣州军溃。遣使谕傅冠曰:『无律之军,何以济!雩都、会昌可径入汀州,曩无一议者何耶』?诏监军御史陈赓曰:『亟收余烬,毋自挫』!戒杨廷麟曰:『民之苦兵甚于寇贼,驱虎进豺,绿林四起,此统军之过也』。谕包象干、张家玉曰:『毋聚凶徒,终必溃散。朕将前跸汀州,亲议方略』。俄,广信陷;诏罗登辅、谢祥昌守长汀,征朱大典、顾应勋、刘承允入援。谕何吾驺曰:『田辟之军敢行溃散,大安关外复有挫失。卿其强为朕行乎』!吾驺卒无能为。张安将来迎,曹志建劾其淫掠;使还赣州。命文臣张调鼎等守永定关,谢绍芳等守大安关,黄大鹏、郑如虹守仙霞关;以郭奇、陈天榜、熊和、王秀奇、陈文廉、方登夫、巢拱极为御营十标军,然不足恃。尝谓左右曰:『延平地狭不可居,终当入江西耳』。张家玉在广东上疏:『驾出虔州,骑天下脊;上策也。暂跸雄州,出江、楚,度庾、衡,缓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隆武帝亦无入广意。
命林垐募兵于福宁。加周芝鹤、李士琏、施福皆将军。
是月,施福、林顺军始至于建阳。使李鲁等讨清流、永福、潮阳民寇,定之。以和顺王慈■〈火欵〉言,建阳苦兵,不敢樵采;诏曰:『如此,民何以生』!亟诏止士卒辄城入。
再使刘中藻赈温州以千金,诏卢若腾等毋重困温州民。
时博托兵逼崇安,诏施福、林顺、黄兴、曾德守之;忿其逗遛,曰:『退死于法,曷若进而死于敌乎』!
江西事益急,加郭维经督师六省衔,募兵救赣州(详「江西之乱」)。
擢章纩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详「湖广之乱」)。晋吴易等尚书、侍郎(详「义旅」)。
有陈谦者,宏光帝使封芝龙为南安伯,敕误为「安南」,谦媚芝龙,请受册反券,则「侯」可得,且专南服;芝龙从之,未复命而南都没。谦止衢州,矫称受命侯芝龙。鲁王再使奉表至,仅称皇叔父而不臣,且径以芝龙为公;隆武帝下谦狱。钱邦芑入告曰:『谦,郑之私也;不杀,为内虑』。芝龙闻之,将纳己官以为请;隆武帝故与语,斩谦于市,芝龙恨甚。尝责其揽权缓兵罪;芝龙反曰:『臣憨直,不能为逢迎;今见疑,请免』。实不去,专掣兵食,锢隆武帝不使行,冀非常赏。阴与博托书曰:『尽去水陆军士,倾心贵国』。博托得之,遂济钱塘,浙、闽皆没(浙事见前)。
六月,监国鲁王自绍兴溃。隆武帝闻之,急使郑之豹往救,止于泉州不进。命王芋援温州,兵纔及千;余皆为芝龙据。博托兵入上杭,曾德退守仙霞关;郑鸿逵大惧,徒跣弃关三百里,至于浦城。隆武帝大怒,尽削其职;鸿逵亦不顾。金堡上疏:『今日之势,直走湖南,用腾蛟之众,传檄中原,人疑陛下从天而降;上策也。移跸虔州,中策也。并兵出关,败不徒死;下策也。若往来延、建,观望经时,轻骑忽来,备之不及;为无策矣』。隆武帝然之。芝龙忽称海寇急,返天兴;隆武帝使少留,比使至,芝龙已逾延平矣。又尽檄施福、郭曦、陈秀、周瑞皆弃关走,期无费洪承畴一矢。因纵掠至建宁,巡按御史郑如虹闭城犒之,乃去。芝龙走安平镇,而仙霞以还二百里无一卒。李鲁忿之,疏:『四境之防,荡无锁钥,忠义灰心;宜别任人,以济大业』。隆武谓其斥芝龙,留不发。
以皇子生,进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郑氏厮养,皆受命。钱邦芑言:『元子诞生,正浙东新破之日;且爵赏不宜太滥』。不报。皇子寻薨,芝龙亦无戴德意。
再加张肯堂督师命,而军资、器械无所出。肯堂不得已,自募军六千屯鹭门;使僧广济征海外兵,亦无济。
金堡入朝上敕印,郑芝龙惧其将大任,愈嫉之。曾樱言:『必全堡者,宜听其去』。堡旋行。
侍郎于华玉为贼黄通袭执于宁化,苏观生军亦溃于南安。
秋七月,隆武帝御午门,使内侍出小匮;曰:『朕本无利天下心,勋辅戴翼,遂尔勉循。粝食粗衣,有何人君之乐;所期上对祖宗,下慰百姓。今守关吏得诸臣迎降书,盖二百余,俱在于此』。遂命焚之;曰:『朕不欲知其姓名也』。盖均诱于芝龙者,隆武帝知之而无如何。李鲁谓今国势,宜固汀州。单骑入上杭图之;至,已不可为。
八月,博托军自衢州、广信分道入福建。前锋至仙霞关,无人;迟回数日,乃敢进。人为语曰:『蒨峭仙霞路,逍遥车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奉山河』。博托遂以兵陷建宁。隆武帝闻之,决计幸赣州。闻郝永忠来迎,欲改之韶,以道阻。仓猝行,侍郎曹履泰留守。甲午,发延平,宫人皆骑从,犹载书数十簏;从臣大学士朱继祚、何吾驺、黄鸣骏数十人,而无兵卫。乙未,博托踰仙霞,遂入浦城,行在益警。丁酉,隆武帝至顺昌。是日,博托将杜尔德入延平,至于剑津;隆武帝闻之,弃御舟器用行,妃嫔有三人并骑者。吾驺等皆溃去;福清伯周之藩、给事中熊纬以兵从,纔五百人。博托闻之,使降将李成栋来追,自趣天兴。庚子,隆武帝入汀。博托将努山伪称何吾驺兵,昼夜急驰;辛未昧爽,至汀州,先以数骑叩宫门曰:『我扈跸者也』。门启而众入,呼索明皇帝;隆武帝及曾后遇害于汀州之府堂,总兵姜希声溃去。隆武帝长身丰颐,音类宏钟,恢廓大度。少遭悯凶;即位后,慨然以兴复为己任,勤于听政。阅章奏,丙辰不休。上书陈事者,手诏批答。敦风节,恤民隐,惩乱军,收召名士不次用,将大有为于天下。尤喜读书,披览不倦;手下玺书,词意真切,人不能及。复尚节俭,行宫之葺,出金五百使苟合,毋役民;以选女厨,谓扰民不许。郑芝龙进美女十二,留之绝不御。矢志亲征,冀若汉之世祖。后亦贤明,护卫高墙中,剖股以疗隆武帝疾。以无嗣,选淑女以侍。居恒,共决章奏。徒于芝龙所制,以至于败(或曰:后投九龙江以殉)。永历帝即位,遥上帝号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其后刑部侍郎王虞石之厦门,言实自至五指山,隆武帝固在,为僧山中,赖垓、熊纬从。汀州死者,为聿钊。俄以敕至,群臣不能决。其后使复至,询问诸臣;且言已去五指至平远,将起兵。诸臣为公疏求敕旨,不得要领云。
博托兵陷崇安,遂入福州。唐王聿钊以下皆走去。博托使谭泰徇各邑,福州府、县皆降。
九月,谭泰兵至泉州。郑芝豹先闭城,拷索助饷;不予者,杖杀之。欲焚城,闻兵逼,遁走。郑芝龙在安平,使进降表于博托;博托受之。上杭人执李鲁以降。张肯堂以周芝鹤言,出鹭门;降将周洪益袭败之。
冬十月,博托兵取兴化。辛卯,入漳州;八闽全没。惟芝龙踞安平城街衢,船炮亘数十里,尽迁其财贿于海。又负撤兵功,思督两广,而以立隆武帝及谭泰兵逼之为词。博托使降臣郭必昌招之,檄谭泰退军三十里;曰:『吾重将军,正以立唐藩也。今两广未平,已铸「闽粤总督印」相待』。芝龙大喜。朱成功谏曰:『闽、粤非北方,收人心、贩海口、选将练兵,号召不难;鱼不可离于渊也』。弗听。出告鸿逵,鸿逵壮之;入告芝龙:『人生若朝露,能垂大名,则不可止。果不可为,则亦不敢以劝。今带甲十万,号召天下,不难也;何为委身于人乎』?芝龙谓以一隅敌天下,不听。鸿逵终虑不可测;芝龙曰:『我以诚往,何害焉』!使召周鹤芝;鹤芝流涕曰:『某海隅亡命,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旦扫地为天下笑。请效死于前』。抽刀自刺,芝龙持之。监军朱永佑忿芝龙甚,使赵牧刺之;不克。俄闻郑彩奉监国鲁王至,〔芝龙〕又使彩执献,将以厚己功;彩不可。芝龙使朱成功偕降,鸿逵教之逸。监军陈士京更说之,乃与所善陈辉、张金以二舰入于海;芝龙哂之。
十一月,郑芝龙以五百人入福州降;博托燕之。使招成功,复曰:『教子以忠,不闻以贰。至今有变,儿惟缟素以从』。博托曰:『芝龙黠桀,今单骑至,实观望;挟之北,其众无首,不能为矣』!分其从卒于各旗,禁不相见。夜半,蹴芝龙行;求别亲族,亦不许。芝龙曰:『吾子弟非驯者,脱弄兵于海,将奈何』?博托不听,芝龙遂北。
所娶倭妇犹居于安平;谭泰入城,大淫掠,倭妇以污缢。成功闻之,躃踊号痛,拥众而至,谭泰走泉州。成功剖母腹敛之,出屯于金门;鸿逵屯白沙、彩屯厦门、联屯浯州,各自立。惟芝豹复入居安平,张肯堂、周鹤芝北趋镇东卫(见前)。
十二月癸酉朔,招讨大将军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成功以变故,悲歌慷慨,携儒巾至文庙哭,焚之;曰:『昔为孺子,今作孤臣。去就之间,惟先师实昭鉴之』!自金门返安平,会曾樱、路振飞设高皇帝位,誓师恢复;略言:『本藩乃故明之臣子,缟素应然;实中兴之将佐,披肝无地。冀诸英杰,共伸大义』。移文仍称「隆武二年」,自称「罪臣朱某」,钤以「招讨大将军印」;出私财以犒军。以洪政、陈辉为左右先锋镇,杨才、丁镇为亲军镇,郭泰、余宽为左右护卫镇,林习为楼船镇,柯宸枢、杨朝为参军,杜辉为协理;移军澎屿,练士卒、聚船艘,往来海上以观变。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鲁王监国二年、朱成功仍称隆武三年)夏四月,朱成功及郑彩、杨耿入海澄,破九都。魏一桂亦自江西袭将乐,破之;与诸室堂王共攻建宁(详「诸方义旅」)。
五月,诸将岑本高、王思忠、江中英、江中元、林文耀、林国球共攻浦城,约原任监军吴承昊、徐元、毛文杰、张裔元为内应;谋泄,诸人皆死,本高诸人亦败没。朱成功以兵助监国鲁王攻福建。
秋七月,李长蛟复建宁。朱成功使烧江东桥,分攻长泰、海澄、龙溪、南安、安溪诸县。
八月,朱成功在海澄。郑鸿逵语之曰:『安平弹丸无可恃,吾助汝攻泉州乎』!使其部守海澄,自会鸿逵于桃花山,沈佺期诸人皆应之;进逼泉州,击降将赵国祚败之。降将解应龙守溜石寨,成功为所掣;乃使鸿逵攻城,而使桑筠、杜辉袭溜石,伏兵邀之,斩应龙而寨破。国祚大惧,其将杨义阴约诸葛斌降,不克死(详「义旅」)。成功军屯刺园、浔尾;自军于五陵,使林顺等攻泉州。降将王进在漳州,三分其军,称合潮州兵数万攻安平而宵行,道冷井、何坑,出荆安,突及泉州。洪政战败,鸿逵惧,走揭阳,旋入金门;成功亦退。谍知进兵少,大悔;以兵邀之不及,成功反安平。故浙江巡抚卢若腾、进士叶翼云、举人陈鼎来谒,成功礼之。海澄人甘辉、漳浦人蓝登、安南人施琅及弟显皆来附,成功任之训兵佽食为后图。
九月,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崇安、政和、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将乐、顺昌。寻败于松溪(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鲁王颁戊子大统历于海滨;朱成功以隆武帝故,置不用。已从路振飞、曾樱言,称隆武四年,钤以文渊阁印。
十二月,马得功攻大尾溪;成功军败。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鲁王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朱成功奉淮王常清监国于其军,改元「东武」。
五月,朱成功〔取〕同安,降将折光秋、廉朗、王彪等出战,甘辉击败之,杀其将王庭朗与知县张效龄;弃城走。成功入之;以叶翼云摄县事、陈鼎为教谕,使邱缙、林壮猷、金作裕守之。
秋八月,佟国器及降臣李率泰、陈锦分道攻同安,缙及壮猷军大盈岭、作裕军芒溪、翼云城守。降卒黄有信射缙,中之;壮猷不能支,与作裕入城守。国器、率泰、锦昼夜攻,陷之;遂屠同安,死者无艺,缙、壮猷、作裕、翼云、鼎皆死。朱成功在铜山急来救,至金门而同安覆(详「殉节」)。成功乃还。
漳浦守将王起凤谋应成功;事泄,弃家奔铜山。成功使及何宸枢谕诸境募兵求饷,诏安林日灼拒命;成功使甘辉击其寨,寻灭之。
林察以唐王败,航海依成功;始知永历帝已即位,成功额手曰:『吾有君矣』。使光禄卿陈士京、中书舍人江于灿、黄志高往,称臣进表,供献有差。
时郑芝龙至北京,授子爵;其弟芝豹及子世恩留安平守祖墓,尽征其妻妾、诸子入北京,隶正黄旗。
冬十月,永历帝在肇庆;使晋成功威远侯,招讨大将军如故。成功改称永历,号召远近,军声颇振。淮王逊位。
是月,成功攻云宵,击降将张国柱败之,遂克其城;擒姚国泰,以其勇,疗其创而用之。
是岁,德化王慈烨攻大田、龙溪、顺昌诸邑,寻退守将军寨(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鲁王四年)春三月,降将某陷宁德,朱成功使黄廷、洪政守罗山岭,何宸枢守盘陀岭;自以兵下诏安,屯于分水关。使杨干生招郝尚久于潮州,弗应;将攻之。黄海如曰:『潮州有备,不如取诸邑』。乃击杨广、许隆于达濠、于霞美,阵斩黄礼,略定新墟、金田诸寨;使黄山自靖海入惠来。以陈斌勇武,擢为后劲镇。
夏四月,福安陷。
秋七月,永历帝晋朱成功广平公。
郑彩、郑联各弃监国鲁王,自屯于金门。
冬十一月,郑芝鹏弃溜石城走。成功在海上。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鲁王五年)春,朱成功取潮阳,知县常望凤降。使洪旭征粮于和平,不应;右镇杨才屠之。不数日,才暴死;以林勇将其军。
夏四月,朱成功以施琅为左先锋镇、其弟显为右先锋镇、黄廷为右援剿镇、王秀奇为戎旗镇、甘辉为亲军镇。复自揭阳攻新埠,其长请输赋,许之。诏安人万礼拥众数千,因施琅降。
六月,朱成功讨苏利于碣石镇,风逆将去;黄海如使来结,更破揭阳及大埔,进围潮州。使陈斌烧康济桥,昼夜击之;郝尚久死守,降将王邦俊来援,攻分水关。黄廷、洪政弃罗山走,柯宸枢扼险守。邦俊以骑军诱之,而使降将王之纲、张胜自间道入;宸枢分御之,炮矢皆尽,一军遂烬。宸枢自参成功军,屡出奇计;自是败死,云宵、诏安皆没。成功大痛曰:『吾不惜两县,恨失宸枢耳』。解其围,屯潮阳。黄亮采闻诏安失,遂谋叛;甘辉击斩之。
郑芝鹏说成功取金门及厦门,成功曰:『若不成者,反以我为仇』。郑芝莞曰:『彩入浙江,惟联在此』。其时也,彩固戒联备成功,联少之;又嗜酒,不为备。施琅请以少舰泊鼓浪屿,饰余舟为商舶袭之;成功从其策。芝莞遂请杀联,曰:『不见太宗之于建成乎』?成功乃行。秋八月,成功率甘辉、施琅、洪政、杜辉凡四艘,宵泊鼓浪屿。联方醉万石岩,阍不能达。明日醒,握发以迎。成功遽请将其军;联未及答,其众竞入,联部莫敢动。成功燕联于虎坑,归而杀诸途;哭踊入城,斩其用事者章云飞。而以兵守联及彩门;曰:『擅入者死』!于是联将陈俸、蓝衍、奚豪皆降,彩将杨朝栋、王胜、蔡新、杨耀及故将蓝登等闻之皆来归。乃使洪政折矢以招彩。彩方以联死自咎,上疏监国鲁王以求救,张名振、阮进皆恶之,击之沙埕,败其船众,彩无所归;闻政至,曰:『吾老矣!诸子皆幼,能继志者其大木乎!吾将让之』(大木,成功字也)。使其弟斌复命。成功遂有两岛。
秋九月,郑丹国入兴化及仙游、惠安,马得功败之;丹国及赵子章皆被擒。
冬十月,降将苏利以成功在厦门,袭惠来破之;守将卢爵以下多战死。
成功使洪政招铜山、闽安、南澳及诸岛,皆下之。分其军为五,自将中军,以冯澄世、潘庚锺、纪国林、林俞卿、林奇昌、诸葛倬、蔡鸣雷为参谋。
十二月(明闰十一月),永历帝诏朱成功援广东;乃使黄大振军海澄,郑芝鹏、阮引、何德、蓝登守厦门,自率诸军以勤王。将至虎门,入次于潮阳;施琅、陈斌以事隙,成功不能进。有言黄海如阴叛者,使林习袭杀之,分其军隶诸镇。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鲁王六年)、闰二月(明二月),朱成功帅舟师至白沙湖,以风故,却碇盐州港。寻次大星所,击惠州兵,败之;遂攻大星,下之;进次平海卫,使黄梧西掠至琼州。虑厦门弱,使郑鸿逵归助芝莞。
初,芝龙盗海中,舶责金三千,畀一旗,即无虑;以是富无艺。比握闽柄,复得闽、粤正供捐输之金数百万。降臣黄澍涎之,蹴降臣张学圣攫其积;使马得功自五通济,阮引遽遁,芝莞闻之,尽其珍物入于海,群臣走浯浔。学圣登五通山以望,骇曰:『此绝地也』!亟引去。得功亦走篔筜港,鸿逵将吴渤、杨杼素兵已至,截之;得功死战,渤败死。施琅部陈纁、郑文星复击之,得功急,以尝隶鸿逵戏,冒死谒之曰:『某死,两岛必不获安;芝龙之室,犹有在安平者。乞思之』!乃纵之逸。成功闻之,急返救;未至,鸿逵已告捷。夏四月,成功入厦门,得到走五日矣;大悔恨。移军白沙,以郑擎柱知白沙州;亲渡海口为炮台。丁未,大会文武,赉施琅、郑文星、陈纁银有差,杖阮引及何德,厚恤吴渤孥,责芝莞罪。芝莞欲辩,成功已出隆武帝尚方剑,斩之;曰:『我无少私,尔勋臣统将,其各努力』!士卒闻之皆股栗,其势复振。愤鸿逵纵得功,责诸将无往谒;鸿逵惧,尽其所部付之(后为王进功所袭,成功移之金门以老)。方芝莞弃厦门走,成功妻董氏奉其祖祏出,芝莞屡使入他舟,将以弋其贿;董氏不肯动,所积得无恙,军食以充。董氏固无宠,成功以是礼之。
施琅用法严,有得罪者走匿成功所,琅捕获之。成功驰使使勿杀,琅言『法非琅出,不敢私』。促斩之。使者怒,构之;成功收琅父宣及其弟显将杀之,显促琅遁而己死。琅乃诳其党以走;追者将至,苏茂匿之,琅遂入降。成功赦茂,使典琅职;而谓琅必为己患,后果然。
五月,朱成功责偿于张学圣等,遂帅中军提督甘辉、左先锋镇苏茂、中冲镇蓝登、左宣毅镇杜辉、后援剿镇陈魁、左冲镇郭义、右冲镇蔡禄、后冲镇林明、前冲镇余新(兼统领)、奇兵镇杨祖、智武镇蓝衍自南溪登,大掠郡邑,驰檄远近。降将王邦俊阵磁灶,杜辉、蓝衍争奋击,矢尽少却;余新、杨祖、蔡禄、陈魁左右纵,邦俊大败,退守漳浦。
秋九月,朱成功攻漳浦;邦俊来救,甘辉败之,追至马口而还。
冬十一月,降将杨名高以兴化、泉州诸军击成功,曰:『天寒海兵皆白足,可大创也』。至小盈岭,战未决,成功鸣炮三,伏兵四出;名高大乱,死者甚众,遂走泉州。
十二月,成功乘胜攻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以城降;海澄守将郝文兴亦请降。张名振军亦至。
成功军盛而寡食,纳冯澄世策,以甥礼事日本,即其产通市交趾、暹逻、吕宋,大得铜铅之助。以黄恺司税敛,立官商五。漳、泉、福、兴化之民一田两赋(一输大清、一供郑氏),不堪其惫,而莫敢问。
时永历帝在广南,有议幸成功军者;永历帝惮而止(详「永历奔亡」)。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鲁王七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海澄之中权关,乘潮而入,郝文兴迎降。
有周全斌者来谒,问以策;曰:『藩主志勤王,宜首通行在,会李定国、孙可望从洞庭以取江南:上策也。今成栋死,广东新破,粤西之道无由至。且守各岛,上踞舟山、下及南澳以遏南北,贩洋中,足兵食;然后凭漳、泉道汀州、福兴,水陆并进,则八闽可有也』。成功大悦,以为房宿镇。
二月,朱成功攻长泰,自江东桥入;遇王邦俊于西溪,邦俊复败。王进号老虎,闻甘辉善战,独搦之酣斗马上。辉投以戟,进避之;进彀,辉拂落之。自辰至午,以救止。进入长泰,辉急攻之弗克。三月,朱成功击降将某于江东桥,败之;余众保泉州。成功攻长泰,吴世珍先登,死。成功使火器镇何明掘地隧;闻陈锦至,敛其精锐于江东桥。陈锦欲击之,张玉谏曰:『成功虽少,英勇多智策;宜固垒待之,而以漳州兵断其势』。锦狃同安之胜,叱弗听。甲申,战于江东桥,大败不能军,遁入灌口。王进闻之,以数十骑弃长泰走;和平、诏安、南靖皆下。成功围漳州,锦败而愤,用法益酷。其奴库成栋、李进忠刺杀之,以其首奔成功。成功曰:『以奴刺主,是不义也』。赏而斩之,闻者皆服。
五月,降将马逢知援漳州。成功问策于诸将,甘辉请战;成功曰:『不然。陈锦新丧,逢知恃勇,无制之者;至必力战。宜纵之入,然后围之,人多乏食,外应终迟,破之必矣』!麾龙江、万松关兵去而伏。逢知至,不见一幕;将驻师,呼噪四逼,终夜不解甲;登高望之,营栅满山,惟入漳径无所阻,遂入。成功复围之。逢知出战,成功使陈胜、陈斌、苏茂、萧泗共敌之。自帅甘辉、周全斌、陈尧策、郝文兴梯其城;逢知骇走,死者遍地。
秋八月,成功军犹围漳,降将宜永贵以舟师攻厦门以救之;遇陈辉于崇武,败而走。成功急攻城,逢知随所坏筑之。秋霖日盛,山溪竞涨;成功塞镇山门以灌之。城中食又尽,人相啖炙,死者七十余万,门巷如墟墓。降将张着等犹死守,成功不能克。
九月,金砺救漳州,曰:『成功兵精,尽注之恐不克;使骑兵出大道,而以步卒间邀之』。成功使周全斌战,矢下如雨;砺军忽自长泰至,全斌急退,砺疾追之,全斌军乱,万松、九龙之险皆失。成功退军于故县,漳州之围始解。
冬十月,朱成功军在故县。金砺、马逢知、王邦俊谋使成功出三■〈氵义〉河,断江东桥,别自赤岭入,必再困矣。分其军为三,急攻之。成功以火器军战,逆风骤起,烟焰自翳。降将吴汝玠陷阵入,柯鹏接之,败;陈凤援之,亦败;右武卫周全斌援之,又败。成功败绩,退守海澄。是役也,成功不去其盖,是以甚败。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自去其监国号,不纪其年),郑芝龙使其仆李德招成功;成功不奉表,以家书口语答芝龙,词并不屈。
三月,朱成功以兵二万、米三舟助名振入长江;旋召还,更使其将与北去。至于羊山,飓风折军,损十之一;成功军乃还(见前)。
夏四月,郝尚久以潮州来请降;成功为之亲攻惠来诸县,不克。
五月,金砺攻海澄。成功使王秀奇、郝文兴、陈尧策守镇远,使甘辉、黄廷屯关帝庙为犄角;使黄梧、苏茂伏城外,尽撤其备以诱之。砺军骤至,伏发而败。俄以大炮急攻城,后冲镇叶章死、后劲镇陈魁亦伤,城之坏者百余丈。成功坐台上,意气自若;曰:『吾岂避炮者』!甘辉翼之下,甫离席而台碎。金砺移军攻镇远,墙坏及地;秀奇窟拒之,卒不克。砺复为隧攻海澄,一夕炮作,成功咤曰:『将薄城矣』!以万人持斧俟。砺军将登,有厮养卒首纵斧,万众从之,随斧随堕,濠为之平;则既旦矣,砺军走,隧中药发,死者无艺。砺走漳州,成功擢厮养卒为都督。
六月,永历帝使封朱成功为漳国公。
秋九月,郝尚久求救于朱成功;成功怒其不会兵援广东,不应。周全斌曰:『倡义,当纳降。郝尚久来归,拒之失天下心』。乃使陈六御入揭阳港,至于南澳;尚久卒以郑鸿逵前攻潮州故,不纳其军。尚久俄没,六御攻鸥汀诸寨而还。
是月,大清使封朱成功为靖海将军、海澄公,再使李德之福建谕成功降,且许提福州、漳州、泉州市舶,捍海寇。使金砺还浙江。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朱成功使戎政司马陈六御、都督陈应璠自平阳攻舟山,克之;进攻崇明,不克。寻入吴淞,夺其战舰;遂入泰兴、靖江、丹徒,次金山,取其炮;又焚金山、瓜洲舟而返。别使李增、苏茂、黄梧趋广东,攻大埔、饶平诸县。
二月,李德至思明,具述芝龙指;必不可,则执鲁王以献。且言『天下已定,徒劳无功』。成功叱曰:『小人敢鼓舌』!德惧,不敢言。佟岱及降臣刘清泰亦与书,略言『天命所在,不待智者而决』。成功托言无屯军地;而遗清泰书,将以权宜取饷于漳、泉。因约三事:割四府地,不受制于抚部,不预征调,不去其发,一切如高丽;且请屯兵于浙,取温、台、宁波之食;亦不允执鲁王。使其将大掠福州、兴化、泉州、漳州;清泰敛军避之,而言其后必致变。
夏四月,李增等攻饶平、大埔,江龙、刘道璋约内应;拒于吴六奇,不克,还。
五月,朱成功杀督饷官黄恺。恺,泉州人;滑稽多智,毒于聚敛。成功杀之,沿海民始苏。
秋八月,叶成格、阿山及郑渡至福建,再招成功降;且封芝龙同安侯、鸿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去其发。索诏书,阿山、叶成格不予,遽还入泉州。成功笑之曰:『事可知矣』!与芝龙书,言『不敢通只字,惧为累。使者猝至,四府无增,疑购父之故事。自古豪杰,利不能动、害不能怵。今惟以「去发」为言,岂不称臣而可去发者?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自今以往,父听儿言,则儿为孝子;不听,则儿为忠臣』。又曰:『前使至,盛馆之;不信宿侦骑四出,能无疑虑!父全至今,幸也;万一不幸,惟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亦与渡书绝。芝龙更使鸿逵言之;鸿逵曰:『侄居中左,己次白沙,相见希也』。
冬十一月,朱成功使林云璇疏奏永历帝,上诸将功;使林察、王秀奇、苏茂以舟师卫之。因会李定国于广东(详「湖广之乱」)。
芝龙以成功无降意,惧及祸,乃自首;言『成功请地益军食,且不去发;两寄己书,妄诞无忌,臣不敢隐』。众议芝龙罪,尽夺其秩,锢之高墙;窜芝豹宁古塔。议攻成功。
十二月,朱成功自梅溪、自飞鸾白鹭间道取罗源击吴六奇,大破之;遂取揭阳、澄海三县。
汀州人刘国轩,雄伟有智略,以把总司键漳州,心怏甚;屡说其将朴世用附成功。世用即使国轩行,因冯澄世以见;澄世先与语,大悦之,以为义子,使归为间。是月,成功趋漳州至海澄,甲夜勒兵,莫知所指;漏四下,次州城,国轩启门应,张世耀、朴世用等皆降。分攻泉州,旁掠各邑,于是漳州之县十成功尽下之、泉县十降其七,惟仙游、龙游(?)未即下,成功几有闽地之半。以国轩为护卫后镇。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泉州。降将施琅、韩尚亮固守,郝文兴请击之;成功曰:『善战不如善守,徒损士卒』。使甘辉督诸镇攻仙游,降将陈有虞誓守,炮石如雨,不能克;辉怏甚。神器镇洪善曰:『此葫芦城,宜穴地入』。从之。遂拔仙游,军声益振。
成功承制封拜,以潘赓锺兼户、吏官,陈宝钥为礼官,张光启为兵官,程应璠为刑官,冯澄世为工官,理庶事;改中左为思明州,以邓会知州事。设馆曰储贤、储材;又制察言司、宾客司、军器局、制印局。劝学取士,得黄蒂臣等为六官属及监纪、推官。奉前监国鲁王及泸溪、宁靖诸王于金门,有加礼;以遗臣王忠孝、卢若腾、沈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为上客,大事必咨之。分其军为七十二镇,戈船之士数十万。凡封拜,辄朝服北面稽首,焚疏于永历帝座;称为恢复之师。
芝龙在北京为佟国器及降臣龚鼎孳所劾,下之狱。
夏四月,朱成功城浯洲。
五月,朱成功视陆师,凡骑兵五万、步卒亦五万;再视舟师,亦五万:戈铤耀日。别以万人为策应。又铁人万,镔甲彪文,战居于阵首,驰斫马足,铳矢不能入。
已而林察自虎门至,闻李定国败(详「湖广之乱」),周瑞不敢进,乃旋师。成功责察戴罪、立功名,杖瑞而后斥其职。拜张名振为元帅,以陈辉、洪旭、陈六御二十四镇隶之,趋浙江;以黄廷为帅、万礼副之,督二十镇攻广东。名振至舟山,守将巴兴臣举军降;使陈六御守之。洪旭攻台、温,守将马信、张洪德皆遣使降。成功招兴臣入思明州(互详「浙海遗兵」)。黄廷至广东,吴六奇、苏利合兵战;成功诱利降,因击六奇,大败之,屯桃花山。降将刘伯禄军鹰嘴浦,廷挥其部填濠砍栅入;伯禄大败走。遂合陈霸之师围揭阳,守者遁,廷、霸取揭阳;又攻同安,入之。惠安、南安诸邑皆克,晋宁亦降。
刘清泰在福州,再以书招成功。略言芝龙列大臣,祖母风烛,而隆武帝无顾命;灭不可议之亲而从不必然之义,忠孝俱失。语多讥刺,且震满洲兵强盛。成功笑曰:『彼以劲旅言,吾岂畏一固山哉』!时济渡方以定远大将军入闽攻成功,故清泰以为言。成功亦召诸将计进退,郝文兴、陈尧策请战;冯澄世曰:『北来之军便弓马、裕储蓄,我一失锐,人心易动,不如还也;固守厦门,水战非其利:此以逸待劳也』。成功然之。堕安平镇及漳州、惠安、南安、同安城;留文兴守海澄,敛其军还思明。
冬十月,宜尔都以宁海大将军之浙江。马信、张洪德已阴降,且送其母于成功以为质。成功遗信蟒衣、玉带、白金五千,遗其母妻皆珠帔、白金各五百;且亲诣之,阻于风涛不得达。信闻,益倾心。
芝龙被废,悔;遗书成功,使无以为念。其仆尹大目(器?)首之,因使招成功不至,则族;成功不从。
十一月,朱成功至台、温,掠昌石、定关诸处。
十二月,济度自漳洲遗书成功,譬以祖大寿、洪承畴;成功依违答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马信劫冯国用入舟山降,遂掠临海。
降将尚可喜在广东,使刘伯禄掠揭阳;苏茂欲战,郭遂第曰;『踰桥脱不胜,奈何』?黄梧云:『必捷』。降将徐成功旁冲之,梧大败,黄灿、林文灿皆死;惟遂第军得完。
二月,陈六御告舟山城旦哭,成功使毁之(见前)。
黄廷在揭阳为吴六奇所攻,舟师多毁;廷中二矢,走新墟。揭阳、晋宁、澄海皆失。
夏四月,济度大举攻厦门。成功使林顺以十六舟据上风,前锋韩尚亮少却。济度以大军至围头,飓风大作,满汉士卒皆瞑眩,亟使反棹,柁者曰:『外洋非江湖,不可动』。风雨益骤,舟皆坏。成功乘之,济度大败;有被风飘至金、厦者,成功殊其掌纵之。
或请于尚可喜:若攻郑鸿逵于白沙,积可得也;从之。使王进功往;甫行而与洪旭遇,大战海中。郑师齐至,进功走入港。
五月,苏茂至自揭阳;成功斩之,忿其纵施琅也。众不知,谓其枉;成功祭之,比之王恢、马谡,厚养其母妻。罚黄梧甲五百。以周全斌为左〔先〕锋镇、郭华栋(遂第易名)为右冲镇。
时成功纳马信言,将北出取浙江;使梧及苏明、王秀奇守海澄。梧怨成功,既受命,则使赖玉阴入降;犹惮秀奇,不敢发。六月,王秀奇如思明。梧饮明酒,言苏茂死,明叹;梧因曰:『成功待士如豢豕,肥则食之』!遽促其叛。明以为戏也;梧免其冑,则去发矣。其党皆操刃起;明不得已,从之。袭华栋杀之,尽歼其军。其副将康雄跳城走,梧卒追之,断其腕;卒驰去。郑纯亦从降。张协闻之,使遽告于秀奇。宵白成功,使甘辉、洪旭急追之;旦及城,居民四溃。辉顿足曰:『败矣』!张协请急援五都,从之;使陈斌、陈鹏伏于隘,尽迁五都之佽入于舟。将攻城,辉与旭谋曰:『梧志久矣,非无备也』。乃还。梧既入降,封海澄公;疏陈五事:屯海口、制小舟、夺官商、禁米艘、掘郑墓。于是芝龙祖墓皆被抉,惟所称「五马奔江」者不知所在。亦授明秩,使入北京。成功以明非叛者,养其母如故。
初,成功语诸将:『济度、李率泰皆在漳,吾乘风入闽安、取福州,则漳、泉不可守;还师以救,是自困也』。以甘辉为帅、万礼副之,率杜辉、陈斌十五镇行。甫解维而梧叛,诸将失色;成功奋然曰:『吾谋大事,岂为海澄阻乎?不行者杀无赦』!秋七月,朱成功军至闽安,守者望风遁。成功使黄廷、陈鹏、周全斌守思明州,洪旭、郑泰守金门;使王秀奇攻南桥,再战再胜,遂取连江、围福州。东壁于乌龙,绝漳、泉救;西壁洪塘及水口、北栅连江,延平、建宁、温州、台州之径绝;惟南门逼于海,不之锢。降将田胜、宜永贵守。成功并军攻乌楼,克之。城中益急,出降臣周亮工及王进于狱,询之。亮工登城射,攻兵殪;曰:『今惟南门可出耳;宜使王进潜袭之鼓山,夺其舟;李成、田胜出西门、南门夹攻之』。
是月,林忠复取永春诸邑,至于大田;寻败(详「义旅」)。
八月既望,王进宵出,旦而大噪,城中发炮以助之。成功军出不意,弃其械,走入舟,乘潮还闽安。其攻泉州者,亦败于李率泰。成功返思明,闽安、海澄诸县复没。
是月,陈六御败死于舟山(详前)。陈宝钥、黄开泰皆畏成功严,先后降,大致显贵;将以招海上,人心蚁动。亦以成功赐予厚,衣服、邸帐与己侔,故郝文兴等死不贰。
冬十二月,朱成功再攻福州,不克;大掠泉州惠安、闽安、漳浦、罗源诸邑。败降将杨捷兵于铜山,斩其部张韬。遂掠温州、台州。
芝龙再使谢表至,邀成功降;巡抚佟岱大陈兵势及河北水溢、关中地震皆无足虑,将以促之。成功使表即还,与芝龙书,言表跪白日夜泣,而责芝龙自致祸;必不得已,益地以居其部,己则为巢父、严光,优游林壑。词意重迭,皆曰为父故也;事讫不成。
成功兵攻罗源,又攻宁德,阿克襄救之。成功亦虑招抚者携其众,乃旋师,甘辉为殿;阿克襄追之。辉与战竟日,无胜负。诘旦,阿克襄出见负米者散入舟,使骑逐之;及于桥,魏进忠来战骤退,陈谦援之亦退,追者止;谦更踰桥搦之,阿克襄怒,自逐之,分兵击诸伏者,皆走。降将柯如良曰:『此诈也!宜速止』。阿克襄叱之。甘辉瞭其至,突斫之,阿克襄堕;辉急斩之,首重钧有奇。遂纵战,追者大败,获其辎重及马无算。遣使告捷于永历帝。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温州。
三月,郑鸿逵死。黄梧言:『不杀芝龙、成功不死,投诚者亦不决。请取芝龙及芝豹、世忠、世荫皆斩之』。世祖嘉之,不遽用其说。
夏四月,朱成功使施举入松门招渔舟,谋大举入长江。风飘其舟入定海港,举战死。
黄梧再言:成功之众,东取潮、惠之米,中取兴化、泉、漳之货,北取材于温州、福宁,故兵食、舟具无或缺。请使滨海各严守,己力击之;而禁芝龙毋与成功通简札。乃流芝龙宁古塔及其孥。
秋七月,朱成功使洪旭、陈辉守思明及金门,陈斌、卢谦、余程守罗心塔,自以舟师攻闽安入之;进攻福州不下,北屯于兴化之琅琦。部众攻黄岩,王戎败绩,执知县刘登龙以降。成功围台州,田雄来救;成功设伏大败之,尽破天台、宁海诸邑,太平、海门卫皆降。遂陷台州,降臣蔡琼枝遁。江南大震,尽填诸港口,待援军。值李率泰陷永春(详「义旅」),乘胜攻闽安,降将张蕴玉又绝长乐港截成功军,余柱战死;率泰诱陈斌、卢谦以五百人降,至福州尽杀之。成功乃使陈尧策守琅琦,还军思明。陈德容等叛,入降。
芝龙在宁古塔,大清虑其近海逸,严梏手足,颈施三索;使卒严逻之。
冬十二月,朱成功攻南澳,陈霸请取鸥汀以足食;纵火克之。林胜忿其屡拒命,屠之。
成功议大举,曰:『入南京,则东南半壁皆吾有矣』。马信力赞之。或曰:『地远而城固,攻之必数万人;不如近取』。潘庚锺曰:『泉、漳之民苦于争战;且偏隅也,不足以召天下。若自瓜洲入金陵,则闽、粤、滇、蜀必将响应』。甘辉言:『空国而出,思明必危』。庚锺曰:『敌不我攻,虑滇、黔耳。若悉天下兵至,岂能独全!今入长江截粮道,彼自救不暇,岂能攻我』?冯澄世言:『不取南京,敌亦未必忘我』。陈永华言:『取江南,则金、厦自安。偷安岁月,自老其师,非策也』。惟甘辉执不可。成功曰:『吾亦有心久矣。昔武侯言不两立,清岂每饭忘我者!当取朝旨,合滇、黔、楚、粤之师出洞庭会江南,使天下跂足相从耳』。使杨廷世、刘九皋自龙门间道入云南;至,永历帝下廷臣议,冷孟饪言:『成功仗义,通贡不绝。且赐姓宜王爵』。乃封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手诏进师江南,以六部郎中各一人随军纪录。使总兵周金汤、太监刘国柱赍册东。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诏至,成功拜受;亦封王秀奇祥符伯、马信建威伯、甘辉崇明伯、黄廷永安伯、万礼建安伯、陈辉忠靖伯、洪旭忠正伯、郝文兴庆都伯,余进爵秩有差。成功始设长史、典膳官。谢表以恢复无功,辞王爵;称招讨大将军如故。
二月,朱成功攻南澳,吴六奇拒之鲍浦;复击耿继茂军,苏兴、黄亮战死。
夏五月,朱成功将陷海澄,刘进功降。
成功引兵北,舟师蔽海。别使步卒自平阳入瑞安;已亲射书于其城,守将汤志道降。以雷震其程山,军还。
秋七月,成功大学攻南京。故都御史陈士京及黄廷、洪旭、郑泰留守;左虎卫陈魁以铁人军先,甘辉、马信、万礼继之,自帅林胜、余新及诸镇从,甲士十七万。甘辉请俟滇师而后行,成功曰:『会师示牵制耳。兵马云集,日费万金,岂可少延』!遂合张煌言军进至平阳,守将单任暹降;至瑞安,艾诚祥降。进取乐清诸邑,雄不敢出。成功次羊山,俗戒惊震;成功不听,鸣金发炮,军士又执其山羊食之。俄大台飓,雷电水立。成功冠带祝曰:『将帅三军以复中原,若天命有在,其尽沉诸舟』!风亦遽止。碎舰数十,义阳王某及成功幼子浚、浴、温皆溺死,丧士卒八千;乃还舟山,图再举。马得功伪言:击败之于白沙。
九月,朱成功取象山,知县徐福率父老降。时郑师多逃者,军中讹言新附者将尽叛。援剿后镇贺世明朱其樯,成功疑之,代以他将;且使夺新附者军。刘进忠叛入黄岩,周全斌追之;进忠宵突西门去,全斌拔其城。寻取盘石,入乐清,以兵守。明年五月,乃归。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闻信郡王铎尼三路入云南(详「黔滇之乱」),议大举攻江南为牵制,植二旗于舟首明其志。
二月,次温州。别将黄昌攻洛阳桥、黄色卿攻湄州,不克。
三月,朱成功攻太平,入之。
五月,至崇明。张煌言、冯澄世皆请先取之;成功曰:『城小而固,攻之淹留。吾得瓜州,崇明可不战而下也』。守将梁化凤,亦降将也;伪请服于成功,受之。又使刘澄招马逢知,亦请降于成功。无后虑,遂径进。己卯,踰江阴。
六月丁酉,朱成功次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甲皆朱;癸卯,祭地,皆黑。更以吉服祭太祖,望如荼;素衣祭崇祯帝及隆武帝,望如雪。既毕,大呼高皇帝者三,诸军恸哭。成功语其下:『瓜洲、仪真,金陵门户;曷先取之』!
丙午,成功将张亮斩滚江龙,张煌言、罗蕴章从之进(见前)。成功自帅甘辉、翁天佑,建大将旗鼓行。使周全斌攻瓜洲;戴甲浮趋,身中五矢,气益奋。斩降将贾质、左云龙于阵,擒朱衣助;韩英夺门入,树旗睥睨。全斌望之,陷西北隅入,以刘猷守之;即其炮击谈家洲军,马信、余新夹击之,守者皆遁。飞火烧木城,蒙古军毕溃。
丁未,成功攻镇江。即谈家洲炮击之,堞皆碎。管效忠来援,成功上下诱之,效忠疾甚。翼日大战,成功列卒为五行,别使其军拥被御弓矢;效忠三突之,阵坚不动。俄而裂其军,巨炮猝出,杀效忠骑甚众;步卒艾萨克星阵进,其法三人为队,一持牌先、两人挥刀继,驰突如风,斩铁甲马军皆立断。效忠犹斗,甘辉、马信急攻之,效忠跳而走,止于银山门。辛亥,陈魁以铁人军攻之;射弗入,守者皆骇绝。铁人军突入,效忠走。再战于北固山,效忠身督阵,士卒皆下马战。其阵忽变,首尾逆击,效忠大败;部兵四千,免者百四十人。成功大举围镇江,五路传麾而阵,声沸江水,屋瓦皆震。知府戴可立以下降,金坛亦降。成功大享士于京岘山,使周全斌守镇江。仪征、六合至于泗州,皆为明(详「浙海遗兵」)。降将亢得时自沉死,巡抚以下官各思遁。世祖亲幸南苑,议亲征;群臣谏而止。
甘辉语成功:『瓜洲、镇江,南北咽喉。以我守之,山东之师不能下、两浙弗通,金陵可坐定也』。成功召诸将议;潘庚锺、冯澄世皆请毋轻进,曰:『北京满、汉之人数十万,待漕而食;我扼其径,不两月将致变』。成功曰:『时有不同,若我自老师,援兵四集,首尾受敌,危矣』!张煌言以书促之。癸已,登舟传檄远近。丙寅,至观音门,使黄安垒三■〈氵义〉河。戊辰,使罗蕴章招苏、杭。己督诸军屯狮子山,列其舟于江东门;自以亲军数十徼城下,相形势。使林明、林胜、黄昌、魏雄、杨世德军旱西门,马信、黄昭、萧拱宸援之;使陈鹏、蓝衍、蔡禄、杨好屯东南,阻水壁;使刘巧、杨正、黄应、戴捷、刘国轩屯东南山麓,使张英、陈尧策、林习山屯岳山,以为卫;以甘辉、余新军狮子山,万礼、杨祖屯第二桥,翁天佑军仪凤门,深沟树木以围之。亲祭孝陵,操文激烈。梁化凤之降也,成功未使从;化凤潜自丹阳入金陵,与郎廷佐共守之。乙亥,廷佐以骑军数千出,余新击败之;城中益惧。朱衣助既被获,成功鄙其人,纵之;衣助告廷佐:『成功兵不数万,请绐之以待援』。乃伪降,曰:『逾月,则妻子得免死』。潘庚锺、甘辉訾真伪,与张煌言皆谏;不听。
余新轻锐,士卒樵者,空其壁;或浮后湖嬉。甘辉力谏曰:『严城师老,猝不得拔,必有变』。余士信再言之,乃勒兵三日必入城。有管甲吏犯法,叛告廷佐曰:『翌日成功诞,诸将必贺。请急袭之。不然,必败』。且请为导。乃凿神策门出。秋七月癸未,梁化凤、哈哈木首攻新壁;新不及甲,走萧拱宸军。拱宸部亦惊溃,新被执,翁天佑援之不及;廷佐尽其骑兵出。甘辉、潘庚锺请退军观音门,围再举;成功不可。使姚国泰、杨祖、蓝衍、杨正阵山上,甘辉、张英伏林谷,林胜、陈魁阵山下,陈鹏、蔡禄军游击。哈哈木、梁化凤攻杨祖,祖力战,三合三却;杨正、姚国泰亦败,蓝衍战死。山高而阻,陈鹏、蔡禄不及救。化凤驰下,忽被却;廷佐急使骑兵夹攻之。成功兵望山上麾盖植不动,不敢退,亦不敢救。林胜咋而谓金岸、康龙曰:『敌无多骑,藩王不合击,误矣。尔死战,吾助尔』。龙、岸共搦化凤战,骑兵忽后至,胜还御之,魏雄战死。成功鸣鼓收其军,步伍犹不乱。化凤、哈哈木纵,郑师不能止,乃大溃。成功方语潘庚锺,自往促水师;比及江,望诸军迸如雨。知不可为,乃顺流走。庚锺以护卫军力战,至死不去其盖。陈魁援成功于中军,亦败没;张英中流矢死。甘辉斗且走,左右皆尽;所杀亦数十人,马蹶被执死。诸将龙操、朴世用、洪复亦战死,惟左右护卫镇、右虎卫镇、右冲锋镇、援剿后镇凡六军得全。
成功至镇江,黄安军亦至;益之以周全斌诸军,犹数万人。成功大恸。将自镇江归,诸生罗子木抱其足,请及其不意再攻之。成功不可;弃瓜洲、镇江,军于排沙。使马信、韩英截江口,周全斌、黄昭、吴豪殿,以次毕登舟。八月,至崇明;梁化凤复入守。成功力攻之,城崩数十丈,化凤死守。乙亥宵,梯之;韩英、王起凤中炮死。周全斌曰:『多杀士卒,无益也』。罗子木以父被执,弃成功去;旋归张煌言。马逢知谋亦泄,黄征明等被执死。成功乃东。
九月,朱成功至宁波,将攻之,垒于定海关;不得入,乃旋师。至舟山,拔之,以陈辉、阮美、罗蕴章留守;己还厦门。其将刘猷征饷温州,水浅舟胶;骑兵骤至,力战不支,一军皆没。
冬十月,朱成功至思明州。哭甘辉而后入曰:『吾早从其言,不及此』!上表永历帝,以败军请罪。庙祀死事诸将佐。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夏五月,明安达理出浙江,达素、李率泰出福建,共攻朱成功;以其屡出也。明安达理军遇疫,死者过半。达素以大舶出漳州、别舰出同安,许龙、苏利、吴六奇皆来会。成功使陈鹏军高崎、郑泰出金门拒苏利,自督诸军当达素。陈鹏忽变,请自五通入金、厦,己为应;成功不知,方椗海中,按兵以待。漳州舟大,乘风骤至,周瑞、陈尧策战死;陈辉被攻,急烧火药以拒之。攻者踊入,却;辉得免。日加午,成功问曰:『潮平乎』?曰:『平矣』。曰:『平则转,转则风』。下令举椗。风果大作,成功手自搴旗起,麾巨舰横冲之;郑泰亦自浯屿出。军士呼声震天地,波涛吼立,海水皆动。达素大溃,成功纵击之;僵尸蔽海。有满洲精卒数百走圭屿,成功折箭招之降。率泰恃鹏应,挥军直进;鹏戒其部无动。陈蟒骇曰:『事急矣』!挥军进,炮作。陈璋以为鹏战也,亦鼓噪出。率泰兵不支,退入于淖;蟒、璋共攻之。鹏知失计,亦伪出,擒哈唎土星及诸校,两路皆大捷。成功磔鹏,以蟒代。吴六奇后二日至,闻败遂还;达素走福州。自是,无或议金、厦者。
率泰又先贿成功之厨者,使毒之及诸将。其徒王四将置毒而身栗,止则否;如是者数。告其父耀;大惊曰:『事主而害之,不忠;诺而背之,不信。然可负信,不可以不忠』。首之成功,杀厨而赦四父子。率泰曰:『天也』。
成功寻攻广东,兵以刀牌相继进,一人鸣鼓以号之。鼓震,则疏立;马军至,急绕袭之:是以辄胜。张应元以铁棓击之,乃旋师。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崎岖海澨十余年,无所得;又苦金、厦弱,谋他适。有何斌者,以取台湾说进。台湾在海中,横亘千余里。隋以前,无闻;大业初,虎贲中郎将陈棱履澎湖而返。宋为毗舍那国。元设巡检于澎湖,无居台湾者。明初,废巡检。嘉靖中,海贼林道干止其地;寻被逐于琉球。天启中,日本又逐琉球而有之。郑芝龙纳倭妇室于此;寻入降。荷兰以求香山求澎湖于明而不得,乃重啖倭,就台湾求一互市地。旋诱以天主教而有之,筑赤嵌、淡水、鸡笼凡三城及炮台。值闽大旱,芝龙请于熊文灿,以舶徙饥者往垦之;土膏产众,闽民麇至,广立村市。荷兰惟治市舶,不之问。及成功时,荷兰市益利,占城、吕宋舶皆道此为都会,置揆一王守之。斌为之主计;会蚀其息二十万,乃说成功曰:『公虑思明弱,曷不取台湾乎!其地键四省,产饶,又富硝磺、铜铁;得台湾不虑无兵饷,且固君家土也』。因以图进。
成功览之,慨然曰:『此亦海上扶余也』。集众议之,竟日不能决;惟马信、杨朝栋请行。乃使洪旭、王秀奇、黄廷辅其子经守诸岛,己亲行。
二月,至澎湖;下令曰:『视吾鹢首而行』。至鹿耳门,台湾之外障也;沙淤水折,荷兰又沉大舶阻之。乃祝天曰:『成功受先帝命,寸土未得;天果佑之,敢以水请』!潮涨逾十尺,乃使斌按图先,金炮齐作。其酋方持镜窥郑师,曰:『唐船及炮台,必无遗矣』!而成功舟倏东北,群舟挟潮衔尾翔溢,或无当炮。酋骇呼其党英黎三截击之,不及阵,成功已拔赤嵌城。明日,其揆一王阵七鲲身,杨祥以藤牌卒跳荡击之,荷兰大败,走入城;攻之弗克,为竹篱、炮台环七鲲身而围之(鲲身者,海沙也)。
秋七月,降将黄梧诱郭义、蔡禄以铜山降。成功微闻之,急告洪旭檄两人之台湾;义将行,禄言『藩王疑我,汝能无恙乎』?义犹不忍叛;其党万五卓刀誓必走。乃伪为许龙军防四城,并劫张进降,不可;禄、义自八尺门降。黄廷、陈豹追之不及,设守而还。
成功围荷兰城犹未克,土番阿德狗忿杨高虐,杀之;杨祖往讨,败而死。且将应荷兰,黄安诱斩之。
冬十月,郑芝龙伏诛,并其子世恩、世荫、世默,无少长皆死。李率泰复迁方田、排头、香港八十八堡民于内地,禁商舶、渔船毋入海;距海三十里无人迹。春燕来归,巢于舶上,商民大困。
十二月,朱成功攻荷兰城,犹不下。其城皆乱石煅火而成,炮矢不能入;已焚其夹板船,亦不去。然荷兰纔千人,环而居者率闽产;其父老说成功曰:『城无水,仰诸南北山;塞而断之,必困』。从之。且语荷兰曰:『是我先人土,予我城者,器用他物不汝校』。荷兰乃迁去。
成功入台湾,以为东都;字赤嵌为「天兴府」,使郑省英为府尹。立县二:曰天兴、曰万年。亲巡里舍、锡之蔫布,番民尽服。使刘国轩、何斌、吴淑为典兵,水陆训练;大兴屯田,按镇分地,即地垦田。教以牛耕,诛茅竹为塍社,尽以火。兵补正伍三年,而后税之;曰:『居常而耕、临警而出,此即「寓兵于农」也』。诸将大善之。礼闽人陈永华为谋主,掌书记;永华为约汉夷、制文武、宣律令、兴学校、起池馆、修战备。成功曰:『使吾徇诸人说,不得此一块土,何以武为?今沿海万里无君而望哭者不可计,皆以吾故。至今当移残黎辟土养锐,以待天下之清』。乃益辟诸荒土,招惠、潮、漳、泉之民塞之。待宗室遗臣有加礼,台湾称治。惟用法严;马信谏。曰:『立国之初宜若此,后之守者自易耳』。
诸将陈文达、阮禄等四掠温、台、闽、粤间,苏纳海等遂再迁沿海民入内地,尽弃各省岛屿不之守。
康熙元年(是岁永历帝亡,台湾犹称永历十六年)春二月,有谮陈豹于朱成功者,曰:『是通于尚可喜』。成功使周全斌击之。豹军澳门,与吴六奇、许龙、苏利大小数百战,畏之如虎;至是,集其部曰:『是必奸人反间我也』。众曰:『白诸』。曰:『不及』。曰:『拒诸』。曰:『是真叛矣!我从郑氏数十年,惟天可表此。藩王自惫,非我悸也』。帅其众,赴广州降。不数月,两目俱瞽。
夏五月庚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朱成功卒。成功感寒疾,诸将犹不知。子经在思明谦恭下士,好学善射,共爱之;生子克■〈臧上土下〉,乳婢出也。成功怒,使杀之,且及监刑者。又使周全斌自南澳至,众益恟惧。已闻成功疾,曰:『此乱命也』。与郑泰谋曰:『子不拒父、臣不拒君,礼也;君与王为兄弟行,可以行矣』。伏兵大担,诱全斌而执之。时成功疾已甚,犹强登台,持西洋远镜望金、厦诸岛,眷眷不止。庚辰,登台罢冠带,坐胡床,进酒诵「洪武圣训」;及第三帙,叹曰:『何面目见先帝』!以手掩面卒;年三十九。建威伯马信哭之恸,未几亦卒。台人恟惧,诸将奉其弟袭护国事。
袭之私人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说黄昭,使立袭;先餂之曰:『公勋高,世子恐不知』。昭有怨词。骥因言:『台、厦已水火,彼岂忘公乎』?昭请谋之萧拱宸曰:『今子也可以拒父,弟不可以承兄乎』?拱宸许之。袭大喜,割襟于昭,定婚媾;遂奉袭称东都王。黄安阳附之,阴语经速济。经及洪旭谋出周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伪使杨来嘉求降于耿继茂、李率泰,羁其兵;自以军东。次澎湖,使郑斌入台湾布告奔丧,众莫敢抗;惟昭、拱宸曰:『经乱国,致先王饮恨卒。护国承诏命,谁敢逆之』!斌还告,经问进军之路于周全斌;曰:『安平天险,请自潦港、洲仔登。萧、黄猾贼知兵,必自守此。然使谕诸将:「叔侄至亲,萧、黄构煽,其各倒戈,共扶王室」;则可以济』。从之,乘雾而攻。昭已先围经垒,经几不支;周全斌呼曰:『今逼水战,大丈夫可死于水乎』?奋身陷阵,昭众反助之,呼声震地;全斌手射杀昭。俄雾齐,全斌急呼:『世子至,黄昭已死』!黄安自阵出,经免冑示之,诸将皆降。全斌急据昭垒待拱宸,复呼于师曰:『罪惟拱宸,众无与焉』!拱宸军皆散,遂执拱宸及蔡云等斩之。
十一月,郑经入台湾,抱袭而哭曰:『几为奸人所害』。待之如初,众大悦。使颜望忠守安平、黄安镇台湾,督诸军;己还思明。其将杨宣居小埕、万安者多溃,总兵林俊奇六十一人皆入降;尚可喜称获成功之弟赐云。
是月,永历帝讣至台湾。张煌言遗经书:使奉鲁王复监国,勉以三矢;经不从,仍奉永历号,自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以翁天佑为转运使。立肆市、庙宇、新街、横街,并所建置。其将王世鳌则叛降。有陈文敏者拥众海中十余年,至是亦降。
康熙二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经至思明州;以内难平,祭告朱成功,申汛守。
待故辽王朱述桂以下有加礼。
夏,郑泰在金门总兵柄,封建平侯。黄昭之死,经得其交通书,秘之;耿继茂亦招泰降,使杨来嘉与约。经闻,欲讨之,虑受敌;陈永华为谋曰:台湾新定,将亲奠之;金、厦无人,泰为郑长,请总制之。铸印以待泰。泰喜,六月诣思明谢;伏发执之,泰缢而死。其弟鸣骏哭之恸,曰:『乃杀吾兄』!引其军八千走;周全斌追之不及。鸣骏出降,封遵义侯;亦封泰子缵绪为慕恩伯。
时成功新亡,复有袭、泰之役,郑氏将佐多生心。江、浙、闽、广四省复有满、汉户兵部郎中各一人,专司招抚;无问真赝,降四级铨实官,或以武资换文秩,人心浮动。于是郑广及忠勤伯陈辉、庆都伯王秀奇、武卫杨富、虎卫何义、都督阮美、郑殷、陈舜穆自台湾,林顺自镇海,周家政自温州,吴升自某岛及文臣蔡鸣雷百余人、将士军民数万先后降;其别部入梁山者,亦为降将折光秋所败,经势衰乱。圣祖决讨经,使约荷兰相助。
冬十月,耿继茂、李率泰出泉州,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荷兰夹板亦至。经议分兵御;周全斌言:『海澄之兵不敢猝至,惟泉州军合荷兰舟势甚锐;破之,则皆惧』。洪旭言:『先王破达素,空军出』。乃使家口及宗室遗臣椗各屿,列舟师于大担,周全斌为援。战于马沙,荷兰之舟巍然海上,群舟三百箕张进;全斌以十二舟冲击如飞,荷兰之炮无或中。降军云集,不敢动。杨富忽至,全斌大诧,冲入水;马得功援之,全斌以为鸣骏也,合攻之,斩得功于海。已知其误,叹曰:『是未合死耶』!会日暮,高崎守将陈升叛,密请兵于施琅,宵赴草安山直攻金门;耿继茂亦使杜永和绕古浪攻之。经猝不及军,及全斌退屯于铜山。继茂屠金门及厦门,婴稚皆烬;而尽掳其妇女、财物,两岛为墟。黄梧请遂攻铜山,率泰曰:『急之,必入台湾;即其未定,使布威德』。许擒经者封同安侯如海澄公,世镇泉州;洪旭笑却之。经之别将纪凤、林维掠云霄、海门、诏安者,亦败没。
康熙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杜辉以南澳叛,入降。张灿,吴胜亦降,经将追之至于陆鳌、下蔡,不及。尚可喜更责招抚于吴六奇,使专任之。洪旭谓经曰:『金、厦新亡,差官仆仆,非为招抚,实散人心。宜入台湾;不然,将有肘腋之变』。从之。以重军屯澎湖,使周全斌、黄廷断后,遂入台湾。
改东都为东宁,升天兴、万年为州。益垦荒落,招兵民,立学校。造亭馆,以处宗室、遗老。兴渔盐、申法禁、通商舶、安士民,兵甲不动:皆陈永华为之。
李率泰闻之,使黄梧、王进功趋铜山;至八尺门,总兵翁多球以其军民降。梧、进功宵济至铜山,黄廷、周全斌忽不协,遂及周宽、杨泮、周珍、曾傅、黄宝、林英、张隆、阮星、欧瑞、陈麟、赖工、张岳及兵民三万六千有奇先后降;南山、镇海、佛潭桥诸屿皆没,台湾属地几尽。率泰再使孔文举招经降,不从;曰:『思明之役,失由粮尽。今风帆所指,南极高琼、北指辽海,募兵索饷,随在而能;所以横绝大溟、迁国东宁者,诚悼士女仳禽耳。贵国不察,尚严海禁,使四省邱墟,不已过乎?使来更约剃发,以八闽沿海相诱;经何贪于土地、何慕于爵禄,而为此哉』?卒不屈。率泰复徙沿海民,筑墙置隧以限之;凡五里一烽堠、二十里一营将守之。空庐墓、禁出入;士卒睚眦杀人,得贿始纵之,良懦益困。
秋八月,耿继茂及荷兰舟十,次闽安。九月,继茂及荷兰舟至围头,期十月至澎湖,俟风攻台湾。寻罢。
康熙四年(台湾仍称永历),以施琅为靖海将军,攻台湾;降将周全斌等从。再约荷兰舶,不至。琅遂出铜山,飓风大作,舟楫尽碎;乃还。琅及全斌征入京,分诸降卒屯各省,罢攻台湾。
康熙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施琅进攻台湾策,期灭郑氏;众以风涛不测,止。时经众间出掠,不大肆。其将乌角车被擒于杜永和,都督朱英亦自澎湖降。
冬十二月,郑经掠铜山、铉钟;遂入广东,直攻甲子门,常进功不敢拒。
康熙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明珠、蔡毓荣使慕天颜入台湾招经降,不可;复书言:『迁界以来,五省流离;是以不谷不惮远引,庶几寝兵息民。岂意贵朝尚不忘情于我』!语多不屈;且请用永历号,不去发、不易衣、不称臣,亦不登岸,与朝鲜、琉球同。使柯平、叶亨来泉;令自角门入,不可,曰:『国无大小,使者一也』。相持数日,天颜为策,使会于至圣庙中。平、亨不得已,自东门入;仍持议如朝鲜。再使天颜入台湾谕之;经言:『死不去发』!遗李率泰书:『建国东宁,别立乾坤,自谓将安于无事;不意阁下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不闻蛇足之喻?田横,匹夫耳;犹守义。况世受国恩,承先王之训者乎!永世「袭封」之语,岂足移孤臣海外之心哉』?答耿继茂书言:『方国安、孙可望皆倾心贵朝,今并何在?可为寒心。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有天命在;毋赘说也』。以其间,据步头,通市广东,不复用兵;沿海之民,少安枕。
康熙九年(台湾仍称永历)秋,台湾禾大熟。
冬,经将林柏馨、都督施轰叛,出降。
康熙十二年(台湾仍称永历),耿精忠使黄镛入台湾求济师,台湾人皆喜。经亲督师至澎湖,待之;已来辞师,经还台湾。
康熙十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黄镛复入台湾,割泉州、漳州以赂经,且请尽师船归之经;曰:『王将水、吾总陆焉,江、浙不足平也』!夏四月,经使柯平入福州报聘,精忠已据全闽,悔割地,且耻乞援;遂叛约曰:『将分地战耳』。经恶之,留陈永华守台湾,自帅侍卫冯锡范、左武卫刘进忠、右武卫刘国轩、参军陈绳武、吏科洪磊,称永历二十八年,发台湾。
五月,郑经取铜山及金门,至于思明州;父老姻故,咸与问劳。闽中故多郑氏部,又不直精忠;闻其至,海澄总兵赵得胜首以其部降;会兵攻同安,华尚兰亦降。得泉州将张学尧孥,厚抚而招之;学尧、施凤以水陆军先后降。精忠键福州,而使王进守泉州;进与降将赖玉、戴国用恣不义,王进功子锡范阴约经师,诱玉执之,遂攻进。相持竟日,经舟大至,进遁惠安。
六月,郑经入泉州;杀赖玉,亦绞杀国用,民大悦。黄梧已疽死,其子芳度守漳州;经招之曰:『果抒悃,当弃前愆』。芳度杀刘豹降;经封之为德化公,所乞无不应。芳度卒自畏,阴使通表于大清;经羁縻之。降将刘炎在漳浦,经使赵得胜、冯锡范、何佑击之罗山,刘炎及降将刘成福、余鸿弼皆败绩;得胜急攻之,三人皆降。值精忠党刘进忠被围于潮州,精忠不能救,乞降于经;使金汉臣援之,败绩。
秋七月,精忠再使来求和,且乞泉州;不许。
九月,精忠使王进攻泉州,步骑二万,杀掠及惠安;刘国轩严阵待。相持旬日,进却,屯枫亭,连营三十里。国轩轻骑觇之,猝遇诸涂,许耀战少却;国轩分其军自辰加巳,搏击不已。进大败遁,全军尽失;追之,三日夜不止。进大奔,国轩师次兴化城,乃止。
尚之信攻潮州,城坏逾百丈,进忠誓守。赵得胜援之,击其兵于黄冈,大破之;其众烧营走。
初,吴三桂自立于云南,遣使通台湾;经遣推官陈克岐、副将陈文焕报之。三桂再使钱黯来通好,闻其与精忠恶,使周文骥来言:『毋操戈,遗敌笑』。精忠亦使潘日兴来和,经曰:『耿王能如约者,听』。精忠再使张文韬如泉州贺,馈以五艘;经使郑斌往立约,以枫亭为界。旋复隙。
康熙十四年(台湾仍称永历)春,广东将苗之秀、张国勋皆赴经降,经取韶州;以惠州弱,使刘国轩并夺之。之信愬之吴三桂,三桂使以惠州与经,且与和;国轩入守之。
三月,经使薛进忠攻吕花于马跳,永春知州郑时英谕之降;经杀花,没其产,恶其拒命也。进忠攻沈瑞于饶平,不克;何佑至百子桥,遇尚之孝兵,击败之,瑞乃降,尽执诸降官畀经。经封瑞怀安侯。进忠密请封黄芳度,经曰:『芳度必死之寇也』!夏五月,经自泉州如海澄,觇漳州;旬日,芳度不入见。使郑斌说之,不听;阴使乞师于尚可喜。
刘国轩入潮州,遂与何佑、刘进忠徇广东郡州之未下者;至于东莞,守将赵天元降。国轩以师老将还,尚之信纠步骑十万人攻之;晨压何佑军,战于鲎母山。佑以身先,挥旗贯阵;国轩纵步骑驰之,斩首二万有奇、捕虏逾七千,奔踣遍山谷。之信大败,走广州;国轩、何佑之名震南粤。
六月,经攻漳州,黄芳度叛守,后镇万宏中炮死;经益围之。复以军趣兴化,马成龙降经,使许耀守之;寻以赵得胜代。冬,经兵围漳州逾二百日矣。其将吴淑开门降,芳度入井死;经执其孥,尽杀之;凿黄梧棺,戮其尸,以报海澄之役。进至邵武,杨德以城降。何佑自潮州攻和平,赖升亦降。经有泉、漳、兴、邵及广东之惠、潮州;又入浙江掠温、台至于舟山,其势特盛。
始,经在台湾,文吏惟立御史总制,以陈永华为之;协以五官,洪磊为吏官、杨荣户官、郑斌礼官、柯平刑官、杨贤工官暨六科都事、承宣、宾客诸司。既入福建,则以郑省英为宣慰使,督各郡租赋。易丁租曰毛银,人月敛银五分;舟船计丈尺税之,曰梁头。以吴慎为屯田使,清收屯税;以陈达章榷泉州盐、冯锡圭榷漳州盐、郑珍英榷潮州盐,石税四钱;以六官征富民缙绅赀,以饷司征杂税。以诸州令司抚字,以诸将分守各邑。其亲军曰侍卫,冯锡范掌之;曰勇卫,留守陈永华掌之;曰左、右武卫,刘国轩、薛进忠掌之;曰左、右虎卫,何佑、许耀掌之;曰五卫,施福统之;曰銮仪卫,艾征祥掌之;别立果毅、折冲、五卫、五行、五兵、左右先锋、前锋、后劲、中权、戎旗诸镇及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凡二十八营,五提督节制之。凡台湾政事,陈永华为主;军中文武事,则参谋陈绳武及冯锡范主之。使转台湾之米食闽民,大收水陆部众益其军。英吉利、荷兰、万丹、暹逻、吕宋、安南各致其物互市于思明,烟火里市几复旧。
康熙十五年(台湾仍称永历)夏五月,郑经取汀州,刘应麟降。耿精忠所据,建宁、延平及福州一城而止;经且涎之。时杨捷以兵攻舟山,经将走去。韩大任至汀州,将与经合;姚启圣诱降之。
秋九月,康亲王杰书入福建,耿精忠腹背急,请复降;许之。益仇经,导杰书军入福州。许耀屯乌龙江,杰书攻之;耀醉,淫于尼庵,仓猝接战,弃其甲仗走。
冬十二月,经使吴淑攻延平,将断入闽径。淑自邵武出,沃申击之;淑将阮信叛,出降。淑走还邵武,沃申就攻之,淑弃城走;汀州亦没。
康熙十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杰书攻兴化,何佑、赵得胜誓守。佑疑得胜贰,得胜指天誓,佑犹不释。及战,得胜抽矢射,无不中;见佑军不动,曰:『吾不幸遇若辈,偕死固宜』。下马据胡床,挽弦杀数十人,死。佑蓬其发,奔泉州;兴化遂没。郭维藩又以仙游降,赖鼎球弃其城走江西降。杰书兵益南,使穆林赫等分徇泰宁、长宁、长杭、清流、归化、武平,守者皆弃城遁。使黄芳世陷和平;进攻漳平,陷之。使耿精忠攻泉州,屡日不去;然惧兵分势必弱,乃自泉州堕同安城,屯于西溪。杰书尽满洲汉军降卒攻之,自辰至巳,国轩步卒饥,又突于劲骑,收其军,弃长泰诸县;出江东扼水头、三、玉洲以守。经以杰书军盛,并弃漳州,执沈瑞还思明;知府程梦兰、副将孙绍昌皆降。惠州将陈槤亦降。国轩犹军江东桥,寻亦去;闽中无郑卒。
夏六月,刘进忠、苗之秀复以潮州降。
秋九月,陈谕侯自台湾出降。时林凤等遥结经,而自屯长泰之天目山;降将魏茂击破之,又杀吴培等于东渌塔潭。降将黄蓝败经舟师于小盈,李复贵、林日回被执;已围泉州之小营,总兵黄忠等被执。
冬十月,杰书使张雄入思明招锦降;不从。
十一月,杰书复迁沿海民;自福宁至诏安,逾二十里即设砦堡,禁出入。滨海杳然,无复烟火。
十二月,郑经将掠泉州,降将杨凤翔等逐之。
是岁,经将战舟山、掠台州、温州;西攻广东至于钦州者,皆旋去。
康熙十七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郑经在思明。闻迁界急,使刘国轩、何佑分道入,尽下玉州、三■〈氵义〉、下浒诸堡。
二月,攻石马,趣海澄;以张廷辉知县事。使吴淑军果塘,林英以军攻泉州。杰书使穆林赫、喇哈达出福州,塔赖出潮州,段应举出泉州,郎廷相、黄芳世、胡兔出漳州,四师并进;国轩、何佑兵才数千,纵横剽锐不可当。以思明、金门民赋重,人月输米至三斗犹不给;国轩首辞俸,自饷其军。何佑、吴淑皆效之。
夏四月,蔡寅击穆林赫、黄芳世于腰湾,大败之;遂克石马、和平。国轩击胡兔于镇北山,击段应举于祖山、姚义于三■〈氵义〉河,皆败之;裨将朱成、高荣分掠泉、漳诸县邑。国轩已先入,自靖平举军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皆绝。郎廷相、胡兔兵来援,国轩纵一角,兵入;围骤合,城食益罄。
陈永华语经曰:『克■〈臧上土下〉长矣,莅事明达;请以「军行则守」礼,立为监国』。许之;号曰世孙。
五月,郑锦将攻潮州;不克。
六月,刘国轩在海澄;城中食尽,人不能兴。国轩执希福、穆林赫、黄芳世、段应举数十人及兵三万,尽斩之;获其马万余。乘胜入漳平、长泰、同安,雅塔里弃城走,遂围泉州。分掠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县,进围漳州,断万安、江东桥。杰书在福州,不能救。
经别将入浙江,掠乌洋、潮巅诸处;寻入舟山,守之。南道广东至于钦、廉,多所帆帜。
六月,经以郑时英理盐法,驻东石;姚启圣军城灵水逼之。杨忠掘其盐,深入二日;启圣兵骤至,忠力战中炮,死于海。
秋七月,刘国轩城浔尾,土、石各一,一夕而成;姚启圣军争之不得。国轩更筑丙洲城,守之。使何佑、吴淑围泉州,号十万。
八月,喇哈达攻漳平,经将黄镳力战不少衄;至是,以无助降。吴兴祚亦自仙游陷永春,杨捷自兴化趣惠安。降将林贤、黄镐以舟师出闽安,刻期救泉州;贤军至定海,经将章元勋战死;萧琛走海山,经斩之。使陈谅、陈启明、朱天贵往御,贤乘风出海坛,别以舟百列五虎,天贵、启明以熕船先,大败贤兵。杨捷出万安桥背,夺何佑所立桥。王一鹏弃惠安走,叶明、萧武军于永春、德化、湄州间相呼应,捷拒之。喇哈达、吴兴祚至长泰,阻水;李光地使自安溪小径入,导以乡勇,何佑、吴淑解围走。
九月,何佑、刘国轩并军围漳州,凡二十八镇;国轩以十七镇军龙虎山,佑以十一镇军蜈蚣岭。耿精忠等战辄败,姚启圣五檄兵来救,各不至;众汹惧,欲弃漳州走。精忠悔其降,大恸;启圣独曰:『彼恃胜骄,将谓我不能战;请不战以懈之。阴以奇兵出,平经在此役矣』。尽阖城扉,韬弓甲。一日大雾,挥众急出。国轩兵锐斗,胡兔接之,溃;启圣援之,亦溃。耿精忠仇经甚,斩退者三;援矛突阵。降将马维兴济之,跳荡冲决,斩四十级,陷垒十六。经将郑英、刘正玺皆战死;国轩大败,走江东桥;长泰、同安诸县并没,守将林钦等多死。蔡仲遁入泉州降,纪朝佐等先后死且降。
冬,塔赖攻万松关;吴淑击其将瑚图于石街,不胜。国轩犹军江东桥,与姚启圣、吴兴祚大小百数十战,少负而多胜;杨捷夹攻之,亦不能胜。众知其难拔,再使张雄、黄志美语经:以生民涂炭,宜息兵归台湾如成功时;不可。
康熙十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刘国轩在海澄。其地三面受攻;纔一径,国轩犹断之,引海潮以自阻,檄舟师屯各屯为声援。使吴淑攻长泰,不克。
夏五月,国轩自江东桥窥漳州。自春徂冬,拥兵万余;启圣及诸军十倍之,国轩发纵指使如无人,一时畏如虎。
精忠等谋大举直攻思明及金门,且约荷兰助。杰书言:宜大集舟师,乃可为。寻使约荷兰者还,言至赶塘、石■〈氵卑〉洋,阻于郑兵不能进。杰书攻太平寨,刘国轩拒之,少衄。衄。
秋九月,经将施廷、林申在东石调发之余兵才二百,降者以告。启圣使步骑数千填濠登,廷伤、申斗死。经以失险,擢吴桂协理五军,与康雄守思明州。初,国轩以果塘险,筑版尾城于其后守之;诸镇莫敢屯,吴淑毅然请。杰书兵数万至,国轩、淑以军二千凭城进,且战且守,势若率然,杀章京巴名克。杰书军炮攻之,日夜不绝;淑自若。会霖雨,所居之墙坏;挥左右出,独据胡床寝其下,竟压死。经哭之痛,以其子天駉为建威镇,统其军。石井、白沙诸寨亦多没,林英生等并溃死。童耀及诸将在温州、象山孝顺洋者亦多溃。
姚启圣自辟修来馆于漳州,日恣金帛供帐诱经众。获谍,亦厚贿之;反以情告。或伪书于门,曰「某来降,预为之馆也」。经众猜忌,自相杀。又曰:『经居台湾必不降,其骁将吴淑、刘国轩,若赉国轩以公爵、淑侯爵,林升、吴潜、陈昌、江钦皆总兵,则经无助』。而淑已死。吴兴祚为舟三百、万正色复以舟三百助之;曰:『子沿海与之上下,我以水陆军注海坛,破之必矣』。
冬十月,启圣拔萧井,经五镇将黄靖、廖屿、赖祖、金福、廖兴皆降,林麟、詹天枢、陈彬、郑奇烈、林翰诸人亦先后降。经凡失文武官四百有奇、兵万有四千,皆为启圣所诱也。江几等亦降于吴兴祚。
康熙十九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姚启圣攻海澄,不克;苏利复以海坛降。启圣决大举,再使约荷兰,竟不至。然自吴淑死,国轩军狮山、鸟屿间者益败,经势益折。启圣遵陆窥厦门;万正色诸军趋海坛,吴兴祚助之。舟师六队以进,凡艘六百。经闻之,尽发公私及荷兰炮,以林升为总督,江胜、朱天贵副之,配舟以出。至海坛,升大惧,走辽罗;天贵争之不得,诱马兴龙于海,举其军降。别将卫升、江志军崇武、大定者,亦不战溃。正色、兴祚趋玉洲,塔赖、李率泰、姚启圣亦破吴丙、林勋等兵,尽下湄洲、南皋、平海、陈洲、马洲、湾腰、观音、展旗十余寨,诸将杨彪以下先后降。启圣尤厚待天贵军,遂获其力。正色攻丙洲、陷浔尾,国轩留苏堪守海澄,己还思明州;堪即以城降。正色攻思明及金门,国轩知难守,弃之;奉经入台湾。其母董氏责之曰:『黄洪之罪,其可贳乎?不才子徒累桑梓,则如勿往』!经不敢辩。江钦及诸将攻广东者亦败。
秋八月,塔赖贻郑经书曰:『自海上用兵,招抚屡至,事竟不成,则以封疆之臣拘于薙发、登岸也。台湾非中国版籍,君家父子自辟荆棘,且睠怀胜国;本朝何惜海外之地,不令田横将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吹已灰之焰,荼毒生民。若能保境息民,则自今以往,不必登岸、不必去发、不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否,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徐市之日本,与世无争。而沿海生民,永护休息。惟足下图之』!经报书如约,惟请互市于海澄。姚启圣不可,乃止。
时杰书、塔赖及将军都统十余人住闽中,占民居、搜民财,奴其丁男而浮虐其妇女;杀掠所至,不识谁兵。惟傅拉塔有纪律,而不久卒。姚启圣日夕谋亡台。有施亥者,经襞人也;启圣使诱经入海口,伏甲擒之。又贿其庖人,使值享士尽毒杀之。事泄,皆被杀。国轩在台湾被刺者再,亦启圣所使,然卒不克。其将刘天福等降。
康熙二十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嗣延平郡王郑经卒。经自还台湾,知不可为,筑室洲仔尾,莳花石、近醇酒妇人。国事并决于克■〈臧上土下〉;礼贤恤下,赏罚严明,众望归之。惟群小则惮甚,媒孽百至。冯锡范,憸壬也;有私憾于陈永华。先谮之经,罢其柄;永华郁郁卒,克■〈臧上土下〉失助。及经卒,锡范谮诸董氏曰:『彼乳婢子,何能君!克塽质美,真君主也』。董氏亦贱■〈臧上土下〉,锡范遂执克■〈臧上土下〉,绳其喉而弒之。其妻陈氏,登台自缢。乃立克塽为延平郡王;幼不能政,权归锡范。行人傅为霖与总兵十三人将作难,事泄,锡范尽杀之,并杀沈瑞,人心大震。
启圣闻之,请急攻台湾,且以施琅荐;李光地谋亦同。琅遂之福州,将以南风出铜山;启圣欲以北风直取台湾,各不协,止。
明年,琅自请以三百艘攻澎湖;而谓光地曰:『郑之将,国轩其杰也。使守澎湖为他人,虽败未即灭;如国轩守,或死、或败,则瓦裂矣』。
夏四月,克塽将蔡某掠琼州,败还;分道闽、浙间者,亦无获。
康熙二十二年春正月,刘国轩闻施琅兵将出,遗书姚启圣,请自比于琉球;不报。
夏六月,施琅出铜山,至八罩湾礁溜,潮忽涨,遂及澎湖。国轩已严守,筑垒二十里,鎗炮环之。蓝理陷阵,中炮肠出,跃而更斗;国轩将飞天鼠被杀。数日复战,琅使曾诚、蓝理、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入,以火焚郑师;风发,皆飘散。琅自以大舰冲而入,国轩以两翼兵夹击之,矢及琅目;蓝理、吴英以死拒。天大雨,飓风遽作,乃得脱;琅大惧。其夕,经将吕韬降,且请为应。澎湖固咸水,忽甘冽,以故能驻军。越七日,琅大举。国轩屯牛心湾以拒之,别列万人于鸡笼屿;沿海三十里皆筑短垣,置炮台十余以誓守。琅使陈蟒、祝明玉东,康董也西拒;自以军八队,朱天贵、陈龙、吴英、陈昌、林贤、杨嘉瑞将之,皆降将。琅约以义,五舟攻一舟,人自为战。国轩射火矢、喷筒蔽空,鎗炮呼噪之声,达百十里,斩天贵于海中。时云起蔽天,郑师相贺;以海洋占:雷鸣风止、云起风生,可乘战也。俄,大雷电,众骇而溃。国轩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门去。琅焚其舟,林升、江胜、陈启明、王隆皆力战死;杨德及诸人降。
琅进攻台湾,众议更战。姚启圣已使黄性震说国轩降,又故泄之;克塽众互忌,不能军,乃守鹿耳门。琅至,舟胶不能入。住军旬日,昧爽大雾,潮增十尺有奇;巨舟浮,进。其众骇曰:『先王取台湾,鹿耳门涨;今若此,殆天数也』!决计降。使郑平英来请,许之。
秋八月,施琅入台湾。刘国轩、冯锡范、何佑以克塽及明鲁王子朱桓降,籍其府库、军实及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金印各一、公侯伯银印五。琅复招黄锡鹏、周云飞、阮继先诸人于浙江、广东,皆以兵舶降。以台湾为府,立凤山、诸罗、台湾凡三县。以克塽及成功、经之柩入北京;至,授克塽公爵,隶汉军正黄旗。国轩、锡范皆伯爵,何佑副将。寻使以成功及经之丧归葬;克塽卒,爵除。
襄皇帝以仁武之姿,奋志藩服;非永璘也,而被沉废。遂致赧帝坐送南服,岂非天哉!福京正位,涕泣枕戈。宫中无嫔御、行在绝玩好,柄任清流、匿瑕朝士,洞烛军民、敦席祖德,才嫡仅怀乎天末、玺书遍下于宗盟:深维大义,何如人耶!「东南纪事」言之的矣。而世以杀陈谦、幸延平,为帝之罪;抑思谦死郑叛、不死亦叛,延幸明亡、不幸亦亡。盖郑芝龙以欢、泰之权,怀曦、桧之志;洪承畴以反颜之恶,工毁子之谋。少康、光武,遇曷及此哉!夫中兴之主,患不武决;偏安之日,必竞共驩。闽中之立,皆不堕此。卒致江陵尸幕下之君、义士碎西台之竹,则彼枭徒几希,尽绝而已矣;曩非妻孥雪掠、少长横尸,瞽目索涂、贰臣入传,此曹尚少悔哉!成功痛母、拒父,弃鲁、从滇,势有所厄,人亦议之。然周瑜非口舌能动、熊飞从岭峤起兵,故老遗臣,比以共和之治焉。虽操文徒祝、植旗无功,弃甲江滣、漂血海口;然且赤羽耀日、铁骑嘶风,电激飙驰、涛奔云立,大义申于南北、高皇鉴此牲毛:此闽中所以为明、成功所以不折也。台湾南迁,鸿毛借寓;礼贤才、屯军民。孟珙置江汉书院,流人栖息而安;窦融称五郡将军,河西拱手而服。搜〈衣,𡗗代亠〉下〉甫定,膏肓弗痊!太原仗仪,莫传三矢之遗;尼山泣麟,徒拥反袂之痛。延平有知,当亦赍恨九泉、自伤弗禄乎?三藩构叛,八郡旋亡;鼓角鸣于岭上,旌旗逼指鲲身。王孙之母,施责于倚门;仲连之矢,犹射夫燕将。虽在兴朝视殊残寇,盖三齐亡而田横不屈于岛中、炎运衰而邴原求之于海外;狡童之歌,宜西周不以为罪也。卒后憸人篡戴,天泽自亡。鸡笼议师,施琅反噬,败纲裂维,厥祸宜及;岂必「生女」碑谶、鼓山僧偈,斤斤前数乎?惟是明运终于南台,而新竺实辟于郑延平;泽不三世,而庙祀已蠁于闽。天事、人纪合而观之,固「屯蒙」之机,顽懦所激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八
江西之乱
宏光元年夏六月,阿济格入九江,左梦庚降。其部金声桓进曰:『江西无兵,请偏师以招之』。使偕王体忠往。体忠,流贼白旺党也。旺军枭整,体忠刺而代之;先梦庚降。至是,与声桓偕。江西巡抚旷昭懦无备,声桓檄之降。其将王得仁以百骑自九江、南康趋南昌,昭使吏民迎得仁,自遁于临江,再走万安;南昌、临江、瑞州、袁州、饶州、吉安皆没。声桓居省城,纵兵四掠,士皆不附。艳刘天驷富,尽抄之;降者亦家破。闻隆武帝立福州,谋应者众。旧巡抚将邓武泰、白之裔壁峡江固,未降。
秋七月,隆武帝以黄道周为督师大学士,出江西;赐剑,便宜行事。道周将自衢州入徽〔州〕、宁国,上疏:『关内之扼在建阳,关外之扼在广信』。值御史詹兆恒、广信知府解立敬使迓道周,陈说利害。道周遂行;无食、无兵,徒手号召,得扁担兵千,历铅山长玉以进。隆武帝使张家玉屯金溪以助之。道周夫人蔡氏亦聚兵,号夫人军;旋以无食,罢去。
时益王由本首以兵复建昌,止云南援将赵印选象炮兵以自助。刘士桢复泰和、庐陵,曾应亨起抚州,张述载击声桓部于密浑,败之。刘士桢、胡定礽、李含初、郭贤操各以兵复郡邑。左庶子杨廷麟开忠诚社于赣州,招檄士与守吏以死守;隆武帝嘉之,擢廷麟吏部右侍郎、刘同升国子监祭酒:江西义兵大起。声桓使刘一鹏御峡江、王体忠备抚州、高进库攻建昌;赵印选袭其屯破之,尽杀其妻子。旋出战,降者某潜通进库兵,以火矢射象军,益王败绩(已上详「义旅」),建昌遂没。声桓兵西至于皂口。
是月,永宁王起兵复建昌,遂复抚州(详「义旅」)。副总兵施福入弋阳。新城已降,总兵杨武烈潜复之。隆武帝使李翱知县事,兵民相杀者累日;翱擒杀其党及佃民乱者,新城复定。九江、临江、饶州、瑞州、袁州、广信间义兵复起,南赣巡抚李允茂又使徐必达复泰和。声桓使王得仁趋抚州,王体忠趋建昌,刘一鹏、王进才、郭天才、高进库、汤执中、柯永盛分击义旅。诸将多良玉部,既降,受制于声桓。寻陷宁都;进攻吉安,陷之。允茂走赣州,告急于闽;隆武帝使福建巡抚吴春枝自邵武为之援,命总兵陈秀救建昌,詹事罗大任、大理寺少卿黄云师、兵科给事中曾应遴募兵复九江、南昌,且援赣州;命张家玉监郑彩军出广信,促定江西,招土寇邱华、谢朝恩等于湖西、湖南。援将黄朝宣始逗留不肯进,至是噪归。声桓亦忌体忠兵精,诈杀之;一军大哗,飞矢四射。声桓击定之,使皆隶王得仁。得仁辽东人,发五色,军中呼为「王杂毛」;骁勇善战,声桓尤爱之。得仁为效死,故声桓兵众而益强。
八月,万安军乱,杨廷麟告急。刘一鹏至峡江,白之裔叛降,进攻袁州;李时兴固守,蒲缨战,败绩,袁州遂没。之裔更导一鹏陷吉安,乘胜攻万安,执旷昭杀之。曾应亨被袭于临川(详「义旅」)。
郑彩距广信而军,不肯进。声桓攻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固守;张家玉使洪旭、林习山援之。
大学士苏观生忿郑芝龙状,自请经略湖广、江西;隆武帝亦思自赣州入湖南,命为总督,募兵南安以待。
九月,命太仆寺少卿林兰友巡抚江西;曰:『虔民之憔悴久矣,卿宜振厉;先教后刑,先情后法』。又曰:『小贪必杖、大贪必杀,其力行之』!徐必达击刘一鹏于泰和,败绩。杨廷麟、刘同升击声桓兵,大破之;乘胜复万安、抵泰和,尽克吉安境。又复临江。上疏:『赣州山川上游,仰攻不易;左湘楚、右闽浙、背临粤东,控制三面。乞赐临幸,使天下知朝廷有兴复之计』。隆武帝然之;阻于郑芝龙,不果行。加廷麟尚书、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召李允茂入为兵部侍郎,代以张朝綎;旋召朝綎,以刘同升代之。
督师大学士黄道周至广信,使夏学先取东乡,赵之玺复安仁、余干,沈和击土寇胡沛然,降之;旁趣饶州、抚州。闻金声被执,遣将守马胫岭。使黄奇寿出牛头湾,战大捷。遣王嘉封出婺源,败死;游击李忠被执。俄,奇寿、李瑛、倪彪亦溃于童家坊。道周上疏:『敌掠暖水,去广信可百里;臣军入郡者千许人,东出马胫可七百人,之抚州、饶州者二百人。臣之现军千余而止。今势急,请使方国安出严州老竹岭,攻徽州牵制之』。隆武帝无兵、国安又浙军,是以不能应。
郑彩在广信羸卒数千,数月不一出。黄朝宣入掠袁州、瑞州、临江诸郡,土寇谢忠良等所在焚掠,福建土寇阎、罗、朱三姓纵掠及抚州,别贼掠南康,重以金声桓淫掳屠杀,江西大乱。
冬十月,金声桓兵攻吉安,徐必达援之,战败而死。侦广东兵至,声桓众退入于峡口。杨廷麟击王得仁等于樟树镇,又败。遂弃临江,守吉安。时隆武帝以万元吉总制江西七省军务,入守赣州。
十二月,赣州巡抚刘同升卒。元吉适至,隆武帝使兼巡抚事,与杨廷麟固守。赣州居江西上游,水陆达广东;地数乱王得仁,讨定后,势少戢。终明世为重镇,故廷麟等扼之。
是月,黄道周军溃,张天禄追之至于江西之开化,乃止。
金声桓兵陷抚州,郑彩不之救;张家玉切言之,下诏严责,迄不惧。右佥都御史陈泰来以兵取上高、新昌、宁州(详「义旅」),进围瑞州,不克;遂取万载。声桓攻之,新昌守者以城叛。泰来走界埠、攻抚州,败死(详「义旅」)。声桓东至许湾,张家玉结陈辉、蔡钦、林习山三道御之。军中夜火,家玉斩救者,设伏以待;诘旦,声桓兵果至,旭先疾战,家玉亲督黄虎等继之,斩其二将、首级四百,家玉将陈有功亦战死。日加午,声桓兵大至,矢下如雨,烧诸山毕赤,家玉坚不动。王得仁驰书招赵珩降,众偶语,珩大惧;家玉执其手,拔剑誓曰:『当共死事此间耳,敢疑谤者齿此』!夜半,设太祖高皇帝及关壮缪位,率诸将哭拜之;悬金于前,使珩及郭毓卿、李明忠、陈良各以百人伏山谷。己伪走,声桓逐之,毓卿等四击,家玉反军斗杀其步卒五千人,骑军溺死亦过半,抚州复立。又使永宁王袭声桓垒,自以兵夹击之金家坡,斩首五百;还妇女、收酒米,给免死牌以生薙发之民,民竞饷之。遣使告捷,且请乡民能复州县者即官之,而斩逃将许象干以徇,军声大振:为江西战功第一。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即位)春正月,江西巡抚刘广久招土寇阎某降之,杨廷麟亦招张安等。闻隆武帝幸赣州,疏迎迓;诏廷麟如行在,以万元吉城守。时吉安有民兵、峒丁凡六万,广东援军亦数千,中书张同敞征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元吉申定军制,诸将不乐。张安前从廷麟复吉安、抚州有功,赐「龙虎新军」号,元吉倚以战。然安盗贼,居赣淫掠;使援湖西,所至残破,亦不用其命。元吉苦之,别募土练以战,诸将益解体。
是月,声桓陷宁州,围奉乡不下;使李士元攻吉安,败去。王友才继至,赵印选斩之。元〔吉〕故识声桓,劝反正;及其受总制七省命,声桓亦心动。得其仆菁华,宵脱其桎,询元吉起居;昧爽纵之。及友才死,问乃绝。
苏观生至南安大征兵而乏食,不能进。
三月,命大学士傅冠恢复江西;赐剑,便宜行事。以冠无将才,使揭重熙、傅鼎铨监其军,以张安、邱华兵隶之。重熙方与徐祖绶等援抚州,击声桓兵于许湾,败绩;主事王兆熊劾之。大学士曾樱荐其才,隆武帝亦知之,各兼给事中;与鼎铨偕。冠至五福关,不敢前。闻泸溪警,反檄其兵归。已而,凡警皆然;人共谏之,不听。惟乞罢,疏十二上。江随、重熙皆劾之,乃罢冠,以重熙统其军。
是月,金声桓兵陷奉乡;又攻吉安,胡长荫违节制,总兵邱龙、张魁皆战死。张安在湖西不能救,吉安军自溃。元吉退皂口,所部惟安远军三百;欲入水死,知县林全春止之。苏观生助以兵,名「新威军」;亦三百人。元吉使监纪陈亮督守绵津滩;高进库至,新威军先遁,安远继之。元吉入赣州,城中大扰;其妾已出署,斩之,众乃定。张安军一至,走湖西;赵印选愤元吉诋其罪,拥兵遁,城中岌岌。值给事中杨文荐使湖南至,以事急,自请助守;综理研密,昼夜不息,元吉倚之。进库并陷万安县。
夏四月,命包象干籍石城、瑞金、宁都、建昌无赖民为兵,汰其老弱,备福建。
郑彩闻博托兵出江西,弃广信、杉关。永宁王固以蛮峒兵守抚州,金声桓更围之,乞师于彩;张家玉以三营援之,围解复合。至是彩遁,蛮兵亦溃,抚州遂没。声桓兵攻铅山,陷之;又陷贵溪,总兵汪硕画败死。遂攻广信,周定礽击之连湖,却之;再战于箬渡及师口,败绩。诸军皆溃,广信遂没。詹兆恒收其众,屯玉山。彩遁至新城,众犹数万;将复走,张家玉止之曰:『新城,杉关之障、福京之门户也;必不可弃』。彩不顾去。张家玉、徐伯昌会李翱痛哭守之,以乡兵三百乘城守、亲兵百人战,荡决数十,杀其军累百。声桓兵纵围之,家玉中流矢陨绝;都司林雄蒙絮入,杀一将,挟家玉走,伯昌、翱皆死,新城遂失。家玉血书召阎龙兵于广昌,不及;安仁诸县先后没。
进库乘胜至赣州,巡抚刘远生出要张琮于雩都,赣人诬之,火其舟,拘捉及妻子。俄,远生以琮至,赣人悔还其孥。远生忿,以琮渡;陷于伏,大败;及河,争舟死者甚众。远生益忿。五月朔,再渡河战,身先士卒,竟不胜;远生被执。俄脱归,屯于雩都以拒吉安、障赣州。杨廷麟檄狼兵于广西,自以张安及诸军再战于默林,皆败。乃散其军,入城守;声桓围之。隆武帝加元吉尚书、文荐佥都御史,令尚书郭维经总理江西、湖南六省军事,与御史姚奇允缘道募兵以助守常山。急诏朱大典、顾应勋兵入援,以其距关近也。大典已被围(见前),惟揭重熙以傅冠军克金溪,再复抚州,有众十万;隆武帝嘉之,擢抚江西,代刘远生。以诸将专进止,不得已退军泸溪。尝击声桓兵于铜铺隘、师姑岭及高田、孔坊,皆大捷。是为湖东之师。声桓使王得仁逐邓云龙军于余于、乐平,遂自水口入光泽;还入抚州,掠东乡、安仁诸县。
六月,吴之蕃、张国祥以广东兵五千至,大战于李家山、牛头山,击斩千计,赣州围解。已复合,城中易子析骸以守。隆武帝嘉叹,赐名「忠诚府」。然势益棘,元吉断指入函中,乞救于湖南、广东,何腾蛟、堵允锡、苏观生、丁魁楚不能救。
秋八月,傅鼎铨军复宜黄,驻于乐安;以闽事急,援之不及。揭重熙在泸溪,将以兵援福州。闻隆武帝趣赣州,倍道趋行在。降将某要击之,重熙大溃;急收散卒攻抚州,入之。其将洪深没于阵;遗卒千人次于玉洞,间行安仁、东乡、金溪、贵溪诸寨,使聚兵;己为日者装,躬入南昌觇焉。郭维经、姚奇允以兵八千至赣州,胡一青、赵印选复以滇兵至,丁魁楚遣广东兵四千至,苏观生募南安兵五千至,杨廷麟召其溃卒,而元吉旧将汪起龙亦至;惟中书袁从鹗募沙兵,主事龚芬、黎遂球督舟师屯南安不及至。诸将欲战,元吉期水师;主事王其■〈穴上弘下〉曰:『罗明受,海盗也;芬、遂球奉若骄子,不可恃。且水竭,巨舟难入』。不听。及师至,声桓使郭天才截诸江,尽焚其艘,死者无艺;明受遁,诸军骇溃。万六吉以广西兵八千至南安,闻之,亦不战溃。降寇谢志良在雩都不敢进,城中惟郭维经部四千、舟师二千列以守。及汀州耗至,赣人益悬。
冬十月,奸人黄震象、黄鼎象自城中潜通于声桓,请为应;散卒助之。丙子,夜雺雪,声桓兵攀堞入;乡兵巷战。及旦,兵大至,守者爇炮皆自裂;乃共拥元吉去,死于东关。廷麟以下,文武殉者数十人(详「殉节」);惟曾应遴为廷麟招兵闽、粤,郭应铨驻兵于龙泉,久乃死之(应铨,维经之子也)。元吉监杨嗣昌军,敏练多奇画,号知兵;及是,昏如睡,接诸将无一言,指对山救垒为空屯。言军事者,趣杀之。精神芒■〈忽,月代心〉,识者异焉。声桓屠赣州,使徐元仁、胡有声、高进库守之。进陷南安府,苏观生走广东。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三月,詹兆恒自怀玉出开化,为降将李荣所杀。林质再以兵复德化、攻建阳,败死。揭重熙、傅鼎铨军先后溃,郭应铨败死龙川。杨廷麟部溃入湖中者,不肯降;然伏匿无能为。泸溪魏一桂等亦然(详「义旅」)。
金声桓益肆,大发兵,使王得仁等将之搜诸宦室民砦;皆诬以抗命,淫杀如流寇。乐平、余干、浮梁间民固忍健,得仁屠之,死者无艺;道、府守令多出降附,各肆捕获,弋人孥贿。降臣李凤翔、孙之獬、董学成为抚按,皆恶虐;檄徐文灿、汤执中、刘一鹏攻广信、吉水、弋阳、铅山、崇仁、龙泉、泸溪、东安诸村寨,尽屠之。降将刘武元巡抚南赣,使其部刘伯禄、徐起仁攻瑞金、石城、兴国、龙安、上饶诸邑,都督叶之南等皆死(详「义旅」);平骨、莲花、钓力、丁田诸寨皆没。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金声桓复以江西降。声桓负定江西功,日夕盼侯伯,仅得总兵摄提督;王得仁功亦不与,心怏怏。凤翔又痛抑之,孙之獬遽易其将佐,声桓不能堪;客胡以宁、胡澹、陈大生、僧德宗各劝反。德宗尝告声桓曰:『二十年后,变江西为红头虫』。至是,以朱缨丹顶镇九江,特信之。觇王得仁私居恒作故明服为梨园,知亦心动。会凤翔死,降臣章于天代之;与董学成等索声桓、得仁贿无已。尝大燕,文吏毕坐,屏声桓、得仁不得与;得仁愠,于天戏呼为「把总」,曰:『欲遂反耶』?及得仁攻建昌,于天索贿三十万;得仁大诟,目迸出;已知不敌,予之;心益怫。其客黎士彦为「公」「侯」玉印各一,玉刚卯;一宵,遗声桓及得仁曰:『隆武帝故在,以此贻之』。得仁受印,声桓且佩其刚卯。使赵旗鼓入湖南觊降将孔有德兵势;犹以妻子在辽东,不敢发。学成廉其状,阳欲举劾、阴索其贿及得仁之侍妾。得仁虑妾去,谋益泄;坚不予。是月,声桓孥至。于天方以数骑出瑞州捕掠富室,或告得仁曰:『于天此去,欲结赣抚以图公耳。前此满骑千余去矣』!声桓计决,阴约降将李成栋、马逢知、刘泽清、徐勇复为明。王得仁将自出建昌,结遗臣余应柱、揭重熙。或告得仁曰:『声桓多诈,宜居省垣以逼之,乃不敢违』。得仁从之。夜勒兵执学成出,始告声桓,遽解发辫、易衣服;旦杀学成于市,及降人副使成大业。执于火于江,请降;使为炮车。督居民还明服,迎故大学士姜曰广为军主。隐士徐世溥止之,不听。揭重熙、傅鼎铨亦至,声桓自为豫国公,得仁侯。以其客黄人龙为总督,幕客陈方、吴尊周为抚按,以得仁妇弟黄天雷为侍郎;遣丁遇时迎隆武帝。移檄远近,称隆武四年。会遗臣某至,言粤、闽状;改称永历,使亲信雷德匿其表于佛经以进。
宗室宜春王朱议衍自江西入汀州,降将于永绶袭杀之。
二月,金声桓徇九江,南康、饶州皆下,江西属邑率为明。胡澹因说得仁:『九江既下,江、楚中断,宜乘破竹之势,袭取建康;下流无备,一举必克。则鲁、豫之间亦将响应,中原可传檄定也』。得仁不听。还语声桓,客皆曰:『此上策也,请急从之。不者,西蹴武汉、湘衡,以联何氏(谓何腾蛟);中策也。不者,攻城冲邑,过而不留,重为流贼;下策也。若俟西粤驾临,北兵猝至,膺城自困,必无策矣』。宋奎光亦请从澹策。黄人龙独言:『江西四接,赣居上游,文武并列;我道粤,赣实隔之。他往,则议其后;宜急取之』。降将罗锦绣在湖广,虑声桓攻之;诳以书曰:『赣州东西要隘;赣定,楚将不费公力』。声桓信之。时声桓、得仁称东、西府,各置吏;新旧客交构。姜曰广又恶诸客非进士科,诟逐之;陈大生等皆被桎梏扑拽走。或自称隆武帝所授官,收众湖山以自立;众判为三。声桓以江、粤势阻,将求益王世子以监国,未果;诸义从官或谋戴鲁王,人心蚁动。声桓使吴高守九江,潘永禧守饶州,白之裔守南康,宋奎光、刘一鹏、郭天才守南昌,己及得仁攻赣州;刘武元欲降,高进库亦观望。声桓以进库勇,欲其归己,陈说利害,且为侯印畀之;进库反怒,曰:『彼天子耻』?不肯降。
声桓使白朝佐攻之;曰:『战酣,吾助汝』。及败进库兵,声桓不至;朝佐怒曰:『将死我耶』?弃其军为僧去;进库得死守。声桓围之,以兵复南安及广东韶州诸郡邑。使约降将高第于归德,第不从。傅鼎铨、揭重熙一赴声桓约,雅不欲居南昌;永历帝使重熙救王祁,径取浦城,断福建、江西径。而王益八在抚州、徐伯昌在宁都、余应柱在东湖及刘季矿等招降属邑,西及湖南之酃县、耒阳、郴、桂阳诸州;姜曰广思援之,声桓不从。吴高兵入湖口,规池州。
三月,潘永禧、陈九思复祁门、黟县、休宁;遂自徽州北济江,入无为、巢县、和州、含山,以傒永历帝还。降将胡茂桢复陷黟县、休宁,降将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尽湖南兵还救。江西谭泰更大佥满洲及降军西,步骑二十万,舟车、驼马、西洋炮无算,将援赣州。洪承畴曰:『直攻九江,则赣自解;此围魏救赵之策也』。从之。谭泰兵历淮入江,水陆数千里,捕掳、拘杀、淫虐、斥卖,男妇悲号,尸被洲渚,天为黄霾。
夏四月,谭泰使和洛辉及降将刘良佐攻湖口,自趣饶州。九江守将吴高弃城遁,良佐、和洛辉入之;尽屠城外民,死者无艺。明日,入南康;白之裔亦遁。潘永禧在饶州,再以兵攻婺源,为敖童所拒;谭泰至饶州,永禧亦弃城遁。谭泰趋南昌,使其将先自西山入,青岚、麦源诸寨尽没,杀人盈野。揭重熙攻汀州,亦败还。
五月,谭泰围南昌,揭重熙乞救于行在,傅鼎铨督两军遥相应。姜曰广、吴尊周则皆惧,不知所为。宋奎光、黄天雷誓守,屡击败谭泰兵。得胜门坏已数丈,奎光囊土补之;大出神枪、火箭,焚攻具。声桓兄出降,奎光捕斩之;部将楚国柱、贡鳌以军叛,奎光追及,杀无遗。使告声桓于赣州。时赣围逾四月,城中斗米六十金,人不及百;降将胡有声将复降,进库不可。声桓攻益急,城坏数处。进库乞降,期以三日;日夜缮补,城复完。南昌使至,王得仁曰:『吾闻先发者制人,今宜闭来使,督士卒锐攻城;彼食乏,又不知外援,不三日必破。赣破。以一师守之、一师入粤;粤闻赣破,必望风靡。然后南通岭表、西道粤西,邀彼来争,我以逸待之;而以奇兵绝其粮道,十万之众可覆也。若弃之而去,强敌在前、赣兵乘后,此危道也。不见宁王覆辙乎』!声桓不听。使盖遇时守袁州、吉安,遽以兵退;部众争溃,得仁斩之不能止。进库出追击,声桓兵自相践死者千计。未至南昌十余里,闻前锋刘一鹏已败谭泰,获其炮六;益轻进。至七里街遇伏,力战,乃得入。得仁别以兵二万趋九江;姜曰广召之,得仁曰:『敌数十万深入腹内;若粮道绝,不分兵击我,则引而西;分则力弱,撤则憋矣。九江城小而固,以我守之,必不能破。以是锁扼大江、遮绝敌粮,犄角南昌,可以制胜;何必同聚孤城坐毙乎』?曰广不听,一日夜数十檄。得仁叹曰:『是惟欲我偕死耳』!乃归。谭泰以舟师截诸江,弓矢枪炮夹岸阵,绵亘数里。得仁转斗,锋锐无敌;斩首数千,获炮械无算。声桓出应之,得仁遂入南昌。城临江,其三门依山立。诸将中郭天才善战、宋奎光善守,而得仁尤锐。声桓欲尽掣其军入;天才不可,自以其部屯黄泥洲。兵皆川产,骁果剽利,为声桓攻福建自杉关长驱及福州,驻于洪塘伪为援军,露米舟上,将俟城中出而袭之;李率泰泄其计,天才掠就食十人归。其援南昌也,以兵冲谭泰,三战三捷,共惮其勇。尤畏王得仁,终夜呼「王杂毛」来。及声桓入城不一战,知无斗志,乃作长围;东起王家渡属于灌城、西绝鸡笼迄生米渡,堑山列舰,周接飞桥,尽枭死者首,取其槥为柱栅,章江之潮亦不至。又纵军虐,四出杀人,而朋淫其妇女,死者数十万。曰广清正无将略,声桓亦自悸,惟务坐守,置城外不复问。盖遇时以粮至,高进库遮之,不即达;谭泰亦扼之丰城,别为粮舟绐声桓众,伏起杀之。由是益闭壁,一鹏、遇时无如何。声桓外援,其近者张启详在瑞州、邓云龙在武宁,然不能为。陈九思历战五年不少衄,然薄声桓不通尺素。其幕客多托乞援遁。胡澹上书姜曰广,沥陈情势;曰广不悟。湖广总督何腾蛟受命援南昌,至于吉安,不能进;城中益匮,斗米八十金。谭泰设南昌令于白沙、新建令于蛟溪,征赋困乏。
夏六月,广西巡抚瞿式耜疏:『声桓举军反正,宜命重臣宣谕号令。若失缓急,必涣人心。巡抚刘远生,秦人也;久领节钺,使之江西必无误也』。不报。声桓表中自称豫国公,永历帝改封昌国公;封王得仁建武侯。声桓不乐,遗书朝贵,请还故封。是月,诏封为豫国公,得仁号如故。草疏者复侈称声桓,而不及其危迫状;永历帝喜,擢其使陈方、吴存周官,而兵不至。
是月,谭泰烧生米渡,明日烧市渡■〈氵义〉。秋七月,烧黄土墩,死者无数。
八月,谭泰决松湖围南昌,城中陆径绝。李成栋自广东援江西,先攻赣州,士马甚盛。高进库复伪降,日夜缮守;成栋不知,退军南安以待。旬日无耗,还军岭上。
冬十月,南昌围益急,郭天才敛其军入。已食罄,纵居民出;状益泄。谭泰分兵攻吉安,张启详遁;东拒余应柱于吴江、都昌。又复宁都,邓云龙以城降;朱议潀被执死。破梓溪,杀刘斯嵊;击丁家塘及林亮、殷国桢诸义师,并破之。东收湖盗,守将徐光程等亦叛降;洪国玉、李安民虽屯湖东,不能救。潘永禧部在祁门、歙县者,复为敖童所败;吴国桢被执死。胡澹忿曰广、声桓弃其策败恢复,自噎死。
永历帝再使李成栋援江西,大檄峒丁、降众及己部统以十总兵,凡二十万、号百万;过岭执人,士夫不免。既至赣州,栅未立,众已饥憋;成栋骄甚。昧爽,闻城堙呼「董大哥」者三;骇曰:『董大成,我中军也;我军岂尽附彼耶?乘马急奔,不作一语;穷一日力,至于南安乃止。诸将不知故,惟从之奔。士卒大溃,弃辎重、器械若山集,实未见敌,为自古败军所未有。成栋迁怒于杨大用,杀之。
南昌益急,宋奎光请战至于再,不许;将以己部独出斗,声桓固止之。就曰广询军事,惟约死守无一策。谭泰使入,伪称巡按江西,声桓磔之,并杀章于天。声桓旋夺曰广印,以全时鸣都督内外诸军事;时鸣亦能军。谭泰馈米于声桓,诮其匮;声桓报笋百斤、橘盈石,示充足。居民请舍命战,声桓卒不许。时城中草木尽,父子、夫妇相啖食,富者至键户枕金毙;外兵亦不致。一日,闻金鼓呼噪声,骇窥之,则王得仁娶妇也;犹以其火器锐,不敢逼。是月,潘永禧将李伯升、汪老五败死于徽州。李成栋在南康忽见杨大用射之,惊悸;止于信丰不进。督师堵允锡以忠贞营救江西,至于袁州,亦不进。谭泰使肉薄攻南昌,金时鸣为铁网,兵至,蒙曳之,杀伤颇甚;谭泰兵却。汤执中部杨国柱已约降,声桓、曰广皆不知。揭重熙、傅鼎铨合军援南昌,战于三江口,败绩;刘士桢、孔元彻亦溃。余应柱躬督舟师至,战于落星洲;亦败绩。独九江生员金志达以兵复东流、建德,然不能救南昌(志达事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金声桓在南昌无日不被攻。值大雨,垣堞皆坏。戊寅,谭泰炮攻得胜门,声桓摘精锐御之。汤执中已开南门导之入,须臾城陷。声桓预作数十棺,全家汉服坐其中,自焚死。王得仁以三百骑突得胜门,三入三出;与谭泰再相值,各不知。得仁遂自澹台门去,不知所终。宋奎光被执,诱之降,不食死;陈方、黄人龙皆死。谭泰屠南昌,遗孑皆尽。
二月,谭泰兵入抚州,刘一鹏走山中;又入建昌,诸将张士举、盖遇时在袁州、吉安间者走湖南。张自盛、洪国玉、曹大镐、李安民在湖东西者各据险守,号四家军。谭泰使觉善等溯流上,遂自赣州蹴信丰;诸将欲走,成栋不可,使炮兵三百伏,曰:『敌至则鸣』。及旦,兵未至,故无声;诸将骇曰:『火军叛矣』!则皆走,去者过半。成栋醉而骑,溺死。觉善等略地至南雄而还。刘武元使降将徐启仁、鲍虎、左云龙攻瑞金、雩都、崇义,破之;进攻梅岭,执总兵刘治国。惟宁都固守,不能下。
揭重熙入朝于肇庆,永历帝欲留,不可;以为兵部尚书,总督江西军务。亦擢傅鼎铨职,使共援南昌。声桓已没,重熙缘途名募,猝遇谭泰兵于程乡,躬自搏战,锋势锐甚,连中三矢,不退;中军桂洪则战死。谭泰兵败去。
三月,重熙驻师宁都、石城间;诸将闻其受总督江西之命,皆归之。永历帝又召傅鼎铨如行在,鼎铨疏请终江西事,不行;重熙亦疏留之。使监军陈化龙驰檄远近,徐孝伯来会。遂奉鼎铨居徐博;张自盛居汀州,曹大镐居铅山,洪国玉、李安民各居其地。重熙因合大镐于广信为犄角,屡及鼎铨将四家军掠广东、福建、江西境。尚可喜屯吉安备广东,兼御诸军。
秋七月,杜永和以兵数万三路攻江西,掠南安、信丰,至于崇义。尚可喜等击之,烧其木城;永和走。
冬,张自盛在湖东,其部董明魁叛之降。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王之纲陷杨坊诸寨,杨奇、杨昌期皆被擒。
二月,宁都州陷。徐孝伯固守经年矣,至是乃破;人谓守城之冠。有彭顺庆者,亦居宁都州;刘武元招之,不从。使高进库攻之;至是,亦被杀。
总督江西军务揭重熙如邵武,约张自盛使结曹大镐于广信;甫入闽,攻者猝至,重熙诱入,伏前后击之,斩馘殆尽,遂破诸郡。追杨捷于抚州,几获之。
夏六月,降将高守贵陷石城,又破冲天、仁石诸寨。
秋七月,张自盛、洪国玉、李安民合兵攻邵武,城中固守;自盛等攻之屡月,不止。得兵数万,势颇盛。
冬十二月,降将张学圣攻张自盛,败之;自盛及洪国玉、李安民走新城之老山岭。学圣攻之,国玉、安民皆战死;惟自盛走免。
时流贼罗自荣有众数万据大庾之云山,北掠上饶、崇义、南康、信丰、龙南无宁日。刘武元使降将杨遇明、刘伯禄、贾熊、董大用分攻之,斩杀殆尽。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夏四月,兵部侍郎傅鼎铨赴曹大镐于张村,被执死。
五月,余应柱援吴江于星子(详「义旅」)。杨捷掩至,应柱被执;湖东尽失。
揭重熙以数十人至贵溪,将会曹大镐于百丈磜。值大镐还铅山,就炊其空堡中;追者骤至,射重熙中项,获之。大镐寻败,没于崇阳。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张自盛自江西攻邵武,又攻延平。
李定国入江西,取安福、永新;寻还衡州(详「荆湘之乱」及「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都督陈文魁等被执于南丰、都督宋献忠战没于乐安、金简臣败死于宁都、张自盛亦被擒于邵武。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徐敬时败绩于广信之九仙山(详后)。夏,曹志鑻、汪文生自饶州、广信降。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五月,降将胡有声攻陈其纶于瑞金之大相山,其纶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其纶当江西再没,遥附朱成功;至是死。
秋七月,张煌言以兵至芜湖;将入鄱阳,合杨廷麟余军图再举,不果。廷麟子弟寻散尽。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冬十二月,宗室朱议滃、都督王佑、经略彭坤皆以其众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冬十二月,陈九思闻朱成功入长江,及金晓等击浮梁,不克。九思始终江西,且知兵;故久而不败。未几,亦降。江西之众尽。
江西上通湘、楚,下道全闽,左捍皖、浙,右固粤东;其山阻而丛,其水潴而急。其民多文采,擅勇劲。固而守之,北江、南岭之壮也;据而用之,舟师、步卒之产也;攻而图之,山林、水陆之异也。左良玉首乱以兵,袁继咸志不获展;而幽、冀之师一旅,江唇便反辕旆。盖公孙陇西,权置度外尔。金声桓志在俘掠,又知南朝未必有备;急风四摇,长箨遽脱。列城溃而不支,守吏望而解绶。因势射利,彼之愿也;而鄱阳之墟,鼎沸而已。刘同升、杨廷麟倡结忠诚,邅历岁月;郁章贡为胥涛、保吉安为脾泄。郭维经、万元吉连翩督帅,镇坐峡口。方诸义旅,则太行张所,乃是客兵;例彼守臣,则有夏臣靡,实收余尽。岂谓天命靡常,横尸化碧乎!同时黄道周出广信、傅冠在湖东,一则徒手号召,成卵石投击之形;一则白面书生,徒慷慨悲歌之气。惟鼎铨、重熙往来击斗,孝伯、应柱展转撑支,张皇舆尸之余,号召山寨之内;流离摧折,志气不衰:未始非挽颓波之欲东、愤渑池而奋翼也。内隙既生,金、王革面;李毡以山东归宋、姚苌举所部附晋。九江、饶州,偏师即下;和州、无为,江表震惊。金陵有席卷之势,湖口有深入之军。进攻退守,胡、王之策,天下之计也;充耳不闻,天夺之魄。复值姜曰广忠愤自摅,事机罔测;李成栋、堵允锡近者丧师,远者不及。至于飞桥圜列、毳帐如云,井蛙坐困、楚歌四闻,束手抚膺,终于破灭而已。南昌既没,列郡偕亡;济尔哈朗、孔有德再问广西,耿仲明、尚可喜兼出庾岭,亡国之蘖萌兆于斯。其后抚州一城,摧锋再捷;鄱阳义旅、苍水思求,必至沮海将亡、中原地尽:江西之旅伏莽,斯无百折不回有如此者。且赣州之役,得谥者二十余人;义兵之堡,主之者且数十辈:以忠则如彼、以义则若此,岂非敷浅!匡庐秀毓人哲,庐陵、文山师表,乡闾接踵,闻风回翔挺发;后之起者,其亦神往于斯!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九
荆湘之乱(陕西附)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总兵官左良玉复监利、石首、公安、随州、枣阳、均州、房县、惠安。
三月,命左良玉功成世镇武昌。时李贼逼京师、张贼走四川,良玉以其间复承天、德安。
夏五月,宏光帝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湖北巡抚何腾蛟疏陈兵贼状;且请湖广总督速之官,收士卒。报闻。
秋七月,左良玉复襄阳诸邑。
八月,左良玉开藩武昌,分其将驻汉阳、随州、兴国诸郡邑;己屯武昌,以提督官制全楚。楚将张光璧、黄朝宣、杨国栋拥溃卒数万劫掠蕲、黄间,袁继咸以恩抚之;疏请湖南总督急之任。不听(见前)。
是月,副总兵孙守法、郧阳总兵王光恩合军破李自成众于兴安州,复平利、白河、上津。光恩又大破贼将路应标,再使苗时秀、王光泰战败之;又烧其均州粮。贼乃遁。
罢偏沅巡抚,以杨鹗总督川、湖、云南、贵州、广西军务;实无能为。起丁魁楚巡抚承天、德安、襄阳诸处。员外郎李向中疏:『湖广穷民散乱,军旅空虚;若贼入武昌,江南岂得安堵。宜募兵、设重镇,与凤阳、淮安相犄角。承天,尤陵寝之地。左良玉屯军武昌,俨有在山之势。抚臣何腾蛟忠国而民任之,闻当他除。夫保江南在扼要,则荆襄为急。任荆襄者,拒贼犹后、驭兵为先;则腾蛟不可易』。从之。
九月,以牟文绶为总兵官,屯荆州;王允成摄总兵官,镇岳州。移丁魁楚总督两广;使何腾蛟仍抚湖北,寻命以兵部侍郎兼抚湖南。荆州陷于贼,文绶自施彝以土兵出图之。御史徐养心疏:『贼使孟长庚城江陵,张贼檄言将犯荆州;若顺流而东,浔阳、芜湖单弱,不几以金陵为孤注耶』!
冬十月,命急饷承德军(详前)。
十一月,左良玉击华容、石首贼,胜之。诏杨鹗回,以何腾蛟总督川、湖、云南、贵州、广西军务;移高斗枢抚湖北,使徐起元巡抚郧阳。左良玉请留腾蛟抚湖北;宏光帝言:『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荆、襄,且应巴蜀;宜俟斗枢至,乃行』。
十二月,以固守郧阳功,加巡抚高斗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宏光元年春二月,贼复犯郧阳,水陆二十万。光恩使别将扼江渚;自屯城外,伏卒榛莽间,贼苦险翳不能驰。光恩步卒战如神,及暝,缚荻树杪,火光掩映,乃以死士冲贼垒,短兵接;伏兵四出,呼声震地,贼弃垒溃。光恩循江冲贼水营,与别将夹击之;贼弃舟遁,尽获其骑舰。郧阳孤悬陕、楚之交,并受贼围;以光恩善战守,竟得全。
是月,孙守法自兴安入终南山,以豪格兵逼故也。寻复出奉秦藩第四子开邸于五郎。
李自成弃陕西走湖北,道郧不胜,则益南。左良玉不能御,遂陷承天;马进忠弃城遁。王骥受命抚湖北,辞不行;宏光帝亦不问。
阿济格及吴三桂追贼入湖北。徐启元、王光恩击均州、光化、谷城、南漳遗贼,走之;遣使迎降,且具舟导其兵,郧阳遂没。
土贼陷湖南之永光。桂林王亨嘉疏劾抚按,匿不闻。
三月,李自成陷潜江,左良玉告急。
戊申,左良玉军反;烧武昌府,尽弃湖北地而东(见前)。执何腾蛟入其军,将自杀;良玉将反持之。及汉阳门,跃入水,守将四惧诛,亦入水死。腾蛟浮沉十余里,渔舟拯之;其仆亦怀印至,返视渔舟,则无有。乃入宁州,自浏阳入长沙,集属吏痛哭盟誓,以便宜假堵允锡巡抚湖北、傅上瑞巡抚湖南,章纩为监军,严起恒调兵食;檄张光璧于溆浦、黄朝宣于燕子窝、刘承允于武冈、曹志建于道州及董英军,皆隶其戏,谋恢复。而武昌、江北无一军,贼遂掠舟从容济,陷武昌城居之;分其党杀掠湖南、北境。
夏四月,阿济格自郧阳击承天、德安、邓州及江北诸贼,皆胜之;遂收其地。
五月,何腾蛟谋出湖南、复湖北;贼弃武昌,走通城死。尚可喜、徐勇尽击败荆、沔贼(详「遗乱」)。
闰五月,阿济格渡江取武昌,兵贼无守者;阿济格遂尽下湖北地,留兵守武昌、荆州而还。
秋,马进忠、王允成、卢鼎、马士秀自湖北入岳州。四人已从左梦庚降,使军湖南北,遂走岳州。傅上瑞闻之,大惧;章纩曰:『此军无主,可抚也』。入其军,与指水誓;进忠从命。
李锦亦自湖北入湖南,至于洞庭;岳州、常德、澧州皆被其毒。
九月,贼党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张光翠、牛万才、塔天宝、蔺养成、王进才先后赴何腾蛟军前降,兵几五十万;李锦亦降于堵允锡。隆武帝进腾蛟尚书大学士,总督诸军。腾蛟裒旧部参以降军,请授黄朝宣、张光璧总兵官,与刘承允、曹志建、董英(腾蛟旧部)、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卢鼎(左良玉故部)、李赤心、郝永忠(即摇旗)、袁宗第、王进才(闯部)并开镇荆、湘,谓之十三家营;划湖以守。而以朝宣为总统,己与允锡分督之;从傅上瑞之谋也。转输不足,加派义饷;公私嚣然。然朝宣、进忠、允成索食于民,无异寇盗;别将熊兆佐等,并贪黩。腾蛟内外支吾,不暇给。永忠、赤心部日杀掠湘、湖间,民无所诉。岳州阻湖,上达武昌、下入长沙,为南北之键;诸将置不顾,岳州遂墟。
冬十月,何腾蛟总师北伐,志气锐甚;拜表即行,使监军道李膺品期会堵允锡于岳州。黄朝宣首抗令,惟监军道章纩以马进忠、王允成至、张光璧自靖州至。纩以军先,腾蛟自帅满大壮、吴胜军继之。堵允锡亦使李赤心自湖北至,与尚可喜等遇,三战三败,腾蛟威望为之损。允锡在澧州,与腾蛟各疏行在,请幸湖南;隆武帝决就腾蛟军。
十二月,孙守法攻西安,降将孟乔芳以七百人守;曹三俊等约内应,不克(详「义旅」)。守法围西安,明年正月乃解(详「义旅」)。
是月,刘体纯等掠襄阳,降臣徐启元击败之。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攻岳州,傅城力战,大破可喜等军。又使张光璧战藤溪,诸军力斗,杀获遂盛。又使马忠攻湘潭,皆大捷,山寨响应。是役也,刘承允〔畏〕葸不进,赏故不及,承允反怨腾蛟。张光璧、王允成固有隙,至是复哄;腾蛟右允成,光璧大愤,以其众走。副将黑运昌赴尚可喜降。允成亦拥众走,声言寄室于湘潭,马进忠托就食湖西。腾蛟不能制,退屯湖西,划湘以守;满大壮、卢鼎从之。堵允锡攻常德,下之;东复松滋各郡邑,渡江围荆州。满洲军固守、忠贞营又毒掠,以故不能下。
二月,隆武帝封孙守法、武大定皆伯爵;宁夏、甘肃、神木、靖边兵皆附之(详「义旅」)。
命堵允锡巡抚湖南;觉罗郎球以兵救荆州,允锡退走(详「遗乱」)。使杨国栋、张光璧扼回子河。孔有德入岳州。
三月,以傅冠总理湖南剿抚事宜。冠不能军,寻罢。
夏四月,刘体纯、袁宗第等掠襄阳、樊城,围邓州;渡汉,北掠兴安,入汉中;南入归州、彝陵,旋走入川。
五月,隆武帝以章纩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南。纩有智略,行军不避敌;腾蛟以覃遇春、吴胜军隶之。遇春夜袭尚可喜、耿仲明兵于新墙,逐北三十里,屯于潼溪;伏火器于垣内,攻兵围之数十重。遇春酣战自辰至酉,可喜兵退;遇春追之,满大壮、陈友龙翼而进,杀伤殆尽:南北用兵捷始此。俄,降将杨么以舟师入洞庭,纩使马进忠御之;么亦良玉将,进忠伪与盟,执而杀之。南北相守经年不败者,纩之力也。尝攻岳州,以无继还;又大战于大荆驿,隆武帝嘉之。至余诸将黄朝宣屯燕子窝、张光璧军攸县、郝永忠在宁远、马进忠止沅州、王允成入常德、卢鼎居衡州、刘承允据武冈、王进才营长沙,各不用命。
六月,孙守法退保五郎山,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详「义旅」)。
秋七月,何腾蛟使张光璧、郝永忠自湖南入闽迎隆武帝;光璧止攸县不进,永忠屠桂阳州。或曰腾蛟阴憾于隆武帝,故止两军使不行;盖蔑之也。然腾蛟于诸将独喜永忠,曰:『吾阅人多矣;能助我者,其郝安南乎』!次即光璧。人颇怪之(详「遗乱」)。
秋八月,孔有德、耿仲明及降将沈志祥、金砺以兵入湖南;黄朝宣御之燕子窝,大败之。而军乱甚,纵掠永兴、萍乡间,至于褫人之革;淫杀焚掳,无异诸贼。士卒为乡民忿杀者,更募足之;湖南、江西重被祸。
冬十月,何腾蛟、堵允锡各以疏至肇庆劝进。永历帝封刘承允为侯,使镇宝庆。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守法退守石子城。
孔有德出岳州,章纩战不利;何腾蛟使王允成及诸军援之,皆不至。覃遇春走长沙,章纩守湘阴。
二月,孙守法退守石鳌谷(详「义旅」)。
章纩谒何腾蛟议战事,将以舟师返。胡一青兵至,纩抚之;使王进才、覃遇春、姚有性、熊兆佐共奉督师守长沙。进才、有性兵复哄,腾蛟出询之,伤于炮,仆;纩驰出,使一青救腾蛟,免。遇春等皆四溃。有德闻之喜,骤以兵攻湘阴;胡一青奉章纩入衡州。有德攻长沙,腾蛟创甚,誓死守;王进才部掖之,骑而走。长沙知县王宸开门降,湖南省治遂没。腾蛟至衡山,创甫愈,使章纩征诸军;王允成已弃常德走,黄朝宣走衡州,马进忠、王有才遁五溪山中,湖南镇将一时奔溃。张光璧自茶陵使满其兴以千兵卫腾蛟;有德至,其兴战死,腾蛟单骑走衡州。
三月,孙守法复宁州,屯于乔麦(详「义旅」)。
孔有德至浏阳,尚可喜攻燕子窝,黄朝宣以陈士明等降。可喜略诸县,会有德于湘潭。
夏四月,孙守法败没于兴安。武大定亦自紫阳走,贺珍入郧阳、襄阳;寻败于竹溪(详「义旅」)。
孔有德陷衡山。衡州固卢鼎分地;张光璧突掠之,鼎走永州,光璧踞衡州。有德踵至,光璧挟腾蛟、章纩走,且先遁;腾蛟使纩招溃军留四日,走祁阳,衡州遂没。有德取黄朝宣父子,车裂之;恶其荼毒江西、湖南也。张光璧自祁阳复挟腾蛟走。
腾蛟脱身走永州。章纩追至,责之曰:『长沙不溃,犹可以守;今瓦裂矣,何以慰三年中输将之百姓乎』!腾蛟谢之。檄王凤升守永州,约堵允锡谋恢复。时永历帝遣使劳腾蛟,征其兵入卫;腾蛟以军事急,辞不行。值孔有德兵逼,西走永定。卢鼎守永州,其部武士强、白良劫以降;不果,遂合郝永忠大掠去,鼎仅以身免。良、士强走降于孔有德,促使进兵;有德使掠祁阳陷之,径趋郴州。腾蛟走白牙市。
章纩在东安,以积雨涨,使张朝复祁阳;朝不应,将斩之,乃克祁阳。纩复招土寇降,使守雄飞关及永州;自军石溪,降将谢君锡扼之,腾蛟击之,获君锡,乃济。明日,严起恒至;又明日,吴晋至;言郴州、桂阳皆没,马进忠遁沅州、王允成走辰州、郝永忠匿道州,有德尽陷安化、新化诸处。
是月,王光泰在湖北,复为明。光泰,光恩之弟也;光恩降,以原官驻郧阳,降臣李之纲虐之,光恩死。光泰以其军入襄阳,遥奉永历帝号,自称镇武伯;杀降臣甘文奎、刘开文及降将杨文富数十人。还取郧阳,杀降臣董有声及保康、竹山、郧阳知县官,尽取其地。使结贺珍、武大定于陕西。降将孙定远来攻,光泰阵斩之。
何腾蛟在湖南,承永历帝使朝桂林,以余军付章纩图湖南。
五月,孔有德军屯衡州,章纩使王凤升图之。
张光璧径至武冈州,与刘承允争劫驾;不胜,大掠新宁。承允请敕解之,光璧定沅州。
总兵杨国栋以舟师入洞庭,攻长沙;耿仲明还击之,国栋败走。有德陷龙阳,进陷常德,放兵四出;堵允锡匿永定卫,张光璧遁宝庆,马进忠走五溪,李锦入施、巫(详「遗乱」):率望风遁,空其城以待,有德徐入之。惟周金汤诇永州无备,夜噪而入,遂复之。
六月,何腾蛟请檄马进忠、张光璧、王有才、牛万才、袁宗第、高必正兵五十万攻衡州;扼于刘承允,惟隶以赵印选、胡一青兵。一青因说腾蛟曰:『长沙之失,非战之罪,直开门揖盗耳。诸将望公如云霓,迟则解体』。腾蛟然之,即日行;赐之银币,命廷臣郊饯。承允伏甲攻之,一青、印选尽杀其军;永历帝不问。会张光璧入朝,劾承允;承允惧,请使腾蛟屯衡州。堵允锡亦劾承允劫杀状,高必正复至,承允益惧;思以允锡制之,请加允锡大学士,赐剑,总督江楚军务,屯长沙。其地并没,承允以空名扼之。流寇王明俊以众降,封为侯伯有差。
秋七月,章纩以兵徇永明;愤诸将横虐,闻警先逃,郁郁成疾卒。何腾蛟亦至,哭而葬之石溪;自军于白牙市。
郝永忠自桂阳走,遇尚可喜军自长宁至,大掠走道州,张学孔被执。
八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复以兵陷宝庆,遂入祁阳,杀宗室王兆鼎、世子干生、总兵李茂功、黄晋兴数十人;进逼武冈。刘承允屯紫阳江,使陈友龙军石羊渡;友龙扼水阵,有德三攻之,皆败绩。承允忽至,颦蹴久之;友龙侦其壁,则举军降矣。友龙恸哭从之。承允蟒玉乘舆出,有德使去发而后见,从之;且约为平行礼,有德许之。承允遂以武冈降,且请急追永历帝。有德疑不厅,承允自以兵追之;及靖州之王家堡,谢复荣力拒之,乃走(互详「永历奔亡」)。他日有德宴诸将曰:『使皆如陈将军者(谓友龙),吾安得至此』!承允不能对。
湖南、北文武闻武冈州陷,又不得永历帝耗,督师堵允锡、巡按熊麟将立荣王于辰州;腾书故大学士熊开元,不可,乃止(互详「永历奔亡」)。刘体纯等掠郧阳。
冬十月,孟乔芳陷兴安之白土关。王光泰击降将王平于内乡、房县,皆败绩;平陷郧阳。墨特根亦攻甄川锺于房县、方国成于合口,光泰走入川(详「义旅」)。
耿仲明以兵攻永州,何腾蛟、胡一青守之,背城力战。一青忽言内外援绝,徒死空城无益;挟腾蛟走全州。王进才巳先走,尚可喜追之,陷桂阳。鳌拜入沅州,张光璧遁,傅上瑞出降,岷王埏垓二十余人皆被执死。上瑞说腾蛟立十三家营,卒乱湖南,性又反复;至是降,居刘承允军中,屯于武昌。有德使降将线国安及陈友龙攻靖州,陷之;杀姚有性,何腾蛟奔广西。堵允锡、马进忠等走永顺、保靖土司境,寻入贵州,乞师于皮熊。王祥复入施州,胡一青、赵印选遁广西。于是武冈、宝庆、常德、沅、靖、郴、桂阳县郡皆没,总兵周思仲等降。腾蛟闻之,使周金汤、熊兆佐屯东安路、王凤升屯永州路以备之。耿仲明复自永州陷辰州,西。
十二月,何腾蛟自永福传檄诸将,大举攻湖南;遂出师攻取诸路(详「两广之乱」及「遗乱」)。堵允锡自走永顺,愤不得恢复;至是,刺血书二祖、列宗神位,恸哭欲自杀,众皆哭。张光璧、牛万才奋兵出,再攻辰州,克之;王进才亦至。允锡以忠贞营赴长沙,线国安拒之。允锡及其犹子正明亲甲督师,血战三日,国安大败遁;遂取衡州,自益阳东。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张光璧及贵溪王攻沅州,败绩;永宁、黎平间义兵亦没(详「义旅」)。
二月,孔有德再以兵陷永宁及辰州。
夏四月,永历闰三月。
五月,张光璧复靖州及沅州,戴国士复降。其人即陷陈泰来者,昵于光璧;请以为湖南巡抚,永历帝亦从之。
贺珍战败于竹山及黄泥港,又败于石梁,遂自湖北走入川(详「义旅」)。
陈友龙诱降将某于辰州,杀之;尽歼其众,复为明。遂自靖州复黔阳镇筸,东攻武冈,拔之;斩诸叛者,以祭傅作霖。进围宝庆,孔有德兵来援;友龙大破之。
腾蛟檄曹志建等攻永州。线国安攻辰州,亦不克。
六月,堵允锡复常德、宜昌、桃源、澧州、临武、蓝山、道州诸郡,兵势大振;忠贞营亦入荆门、宜城,告捷。允锡闻有请议和者,上疏宜绝口不一言;时论壮之。
俄,金砺军至湖南,别以舟师浮洞庭入沅江,马进忠御之麻河;侦其状,使皆断长矛为短戈,巨斧继之。刘子良先,马维兴、杨进喜继,猝压其垒,奋矛呼刺,万斧继之,人皆靡。自以骑兵张两翼,纵斩降臣黄廷伯、宗尚勇、马汝弼、高捷及士卒七千有奇。比舟师至,进忠空其城,使杨国栋伏苇中待之;兵至伏起,大骇悉降,逸出者又尽获之。知马蛟麟所在,与郑古爱往降之。
刘承允在武昌,以陈友龙复降,守者疑之;使屯山上夜攻之,一军为靡,傅上瑞亦死。
八月,兵部右侍郎刘季矿复酃县;旋没(详「殉节」)。
李成栋出南安,闻降将田起凤在郴州,迂道乐昌、宜章以招之;起凤复降。两军在途骚扰无状,居民结寨自保。成栋戏起凤曷攻之?守者炮发,成栋怒,屠之去。
九月,何腾蛟亲督师攻永州,降将余世忠出战,胡一青击败之。孔有德兵来援,一青伏兵文明铺,夜分兵至,伏起攻之,大败而去。世忠及降臣李绍祖死守,自夏历秋,大小三十六战;城中食绝,咽草啖人,弃所割妇女之私十五石,犹不肯下。
冬十二月朔,何腾蛟拔永州。时城中人尽,满洲军知不守,杀在籍降官刘兴美等,突围走。杨国栋追至冷水滩,斩世忠;执绍祖及林国栋械至桂林,瞿式耜数绍祖罪而斩之。腾蛟攻衡州,守者遁去,遂复衡州、东安、永明、江华、道州、宁远。监军御史余起鹍、职方主事李春甲复宝庆(详「义旅」)。于是永宁、茶陵、酃县、安仁、新宁、耒阳皆克,宝庆、衡州捷书且同日至。腾蛟驰檄长沙,聚苗、汉兵食以进。
马进忠以兵复常德,大集刍秣于城;李赤心自湖北至,羡其完富,欲据之。堵允锡强进忠使让之,且托与盟;进忠忿,终歃无一言。甫还,即促士民走,纵火烧城,不遗一甓(详「遗乱」)。以胡一青屯衡州,乃西走武冈,杀掠五百里;王进才亦弃宝庆走。赤心至常德,城空无所得,亦弃之。诸屯将闻其至,皆弃地走,湖南为空(详「遗乱」)。允锡使毛寿登、杨国栋守常德,自以兵东。
腾蛟方疏进功、赤心必不合,湖北千里皆空非策;且聚数十万兵共食湖南,兵哗民尽,瓦解之势将在目前。欲使进忠辈分道立功,亟请圣断。给事中金堡因请命腾蛟督进忠及诸将围长沙,允锡以忠贞营救江西;从之。命甫下而变作;腾蛟在衡州大惊,急檄马进忠出益阳,招王进才等约堵允锡以忠贞营攻长沙,己督赵印选、胡一青等来合。时孔有德等还江西(详「江西之乱」),仅使降将徐勇守长沙。允锡兵以争常德故,不能进;忠贞营惟掳杀,勇得以守。允锡不能下,东次郴州,至于吉安而还。俄,忠贞营弃长沙走,曹志建首以其部还龙虎关;诸将毕溃,大掠衡州、宝庆、宜章间。腾蛟顾事急,将自邀赤心入衡州,马进忠使杨喜往卫之(详「遗乱」)。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空无人;以日暮,止之。李绍祖子以告徐勇,猝执之;腾蛟抗节死。马蛟麟等复陷常德府。
二月朔,张光璧攻辰州,不克。济尔哈朗、孔有德再以兵入长沙,攻湖南。
三月,李赤心大掠衡州、永州、郴州,西(详「遗乱」)。
永历帝方诏堵允锡守衡州。命未下,允锡已驰至,使尹具瞻、堵正明守永兴,陆士毅守安仁,龚龙守攸县,胡一青、陶养甫屯衡州;檄赵印选来助,不应。俄,济尔哈朗追赤心至永兴,陷之;堵正明力战死(详「遗乱」)。
廷议:代腾蛟者,无若瞿式耜。永历帝然之,诏式耜总督诸军,赐弓矢斧钺;永、宝、鄂、岳上下三军之在行间者,生杀唯命。式耜疏辞,不许;乃建大元帅旗鼓,申严号令。疏请兵科给事中吴其雷监其军,荐张同敞知兵下士,宜重奇,大收人望;曰:『凡重茧跋涉而来者,非忠义、即功名之士也;岂可假人哉』!
王永强为降将李国翰所败,宜君、同官、蒲城、安塞、清涧皆没。延安、绥德亦旋没(详「义旅」)。
夏四月,尼堪击刘体纯等于西乡、平利,大败之。
孔有德薄衡山,王永祚大败之。再战于草桥,自辰至酉,杀伤相当;有德忽以轻骑出阵后,遂不支。有德陷衡州。
堵允锡走耒阳,将之永兴;闻城陷,尹具瞻、陆士毅、龚龙皆先遁,诸县尽没。允锡走郴州,遇孔有德兵,几被获;日中而雾,宵得萤火烛,乃入桂阳。五月,至龙虎关。曹志建咎其召赤心,朱谋烈又谮之;允锡将之道州,志建击之。大战,尽杀其部,执允锡入镇峡关;将害之,允锡逾垣走广西(详「两广之乱」)。然是战也,志建精锐亦尽,悔无及;遁于永明,不敢出。桂阳诸邑亦旋没。
秋七月,焦琏、赵印选攻永州。尼堪至宝庆,马进忠走武冈;弩山追王进才至沅州,守者先遁,遂入靖州。济尔哈朗兵自永兴取辰州,使达尔趋永州;周金汤、熊兆佐立栅大松桥以拒,不胜。又战于王公岭,败绩。胡一青、王进才合兵拒河岸,亦溃;金汤、兆佐走新宁,牛万才自湘西掠新化、溆浦,攻苗砦,不能入而走。王进才、马进忠匿于武冈山中。
冬十月,降将马蛟麟攻道州,曹志建败;出金二十万,曰:『斩一级,金一锭』。军士争赴敌,蛟麟大败,俘获无算;遣使告捷。马进忠复攻武冈,克之。寻趋宝庆,又克之,遂复靖州。巡抚郑古爱使总兵刘禄、胡光荣、林国瑞、黄顺祖、尚文明徇永、郴诸属邑,及于桂阳。
十一月,瞿式耜、焦琏分兵三路趋湖南,攻永州、沅州及广西之全州,谋恢复。勒克德浑、孔有德兵亦至,复取燕子窝。有德至白虎关,曹祯走道州、马进忠走武冈,宝庆诸郡复没。胡一青、周金汤、熊兆佐、王永祚、张明围永州匝月矣;其地三面河,永祚垒其陆,路复绝,降将李东斗誓守不肯去。
十二月,孔有德援永州,自以骑兵绕河外至。永祚军淫掠,敌至争遁;有德纵,居民含怨者复助之,死者千计。一青、金汤、兆佐不战溃;惟张明全师归广西(明,焦琏部将也)。有德破长宁诸邑,兵民多死,湘西复没。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线国安陷新田。二月,陷新宁,向文明降。有德攻武冈,马进忠败绩,负创走;总兵胡光荣被执。进忠走靖州。
三月,兵部尚书张同敞围永州,不克。孔有德入龙虎关,曹志建奔广西;有德兵至郴州,周金汤又溃。会有德还衡州,势少辍。
夏六月,孔有德陷桂阳,张士举、盖遇时降之。有德攻镇峡关,总兵惠延年力拒;有德出间道,猺人之被虐者导之,曹志建大溃,死者蔽地。
袁宗第等分掠宝庆、荆州各郡(详「遗乱」)。
秋八月,牛万才及线国安战于万阳山败绩,旋降(详「遗乱」)。
九月,孔有德兵益西,永明诸县皆没。进忠走城步山中。
冬,郝永忠等掠房、竹(详「遗乱)。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孔有德使马蛟麟攻郴州,寻入之。时湖南所存沅州以西数县邑靖州、郴州、桂阳、蓝山、宜章、兴宁间复有白头、红头、梅獠诸贼,忽此忽彼,随在蹂躏,不胜纪。
冬十月,于大海至彝陵降(互见「四川之乱」)。
李来亨皆受封,分掠湖北之边(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孙可望使李定国、冯双礼攻湖南;自出贵州,期会于武冈。定国至沅州,沈永忠遁;定国入沅州,取遂平、蓝山。
夏四月,李定国攻靖州,击降将张国柱、许天宠,大败之;遂入靖州,执降将杨国勋杀之,东入宝庆。
秋七月朔,李定国克宝庆,沈永忠走湘潭。定国使马双礼率前军都督高承恩、铁骑营王会、武安营陈国能、天威营高文贵、坐营靳统武击孔有德兵于驿湖,斩其骁将李四;自以左军都督王之邦、金吾营刘之讲、左协营吴子圣、武英营廖鱼、骠骑左营卜定唐出武冈州,攻桂林(详「两粤之乱」)。白文选亦攻辰州,军于荔溪,距城仅十里;徐勇攻之,张景春被杀。文选攻益急,勇固守;粮尽援绝,勇犹不退。李定国复自广西入湖南,取永州;执降将纪国相、邓允昌、姚杰数十人,皆杀之。
八月,明湖南军取彝陵。
冬十一月,李定国取衡州,入长沙;西取湘阴,入岳州,以为进忠守之;定国还长沙。孙可望以猓猡兵五万助白文选攻辰州,斩降将张鹏、吴光鼐;急攻其北门,而使白文选自东入,执勇斩之,遂取辰州。李定国遣兵攻郴州,执降将金汉惠杀之,知州郑元勋降。定国益东,至于江西之境,皆为明;俄为孙可望檄还湖南。
时尼堪、屯齐以兵入湖南,马进忠弃岳州西。尼堪逐之,战于湘潭,进忠败绩,走宝庆。定国闻之,谋弃长沙诱深入而覆之。尼堪入长沙,恃胜穷追至衡州;定国使进忠及冯双礼伏白果,己夹蒸水军。尼堪骤至,定国与战,自晡达旦凡数十合。尼堪恃锐,丹顶龙旗登山望战,定国卒自丛筱中斫之,顶踵分裂,从骑尽没。山下军不知,犹力战。马宝中流矢,少却;讶双礼军不至,侦之已西去。马进忠不知故,亦从之(详「李孙之兵」)。定国大骇,阳却收其军,走宝庆,尼堪军亦止。定国复谋出间道攻之,不果;还军武冈,长沙东北复没。
十二月,封湖南总兵莫宗文为安仁伯。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正月,屯齐攻辰州;李定国再以兵出湖南,使马进忠攻永州。
二月,屯齐救永州,李定国不退;闻孙可望亲追已至于靖州,惧,先自龙虎关去。
三月,屯齐入永州,言败定国众四万。
是月,杨国栋、莫宗文合兵攻常德,不克。孙可望亦冀以战胜詟其下,至宝庆闻屯齐方军坌路口,自以轻骑往袭之;阴雨绵缀,三日始及之周家坡。屯齐无备,骤遇之,惊且溃;可望军杀数人,遽掠马,乱。屯齐还攻之,可望扼山岭。文选、双礼左右拒,可望建龙旗鼓吹为中军;屯齐尽锐注之,可望大败、文选亦溃。走辰州,阿尔津又败之;惟双礼阵不动,得引去,屯齐亦不进。以其军陷宝庆,分掠永州、辰州,至于黎平。自春及冬,兵锋四及,死者百万。
十一月,屯齐兵陷郴州,还。湖南州郡皆没,惟武冈、沅、靖、辰犹为明。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永历帝改辰州为沅兴府、沅州府为黔兴府。刘文秀以兵出湖南,孙可望自按沅靖军。尚可喜尤畏李定国,请使洪承畴以满洲兵自衡、桂入,自以诸降军自永州入图广西;不许。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刘文秀入湖南取辰州,进攻常德;凡兵六万、战舰千余。降将李本深拒之,文秀还辰州。
五月,文秀再自辰州趋陬溪、龙湾,攻常德;分遣卢名臣、冯双礼以舟师攻岳州、武昌,亦为辰泰所拒,还军西。本深伏兵河濮口,视其半济而击之,六战皆胜,焚其舟。又败之龙阳,名臣堕水死。文秀、双礼还贵州。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辰泰攻辰州,李定国使廖凤、李先芳援之;不克。
秋九月,辰州破,土司彭宏澍亦降。其诸姚、黄贼在彝陵间者,屯聚不一;阿尔津大败之,招降殆尽。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月,孙可望走靖州降,武冈州亦没;李定国守沅州、靖州(详「李孙之兵」)。时洪承畴驻长沙,辰泰、阿尔津驻荆州,守而不进。及可望降,承畴自请攻永历帝于云南,使偕洛托出湖南。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夏四月,洛托将出师,洪承畴先使降人袁廓宇招沅州、靖州,下之;贺九仪等溃,湖南尽没。惟湖北边郡错出四川者,犹为十三家营所据;久之乃灭(详「遗乱」)。
武昌、汉阳,中原枢纽;偏沅、膏■〈石匧〉,黔、滇屏藩。良玉一去,全楚坐亡,而洞庭以北皆墟里矣;赤心骤来,施、宜横虐,而白帝之东且贼穴矣。何腾蛟、堵允锡缀拾残烬,皆纳群仇、立军府、委文武,职固宜然;讵非忘寇哉!且夫温韬降而拥麾、铜马破而称帝,瑾瑜匿瑕,史或一辙。然必指挥惟我,金石坚心:一军下归、巫,以瞷河、洛;一军出袁、瑞,以趋江、皖;一军问汀、韶,以接澎、台:奔命不遑恢复故圉也!岂意四镇之祸,十三家起而踵之;宁南之乱,忠贞营驾而上之!且虔,上游也;而南昌不能救;闽,行在也,而汤阴不复还。堵与何歧,何亡而堵亦覆;贼与兵竞,兵悸而贼亦靡。不知新立之国,其臣宜于和而奋,不宜孱弱与睚眦;其军宜于简而严,不宜恣睢与冗聚也!或谓承允、上瑞自有归狱,降寇诸镇此遽易弭乎!又不知楚督、沅抚,兵饷自操,法令犹在。曩令汰顽弱、第功罪,枭何樊之首以立军威、取横海之军多建支帅;若章纩、若张同敞、若萧旷、若陈友龙亦心膂之臣、爪牙之士也,则厚其籍、重且权。韩岳统军,夜叉亦隶其戏下;仆彘自怼,公孙得用其便宜。军事多算者胜,故打死仗者危;兵事不竞亦凌,故斩乱丝者是也。乃数奔则不罪、荼民则不诛,以任人则郝、张比于耿、贾,以核兵则牙、卫等于莒、邾。卒至羽书纷出,师相已俘;偪阳力攻,连城顿失。湖督之命,譬之而如赘;衡、施之域,弃之而如遗矣!定国再来、文秀更出,平阳横马倒之尸、王浚下楼船之卒;而蒸水忽奔、河濮甚溃。则以内讧败谋、以轻进失助,何怪矢下聊城、地无黑子乎!然而郴、桂流渠,沅、靖撑骨,兵寇皆飧人而食,南北抚遗孑之存!湘水之屠,实类川蜀;岩壑之匿,亦复几何!顾蚩蚩者,竟何罪乎?呜呼!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
两广之乱
崇祯十七年秋八月,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冬十月,命丁魁楚总督两广;贪庸无状,遂为亡粤之本。
十一月,加广西总兵刘承允右都督。
十二月,召杨鹗回,以何腾蛟总督川、广、云、贵军务;以瞿式耜巡抚广西。
宏光元年春,土贼陷全州;靖江王亨嘉以闻。
三月,以黄斌卿挂印总兵,镇广西;未行。
秋八月,亨嘉反。以其党杨国威为大将军、推官顾奕等为心腹,檄广西四十五洞狼兵标勇奉之。亨嘉,朱文正裔;袭封靖江。闻宏光帝被执,谋自立;自是称监国。隆武帝诏至,不受命;举兵将东。巡抚瞿式耜自梧州书责之,檄陈邦傅及狼兵毋受命。亨嘉至梧州,式耜不朝;挟入小舟,索印敕。曹升刃胁之,式耜不予;拽逾数舟,卒不予。坐定,复斥之。隆武帝诏丁魁楚讨之,乃挟式耜走桂林,闭之府中。式耜不食;标将徐高之子窃饘粥进,乃食之。进表闽中,隆武帝闻之喜。邦傅时受檄讨亨嘉,亨嘉拒战,败绩。改馈式耜衣食,瞑不视;乃迁之刘仙岩。檄狼兵,并不至。邦傅急攻之,亨嘉复迎式耜,还其敕印。焦琏为杨国威旗鼓,密输款于式耜;使夜入邦傅军,复缒邦傅入,擒亨嘉械送福州。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立于粤)春三月,亨嘉至福州,贷弗诛,废为庶人;国威、顾奕、吴之琮等伏诛。擢式耜兵部侍郎;辞曰:『国家构祸,岂臣子称功地耶』!会曾樱荐其才,隆武帝命晏日曙巡抚广西,诏式耜入行在;式耜乃东至肇庆。
夏,丁魁楚使吴之蕃、张国详援赣州(详「江西之乱」)。苏观生奉命至南安募兵。再命尚书黄锦至潮州,计议援赣州。
广西土司侬国琦作乱,晏日曙平之;获国琦,命散其众,毋献俘,示仁恤。
秋八月,丁魁楚再遣兵援赣州。土寇黄元吉降复叛,破永定;张家玉斩之。又降镇平贼陈靖众十余万。
冬十月丙戌,永历帝监国于肇庆。时惟两广不及兵,丁魁楚、瞿式耜诸人共立之。
十一月,苏观生复立绍武帝于广州。肇庆立君,观生欲与共;丁魁楚叱其非甲科,不许。观生愤走广州,值唐王聿■〈金粤〉浮海至,观生曰:『此吾君之弟也;兄终弟及,不亦可乎』?关捷先、梁朝宗和之,及巡抚何吾驺、布政司顾元镜、侍郎王元华、曾道唯、总兵林察奉王监国。越五日,即位;改元绍武。以都司署为行宫。封观生建明伯,守兵部尚书;捷先以下各授职。招四姓海蛟,降之(郑、石、马、徐四姓)。制卤簿,宫室除授千计。永历帝使给事中彭耀来诘,耀谓观生:『今上神宗嫡嗣,奕叶重光;大统已定,谁敢复争?且虔、闽既失,强寇日增;公不协力同心以卫社稷,而操戈同室,此袁氏卒并于曹瞒也』。观生忿,杀之。及陈嘉猷、陈邦彦至,再以永历帝册印授观生,譬说利害;不从。使林察攻广西。永历帝以林佳鼎为兵部侍郎,督师;陈子壮为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节制两广、江西、福建军务。子壮在广州通书瞿式耜,言兵事;故有是命。佳鼎使李明忠击察将陈际泰于三水,败之。
十二月,林察使盗伪降于佳鼎,信之;乘胜追逐至三江口伏发,炮碎其舟,佥事夏四敷、游击管灿皆死。明忠军于岸,淖深三尺;察攻之,一军尽殁,明忠仅以身免。行在大震,使瞿式耜视师峡口;以王化澄代佳鼎督师。
观生亦使陈邦彦来议和,未决。观生清励无才略,既总大事,苦瞀乱;日议郊祀、学校。有杨明山者,大言有精兵十万在潮、惠;即擢抚其地。谓梁鍙才,授吏科给事中,大纳贿赂。所招海盗,白昼杀人,悬于门;观生不能问。降将李成栋在福建,固无入广志;在籍巡抚辜朝荐与何吾驺隙,叛投之,献入广策,期两月至桂林。成栋从之,以兵入惠州,守者遁;潮州亦降。即其印为牒告无事,阴自花山小径薄广州。先使数骑作洋舶长年状,阑入城,露辫发呼杀,击伤一人,广州悉溃。或告观生以敌至,叱斩之。俄,骑兵至,仓卒召兵不及,观生死。顾元镜首椎髻号于市,令军民降;又张示谕陈威德。人疑成栋之来,元镜实召之。绍武帝出走,匿于王永华家;寻如洛城里,众挽之。时成栋骑纔数十人;又数日,前锋杜永和至;又半月,成栋始至。元镜仆以绍武帝告,永和执之。与之食,弗御;曰:『饮汝杯水,何以见先人于地下』!成栋杀之;又执周、益、辽、惠二十四王及宗室世子皆杀之。梁鍙诳观生死,而举其尸降;何吾驺等皆降。
成栋徇东莞、香山诸县,尽下。遣将掠南安、韶州,自攻肇庆。永历帝走梧州,并弃峡口,不之守;瞿式耜争之不得。使朱治■〈目简〉总督两广。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李成栋至肇庆,朱治■〈目简〉弃城走;成栋遣杨大用、张月、闫可义徇高、雷、廉诸州。张家玉、陈子壮起兵攻广州,降臣佟养甲呼救,成栋还军,声攻甘竹滩,子壮、家玉军皆溃。成栋复西(详「义旅」);至梧州,巡抚曹烨肉袒牵羊降。丁魁楚遁岑溪,亦降;成栋杀之,而有其孥贿,东趋平乐。湖南副使陈象明以所征饷金无所止,尽以招土兵,约陈邦傅于榕树潭;及成栋大战旬日,土兵尽溃。邦傅走,成栋从之;邦傅走南宁。布政司耿献忠以平乐降,总兵李明忠、李成志以浔州降,行在大震。
二月,征刘承允兵于全州,使入卫。永历帝复弃桂林如全州(详「奔亡」);瞿式耜力谏,不听。请留守桂林,许之;以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以焦琏兵隶之,屯于黄沙。晋承允安国公,使陈邦傅守昭平。承允恃膂力,凶横无臣礼;邦傅亦如之。永历帝倚任,遂增其焰,以致于败。
陈邦彦使马应芳督舟师会余龙攻顺德,再复之;遂取高州,入龙门。
三月,李成栋还军陷顺德,邦彦屯下江门(详「义旅」)。更攻广州,入清远;十日城陷,邦彦死,成栋谓无虑。闻永历帝走,急趋桂林;总督朱盛浓、巡按御史辜朝泰、布政司朱盛□皆先遁。
永历帝闻之,以丁元华代盛浓、鲁可藻代朝泰;未至,而成栋兵已至。四厢民皆去发,惟留守大学士瞿式耜、通判郑国藩、都司林运昌、李当瑞、沈煌誓守;檄焦琏来救。琏以三百骑先,山水骤涨,士卒浮行百余里,深及马腹;至榕江,无舟济,散搜村落,得鱼艇二,乃更番渡毕,琏乃济。式耜迎劳如父子,苦无食,縻粥以饲。议使取大墟谷,未至;成栋兵已入,飞矢四射及式耜巾;琏急引弓入,控弦一发,射一人颠;再发再颠,矢无虚彀;顷刻杀数十人。余骑下城斗,琏以一骑躏之,绕城奔逐,又杀数十人;军士以外兵入,尽合四门,故成栋兵不得出,黠者弃马逾城遁。琏即麾骑自文昌门出,成栋兵方骇愕,琏直驰入其军,左右冲击;三百骑翼之,所至洞溃,断其军为三。俄复合,琏益大呼入;部将白贵、白玉亦开门出,追奔数十里,斩首数千级。是役也,琏以三百骑破成栋众数万,桂林得全。成栋遁昆阳,旋走阳朔。赖熊复建阳;张家玉再攻东莞,复之(详「义旅」)。
夏四月,以张家玉总督岭东军务。
刘承允虽重瞿式耜,遣兵卫之,而恣睢甚。以长沙陷,请罢何腾蛟为户部尚书;不许。张光璧请讨之,亦不许。承允起小校,受腾蛟荐为大将;屯溪之捷,怨张光璧、郝永忠擢将军,己不得与。驰入黎平,执腾蛟妻子以索饷;腾蛟无如何,使章纩慰之,为请伯爵,与联姻。比至全州,加公爵,赐尚方剑,权势逾腾蛟而犹恶之;至是,径请罢腾蛟,诸镇皆怒。永历帝亦愤,使召腾蛟入图之;腾蛟自白牙历全州、道州,朝行在。
五月,李成栋兵陷和平。
刘承允兵哗饷于桂林,瞿式耜竭公私财贿与之,犹不止;夫人邵氏出簪珥以佐,犹不止。与焦琏军斗,击伤琏;式耜劾承允,兵掠而去。孔有德闻之,急以兵陷兴安,突攻桂林;大雨城坏,吏士失色。焦琏入守,矢贯于肘,愤呼拒敌;式耜躬立矢石中,以西洋炮轰击,敌少却。乃大战,自辰至午,不及食;式耜亲持饭哺之,士益奋,以大雨止。明日再战,琏奋长刀砍除,步骑从之,左右冲击;有德大败,收余兵走。琏军逐北,日数十里。有德望虞山草木,皆以为兵,几为追骑所得。其别将出栗木岭者,式耜使马之骥伏江岸,瞷其至,怒马而渡,□矢掉槊,杀数十人,追北二十里乃还。有德以是不敢轻桂林。论功,进式耜少师兼太子太师,封临桂伯;式耜辞,不许。鲁可藻实与式耜共守,以为广西巡抚。焦琏叹曰:『文臣若此,吾侪宜愧死矣』!
是月,李成栋兵陷琼州。
六月,何腾蛟入朝。陛辞,群臣郊饯;刘承允伏甲将攻之,胡一青、赵印选杀其众。承允讳之,腾蛟乃行。
秋七月,张家玉复龙门、博罗、归善七邑,陈子壮败于高明,李皇一攻肇庆(详「义旅」)。焦琏复阳朔、平乐;鲁可藻复贺县、富川,引其兵与琏会约。陈邦傅入浔州,降臣耿献忠遁;琏、可藻乘之,复梧州。怀集县丞徐定国当城陷走山中,不去发;至是,以计复其城,广西全复。
八月,李成栋陷清远,大学士陈子壮死之。李皇一等亦死于肇庆(详「义旅」)。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何腾蛟、瞿式耜力抚之(详「遗乱」)。
土司覃鸣珂恶守道龙文明,攻柳州;陷之,文明遁。鸣珂大掠去。
李成栋攻博罗,张家玉败死于增城(详「义旅」)。
何腾蛟闻湖南急,出屯于黄沙镇,卫桂林;孔有德攻之,连战数四,腾蛟入兴安,使周金汤等备湖南。
严起恒、刘湘客说式耜分屯诸部及焦琏、卢鼎于平乐、义宁、灵川间。琏军最整,诸将钦服;惟郝永忠起盗贼,极恶之,琏不与较。卢鼎少戢,尝大雨衣笠哨敌垒,昼夜栅守;部将恶之,而不敢动。式耜、起恒悉重之,下诏褒美。
是月,耿仲明陷全州,总兵王某、蒋某御之黄沙河,先遁;守道马鸣鸾以城降,总兵王允成、唐文灿亦降。允成之降也,一军恸哭而散;何腾蛟使何有奇援之,不及。仲明入兴安。
冬十一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攻全州。何腾蛟方按部于永宁,瞿式耜使迓之;集焦琏、郝永忠誓神前,转饷给之。腾蛟帅胡一青、焦琏、郝永忠出全州,血战三昼夜,尽溃诸垒,杀获万计,大得名马、橐驼、珍异。有德等走湖南,佟养甲兵亦溃,广西始可守。腾蛟督诸军进,连营三百里。惟陈邦傅自梧州以舟师攻肇庆,猝遇李成栋游骑,即惊溃;骑因逐之,抵梧州。邦傅不知所为,急走浔州;且乞降,而不去其发。永历帝亦不知,惟嘉全州功,议进腾蛟兴新侯,亦侯焦琏;印选、一青皆伯爵,周金汤、熊兆佐、马蛟麟挂印有差。
十二月,何腾蛟自全州大举攻湖南,马进忠等皆莫应。瞿式耜叹曰:『勋帅观望,得非朝廷位置无以慰之』。又曰:『既不能挽治时政,又不能辑和诸镇;内外两无所得,奚补哉』!然诸将起盗贼,志俘杀而不乐战;郝永忠更屠水西四十八堡,横死无艺,时不能问(详「义旅」)。
是月晦,永忠忽南走;焦琏不知故,退兵平乐。诸镇哄溃,腾蛟不及制(详「遗乱」)。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坦谕广西左、右江土司勤王,皆听命。再命何腾蛟出全州、焦琏出平乐,谋进取。
是月,郝永忠入兴安。
二月,郝永忠入桂林,劫永历帝;大杀掠(详「奔亡」及「遗乱」)。瞿式耜至,裸坐;仆假何腾蛟令矢至,乃得出。
孔有德再攻广西,赵印选大惧,弃灵川,走桂林。是日加午至,焚掠益杂,烟焰踰橹楼。焦琏使告瞿式耜,愿以兵屯桂林;曰:『强敌外逼、奸宄内讧,势不能全。然贼乏食,必出掠;因四击之,不过数日,贼可尽矣。然后保全、梧为门户,协力守之,可以无虑』。式耜虑伤民,且惧为有德乘;不听。侍郎刘远生、给事中丁时魁、万六吉、刘湘客皆请下平乐,使琏军入援,禁远近薙发;更入城,收储峙,毋为乱人得。乃入民舍草檄。翌日,使蔡之俊、朱盛凝先入敛尸赈民,永忠、印选已入郴州、永州去。全州诸将闻之惧,议以城降于孔有德;监军中书不可,众杀之。永历帝诏何腾蛟却守桂林,孔有德闻之,急趋兴安;城中无帅,立陷。有德执兴安文武及宗室朱寅衡数百人,皆杀之。闻桂林状,则益喜;使线国安等入灌阳,尽下兴安诸峒。急趋严关,杀明总兵三,士卒死者以万计;逼乡兵使去发,势及桂林。
三月,瞿式耜在桂林;何腾蛟自永福至,周金汤、熊兆佐、胡一青等先后至。腾蛟鉴前事,下令诸军曰:『敢有一人只骑入村落者,死无赦』。人心乃定。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趋桂林,丁巳薄城;焦琏自平乐昼夜驰至,未解甲,有德兵已至,琏逐去之,合门而守。腾蛟部诸将,使胡一青出文昌门,周金汤、熊兆佐出榕江门,焦琏、瞿式耜出北斗;战甫合,琏奋臂顾其侪曰:『吾为诸军破敌』!跃马持矛直突阵。有德兵围之,矢下如雨;琏左右击若游龙,有德军为合而散者数四。刘起蛟虑琏独深入,大呼驰进,与琏合;贯其阵出,杀数百人。胡一青至,腾蛟抚之曰:『若好为我一击』!一青跃马斗,杀数十人,掣其槊而驰。一青骑,必去其鬣;共曰:『此骑牛蛮子,不易敌也』。琏、一青合兵前,周金汤、熊兆佐横击之,琏将白贵、赵兴四面入,士皆死斗;有德军大溃,逐北二十余里,压其垒而军。线国安亲出决,刀拟一青;一青冲其胁颠之,国安遁去。大风忽起,尘涨天。琏、一青以死士奋力击,尽溃其屯,斩馘千计;有德自甘棠渡遁。式耜、腾蛟互相劳,遂檄诸军屯榕江,趋全州。式耜日招徕流亡少集,且竭力饷诸军;遣使告捷于南宁。永历帝谓式耜已兵死,欷歔泣下;比捷闻,乃大喜,赐玺书、纱縠、「精忠贯日」图书,太后亦赐夫人邵氏银币。当战时,赵兴浴血出,起蛟马项悬首级如贯;白贵战死,焚其尸,得镞升余,人骇为杨贵后身。式耜分恤诸死者,为坛祭之。
鲁可藻乘胜复梧州。
南宁巡抚赵台颇得民,陈禹玉欲得其城,攻之;台固守。邦傅又欲世镇南宁(禹玉,邦傅子)如沐氏,瞿式耜等争之。
夏四月(永历闰三月),何腾蛟、瞿式耜以兵济榕江,有德分其军为四部战。一青以马槊首陷阵,驰逐咤叱,动山岳;有德退屯于严关,坚壁以待。诸将力攻之,僵尸被野;自午至酉,溽暑枵腹。将敛军,一青单骑追杀,至于兴安之三里桥;众从之,遂入兴安。越三日,至凤凰坪。有德为三伏于松林;腾蛟四面入,胡一青、赵印选、王永祚、吴朝兴、马养麟往来驰击,周金汤、熊兆佐自东山下,横突破阵而出,鸾桥之水皆赤。腾蛟攻全州,已有德瞷其师少懈,袭之。兵甫交,遁;诸军逐之,至于北关,阻于矢石不能进。
李成栋既陷广东全省,思上赏,仅提督;佟养甲乃以总督节制之,心怏怏。闻粤西屡捷,大惧;广东盗又大起,布满山谷,阴思复降。其子若妾耸惥之,计决。与降臣袁彭年登楼语:『每念少康,至今正统朝败必终复。今靖国兵无前,焦琏以二矢复七郡,时势可知矣。且闻新主龙表,酷似神主;若以兵辅之,成则侯王、败亦得为忠义鬼』。
有胡奇者,尽以其谋告;养甲不之信。赣州来求救,养甲使成栋往;彭年故吝其军佽,又苛索之,军士皆怒。成栋阴使花山盗纵火掠,以内外急恐养甲,宜用权复为明;且杀其亲吏凡数人,养甲解辫发以媚之。成栋已去其纛、立己帜,养甲请降;耿献中以巡抚驻梧州,亦降:广东悉为明。成栋使洪天擢、李绮诣广西,奉表谢罪,请迓乘舆。时南宁危迫,得成栋疏,上下相庆。
闰四月(明四月),遣使劳广东军;封李成栋惠国公、养甲襄平伯;其部杜永和江宁伯、罗成耀宝丰伯、董方策宣平伯、郝尚久新泰伯、张月博兴伯、闫可义武陟伯;进黄应杰、张大瀛、杨大福官秩有差。使吴贞毓奉敕如广州,慰劳之。群盗闻之,皆入贡请命;永历帝尽官之。陈邦傅闻之,忽揭旗称己所招抚,上疏侈绩;成栋大憎,马吉翔为弭之。瞿式耜虑永历帝之广东,遂制于成栋;上疏争之。成栋使沈清源再至,刘远生说之;请奉永历帝跸端州(详「永历奔亡」)。
是月,陈邦傅谋要驾;事泄于杜永和,不敢动,自称「世守广西」如沐氏。
五月,孔有德益募耙手于全州,凡二千人;驱之战,水陆攻注。赵印选、吴朝兴斩其将黄尚贤,裹创不肯退;腾蛟以军济,纵而棒其两翼兵,尽诸耙手杀之,有德又大败。腾蛟为云梯以攻,焦琏发炮无不中。诸将为排栅遏西北,而专攻其东南;有德突之,众几溃。何腾蛟单骑殿,得不败;乃购先登者予千金,卒不克。腾蛟以五将兵出东安,绝湖南援;使林某遏黄沙、六塘,绝有德食,皆克捷。已命赵印选宵攻其北、焦琏攻其南、蒲缨攻其西,有德大惧;诘旦,弃城遁,遂克全州及灌阳。
六月,瞿式耜劳军于全州,皆帕首弓刀伏马前;曰:『微公,无有今日』。
秋八月,永历筑台于肇庆,拜李成栋为大将军,出援江西。成栋尝侈言南雄以上,诸臣共之;庾关以上,己独战守。至是,又言:『天下事在人为之』。以兵数万出南安;至赣州,诳于降将高进库,还军岭上(详「江西之兵」)。其在广州,有无赖子歉大姓酒薄,谮诸成栋欲屠之;广州文武皆跪请,犹使逻者肆杀人。保康知县不赂,其圉谮之曰:『知县谓公但杀民耳』!立执杀之。其无状,率类此。
冬十月,永历帝再命李成栋援赣州;兵号百万,不战而溃(详「江西之兵」)。耻入肇庆,因至广州。上疏陈计,定期再出;实利俘掠。
时广州十府制于李成栋,南宁、浔州据于陈邦傅,桂林、平乐隶瞿式耜,柳州、庆远隶焦琏;军食嬴绌、士马升降,永历帝不能问。式耜所恃运盐、鼓铸以饲诸军;琏地最瘠,故军劲而不能多;成栋拥多军,无一健士,比金声桓尤劣;陈邦傅惟私斗,赵台被围,急弃城走土司。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时何腾蛟、金声桓皆死,人心骇震。李赤心将逼桂林,旋走横州;高必正屯浔州。使刘远生抚李成栋军于广东;给事中金堡方注籍,亟上疏:『闫可义军南雄、李栖鹏军韶州,势分而孤;则杜永和当移镇。董方策以全师归,气未堕;宜使军清远,应南、韶。广州文武势不相下,刘远生已着诚信,请使节制。三水以上必集舟师;今千人耳,宜增。闻王兴材可用,请使连城璧往;崇阳王军可用,请使朱盛浓往。怀集之途实通德庆,轻骑突至,东西径断;叶承恩守之兵少,宜檄助。京营不饬,盖马吉翔、李元允之过;岂有天子所在,无精兵万人可供一战者乎?宝庆告陷,粤西剥床,胡一青孤而无援,焦琏力不能顾;粤东刘才鼎有众三千、马五百,请敕使备缓急。瞿式耜已出全州,粤西抚臣宜急推定』。时不能用。
二月,李成栋军之还广东也,杜永和挈其印归。因贿诸将请以为「留后」,许之;以为广东总督,统成栋军。以罗成耀为巡抚,守南雄。
堵允锡自镇峡关走富川之猺岗(详前);监军佥事何复图导之,走梧州。复图方散赀抚猺寨,思有为;曹志建执而磔之。瞿式耜使吴其雷诘志建:『奈何迫大臣』?允锡乃免。
李赤心自湖南将犯桂林,抚之;走宾州(详「遗乱」)。
夏五月,以兵部侍郎张同敞总督军务;用瞿式耜荐也。同敞,居正之曾孙;有文武才,敢战冠诸军。往往独坐胡床,不避敌;败军见之,因反斗。持身坚苦,四十丧其偶不复娶,萧然一榻;惟笃军事,士卒人人服之。
赵印选遁,而遇胡一青;曰:『何督部亡,吾侪欲死封疆,非其职;降,则如出滇之志何?瞿留守仁慈爱士,曷往从之』?收诸溃卒,宵走桂林。式耜郊迎之,为请于朝;封印选开国公、胡一青新宁侯、王永祚伯,谓之滇营。印选兵尤无律,缘道淫掠,阑入平乐;焦琏将赵兴性刚直,恶之,杀数人,几大哄。式耜语焦琏:『国家危在旦夕,惟赖诸将一心;而私斗乎』?琏按杀赵兴以悦之。每与式耜语及兴,辄泪下;印选兵截其拏贿于封川。
赤心掠德庆,称入清侧(详「遗乱」)。
六月,堵允锡自梧州入朝,以为督师大学士(详前)。有劾丧师失地者,乃命总军于梧州,节制忠武(马进忠、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诸军名)、忠开(于大海、李占春、袁韬、武大定、王光恩、王友才、王昌、王祥等)、忠贞(李赤心十营)营诸将,分屯川、楚。湖南、广东西境,亦非允锡所能令。
赤心党分掠湖南、广西,至于南宁(详「遗乱」)。
秋七月,命杜永和以广东军攻江西。
杨大福闻李赤心至,烧营走,大掠四会、怀集诸县。诸军思溃,行在大震。闫可义断指自矢,乃定;永历使内侍赍敕奖之。大福至肇庆,李元允斩之。
杜永和甫至江西,败归;总兵杨国治等被擒。
胡一青闻孔有德兵至,惧;弃永宁走,有德入之。一青走桂林,瞿式耜使屯于榕江,一青呼饷。时军籍冗猥,月食不赀,公私罄竭;永历帝至废食,诏群臣计会,出慈宁宫金万两给之。
八月,瞿式耜使赵印选出全州,杨国栋、焦琏军截海洋埠。琏至兴安,病不能兴;其将刘起蛟奋兵出,急趋而前,遇伏而败,琏诛之。起蛟善战冠诸将;自白贵阵没、起蛟及赵兴以诛死,琏遂弱。瞿式耜疏:『兵骄将悍,有身先士卒、一往不顾者,忠义可嘉。请以其子嗣军职』。从之。
九月,陈邦傅将曾海虎劫监军御史毛寿登,丧其册印;瞿式耜捕海虎,斩之。
冬十月,以刘远生为兵部尚书,总理戎政;以金堡监羽林军。节用储饷,厚募亲军,将以亲征;事旋罢。
是月,尚可喜自江西瞷广东。至梅岭,高进库先至枯树屯,焚之;降将柯永盛以六骑达广东,军四百皆奔迸还,曰:『南雄,即日可下也』。进库索其贿,不应;攻亦罢。肇庆大震,使罗成耀戍南雄以备之。成耀止于韶州,不敢进;可喜屯中寨。
堵允锡自如梧州招其军,稍稍集;期忠贞营不至,允锡郁郁卒。遗疏请恢复,永历帝不省;多命广东、四川总督巡抚,而视湖广总督如具文。忠贞营自广东,西走黔、川(详「遗乱」)。
十一月,王永祚等败绩于永州。张同敞急使杨国栋趋全州卫广西,有德解去。一青走严关,军士采菽而食。
十二月,郝尚久自潮州乞降于尚可喜,导入庾关。除夕,趋南雄。
李建捷自信丰还,入肇庆;封安肃伯,使助守广东(建捷,亦成栋养子也)。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朔,尚可喜陷南雄;守将江起然遁,副将杨伋三十余人皆被杀。可喜使班志富趋韶州,罗成耀尽弃辎重遁;将走高州,缘道劫掠,夺及饷金,且谋取肇庆降。永历帝使李元允数其弃地失律罪,即席斩之。总兵吴六奇以韶州降;可喜兵东及于潮州。
潮州固有流贼,张达、苏利皆是也。绍武立,皆降;为总兵。又降于李成栋;成栋使车重任往镇之,凶虐无礼。知县岳桂以事挞其卒,重任怒,伪为山贼,执桂及守道李光坦、知府凌犀渠,皆杀之。成栋使郝尚久代之,杀重任;而虐如故。杀掠所至,兵贼不别,惠、潮、嘉应至于南澳咸被其祸,民无所诉。朱成功自福建来攻,破惠州;击张达于美濠,走之。成功去,达等复纠众掠。既而皆降于可喜,官都督总兵而不去发,杀夺自如;可喜羁縻之。
夏国祥闻广东状,日促永历帝西行;李元允曰:『百官皆去,将以空城予敌耶?上自西来,今更西归。独广东一块土,臣父立功、陨命皆以此。若上念东土,留臣肇庆,与杜永和共守广声势,则臣之职也』。永历帝手诏,以元允督诸军;擢马吉翔兵部尚书,共守肇庆。使刘远生、金堡谕诸镇,督杜永和出师。永和在广州,闻梅岭失,即与三司江槱等遁入舟。李元允檄责之,不应。月余兵不至,乃复入。可喜使降将许尔显、江定国以舟师趣清远;自与耿继茂徐行至广州,无一卒拒,乃围广州。尔显入水南,永和告急;命马吉翔、陈邦傅援之,止于肇庆不进。罗守诚谋叛,元允计杀之。
二月,尚可喜攻广州,总兵吴文献以舟师营东门及南门,可喜不敢逼。张月、李建捷屡击之西南驿,建捷战尤力,多所斩获;捷书往来不绝。可喜强市籴于广州龙眼洞人,炮拒之;许尔显怒,屠之,凡五百户。乡民惧,可喜乃得籴。总兵邹文光以侦敌死。降人李士琏导可喜兵陷惠州;已及总兵黄应杰、知府林宗京执赵王由棪及郡王十三人以献,皆被杀。江右宗室止其地者,士琏尽杀之而有其孥贿。
曹志建将刘成玉肆掠及丁忧总督鲁可藻舟,焦琏讨之;志建怒,两军几斗。瞿式耜曰:『今天子蒙尘,强敌西逼;忘大仇而修小怨,其谓之何』!志建乃杖杀玉;主将嫌释,而军士益水火。孔有德攻之,志建奔灌阳,溃兵阑入恭城、阳朔;瞿式耜犒之,乃止。式耜以桂林瘠薄,正赋苦不足;请募兵屯田,格不行。陈邦傅、郝永忠又掠之。焦琏请分军一守全州、一出战,余众屯田;赵印选梗其议,且忌琏军,整日构之。式耜不得已,使守平乐;驯至于亡。
夏五月,李元允自肇庆入朝还,以兵救广州,遂入守;降将张大奎至,立斩之。广州两面皆拒水,舟师守之;西山之麓,栅而为木城,又重沟之,海潮以达。可喜不能逼,暑雨郁蒸,弓弦胶解,将退师。而陈邦傅将马宝、马维兴攻清远者皆败,马吉翔不敢进,何吾驺受命督三水军亦不进,清远参将郦文龙、东莞总兵张道瀛、参将张善、南雄副将覃养志皆叛降;可喜以兵陷三水。高必正再受命援广州;陈邦傅恶之,又恶李元允,使姚春登结土司以自固,因击必正。必正俄去(详「遗乱」)。
朱成功击苏利于潮州,亦不克。
张月、李元允犹疾战,尝大破可喜军,获其战舰逾三百、赀械无算。杜永和运矢石,陈金银、缎玉于城上励士卒,故相持不失。
大学士王化澄等闻警无一策,万翔、鲁可藻等惟思结诸镇(见「党祸」),乃封永和诸人侯伯以慰之;又晋焦琏宣国公、胡一青卫国公、曹志建保国公,而置败绩丧地者罪于不问。瞿式耜以兵定南宁,化澄等反恶之,并及张同敞(详「党祸」);先后以于元煜、来嗣敏督广西军。元煜至,以女妻王永祚子,使戴己;促赵印选等无受督师令。式耜、同敞疏解兵柄,亦不报。印选复夺元煜女,永祚忿,将攻之;胡一青寝其事。印选又与一青争总统,大哄;一青军出防。印选居桂林恣酒色,一青衔之。
秋,瞿式耜遗书大学士严起恒曰:『东疆危矣!天下事殆不可为。吾与公徒以一死塞责,何面目以对天下士』?起恒奉书而泣。
九月,孔有德入灌阳,曹志建奔恭城;焦琏曰:『灌阳,浔、贺、柳、梧之障也』!亲往救之;资以马仗,视其军立,乃还。有德军益前,马进忠战,败绩;再战于瓜里,又败,走城步山中;桂林大震。有德益兵攻广西,民苦抄掠者争导之;胡一青、赵印选、王永祚皆先遁,全州复没。
十月,降寇苏利陷惠来,朱成功入南澳。
瞿式耜使其孙文昌告急行在,莫或为计。集诸镇议搜劫以悬赏,亦莫应;惟以忠义激将士。马进忠战于西延,败绩,走贵州。诸将相顾不一救,于元煜亦不问。焦琏将以兵守桂林,赵印选恶之;乃以总统令止琏曰:『平乐失,谁执其咎』?琏不得出。
十一月,尚可喜、耿仲明围广州久不去。其城虽坚,水师总兵梁清标叛,出降;降将吴六奇更为可喜招徐安,降之。可喜因大治水师;永和惧,阴乞师于苏利,不应。张月等犹击败可喜军,烧其铁甲去;又以炮碎可喜及耿继茂案,二人方共食,幸不死。可喜以兵攻西门,月以大炮击之,杀其兵千人。西城守将范承恩,故皂隶;杜永和以「草包」呼之。承恩大恨,阴约降;夜决炮台水涸,可喜兵填淖进,遂焚木城,移其炮以内击。永和、建捷突围出,及张月、殷之荣、吴文献以舟师走廉、琼;建捷旋入朝于南宁。可喜屠广州,孑遗无留;逸出城者,挤之海中。马宝攻清远垂破,闻之遁。陈邦傅亦遁;遂掠藤州,烧民舍千椽,走南宁。可喜使班志富及降将徐成功等以兵西;降将郭虎略肇庆,马吉翔先遁,李元允走南宁,守将马裕昆降。
是月,孔有德自全州陷兴安,直攻桂林。胡一青、王永祚托征饷,走榕江、再走甘棠渡,遂入桂林。焦琏在平乐,猝不能至;榕江上下无一壁,式耜无如何。有德从容济,至于严关,复无一卒;有德长驱入桂林。瞿式耜使赵印选出战,不应;再促之,则尽室行。王永祚迎降,胡一青、杨国栋、蒲缨遁,诸军大溃;烧掠内外,烟焰障天,而城守无一卒。张同敞适自灵川至,式耜留;共死。明日,有德陷桂林,靖江王、杨国栋、马养麟皆降。
十一月,胡一青、赵印选走宾州,再走南宁,两广省治皆没。
十二月(永历闰十一月),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宣国公焦琏在平乐,谋恢复;故留守瞿式耜仆奉其遗书至,勉使为力。琏遂三分其军攻全州、永州、沅州,皆不胜;及勒克德浑自灌阳至,琏以军防梧州。征西将军朱旻如守平乐,高必正走贵州(详「遗乱」)。
朱成功以舟师援广东,不克而归(详前)。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冬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春二月,徐成功、高进库攻高州,至于盱口,李明忠自溃。进库追至电白;遂攻海丰,都督薛进拒守,死。
有德自桂林陷梧州,焦琏走浔州;有德使马蛟麟陷柳州。
三月,徐成功、高进库陷高州,巡道郭光祖、吴人龙、知县文振义、副将王邦友皆纳降。
孔有德兵陷象州、马平、雒容、柳城、融县、怀远、苍梧、岑溪、北流、怀集。
李元允愤孙可望状,请出灵川,收兵雷、廉,奉帝入海;许之。疏请移跸于防城;不许。元允遂行,招兵攻广东。
夏五月,永历帝命朱天麟经略左、右〔江〕土司(详后)。
六月,降将李栖凤陷和平、兴宁、龙川、惠来、遵化、海澄诸县。
秋九月,孔有德兵益东,陈邦傅及子禹玉阴约降;诱焦琏杀之,挈其首及诸文武以浔州郡县降,且为有德攻平乐。焦琏部犹未知,有德乘之,平乐遂没。又为有德袭破白常灿于清远(详「义旅」)。武宣、郁林之间皆没,有德兵地接粤东。
冬十月,孔有德使线国安、降将马雄趋宾州,徇上、下江地。
十二月,线国安陷宾州。降将南一魁、张国柱入南宁,永历帝已先去(详「奔亡」),赵印选、胡一青走思南。有德陷太平,印选走钦州、一青入思明山中。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耿继茂入廉州,总兵蔡奎降。
二月,孔有德使线国安、马雄及降将全节守南宁、庆远、梧州,自以七百骑入池河,窥贵州。诸将曹志建在贺县、马宝在阳朔、胡一青在山寨,各无可为。
夏四月,徐成功、耿继茂入雷州,遂入廉州,分掠灵山、钦州。赵印选遁,旋降;李元允、李建捷皆被执。继茂等逼琼州,杜永和以其众数万降;广东尽没。
秋七月,李定国使冯双礼分兵攻全州,自自武冈督诸军入广西。在道,复分军为两道,使其部西胜营总兵张胜、铁骑营总兵郭有名自西延、大沽间道趋严关。在道闻其部捷驿湖,虑全州兵救桂林,下令卷旗倍道疾进,无攻城,直袭桂林。至则冯双礼已克全州,出与合;张胜、郭有名亦击降将孙龙于严关,走之。孔有德自桂林悉兵至,炮声夕作,诸军欲赴之;定国曰:『无庸』。侦之,果伙军,有德置之以约全州兵者。以定国军已入关,有德兵却阵于关内。明日大战,定国蓐食麾军驱象出锋;甫交,象反走,定国大怒,斩御者,亲执巨刀奋力陷阵。诸军争搏敌,象亦突阵,呼声震地;天大雷雨,定国兵躏而入。有德大溃,死者无艺;追至大榕江,有德遁桂林。定国急追之,信宿即至;垒其北山,俯瞷城中。有德出,定国兵射之,中其脑,不死;还其居,茫无策。马进忠复招王允成降,有德自烧死。子庭训幼,其妻付诸婢曰:『脱免,使为僧』。旋亦被杀。有德以毛文龙部首乱登、莱,叛明渡海,得「天佑兵」之号;比入湖南、广西,杀明宗室不可纪。自是死,裔亦绝。
定国入桂林,遣使告捷。其人昼夜易骑驰,比至晕绝,苏而以告;上下骇抃,永历帝为之大宴三日。定国械陈邦傅及其子禹玉至贵州,数以迫胁乘舆、诱杀焦琏罪;褫革以徇,传尸安隆。降将董英、袁道先、曾盛、祖秘希、孔承先、孙龙、孙廷世,皆伏诛。闻全节遁梧州,尚可喜使降将强世爵以舟师巨炮援之;乃自间道袭其城。节合线国安、马雄来拒;定国悉锐围之,节遁,雄、国安走封川,定国克梧州。进攻柳州,克之;浔州亦下。遂攻平乐,克之。于是宗室朱盛浓、丰城侯李茂先、总兵龚遂在富川山寨,胡一青及义宁伯龙韬、总兵杨武在永福、阳朔,皆以兵应;庆远、思南、南宁、太平诸府皆下,广西全复。
定国趋湖南(详前)。永历帝封定国为西宁王、冯双礼兴国侯。以陈经猷为经略尚书,守桂林;将军王应龙等助之。
九月,马宝复连州,斩降将茅生蕙;郭虎救之不及。张月执李明忠叛降于尚可喜。
线国安、全节乘李定国入湖南,乞师尚可喜,助以舟师,遂覆梧州。未几,全节、马雄陷浔州。
冬十二月,线国安入藤县;又攻平乐,陷之。贺县亦没。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二月,李定国走广西(详李孙之兵」)。
尚可喜再以兵陷廉州。线国安败胡一青于宾州,全节入象州,合攻桂林;陈经猷不能御,桂林复没。一青、龙韬、杨武走。
三月,李定国自梧州攻广东(互见前及「李孙之兵」,复开建、顺庆;遂攻肇庆,连营北山。别将入四会、广宁,至于三水。于是宋国相自岑溪出,掠罗定、东安、西宁;朱成功入新会、顺德诸海口,至于九江村,期会定国;清远山寨亦声导定国渡河走从化,以袭广州。
夏四月,李定国围肇庆,溃其堞凡三面;又穴北城攻之,为土囊、木栅、藤牌拒枪矢。许尔显堑城中而守之,月余不能下。尚可喜畏之,且虑定国自木棉渡合郝尚久兵,则北走之径绝;使耿继茂以重兵扼三水。尔显旋凿东门,焚其隧;定国兵多死,退军五里。尔显复潜夺龙顶冈,以钩枪弋定国兵徇于城下;定国引而西。
郝尚久屯潮州,隙于班志富、郭虎;可喜使刘伯禄往代之。尚久遂执降人薛信辰复为明,与故南京礼部侍郎黄锦、襄阳知府邹鎏、参议梁应龙奉永历正朔,自称新泰伯;垒于金城山巅极高固,凿井深百尺,容万人,大集粮糗、兵械为久计。旁攻揭阳、大埔诸县;惟潮阳、惠来、镇平为吴六奇所守,不能入。尚可喜、耿继茂、吴六奇、苏利、许龙合图之,诸县复没,惟守一城。
胡一青,杨武合兵围桂林,败绩;死者千人。
闰六月,李定国攻肇庆,与尚可喜战于四合江,不胜;还屯柳州。周金汤复遂溪。
秋七月,李定国自怀集攻广东,步骑四万;复化州、吴川、石城,以施尚义守之。
又取贺县、乐平,西攻桂林。时省垣虽没,山寨义兵十百起,陈经猷、王应龙亦故在;闻定国至,皆响应。线国安固守;定国攻之七昼夜,不能克。将为鳌翻,骁将王国仁入视,爇死隧中;援兵复将至,乃解围还柳州。孙可望来攻,定国大败之(详「李孙之兵」)。
九月,郝尚久在潮州围未解,而酷信诬说;其下王安邦知必败,夜导外兵入。尚久将走金城山,攻者突至,门不及合;尚久投井死。朱成功将陈六御至广东援之,不及(详前)。
冬十月,尚可喜兵陷吴川、石城。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孙可望使冯双礼以步骑万人逼柳州,定国攻广东以避之。双礼攻桂林,不克。
二月,李定国至高州,张月复出降,尚可喜惧甚;耿继茂移其军入福建,可喜益惧。
夏四月,李定国入廉州,取雷州;使赵延生徇罗定、新兴、石城、电白、阳春、阳江诸县,下之。
六月,李定国遣兵攻梧州,不克。
秋七月,陈武起兵复临高、昌化(详「义旅」),张国柱败之。李定国取恩平,前锋至肇庆,谋大举;将以郴、桂之军出韶州,江、楚之军入岭上,约朱成功取潮州。可喜不敢出,惟使郭虎及降将杜豹、田云龙守新会、高明。凡三日,定国兵至,可喜再使降将吴进功入新会以助守;定国以舟师扼江门,为炮台于陆以断之。可喜使降将刘秉功以水陆兵至,李定国少却;秉功乃得入。定国分兵攻高明,穴地入之;垂克,而可喜之军至,望定国军,遽退。定国自追之,以精锐五百急蹑可喜,期必得;遇伏而败,失总兵武君禧、王天才十六人。可喜以兵还广州。
是月,尚可喜部兵陷平远。
九月,李定国猝以兵入高明,执郭虎;获杜豹而杀之。
冬十月,李定国合兵围新会,环屯珊洲、金利、富湾、罗漳诸隘,势大振,兵锋及广州。新会食绝,至于萍木皆罄;许尔显、吴进功犹死守。定国先约朱成功取南京;至是,林察至,定国已退据新会之险以自守。
十二月,尚可喜、耿仲明、珠玛喇以兵援新会,定国击之珊洲陷伏,力战乃出;副将梁大勋战死。明日,定国阵山巅,下列象炮;珠玛喇以索伦劲骑斗,定国自部铁骑四千横冲之。珠玛喇不退,降将盛登科、尚立智袭据其西山,定国阵动,降将连得成、田云龙、栗养志等以步卒进,定国之象惊于炮,走。可喜纵击,定国大败,亡十三象、马三千、士卒四万;得脱者半。定国遂檄高州、高明守兵皆会于郁林,并诸厮养籍为兵,复得万人,自兴新南;可喜追之不及。总兵孙继昌走土司,定国使吴三省等以象一、步骑千追及之,遂引兵攻肇庆。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李定国至兴业;尚可喜追之,定国失象一。至于横州,鳌拜、塔赖以满洲、蒙古兵大至,定国甚败,老营皆失,余象二、马二百八十。至于横江,烧其桥走。可喜蹑之,定国以千人走宾州。于是广东之罗定、肇庆、高、雷、廉五府州十有八县及广西之平乐、庆远、太平、思南、浔州、郁林、横州、北流、兴业、容县、岑溪先后没,诸将阎维经、赵延生、施尚义各弃地走,马宝叛附于孙可望,王允成、张士禄再出降,中书杨琳俊、白长、王之臣三十余人皆降。线国安亦自象州、武宣至,合兵罗定州,至于界化土司而还。定国入南宁以守。闻湖南警,使李先芳等自容县救之;拒于马雄,不克进。遂攻平乐,不克而还。
秋七月,徐成功、许尔显城揭阳,畏朱成功之至也(凡成功攻广东事,皆见前)。
陈奇策、冯士骝犹居雷、廉海中,击降将盖一鹏、刘良卿,斩之。总兵龙韬驻柳州,声结定国。
冬十二月,宗室朱盛浓屯富川,降将于时耀攻之,尽破两都九团百九十余寨,死者无艺。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李定国大败孙可望于田州,遂入安隆(详后)。
三月,永历帝入滇,安龙复没。
七月,龙韬败没于柳州。
冬十二月,李定国复以兵取安隆及南宁、横州。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马雄陷横州。时卓布泰与四川、湖南兵三路趋云南,先攻融县,陷之;降龚遂于怀集,诸将胡一青、龙韬、杨武奔贵州。
夏四月,卓布泰下罗城、天河、河池、南丹、那地、抚宁汉土地。
秋,卓布泰取荔波、独山州汉土地;引其兵西,无拒者,遂军于罗颜渡。总兵吴子圣尽沉公私舟,扼险守。泗城土司岑继禄导其兵自间道入,子圣骇遁;卓布泰即所沉舟济。总兵周文疆弃南宁,奔田州;卓布泰入南宁。追之,文疆以田州降。卓布泰遂自黄草坝入。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夏五月,李栖凤尽平南宁、太平、思恩境,姬玿、陈奇军及江夏、王某皆降。
顺治十七年,尚可喜使招虎贲将军王兴于文村,不屈死;执总兵周金汤。邓耀走交趾(详「义旅」),李常荣降,两广尽没。
昔者尉陀自大,延历三世;碙山匿迹,联且二君。盖弃西北而至东南,粤其尾闾乎!永历践位,方诸南汉,名正一时、地复不少;靖江、绍武比于驱除,至于彦舟数奔、李全眺首。此时帝有铜马之称、国擅府海之富,筹划转输,则蛮乡多其宝玉;料问士马,则熊耳积其甲兵。势必鼓舞亲征,决策军事;分道湘、闽,擢拔贤豪。加以健士摧锋、儒帅复守,师出全州,则阁道状其形势;地尽南海,则五羊固其隍池。乃广州为辅车之依,而吉翔不能救;肇庆为先王之国,而永历不能居。何况于元煜、杜永和节钺之寄,则犬矢金杯,莫喻其失;赵印选、焦琏爪牙之任,则右朱左李,殆于同府。曩使东师得帅、平乐能来,作修之之滑台、变郭公之壁垒,天南半壁,宁不少延耶!武冈猝攻、新会屡逼,平阳负马革之尸、海角断平安之火;而临桂辄没,横江大崩。则滇师之锐,未逾文昌之兵;经猷之才,岂比稼轩之一。孤注作势,内讧又闻;运固丁乎阳九、国亦尖入牛角矣!若乃邦傅、承允,并以恶死;元允、建捷,独以忠名。至于峒寨征兵、山海列寇,忠者志殉乎君国、顽徒貙生于封狼;竞长一时,殊迹千古尔!然而桂海宵沉、滇云夕散,匿宜中于海外、执九江于朝堂;灾者覆之,其固然欤!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一
四川之乱
崇祯十七年夏四月,参将曾英在忠州,贼张献忠攻之。英以水师逆击,焚其舟百艘,贼死千计;遂屯忠州。贼亦屯忠州之葫芦坝。英得黔、滇饷金数十万,大募士卒,旬日十万,拔其豪余仲、李占春、于大海、张天相为稗将;刁化龙以士兵助之,垒于涂山。
五月,宏光帝命赵光远镇四川。时光远屯阳平关,赵荣贵屯梁山,都司王祥在遵义,总兵屠龙在纳溪,及侯天锡、马应试、余朝宗、杨赓、莫宗文各拥兵立。贼攻梁山,荣贵望风遁。曾英次江口战,败绩,退军五里,至于望江关。贼斫其颊,英杀数人跳而免。
六月,晋赵光远提督四川。光远已降贼,龙文光却守,余众二万人。
秋七月,贼党朱朝臣犯保宁。家居主事郭献珂召故将张成击之杜胜集,大破之;斩朝臣。
八月,命杨鹗总督川、湖等处军务。先是,总督樊一蘅受庄烈帝命,总川、陕军;分巡道马干以贼陷成都,抚按皆死,干遂自为巡抚:然皆不能定贼。乃命大学士王应熊为督师兵部尚书,总督川、广、云、贵军务,赐剑,便宜行事;命兵部侍郎俞思恂、提学道王芝瑞辑兵食,巡道刘鳞左右之。思恂旋卒。
冬,王应熊承制治蜀军;旋言重庆、成都二府小民敲骨吸髓,所供七、八十万并归于贼。佥事张一甲言张献忠自夔门入忠、万,北则李自成逼汉中,广元、昭化以南已降贼;巴、通之际,又为诸贼所掠。时献贼僭号于成都,屠戮郡县无虚日;马科、刘进忠辈分附闯、献,姚、黄贼又布于川西。姚、黄者,汉中土贼姚天动、黄龙长之;赵荣贵擒其党一斗麻代王等,天动等穴蓬州、仪陇、南部间,众数十万,以人为食。久之,分十三家营:袁韬为首,其次呼九思、马潮、王昌、陈林、王友进、王兴、杨正宗、张显、刘惟灵、白蛟龙、杨炳英、李世杰,流劫及保宁,杀戮所及,千里为墟。已更相贰,十三家目多非旧,而作贼如故。酆城、金简间,别有胡明道、姚玉麟等皆作贼;有土暴子者,屠戮不异于贼,民尤畏之。朝廷兵力不能及,惟遵义得完。王应熊、樊一蘅止其地,因以命之。巡按御史米寿图奉命择能任监司者与偕行,亦至。乃发丧,大举传檄讨贼。朱化龙击贼龙鹳山,大破之;追至成都,互战屡月,还守大山关。复以劲卒败贼,复荣经县;俄陷于贼。化龙军小山关,贺珍往来兴、汉之间。
十二月,召杨鹗还;命何腾蛟以原官总督川、陕、云、贵军务,使贾联登为四川总兵官。
宏光元年春正月,贺珍击贼党于广元,败绩。时川北兵数,不能及贼之少半。刘道贞、朱化龙击贼于小山关,大败。道贞攻邛州,不克(详「义旅」)。
二月,贺珍以兵趋汉中,贼党马科拒之;珍不克,科踞保宁如故。曾英取盐于遂宁,以食其军。
三月,王应熊疏:『四川北接郧阳、西次彝陵,南自建昌道云南,东南自遵义道贵州。今贼踞成都,蜀无人迹。闯贼劫保宁、顺庆之民,而为献贼所驱。宜令川陕总督复保宁,臣合黔、滇之力批其虚。广西、郧阳许臣节制,则缓急可以呼应』。从之;以应熊节制云、贵、湖广、广西、郧阳、偏沅巡抚。应熊以曾英兵无律,多劫绅贾;不重其秩。劾马干淫掠;诏逮干,以耿廷箓代。值沙定洲乱,廷箓不果行(详「黔滇之乱」)。何腾蛟亦不克至(详前),干为巡抚如故。
都司杨展自贼中泳出至于嘉定,乘间入犍为,杀伪令;进攻嘉定,遗民开城纳之。其地险阻而近贼,展工抚驭,远近归之。罗徽堡千总廖佐及杨世泰起兵峨嵋,余登皞胜贼于眉州,朱化龙及同知詹天颜复龙安、茂州(详「义旅」)。樊一蘅亦至,乃共起旧将甘良臣为总统,副以侯天锡、马应试、屠龙、余朝宗,凡三万人,攻叙州。杨、屠军干溪,马应试夜济;及旦,展军亦济。贼方败应试军,展断其桥,贼大惊遁;展、应试逐北,生获二千、溺死过半。其酋张化龙遁去,遂入叙州;一蘅犒军江上。贼党冯双礼再攻叙州,陷之。展使苏宝以猓兵击之,自攻其白塔山屯。半济而令:『今日必死战』;尽沉其舟。使张胜、余朝宗攻山左,曹章、郭崇烈攻山右,姚之桢、李朝贵军其后,自当其前。曹章先登,之桢败而更胜;贼大溃遁。苏宝战双礼而败,展以胜军至,又破之;逐北三十里,再复叙州守之。贼党孙可望众又至,一蘅军江上,相持一月;粮尽,退屯蔺州。展军屯江津,贼易杨展,谓『重庆不可失』,使二万贼水陆攻合州,屯于多功城;别以精锐道佛图关,将夹击马干军。曾英、刘麟长救之,使遗民下涪州避贼;使于大海拒水军、张天相阵于陆,戒勿战,自以精卒五百往击多功贼,大败之。即其帜萆山出贼后,大破之亭候。贼怒,坑降卒三千于大仪;英遂屯重庆。贼又截朱化龙及佥事蔡肱明于羊子岭,化龙以蕃骑数百直冲之,贼大溃,尸蔽山谷;别将复败贼于摩泥滴水。又其时范文光在洪县,詹天颜在松潘,权演在广元,谭洪、谭诣、谭文在夔州,皆举城邑奉征调。宣慰使马京、守备杨起泰又大破贼于观川,文光亦使黎武勋击艾能奇走之(详「义旅」)。于是四川之民,大杀贼官;或刺于庭、或付诸水火。凡贼所设守牧令,判死者无算。惟雅州知州王国臣固通贼,至是与下南道胡寅隙,将执寅畀诸贼;寅走,国臣遂降贼。
夏五月,王应熊檄杨展入遵义,及侯天锡、张熊攻永宁,克之;军于鱼腹阙。
秋七月,杨展大破贼梁一训于纳溪,溺死数万。镇安千总周鼎昌被围,贼聚诸舟锁困之;鼎昌断其索,贼大败走。孟乔芳击姚、黄贼,屡破之;袁韬走川南。
八月,甘良臣、余从奎、杨展以千舟击贼于蔡坝,不胜。越五日,又败;贼追之纳溪,士卒皆入舟,余从奎走江津,良臣、展以数百人入永宁。贼陷乐用寨,奢香之故穴也;罗从文以兵五千拒囤守。孙可望围之屡月,不能克;乃诱之降,尽坑之。良臣、展闻之,退于怀仁。贼蹑之怀仁,土城不能守,军于小山关;贼又陷之,良臣、展居山中,杀马而食。良臣及王祥谋自筹中走遵义,曹章曰:『我弃大营入遵义,大军若退,进退棘矣!曷自间道入江津乎』?祥及良臣不从,遂走遵义;展、章及向成功、黄国美窃出贼后,渡合江归。
九月,李巽德在西充,奉隆武帝号;降将严自明败之,张定邦降。贺珍以兵攻阳平关,自明复拒之;孟乔芳使自明等以诸降军争兴安、汉中及川东北。
冬,贺珍、孙守法自汉中攻长安,不克而还(详「义旅」)。马科自保宁攻汉中,贺珍大败之。
十一月,郝孟旅在雅州佯为贼,上川南道;阴聚兵卒,将通使于曹勋,不果。程凤翔招之,孟旅遂杀贼将,以雅州复为明;奉范文光、曹勋主军事。诸军反,大掠之。孟旅自以兵复黎州;进攻邛州,不克。寻败死于花溪(孟旅,绵州诸生也)。
十二月,贼复攻叙州;至东关,杨展欲攻之,前锋汹而溃。贼陷叙州,追展至泸溪;展谓诸将:『不战,则贼益进』。伏兵深箐以待之。贼不敢入,展还屯永宁,招兵饷士,大修战守之具。
曾英自涪州趋江津,合刘麟长、刁化龙之兵进。知贼将殷承祚在顺庆有降志,使人招之;为贼所得,殊其耳、目、手各一,纵之还。承祚以顺庆降,英使焦应瑞、冯有庆守之。
时大顺、峨边间复罹胡銮等祸,遂有里兵、皇兵之名,民不聊生。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即位)春正月,樊一蘅遣使入福州朝贺;隆武帝使赐王应熊玺书,便宜行事。应熊复犍为,督诸将取川南。
刘体纯等自襄阳转掠入归州、彝陵,至于巴东;阻川东以自守(详前)。
三月,杨展、马应试攻川南地,尽定之;嘉定、眉州、雅州、邛州属邑缓复。贾联登、杨维栋攻资州、简州,复之。侯天锡、高明佐复泸州。曾英使于大海、李占春守忠州、涪州。樊一蘅移军纳溪,居中调度;王应熊亦出遵义,会一蘅于泸溪,檄顾忠、张天贵、侯天锡、马应试、莫宗文连兵叙州、犍为间,谋进取。杨展击贼于彭山,大败之,焚其千艘;辎重、金宝沉于江,展使取之,以益军实,强富冠诸镇。曾英、王祥合谋趋成都。
夏六月,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走入川。
秋七月,贼弃成都走,攻贾联登于中江,陷之;进攻顺庆,焦应瑞、冯有庆负其勇,曰:『贼不足惧也』!比及至,守三日而城陷,死者五十万。
徐孙彦自蜀还福京,具言王应熊、樊一蘅、李干德、马干及米寿图、刘麟长、万年策、郑逢元、刘泌、范文光、牟道行、田华国、莫宗文、曾英、贾联登、谭宜状,且言贼屠川民,惨酷无似。隆武帝涕泣久之。
是月,王应熊、樊一蘅以曾英、王祥趋成都;诸将皆至,尽复属邑,至于成都。街衢杂木成拱,野行百里,不见行人;众谓残破不可居,曹勋、杨展独屯守。勋居成都,展督其兵亟追贼,至于汉川,不及;封遗骨而识之曰:『怜尔白骨之惨,用加黄壤之封』。师还,苦遗民不得食,使百辈如滇、楚告籴,先后得米数百万,自乡老、博士、弟子具赡之。予耕者以牛谷,释甲而田;欲从军者,乃隶尺籍。百工杂流,各以艺食;贫无告者廪之,民大悦。是秋,展地大熟,军食益饶。
时豪格、吴三桂入汉中,贺珍战败于鸡头关,走川南;严自明招贼李旺降,又擒贼张黑子。
冬十二月,豪格兵入顺庆,贼党刘进忠降。指示雅布兰射杀,贼部兵百三十屯皆溃,遂取保宁。孙可望及诸贼皆南奔,将至重庆。曾英所屯水陆成市,尝请屯田于王应熊,不可;及可望至,英死(详「李孙之兵」)。余仲复叛,烧其营走。一时讹溃,崩声如雷,官军、男妇残溺万计。于大海、李占春以余卒二千走涪州,仲及李定、王祥遁綦江,旋走贵州。贼入綦江、陷重庆而居之,王应熊走毕节。至余督抚樊一蘅已衰老,诸将又不受其命;马干果锐,然不能束兵,惟侈招募。川北尤残破,军食必自东南出,亦无济之者;干德尚纵横,卒致败。寿图移抚贵州,麟长以下号令亦不一。英死,武帅推杨展。王祥亦着,然材武不若展。谭谊、谭洪、谭文行止介兵贼,不足恃。豪格使铎尼、准塔、吴三桂、孟乔芳、李国翰及降将卢光祖分击,贼遂入龙安、松潘、维州、保元、顺庆诸郡邑,至于遂宁。呼九思、马潮走死;袁韬走夔州,人竞呼为贼。王名臣在顺庆,降将柏永馥、马化豹、左勷复陷之。孟乔芳围茂州,朱化铎固守。
铎尼、准塔、三桂至成都,杨展屯嘉定、曹勋还雅州。铎尼入成都,设三司以下官,以降贼人梁一训等为之;遗民千数百人而已。进攻嘉定,杨展拒之;凡五日,铎尼军不能胜,遂趋重庆。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程源言于朱容藩:『川中之兵数十万,若公督东北、我督西南,蜀贼不足平也』!容藩疏荐源经略三省,永历帝从之;亦命容藩督川东。容藩觊入相,蹴所亲给事中唐成疏:『容藩、源拥戴之臣,不可出』。永历帝怒,欲杀之;容藩贿太监庞天寿,祈免于太后,帝不得已赦之。容藩走四川。
孟乔芳围茂州,城中食尽,啖人;男子肉一斤值七钱、妇女八钱,并枯骨亦屑而食之。化龙力竭,降;寻合赵荣贵,以龙安、阶州复为明。
孙可望毁重庆城而遁至遵义;王祥走永宁。吴三桂窥重庆,巡抚马干趋内江拒之;或曰:『内江当敌,曷可往』?干不可;力战死,重庆再失。巡按瞿永及贾联登、侯天锡、邓九韶、王廷献先后降;天锡且使人招王应熊降,应熊斩之。铎尼兵趋遵义。
姚、黄贼在夔州,粮绝几三月;遮于官军,不得南。邓希明劫副将胡云凤室于江中,其妾赴水死;云凤将复仇,招姚、黄贼自万县之小溪口济,贼遂及南岸。
三月,贺珍之入川也,亦求渡夔江;程正典拒之。同知李习达以宗室德阳王在夔州,欲辅之,潜具小舟使珍济,亦屯于江南。铎尼、吴三桂兵至遵义,孙可望已入黔(详「孙李之兵」)。三桂陷遵义;以王祥在永宁,围之。祥颇善守,群贼畏之;其妻尚祖饶智略。三桂不能克。
夏五月,李赤心自巫山入川;谭诣以水师御之江,溃。贺珍亦畏赤心至,复渡江北,屯于下关城。赤心遂陷建始县。
铎尼兵自遵义东入,荣昌、富顺、内江、资阳、达州、夔州、忠州、万县多没。袁韬遁山中,逡巡走彭武、掠婺州;李占春、于大海亦遁。铎尼去,占春、大海复以其众入夔州守之。
秋七月,容藩至川,自称楚世子;王光兴不知而奉之。光兴,光泰之弟也。以其部往来楚、蜀;谓容藩为真,移檄于大海、李占春共戴之。铎尼兵至万县,容藩使大海、占春逆击之;轻舟四出,炮火纷鸣。满洲及降兵皆大骇,争上岸走;占春乘之,杀伤大半,乃自达州小径走保宁。李干德既说袁韬降;是役也,韬以其兵入佛图关。
八月,王祥自永明入赤水,招诸降溃及贼之散败者,得兵数万;击吴三桂,大败之。皮熊兵亦将至,侯天锡以永宁复为明。三桂惧,杀降将贾联登数十人,遂及诸军弃城走。王祥入遵义,抚谕郡邑及綦江、内川,皆下。遵义地阻而饶,四川避寇者多依之,户口充实;祥居之,贡献不少缺。妻亦致献于中宫,恭谨胜诸将。侯天锡、李开藻击三桂别部于泸州,亦大败之;复马湖。
九月,王祥使告籴于皮熊,熊不应;且谓祥诇己,夺其金。祥怒,自以兵出遵义围之三日而还。已而屡战,大败;祥上疏自理,诏和解之,乃共盟于马江(详「黔滇之乱」)。梁应奇、辜朝泰先后至行在,盛称祥材武,一时信之。
十月,杨展攻柏永馥于重庆,大败之;再战,又大胜。永馥弃城遁,展复重庆。李干德亦自涪州至,诸将共戴之,遂居重庆。袁韬狂悖,干德独爱之,使居于山坪。朱容藩既得王光兴、于大海、李占春兵,又得谭文、谭洪、谭诣及呼九思、陈林之遗,至重庆,遂谋叛。讽干德,使推戴;干德阳不知,容藩衔之。
十一月日长至,诸将贺。袁韬与朱容藩同拜舞,容藩怒,李占春亦不平;容藩即使占春袭韬军,且杀干德。干德知星气,咄咄称变,夜走山中。占春袭韬军不得入,又失干德,大惊;执其一妾、一女去。韬闻之谓干德已死,大哭;已知犹在,集兵与占春斗,连日不解。占春走涪;韬亦粮绝,掠遗民以自给,遂不能战。容藩走忠州,移书钱邦芑两解之;占春亦归干德孥。于是韬、大定屯重庆,占春屯涪州之西平坝,于大海屯忠州之花凌河相比附。容藩不得志于干德,乃铸「锦江侯印」予王祥,使击韬;祥从之,以兵出遵义。
十二月,杨展使杨荣芳、李一进、陈应宗、黄国美趋成都。吴三桂等兵屯资阳、简州者全盛,万璟搦击之,大败;其众连战,皆捷。展兵长驱至成都,梁一训驱遗民数千走至绵州,尽杀之;于是成都之民尽矣。展复成都。王名臣、冯启以兵攻顺庆,守者弃城遁;赵荣贵在保宁,复会武大定于广元。三桂闻之,弃保宁,走汉中;全川皆复。钱邦芑以告,言定九州岛、百三十余县。永历帝受群臣贺;分命李干德、杨乔然、江尔文总制,巡抚四川。樊一蘅再至江上,以诸将之捷告。王祥击袁韬于重庆,三战皆不胜。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晋樊一蘅太子太傅、户兵二部尚书,擢钱邦芑巡抚,以詹天颜巡抚川北;封赵荣贵定随侯、杨展华阳伯、王祥綦江伯,诸将进秩有差。
谭洪再攻武大定、赵荣贵于保宁,王名臣、李开藻复谋攻洪;开藻旋死。
容藩以江干有天字城,易曰「天子」为己忏;始称楚王、又称吴王,自是遂反,自为监国天下兵马副元帅,铸印佩之。以忠州为大定府,建行台。承制封拜,以张京为吏部尚书、程正典为户部尚书、胡平表为礼部尚书、刘道开为祭酒。京降流贼,败走大宁,首劝容藩称号;正典起家夔州府,而富于财;平表嗜进:故用之。以朱运玖等为巡抚,大封王光兴诸人为侯伯。然性刻忌,尽杀宗室之寓于夔者。杨乔然令无为祸首;堵允锡寻至,责以大义,不听。钱邦芑劾其罪,传檄讨之。王祥谒容藩,坐甫定,李占春亦至;祥思并其军,亲搏占春,拘诸军。占春脱走,祥无所得;又乏食,杀马而哺。至于四月,还遵义。于大海谑,容藩亦无如何。惟谭洪、谭文、谭谊坚从之。
二月,降将李国英以谭洪隙,攻保宁;先败洪兵,保宁复没。
三月,李国英水陆攻顺庆,王名臣走;顺庆亦没。国英击马超、邢十万于潼川、绵州。
是月,王应熊卒于毕节卫。诏进吕大器少保,督西南诸军事;赐剑,便宜行事。
闰四月(明五月),总兵胡敬以潼州、刘惟明以绵州、达州降于李国英。
秋,杨乘渠败绩于渠县,弃城走;袁宗第等亦败还。王祥在遵义,复与皮熊隙。赵荣贵在文县,降将南一魁攻之,荣贵弃城走。
八月,容藩大封石柱、酉阳诸土司为伯、挂印将军;蛮貊厮养皆巍秩,附者益众。邦芑寓书堵允锡合讨之。允锡督马进忠以舟师入蜀;容藩曰:『圣驾播迁,聊假名号压川众耳』。允锡呵之曰:『自作贼,乃能服逆乎?果不惧,钱公东下、我截其后,谁与尔作贼者』?督师大学士吕大器亦至涪州,李占春来谒;大器为言『天子无恙,容藩僭窃,当死』!值容藩以牌至,大器笑曰:『天下兵马副元帅,非亲王、太子不敢称;天子在上,国何以监?此决反矣。若受其官,必坐罪』。占春悟,首以兵攻天字城;李干德亦檄诸将讨之。容藩走夔州,使谭洪、谭诣攻石柱;李占春击之,大器督诸军进。容藩众散败,尽遁入云阳山中;穷搜两日,土人执以献,斩之。
冬十月,堵允锡遣使招李赤心于夔州,入湖南(详前及「自成遗乱」)。
皮熊复以兵攻遵义,至乌江,为祥所溃。洪雅镇将汤国聘与义兵将熊振生斗,洪、雅之间无宁处。诸将甘良臣在岳池,朱化龙在茂州,曹勋在雅州、荣经,杨展在嘉定,侯天锡在永宁,马应试在泸溪,贺珍在安县,武大定在彰明、石泉,于大海在云阳,李占春在涪州,赵荣贵在龙安,谭诣在巫山,谭文在万县,谭洪在天字城,王光兴在巴、巫间,莫能相下。起于盗贼者,胡明道在酆都,姚玉传在金城,袁韬在重庆,其党在蓬州、仪陇、南部,党守素、刘体纯、袁宗第、李本荣、李赤心在巫、施、巴、渠、开、达间,所谓西山贼也(详「遗乱」)。袁韬虽降,其党更增王有进、景果勒、张显宗诸部分踞夔州东西岸,杀掠不可纪。益以溃兵、乱贼、土暴子及叛奴杀主、寨民自斗者,日必屠戮。重以奇荒,雅州、大渡、越隽间斗米二十金,嘉定三十,成都、重庆凡五十;吴三桂在保宁,运米陕西,斗米六十金。率惟食人,父子、夫妇皆相啖;猰犬啮人,顿成狞兽。虎豹魑魅,白日形现;发床穿屋,无或畏避。遂有旬日之间,一县之民无遗孑者。叙州之民入深山,草衣木食,遍体生毛;见人迅走,以为流贼复至。如是十余年,成都虽复,枢臣疆吏无或之任;樊一蘅名督师、李干德居其官如故。杨乔然、江尔文又先后至,又以命朱天麟;皆分署官吏、檄镇将,号令棼然。一蘅所制,叙州一郡而止。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廷明攻剑州,未克;豪格兵攻龙安,赵荣贵战于百峪口,败绩。吕大器按诸军还,谓监军陈计长曰:『杨展志大而疏,袁韬、武大定忍而好杀,王祥庸懦;川事岂可为乎』?祥时以兵胁诸土司为三十六营,势颇盛;然非将众才。展足于军食,什邡以西、叙州以南皆奉其令;性复忠勇,亦故坦易。大定较韬善亦嗜杀。大器俄卒。
夏四月,孙可望以秦王檄至四川,杨展疏劾之;且谋以兵入滇讨可望。寻攻保宁,为吴三桂所拒;不胜而还。
秋八月,李干德袭杀杨展,破其军。王祥之胜于乌江也(详「黔滇之乱」),展子璟新在乐英,为所执;既而释之,展由是怨祥。皮熊使约展攻祥,展不可。而使璟新以诸将兵略川地,皆不受命;璟新怒,至纳溪执马应试杀之。至永宁,侯天锡固守;攻之不克。祥以兵援天锡,一日大雾,祥兵猝出,璟新大败归。李干德亦忌展,而袒袁、武;诸将贼韬,干德辄拒之。以其乏食,说展使及两人为兄弟,资以兵糒,乃徙韬健为、大定青神,展从之。然颇善李占春,于韬、大定所求多不厌。干德怒,使杀展而分其蓄。值展往寿韬,置酒高会,展从长刀甲士百五人,韬酬之;入夜,执展囚之别室。展乞为僧,韬将许之;干德曰:『纵之易,搏之难』。韬遂杀展;其妻切谏,不从。展死,韬妻亦自缢。韬攻嘉定,展部奉其妻陈氏及璟新守。久之,饥;城破,璟新以三百骑突围去。展妻指韬而骂曰:『尔穷来归,我何负于尔?今狗彘也』!韬又杀之。李占春为展复仇,不胜走;曹勋善展而无如何。樊一蘅切责李干德,问展死状曰:『嘉定、峨眉间二三遗黎不与敌者,杨将军力也。背施弃好,取人杯酒之间,天下其谓我何』?干德哂之,而以丧师失地文展罪。然展勇绩冠川中,东西之兵以为长城;展死,川事益坏。王祥在遵义,亦忿;将申韬罪。韬亦欲取祥遵义,遂与战,久而不决。祥兵乌合,又乏食,保其境内而肆掠邻封。是月,以兵掠贵州(详「黔滇之乱」)。
冬,永历帝晋王祥忠国公,将以御滇;然不足用。
济尔哈朗击郝永忠,大败之;遂自贵州取川之乌撒军民府(详「遗乱」)。卢光祖陷邻水、大乌诸县,总兵朱洪德、陈三台降;李国英亦使降将陈敦陷安县、使曹光明陷彰明,夺曲山关;遂入石泉,杀知县谢光祖。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总兵马寿攻川北,李国英使降将曹纯忠等击败之。国英及降将张勇击川北,诸军与诸流贼、土寇并称捷。
杨展将葛佐明在九溪,为讼冤击袁韬、武大定;不能定。刘体纯等大掠重庆去。
秋九月,孙可望攻遵义,王祥屯乌江以拒之。可望使降贼总兵温某伪求和;祥旧隶温戏,至是踞见之,斥可望为贼。温怒,蹴可望急攻之。其党贺九仪至永宁,侯天锡再降之;而诳祥曰:『将以二十万众渡江夹击子』。祥惧,召诸将谋。李定国慨然曰:『二、三年操刀同室,虽捷,耻也。今攻贼望,胜则取西南,败不失为忠义鬼,复何疑乎』!不听。将自真安入武、彭间,据险自守;因结李占春、于大海,使其牙将以财贿先。其客谏之,比之董卓、公孙瓒;祥不能决。可望急攻之,祥夜走,部卒七、八万及张光璧、马进忠诸将皆降。祥所遣将,已先盗其金去;祥余百骑,顾而哭。追者至,马蹶,自刎死。樊一蘅知不可为,谢事入山,郁郁病,遂不起。孙可望复假讼杨展冤,使王自奇入川南。刘文秀、白文选前自金沙江济,逾大、小相公岭,绝大渡河,连陷建昌、越隽、黎州、荣经,至于雅州。范文光自杨展死,忿入山,不视事;刘道贞亦卒。曹勋孤立,无能为。文秀突至,执勋置军中;杀土司华亭等(详「义旅」),屯于天生桥。
十二月,高必正,李来亨之众入川东(详「遗乱」)。
是年,袁韬尽括嘉定、叙、眉田。占民妇;有夫甫死,即强赘之。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文安之以广西日蹙、云南又踞于孙可望,冀川中诸将或可用;自请督师,奖王室。许之。加安之太保尚书,总督川、湖军务;赐剑,便宜行事。封十三家营及谭文、谭洪、谭谊皆公侯。孙可望阻之,不克行(详「李孙之兵」)。
冬十二月,刘文秀使王自奇攻嘉定,袁韬、武大定力拒之;自奇伪败,韬等六胜,轻之。刘文秀自成都出其军前夹攻之,韬、大定亟还;自奇又至,韬、大定败绩,皆被擒,遂降。
李干德走威、茂,中道被掠;比至,土人执之,致诸白文选。干德以父死西充,谓其弟曰:『吾不可以再辱』!入水死。蜀人恶其杀杨展也,曰:亲见展入其舟云。
文秀兵益东,谭洪、谭诣、谭文降。其将卢名臣至涪州,使招李占春;曰:『杀吾父(占春,曾英养子)、幽吾君,是禽兽也』!拒之群猪寺,败绩;固守涪州七日而溃。于大海在忠州闻之,引其兵出夔门,将北降;占春以遗民从,众怨之。占春愤呼妻子痛饮,夜半走华山为道士;众皆降于刘名臣,曾英遗众遂尽。后三年,占春以故入武昌;有欲官之者,卒不受。总制杨乔然依占春以居;占春去,文秀招之,乞返里,许之。文秀使李廷芳守成都、刘正国守雅州、白文选守嘉定;至余郡县,除守吏、屯士卒,或仍其降职使居之,己还云南。
是月,李国英攻眉州,总兵向成功以部五千守石佛栈,国英陷其栅;成功中流矢死,国英陷眉州(成功,杨展部将也)。是月,高必正、李来亨自泸水东渡杀掠,至于嘉定、眉州,据川东以自给(详「遗乱」)。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吴三桂自保宁攻成都,降将戴郁等先;李廷芳战败,成都遂失,廷芳被杀。
二月,吴三桂等兵东,白文选弃城走,总兵李明廷、金养时被杀。李国英攻龙安、茂州及于松潘、漳腊。
三月,吴三桂等至嘉定,王复臣弃城走;刘正国挟曹勋走叙州。三桂入佛图关,遂陷重庆。其城依山,即巅岫累石为堞,尤绾川江水陆。所走诸将不守险势,遂失。
永历帝惟日促可望出师,使者敦迫;可望知不出无以压人意,乃使刘文秀、白文选、王复臣再以步骑六万,分道叙州、重庆、成都,图四川。
夏四月,吴三桂至叙州;王复臣、白文选以刘文秀兵未至,弃城走永宁。提学道任佩弦以城降。
六月,吴三桂陷石泉。
秋七月,刘文秀至叙州,治军严整;蜀人闻之,所在响应。击卢光祖兵,破之,执南一魁;遂入叙州。三桂急使降将白广恩、白含贞御文选;自当文秀,战于山下。三桂大败,文秀围之数重,自辰至午不得出;三桂急亲骑突围,乃得走至绵州。白文选亦大败广恩、含贞军,两人皆被擒。三桂惧甚,文秀追至,三桂遂弃绵州,走保宁;丧军资、士马数十万,皆不顾。曰:『生平未见此恶贼』。成都、潼、绵文武降人亦皆遁,文秀军大获复诸郡邑,鼓行追之如不及;王复臣言:『军骄矣,三桂劲敌不可忽也』!不听。
九月,樊一蘅在山中,闻范文光、詹天颜皆没,亦卒。
冬十月,文秀追三桂至保宁,王复臣请不围城,但以游兵断饷道,三桂必不能守;围则兵分,分兵则力弱。文秀轻三桂曰:『何怯也』!使张光璧军其西、复臣军其北。其地阻水,复臣又争之;亦不听。光璧,即流贼黑杀神;勇而轻敌。三桂遥望之曰:『是可袭也』。以精骑捣其军,果惊溃;转赴复臣屯,众大乱。复臣欲出,阻于水;三桂击之,复臣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岂可为敌所辱』!自刎死。文秀围解走,三桂不敢追;曰:『如复臣言,吾军烬矣』!敛其兵还汉中。文秀以兵戍成都、连昌、雅州、黎州、泸州、叙州。白文选使总兵杜子香守重庆,与谭文、谭诣、谭洪及十三家营相结。文安之自毕节入川东。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秋七月,赵文贵在安龙,执巡道孙允干降;总兵胥荣明等亦降。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刘文秀入川南,大征士卒;制舟楫,将以东出。寻自湖北败还。
李国英上取四川状,请使吴三桂、李国翰以重兵屯保宁,先取成都;因其肥沃,且屯且守。次取重庆,以顾门户;然后顺流而东取夔门,通荆、襄之道,撤黔、滇之防。从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夏四月,四川总督魏勇以兵攻顺庆,降将霍光先击败之。
冬十月,夔州巡抚邓希明、总兵张志凯叛,出降。希明因乱屯田开县,入觐安隆;擢抚夔州。自是出降。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田国兴、黄世鉴、邓昌基及孙可望将赵世超在巴东者,皆出降。
十二月,总兵谭新传降。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洪承畴出湖南,卓布泰军及线国安出广西,吴三桂、墨尔根、李国翰出四川,三路趋云、贵。李定国闻之,使刘正国、杨武守四川之三陂及红关。
三月,吴三桂出汉中,历沔县、宁羌,顺流下至保宁;途中所见,一二烟火。比自西充至顺庆,刊山伐木,行无人径者千有余里。至于合州,杜子香以轻舟哨江上,三桂跨马挥军济;子香大骇,弃重庆遁。三桂偕墨尔根自铜壁、梁山入军重庆,使降将陈廷俊守之。招总制杨乔然,将官之;乔然仰药死。时成都、建昌、叙州、马湖、嘉定、雅州、黎州及资、简、蔺诸州犹为明,贺珍、王光兴、谭洪、谭谊、谭文、向希尧、杨秉允、徐邦定与十三家营在归州、巴县、大昌、大宁、万县、施州、巫山、忠、夔、达间者兵且数十万,各不能救。三桂亦不顾,惟使严自明助廷俊守重庆;自以兵进次黄葛江,为浮桥以济。溽暑蒸熏,军士多疾。明日,济綦江,历滴溜、三坡、石壶,皆峭壁重崖,一夫可守;李定国不及备。
夏四月,三桂次梓橦,总兵郭李爱等降。是月晦,陷遵义;刘正国、杨武望风溃。三桂降兵五千、得粮三万石,遂入贵州;寻还屯遵义(详后)。四川所属酉阳宣慰使冉奇镳、蔺州宣慰使奢保受皆降。
秋七月,文安之闻滇急,急督十三家营攻重庆;师由水道进,袭三桂后。严自明力守,安之再以兵攻重庆。李国英攻川南郡邑在忠、万间者,多破败之。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兵攻重庆,谭洪、谭谊固不悦;谭文行至合江,谊杀文,洪助之。安之将率十三家营讨杀文者,谊即赴李国英军降,洪亦降。安之愤恨,遘疾卒。
二月(明闰正月),雅州将高承恩闻永历帝已西行,独不降;敛其部及诸土司兵以拒守。凡五月,其弟承裔杀之。
闰三月(明三月),狄三品、冯双礼自金沙江溃入四川之建昌卫,吴三桂招之,且使诱川中诸将;三品执冯双礼降。白文选将王安亦自建昌以其金印降,延长伯朱养息、总兵龙赞阳、吴宗彦以嘉定州城降。
六月,三桂兵至马湖、叙州,提督陈希贤降;杜子香、陈进贤以成都省治降,总兵赵友鄢、御史庞之泳、主事贺奇及乌撒土司安童圣皆降。时三桂等自云南返取四川,所过崩溃,曾不血刃。严自明在永宁,亦招杨国明、武国用等降;忠州副将陈世凯亦降。
降臣高明瞻又尽定川西北地。惟朱化龙在茂州固守,不肯降;寻城破,死。
冬十月,高承裔以邛、眉、雅、黎、资、简州降;王友进亦降。而川南之地,尤躏于降将李应林等。复有抹脸贼,剜人面;盖妖党也。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秋八月,高承裔以雅州复为明;李国英攻之。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夏四月,李国英攻承裔于竹山关,承裔走黎州;又败,匿于篁中被执,死。
十三家营在川、湖边者,当文安之卒,即佥都御史毛寿登奉之;其掠耕种如故习。寻入夔州府。
康熙元年夏四月,故石泉王朱聿■〈金粤〉复以兵攻马湖,入叙州;旋没(详「义旅」)。贺珍已卒,其部贺明全、李进忠、王继祖、崔光一八十余人及兵数万降;贺道宁、谭文贵亦降。
十三家营攻巫山,寻弃夔州走(详「遗乱」)。
康熙二年,王光兴及巡抚蒋尚膺等以其敕印降。
冬十二月,故明东安王朱盛蒗被执于川东(详「义旅」)。
明年,毛寿登及其众降。李国英及诸军攻茅麓山,李来亨自焚死。四川皆靖(十三家营均详「遗乱」)。
夫曹操殊绝智计,犹苦天狱之行;武乡开济炎刘,而遗八阵之迹。自来谈川疆者,不在剑阁,而在汉中;不惟两川,而兼忠、涪、云、万也。明之晚叶,长安西倾、成都内戮。开江无使,谁舁山后之舟?阁道不焚,已断关东之驿。蚕丛虽险,岂可恃乎!王应熊、樊一蘅因地治兵,吕大器、文安之才略非拙;然而寄命虎口之中、受命败军之际。言乎帅,则登坛秉节、号令纷拿;言乎将,则跋扈跳梁,兼并尤着;言乎兵,则土寇叛众,风起瓜分;言乎贼,则卧榻萧墙,星罗棋布。而又可望、文秀,假名而来;汉中、保宁,关弓而待。矧又蓬蒿遍地,骸子相煎;泽潞无烟火者十年,斗米易黄金者累镒!斯即将伏波、相忠武,起锦江而问中原,殆亦落落难合耶!且夫残破之余,社虽墟而枢不可弛;纷纭之会,兵虽急而农不可荒。以故扬展之略,在兴屯田,推食遗孑;国英之策,后图重庆,先扼成都。永言时事,岂或无征哉!当夫赭寇纵横,武昌荡覆;公私扫地,烽火频更。胡氏润芝屏迁省之谋、定楚都之节,招兵训农、通商惠工,东建吴、皖之瓴,西取湘、川之积,卒使三路铭功,凌烟媲烈。持衡挈领,舍此奚图?惜乎!明之臣子,莫识此也。至于珥海旋师、乌撒自溃;蜀江再问,东川悉降。江南立信,寸土无存;端平关外,往事更烈。瞿塘滟预,吊罗汨而无魂;剑阁峥嵘,叹刘禅之失国。虢以岩亡六,且不祀而已。若夫重庆地尽髑髅、成都木皆成拱、永昌杳无人迹、叙州民作毛人,鸱鹗毁室、■〈豸契〉■〈犭俞〉食人,天毒岷蜀,何其酷耶!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二
黔滇之乱
崇祯十七年春,贵州何兆仰作乱,官军讨平之。
秋,宏光帝命杨鹗总督川、湖、云、贵、广西军务。
冬十二月,宏光帝命募兵于云南。
宏光元年秋八月,云南土司吾必魁反。时成都告陷,云南震动;共议守金沙江,增土司盐税以助饷。必魁遂反,屠楚雄,旁掠武定、禄丰;镇守云南黔国公沐天波使石屏土司龙在田、宁州土司禄从命、鹤庆土司沙定洲讨之。初,土司普民升反,其妻万氏实使之;民升毙,万氏自妻于定洲,教其众攻击如民升,故定洲兵冠滇中。受命甫出,在田、从命已合击必魁,大败之;尽复诸邑,围之楚雄。
冬十一月,龙在田、禄从命克楚雄,必魁伏诛,党羽皆净;改土归流,檄定洲兵归。奸人余锡朋、饶希之逋天波金巨万,不能偿;绳其富于定洲,使取之。乃径抵省城,结都司阮咏嘉、张国用、袁士宏伏兵云南城中;三人,亦固土司也。
十二月,定洲伪入辞,遽击天波于座;天波仓卒自窦逸,母陈氏、妻焦氏走城北自焚死。土司禄永命方以兵击定洲,天波已西走,从官周鼎止之,被杀;永命之军溃。定洲踞沐氏邸,执巡抚以下官,求世镇;使沐天泽诬其兄反,定洲讨平之。驰执家居大学士王锡衮至,使作奏为之请。万氏在阿迷闻状,骇曰:『此灭族计』。驰入云南,将刃定洲以赎;比至,羡其烜赫,更为夫妇如初。定洲尽辇沐氏珍宝入其峒,环异千万;滇中大乱。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立于粤)春正月,天波至楚雄,金沧副使杨畏知曰:『公在此,贼必力攻,城不可守;不如至永昌,留畏知守此。贼西,则虑楚雄议其后;留,则畏公来。是我牵其首尾也』?天波走永昌。定洲兵追之至,畏知阳款之;定洲自至,则拒不纳。定洲知被绐,恐失天波;伪及畏知盟。使其党王朔、李日芳越而前,陷武定、攻大理,叛回应之。朔屠大理,死者七千;更陷通海,屠蒙化。畏知以其间,清野缮城,檄兵讨贼,景东、姚安皆响应;龙在田、禄从命、玉克猷兵亦起。定洲不敢问永昌,还围楚雄。隆武帝始得抚按疏,谓天波果反,尽削其职。俄,中使某自至滇,乃得其故;复天沐官。定洲围楚雄久,纵巨炮,烟■〈冖八卓,上中下〉畏知,喜谓必死。烟去,畏知端坐如故,则大骇,以为神。畏知伺间出击,杀伤颇甚。定洲解围走,还掠迤东;攻龙在田于石屏,不克。破宁州,入峨嶍,玉克猷走死;在田亦弃其州走。贼自计无虑,再以兵围楚雄;众至数十万。楚雄世袭指挥使王承宪任城守,遂帅那钥兵出击,贼众披靡。俄而亦败;定州分其众为七十二营环城肉薄以攻之,卒不胜,乃沟而困之。畏知誓守;隆武帝擢畏知左副都御史,总督云、贵军务。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可望自遵义走乌江,将入黔。总兵皮熊使其将杨吉军江南,山水湍急,谓贼不能渡;刘文秀泳而登,吉军骇溃。可望使贼伐竹木为桥,一夕济,直趋贵州;皮熊遽遁入都匀。布政司张曜请于巡抚米寿图,亟以民兵守;筹图不听,走偏桥。按察司唐勋走定番、副使曾益走安平,居民斩关遁;凡二日,贼犹未至。诸苗及种家闻之,乘机入掠。贵阳完善、风景擅胜,种苗饱掠遁。又数日,贼始至;曜督家丁以守。
二月,孙可望陷贵阳,纵兵四掠,搜及箐洞、青岩、龙里、高堡之墟,至于威清、平坝、安顺,千里为墟。旋屠贵州及诸邑,男妇几尽;幸不死者,率去耳、抉鼻、断腕,无或全体。遂陷镇宁,屠之;又屠南安、普安及诸邑。又陷定番,居之。进陷永宁,盘江天险皆失,黔西州县望风溃。可望谋入滇,取沐氏积;闻沙定洲乱,击几呼失,下令急行。
三月,皮熊瞷可望去,以兵入平越、贵阳;总督范矿入居之,属邑皆复。川、湖、两广败军至者,皆隶其戏,众遂一万。苗贼蓝工反,陷湄潭、黄平,围平越;熊使张才竜击走之。
是月,可望掠入滇,云南不知其为贼,昕夕盼之灭定洲,龙在田且使往乞师。沙定洲闻之,解楚雄围,来争战于革泥关大败,走阿迷;使其党李阿楚守临安。可望追定洲至蛇花口,又大破之;定洲据佴革以拒,相持二月。可望趋交水,屠之;使李定国攻临安。
夏,可望至曲靖,御史罗国瓛督众守。三日城破,可望屠之。定国穴临安,崩其城;阿楚自烧死,定国屠临安,死者七万八千。可望自陆良、宜良趋省垣,城中已执阮咏嘉、袁士宏送楚雄杀之。巡抚吴起元郊迎,可望入,尽杀定洲所署吏,车裂余锡朋等。进陷南宁,屠沾益、入广通,破姚州、武定、师宗,至于禄丰。杨畏知逆战于启明桥,败绩;赴水不及,可望诱之降。与折箭,约三事(详「殉节」);从之。乃与入楚雄,使招沐天波于永昌,索守吏印。天波使其子显忠赴可望军,请得居永昌,可望佯许之,且尽返沐氏赀。而使刘文秀攻大理,陷之;龙在田、许名臣皆降。又陷鹤庆及丽江,将图永昌;文秀自杂显忠之仆中,夺铁索桥,遂疾驱,执天波于永昌城上。以复仇,诱天波降,使檄未附诸郡邑;云南二百年惟奉沐国公,闻其降,无不解体。可望归,以天波为门官;寻复之。定国在临安,将袭定洲于阿迷;闻晋宁义师起,尽驱临安子女渡河西攻,破之(详「义旅」)。进屠川江、威宁、呈贡、富民、归化,死者数十万。于是迤西八府,以杨畏知得全;迤东杀掠,殆与蜀同。可望踞云南。
定州踞佴革竜,与万氏分险守;使其党汤嘉、陈新命踞山垒,相距数十里为犄角。
秋八月,降将刘承允使陈友龙陷黎平,执何腾蛟眷属去。
九月,王祥自遵义攻贵州,三日而去;皮熊追之至乌江,互战不已。祥大败,熊兵深入;两人皆上疏自理,永历使和解,乃盟于乌江(互见前)。孔有德自黎平而还。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命大理评事朱宿垣谕云南土司勤王;宿垣所至,谕以大义,土司皆感激。命总兵皮勋以兵守平溪。
二月,线国安掠思南、石阡;使降将田起凤攻平溪,陷之。崇阳王某合苗兵十万攻黎平,败殁。
是月,郝永忠溃入黎平间(详「遗乱」)。
夏,陈友龙以黎平复为明(详「荆襄之乱」),遂复镇远、清溪。
秋七月,李定国围沙定洲于阿迷。一日,闻其宴汤家宾寨,猝攻之,四山树木尽断其路。相持三月,定洲请降;遂械之,及万氏还云南,褫革以徇。及沙氏亲族数百人,尽杀之。
冬,皮熊复以兵攻王祥至于乌江,为祥所溃;贵州郡邑颇没于祥。
郝永忠猝攻陈友龙军于黎平,尽杀之;友龙单骑走,诉诸朝,不之问。惟慰谕之,使收兵复楚西。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吕大器自川入思南;以诸将不奉命,行次都匀,郁郁而卒。
夏,陈友龙出楚西,招其故部,军势复立;郝永忠诱而磔之(详「遗乱」)。友龙骁锐,南北交战不少衄,诸将无与俪。永忠必杀之,永历帝亦不问。
孔有德以兵入永宁,胡一青弃城走。
可望遣使求封于安龙。时可望踞全滇,任僎等导之,以朝命摄其偶,故有是请(详「李孙之兵」)。
五月,云南铁索桥营义兵起,孙可望屠之;横戮诸郡,迤东八府复被惨刈,至于丽江皆不得免。
王祥兵掠贵州,众议使清威道黄应运抚之。应运居安顺拒孙可望,贼瞷其去,急使李定国入据之。应运还,与定国盟而止。白文选自间道掠青岩、白纳、燕楼诸峒,尽破之;安顺益残破。
冬十月,封皮熊为匡国公;与王祥同受命,皆以备滇。
是月,济尔哈朗自湖南攻黎平,郝永忠望风遁。济尔哈朗追之,永忠大败,走入川(详「遗乱」)。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秋九月,孙可望复以兵趋贵州,范矿降之。可望入贵阳,执巡抚郭承汾;陷平越,执清威道黄应运。皮熊已走清浪卫,追执之。贵州全没,可望居贵阳。张光璧、马进忠、胡一青、蒲缨军皆附之,分屯云南、贵州。
冬,高必正等入贵州;孙可望击之,必正等走(详「遗乱」)。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文安之被执于都匀(详「李孙之兵」)。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三月,李定国趋黎平。夏四月,复黎平,斩降将郝效忠于四望所,遂入湖南。
是岁,孙可望杀诸宗室在贵州者尽。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夏,刘文秀至贵州,可望力与结;赐旗、奠爵。使自四川攻湖广。
五月,刘文秀按诸军。
秋七月,刘文秀为自平越军于大楼。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五月,刘文秀败绩于湖南,还贵州;使守云南(详前)。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三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孙可望踞贵阳。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秋八月,孙可望反。以兵攻云南,李定国大破之(详「李孙之兵」)。
冬十月,孙可望弃贵州,降于洪承畴;且请取云南。承畴自疏请大举灭明,从之。
刘文秀在贵阳,方合精锐,日夕训练成劲旅。李定国召之还,日第诸将功,分镇黔、滇;兵将不相识(详「李孙之兵」)。
太监庞天寿奉西洋天主教剌罗帕以象兵。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夏四月,叛将关有才、王自奇复以永昌反。二人虽降列爵,卒不乐。定国自攻之,穷追至腾越,执而杀之。
时洛托出湖南、吴三桂出汉中、卓布泰出广西,三路趋贵州。洛托至贵州之镇远府,守者先溃湄潭瓮,安之军次第遁。马进忠直弃偏桥,走贵阳;洛托乘之,徇太平、都匀、石阡、思南州,皆下。所经天险,重关峻岭、石径尖斜,大雨兼旬,淖深三尺,士卒携杖曳马行,肿足堕孕;满洲军言前此未之历苦。明总兵罗大顺、冯天裕、卢正友等皆望风走,州县卫所直空城,间呼救亦罔应。洛托平行至贵阳,马进忠又遁;文武居人斩关走。洛托入贵阳,获米万石,不足食;洪承畴勒诸土司苗民纳明年赋,使士卒躬挽运,仍弗给。乃分诸军于天柱、会同以就食;且徇诸支郡,尽下之。吴三桂至梓橦,郭李爱等先后降;于是四合以北无或守。三桂自新站渡乌江,逐杨武于开州之倒流水;总兵朱守合降,开州遂没。三桂使招水西诸土宣慰使,安坤等降;总兵王兴、王者臣等亦降。三桂犒以甲冑、名马、金玉,以诱诸将。
秋七月丙申朔,永历帝命李定国为大元帅,救贵州,屯于炎遮河。或曰:『宜夺独石关,一夫之险也』。不听。使冯双礼扼鸡公背,瞷贵阳;张光璧扼黄草坝东路。白文选以军四万出天生桥,距镇远数十里,将以缀吴三桂;且使马宝屯可渡河助之。定国自军铁索桥,期复贵州。及东路急,复移军黄草坝,与张光璧合。鸡公背绝险,粮道艰难,虽瞷贵阳不易守;黄草坝孤悬滇、粤。识者忧之。
十月,铎尼至贵阳代洛托,吴三桂自遵义驰六百里会之平越之杨老堡,定师期。铎尼发贵阳,留洛托、洪承畴治军饷;自督三路兵南。先是,吴三桂还遵义,卓布泰迟未至;惟洛托居贵阳,孤军乏食,定国不即进。至是,三桂趋毕节、卓布泰出平浪、铎尼发贵阳,三路所逼,州县皆没。
十一月,白文选在七星岩,壁于关外之天生桥;丛箐峭壁,下带飞湍,而实无桥。三桂不能渡,厚赂乡导出土司境,反击关背;文选惊溃,走可渡河。马宝已先遁,乃焚其桥,走沾益州。卓布泰自独山州追总兵吴子圣至津梁,部将某战死。定国闻之,自以兵三万倍道至;进踰独石关,战于炎遮河,杀伤颇甚。明日,悉众压卓布泰军,风北至,炮火遗草间,野烧济之,须臾益四炽,烟焰涨天;卓布泰军乘而射,定国惊惧,弃屯保盘江,卓布泰陷普安州。冯双礼在鸡公背绝顶乏食,闻败,亦弃险遁;诸将竞溃不相顾。铎尼追之,至铁索桥,定国烧以走。洪承畴使张勇作浮梁,终毕济;贵州之地尽没。
铎尼以三路军入曲靖,知府盖世禄降;李定国微服入滇都,劝永历帝弃滇出幸。白文选自松岭卫遁,李定国将守罗炎、凉水井者亦遁。永历帝弃滇都走,时十二月丁丑望也(详「永历奔亡」)。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永历帝至永平。越二日,入大理;留李定国守之,西走永昌(详「奔亡」)。
是日,铎尼军入滇都,吴三桂、卓布泰从;卫国公胡一青、光禄少卿黄复生、提督刘之扶、总兵许大元、王宗臣、王有德、副将朱文彩、朱文盛、土司龙世荣皆降。
闰正月,永历帝走腾越,决计入缅(详「奔亡」);中原土地,弃置尽矣。铎尼使尚善、吴三桂西追之,连陷罗平,次嵩明镇。辛丑,入普洱,追至澜沧江。定国使人烧其桥,三桂筏以济;至永昌,无人。丙子,至大理;白文选、张光璧、陈胜屯于玉龙关、丁当山,皆不守。文选走镇康,遂出木邦土司。总兵吕三桂被杀,张光璧降。尚善、吴三桂济怒江,甚败于磨盘山(详后)。闻李定国去,旋兵西南。时入滇之兵,杀掠无忌;比三桂等出边,土司、苗寨亦被掠,至执土妇、苗女以侑饮。军锋所过,土地萧然。至是,徇蒙化、腾越,逾南甸、入孟甸,尽迤西之界而还。
闰三月,尚善、吴三桂下姚安诸府。东阁大学士张佐宸、尚书孙顺、侍郎万年策、少卿刘泌、兵科胡显、翰林刘茞百五十九人先后降;景东土知府陶斗降,蒙化、丽江、东川、镇雄诸土司皆降。三桂使张勇屯普洱,备定国;自还云南。大学士扶纲、侍郎尹三聘、淮国公马宝数十人皆乞降。总兵贺九仪、李成爵、祁自贵、马得鸣分居沅江、顺宁、云龙边外,及李定国、白文选之众犹为明(详「李孙之兵」)。
冬十月,李定国承制加云南诸土司爵,使为明;或观望,或首之吴三桂。惟沅江土司那嵩受命,且密致诸土司,遂及故将朱养思、高应凤、许名臣、龙赞扬复为明。三桂攻之,嵩拒守不肯下。
十一月,三桂陷沅江,屠之(详「义旅」)。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马乃土司龙兆佐复为明,三桂使降将马宝、高起隆、赵良栋攻之。大学士方端之、颖国公杨武先后降,德阳王至浚亦自交趾之高平降。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吴三桂以书招祁三升于户腊,降之。陷马乃,诸土司先通永历帝及观望者皆降。惟李定国、白文选军居滇之边外,吴三省等流孟定、耿马间。三桂使降将何进忠、沈应时出腾越至孟卯攻定国,以瘴发止。
秋九月,吴三桂再出滇,将至缅甸;驻军待之。
冬十一月,白文选降。
十二月,吴三桂以永历帝入滇边(详「永历奔亡」)。
康熙元年春三月,永历帝还滇。
夏四月戊申,吴三桂弒永历帝于滇。
六月,李定国卒于景线。故明遗兵无或在,云南始定(互详「永历奔芒」及「李孙之兵」)。
谚有之:『贵州无天理,十里作五里』;史有之:『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岂不曰梁州之域,峭壁丛峰、淫霖积淖,比于天狱;不但羊肠矣。中原鼎沸,边省池鱼。贵阳东视,遂起假道之途;洱海西倾,岂意女戎之祸。横尸亿倍,历劫星移;呜呼!酷矣。尤可惜者,吴起元、范矿仗节封疆、倾心盗贼;黄巢至而班迎、契丹来而入觐。王灵不及,臣节都非;须眉在躬、金夫遽事:「廉耻」二字,扫地尽矣!李、孙既隙,交水大崩;譬若抟沙,亦将合璧。乃鸱鸮垂翅,而药师之计已成;茅土分功,而火济之徒已入。祸福之机,影响有捷。然而承畴、可望,罪可贳耶?若夫永历君臣,跨带两省;见兵多于十万,固国大有山豁。乃不思剑阁西封、安龙东顾!行间将帅,多是九公之流;天子玺书,不下五华之殿。乃知诸葛之略,曰讲武治戎;费袆之筹,曰保民治国!今兹并失,翘足而亡矣。洎乎三路视师,一军先至;所拔皆空城、所行皆绝地。又不剑履奋兴、雀鼠罗掘,效石勒之合围、作王清之力斗;望风黔蜀,归狱关王。岂高平按辔,不由世宗之躬;举势张旗,必待宰臣之至乎?至于杨老会期、鸡公自溃:金枪野烧,助昆阳雷雨之师;天生一军,即邓艾阴平之策!信乎!天时地利,不若人谋;而亳社殷遗,罔邀神听矣。然而滇都骤弃,缅甸亲行;一人偾事,百辟糊心。盍亦思徐偃海上,虽无骨而能□;宋世碙山,数四广而更立乎!则夫走交趾、召针罗,合延平以图存,若晋宁之故辙;彼善于此,则亦有之。惜乎,其不用也!昆明再来,立锥无地。反首茇舍,语大夫以徒言;麦秀禾油,泣狡童之弗祀!天南忏应,沙州不行。吁!可痛哉。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三
永历奔亡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月,桂王即位于肇庆。王讳由榔,桂王常瀛子、安仁王由■〈木爱〉弟也。安仁王卒,王嗣封。隆武帝贤之,曰:『王神宗嫡孙,朕无子,后当属之』。汀州变闻,巡抚瞿式耜曰:『朝廷裂矣,曷可一日无君』?说广东总督丁魁楚以下,共立王于梧州;太后王氏辞曰:『诸臣何患无君,吾儿仁弱,愿更择也』。固请,许之;遂行。是月丙戌,监国于肇庆,即府署为行宫。颁诏楚、滇、黔、蜀。擢丁魁楚等秩有差。封吴继嗣为锦衣指挥使。王之奔粤西也,经道州,吏不之纳,且索贿;继嗣夫妇以肩舆奉王及太后,王失金册、继嗣亦亡其印。及亨嘉败(见前),继嗣获册以献,故擢职。俄,金声桓陷赣州,云并南安覆之;行在大震。
十一月癸丑朔,太监王坤倡奉监国幸梧州,丁魁楚和之。瞿式耜言:『宜为祖宗雪耻,奋大勇以招远近。若外弃门户、内构萧墙,国何以立』?不听;遂行,群臣星散。旋侦其误,乃止。召尚书李用楫、御史陈源责之,皆服罪。
陈邦彦亦至;苏观生以别立绍武于广州,使邦彦来。邦彦言:『宜还肇庆,正大位以正人心。令或不然,粤东郡十、我制其七,割其三俾绍武,使代受兵,不亦可乎』?瞿式耜且来迎。甲寅,返肇庆;使靖江伯严起恒卫三宫居桂林。
丁魁楚言:『不即位,无以压人心、号令天下』。从之。庚申,监国桂王即皇帝位于肇庆,改元永历,大赦天下。是日,五色云见,大乌五色止厅事,咸谓中兴可卜。
十二月,林佳鼎败绩于三水,行在大震,将复幸梧州。吕大器请留守,且东入韶州。俄闻广东没,瞿式耜请壁峡口,誓师督战。王坤谓危甚,不可从。式耜待命不得,轻舟夜至,曰:『我军见至三水,上下扼制,可以无忧;成栋不足虑』。不听。式耜请自守肇庆,朱容藩不可;乃以朱治■〈目简〉总督两广。丁酉旦,谢恩者盈门;忽肩舆出,传他幸,城中大溃。式耜部署五日始发,则永历帝益西矣。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癸卯朔,永历帝在梧江,免朝贺。
戊午,李成栋至肇庆,朱治■〈目简〉弃城走。永历帝溯府江行,略无兵卫;梧州知府陆世廉募挽舟者进。俄,成栋兵蹴梧州,永历帝走平乐。丁魁楚已入苏聘说,阴约降;而装其舟四十,走岑溪。王化澄携大学士印走浔州,李允茂、晏日曙走博白。太仆寺卿田芳等不及从,随扈唯瞿式耜一人。
癸亥,永历帝自平乐如桂林。会李成栋还兵救广州(详前),故得达。至,遣使劳何腾蛟于湖南,命以兵入卫。瞿式耜分谕诸将曰:『粤西山川上游,兵士云屯。南宁、太平出滇,柳州、庆远通黔,左、右江四十五洞,土狼标勇詟国家威德三百年,足资内备。播迁三、四,何以示民』!
成栋兵复西出,王坤益议幸湖广。瞿式耜言:『半年之间,播迁三、四,何以示民?且皇上在粤则粤存,去粤则粤亡;我退步则人进步,我退速则人进速。皇上纵不计社稷,独不为容身计乎』?又言:『楚不可往、粤不可弃,海内祗此一隅,以全盛视粤西则小,以粤西言恢复则甚大。若弃而不取,愚者亦知拱手而送』。已会有言宝庆、常德、衡州、长沙地无所属,方以智以告;永历帝决幸之。式耜不能夺,请留桂林;许之。已更议,挟式耜行。式耜曰:『奉命守土,当以死殉』!乃命为文渊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以焦琏军隶之。故式耜独留。
武冈镇将刘承允朝于桂林,屯于全州;王坤信之,更劝永历帝依其军。永历帝从之。丙戌,如全州,即岷王府为行宫;遂为所制(详「党祸」)。张光璧以不得援剿将军命,恶承允;遽以军攻全州。承允拒之,日以犯驾、别驾相诟,厉斗不已;永历帝和解之。
夏四月,李成栋兵逼全州;承允惧,劫永历帝幸武冈州。从臣毛寿登、万六吉、吴德藻、刘湘客请还桂林,永历帝褫四人职,且将杖之(详「党祸」)。瞿式耜疏略言:『郊祀毕即行,将临幸桂林乎?抑武冈、辰、沅乎?以恢复言,不独粤西无可移;即粤东不复,亦宜暂跸全州也』。承允诬式耜将以帝款敌,促即行。张光璧闻之,伏兵城外,谋劫帝;承允严兵殿,光璧不敢动。将至武冈州,承允宣言桂林已没,式耜且降敌;永历帝颇信之。
五月,永历帝至武冈州,定居之;改为奉天府。使马吉翔、庞天寿奉三宫跸荆南。及瞿式耜大捷于桂林(详前),疏请还跸。且言:『自皇上西行百有六日,凡遇敌二(李成栋、孔有德)、兵变一,惟矢一死,亦遂不惧。臣所恃为皇上,皇上跸全州,犹有见日;今幸武冈,臣复何望』!永历帝制于承允,不能从。
秋七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且言:『兴陵近在,曾不得一盂饭,亲奠松楸;于心忍乎』?不报。
八月,孔有德兵逼武冈。皇太后刺血书,诏总兵侯性军入卫;谢复荣以五百人先,未至,承允已约有德执永历帝降。其部陈友龙扼之石羊渡,有德不能济。承允劫友龙降;又使其党守四门秘侦报,无或以状告。通山王蕴舒入白帝:『敌在三十里外』。乃大骇,急召承允至,则大言:『谁为此者?方捷紫阳渡,行复宝庆府』。出遇蕴舒,毒殴之。永历帝不之信,使中官觇之,则束载迎降矣。上下骇惧,大学士吴炳请自古泥入柳州。辛卯,有德兵抵城北,守者尽溃,一时鼎沸。永历帝用人言,自西贤山中小径出。
至二水渡,距有德兵可三里;甫濠(?)而桥绝,长公主、皇幼子皆失。永历帝徒武三十里,体重行迟,又不得食;天复大雨,困惫不可状。妃嫔内侍,各无人色。值侯性至,以小轿奉永历帝入舟,储备供帐;且以兵遮峡口,而奉永历帝及三宫行,道古泥。闻谢复荣力战死,哭而恤其家,乃行。明日,次通道县,取径蛮中如柳州。
九月己亥,永历帝次靖州。居一日,将西行;策乱兵必自全州、灌阳至,乃间出庆远,以舟跸三宫。乱兵又至,摽掠无度;从官欲散,马吉翔力挽之。永历帝固愞懦,务避敌,弃地弗顾;王坤等图自免,闻警辄促行,不复为计。亦幸承允说不行,又得复荣以死拒,乃得免(详前及「殉节」)。
川、楚诸将不知永历帝耗,堵允锡等将立荣王;预书熊开元,位以元辅。开元言:『今日在战守,不在立君;若一参差,唐、鲁之辙可鉴』!张同敞、钱邦芑、郑逢元、杨乔然皆力争,乃止。皮熊在贵州,亦谓永历帝已没,将奉宗室某监国。值永历帝次清远县,遣使谕之,止。
冬十月,永历帝次沙泥潭。何腾蛟以兵入卫,大学士严起恒亦自万屯至。土司上金刀、民间献鸡黍,皆慰劳之。瞿式耜使赍书至,请还象州;言『不可更移:黔荒远,忠义涣人心;三百年土地,仅存一隅。请还跸号召,以粤兵复江、赣,楚师复荆、武』。且言粤西山川、形胜、人心皆可恃。不听;止于柳州。式耜闻之,增糇粮、励士卒,再请还跸;不从。惟曰:『西陲根本,先生力守!他日再造,功绩多矣』。式耜又言:『柳州獞猺杂处,地瘠民贫;庆远壤邻黔、粤,南宁地逼交夷:皆不可以行幸。迩来将士以桂林为杓枢,臣僚以桂林为会极,江、楚民情以桂林为拯救;何腾蛟、卢鼎、焦琏分防驻汛,必无可虞』。永历帝卒不听。
有谭鸣珂者,土司也;其父以淫掠诛。鸣珂诬诉,永历帝竟不辨,使统旧部。是月,鸣珂假复仇名,攻柳州大掠,矢及御幄。永历帝出走,值陈禹玉兵至,复次象州止焉。
十二月,李成栋兵薄浔州。永历帝大惧,将走南宁,为乱兵所阻;群臣皆微服行。瞿式耜疏再至,力言十八滩之险,不可行;广西可恃。乃分王化澄、吴贞毓、庞天寿护三宫如南宁;至,即道署为行宫。恶少逼视,语无状;执赴有司,竟以讹免。后藏空敕数十,盖永历帝赐之俾缓急调兵食;王化澄、王维恭窃之以贩鬻,入土司金数百,即除宣慰使,汉夷哗然。永历帝独与马吉翔趋桂林,舟浅,吉翔亲挽之以助力。永历帝以为忠,至于泣下。
十二月己巳,永历帝至桂林。以瞿式耜功高,慰劳倍至;赐坐于殿上,比之裴度、诸葛亮。时桂林新破,途鲜行人;薪米腾贵,营市商廛,度日如岁。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桂林。以朝臣星散,免朝贺二月,郝永忠兵猝至,议西幸。瞿式耜言:『督师无警报,必无虑。播迁不已,其何以守』!左右争劝行,式耜言:『无已,俟腾蛟至;果势迫,正宜亲征。天威咫尺,激厉将士,背城借一,胜负尚未可知;若以走为策,则桂危、柳岂不危?今日敌至桂林,明日不可至南宁、太平乎』?反复开导,卒不听;且曰:『卿不过欲朕死社稷耳』。式耜泣下,严起恒请再议。夜漏三下,永忠兵毁宫门入,劫帝衾中,裸拥出城,置御舟去;遂大掠。永历宵行;明日,至平乐。以城破,不可居;且三宫在南宁,赴之。布袍竹轿,举枝濡足而行。
三月乙巳,永历帝入南宁;从者严起恒、尚书萧瑜、席珍十余人。永历帝将入土司,萧瑜陈十不可;乃止。田州果化诸土司皆来朝。苦用乏,悬示卖官于二十土司,贩夫、乐户皆注籍。重以陈邦傅、赵台之乱,人心益悸。安南贼莫、黎二部入犯,旋走去。
俄,桂林大捷,留守瞿式耜疏告,且言蛮乡不可居;檄所司驱溃兵、储供帐,请还桂林。不听。式耜之事永历也,五鼓入朝,事毕而退;尚方未食、亦不食,如孝子之事亲。既留守,问起居、求反跸,比于宗泽之请还汴。永历帝知之不能用。
夏四月,永历帝在南宁。留守瞿式耜以经筵无讲官,为「八箴」以进;永历帝嘉之。
闰四月,李成栋复为明;使洪天擢等入朝,请跸广东。瞿式耜疏请跸桂林;言『兴陵两载隔陷风尘,成栋遣使修葺,巍然天寿。慕天之忱,非有可虑;然爵赏大权一归成栋,朝廷徒拥虚位,非治理也。滇、楚列兵百万,何腾蛟翘首威灵;车驾既东,将土疑谓皇上实弃之,成栋亦有邀驾之嫌。请一使东诸侯瞻仰圣容,责使恢复;此上策也』。且使蔡之俊、蒙正发言:『粤东未复,皇上宜住粤西以谋楚、粤;江、广反正,宜跸桂林以谋荆、楚。事机所在,毫厘千里』。吴贞毓独信李成栋,力请行;式耜疏皆不省。
六月甲辰,发南宁。永历帝及三宫皆溯邕江行,飞湍迅速。两日至浔州,会后宫有疾者,为止数日。陈邦傅面责永历帝:『丁亥二月微臣父子,何有今日?皇上负恩、赵台负义,彼且不随扈,何足留守?至今皇上无复为臣下作奴才』!永历帝不能答。更索饷,使部卒殴主事王诸死;环尚书萧瑜、顾之俊舟而詈,又纵掠之,两人愤欲死。且请世镇广西如沐氏;朱天麟不可。邦傅使胡执恭言:将掷其册印、尚方剑于天麟舟,邀必得。卒不与;中书舍人张立光纳其贿,代以「居」字。邦傅遂创钦札、用御宝,鬻文武;声供扈从赏赉,皆入于己:尚书、总兵百金即得,都司、知县无有过问。耕童、樵叟,联翩赴职。给事中吴其雷劾立光,何腾蛟、瞿式耜、鲁可藻、曹志建及吴德藻等交章劾;「世镇」之说乃止。即浔州府署为行宫,截永历帝居之。李成栋使其将罗成耀来迎,甲士三千,水陆警卫;疏言:『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中兴,宜亲总六师;岂可偏安粤西,使豪杰解体?此臣至计,非冀邀驾也』!邦傅畏之,不敢留;乃更迫促詈怒无状。众惧而行。
秋七月甲子朔,永历帝至梧州。谒兴陵,进次鸡笼山,泊端州。自梧至斯数百里,舳舻衔接,旌旗炫空,一时罕觏。又言庆云现跸口、海中黄龙见,吕宋献方物、欧罗巴人进图忏;永历帝大悦。成栋亦喜,亲帅将士筑沙堤为跸路,将改两广军门署为行宫。瞿式耜终以成栋为虑,上疏力争;朝士重违成栋意,乃议肇庆本封地,且居两广中,请移跸。式耜又使刘远生说成栋,广东近敌,修葺劳费;成栋乃止。永历帝如肇庆。
八月癸巳,永历帝至肇庆。李成栋率百官郊迎,手奉乘舆入行宫;赐之袍带、尚方剑,抚其背曰:『惟恃卿力』!封为大将军,养子皆授显职。成栋言式耜拥戴元臣,不宜在外。永历帝召式耜入;式耜愿留桂林,终不行。永历帝定居于肇庆。
冬十月,瞿式耜再请幸桂林。时湖南四捷,式耜因疏:『天下大事在楚而不在粤,今衡、永恢复,粤西之背益固;江围未解,粤东之齿尚寒。成栋宜奉皇上去危就安,毕力以图赣州;楚师得皇上亲临,勇气亦将百倍』。不从。
十一月,瞿式耜疏:『何腾蛟谋攻长沙,请还桂林,为出楚之计』。不纳。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庚申朔,永历帝在肇庆。大风、雷雨电,免朝贺。
二月,何腾蛟在湘潭、金声桓在南昌、李成栋在信丰,皆死;行在大震。或冒雨走;马吉翔怵西幸,给事中金堡力争之,不听。杜永和请幸其军,永历帝畏之,使刘远生往谕:还言『上遂西行,则付广东于度外。宜奉三宫跸梧州,车驾少留,号召远近』。从之。赠腾蛟湘中王,赐谥「忠烈」;李成栋宁夏王、金声桓南昌王。设坛祭之。
时宫禁湫隘,妃御不备;宫膳日限四十金,赏赉亦取之。永历帝复厚赐告捷者,辄命予十金;司礼监吴国祥等以为苦。输贡之金,惟梧州及金花银充上用;夏国祥等复恣蚀。御营十,则庞天寿自饷之。营设总兵一、副总兵二、参将四、官头二、卒一,凡十人为一营;合十营,凡官九十、兵十人而已。欲稍增募,无所出。后族王惟恭等饰梨园,竟夕演燕无虚日。吏部选守吏,惟务纳贿。兵部临警,无侦探;一切视马吉翔等指。
冬十月,永历帝下诏亲征;从大学士严起恒之请也。俄罢。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己卯朔,永历帝在肇庆。越五日乙未,闻南雄陷,行在大震。永历帝问策于群臣,且议西行;皆曰:『车驾不宜轻出』。金堡、彭佺尤力争,不听。瞿式耜急疏:『粤东水多于山,铁骑难合。自成栋来归,上下守辑,土宇财富十倍粤西;衣甲、糗粮、材官、士卒,可战可守。肇庆、韶州相距千里,强弩乘城、坚垒自守,亦可待勤王之师。「传」曰:「我能往,寇亦能往」。以天下之大,止此一隅,退尺失尺、退寸失寸;今朝闻警而夕登舟,不知欲退于何地』!马吉翔趣弃肇庆走,从之。辛酉,式耜疏再至,永历帝已登舟行。上下奔溃,尚书晏清、吏科丁时魁挟赀皆被劫。永历帝走梧州,定安伯马宝以军扈,军容甚肃。
二月甲辰朔,永历帝次梧州。时三至矣,百官请莅行台;永历帝难之,以舟为宫殿。陈邦傅使其将茅宪来入卫;焦琏讨乱将刘成玉,帅师东下,亦护跸焉。
夏五月,高必正来朝;以其兵五千为护卫。
秋八月望,永历帝在梧州,与三宫置酒、陈箫鼓;严起恒手书「水殿」榜以进。中夜,马宝败书至,群臣不乐而罢。
冬十月己未,永历帝闻两广陷,瞿式耜、张同敞皆没;遂弃梧州走。从官奔溃,将自藤江趋南宁。陈邦傅先自广东遁,飞帆追至,将劫驾;值永历帝舟冲雨去,不及,乃劫卤簿及从官之在后者,妻子皆不保。员外郎潘观俊被杀,人心骇溃。王化澄、晏清等皆弃永历帝走,或入北流、或绕容县行;惟吴贞毓、严起恒、李元允、马吉翔追从。至浔江,将入城,遇乱卒焚掠,火光竟天;不敢入。冒大雨,仓猝入南宁;百官稍集,皆饿冻无色,括行囊及马吉翔所献可四千金分给之。赵台已弃南宁走土司,化澄及户部尚书董天阅且降于孔有德;永历帝以张孝起巡抚南宁。李元允以所部护跸。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为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南宁,免朝贺。
时警报少息,从臣多自间道至。俄闻柳州没,永历帝惧,走田州;寻还南宁。孙可望以兵入南宁,杀严起恒等(详后)。
夏五月,孙可望请跸于云南,诏群臣议。御史王光庭、徐极请之钦州,依李元允;不胜,则航海。或言郑成功雄于闽,请依之;或曰南宁僻壤,可居。马吉翔、庞天寿皆结孙可望,力请入滇;朱天麟言:『元允残败,不足恃。云南山川险阻,雄师百万,适楚、控川;宜急往,以坚可望志』。吴贞毓闻赵延生言可望悖逆状,力陈不可。永历帝固不乐就可望,乃出天麟经略土司。李元允请出海,永历帝惮险远。诸臣以两江瘴厉秋甚于夏,请俟霜降而后议行;遂并南安之行亦不决。
秋九月,陈邦傅以浔州降。永历帝大惧,仓猝走南宁府。
冬十月辛亥朔,永历帝次新宁县。
十二月,赵印选弃南宁走,行在大震;马吉翔请急行。永历帝固舟居,乃溯流取小径入土司,抵濑湍;胡一青、赵印选以兵殿。至,曰追骑相距仅百里,上下骇惧,多溃去。群臣请遵陆,乃弃龙舟、重器走。已次罗江土司境,距追骑纔一舍。会日晡,孔有德、尚可喜兵引去,乃略定。将入广南,群臣畏瘴,请少止;乃徐行历下、雷归、顺州土司,诸蛮供给颇备,并饷从官。会孙可望使狄三品、陈国宝、高文贵以兵至,致书群臣,当跸安隆;从之。时岁尽矣,遂次龙英州。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癸酉朔,永历帝在龙英州。明日,遂行。乙亥,次皈朝。甲申,次富川。乙酉,次沙斗。丙戌,次西洋江。丁亥,次宝月关。戊子,次广南。可望再使王爱秀至,疏言:『广南邻交趾,虑叵测;安隆绾黔、滇,请居之』。遂劫永历帝行。丁酉,发广南;是日次童卜。戊戌,次晒利。己亥,次鼎贵。庚子,次加蒲。辛丑,次那羊。壬寅,次侄堂。
二月戊甲,永历帝至安隆。地固苗疆,宫室卑薄,服御粗恶;可望定大官及群臣岁廪米百石、银八千两。曩称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充裕,皆伪说;然无如何。其党弹射直入宫门,文吏呵殿不避禁御。范应旭知府事,尤希可望指,至称皇帝一员、后一口;无状若此。可望屡谋弒永历帝,惮于灵异不敢动。予以銮卫,则猝病不能起;坚辞之,立愈。可望曰:『是尚有历数耶』!尝疏:『人言臣挟天子令诸侯,今天子且不能令,臣更何挟、令何人乎』?狂悖若此。马吉翔等犹戴之。寻起太常卿吴之俊,促可望及李定国、刘文秀出师复广西、四川、湖南、湖北。
夏六月,张光璧、马进忠入朝;封光璧为沅国公、进忠鄂国公。
冬十一月,永历帝在安隆府;涂薄自蔽,日食脱粟,益困。可望愈横,其党方于宣劝称帝;可望期劫永历帝入黔乃为之。及久跸安隆,其党任僎、于宣等更劝进;乃设内阁等官(详「李孙之兵」),永历帝不能问,议召李定国之兵入卫(详「李孙之兵」)。坤宁宫常在郭氏有罪,诛之。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隆;寻改为安笼府,盖可望为之。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召李定国(详「党祸」及「李孙之兵」)。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隆。寻改云南府为云兴府及沅州、辰州(沅、辰二州详前)。
十一月,试士于安隆,凡释褐四十人。
三月,孙可望杀吴贞毓十八人,受禅之议熄。人谓永历帝未及难,盖十八人为之云(详「永历党祸」)。再使萧尹赍血诏命李定国迎跸。
冬十一月,改安隆为安龙府,升都康、万安、平安、龙安诸州皆为府。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永历帝在安龙府。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永历帝在安龙府。
二月,李定国以兵入卫。未至安龙,孙可望已使白文选劫永历帝入黔;太妃闻之哭,阖宫恸哭,文选亦恻然,尽以可望之谋告。请迟行,以待定国;而以夫马不及备,使可望心腹叶应潢先归。及定国至,言:『南宁危迫;云南沃野千里,宜取之为根本』。
三月,定国、文选合军出安南卫,间道抵曲靖。刘文秀阳与王尚礼、王自奇谋,阴以数骑迓永历帝于龙马驿,奉之入城。
是月,永历帝入云南,即可望第为行宫(实五华);改云南府为滇都。封李定国为晋王、刘文秀蜀王、白文选巩昌王,擢任有差。文选受封后,还贵州;可望欲与定国战,文选止之(详「李孙之兵」)。可望再使入云南。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九月,孙可望反;攻滇都,李定国大败之。可望弃贵州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滇都。
秋八月,以邓凯为随扈总兵官,守大明门。寻褒凯曰:『忠义老成,其扈东宫乎』!赐白金百、杯斝各一;盖闻铎尼兵逼,将出幸也。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请出幸;通政司任国玺力言『滇城坚,昆明鸡公水陆可恃,请死守;而以永昌、建昌军合击之,可无虑。西南外域,何可往乎』?定国是其言,永历帝不听。定国顾事重不敢执,乃曰:『前途尚宽,卷土重来,亦或未晚』。明日,更集群贤议;陈建、祁三升举刘文秀遗疏,请幸建昌;太仆寺卿辜延泰亦如之,且陈开荒屯练状。金公趾执不可;定国曰:『建昌蕞尔,何可容十万人;不如之楚雄,入山峒。乌里、车角诸蛮无所统,今我临之,必无所拒。安跸于内而设御于外,胜则云南复为我;不胜,则走交趾,召针罗诸舟航海入厦门,与延平王合』。或曰:『敌逾黄草坝,偏沅、广南路皆绝;且我新败丧,岂能御之』!沐天波请自大理达缅甸:『其地沃野,糗粮可资;边外穷荒,无穷追理。待其少定,踞大理两关犹可以为』。蒙段、马吉翔等是之。定国不敢争而泣,请留太子督师,牵制缅甸;永历帝不忍。定国知无济,谓天波曰:『公其努力,无后悔而忆予言也』!不听。
丁丑,永历帝弃滇都走。李定国以大军殿,文武群臣男妇从者数十万。艾承嗣、狄三品将劫永历帝及定国降,伏骁骑于古寺中;定国严军西,承嗣不敢动,永历帝得行。日不三十里,崎岖甚。兵士鲜食,争抄掠;所在遁匿,供献匮,诸臣多不能前。时岁暮矣。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癸巳朔,永历帝次永平。乙未,至大理;使李定国留守之,己益西。丙申,至永昌;下诏罪己。李定国以白文选任留守,乃追扈,是日亦至;始识滇都之没,上疏请罪,永历帝不许。
二月(永历闰正月)丁丑,李定国使其将孙元雅、靳统武以兵扈永历帝,自永昌走腾越;沐天波、马吉翔从,文武四百余人。己卯,至腾越。马吉翔、李国泰挟重赀虑被劫,促行不已;永历帝惟所指,诸臣无敢异。壬午,永历帝弃腾越走。迨夜,入南甸。凡行二日,犹未知定国败(详「李孙之兵」)。方野次,统军杨武骤至,言定国自磨盘遁,追骑将至。接淅而行,昏夜盘■〈足辟〉山谷中几数十里;及明,距故处一望耳。武伺永历帝去,即大掠,公私尽失;元雅掠尤酷,至于宫人及从人妻女不获保,后至者悉俘去。惟吉翔等赀无恙,统武亦自去。
永历帝顾从者皆离叛,决计入缅甸。丁亥,至铁壁关,即缅境;盖至此而明地尽矣。永历帝复西行;戊子,济曩木河。庚寅,次铜壁关。缅酋使来称臣致贡,而请从者无佩兵;马吉翔许之。众共谏曰:『猛虎之畏百兽者,爪牙也;今弃之以启戎心乎』!不听。是月晦,永历帝至蛮暮;其酋思绵缈迎入城,供帐颇备。沐天波、王维恭、李崇贵请奉太子入关,自茶山出鹤庆,节度诸军为声援;后以太子幼,不可。
三月(明二月)壬辰,永历帝至金沙江。缅以四舟进,永历帝乘舟一,后及太子共一舟,庞天寿、马吉翔各踞其一;太后不得渡,怒曰:『并我不顾,可谓人乎』?吉翔等乃奉以行。从官不得舟,令自计。丁酉启行,从者千四百七十八人,自买舟者六百六十四人;故岷王世子及总兵潘世荣、内监江国泰九百人、马千匹别自陆行,出间道,期会于缅。
时李定国自磨盘出,即使讯行在;告曰:『西行去腾越且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定国乃别行就白文选于木邦,议不合;走缅甸,与行在声息不相闻。文选渡潞江求永历帝于阿瓦,不得而罢(详「李孙之兵」)。
己酉,永历帝至井梗。缅辞宫室未修,止不进;距白文选兵六十里,无知者。盖自永历帝出,君臣上下皆以缅为干糇;然缅非真戴明,其众顽叵,非沿边土司犹知名分之比。俄,缅邀大臣渡河议,马雄飞、邬昌期往,其酋不亲出,而诘敕宝视神宗时小;沐天波举所佩「镇南将军印」勘之,乃止。缅惟时遣通事相传语,昌期等不以为藐;两人又不学,缅询神宗事不能对,缅人哂之。吴三桂闻永历帝已走缅,即檄之曰:『速缚之来;不然,将屠尔阿瓦』。缅大惧,将弒逆;惮于外兵,不遽动。又虑非真永历帝,执之反为笑。故以册宝为言,且示未尝受明恩;永历帝瞀不知。
闰三月(明三月),沐天波、蒲缨、王启隆邀马吉翔于大树下,曰:『缅酋事我不如前,急走孟艮就李定国,庶可存乎』!吉翔不可。曰:『果若是,不复能共事。将以三宫畀卿等』。乃止。陆行诸臣不知井梗状,竟抵阿瓦;缅谓图之也,以兵围之。潘世荣降,通政司朱蕴金等皆被杀;余窜之远方,或掠为奴。久之,无存者,惟岷王子及温如珍等八十余人走暹罗(详「殉节」)。当永历帝出滇时,公私数十万人;及永昌,余从官妇寺四千余人;及蛮暮,乃千四百余人;至是,乃数百人。
夏四月,咸阳侯祁三升来迎,距者梗数十里;诸溃军亦集。缅惧,请止。天波曰:『此我君臣出险时也,请婉辞。缅外挟三升,彼不敢异』。马吉翔务徇缅,敕兵自散。任国玺、邓凯请奉敕如三升军,马吉翔不可;别使丁调鼎、杨生芳往曰:『朕已航海,军善自计』。三升奉敕恸哭去。马吉翔与缅酋敕:『后有官兵,一切杀之』。而进调鼎、生芳官,嘉其能止迎扈兵也。
五月乙丑,缅遣其都官以龙舟鼓吹来迎。永历帝发井梗,历新街、老官屯。丁卯,至阿瓦;止于河外,不入城。阿瓦者,缅酋之所居也;亦不来谒。戊辰,永历帝舍舟行五、六十里,次者梗;即鹧鸪城,界金沙、大盈两江间,地险而饶。其酋为竹城、茅屋以居帝,盖虑三桂及明诸将挠灭之。又见三升以敕退,疑永历帝令犹行,益畏忌;故居之内地,阳致礼而于数十里外环兵围之,音耗断绝。永历帝不知;群臣幸得地延残喘,自构竹木,结宇相环。缅妇来市者杂沓,诸臣短衣、踪足与谐谑,或席地呼卢、纵酒;缅人笑之。其译者云:『曩不去兵,缅犹敬畏;今已矣。其尽废中国礼,异日不知所终也』。任国玺请设官任巡卫;诸臣不省,无复逊荒之虑。
秋八月望,缅俗为中秋节;大会诸蛮,招沐天波以夸之,且索贺。永历帝欲结缅,使天波往;至则劫使椎跣,且跪拜之。天波归,泣曰:『我为皇上,诸臣其罪我乎』?事闻,给事中杨在及任国玺劾之;不报。永历帝得足疾,呻吟甚。马吉翔、李国泰共当国,略不顾;召优人黎应祥演庆中秋剧。应祥曰:『行宫密迩,圣体不安;且此何时而为此乎』?死不奉命。吉翔痛鞭之。
九月,缅人进新谷,令赐从官;吉翔惟私其所亲。邓凯詈诸朝,吉翔旗鼓吴承爵仆之,折一足;及咒水祸作,凯幸以免。
冬十月戊子朔,颁大明历于缅甸;从邓凯请也。
顺治十七年(永历帝十四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
秋七月,白文选济锡箔江,击缅兵于瑞羊,大破之。进围阿瓦之新城,索车驾、假觐道,期必得;垂破矣。缅人惧,复招沐天波,固辞不行;其酋请以冠带往。至,遇之有加礼。归言:『缅人请敕止文选军』。马吉翔即使人往;文选不奉诏,曰:『祁将军来言已航海,若前事真,此必伪矣;若不然,航海之后,何自而来?蛮人不足信也』。使者依违去。文选旦夕盼敕不可得,望其城痛哭去。定国亦募缅人赍疏至,略言:『臣先后奏疏踰三十;今驻缅境,请约地得迎驾』!诸臣梦梦无或谋,使者迟;久之,定国引去。
永历帝自罹杨武、孙元雅之祸,乘舆荡尽;惟余金银盆、碗各一,舆人又窃之遁。群臣窭者,饥寒不免,或三日不举火。马吉翔、李国泰共以语激永历帝,永历帝怒,掷「皇帝宝」使碎之给从臣;太监李国用叩首,言『死不敢奉此诏』。吉翔、国泰竟凿之。然吉翔、国泰皆厚资,饮博达旦。尝饮王惟恭家,酗酒肆詈,声达御前;永历帝责之曰:『纵无君臣之分,何不自爱』!竟不惧。蒲缨张赌肆,日夕呼卢;命毁其居。王惟恭与太监杨荣、某博而拳殴,声澈于外;永历帝使谕之不止,使锦衣卫毁其居一角,两人亦不惧。
吴三桂尝问自全之策于洪承畴;曰:『滇中不可一日使无事也』。乃疏言:『李定国、白文选假名拥戴,患在门户;土司反复,患在肘腋;投诚将士岂无悬念,患在腠理。且滇土瘠,非翦渠魁,必贻后患』。从之。于是爱星阿等以兵进,且令土司入缅示师期,诱其生执永历帝;分遣降将马宁及何进忠、沈应时趣腾越、过陇川,期会于孟卯。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在者梗。白文选再使缅人赍书至,言:『臣不敢深入,虑致变』;欲其扈从出为上策。『何诸臣泄泄,不以为意乎?请速定计』!永历帝惟下玺书慰劳之。文选日督众作浮桥、侦路径,为迎跸计;距行在三十里。马吉翔不欲永历帝出,文选亦不知;大败缅兵,遂渡锡箔江,缅终不出永历帝。定国、文选进至大金沙江,谕缅人以假道入觐,犹不克(详「李孙之兵」)。
夏五月,缅人以兵故,日咎其酋;酋曰:『贼祸我,帝不祸我』。众不听。会其弟莽猛自景迈至,大出金帛劳缅众。吴三桂檄又至,使献永历帝。其酋曰:『因人之危而为之利,不义;不如全之』。众益怒,莽猛因之执而沉诸江,自立为缅王。使来告,且索金贺,词不逊;群臣不能对,缅人怫然去。
秋七月,缅使招从臣饮咒水;曰:『今后令诸人自市易,我岂能久供哉』!诸人不欲往;马吉翔、李国泰曰:『蛮俗尚鬼,是必从之』;尽劫以行。至则,缅人围诸幙,次第以出;出以三十人缚一人,杀之无或免。永历帝闻之,及后将自尽;邓凯及内官言:『固当死,如太后何。请少待』!俄,缅兵入搜及寝室,宫嫔、命妇死者累百。永历帝及太后以下聚小室中,所余邓凯及宫眷二十有五人,缅移之沐天波室,供馔悉绝;寺僧以粗粝进,因悉诸臣死状,痛哭久之。已缅洁衣衾、什物,奉永历帝还故居,诡词以白;永历帝颔之。是役也,吴三桂实诱缅执永历帝以献,使人往来无虚日;缅犹畏帝从官多,故先杀之。
秋九月,爱星阿、吴三桂以兵五万出南甸,降将马宝、王辅臣、马宁等兵二万出姚关,合诸土司兵及炊汲余丁万趣缅甸,再使缅执送永历帝;否则,以兵临其城。
十月丙午朔,三桂至奋挽坡,距阿瓦六十里。缅以金贝文降,请驻师于锡箔;别以百人壁鸠兰,自以永历帝献。时白文选降,李定国在景线不及救。永历帝知不免,使人与三桂书曰:『将军新朝勋臣、旧朝之重镇也,世膺爵秩,封藩外疆。烈皇帝于将军,可谓厚矣!国家不造,闯贼肆恶,覆我京城、灭我社稷、逼我先帝、戮我人民。将军志兴楚国,饮泣秦庭;缟素誓师,提兵问罪:当日之本衷,固未泯也。奈何遂凭大国、狐假虎威,外施复仇之名、阴作新朝之佐?逆贼既诛,而南方土宇非复先朝有矣!诸臣不忍宗社之颠覆,迎立南阳;枕席未安,干戈猝至。宏光殄灭、隆武被诛,仆于此时,几不乐生,犹暇为社稷计乎!诸臣强之再三,谬承先绪。自是以来,楚地尽失、粤东偕亡,惊窜流连,不可复数。犹赖李定国迎我贵州、接我南安,自谓与人无患、与世无争矣。而将军忘君父之大德、图开创之丰功,提师入滇,覆我巢穴;由是仆渡荒漠,聊借缅人固吾圉耳。山遥水长,言笑谁欢?祗益悲矣。既失山河,苟全微息;亦自息矣。乃将军不避险阻,请命远来;提数十万之众,穷追逆旅:何其视天下之不广哉!岂天覆地载之中,独不容仆一人乎?抑封王锡爵之后,犹欲歼仆以要功乎?既毁我室,又取我子;读「鸱鸮」之章,能不惨然心恻乎?将军犹是世禄之裔,即不为仆怜,独不念先帝乎?即不念先帝,独不念二祖、列宗乎?独不念己之祖若父乎?不知「大清」何恩、何德于将军,仆又何仇、何怨于将军也!将军自以为智,适成其愚;自以为厚,适成其薄!千载而下,史有传、书有载,当以将军为何如人也!仆今日兵衰力弱,■〈茕,去冖〉■〈茕,去冖〉之命悬于将军之手矣。如必欲仆首领,则虽粉骨碎身所不敢辞。若其转祸为福,或以遐方寸土仍存三恪,更非敢望;苟得与太平草木同沾雨露于圣朝,纵有亿万之众,亦当付之将军矣』。三桂得书,不顾。永历帝犹语邓凯曰:『太后病矣,未卜得归骨于故里?马宝、白文选未封王,我负之;黔、滇之民,兵躏之,不知何状』?其仁而无断犹如此。
戊申,缅称『李定国兵至,将御之于此,请他适』!遽舁座行,合宫恸哭。继以肩舆,奉太后、中宫从;余逼徒步。行五里,次江口。时曛黑矣,叛将高得捷负永历帝登舟;叩之曰:『平西王前锋某也』。永历帝默然。至三桂营,南面坐达旦;将佐入见者,跪拜犹如礼。顷三桂入,长揖不拜;永历帝问为谁?噤不能对。不觉自跪;三跪,乃以名应。永历帝切责之良久,叹曰:『朕本北人,欲还见十二陵;尔能任乎』?对曰:『能』。麾使者出。三桂不能兴,其下掖之去,汗出沾背;自此不复见。明日,邓凯匐匍入,曰:『事至此,皇上宜行大烈,使老臣获死所』!永历帝虑伤太后,且曰:『洪承畴、吴三桂皆受国恩,未必毒我母子』。不从。
甲寅,三桂拥永历帝行,供帐华腆,宫眷皆骑从;盖生致之以献俘也。
康熙元年春正月乙亥朔,永历帝犹在吴三桂军。
三月,吴三桂以永历帝至云南,居之故都督府,严兵以卫。民有呼迎者,泫然却之。其下有见永历帝仪表者,阴结满洲及汉官谋拥立;事泄,皆被杀。
夏四月,吴三桂请献俘,不许;遂缚永历帝于篦子坡,绞弒之,及太子、皇侄。太子将死,骂曰:『逆贼吴三桂!我国家何负于尔,我父子何负于尔?而为此乎』!是日,大风霾晦,雷电交作,兵民雨泣。三桂皆焚其骨,扬之。逼两宫北上,次黄茆驿,軨铎相望,而禁不得语;各以手示,同时自扼死。邓凯去为僧。
天不祚明,安仁早世!永历帝仁柔之质,太后知之;瞿式耜、吕大器翼戴不遑救臣节也。岂年钧德卜,可议廷和之疏;抑失德彰着,已似赧王之迹欤!然帝即中材,果思奋志,张虚声之势,则次平江以誓之;作六师之气,则固太原而守之。矧此残疆,枕戈不暇乎?乃班行甫缀,宫车骤行;非承麟之受贺登陴、奉天之攻车增堑也。先去民望,何其速哉至是!厥后三下梧州、两入南宁,冒雨浔江之滨、徒步武冈之域;虽宋高泥马、汤阴寒桃,未惫于是。李元允、瞿式耜辗转执言,至谓『纵不思及社稷,当为身谋』;言尽于此,蔑以加矣。而帝不从,甘于■〈足辟〉惫;虽曰桂林之军变起仓猝、承允之罪岂复容诛,然三水之阨、肇庆之隍,曷为而不守;亲征之请、御营之卒,曷为而不筹乎?以此责人,虑孔、尚、马、庞,亦不受过也。夫羽林在前、属车从后,除道警跸而出者,无事之贵也;固守荣阳、纵观枭骑,万乘亲在行间者,能事之主也。即轻率如齐侯、数奔如守绪,必其重臣、战将、地利、兵威,或无可执词、或燃及眉睫;岂谓相距千里,掉首弃之,有类庶民避仇亡命?帝则劝驾之言易入、断鞅之谏不行,临安远跸,空陈宗泽之言;庚申北行,勿恤宰臣之议!至于滇池驻跸、安隆奉迎,地纵偏偶,岁且更始;犹不思碇海誓师,飞鸢计守。金册掷于蛮疆、黄幄飘于瘴雨,无鄩灌之烬可收,乃起漫之行是踵。汉高柏人闻名而不驰,光武邯郸鸣鼓而却坐;此时四海无家、一城莫守,将以求立,岂不难欤?然庄烈自殉于天寿、宁靖飘泊于海中,远法近师,乃非无策;况胜负之未可知、针盘之犹可招乎!乃东隅之失,直无能断大事之人;骠国之跧,反似棫林迁延之计:前固憋于轻脱,后更死以濡迟。至于三升痛哭于泛海、文选雪涕于鹧鸪,明鉴忠而化碧徒然,国玺疏而充耳罔识!固以貂珰炀蔽、游棍横行,然太阿倒持,谁实尸此?及观其移书叛逆,本末自摅;乃知帝之见解,惟欲与世无争,保全微息耳。岂知难测者,事也;不同者,势也!诸葛未顾,则苟全性命;及天下三分、益州疲惫,而犹抗斥偏安,躬自北代。盖死灰惧燃、睡榻防卧,自古英雄,势不两立;且三代兴亡,勿俾逸种,亦较然也。矧即野井是唁、太上奉名,而饩牵之竭谁供?果蠃之非类我!生讥龟兹之王,死作蛮夷之鬼;苟或深思,不可终日矣。■〈亻涀〉■〈亻涀〉偭偭,斯何为乎!悲夫!三百年付托舆图,一旦拱手;祖宗栉沐、臣子敝屣,疆臣抗御、天子倡行。加以朋党中朝、跋扈外镇,敝〉■〈徙,足代彳〉江蜀;爵赏寇仇,干断弗伸,国祚自覆。山遥水远,言笑谁驩?既足自悲,更用祈乞!叔宝无心、姜维难辅,帝之始末,千古赧已。虽或兴「悲龙逝,有目斯瞻桂厂;仍延绵,历百岁而藁葬」之说,厥址何存?幼子使携,余生何往?句容一脉,至帝斩焉。「诗」曰『日蹙国百里』。「传」曰『亡也忽』。然可痛已,可鉴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四
永历党祸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一月,永历帝即位于肇庆。以丁魁楚为东阁大学士兼戎政尚书、吕大器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以大学士兼吏部右侍郎。将以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永茂以居忧辞。王化澄、晏日曙、汤来贺、董天闳、朱治■〈目简〉、方以智、程源等各以翼戴功,进擢有差。
以王坤为司礼监秉笔。坤骄恣坏法,事宏光帝不改辙;入闽不用。自是入朝,永历帝谓坤熟故事,使典今职,遂通权贿。以内批,擢周鼎瀚为给事中,以马吉翔、郭承昊、严永从为锦衣卫使。吉翔,京师游棍,夤缘为参将;丁魁楚使奏捷于福州还,便佞得永历旨,使掌丝纶房司票事,与太监庞天寿、王坤皆幸用。又以朱容藩掌宗人府。容藩不齿于楚宗,又降贼伪称世子,贼将立之;已知其伪,走粤东。丁魁楚任荐之,故有是命。俄,命萧琦为兵部尚书、晏日曙为工部尚书、周光夏为都御史。萧琦为瞿式耜所取士,后卒召乱(详「自成遗乱」)。
十二月,内批以王化澄为督师,代林佳鼎。瞿式耜疏:『内批用人,宏光弊政,非美事』。不听;且进化澄兵部尚书。化澄以巡按御史骤督两广,入为兵部侍郎,掌中枢印;自是以墨敕升尚书,人以为异。王坤益乱政,恣意颠倒;皆用内批授官,诤之者并不听。
起复李永茂为东阁大学士;以未除丧,专知经筵,不入直。永茂荐所知十五人,刘湘客与焉。王坤先启封视,不悦;朱十四人,更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荐人非私;斥湘客,即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大臣论荐,司礼窃去取,何以服众』?坤亦疏荐人望数十人;式耜言:『司礼抑人非,荐人尤非』。吏科都给事中刘鼒直劾坤,永历帝怒,夺鼒官;式耜力持之,乃已。寻以检讨方以智为中允;改湘客编修,进讲经筵。坤不悦;又疑鼒疏为方以智所草,恨之。御史童琳劾周光夏越资题授,紊台规;永历帝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乃杖言官,不可;乃止。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永历帝在梧州。丁魁楚遁去,旋出降。王化澄等各遁去;从者惟吴炳、方以智、朱天麟、吴贞毓、给事中唐澄、御史程源、中书吴其雷、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数人。
二月,召前礼部尚书文安之、前大学士王锡兖入阁,命周堪赓为户部尚书、郭郁贤为兵部尚书,皆不至。以刘远生为刑部尚书、方以智为东阁大学士。以智知不可为,弃官去。时朝政凌乱,惟瞿式耜设守御、说诸镇、抑权阉、招俊哲;疏荐人望可达行在者,请官之。于是丁时魁以言事擢给事中、王夫之以学行擢行人。
亦擢故知州金堡为给事中。堡疏得失曰:『朝政独卑,勋封无等。罪镇久纵,中旨频传;内廷贪墨,言路调停。义兵摧折,奉使非人』。言皆切中。大意『今日之患,莫大于阃外不知有朝廷,朝廷复以匪人持政柄。郝永忠杀掠武、靖,陈邦傅无功列爵,宜诛;马吉翔扈从,已酬锦衣,毋使挠政。不然,臣不知所从也』。李成栋在广东闻之曰:『朝廷尚有此人乎』!吉翔怒甚,以词激两宫;永历帝亦怒,使朱天麟责堡。群臣更狂之。堡又疏时势:『于闽言,朱成功忠而果,宜使通浙,且制东粤;于吴言,财富之区,义烈所倡,至今未尽;于湖南言,曹志建、赵印选宜出茶陵,以合豫章之师;于湖北言,马进忠、张光璧宜为三路直走武昌,何腾蛟居中节制;于蜀言,谭文等宜易地立功』。马吉翔等衔刺骨。侍郎严起恒以分巡道入谒,永历帝异之;语兵事,对甚悉,受今职。瞿式耜谓其委随甚,而推朱天麟、金堡以告御史刘湘客。及永历怒堡,天麟亦言堡使湘客结己攻马吉翔;惟严起恒救之,堡得免。陈邦傅亦疏劾堡,其势横甚。
刘承允受命镇宝庆(事在去年)不行,而骄恣甚;屯军武冈。给事中刘尧珍过与语不合,拳殴之;锦衣指挥张同敞、御史傅作霖责之。丙戌,永历帝至全州,承允入朝,无臣礼;御史瞿鸣丰劾之。承允遭都御史杨乔然于道,叱曰:『若作台长,任人妄言,何用于尔』?乔然与争,承允挥拳竞;冠裳毁裂,犹不止。众谓此武臣态,置不问。前四川巡抚毛芝瑞力遏承允,几被害;走广东。承允亦恶王坤甚,逐之;坤惧而匿。面詈周鼎瀚仰阉鼻息,时更多之。旋晋爵安国公。
瞿式耜自请留守;诏拜文渊阁大学士兼吏、兵二部尚书,留守桂林。亦封陈邦傅为恩平侯(互见前),而以吴炳兼东阁大学士。
夏四月,刘承允请封郭承昊、马吉翔、严永从皆伯爵。三人与承允为表里,故请之。朝臣媚承允者,腾章扬颂至不可极,所欲无不从。毛寿登独斥之曰:『金吾无矢石功,不可』。吉翔疑其疏草自刘湘客;其党周鼎瀚为蜚语:『将有如董卓、李■〈傕,氵代亻〉事』。承允方忿,寿登等复请返桂林;承允益忿,逼永历帝杖寿登、湘客,跪吴德藻、万六吉于午门。诸臣伏地请,乃止;仍落职。太常寺卿潘应斗度不能与承允抗,弃官去;其弟主事潘星、中书舍人管裘嗣、邹统鲁先后洁其身以老。
五月,以周鼎瀚为大学士,与刘承允同入直。武臣平章事,开国后罕其人;永历帝特行之,承允益恣。
程源自楚入贵州,伪称侍郎、总督三省,累赃巨万;为巡按御史钱邦芑所劾。永历帝怒,削职逮问;源走去,旋复出。
陈邦傅在南宁遇敌不敢战,惟拥兵毒民;且横恣无臣礼。瞿式耜、严起恒使其部茅宪、胡执恭阴掣之,得不犯上;故邦傅尤忌之。四方幸进者阻于起恒不得逞,皆夤缘马吉翔及太监夏国祥以中旨用。张同敞、刘季矿皆自辞去。
秋八月,以严起恒为东阁大学士。刘承允将执永历帝降,不果;遂以奉天降。永历帝仓卒走,马吉翔等从,颇着力(详「奔亡」中)。刘湘客等止桂林。
冬十二月,永历帝入桂林。庞天寿固奉命征兵桂林,至是来迎。嘉其供帐,使掌司礼监;又命与吴贞毓、王化澄、严起恒、瞿式耜同入直,枉直不能别。幸柳、象时,睹从臣崩溃,惟马吉翔一人掌阃事,大权悉为握;既至桂林,益用事。瞿式耜疏请揽朝政、明赏罚、亲正人;不从。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丁酉朔,以朝臣星散,免朝贺。
三月,永历帝如南宁。以严起恒、王化澄入阁办事,起恒兼吏部尚书;从者惟萧琦及科臣许兆棠、吴其雷、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及马吉翔、庞天寿等。周鼎瀚以附刘承允,先劾于言官;瞿式耜拟票持大体,谓鼎瀚宜乞免。鼎瀚不肯去,惟请假。至是,式耜复论之;鼎瀚遂罢。式耜虽居外为留守,朝事有缺,必疏论之;尝言『臣与皇上,患难相随、休戚是共。一切大政,当得与闻。朝议可否,四方之则。本乱未治,末之有也』。
朱天麟讲学居平山,以今职召,不赴;疏请亲征,倡率诸将。永历帝命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天麟不至;请如左、右江召募,不许;乃入直。或谓天麟之入,以厚采木,内监得之(?)。又营其弟天凤为给事中,子日生御史、月生中书。其性躁进;化澄庸懦,皆非可相。天麟亦颇通陈邦傅,其子禹玉负迎驾功,欲得南宁;邦傅在浔州,请世守广西如沐氏。瞿式耜疏:『宇内剥削,惟粤西一隅,为皇上驻跸。楚、滇数万之师,取食桂林;辄思独拥,岂老臣所知乎』!论者以为党(陈禹玉事,互见前)。
夏四月(明闰三月),李成栋以广东复为明,遣其下洪天擢、潘曾纬、李绮赴行在。时赵台、陈禹玉争南宁,人心惶遽;闻成栋反正,益惊惧。天擢等力陈成栋志,乃安。诏进天擢、绮及潘曾纬、袁彭年官。彭年既降为布政司,成栋反正复与谋,故官之。粤东诸臣争迎驾,成栋尽遮之;惟降臣耿献忠巡抚梧州,得通款。
闰四月,李成栋再使沈源渭来迎驾,遍贿群臣;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皆劝永历帝东。擢源渭为御史。瞿式耜虑为成栋制,将复如刘承允、陈邦傅;疏争之,使者络绎(详见前)。马吉翔恶式耜,力请依成栋。楚师解体,式耜再使蔡之俊、蒙正发至,不听;留两人内用。而成栋将杜永和适来朝,与正发争御前,称欲杀之;给事中欧阳霖疏劾,永历帝令勿问。朝臣出争出(?)。
晏清自田州至,以为吏部尚书。命兵科张凤翼兼修撰,以张佐宸为文选司、扶纲为考功司、董云骧为行人、潘观骏为职方郎中、王绪为户部主事,张起孝、王者友、朱士鲲以原官待选。臣僚济济,党祸亦基此。
六月,封陈邦傅为庆国公,屯浔州;设官征赋,惟所令。赵台荐自邦傅,及邦傅谋世镇广西,劾于瞿式耜等;台亦诋之,且绝其婚。邦傅宣言必杀台,面责永历帝『纵两衙交构于本爵,无加恩;台既负义,反予优容。且南宁臣辖,更立巡抚为何』?永历帝面赤,不能答。邦傅锐欲有广西,扼于朱天麟而止(详前)。
秋八月,封李成栋为翼明大将军,养子元允以锦衣指挥掌丝纶房。成栋忮瞿式耜,请使入相;从之(详前)。式耜不可;疏辞骸骨,亦不许。使仍守桂林。以降臣袁彭年为左都御史,奖其助成栋反正也。
以曹烨为兵部尚书、耿献忠为工部尚书、洪天擢为吏部侍郎、潘曾纬为大理寺卿、毛毓祥为通政司、李绮为广东提学道,朝臣略备;然事无巨细,皆决于李成栋及元允。上下尸素而各自为党:严起恒、朱天麟、王化澄、堵允锡、吴贞毓、晏清、吴其雷、洪士彭、雷夏、洪玉鼎、尹三聘、许兆进、张孝起从患难、蔑降臣为一党,曹烨、耿献忠、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纬、毛毓祥、李绮矜归附、凌朝士为一党,刑部尚书吴憬、副都御史刘湘客、光禄寺卿陆世廉、太仆寺卿马光仪、吏科给时中丁时魁、户科给事中蒙正发、兵科给事中金堡、李用楫、郎中徐世仪、施召征皆自诸路赴行在为一党,翰林学士陈世杰、太仆寺卿杨邦瀚、光禄寺卿王应华、给事中李贞、御史高赉明、郎中吴以连、唐元楫皆粤东人、官本州岛为一党。已为吴、楚两党:吴党以朱天麟、王化澄、吴贞毓、朱用楫、张孝起、万翱、程源、郭之琦主之,皆内援马吉翔、外倚陈邦傅;楚党以金堡、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主之,皆外联瞿式耜、内恃李成栋。邦傅之镇广西也,王化澄实诺之。马吉翔又使举七郡赋无属于留守,将以死式耜;式耜及李成栋皆劾之。邦傅恃吉翔,迄不惧;朝士无耻者媚吉翔无不至。成栋、元允方握政,彭年恃之,卖官入货门如市。已除之人,无地可授,故非成栋札,莫之官;彭年益炽。
瞿式耜请开经筵,以刘湘客为讲官、黄运奇副之。湘客擅文墨,故式耜荐之;然多智。袁彭年等知不及,举动必咨之。时魁富而嗜利,复刚狠;并其党亦恶之。正发唯阿陈邦傅,始降谓人不知,其部浔州、南宁、庆远、太平四府民未薙发,益以是鸣忠绩;李成栋尤恶之,科道争纠劾。彭年等亦谋去吉翔、邦傅,独揽政令。金堡疏八事,劾邦傅十可斩罪,旁及王化澄、严起恒、马吉翔、庞天寿。吉翔亦惧,请罢诸务,化澄、起恒并乞去;朱天麟请止之。堡及时魁劾不已,太后使语朱天麟:『武冈之难,吉翔有功』。使票责堡等;天麟亦解之。袁彭年、丁时魁怒不息。永历帝知群臣水火甚,使入太庙盟,而怒如故。民为虎邱假山图,以元允贾氏子也;而以正发为喉、湘客为皮、金堡为虎牙,并及瞿式耜。然式耜迎跸疏关大计,亦未隙于成栋;成栋言厂卫不可赞机密,言亦是。马吉翔大忮,故外合元允而中间之。堡颇清持,才资衣食于时魁、湘客,至余一物无所取;李元允折节事之。
秋九月,复召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
冬十月,李成栋使元允将卒三千入宿卫,为禁旅。佟养甲悔其阴降,使人赍表北;元允以白,请以养甲充兴陵时祭使,使陈纯来杀之白沙洲,及其党刘显允。诏元允署吏部尚书,威势益炽。时文武竞进,投牒通政司者日千计;皆假迎銮扈跸名,或冒白身为原任。朝谒之时,章服错乱,同官至不为礼;亦不言供职及守御事,惟乞升迁、封诰。阁臣及文选亦虚名,票拟惟署「着议」字。惟李用楫三荐辜朝荐,竟不报;以李成栋薄其请陷广东也。何吾驺始降于李成栋,署其门曰「修史」,人咸笑之;而李元允奉为师,因说成栋荐之。成栋将入朝,马吉翔惧,构蜚语「将有朱温、董卓事」;上下骇惧,使鸿胪寺卿吴侯往止之。元允阴以其状告,成栋太息止。众知其诬,而蔽于马吉翔。吴其雷特疏言:『匪徒猥进,贿赂公行。请清文武,以肃朝纲;厉廉耻,以别人品。请凡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人各建功勋,以昭靖献』。李元允、袁彭年含刺骨,其雷走桂林。有贾士奇者,楚党也;愤施召征不之揖,詈而殴之。严起恒议亲征,以刘远生协理戎政、金堡为监军。马吉翔惧,使夏国祥告太后,寝之;且言瞿式耜、严起恒皆奸党,不若王化澄忧君国。故式耜、起恒言多不用。
十二月,封李元允为南阳伯、马吉翔为文安侯。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李成栋忌宣明伯王承恩得人心,又怒彭鸣京为之用;田辟有众数千亦依之,则益忮。是月,遇承恩于英德;佯醉,即席杀之。永历帝特命朱由艺为大学士,成栋怒非己意,诬系狱中杀之。
陈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颠沛,即次少安,何为纷纷若是?堡既劾臣无军,请使监军,睹臣铁骑十万』!且诬堡官临清时降贼。朱天麟见其疏,笑曰:『堡善骂人,人亦骂之』。即假「辛苦贼中来」诗,言『堡所来,朕亦未悉。邦傅请监其军,其议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与彭年劾朱谊伪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时魁曰:『此刺成栋及我也』。纠科道十六人诣阁诋竞,喧闹不已;尽弃官印,白衣走出。永历帝战惧,茶倾于衣;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诸臣供职。天麟辞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辞而泣。永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时魁等论不已,并朱天凤、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驺、黄仕俊为大学士,入阁办事。行人司方亨祚、太仆寺丞张尚、都察院经历林有声伏阙,言『吾驺贪黩,不可相』。皆夺职。当票出时,时魁并疑严起恒,将殴之;值休沐,故天麟独受祸。寻如桂林,礼于瞿式耜;而使其子结诸将使戴己,议者薄之,更如南宁。及何腾蛟败,楚师大溃,举人刘惟贤徒步谒阙,请独任严起恒。诸将闻之喜,马吉翔等尼之,闻者解体。
二月,李成栋败死于信丰。吴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竞,归大权于上』。永历帝以语袁彭年,彭年对不逊;永历帝责之,则肆言『曩以铁骑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历帝泣下,举朝骇惧。张述载伏阙上疏劾其罪,彭年气阻。洪天擢以与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仆寺卿贺全业游上林,永历帝从授读;即位,擢今职。劾彭年党议论乖方、陈邦傅跋扈无状;彭年、元允将殴之,全业走高明,使锦衣卫捕至,桎梏遍体。夏国祥以师傅故,善视之,且以闻。众议斥职,彭年不可;永历帝谕永不用,乃出之。全业如桂林。
夏四月,孙可望来请封;金堡抗疏争,朝议是之。陈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杀金堡,径使封之;且为之赂朝贵,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顺』。严起恒独不可,化澄为调停。夏国祥尤狡亵,日与马吉翔等坏朝事(可望事,详「李孙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请不居丧;李元允亦为请。太后命考不守制于祖宗,为何代事?彭年犹徘徊月余乃去,竟免于五虎之祸。
永历帝命严起恒、刘湘客如梧州抚忠贞营,堵允锡自贺县至,起恒、湘客与俱还。时方畏李赤心;值允锡至,则大喜,郊迎之。允锡恶元允,欲去之,结马吉翔以为援。丁时魁劾之;金堡亦劾其丧师失地罪,且面责其结赤心、宴孙可望使于七星岩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君何眤之』?允锡失色;既而曰:『我劳苦边事,如君言,竟无功矣』。堡曰:『劳则有,然功于何有』?交恶益甚。或谓元允:『允锡将以忠贞营清君侧』。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广东反正,来何为乎』?朝士之恶五虎者更构之。允锡乃移书瞿式耜,称奉密敕,使共诛元允;式耜知敕伪,曰:『吾辈不克为封疆计,而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历帝闻之,颇不直允锡,使求敕于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犹以允锡得忠贞营心,使督师梧州,节制诸营(详前);赐之龙旗、旌节、尚方宝剑、白金五千。甫踰阙,元允尽攫之;允锡所得布绘龙旗而已。乞饷,又不予。
陈邦傅纳女于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请分饷之,乃止。
会晏清、黄运奇为郭之琦等所劾罢。之琦由杜永和进,怙其势,将杀运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寻亦恶于丁时魁;其人也,实夤缘于王坤。马吉翔、金堡屡纠之,化澄若无事。
冬十月,何吾驺、王化澄罢。吾驺既与袁彭年互攻讦,专结夏国祥;及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经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寿恣弄权,永历帝略不问。复召朱天麟,辞;言『国势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顾,专以琐屑掉首而争,侈为遗直。今而后,请无以四方无利害者执为重故,使皇上独忧社稷』。盖谓堡也。于是起恒独相,朝士惟笙歌、贿赂是尚,或讹为捷报以自娱。尚书吴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败,景挂冠于朝门去、毓祥自劾愚惫去。时魁等时连逐宰相,势益横。湘客频入阁窥票拟,参疏未至,即以意指挥;不从,则祸,或即殴詈。秉笔者皆为副本俟改削;阁臣苦之,乃建议请帝坐文华殿面拟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锡在浔州;以与廷臣水火,忿成疾。遗疏言:『臣请兵,曰无丰其翼;请饷,曰无与号召。致臣如穷山之独夫,坐视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后,乞任老臣图兴复;如以李元允、刘湘客、丁时魁、蒙正发、袁彭年为腹心,则成败可虞矣』!遂卒。诏赠中极殿大学士、太傅兼太子太师,封浔国公,谥「文襄」。允锡托其遗腹于部将,竟负其指。孙可望之入粤也,执而鞭之;曰:『堵制台何如人,若敢为此』?遗嗣得无恙。
鲁可藻请录遗贤,时杨廷枢已死,召张自烈为检讨,沈寿民、刘城为给事中,杜如兰、金光豸为礼兵部郎中,张之升、金光闵为行人,多不能至。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永历帝谓李成栋死国事,封元允南阳伯;力辞,不许,仅受车骑将军印,上疏仍称原官。以庾关陷,召诸臣入,问策且议走广西;群臣皆谏,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马吉翔固恶李元允,谋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陈邦傅,逐严起恒及金堡;因蹴夏国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请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来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谮臣有异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犹负芒刺』。盖堵允锡伪敕中语也。又言『皇上若犹念东土,臣愿留督肇庆,与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职也』。乃手诏以元允留守肇庆,督理诸军。袁彭年闻之,自请以墨绖监元允军;许之。出金堡,使谕诸将士。马吉翔犹虑权归李元允,自请督师救广州;以为兵部尚书,屯于三水,不敢进。
黄士俊年八十余矣,永历帝谓其老罢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尔隙争,尽坏实事。昔宋高南渡,犹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奋然自将,使诸臣尽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择土勇、募水手,经略岭北、湖南。若仅以票拟为本,则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庆。邦傅入卫,楚党势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广州。吴贞毓、郭之琦、万翱、程源、李用楫、张孝起、李日炜、朱士鲲、朱统钥、王命来、陈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等把持朝政、朋党行私十大罪;源且于御舟侧,摘金堡驳吕尔玙疏中语(有昌宗、仁杰语),大声述之,谓诬蔑故太后。永历帝尤恶之,李元允请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诸人并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发于狱,马吉翔司其谳。王夫之、管嗣裘说严起恒:『国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责起恒不力救。起恒请入对于舟中,不许;率群臣跪沙际请,亦不许。吉翔固熟厂卫事,谳时陈刑古庙,五毒毕至。夹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余者并乞哀,供赃数十万。堡极贫,亦坐四万。狱上,堡、时魁谪戍,湘客、正发追赃赎配。时魁已遁,不获谳;又免彭年罪,不问;惟堡、正发、湘客独被祸。瞿式耜上疏争其事,又请缓堡刑;略言:『中兴之初,元气未复;诏狱追赃,乃魏忠贤以杀杨、左,不可法』。永历帝言堡罪重,且颁敕布四人罪状于天下;式耜封还,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语饮章,横加考察,开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远人之望』!先后凡七疏,不听。张同敞亦以为言,诏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内臣不法、外臣违制,欲永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马士英不相,则左良玉安得而称兵?刘承允不将,则张光璧何由而称戈』?及争弃肇庆,则曰『东西将士,恃乘舆威灵,效死战守;乘舆一动,人心必摇,两省必不能守,且国家更有何地可适?陈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贞营败亡之余,必不可恃;后必侮之』。时不能用。其驳吕尔玙词失伦,然非敢诬太后,累于李元允及祸。而永历帝怒堡甚,至密诏都督张凤鸣必杀之;比狱上,犹诏窜金齿。诸将焦琏、胡一青、马进忠、马宝、杨国栋、曹志建皆请释之,并不听。总兵胡执恭子劾瞿式耜词极丑诋,帝不为辩。
夏四月,考选朝官,转朱士鲲吏科给事中、董云骧御史、潘观骏职方主事。云骧谢恩陨舟中,观骏以不冠降职。
严起恒罢。起恒遇事持平,与马吉翔无所忤;丁时魁等力诋之。五人得罪,起恒救甚力。吴贞毓甚恶之,又恶式耜,谋以鲁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时,尤恶起恒,将使胡执恭、孙可望杀之;故以马吉翔掌中枢,夏国祥、庞天寿、王坤皆用事,并比之。于是,贞毓、吉翔等合词请召化澄复入阁。给事中雷得复劾起恒大罪二十有奇,比之严嵩;永历帝不悦,夺其职。起恒求去,王夫之等以疏争,永历帝固留之;起恒因谢病,七疏不报,放舟竟去。万翱等请逮治,不许。
五月,命陈邦傅援广东,不应;惟日挠瞿式耜境,杀掠如寇盗,式耜无如何。
高必正入朝,吴贞毓说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恒。公入清侧,数语决矣』。编修钱秉镫曰:『五人排起恒,彼反救之;此长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贞毓。入见,言起恒虚公可任,金堡罚重;且请手敕亲邀之。乃诏起恒复入阁。俄,陈邦傅、李元允皆来朝,永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对。元允伏地请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请罪』!永历帝曰:『卿大忠义,朕不疑卿』。元允终言『朝臣以己为金堡党,故于四人之狱,独赐臣敕书,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无以堡为正人,彼尝诬若反』。元允请其据,永历帝不能答。元允复有言,太后以请封孙可望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复面责王化澄徇私植党。化澄申诉,几不成语;永历帝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问:『金堡何如人』?众莫敢对;再问,卒莫对。明日,钱秉镫疏:『昨侍班行,恶堡者皆在,卒无应者;则堡之为人可知』。且胪其刑废状,乞量移。乃改戍清浪卫;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赆金五百,亦不受。马宝先自德庆至,亲为裹创,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请为书记,不可;曰:『朝廷罪人,乌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岂爱死哉』!为僧以终。
元允还广东,将使高必正与偕;吴贞毓复尼之。张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复互讦,太后忿,至令无纳科道疏;永历帝虑言路绝,令分别进。乃诏:『中书科非军国大事,疏勿陈』!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与刘湘客皆陕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于朝;永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还军,陈邦傅嗔其不附己,潜兵袭之;必正求援于瞿式耜。永历帝闻之,下诏使和睦;不听。
鲁可藻当复肇庆时,自称总督;瞿式耜劾之。及居忧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职久之。万翱亦久为五虎抑。至是,进翱掌兵部事,起复可藻为兵部侍郎。及吴贞毓皆思结援于各镇,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琏皆国公。贞毓务排瞿式耜,与马吉翔谋,先后以于元煜、万年策、吴春芳、郑古爱、来嗣敏出督江、楚、粤西诸军事,挠式耜权。粤西遂没(详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国势益危,慨然救之;谒帝于梧州,命入阁办事。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恒被扼于党人,随班朝贺,不得展。安之至,起恒让之,自处其下。
秋八月,孙可望求真封秦王;严起恒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万翱、徐极皆请封之,起恒难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恒。杨鼎和至,力争不可;起恒以为兵部尚书。又以刘尧珍代万翱,化澄、天麟议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没于桂林。陈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烨、李绮、耿献忠、丁时魁皆复降。永历帝仓卒走。陈邦傅杀郎中潘观骏,逼郎中许玉凤、董英入水死,修旧怨也。王化澄弃永历帝,走容县。
十二月,王化澄、黄士俊、董天闳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镇,纳寡妇,得厚赀。闻广州没,献金七百于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挥之。于是两党皆尽,惟严起恒、吴贞毓、马吉翔诸人从。以赵台走土司,命张孝起为副都御史,巡抚南宁兼高、雷、廉、琼四府军门云。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二月,永历帝在南宁。兵烽稍止,朝臣复出。吴贞毓卒恶严起恒,或劝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于贼、死于奸雄,惟天命耳』。
闰三月(明二月),严起恒被杀于孙可望(详「殉节」及「李孙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请幸云南,依孙可望;永历帝不可。乃出之使经略左、右江土司,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陈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历帝驻防城,不许。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孙可望劫永历帝如安龙。马吉翔为兵部尚书,司戎政营;庞天寿掌勇卫营。俱谄事孙可望,谋逼永历帝禅位。吴贞毓于跸濑湍时,请暂止,系人望,大忤马吉翔;其党冷孟饪及吴家炫、方祚亨交劾之。永历帝持不下。天寿、吉翔招孟饪计曰:『此徒费笔墨,今惟启秦王,令举中外事归戎政、勇卫营,贞毓等乌能为!然后受禅,奉上为太上皇,则富贵永久矣』。孟饪极称善,使门生郭璘说主事胡士瑞戴可望;士瑞叱之。使郎中古其品为受禅图;其品裂其帛,抵之地。吉翔怒,阴告可望,使速谋;可望使其党张虎至,令朝政尽归戎政、勇卫营,杖杀古其品。于是士瑞及给事中徐极、员外郎林青阳、蔡演、主事张镌谓:『吉翔、天寿欲称臣可望,事殆不测;吾辈不言,负国深矣』。连章发其奸,疏三上;永历帝乃知之,大怒,将穷治之。两人急求救,太后遽命释之,各还职。
夏五月,李元允被执至广州。
秋八月,朱天麟卒。永历帝奔南宁,天麟力疾追扈;四月至广南,永历帝已入于安隆所。天麟止西坂村,病剧不能行。至是,卒。天麟固不悦金堡及严起恒、吴贞毓又其所取士,人疑梧州之狱,天麟遥使之;故吴霖、程源、郭之琦、许玉凤攻击不已。又使余熂通孙可望,使并杨展、皮熊军,或未必云。
冬,永历帝在安隆。逼于孙可望,危甚(见前);顾内侍全为国、张福禄曰:『可望无臣礼,吉翔、天寿为耳目,祸必及。朕欲密召李定国,若能为乎』?两人皆受命;且言:『兹事重,非中官所能任。外廷之臣徐极、张镌、蔡演、林青阳、王朝瑞固弹劾吉翔,可任也』。使告之,皆许诺;乃密语吴贞毓,贞毓曰:『主上忧危,是臣子报国之日。顾诸君子孰能行乎』?林青阳请往;乃使员外蒋干昌为敕书、主事朱东旦书之、福禄钤御宝,密付青阳。
十二月,林青阳自间道至定国军。定国奉诏泣,许奉迎;以兄事可望,久未敢发(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夏六月,永历帝语吴贞毓:『林青阳久不至,宜使促之』!周官涕泣请行,都督郑元允曰:『吉翔在,必先去之』。乃使吉翔祭兴陵及太妃墓于梧州、南宁,官乃行。青阳已还次南宁,总兵常荣款之;青阳虑羁滞,使亲信刘吉先入告。永历帝喜,擢青阳给事中;为「屏藩亲臣」印,使吉畀青阳,命再往。青阳至廉州,与周官遇;偕至高州赐定国,定国拜受。吉翔闻有使至定国军,使人觇之;值主事刘议新还自定国军,遇吉翔于南宁,谓其必与谋;以两使之状告。吉翔骇绝,使弟雄飞极赀赂提塘王爱秀入黔告变;可望并疑吉翔,使郑国入南宁觇之,而捕林青阳。
冬十二月,永历帝以左右皆吉翔党,势孤;乃假考选名,授蒋元昌、李开元检讨,张镌给事中,李颀、胡士瑞御史及林锺、蔡演、徐极、朱东旦、赵赓禹、易士佳、任斗墟各进秩,皆与密敕者。庞天寿、马雄飞大惧,语其党蒋御曦、朱德亮、郭璘、蒲缨曰:『凡我仇类,并跻清华』。方谋陷之,而吉翔发林青阳、周官状。于是林锺、赵赓禹、蔡演、徐极、张镌、李颀、胡士瑞直劾马吉翔欺君卖国状,庞天寿与表里罪。章未下,天寿、雄飞皆先遁入黔,愬诸孙可望;可望使郑国械吉翔至安隆,与群臣质。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三月,郑国、吉翔至安隆,贞毓伪不知;国怒,挟入文华殿,索主谋者。永历帝谓:『必盗敕者为之』。国怒目出。贞毓知事败,大言『国事由宰相,我召定国,何有于诸臣』?国及庞天寿械郭元允、林锺、蔡演、李元开、徐极、张镌、胡士瑞、朱东旦、李颀、蒋干昌、赵赓禹、朱议昹、任斗墟、易士佳、许绍亮、陈瑞麟而出。捕全为国、张福禄,两人求救于太后,天寿径执之坤宁宫外,并执刘衡。两宫略诘之,天寿瞠目呵怒,无臣礼。又大风霾,中外骇惧。独其党冷孟饪、朱企鋘、蒲缨、宋德亮、郑璘负得色,迫永历帝言主者;永历帝不胜愤,言『汝等横逼,朕知为谁』!悲愤而入。明日,国讯诸臣。以贞毓大臣不对簿,执其妻父裴廷模,叱使跪;廷模言:『我五品大夫,何跪尔』!乱棒击之,两臂几折,卒不承。以次拷镌等,不胜痛苦,皆呼二祖、列宗。时已暮,风震雷怒,狱卒亦惧;国益严刑。于是蔡演厉声曰:『今日便承此狱,见臣子报国之心』。演承,众皆承。国问皇上知否?演大声言:『未经执奏』。乃释马吉翔,系群臣于狱;以欺君误国矫诏为罪,报可望。可望疏请永历帝亲裁之;永历帝不胜愤,下诸臣议。吏部侍郎张佐宸及蒲缨、宋德亮、朱企鋘、冷孟饪、蒋御曦谓国曰:『是应尽死!留其一,必为患』。佐宸、御曦共为诏,略言:『罪臣吴贞毓等包藏祸心,内外连结,盗宝矫敕,擅行封赏,贻祸封疆;赖祖宗之灵,奸谋发露。随命审问,除赐辅臣吴贞毓死,其张镌、张福禄、全为国等同谋不法,无分首从,宜使伏诛。朕以频年患难,扈从乏人;故御下宽,至于奸回自用,盗出掖廷。朕德不明,深用自责;诸臣亦宜各自洗涤。吉翔等复官任事如故』。可望复释许绍亮,杖刘议新、刘衡而免之;陈瑞麟廷杖,遣戍(瑞麟,佐宸同乡人也)。绍亮将出,恸哭欲止。吴贞毓言:『天不尽死,我辈何恋恋为』!天寿、吉翔并疑中宫预其谋,使仪制司上故事,欲废立;后涕泣诉,乃免。
三月,吴贞毓死,磔张福禄、张镌;杀诸臣于市: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歙县郑允元、大理寺丞湖广林锺、太仆寺少卿袁州赵赓禹、翰林院检讨晋江蒋干昌、善化李元开、吏科给事中赣州徐极、江西道御史钱塘周允吉、广西道御史南昌朱议昹、福建道御史进贤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东旦、工部郎中九江蔡演、内阁中书庐陵易士佳、吏部员外郎直诰敕房事鄞县任斗墟、御史宜兴李颀及内臣全为国十八人;皆为诗大骂。及就刑,颜色不变。国尸之三日,面如生。乃合瘗于安隆北阙之马场;所谓「十八公」也。林青阳亦逮至,被杀;惟周官走免。可望受禅之议亦绝。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二月,李定国奉永历帝入云南。使靳统武执马吉翔至,将杀之;吉翔媚统武,缓其死。定国客金维新间过统武,吉翔媚尤力;因誉诸定国,使来见,望尘即拜,言『见颜色,死且不朽』。定国武人,大悦之。永历帝以定国客金维新为行在吏部侍郎、龚名为行在兵部侍郎。吉翔曰:『晋王功高,两公实提挈之。今封王爵,两公亦宜上赏。使吉翔得亲皇上,当为言之』。两人喜,言诸定国,使荐之;永历帝不得已,使入阁。吉翔挟定国以邀上,又假宠赉邀定国,不一月尽握中外权;引其党张佐宸、扶纲摄尚书大学士。定国、文秀不时过吉翔;高绩、邬昌期疏:『二王功高望重,不宜往权贵门,恐滋奸弊,蹈可望辙』。定国、文秀愠不朝;吉翔激永历帝,杖两人各百五十,除其名。维新走告定国,不宜杀谏臣;乃入救,复其官。周官、裴廷楷、许绍亮、金简复交章劾吉翔;已结定国,无如何。扶纲等媚之不遗力。
三月,真除扶纲为东阁大学士、张佐宸为吏部尚书、王应龙为工部尚书。时以佐宸貌劣为判官、扶纲为小鬼。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冬十一月,李定国率文武诸臣请表安隆十八忠臣,从之(详「殉节」)。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以钱邦芑掌都察院事,以程源为兵部尚书。邦芑始终不屈于可望、源则可望所亲信,然交水之功,两人最着;故用之。马吉翔忮甚;源甫入,即发吉翔奸。吉翔蹴言者劾源臣可望,非纯臣;源愤,杜门不出。邦芑虽掌院,金维新为左都御史位其上,邦芑郁郁朝请而已。
夏,高绩及郎中金简疏兵事,将杖之而免(详「李孙之兵」)。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二月,缅请使谕白文选军;邓凯、任国玺请行,将招之以奉迎。马吉翔虑两人暴其恶,私与缅曰:『两人无家室,去必不返』。缅遂请改使。其后文选及定国诸军屡至不能达,皆坐任吉翔等。
沐天波与蒲缨、王起隆集树下,谋奉永历帝出缅;以告吉翔,请渡户腊、乌撒以就定国。吉翔言:『若此,不复能与官家事;将以三宫畀公等』。乃止。张佐宸、扶纲及诸附马、庞者先后多入降。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永历帝在缅甸。马吉翔独当国,庞天寿、李国泰掌司礼监相表里。矫诏付缅酋,从官、军士后至者皆杀之。虑李定国、白文选至,己不得逞专;令永历帝止兵示从缅,其实自便。定国等以疏来,无多寡,皆不报。使其婿潘国璜操缅语,诳永历帝以某某兵将至,不宜行;实禁止之,将遂居缅。日与蒲缨、国泰狼狈,请以邬昌期掌六科、乌撒知府王祖望为礼部侍郎,卖国纳贿,一切如故。尚书邓士廉老而懦,专供吉翔指,且希入阁。
三月,大学士方端之等皆出降。
秋九月,太常博士邓居诏陈时势,言极恳切;且劾任国玺。国玺辨,亦劾居诏。永历帝将质之,吉翔、国泰共止帝,所言亦不用。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三月,锦衣指挥赵明鉴谋奉太子出险,且杀马吉翔、李国泰绝后患;事泄,吉翔坐以结盟投缅,及沐天波仆李某、王起隆仆何爱十七人皆杀之。
夏五月,太子进讲,任国玺辑宋末诸奸事以进;吉翔切齿。永历帝阅未竟,吉翔窃去之。国玺又言:『今势如累卵,不思出险,而托言进讲。夫进讲,惟科道侍耳。军国重事,则沐天波、王维恭若尔人议之;岂吉翔、国泰所得私哉』!典玺李重贵亦言之:『自古人君坏自吾辈,幼而侍读,惟导以嬉;即位后,必不明道』。盖为国泰言之。两人略不惧,吉翔尤横。日及国泰、蒲缨、雄飞、杨在酗酒肆恶;事无巨细,不先启不能行。无耻者更附进,永历帝如坐啸。吉翔恨国玺,即使为出险策;国玺忿言:『能入缅,乃以钳言者之口乎』?于是王祖望、邓居诏各疏劾。有内官某言:『若即千本,亦无益』。盖知吉翔等状与帝之闇云。雄飞亦贪甚,请托居间无少惜。
未几,缅令诸人饮咒水,吉翔劫众行;既而皆死,吉翔、雄飞、蒲缨、国泰、天寿及其党亦死。吉翔死,其女哭之曰:『我父不知作何等事,今已死,人犹骂之』。
昔者东林烬,北都亡;逆案翻,南朝灭:冰山日裂、沧海横流,固明事也。永历崎岖天末,沿踏旧习。王坤、马吉翔、李国泰猎锦衣、司票拟,结邦傅、挟承允,周鼎瀚等先后援之;自古小人倚势乘威,不相矛而即相酬,非内媚而即外赂。以视高欢在邺,寄洛下于子如;军容乱唐,拥北军之健士:虽复少殊,居然尾大矣。驯至杖御史、辞经筵,朋党之势,如水遭风、木继长,朝局虽异而往势不更,镇抚虽亡而萌蘖更起。岂非明代世有匪臣,熹庙更恣厂卫,蕴畜蒸结,斩刈斯难;遗谋之弊,盖不在天、不在人而在耳濡目染也!粤东来臣,疏附益众,于是刘湘客、金堡、袁彭年、丁时魁、蒙正发党楚,吴贞毓、王化澄、朱天麟、郭之琦主吴,奋拳诋口,谍舌盈廷;掷印弃官,无赖斯状。参疏必副本、宰相可横诛,高洋「狗脚」之詈、国忠私注之权,宁必踰此!信丰骤死,辱国甚于声桓、广州围于可喜;元允虽在,已若腐雏。梧州再奔,相距益远,乃遂起五人之狱:戍金堡、遣时魁、追湘客、赎正发,杖逮如诏狱、煅炼几汤周;岂亦积忿累年,投袂抵隙耶?夫畏南阳之众,遂贳彭年;挑两宫之怒,必死道隐;情惟谲懦,狱岂持平而已?流贼悍将,讥用法之过凉;闰位余光,摧国脉而更促。何况迁怒长城,祗率胸臆,时势可知;相煎复急,将毋程洛、苏蜀固有前车,不分正谲乎?然是役也,前则品流杂而道气微,后则瓦裂成而矶激甚。平心而论,得失相同;而城墟社亡,势必至此。乃知闽峤、浙中,艰贞翼戴,胜此远矣。肇庆请留,受禅必斥,将使天柱之威,不能移北魏;王善之卒,卒扼夫南熏。而乃流矢中,赵立亡;衣带泄,董承族。各用有成,遂若易辙。夫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终。批根而谈,贞毓之罪,在死瞿、严;元允之辜,在豢四虎。错铸不成,百身岂赎乎!然以千古艰难之死,而得自武臣;以同声蹈德之仁,而必争既往。为善者惧,亦颇不乐与人也。以故簪履依然,埙篪抗节;流连百世,不能异焉。且瞿式耜、严起恒、张孝起之流,夫其悃愫,岂不共明?朱天麟、王化澄、马吉翔、庞天寿,夫其庸恶,岂不立瞭?用之,则金石益坚;锄之,一廷尉之力耳。陈邦傅、刘承允虽亦握兵,冷孟饪、张佐宸虽亦狡恶,然使桂林相依,则挟主无孟德;智勇天锡,则获法无沙门。帝则诈伪也而喜之、荧惑也而从之、积弱也而听之,小孝也而徇之,卒致东汉莫诛乎甫、让,南宋殆死于汪、黄。其故为何?则以险阻尝而不知留心于情伪、天性懦而不能发奋以自雄。信乎!子舆氏曰:『举不能先、退不能远,为天下之大僇矣』。悲夫!阳九之世,必有蠹臣;垂灭之邦,必皆孱主。简文之风神憔悴、唐宗之泣下沾袍以及甘陵党部之状、甘露浐水之形,永言前事,流恸惟殷。反复胜朝,居然一辙,岂不剧哉!若夫全业抗言,吏不袒右;国玺忧愤,乃缉遗编。比之申屠独立汉末、秀夫进讲舟中,品德或殊,孤孽自抱已然。而永历一生,畏敌则如虎、见恶则非鹯,司礼、锦衣,甫国而即设;午门廷杖,横用而不疑:将毋怒于布者移于室,柔则茹而刚则吐乎:夫亦自促其祚尔!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五
诸方义旅
顺天诸生孙大壮起兵城北,得丁壮千人复仇;被执,曰:『我非祁八党,不必问;其亟还我太子』!腰斩而死。
诸生孙繁祉起兵昌平。繁祉既捐赀倡众,葬崇祯帝及周后于故陵;闻张瑊兵至,与推官王延受、举人杨茂春倡义杀贼,缚伪官诛之。寻没(瑊以所部兵入遵化,杀伪知州黄定。其后死、降不可考)。
诸生郭珩、王拱辰起兵肥乡。珩、拱辰及同志十余人起兵事泄,为贼将张汝行所杀,诸人名字多逸。有诸生某,亦肥乡人;别自起兵,亦被杀。
诸生殷渊起兵于鸡泽。贼檄诸生应试,或劝使行;曰:『好头颅聊寄颈上耳,贼必不可见也』。及北都陷,与其兄岳、诸生黄恭佑发丧起兵;事泄,渊被杀于广平之广羊山。
诸生王延善、举人孙奇逢、诸生恽日初及某某起兵于雄县。延善帅子余恪、余佑与马鲁、边文祺传檄起兵,克容县、新城、雄县,斩贼伪官。豪格兵至,延善拒战,及余恪皆败死;日初走入闽,奇逢入苏门山以终。某某失其名。
义民某某起兵沧州。皆以陈正揆言,杀贼所署官,获其印十八;俄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天津。遇满洲兵,败没。
诸生张彪及某某起兵涿州。地居最冲,扼障南北,亦至烦杂,事策易泄。彪值京师之变,即纠众起兵;为贼所觉,彪遂以死。某某者,亦起兵,后于彪;满洲兵击灭之。定州民亦忿伪令董一阳暴虐,执杀之。
时直隶行都司治多杀伪官,复为明;里居、世族逸不可考,起兵之状亦沦堕。是以略志之。
诸生刘孔和起兵长山。孔和,故相鸿训之子也;负文武才。闻京师陷,散财结兵,得数千人屯长白山;杀伪令,引众南下。刘泽清使人说之,因与合;愤其无道,数诮责之。俄,泽清以诗示,坐客竞誉之,孔和不语;因问之,则大言『国家举淮东千里相付,不发一矢;工诗何为?况不然乎』!泽清怒,罢酒,坐客皆惧。孔和徐步出,泽清使力士二十人追之舟中,拉杀之。朝命孔和为副总兵;制下,死三日矣。
贡生马元騄、诸生谢陛起兵德州。伪防御使关杰苛虐,为截指断筋之刑,逃者焚其宅;又囚宗室故香河知县朱师钦。元騄、陛不胜忿,一呼众应;执杰及伪州牧吴徽文,杀之。推师钦为济王,移告远近;兖州、青州、登州、莱州皆响应。史可法请急济之,不应。又讹陛为故相谢升,优加宠锡。升及御史卢世■〈傕,氵代亻〉虽附之起兵,及阿济格军至,升、世■〈傕,氵代亻〉开门降;陛及元騄则走死。
太常少卿傅锺秀、主事单崇起兵于高密。锺秀闻北都陷,号泣一夕,须发皆白。与崇谋起兵,为贼所执,不屈而死。子禀初,以身翼父,死。
衡王某、玉田王世子某起兵青州。王帅诸生驱杀伪官,请使内附南都;不报。豪格兵至,王不知所终。玉田王子亦败死。义士某某起兵于兖州,杀伪官,附衡王,共复为明。南都不之应,遂以败没。义士某某起兵于登州,盖闻衡王起,杀伪官以附之。俄而皆没。义士某某起兵于莱州,亦杀伪官以为明。寻为豪格所破。时兖、青、登、莱之间义兵屡起,其风刚健,士亦可用;宏光帝一切置不问。巡抚王燮、登莱总兵黄蜚皆提空名以莅任,又不能至;诸郡坐没,并诸起兵之人事迹、里居、姓字皆湮失。
富民祁八起兵于凤阿营(山东治也)。八既起兵,自称将军;以诸生杨凤鸣为谋主、张三为前锋。植二大旗,声救崇祯太子。兵至,张三大呼『速出太子;不然,无遗种』。兵斫之,三呼『燃炮』声未绝,而首坠。八、凤鸣皆被杀。
原任游击高桂、义士许来春起兵泰安州。时贼将为「兵来兵妻、兵去民妻」语,又捕掠绅士赵某。桂、来春奋袂起,以百余人执伪防御使及从贼十许人,皆杀之。伪将郭升自兖州来攻;城陷,桂及来春皆死之。
兵部职方司郎中凌駉起兵于临清州,仅三百人,杀伪防御使王皇极;传檄山东,与谢陛相犄角。土寨归之,进克济宁。驰疏南京,请通南北,收辑山东,屯舟师于庙湾,以援登、莱之义旅;诏駉巡抚山东。及杨方兴等兵将至,辄请『便宜通好北庭,名为西伐,实作东防。臣之忍苦支持,以临清畿南枢纽,他日收拾之本也。与其竭力守淮,无若竭力守此』。不听。駉所得地,半躏于土寇。未几,改駉巡抚河南(详「殉节」)。
都司李允和起兵于济宁州,杀伪官刘浚、尹宗衡、张问行、傅龙九人;囚降臣原任兖西道王世英,献俘南京。寻败没。
回民杨科亦起于济宁,杀伪镇道,自为总兵;请以刑部右侍郎潘士良为总河,不报。科旋为朱继宗所杀。
义士李化鲸、李名骧、张学允起兵于曹县,复为明;人多附之。遂及故宗室王某,以兵破曹县、定陶、东明、城武诸邑。阿济格使击之,皆死。
义士某某起兵于榆次、太谷、定襄、忻州,皆逐伪官,据城自守。贼党刘芳宇攻之,屠太谷、榆次;俘定襄民还太原,降贼总兵陈永福尽杀之。忻州、祁州祸尤烈,以志乘不详,惜之。
故将刘迁起兵于雁门,略其关,据之;连取代州、五台、繁峙、静乐、交城。降将
姜瓖复以大同叛,诸思为明者争起应之。迁与万练出清源、徐沟,分道攻太原。降臣祝世昌屡击之,迁败,走黄香寨;寨破,死之。
故都督万练起兵于偏关,攻宁武、保德、苛岚,皆下之。进攻太原,为祝世昌所击;练自焚死,其将刘清等殉焉。
故巡按御史李虞夔起兵平陆,与白璋、张万全破平阳、蒲州、解州,西指潼关、东应姜瓖于大同,山西大震。及万练、刘迁、王应强败,孟乔芳来攻,璋及万全御之,败绩;死者六千,平阳、蒲、解皆没。满达海又破平陆寨,虞夔子宏投崖死。虞夔走陕西,其婿匿之;旋被执,死。
山阴王朱鼎济起兵于毛坝关,以单一涵为帅。降将张天福攻之,鼎济被执;及其监军王守基、参将张文秀、游击单昌祉、李之运八十余人皆死。一涵投崖死。
副总兵孙守法起兵兴安。闯贼陷陕西,守法弃妻子入终南山,誓恢复。或曰:『君亡国破,复何效乎』?守法慷慨言,与王光恩攻兴安,拔之;及平利、白河、上津,大败贼党路应标于郧阳。及阿济格兵入陕西,守法复入终南山,奉汉中王某开邸五郎;驰檄西安、汉中、凤翔、平凉、延安、庆阳,使贺珍以三千人复凤翔。守法攻西安,鄠、、郿县、泾阳、三原、临潼、澄城、白水次第降,军声大振;武大定、刘文炳、贺宏器、郭金铸皆应之。孟乔芳惧,檄山西兵自救,王知礼歼之。乔芳以边兵自守,守法攻之,步骑万人;平阳人曹三俊、王英、师可宗谋以城应,宁夏、甘肃诸义兵亦来附。隆武帝闻之喜,遣使封可法以伯爵。俄,三俊等事泄,死。和洛辉以救兵至,贺珍、胡开化言:『我兵少,攻城又不拔;何以能战』?乃解围,守法还五郎。乔芳进攻之兴安,贺珍、刘二虎、胡向宸战死;贺宏器为降将张勇、刘复元所执,死。守法亦败于椒沟平尺峰青嘴,屯于石子城。寻入石鳖,复及高绩等攻宁州,克之;再拔兴安州,屯于乔麦山。乔芳诱之入伏中,守法挥鞭力杀百余人,乃死。
守法死,其弟守全复结川、湖诸将,屯于太阳山。降将赵光瑞等合围之,其部翘新宁、赵定国、谢天奇、王万爵皆死,守全亦没。
举人姚翀霄起兵于合阳,遣使结孙守法。孟乔芳以兵攻没之。
千总康姬命起兵于其汛,及卫天明皆助孙可法。孟乔芳攻之,姬命守张果老堡;堡破,姬命死之。
诸生王知礼、李世仁起兵于朝邑,杀守吏以应孙守法。孟乔芳呼救于山西,兵将至,知礼使人伪操羊酒迎之,尽杀其卒。寻俱破灭。
总兵贺珍起兵汉中,屡与闯、献诸贼角。又拒孟乔芳兵,与贺宏器、李明贤结;两人亦起兵者。俄,败于鸡头关,又败于阶州、成州;宏器、明贤皆战死。珍尝及李遥等攻蒲州、同州,皆下之;进掠紫泉诸邑,与孙守法攻西安。既而败于濠泗,南入郧阳,结石梁山众,及穆天相、王国贤、朱国珍、李世英、李应全窥兴安,为降将任珍败于白土关。珍入竹溪,依山立寨;任珍来攻,国珍、世英以战死。珍及天相攻竹山不胜,遇伏于黄泥沟;应全被擒。石梁旋没,国贤亦死。珍屯川北,渡涪而南;以李赤心至,复屯川北,与川中诸镇错,其众数万。已而病卒。天相匿山谷,为其党俞尚志所杀,以其首降。
诸将刘文炳、郭金镇、黄英、焦容、仇容皆起兵应武大定于固原;既而皆没。大定虽与贺珍齐名,授伯爵;忍而好杀,入川后比于袁韬,降于孙可望,斥之。
参将王永强起兵于延安,尽下同官、绥德、临漳,执降臣王永忠、靖边道夏时贤,皆杀之。进窥西安,降臣李国翰败永强兵,降将李思忠又败之;蒲城、延安、绥德先后没。蓝基等叛降,永强败死。
都司刘登楼、任一贵起兵于榆林,东应王永强,尽下榆林十八营堡。吴三桂使南一魁来攻,登楼守杨方坪,战败;其部将杨虎被杀。又陷镇靖堡,一贵奔定边,入谢汝贵军;榆林东西堡寨皆没,登楼为降将刘名芳所杀。定边破,一贵亦被杀。
贡生温元春、诸生杜桂枝、金章、王汝盘、监生郭梁起兵于安定。元春诸人闻京师陷,各散家财倡义;皆殉节死。
义士谢汝贵起兵于定边,亦应王永强;而与刘登楼、任一贵相结。一贵来奔,汝贵与共守。南一魁围之,齐进才叛,杀汝贵以降。其部戴治民诸人,皆被执死(汝贵官阶不可考)。
又花马池人周四及宁夏神木、靖边皆起义兵,东结孙守法、王永强、贺珍、武大定等。边隅文献尤苦无征,故其状不可考。
回人丁国栋、米喇印起兵兰州,奉延长王朱识■〈金穿〉复为明;遂下岷州、洮州、河州,至于巩昌。孟乔芳使降将赵光瑞、马宁趋巩昌,喇印、国栋与战广武坡,败绩;解围,屯内官营。乔芳分兵追之,使张勇攻马韩山、光瑞攻梅川;喇印军又败,丁光射被擒。乔芳兵趣内官,岷、洮、河三州皆败;喇印等退守兰州。乔芳与额色攻之,国栋、喇印称受抚;甫二月,复攻甘州陷之,执降臣巡抚张文衡、西宁道林维道、参议张鸿翼、总兵刘良臣、副将毛镔、潘云鹏,皆杀之。乔芳与傅喀禅、罗毕太及降将齐升等合攻之不能下,乃作重围,深沟高垒以困之;国栋、喇印固守。既而食尽,溃围走;乔芳追之,喇印至水泉被杀。国栋再结缠首之回王伦泰等攻肃州,陷之;大掠武威、张掖、酒泉地。张勇、马宁攻肃州,陷之;国栋、伦泰皆被执,死。延长王被执于马家坪,死。
总兵官刘洪起起兵南阳。洪起当流贼乱,即与弟洪道、洪勋、洪礼结寨自守,屡创贼。夜使人入贼屯,取其马;贼惮之,呼为「刘扁头」。自成饵以将军印,不受;及李际遇等降自成,洪起独不可。留洪超、洪道守营,己则一日夜走七百里,求救于左良玉;棘入于足,皆不知。又破老■〈犭回〉■〈犭回〉于西平,复汝州;土寇皆归之,众几十万。缚自成党金有章、邓琏,磔于市;卢九德以闻。旋入杞县,大破贼;巡按陈潜夫请畀以挂印总兵,不听(见前)。及多铎兵益南,始命以总兵官,提督河南;已无及矣。洪起旋败于平头寨,和洛辉急攻之,洪起中流矢卒;南都没数月矣。中州义旅,惟洪起始终不二云。
甘肃巡抚杨汝经起兵林县。汝经之官次林县,闻北都陷,帅壮士讨杀伪官,为贼所害。既而,盛时隆及申吉、白维屏、游击黄承国、都司李定国、马国桢、归德知府桑开第、举人丁魁南、郭旷、余正声皆以兵擒伪管河同知陈奇等(见前)。抚按以告,南都惟议守江,略不之重;虚徇故事,除抚按文武官。又使越其杰等败之(见前)。时隆等后事不可考。
义士某起兵于长葛,执伪官,复为明。副将刘铉等以告:『中州固多堡寨,陈潜夫用之,郡邑多复。李自成闻之惧,使其党伪制将军李岩往镇之;已而杀岩,己亦旋败,遁入陕,无或据河南意。小袁子辈扰俶河北,非巨众;得重兵、贤帅莅之,中州坐定;并河北三府以障开封、洛阳者,何不可图!君臣玩愒,史可法又不能立进。诸堡寨豪虽封爵受官,遍列南北;豪格等至则迎降,或于降后更应童子试,觅举求官,归旗籍。抗身死事者,舍刘洪起、杨汝经,反寂寂也』。
兵部尚书史可法起兵南都,时四月戊午朔也。可法与户部尚书高宏图、工部尚书程注、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言、兵部侍郎吕大器、翰林院侍读姜曰广、太常寺卿何瑞征、鸿胪寺卿朱之澄、太常寺丞姚思孝、给事中罗万象、河南道御史郭维经、山东道御史陈良弼、广东道御史周元泰、山西道御史米寿图、陕西道御史王孙蕃、四川道御史朱国昌,誓告天地,驰檄勤王;略言『譬以同舟之谊,但凡千八百国,畴非王臣?揆诸恤纬之心,不至二十四城,决无勇子』!可法督师至浦口,闻北都陷,痛哭触柱,流血至踵。议急趋决战,诸臣请先立君,乃还;诸人亦多抗节者。
副将钱国华、诸生谢琢起兵溧阳,将取饷于富者;琢不可,毁家应之,不继而溃。被执,使自赎;曰:『我大明诸生,岂以货活哉』?乃饮刃死。国华遥奉瑞昌王为主;兵败,至对埠被杀。
乐安王谊石、瑞昌王谊泐起兵句容,分屯溧阳、金坛诸乡。义民杨三贵、王明生、谢宏之、姜云甫皆誓众起,王使结之;遂合兵三路,袭江宁。居民万华德、郭世威五十余人将与合,为奸僧泄其计;洪承畴尽捕斩之。谊石兵至,劲骑突之;追至摄山,死者甚众。王走镇江,马得功迹之五条巷,及其经略韦尔韬、总兵杨贵、谢含章皆死。王弟谊臣及瑞昌王部赵正走宿松,被获;承畴复杀之。乐安王亦死。
何成吾、何鸣吾者,兄弟也;家句容。张家玉言之隆武帝,以为奇才,乃心明室;且其居逼近京邑,可以观隙。使诸生戴明恩授成吾为总兵、鸣吾副将,与金声相犄角,取南京。降敕从吾曰:『兵行无妄杀!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此十字,切识之』。故句容知县宗室朱议潀固识于隆武帝,敕议潀曰:『朕自许忠孝,为法受过;今为祖宗复仇,有进无退。宗卿,朕犹子行也;其克悉朕心,出险亨屯,助朕以助祖宗。于乎!钦哉,高庙亦孚佑尔于无穷』。议潀、成吾等结七十二村,聚众八千。卒散没。
义士某某起兵于淮安。巡抚路振飞用之,缘淮上下数十里,旌旗钲鼓日夕相望;溃兵不敢逼。俄,振飞以丧去,田仰代之;义兵多叛。刘泽清穴淮安,复尽散之;收其骁悍者入己军,反以恣乱。故淮安义旅无闻矣。
都司官酆某、诸生司石盘起兵于盐城,被执至淮安,挺立不跪。酆欲脱石盘,曰:『此儒生,吾强之为书记耳』。石盘呼曰:『公何悖乎!吾实首事,奈何讳之』?下狱六十余日,狂歌痛饮,詈不绝口;与酆皆死。
义士王翘林、缪鼎吉、鼎言起兵于淮上。时宗室新昌王居云台,翘林奉之;攻盐城、兴化,拔之。鼎吉与其弟鼎言以众应,骁锐甚。攻兵至,鼎言持长矛掠阵,杀伤甚众;被丛射死。鼎吉复攻城,屡斩获;兵攻其垒,不能动,转战既久,饥而被执。或爱其勇,欲降之,不可;乃死。监国鲁王赠参将。王及翘林被执死。
益王宗人某起兵于庙湾。宗人失其名,奉隆武帝以号召,自称督帅史可法,有舟数百,乘间攻淮安;至车桥,库礼及降臣杨声远败之。进攻庙湾,宗人兵溃,其将周文山与入海。已夜袭淮安,入其城,为库礼所拒,败去;久之,乃没。宗室朱■〈山上仍下〉未知所属,为声远所获;及其子■〈木上〈卤,夊代×〉下〉,皆死之。
诸生张明圣起兵于兴化。与其事者,十有四人,皆同志也;事败,死之。
义士赵云起兵于如皋,战于■〈氵义〉河洋庄,皆败;云遂死之。
故督师幕客厉昭伯起兵于无为州。昭伯入大学士史可法幕,貌又类甚;督师亡,昭伯得走,募亡命数百人,破无为州及巢县。既而兵败被执,死之。
杜阳王某起兵于和州、庐州间。洪承畴使吴兆胜攻之,王被杀。
石城王统锜、兵部尚书周损、安庆知府傅梦鼎、潜山典史傅谦之起兵飞旗寨(六安治也)。王既起兵,损自闽还,遂及从子羽仪以卒数百、马千匹至。梦鼎当安庆没,走潜山,即起兵于皖涧;闻王立,以众会之。谦之亦至,鄱阳诸生桂蟾又自淮安至;故公安贡生某亦至,所谓义堂和尚也。相与戴王图恢复。洪承畴闻之,使降将马化豹、卜从善分道攻之;统锜战败死,诸人亦败没。
樊山王常■〈巛上水下〉起兵英山。王,樊山王翊■〈低,金代亻〉子也。张献忠陷襄阳,王得免。至是,还蕲州,与英山男子王六姐同起兵于斗方砦;外接潜山、太湖司空砦,众筑垒居之。承畴使马进忠攻之,王及石应璧五人皆被执;承畴尽杀之。
故洧川知县王■〈火鼎〉起兵于六安州。■〈火鼎〉及曹允昌起兵破庐州,不守;与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诸军攻霍山不下,西入楚境,用兵蕲、黄之间,其锋甚锐。隆武、永历皆嘉之,自知县晋至兵部尚书,总督凤阳义旅;攻于潜山、战于太湖,杀伤必相当。转斗五年,始被执;俘至江宁,不屈而死。盖义师之最久者。
义士冯宏图、侯应龙、张容图、杨国士起兵于霍山。宏图倡言史可法实未死,众信之;集兵数千,攻英山、霍山、六安,皆下之。寻为吴兆胜所破,宏图死之。应龙纠众及万,铸「义胜将军」印佩之;合王■〈火鼎〉军攻英山不克,返取舒城、潜江。复自刘家园攻狮子寨及南关,拔之;屯于管家渡,又屯于将军寨。承畴以兵攻之,寨破;及容图、国士皆被执,死。
无为吴光宁、巢县叶士章、和州戴移孝各谋内应。事泄,光宁、士章皆死(移孝事详下)。
时英山、霍山、舒城、潜山、太湖、凤阳及于河南之光固、湖北之罗田,义师堡寨不胜数。其著者,浮山、张山、横山、飞旗山、女儿山等寨凡四十八所,是以有洞主、寨主之名;惜其事不尽详。及张煌言入长江,庐、和、滁、六安之间义兵堡寨犹不忘明;故使魏耕入英、霍图纠集,距南都亡十年矣。故皖北义师,埒于江、浙也。
义士徐淮起兵当涂,屯于山中。闻吴汉超在华阳,往为部署。攻句容诸县,皆下之。后败没。
举人吴应箕起兵池州。应箕素义愤;闻义兵起,书其壁:『韩亡子房奋,帝秦鲁连耻』!大募士卒,攻县城,不克。同事者亡去,应箕独以计复建德、东流,与徽州应;金声承制,以为池州推官,监纪军务。及声败,应箕方治兵泥湾,飞檄诋丑洪承畴;以兵击之,走山中。被获,辄居上座;众亦义之,不加害。将戮于市,曰:『此非死所』。至松林,曰:『可矣』。小卒拟以刀,叱曰:『吾头岂汝可断耶』?顾降将黄某曰:『以此烦公;无去吾冠,将以就先人于地下也』。被刑处,血渍不衰;首入国门,三日如生。
故知州庞昌允起兵青阳。昌允,四川西充人;南京没,弃官隐九华,与邑人孙象壮谋起兵。事泄,被执;至五溪桥,扃户卧。明日呼之,则已死矣。
时东流、石埭、建德间义兵极众,寻俱败死。
诸生吴源长、都司方明起兵广德州。源长以太学生举兵梭子山,民人裘君量等破家资之,攻拔广德;至湖州战败,俱死。明,故屯田都司,与吴兴豪杰起兵,据广德州。宗室朱盛浓自金陵至,明戴之,号召远近;连破孝丰、临安、宁国诸邑,军声大振。隆武帝进盛浓王爵,擢方明等职。张天禄自徽州至,明不能御,走浙江;王之将佐悉败死。有潘文焕者,匿王茅山;久之,为曲喜正所泄,王被执,死。逮及文焕,顾喜正曰:『我死何足惜!然王一日在,人心犹未散。鼠子败吾事』!奋起批之。其子哭,文焕曰:『我死忠、汝死孝,传之后世,有述焉;不然,一老氓耳』。械至南京,洪承畴欲降之,不可;乃杀之。其女闻之,亦不食死。明还长兴,为郭虎所执;杀之。
诸生吴汉超、故职方主事尹民兴、诸生赵浣初及某起兵泾县。浣初,泾人。汉超,当北都亡,即与其友汤廷铉起兵赴难。宏光帝立,乃止。及南都没,慨然曰:『天下事遂已乎』?谋守宁国,无应者;乃入泾,与民兴军相合。洪承畴兵攻之,民兴多谋、汉超善战,炮矢所及,杀伤甚众;攻者谓其役不下于江阴。既而城破,浣初被杀,民兴走入闽。汉超入华阳山,合邱德祖、麻三衡溃卒以守。当涂徐淮耳其名,往为部署,攻句容、溧水及溧阳、太平,皆下。汉超曰:『我兵少,聚而城守,其何以战?宜四出以误之。此伍员所以疲楚也』。以故攻城皆不守。已袭宁国,缘城夜入,为降臣王家梁所溃;汉超走免。执俘询之,乃知主兵为汉超。以兵围其室,曰:『不出则族』!汉超已去,惧执其母,挺身入;曰:『首事者,我也。何不杀为』!临刑,不屈膝;剖其腹,胆长三寸。妻戚氏及妾痛之,陨楼而死。诸生某失其名,复以兵攻泾县,不克而死。
高安王常淇、故山东巡抚邱德祖、举人钱文龙、诸生麻三衡、沈寿荛、吴太平等起兵宁国。江于东、许文玠奉王攻婺源,屯于小坑,为攻兵所击;王入严杭山,卜从善攻之,王及于东、文玠皆被执,洪承畴斩之。德祖,四川人;避乱皖南。闻金声起义,及钱文龙、麻三衡、沈寿荛以兵应。德祖军华阳岭、三衡屯稽亭,约诸部颜苗、王一蘅、金经、万日吉攻郡城(皆起兵者也),不克;寿荛战死。德祖保寨守,卜从善破之;执德祖及其子送南京,洪承畴皆磔之。事闻,赠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三衡攻诗酒、习武技,每战摧锋,匹马舞刀,当者辟易。以众寡不敌,被执;赋绝命诗,死。其六家者,诸生吴太平、阮恒、阮善长、刘鼎甲、胡天球、冯百家;并三衡军,所谓七家军也。亦皆败死。
右都御史金声、主事江天乙、推官温璜起兵徽州。声闻池州没,偕其门生江天乙,以闰六月朔,奉太祖高皇帝像,集士民痛哭起兵;谓天乙曰:『徽州险阻,独绩溪平坦,当孔道;宜严守』。乃以重兵扼丛山关,自当之;其六岭,守以十三副将,诸生项远、洪士魁等助之。推官温璜当官吏溃散,叹曰:『城无主,民且自屠』。尽摄其印,集士民慰谕之。及声起,转饷不绝,泾县、宁国皆响应。声使通表闽中,隆武帝授声右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南直军务;天乙赞画军事。声布明诏,号召远近。拔旌德、宁国,守之。洪承畴使叶臣、张天禄来攻,声御之关外;大小十三战,杀伤相当。时上下江义师数十万,陆师整者惟声及江阴阎应元。既而粮匮,宁国义军亦尽。天禄以兵缀声,别购土人自新岭间道入;守者遂溃。声保绩溪,相持数月。降臣黄澍伪称援兵至,声以其冠发如故,纳之;澍遂执声去,天乙从之。声曰:『尔有祖母,可无死』!天乙曰:『安有同起而不同死者乎』!拜其家庙,呼于途曰:『我金翰林参军也』。声至南京,馆之有加礼。声呼洪承畴曰:『岂有受恩如尔而忍降者』!天乙朗诵庄烈帝祭文以辱之。多铎绝重声,承畴承其旨,讽使为僧;声曰:『何以为忠臣』!承畴曰:『火性未除』。乃杀之。临刑,复使人与耳语。天乙大呼曰:『流芳百世、遗臭万年,此一息也』!刑者怒,断其舌;骂益厉,遂死。声弟经及总兵范云龙守旌德,亦死。声之死也,仅截其喉;僧海明敛其尸,守者呵之,不为动,卒载之归。贾客萧伦,闽人也;泣曰:『此棺恶,不足以奉公』;以所藏百金之棺改敛之。于是天乙之弟江孟卿、吴国桢、陈际遇、万全、余元英、陈有英皆死。璜守徽州府,黄澍复诱其众叛之。璜走村舍,刃其长女;语妻茅氏偕死。茅取幼子匿之,乃振衣卧,璜刃其喉;俄曰:『未也』。再刃乃绝。璜刃不殊,绝粒五日,以手自抉其创死。
黄赓者,州之武解元也;运铁鞭重数十斤。率乡民十九战,皆捷。尝被围,鞭折,策马马跪;赓怒,杀马步斗,杀一人以出。后为僧。
崇阳王某、诸生项远、洪士魁、副将罗腾蛟、闵士英、洪以玉起兵于歙县。崇阳攻歙城不克,及闵士英、郑鸿远皆被执,死。远四人,亦先后死。
同知林佳鼎起兵婺源。与金声不合,别属黄道周。后死粤难。
义士赵立言起兵休宁。战败,以余军栖山中,约李国楹共取江山。元日,立言以三百人入江山城;国楹失期不至,江西兵至,立言独战杀数十人,马蹶堕水死。其子桢恨国楹,将往手刃之;被执而死。
总兵李某、诸生顾杲、张文龙、布衣王谋、故曹州知州巢之梁及朱某起兵常州,诸生吴福之、任邃源、徐安远与李应。邃源出入义兵间,叹曰:『尽儿戏者』!然不肯去。李及洪承畴部战,累三月乃溃,自刎以死。福之书其襟曰:『我生不辰,罹此兵燹;从李勤王,誓死不二。再举再克,全军失利;公既成仁,我亦取义。不揣小子,敢附斯义』。自沉于湖死。福之,吴锺峦之子也;锺峦从王舟山,福之抗节江上,盖一门忠义云。邃源被执,不跪;语溧阳令曰:『若非明臣乎?见我不愧而辱我乎!请速死』。遂杀之。安远,武进人;亦不屈死。妻杨氏、妾蕙香殉之。诸生顾杲,无锡人;实故光禄寺卿宪成之犹子,又为「留都防乱揭」者也。方起兵,奸人王如玉、顾君起方抱民册降,杲见,使执之;二人急反,呼砂山人曰:『此贼也,速杀之』!杲仓卒不得明,遂死。砂山人大悔,立祠祀之。张龙文,亦郡人;亦起兵谋取州城,败死。王谋,亦郡人;精卜筮。谋起兵,筮之不吉;再筮,益凶,投其蓍出。呼兵攻州城,以苇火之,垂克矣;守者曰:『此乡团耳』。斩一人首,掷空中;乡兵皆溃。谋被执,自称「前锋」;严鞫之,则大骂,下狱。久之,狱囚尽逸,谋独不去,遂死之。梁,亦郡人;归里起兵,父子皆死。朱某亦死。
中书舍人卢象观起兵宜兴。象观起甲科;武健,有材力。南都没,遇宗室王盛沥于西湖,相持入于忠肃公庙恸哭起兵。还居茅山,句容、溧水之间皆响应;以故将陈坦公为帅。进攻宜兴,独以三十骑入;坦公大惊,驰救之。象观方被围曲巷中,额中二矢,搏斗甚急;坦公大呼,掖之出,乘以己马,步斗以拒追者。止于桥上,连杀数人,众莫敢逼;绕道袭之,坦公战死。
象观复合乐安王攻江宁。有朱君兆者,奇士也;语象观曰:『金陵城大难攻,守者又四屯,我军危矣;请入城结内应,以火为期』。使僧往定约;僧告洪承畴,举火诳之。象观军至神策门,骑兵突出,义兵败绩;象观、盛沥匿水窦中免。还至宜兴,收散军,稍稍振;攻溧阳,不克。王就方明于广德州。象观入太湖依王期升;曰:『宜兴不足为,不若取湖州』。及葛麟败,象观断维曰:『誓死于此』。攻者既逼,象观起拜其卒曰:『吾兄弟受恩无以报,空烦公等,死有余责』。遽跃入水。其众援之;曰:『爱我者,不如成我义也』。因自沉。总兵毛重泰等皆死。
象观兄象升,战死真定;弟象晋,以国变,去为僧。从弟象同及诸子侄,先后死者以百计。盖合门殉国矣。
典史陈明遇、主簿阎应元、诸生许大用、黄毓祺等起兵江阴。降人方某来知江阴县,促民去发;大用呼于明伦堂:『头可断,发不可去』!相与设太祖位,恸哭起兵,远近相应;执方囚之,杀降将陈端之。推明遇城守、邵康公为将、黄明制弓弩;赦陈端之子,使作火药。降盗王良以众至,尽杀之。降将李成栋至,康公战却,乡兵遂溃;召砂兵击之,亦溃。
明遇乃举应元曰:『阎公智勇,我不如也』。驰骑迎之。应元与约曰:『今日之事,非有所强。若听吾令,则可;不然,不能』。则皆诺,以家丁四十人入。问饷,有徽人陈璧请献三万六千金;问军实,曰:『兵备所制者固在』。发之,得大炮佛狼机及铅弹千、火药三百瓮。乃葺闉堞,分门守。居恒人一堞,攻则倍之。户举一丁任战守,妇女细弱馈之,日夕而代。十堞一小旗,铳一;百堞一大旗,铳、砖石、瓦木如数积。使瞽者坏墙署以供用,置饭檠中以御风,熟油与屙以投敌。使号于城曰:『输不必金,刍栗、锅焦皆可也;人不可叛,身家、忠义在是也』。成栋登君山,飞矢雨射;守者戴釜笠以御之;兵拥牛皮棺船至,炮石碎之。夜缒壮士,顺风纵火,鼓噪助之;成栋兵自相践,乃作长围锢之。当是时,满洲兵所过无不下,惟江阴善守,攻者惮之。明遇、应元亦竭力,入夜自巡徼,人寂无声,隳者贯其耳。墙坏于炮;则维铁门实泥石于棺就筑之;朝崩而夕就。尝出新意,作铁椎系长绳以外击,及数十步。间投木铳,诱之来取;机发,皆射死。矢尽,束藁于堞,金鼓震之;成栋兵竞出射,乃得数十万矢。有将勇甚,披甲持矛毁堞上;守者无计。一小儿教刺其目,斩之;求其尸,不许;设醮祀之。红箭衣者六人出拜跪,尽炮杀之。俗讹为三王八将也。
降将刘良佐亦至,招应元降;叱曰:『我虮虱官,犹不忘国。若厚受朝廷恩,而反戈逼,有人心乎』?良佐不能对。射书入城,诸生王华报之曰:『江阴,礼让之邦也;岂好乱乎!今请以苏、杭为率;苏、杭不下,虽百万临城,不能苟免也』。及松江破,成栋逼黄蜚、吴志葵来招降;应元叱曰:『若不斩将搴旗,死亦晚矣!何喋喋为』?应元令严,犯者不少贷;赏必逾格。有伤者,自为裹之;死则酬酒哭。明遇宽厚,毁家纾难;尤善抚循,往往流涕相劳苦。故虽危,而人乐死。然攻兵益集,而江阴无或援,人亦知亡矣。
八月望,给诸人钱,分曹携酒就堞饮。许大用为乐府「五更曲」,曼声歌之,闻者泣下。俄,博托军至,发巨炮,崩城数十丈;守者遂溃。明遇力战,被杀;手握刀,植立不仆。家众皆自焚死。应元巷战,所过披靡,夺门以出;投于河,陆正先拯之,被执。刘良佐持之泣,应元曰:『死尔!何泣为』?拥见博托,亦不屈;夜杀之栖霞寺(或曰自杀于顾振东所)。正先亦死。
训导潘文先家居,城陷而死。冯厚敦及妻妹,皆死。主事沈鼎科,尽室死。中书舍人戚勋及妻子媳女,北面再拜,自缢死。武进举人夏维新、诸生王华、吕九韶数十人,自刎死。周德,先数日驱妻子自焚死。许大用,亦尽室自焚死。诸生薛某,继周之子也;亦死。博托屠江阴,死者数万,无一降者。
贡生黄毓祺、弟毓礽、门生徐趋方起兵行塘,与城中应;城破,亡去。监国鲁王以毓祺为兵部尚书;隆武帝以为浙、直军门,得署官属。毓祺伪为卜者,与常熟武举许应达、通州薛继周偕居;人见来者礼之如大帅,则疑甚。又使徐摩以巡抚印檄责钱谦益,使输金;谦益不予。江纯一谓:『摩必厚获归,发之当大得』。遂以告,应达、继周皆被杀;所谓故敕之狱也。毓祺索笔书:『道重君亲,教先忠孝;逃禅已久,岂有宦情?义愤激中,不能自已』!又为「小游仙草」,语多讥刺。将刑,门生邵大临以告;命取袭衣自敛,趺坐而死。大临亦去为黄冠。
是役也,士民多死,谦益哀贿刑官,免。趋寻瞷城无备,复帅王春等十四人来袭。被执,见知县刘景倬不跪,叱为降臣;景倬好语之,复斥其罪曰:『汝以进士官两司,降而为令,犹曰不得已;天壤甚宽,何至含羞苟活、贻玷青史哉』?明年,戮死;十四人亦死。
毓祺子大湛、大洪,当毓祺远匿时,兄弟争死,各配隶功臣家;众以金赎之,教授以终。
有归姜者,不知何许人;入城,自掷死。周相公者,通州诸生也;与毓祺同执至南京,死。
隆武帝闻之,语人曰:『我子孙遇江阴人,虽三尺童子,亦当加敬也』。
诸生王圣风、徐珩起兵于吴县。北都甫陷,圣风、珩相率起兵。宏光嗣立,下诏禁草泽勤王,圣风等皆罢。
贡生朱集璜、参将陈宏勋、游击孙志伊、知县杨永言、举人周宝瑜、贡生陈大任、诸生吴其沆、陶瑊、归庄、顾炎武起兵昆山。典史阎茂才降,集璜及宝瑜、瑊、大任斩之,迎故总兵王佐才为帅。马唎希恩格围攻之,佐才死(详下);集璜被执,大骂,与门生孙道民、张谦抗节死。宝瑜及妻及诸子朝矿、矿妻王氏,皆不屈死。大任首倡迎佐才,捐己室为帅府;事败,及妻张氏、子思翰皆死。瑊居鸡鸣塘,率乡兵入援不及,自缢死。
宏勋、志伊、永年、其沆、庄、炎武,各以壮士数百人传檄起兵,别奉故抚王永祚主军事,而与集璜兵相应。宏勋以舟师战,志伊阵死,宏勋后亦死;永言去为僧,卒于云南;其沆战死,庄亦为僧。炎武得脱,以母在不死。其母实以贞烈荷旌表,曰:『吾虽妇人,受国恩矣』。卒死之,而戒子孙毋事二姓;故炎武终身不肯仕。
其以守御死者,苏达道、庄万桂、陆世钥、陆云将、归之甲、周复培、陆彦冲、徐名洛、徐溵、王其中、吴行贞十余人。彦冲以代父死;沈宪征、朱国试以救母死。而故将王扬者,年七十矣;奋兵死斗,力竭而死。贡生陶某方以乡兵至;闻城破,曰:『集璜死矣,吾后之乎』!归而自缢。编修朱天麟亦起兵,后为永历帝相;皆昆山人也。
总兵王佐才起兵福山,值朱集璜请为帅,入守昆山。李成栋来攻,佐才使孙志伊击之,力战而死。成栋以炮裂西门入,佐才令启门纵居人出,冠带坐堂上;兵至,死之,阖室皆殉。
中山王徐宏基起兵吴江。宏基与立福王而嫉马士英,避地吴江袁士奇家;使其子袭爵。南都没,众劝匡复;树旗召募,得数千人。以索饷故,陆醇儒愤之,结溃将田胜嘉攻士奇室,尽杀之;弘基夺门出。将走分湖之叶氏,叶氏缚之舁醇儒,攒槊杀之。子文爵,年十五;登屋四射,连杀三人,乃死。胜嘉更嫉袁氏、徐氏及缙绅之避兵者,沉其尸于湖。永历中,赐宏基谥「壮武」。
从子仁寿与起兵,后从鲁王,封定江伯,扈王入海。寻从张名振攻崇明,战死。
左通政司候峒曾、进士黄淳耀、义士许士龙起兵嘉定。李成栋入嘉定,大肆淫掠,逼人去发。士龙首困其孥于新泾,斩其部梁得胜,获级八十四;龙亦战死。成栋泣且惧,夜不敢寝;使其弟以骁骑四十告急于娄东,乡兵截之仓桥镇,杀几尽。其脱归者泣曰:『吾徒高镇之健卒也!何物嘉定人?杀我副将六!几日无救,生路绝矣』。然乡兵皆乌合,成栋骑卒射之,溃。成栋攻罗店镇,陷之。城中少年,亦杀降校须征明。
淳耀方谋起义兵,闻之,曰:『今同骑虎,无主必乱』。使迎峒曾入,分门设守,以原任儒学霍达知县事。兵饷皆缺,徒以忠义相磨激;东至吴淞、西及太仓,皆响应。成栋大修攻具,淳耀、峒曾乞师于吴志葵。守备蔡乔以羸卒至,淳耀疑之,弗纳;明日,战尽溃,惟乔特健,挺身决斗,被围数重,义兵徐福援之,皆死。淳耀、峒曾望之泣,亟发巨炮杀二人。成栋焚新泾、破娄塘,通道太仓。淳耀、峒曾会乡兵于砖桥,众至十万,拥逼有声,众知非策。成栋分击之,自相践踏。诸生杭文若驰之,杀数人,死。诸生徐文蔚,亦力战死,乡兵尽溃。成栋檄降,不听;惟运砖石誓城守。炮矢雨击,不少避。成栋为鳌翻,诸生马调元却之。已阳攻东关,而斩水门入,亦为守者所拒。大雨城溃,以木支之。明日益溃,守者立霖中,目且浥,乃稍稍去。诸生谕之不止,成栋兵遂入。峒曾巷战,众拥之去;叹曰:『城亡与亡,痛罔此民耳』!挥其子元禄、元洪走。两人固首谋起兵者,不从;叱之,乃恸哭,相抱入水死。峒曾自溺,使人按之。成栋兵至,斩其首,悬之;须发皆溃,生气犹赫。诸生金某匿而葬之。淳耀闻城破,语其弟渊耀曰:『吾了纱帽事』。渊耀曰:『吾亦了秀才事』。与缢寺中;题曰:『读书寡益,学道无成;耿耿不寐,此心而已』。
举人张锡眉,预书于裙曰:『我生不辰,侨寓兹里;路远宗亲,渺隔同气。城亡与亡,死亦为义。后之君子,不我遐弃』!驱家人,同溺死。教谕龚用圆与其兄用广、弟用厚曰:『祖宗清白,历三世矣。今日图存,何面目见于地下』?相携溺死。乡绅李廉、贡生王云程、诸生马调元、唐全昌、夏云蛟,皆死。唐培,率乡兵巷战死。朱霞,被创死。唐景耀,大书白牌谕李成栋,被磔死。
成栋屠嘉定。寻以降将徐元吉言,欲再屠之;义民刘敖、王襄椎牛起誓,不反顾,杀骁将于薛市门。成栋夜袭,破之。义民孙小溪守南桥,父子皆死。诸生朱宗恂,以护发,枭示于东门。娄复文被缚,并妻子及娣及外甥皆死。
诸生王湛起兵太仓。湛,故大姓;闻剃发令,语其兄淳曰:『誓与存亡可也』。招里人,陈说大义,至于泣下;众曰:『公将若何』?湛曰:『守吏劫吾民,以兵逐之,无不破者』。少年从之数百人,湛及魏虎臣、蔡仲昭督攻城;守者曰:『此乌合』。炮击之,众皆伏。昭曰:『知兵者禁城中举火,断内应』。相持数日,湛复攻之,呼噪欲上。及半饥疲,解衣少憩;骑兵突出,遂大溃。湛兄淳赴水死,湛斫一骑,未及。虎臣、仲昭皆死。
诸生项志宁及某某起兵常熟。推原任知州严栻任城守;俄,总兵何沂奉宗室王某至,栻即遁去。成栋兵至,沂亦遁去。某某犹力战于华荡,亲事矢石,卒败尽;志宁方食饼,堕地扼吭而死。
吏部郎中钱棅起兵于震泽。棅,大学士士升子也;屠象美起兵,棅毁家犒其士。象美死,棅复集兵起。李成栋来攻,棅与战,亲身搏斗,退至震泽之东。兵反战,射中棅喉,坠水死。
同时死者,前辽东守备项嘉谟及妾、二子,赴天星河死。诸生张翃振,衣冠南面而坐,大骂死。钱应镫,坚不去发死。钱澄之妻方氏,抱幼女自沉死。
松江知府陈亨、礼部侍郎徐人龙、主事雷演祚起兵松江。北都急,南京诸臣议勤王,人龙即传檄起兵。宏光帝立,禁诸义旅。人龙乃罢,演祚亦以诏罢;演祚且死于马、阮(见前)。亨闻赧帝立,即议兵食、募士卒,使之入卫;亦以诏罢。
故两广总督沈犹龙起兵华亭。时苏、常溃,吴志葵走太湖,黄蜚与合。招抚令至,世袭指挥常某降,大括财物;郡人杀之,推犹龙起兵。乃与中书舍人李待问、故罗源知县章简募兵城守,结蜚、志葵于春申浦。潮落风烈,火矢射之,数百艘力烬,举人傅凝之死之;遂围城。降人董廷对将内应,郡人磔之。勒克德浑使其军伪张黄蜚帜,犹龙纳之;遽露辫发,守者惊溃,犹龙中流矢死。待问守东门、简守南门,皆死。
教谕眭永明题诗明伦堂,自缢死。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陆氏,皆自缢死。诸生戴泓,赴水死。衣工陆厚元,积薪与妻及子女皆自焚死。
给事中陈子龙、主事夏允彝起兵于其乡。子龙闻北都急,与中书舍人宋征璧召募勤王。宏光帝立,子龙劝亲征。以水师不足恃,与松江知县钱世贵、在籍主事何刚、举人徐孚远、李素、廪生张密分司措饷、召募,得沙船二十有五、材官水卒千余人;又使中书舍人董庭、都司李时举、诸生唐侯为火药甲裳;驰疏以告。及朝事日非,抗疏求去。
松江既陷,允彝徘徊乡邑,欲有为。先投书安抚使,言金立张邦昌、刘豫及元官东南者之状,请以淮为界存明祀,岁输金币;不报。子龙设太祖高皇帝像,慷慨誓师,自称监军;允彝与合。闻吴志葵在太湖,往结之;使以舟师取苏州。以子龙及巡抚王尔瑞、兵备道李向中联浙东并力守,别约张士仪、荆本彻于海口,合句容、溧水、溧阳、宜兴兵攻南京。驰檄九江、江北诸降将,使反正;期克苏州,则大举。志葵攻盘门,败绩;其众欲散,允彝拜之,乃少止。
既而尽溃,子龙以祖母故,匿山中。允彝走免;有劝入闽中者,曰:『我昔吏闽,八郡戴我;往图再举,善矣。然一不当,遯而求生,何以信后?不如死也』。闻黄道周、徐汧皆死,欲自缢。兄使为僧;曰:『是求活耳』。作绝命词,自沉;尸浮而出,衣带弗濡。越三日,监国鲁王以翰林学士诏至,则既敛矣;使者哭而去。
子龙寻及戴之隽、杨廷枢说吴兆胜使反正;事泄,诸生夏之旭奔告子龙,使走嘉定,匿于侯岐曾家。已之顾咸正所;捕者知之,以兵围咸正家,执子龙去,亦执岐曾。子龙入水死,犹戮其尸。其祖母及母,自沉死。其子五岁,亦坐死。
廷枢入邓尉山中,以遥应监国鲁王于海中,授翰林兼兵科给事中;亦被执。有欲生之者,使去发;曰:『斫头事小,薙发事大也』!乃拥出!廷枢题书血衣及诗二章与其孤,首曰:『苏州有明遗士杨廷枢』云云。临刑曰:『生为大明人』,刑者急斩之;首堕而呼曰:『死为大明鬼』。闻者骇愕。妻费氏、女观慧适张氏,皆先死。之隽被逮,慨然曰:『吾素慕文信国之为人』!慷慨而死。
之旭,允彝兄也;自缢于文庙颜子旁。咸正及子天逵、天遴,皆被逮;责洪承畴曰:『汝知洪承畴、史可法存乎、死乎』?父子皆被杀。允彝子完淳,年十二;拟庾信「大哀赋」,词藻横逸。时方拜疏通海中,以子龙故,下狱;赋绝命诗遗母及妇。临刑,神色不变;年纔十八云。岐曾,峒曾弟;徐尔谷,石麒之子;钱柟,棅之从兄:皆与斯役者。并被执,无挠词死。尔谷妻孙氏、柟妻徐氏,殉之。岐曾二子及妻、妾皆死;其仆俞儿、朱三、鲍超、陆二、李爱五人,亦死。盖合门殉义云。之隽及中书殷之辂、张宽十余人,亦以是狱死。
指挥侯承祖、总兵李君禧、诸生熊飞远起兵金山。承祖闻松江兵起,往请之;吴志葵忮之,恚曰:『郡城由总兵,承祖自与金山存亡耳』。归,集众守。及志葵败,或以兵来攻,承祖坐陴间,亲当矢石;缘而上者手刃之,屡进屡却,卒不能克。及江阴破,李成栋来攻,以小舟累城下,蚁附而登;奸人应之,遂破。承祖以亲兵巷战,身中四十矢;至于众尽,乃被执,大骂成栋而死。当巷战时,其子世禄斗尤锐。既被执,或说之降;曰:『吾家世食禄二百八十年,今日不当以死报国乎』?至文庙前,曰:『吾死所』。望先师再拜,饮刃死。
飞远兄弟负膂力,聚众应吴易。以重午会饮,为攻者所袭,其将罗腾蛟力战死。明日,飞远袭金山;与城中义民约,墨其鼻为识。飞远先战败而走,内应者不知;既死,鼻犹垩云。
君禧亦起兵于金山卫,不克。入闽,官至总兵,以兵屯台州之海门。监国鲁王以君禧夙将,使偕张廷绶共守之。廷绶让君禧,凡署衔,必使居己右;君禧谓己为客将,事必咨廷绶而后行。博托兵至,君禧语廷绶偕死,廷绶从之;君禧散其军,袍笏坐营门,与廷绶皆被执。谕降不屈,杀之。
把总吴之蕃起兵江东。江东,在金山间。之蕃以父死流贼,自谓忠孝之门;闻百户某降,曰:『奴婢皆世职,何易降也。大明兵至,当寸磔』。以八月起兵。降将喻嘉猷闻之,惧;激怒其部,使力战,首燔其舟。之蕃众溃,乃恸哭曰:『我父子死,职也。
然殚心力,仅得起兵;不战而溃,死不瞑矣』!援枪突斗,奸民汪三挤之河,乃被执,困辱无状。之蕃不屈,嘉猷骂之;之蕃笑曰:『奴婢自为得福,惧灭门不久矣』。顾降者徐元吉曰:『我父子忠节,汝逆贼!敢面目向我』。元吉以秽塞其口;大骂而死。
诸生陆世钥、副总兵鲁之玙、游击韦武韬、诸生朱旦、徐云龙起兵太湖。世钥,以资雄里中;南都陷,即募兵保乡里。之玙,以舟入太瑚,世钥与结;吴易诸人皆从之。进攻苏州,城中纔千骑;降臣李延龄、王国宝屯学宫,登塔以望外师。之玙兵斩关入,行里许,不见敌,因俘掠;延龄挥骑突击之,前锋崩溃,争夺门出;伏兵夹击,死者千计,之玙及勇士韦志斌、徐伯含三百人皆战死。世钥走入湖,愤义军多焚敓,独出其财以饷士;有掠一钱者斩,军号严谧。及易败,世钥走为僧。武韬与之玙偕起兵,卒以战死。
旦闻吴志葵败,愤然曰:『吾祖昔忠于建文帝,今我举义死,亦生也』。拜其母,走湖中;说黄蜚不应。驰书志葵,亦不应。乃偕徐云龙起兵太湖之西山,突入胥门;王国宝骑断之,云龙斩甲走;旦及徐君达、僧项缸、景嗤皆力战死。
太仆寺卿吴易、举人孙兆奎、诸生华京、赵汝珪、周天舍等起兵长白荡。吴江县丞
朱国治迎降,诸生吴鉴欲诛之,徒手无所得遂。入县庭,痛詈之。国治执送苏州,讯所使;曰:『孔子、孟子、睢阳、平原也』。杀于胥门。易闻而悲之,率众杀国治,俾鉴父以祭。遂起兵,仅周天舍等三十人;七日,乃三百人,为舟三十。京、汝珪兵亦起,易合之,可千余人。击巨盗沈鐇,降之;得其兵千七百人,为七十艘,屯于长白荡。诸生沈士征固为渔舟千,匿湖中自征卒;其弟舍人自炳、诸生自炯统之,易与之合。而吴江孙兆奎亦散财募士,旬日得三千人;或说之曰:『江南恃水战,今湖山皆失而妄图乎』?兆奎曰:『我岂不知;顾有明养士三百年,一旦至此,我欲殉之鼓士气耳』。卒起师,与易合。大盗李九成掠苏、松,易、兆奎斩之;得舟千,脱妇女无算。隆武帝以易为兵部右侍郎,总督江南军事;寻进易尚书,封忠义伯。监国鲁王复授易长兴伯,亦晋兆奎职。攻兵至,兆奎以火枪胜之。遗书结黄蜚,而蜚已覆。于是江宁以南、钱塘以北义师数十起,惟易、兆奎军久在,盖两军精整也。
降将李遇春兵大至,易遍拜诸军,使伪为田者,舣舟湖畔;夜半猝起,长戈刺之,兵应手死,遇春遁去。己入吴江,杀降令;吴兆胜追之,已在湖中矣。兆胜再至,易伏兵苇中,而散舟湖心以诱之;攻者驶逐,则四走。俄而尽合,炮矢雨击,兆胜弃舟走;易军水陆逐之,杀获千计,兆胜大沮。已率二千人至,兆奎又败之;易为藁人以诱射,度其矢尽,锐注之,夺舟二十,胜又大溃。博托、李成栋拥军至,尽填港■〈氵义〉断易走,军中大震。有使兆奎遁者;曰:『今四围尽敌,走亦奚之?事之不济,我将横尸水上,岂伏窜海洋求活乎』!大雨数日,弓弦解胶,火药亦湿。博托使诸军急攻之,王国宝先捕诸生王伯时及文震孟子杀之,绝易应;且阴使人入易军。易督军力战,自辰至申;国宝所使者反戈斗,易遂大溃,堕于水。其从子见之,系诸舵以走;已而出之,未死也。问众几何?曰:『余百人』。曰:『速反攻,必胜之』!复斩成栋卒,大得辎重而还。战方急,易父承绪、妻沈氏及女皆入水死;华京、赵汝珪、沈自炳、沈自炯皆战死。易部将茹略文手杀数十人,兵刃其首仆;少苏,捧之以走,庙祝疗之愈。略文始从徐云龙破长兴,屡战有功。易请为总兵,卒从军于麻湖(详后),力战死。周志韬冲围出,收众自保;鲁王以为参将。久之兵败,赴水死。兆奎战败,视妻女皆死,乃走;遂被执。至江宁,问洪承畴:『有经略死松山,先帝躬为文祭之;今一耶、二耶』?承畴曰:『咄!汝自了事耳』。使速杀之。
易居湖中久之,吴江人周瑞复起兵屯于四保汇;吴兆胜攻之,大败,死者七、八百;军声大振,遣使迎易。未几而败,易、瑞如嘉善,将谋诸孙璋,猝被执于草桥门,两人皆死。易子复以溃众徇嘉善,被执送杭州,死。孙璋父子亦死。平敌将军张士凤,大学士国维子也;亦坐易事死。
诸生朱某起兵南浔。〔某〕,朱国桢之孙也;闻吴易死,更以兵起南浔;有众数千,出没吴淞、泖淀间。后转战白龙桥,被执,不屈死。其友取其尸,楮而封其喉敛之。国桢妻见之,一痛而绝;已昼夜哭,肠断以死。时南都亡六年矣,苏、松义旅皆尽,朱犹仗节焉。
义士吴景亶、中书舍人葛麟起兵西山。景亶,吴人;及王期升先麟起,奉通城王盛沥克长兴;麟亦佐吴志葵军,克青浦。志葵被执,余卒共奉麟就期升军。未几,卢象观至,曰:『宜兴不足图也』。乃分路取湖州。期升以派饷苛虐,居人怨敓;导吴兆胜攻之,期升遁去。象观被围急,麟望火光亟往救;或止之,麟曰:『临难不救,如同盟何』?以三舟冲而进。攻兵皆曰:『肥而长者,葛中书也』。聚射之,麟挥其矛,声若风,矢悉入水;乃更以火攻,舟焦,麟自沉死。前锋毛重泰亦死。麟有文武才,累于期升而败,人重惜之。时太湖义师特众,麟及吴易最知名。其它主事杨谟、倪曼倩、监军道朱世昌、安抚使许耕奇、徐道明、同知吴任兰、通判冯时敏、评事冯一鹭及徐孚远、周毓祥、殳茂环、王绍鲲、沈泮、武臣镇南伯金公玉、总兵陈槐、沈茂、汪欲德、王元震、史宏弼、田希成、毛济宇、徐云从、副将旅子昭、徐大定、曹辰、沈君晦、参将李世忠,皆不屈死。
主事荆本彻、总兵张士仪、都御史沈廷扬起兵崇明(地在海中)。南都甫没,知县即遁。本彻等即起,称四会营;奉义阳王为主。江南义旅,此为最先。李成栋来攻,本彻拒之;总兵李守库战死,徐君美被擒。成栋围之急,监军道王修臣叛降;城遂破。本彻、廷扬皆入浙,屯于小沙。江上溃,本彻走舟山;黄斌卿忌其军善,射杀之,及其子元相百口俱尽。廷扬受监国鲁王令,典军事。及吴兆胜谋为明,遣使来结;廷扬跃然曰:『此机不可失也』。与张名振、冯京第、徐孚远、张煌言共应之。廷扬部舟百进,将先取崇明;比至,飓风大作,追兵又至,名振等杂火卒去(见「浙海遗兵」)。廷扬转斗四昼夜,抵福山、次鹿苑,风又大作,廷扬舟胶不能去;叹曰:『岂天意耶!然死无名』。呼游骑曰:『吾都御史也』。及南京,洪承畴欲生之;廷扬曰:『经略死松山久矣,安在有其人』?再使周亮工说之,廷扬曰:『毋多言!今日非死,不足以塞责』。遂及犹子元泰、赞画主事沈始元、总兵蔡德、游击蔡耀、戴启、施荣、刘金城、翁彪、朱斌、林树、守备毕定义、陈邦定及其从子申,皆死。廷扬妾张氏奔视含敛,哀动行路;归,即缢死。廷扬亲军六百,斩于苏之娄门;每杀一人,顾曰:『降否』?比至于尽,无一应者;人比诸出横之士。舟山人闻之,哭声如雷;即地祠之。士仪,故史可法部;与贡五常、张鹏翼各屯兵于崇明,与本彻相依辅。后亦败死。
翰林屠象美、诸生郑宗彝起兵嘉兴。嘉兴民不去其发,杀降令胡之臣。闻象美谋起兵,奉以为主;故将陈梧总军事。吏部尚书徐石麒曰:『我大臣也,城亡与亡』。驰赴之,然并文臣不知兵。降将某以百骑至,梧使副将朱大定击之三塔寺;兵出其后,义师遂败。水军旋败于麻雀墩,他诸义军不得主名者亦败于油车、又败于石灰桥,象美为乱民所杀。宗彝大呼于市,复得千人,守峡石;众畏派饷,导攻兵破之。梧走平湖。宗彝蹈海死;妻卜氏、妾衣朱、衣紫者皆缢死;弟官锜,力战死。导兵者亦被屠。石麒方出城召募,闻事急,曰:『吾大臣,不可以野死』。缒而上;老仆徐成先,徐锦叱其蔑主。石麒朝服缢;僧爱实藏其尸柜中,旬乃敛,颜色如生。成、锦及祖敏、李升皆殉之。
御史冯京第、诸生严启隆、戴重及王元震起兵湖州。京第战败,走依黄斌卿,劝取浙江,不听。以日本强,思说之;至长崎,譬喻再四,不从。乃归,为文志之。寻赴王翊军,以杜岙险,垒之;令严,无或抄掠者,号冯家军,与翊齐名。翊败,京第匿民间。及翊再至,再就之。大兰陷,京第居灌顶;王升叛,执之送宁波。谕降不从,死之。
重,和州人,侨寓潘国璸所;启隆蹴起兵,乃相与计,自为一军。及王元震等盟于后林,与钱棣等胥会于象江;富人董心葵饷以数十万金。重将使韩绎祖出长兴、广德,取太平;黄蜚出京口,袭南京;己出后林,与江东义旅合。李成栋攻之,元震以鸟枪兵战,少斩获。俄大风,舟帜皆拔。重恸谓元震曰:『天若此,复何望乎』!将再举,成栋兵已至;三射之,皆不中。元震掉小舟战,重、启隆继之。俄,被矢洞腹,按之而走;启隆亦创,乃皆走。元震被执,至死不举主兵者名;故启隆等得免。重创裂不死,归和州,以僧自免。闻四方义旅破,辄悲惋;遂绝食死。元震卒抗节死。
总兵茅瀚起兵于归安。江上溃,义兵掠而食,民呼为「白头兵」。瀚及汪涵以五百人从黄宗羲入宁波山中,图后举;屯于锡杖寺,宗羲戒勿妄动。山中人苦输饟,夜烧其寺;瀚及汪涵皆死,五百人无免者(或曰瀚、涵以纵掠死,或谓侦者实袭之;盖以焚寺为实云)。
游击赵毅起兵于平湖。毅起布衣,携数人仗剑从江上军,材武健绝。居恒有百足虫随之,虽远必至;故呼为「赵百足」。既起兵,擢今职。已而出战,飞炮去其首犹不仆;策马纵剑,力斗不止。当者骇愕,为少却;毅单骑逐及数里,马蹶而堕,乃仆地死。
有吴伯讷者,里居、官职不能定;江上师起,助军教战于仓头,不知所终。
副将姚志卓、参将方元章、士人金有鉴、前临清知州金堡及韩绎祖、徐昌明起兵长兴。志卓、元章共起兵,以钱塘人张起芳为将;攻下余杭,守分水,复昌化,与江东之军遥相应。金堡入闽奏其功,隆武帝封志卓为仁武伯。既而余杭陷,志卓走于潜,元章战死。明年,志卓以兵攻江山,不克;进屯括苍山中。旋出怀玉,其兄志元被执;曰:『卓已降,主军事者我也』。被杀。志卓得脱,依詹兆恒于江西;与破永丰,往来无定。嗣以兵会张煌言于定海,从战于崇明沙,大破诸降军;又从入长江,力攻崇明,临阵被杀。起芬被执至杭州,悬之树间,射杀之;素不知书,忽为句曰:『头能历铁身方显,死不封泥骨亦香』。
有鉴饶膂力,率里人许升、沈磊、金艳色、沈士宏奉通城王盛澄起兵,自为总兵。进攻湖州,克之;屯军旬日,得士万人。进攻长兴,不克。吏员王士麟以兵会之,士麟亦起兵者。再攻再败,士麟战死。有鉴战吕山,王使金拱宇、毛蜚卿兵二千往助之,又使总兵贾应龙、杨象观、吴永泰、参将金筠鹿兵皆与合,复大败。至梅溪,闻王弟盛涤被围急,有鉴单骑突援之;身中七矢,遂以健卒数人走宜兴山中,与岑元泰扼寨守。三击,攻兵胜之;已攻长兴,有鉴、元泰俱陷阵死。
绎祖聚众千人,亦奉通城王;会戴重于湖中。已而败没。
有徐昌明者,初入卢象观军中;象观败,奔四安山中。闻有鉴至,引兵会之;死于长兴之西门。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起兵绍兴。京师陷,宗周徒步荷戈诣杭州,以发丧讨贼责巡抚黄鸣骏;曰:『哀诏未至』。宗周勃然曰:『变出非常,公专阃,不泣血枕戈,而以静镇饰退避耶』?明日,复趣之;曰:『必哀诏至,乃可以发丧』。宗周曰:『此时,何从有哀诏』!问师期?曰:『甲杖未备』。宗周曰:『是乌可为』!乃与朱大典、章正宸、熊汝霖召集义旅;将发,而宏光帝以官召之,大典、正宸、汝霖各授官。值马、阮为政,宗周抗疏不纳,遂归。
及南都陷,宗周与祁彪佳、熊汝霖再起兵,谋以罗木营守独松,奉潞王为主。潞王决计降,固请不许;宗周乃东。及绍兴破,彪佳死,痛哭之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冀中兴也。南都之变,可以无死;帝自弃国,有继起者也。今往矣,老臣不死,将何俟乎!若曰身不在位,不当与土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拜祖墓,跃西洋港;舟人出之。绝粒十三日,不死;其后勺水不入者又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卒以饿死。
故知府于颖、诸生祁鸣孙、总兵万良、沈羽箙、副将刘穆、诸生李桐及刘翼明、褚九如起兵山阴。先使徐允升募师金华、夏四敷募舟于海口;值高起潜以部至,留之不可,得其将余应元千余人。再使指挥朱寿宜、朱兆宪出募兵。值王之仁、郑遵谦使来,引军会之,城中驩叫。前副将刘穆兵五百,参将郭维翰、都司金佑、守备许耀祖合兵亦五百,前指挥武经国兵六百,前太仆卿方炜、职方主事来集之兵亦至,诸人皆起兵者。遂徇萧山,执降令陈瀛及招抚使,鸣鼓誓师,大集于都亭。即夕趋固陵,诸生庄敬则以百舟迓;满洲兵在西岸者不及知,颖麾其军进。武生沈振东导之,尽获西舟归;钱塘乃可守。使萧山民团五百人,佐以郎文明、任朝晋、张洪兆军,划江以守。浙中义旅虽盛,非颖首扼江、夺敌舟,绍兴之众无以立;故颖功在诸人上。其后屡与博托、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战,移于渔浦、应乎长兴。而其时以方国安、王之仁为正军,孙嘉绩、熊汝霖、章正宸、郑遵谦、钱肃乐、沈光文为义兵;陈潜夫、黄宗羲诸人别自为军。兵饷交讧,颖力剂之。之仁恶甚,尝剑拟之。寻使屯三江口,连疏告急,不得;乞休者三,亦不许。方国安遁,颖欲扈从而无舟,乃黄冠还京口,卒。
诸生祁鸿孙亦起兵于山阴。鸿孙,彪佳之从子也。江东师起,鸿孙屯江上;彪佳子理孙、班孙竭赀饷之,与黄宗羲世忠营相结。事败,鸿孙走死。
孙万良、沈羽箙亦山阴籍,起兵与江上之役。万良尤能军,复余杭、攻德清,将自海宁绕道攻杭州,不克;部将徐达龙战死。万良守德清,勒克德浑兵围之,万良告急;监国鲁王方檄兵拒隆武帝,熊汝霖、张鹏翼、孙奭皆请救万良,不听。俄,江上溃,万良、羽箙皆抗节死。
穆亦起兵于山阴。〔穆〕修伟工骑,善大刀,家贫;爱士宽而有义。史可法重之,擢今职。南都败,归里;与郑遵谦、于颖谋恢复。闻方国安自宁国、广德掠入浙,身往抚之。募军五百,为监国守潭头;封威北伯,受王之仁节度。子肇绩,以游击从。次子肇勷,尤骁勇,善枪槊;江上之战,骑于清风岭刺杀数百人。矢尽,控弦作声,皆反走。后骑益集,发矢射之,不仆;绩三号之不上,则已死矣,诸军夺气。穆得其尸,抽矢出镞至斗许;乃归葬之。同死者,王尤贤、陆建夔、印玉及壮士、掾吏数十人。监国航海,穆一夕暴卒,目不瞑;肇绩率诸弟跪,刺腹为「尽忠报国」字,目乃瞑。
故应天巡抚祁彪佳亦谋起兵,无应之者。及绍兴陷,博托币礼之;彪佳绐其孥:『当入城辞,或得允行』。至寓园,饮其友所;夜书其几曰:『棺寄蕺山,可敛我』。投梅花阁水中,端坐死。
诸生李桐遣其子文昹,从江上军。及绍兴没,哭曰:『吾必死矣』!遂卒。文昹及弟文昱葬父讫,墨绖赴海上。舟山之役,扈监国出,皆溺死。
刘翼明名光世,亦山阴人;佐王翊起兵。初入山,过褚九如,与语达旦;九如已起兵,乃尽举而属之,曰:『刘将军勇无敌,第听约束,必有功』。翼明得展,统其千人屯嵊县之东坑。及陈天枢拔新昌伤,翼明使无死,自入城计军事。义兵始惮战,翼明鼓舞训练,不旬月遂精健。一日平旦,冲攻兵垒进,众讶其行列异畴昔;知刘大刀在,遂自溃。居恒以威信感士卒,无或敢一入民舍者;将去,民竞挽之曰:『他将至,吾辈必困矣』!金砺、田雄等大举攻大岚,王翊以西事付翼明,将自东阳、义乌合金华、衢州、严州豪杰,顺流趋钱塘。而九如从弟名素先尽劫翊饷金降,众心遂溃。翼明间行,得亡去。九如逃入天台为道士,气结而死。
裨将陈国宝起兵于山中。父事刘翼明,旦夕侍卧内;战则,率其属齐致死。尝就粮于王朝先,有强刈其麦者,朝先使来诘;语不合,国宝抽刀前曰:『谁谓我公盗麦者?国宝请当之。平西无待人礼,岂能国乎』?使者遁。及师溃,翼明先使国宝行;国宝泣挥泪。翼明登山送之,见国宝行数里,犹数数顾也。及王翊死,国宝不能忍,复以数十人起;被执,死之。
威武将军王善长起兵于会稽山。善长有绝力,为郑遵谦将;及败,归里。王翊、陈天枢起,善长亦纠骁勇数百人往来山海之间,战辄陷阵。田雄等避之,遣使诱降;善长曰:『吾谋兴复,岂以建义博一官哉』?舟山破,义师尽,善长为人所捕;拳仆数十人,卒自就狱。诳守者曰:『吾数月人,山中有金,当共醉饱』。阴使坏草舟于稽山门,而醉典狱卒,缚之;呼众先出,己殿之,乘城投草舟,航海走去。追骑四出,不能及。
遂从张名振军,战于崇明,复大捷;旋卒。
诸生郑遵谦、御史章正宸、诸生沈光文、举人张煌言及章钦臣、陈天枢、王化龙起兵于会稽。遵谦闻杭州没,决志起兵;父之尹屡止之,不可。与刘翼明等会于水神庙,众皆哭;遂杀招抚使及降人张愫、彭万里,取库兵以给士,通表鲁王。浙东义旅,遵谦实首倡之。当起事时,遵谦戎服坐堂上,召吏部尚书商周祚以下皆皂衣自角门入;遵谦立,与语及起兵事,咸悸服,莫敢正视。士民聚辕门,呼郑将军;『有受重禄、持二议者,斩之』。禡旗而起。孙嘉绩、熊汝霖使亦至,与于颖纳沈振东策,尽驱西岸舟东。绍兴以立,授兴义将军,屯军小亹;苦不知兵,方国安、王之仁又困之,又不得食。及江上溃,之尹死之;遵谦以赀重入于海,晋兴义侯。郑彩之杀熊汝霖也,遵谦忿形于色。彩使吴辉诱遵谦执之;曰:『汝郑之厮养,无害我志』!乞鸡黍奠汝霖毕,入海死。妾金氏,束藁像彩,每馈,哭斩之;亦自沉死。
正宸与刘宗周起兵,以宏光帝召,之官,屡抗疏争大计;阨于马、阮,不能用。及绍兴没,正宸在籍复起兵,所谓「六家军」也。江上溃,正宸去为僧。
光文起兵,授太常博士。师溃,崎岖海上,浮入长垣,再与琅江诸军事,擢工部郎中。鲁王败入浙,光文不及扈;闻粤中立,乃之肇庆,授太仆寺少卿。寻自潮阳入金门,或以书币招之降;光文焚书,返其币。及朱成功入台湾,光文依之;历经及■〈臧上土下〉凡三世,为诗文状台湾特详。及台湾降,光文已为僧;姚启圣重礼之,寻卒。
张煌言,鄞县人。钱肃乐师起,煌言即至。肃乐喜而泣,使之天台迎鲁王;授行人,知制诰,屡有建白。江上师溃,将走舟山,与富平将军张名振遇;遂从之,扈监国。降人某执煌言父,使招之;煌言复书:『请有子如李通,勿为徐庶;异日必为赵苞以自赎』。父亦曰:『毋以我为念』!煌言知朱成功不乐事监国,语名振旋浙江。寻及名振攻崇明,被执;有百夫长导入海。又从战黄岩,满洲军射之;煌言以数骑突围出,遂躬习骑射。值浙东义师起,煌言大会诸军于驼峰;及荡胡伯阮进奉监国至,曹从龙部忽大掠走,煌言乃举其军屯平冈。兵虽少,精整与王翊、李长祥齐。〔与〕王虎、王勋等为犄角,两人亦起兵者。寻以其兵授刘翼明、陈天枢,自以亲兵入朝于舟山;屡请以重兵屯定关。其父已卒,降臣〔王〕天锡及田雄驰书使解兵;煌言峻骂之。比舟山没,及名振扈监国入金门;成功重之,故王得无恙。煌言自以兵破崇明,军三入长江,皆与名振功匹。舟山再破,监国从臣无遗旅,煌言以孤军流寄闽、浙;成功部曲多暴之,煌言接之以忠信。阮美军或相犯;曰:『我大臣,宁与麾下竞曲直哉』!由是睦于郑。张名振卒,煌言总其军;遣使如滇通表贡,永历帝以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郎廷佐招之,煌言覆书,称「辽阳世冑郎君」;略言:『指画利钝,庸夫听之而变色,贞士则不然。
所争者,天经地义;所为者,国恤家仇;所期者,豪杰事功、圣贤学问也!故膻雪自甘,卒以成事;自古以来,何可胜道。仆于将略固非所长,祗以读书知义,左袒一呼,甲楯山立,遂不惜凭履风涛,纵横锋镝,迄今余一纪矣;同仇渐广,晚节弥坚。陈兵海隅,祗为乘时。今两粤失守,三楚露布、八闽羽书,奚啻雷霆飞翰。仆起而匡扶帝室、克复神州,此忠臣、义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谢良平之竹帛、拾黄绮之衣冠,一死靡他,岂谀词浮说所能动其心哉!譬如虎仆戒涂、雁奴守夜,既受其役,而忘其衰;在执事固无足怪,仆闻之,怒发冲冠矣』。且招廷佐,使之降。永历帝使命煌言以兵部尚书,总督浙、直军务。有强其妻子招之者;煌言不启书,趣焚之。旋入台、温、宁波、镇江。卒乃大举,泊观音门,仪征、六合降。煌言以书抵朱成功五军使张英曰:『兵尚神速,水道迟滞,非策』!急趋芜湖,为成功遮上游,连下太平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兵不及万、舟不及百,惟以先声忠义相号召。军法严整,共呼「张爷」;卒有强取一钱者,即斩之。所拔城,先谒至圣;坐明伦堂,集故官长,行黜陟。父老望其衣冠,多泣下。江、楚、鲁、卫豪杰之士,多诣军门受约束。方部军攻九江,而朱成功之师溃。煌言自宁国闻之,急就芜湖,思扼守;而太平守将叛,煌言斩之,复其城。值铎尼军至(详「浙海」),乃自皖北入江南;走严、温,达于海壖。人传张兵部得生还,皆悲喜,鸣螺招军。告败于滇,且引咎;永历帝手敕慰问,加煌言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诸生罗子木进说朱成功于镇江;已谒煌言,以家国之难,恸哭告。邀煌言再大举;煌言谓:『力弱,成功之不我忌,徒以我弱,为御定关、通中原耳;故置我不图。且其众无爱民心,至必荼毒。子姑待之』!子木遂事煌言。及浙江迁界,煌言屯田于南岙,仍不足食。成功入台湾,煌言苦争之,不听;又使吴鉏间行入湖北(详「两湖之乱」)。及成功卒,煌言叹曰:『吾无望矣』!浙中再招之;煌言复书:『仆所以百折不回者,上扶国社、下卫桑梓。十余年间,海上之民敲骨吸髓,可为重息;重以迁徙、迫以流离,哀我人斯,亦既劳止。今若尽复沿海之民,举其赋以俾我,当与执事约,别求生聚教训于十洲、三岛之间。则是朱崖虽弃,休息依然;朝鲜自存,艰贞如故。但使残黎朝还故土,不佞即夕挂高帆,必不重困此一方民也』。又曰:『执事新朝佐命、仆明室孤臣,区区之忱,言尽于此』。已闻浙中遗臣将奉鲁王复监国,则大喜;上启劝进,勉郑经以三矢,卒不就。时王在金门贫乏甚,煌言岁时供亿不少懈,王赖以存。及启至,王悲恸,遣使入浙劳煌言于其军;相与流涕,以郑氏嗛王,虑以兵入朝为所忌,然共知其为鲁王军也。俄,王薨。煌言抑郁甚,以其军徘徊诸岛间;攻福建、浙江互胜负,然势益弱。又年余,知不可为,尽散部曲;独与罗子木、王居敬、杨冠玉及将卒、舟子数人,结茅于南田之悬岙。时闽、粤义旅几无存,独煌言在。赵廷臣亟购之,系其妻子于狱,降将张杰募煌言校为僧普陀以伺之。值煌言将某出籴米,校故与狎;猝以兵迫之,其将不肯言,愤赴水死,杀其从者尽。乃知煌言处,夜袭之。悬岙在海中,荒寂无人;惟其南有■〈氵义〉通舟楫,北则峭壁。煌言居其间,蓄双猿伺动静;敌舟在十里外,则猿鸣树,得为备。至是被执,及罗子木、叶云、王发、杨冠玉拥至宁波;方巾葛衣,观者如堵。杰举酒相属,曰:『迟公久矣』!煌言曰:『父死不能葬、国亡不能救,我罪大矣』。至杭州,供帐丰备。纵耆旧将校往谒,有索书者亦乐应;然不食饮瓯水而已。发宁波时,再拜曰:『某不肖,辜乡父老二十年之望』。登舟危坐。夜半有唱「苏武牧羊曲」者,披衣扣舷以和之;且劳以酒曰:『尔亦有心人。然吾志已定,尔无虑』!叩之,则防卒史丙也。渡泉塘,舟中得一笺曰:『此行莫作黄冠客,静听先主正气歌』!笑曰:『此王炎午后身』。廷臣说之降;正色曰:『此何必言,祈速死而已』!将刑,过凤凰山,曰:『大好山色』!索笔为绝命词曰:『义帜纵横二十年,岂知闰位在于阗!桐江空系严光鼎,震泽难回范蠡船。生比鸿毛犹负国,死留碧血欲支天。忠贞自是人臣事,何必千秋青史传』!『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特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至,怒涛岂必尽鸱夷』!『何事孤臣竟忘机,鲁戈不复挽斜晖。到来晚节惭松柏,此去清风笑蕨薇。双鬓难容五岳往,一帆犹向十洲归。迭山迟死文山早,青史他年任是非』。至于弼教坊,复口占:『我年四十五,恰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刑时,挺立不跪,刀折为两;咸异之。遗民万斯大等葬之南屏山。妻子先拘镇江,煌言使力士引之,出其子;曰:『母可偕乎?独我往,母必死矣』。拜谢力士。至是,先煌言三日死。或悯煌言,语置妾;则曰:『妻子如是,何忍言之;且成败未料,多累何为』!马信以陈函辉女奉之;曰:『忠臣之裔,何可辱乎?且义不再娶』。厚遣而归之。病不饮药,大洋中能自运舵。每叹曰:『沿海脂膏尽矣,战而胜则进取,败即入海毕吾事』。与叶振名论人物曰:『绍兴死义者众,吾慕之、愧之』!卒践其言。当煌言入海时,被风止荒岛,绝食;梦金甲神语曰:『赠君以千岁鹿,迟十九年而归』。俄,果得苍鹿,食一脔,竟日不复饥。比籴舟未返,筮之大凶;徘徊假寐,复梦金甲神呼。居敬告之,言未卒而被执,盖十有九年云。所著「奇零草」、「冰槎集」、「北征录」、「采薇吟」,藏于史丙。或购之,曰:『公之真迹,日夕焚香拜之,安可市乎』!振名望祭煌言于越王岭,操文六千五百言。其身系浙军如此,「明史」不为之立传,识者议之。罗纶,字子木;以字行。朱成功至镇江,子木往观变;谒煌言于仪征,一见器之。使谕檄大江南北,欲遂留之;曰:『亲在,未可以许』。叔父罗蕴章,为成功左镇;乃入其军。不数日,成功败而东。子木见大■〈舟宗〉至焦山,轻舟赴之;大呼而登,曰:『公竭十年之力,而辜天下之望乎』!成功不答。子木大恸曰:『兵势尚强,奈何自挫?彼胜而惰,更攻之,必入南都;失此不举,岂可为乎』?持成功手,顿足哭。成功使扶去。乃急入镇江,奉父随蕴章至温州。如厦门,以成功不足恃,奉父北行;至三山,遇追兵至。斗,堕水。比拯出,父已被执;思以奇计救之,不得,呕血濒死。煌言以立功报仇语之,遂事煌言。请邀成功北出;煌言谓:『必不来』。子木曰:『以书促之何如』?煌言曰:『可』。遂自作书,成功不报。居煌言军,多直言,左右皆忌之;子木不为动,佐煌言屯田南山。及煌言军桃花山,宾从多散,子木朝夕敬护之不懈。被执,次煌言,席地坐而不跪。常进功言:『海中知我名否』?则大笑曰:『但识张司马。不识尔』!煌言责廷臣,子木抗声曰:『先后死耳,何必言』!煌言绝食;子木言:『丈夫死忠义,听其所至可也』。饮啖如故。亦死弼教坊。冠玉,鄞州人;被执不屈,大声曰:『我亦不跪者也』。廷臣以其年少,将脱之;固请从死。居敬,煌言之门人;以计去为僧。云、发官守备,皆面煌言跪而死。故校以诱致煌言,功授千户;值巡海,遇煌言旧将愤其害主,突刺杀之。有煌言同年生应试被黜,咄咄若迷;曰:『彼作何等事,而我若此』!其志节可风有如此(附录二诗曰:『揶揄一息尚图存,吞炭、吞毡可共论。复望臣靡兴夏祀,祗凭帝眷答汤孙。衣冠犹带云霞色,旌旆仍留日月痕。赢得孤臣同硕果,也留正气在乾坤』。『不堪百折播孤臣,一望苍茫九死身。独挽龙髯空问鼎,姑留螳臂强当轮。谋同曹社非无鬼,哭向秦廷那有人!可是红羊刚换劫,黄云白叶未曾春』)。
章钦臣,官都司;先为孙嘉绩将,别司火器。江上溃,钦臣散其军,亡命去。山寨师起,钦臣复纠众起,称侢山军。事败被执,死之。妻金氏,没入旗;将行,大骂不屈,磔之。刑者为亵语,骂益戾;甫绝,而刑者以暴死。
陈天枢,与高宜卿等同起兵,居平冈,兵少而精;张煌言、李长祥皆依之。时义军多主王翊,天枢独自为部,翊亦敬之如兄弟。田雄来攻,陈虎侯以鸟铳毙其兵一,余皆上;马陷于淖,盘旋不得出;皆下,顿首乞命,获级八十。天枢与役焉。亟道刘翼明于王翊,卒得其助。常进功至,天枢夜袭之,先挠其马;马惊众乱,因纵击之,进功仅以身免。后为敌兵所遮,斗死门中。其兄元礼,亦死之(一曰:天枢破新昌,为火药所爇;促翼明曰:『急入城,无以我为念』。月余,以创死)。
王化龙亦起兵于会稽。兵败而死。
章宪者,为总兵;江上溃,宪归,散其部。其妻余氏,会稽人也;谏曰:『散易聚难,今监国在海,令诏至,其何以应』?不听。既而被执,降人刘桓许以官,使招山寨,宪不应;氏大呼曰:『死即死耳,无二心。妾愿从君子』。狱成,以氏少,将免之以献;氏不可,命同戮,则欣然先。磔宪以怵之,氏瞑而诵佛;刑卒以刀嬲之,不受辱,乃肢解之。明日,卒见氏至,曰:『死吾分,奈何辱我?我得取尔矣』!椎其胸死。
宁靖王朱述桂起兵江上,有众一旅,晋封长阳王。闻其兄固在,且封辽王,乃辞爵;请以长阳畀兄子。隆武帝不许,改封宁靖。使督方国安诸军;知不可复为,退居绍兴。及江上溃,走海宁;觅渔舟出石浦,偕监国鲁王之舟山,从入厦门。郑彩攻福州,王监其军。及永历帝立,自南澳入揭阳,趋贺行在;永历帝使还,督郑鸿逵军。明年,诏王督朱成功、郑鸿逵军,屯揭阳;寻还厦门,移金门。
及成功定台湾,王首东。成功卒,经设永历帝位,奏事于前,王左侍立。然王已老,垦田竹沪以自食,且供赋役。耿精忠反,王意动,躬乘舟入;觇势知不可为,返台湾,杜门谢客。惟大雩一出祷,徒步往还,弗避也。
台湾危,日夕忧虑;而曰:『脱不守,我以身殉耳』。及克塽降,故监国世子桓及泸溪王慈爌、巴东王江、乐安王俊、舒城王着、奉南王熺及益王宗室镐皆从之。王叹曰:『是吾归报高皇之日也』!以其印授克塽,使宫人自适;妾袁氏、王氏、及侍姬三人请先死。明日,葬五棺于前山,使校尉出己榇,着翼善冠、龙袍、玉带,设宾礼于庭,北面再拜二祖、列宗;士民入拜者,无少长皆答拜。乃就缢,曰:『吾去矣』。遂绝。扶而下之,容色不变。与袁妃合葬于长明里,时明亡四十年矣。王既起兵,且为有明殉军之殿。
给事中熊汝霖、九江佥事孙嘉绩、给事中林对时及邵秉节、陈相才、诸生吕成京、沈之泰、邵应斗、郡一梓起兵余姚。降令某苦役民,见嘉绩皆泣;曰:『逃诸』?皆对曰:『死也』。曰:『吾闻江东义兵起,公等又壮士,曷应之!即不胜,犹缓须臾死』。手刃其令,以三百人起。林时对等皆以兵起,以汝霖知军,从之。刘宗周将死,以兵属汝霖,曰:『雨殷岂愆期哉』?明日,汝霖以兵至;哭宗周柩而行。遂合嘉绩军,西至临平,杀务官(?),屯于五坑;败佟国器,焚其舟。至于海宁,语父老曰:『国破君亡,独三百年恩泽不可弃也』!泣而拜于军门者,以万计。乃列部伍、分汛地,使俞元良司军佽、姜国臣知战事,称「熊家军」;战最力。部将卢充、史标及其从子茂芳,皆着绩。隆武帝诏至,众纷扰;汝霖止之,且曰:『直取嘉兴,胜于阻江以战』。监国鲁王手诏美之,王之仁、方国安部亦惮其义。未几,以争饷,汝霖、嘉绩军多乏食。请檄石浦、舟山军出海口,使姚志卓争长兴;不听。方国安又败,义师气折。汝霖乞师于张鹏翼,与陈万良合战,少斩获。江上师溃,嘉绩方治兵于海;闻之急还,监国已去。嘉绩携其图籍、印绶,绝江走;至中洋,悉举而沉之。次于舟山,疽发背,卒。将死,语子延龄:『苟知王所在,其急从之』!延龄历官至尚书大学士。
汝霖从王海中,为东阁大学士。会兵琅琦,与诸战役。降将王进四人拥军立,郑彩攻之,皆膺陴曰:『吾侪明人,岂能无意!顾彩非将才,得熊督师来,当立降』。汝霖闻之,肩舆自出;皆曰:『是也』。则皆降,得兵数万,分隶诸将。陈万良、沈羽箙之起也,屯于塘栖、临平间。汝霖欲因之以北,使〔张〕行龙招之;万良受书,泣曰:『久望熊督师,无以自达。今乃知江东识吾辈矣』!其感人如此。及监国自闽还,郑彩尤横;汝霖每抑之。定远伯周瑞恶于彩,汝霖拟票右瑞。彩怒,又忌汝霖军精整;又与郑遵谦争洋舶,恐义军或袭之。值汝霖休沐,家人以除夕与遵谦孥相问遗;其部李茂曰:『熊、郑相结,必祸公』。彩夜缚汝霖及其子,投之海;子即彩婿也,亦不顾。又杀遵谦,人心骇惧。后彩死,人谓汝霖、遵谦实杀之。
应斗,与朱伯玉同仕于颖,后以败死(或讹为一梓降,非也)。
一梓亦起兵屯江上。师溃,却守四明山;有众万人,锐甚。田雄等相戒毋犯邵木林(则其字也)。后战败被执,叹曰:『毋坏我网巾,将以见先人于地下』。传至上虞,将磔之;仰首大骂,卒不跪。刳其臂胫,乃仆;犹呼高皇帝及关汉寿亭侯焉。一梓胆勇冠军,既死,义军夺气。梓兄一桂、一槐、弟一楠、一栋,皆战死云
时对、秉节、相才、之泰,俟考。
诸生石仲芳起兵于萧山,称「石家军」。浙东山寨若陈天枢、王化龙、金汤、俞国望及袁应彪、吴奎明,虽不若王翊、张煌言之精整,然固以义起;仲芳一旅与之比。伯玉始从于颖司兵饷,嗣与刘翼明、陈虎侯军。仲芳败死,伯玉亡去。伯玉,朱姓也。
监察御史李长祥起兵上虞。南都覆,长祥即起兵、督饷而西。七条沙军溃,长祥敛其部屯东山。时义师各抄掠,长祥及王翊、张煌言军独否;且耕、且食,井里宴然。华夏来结长祥;曰:『会稽诸城并有心腹,欲得海师以助耳』。夏以为难恃,长祥以众望故,使促黄斌卿于舟山。夏为语曰:『由斯至海口,有蛟关兵可六百,大兰兵千;至鄞江,有管江兵可三千,大皎兵四百,陈天龙、陈仲策兵及千;至慈溪,有冯家桢兵可五百;至姚江,有平冈兵可三百;渡曹娥,有侢山兵可二千;渡萧山,有石仲芳兵千。以此长驱,何忧于无助』?斌卿奋拳向曰:『苟诸军不至,当飨子肝』。譬说再四,卒不肯出。杨文琦再至,请伺隙袭之;犹不可。冯京第力请,乃诺。长祥因约大兰诸义军定宁波、下余姚,会师曹娥,以趣西陵。众推长祥为盟主,刻期将发。谢三宾誓覆义师,倾赀购募,得祥帛书以告张存仁,使慈溪兵袭大兰、常进功攻管江、姚江兵攻东山;长祥前锋章有功力战死,长祥师溃。其部汪汇及十二人阴受存仁指,缚长祥;既发,十二人忽曰:『奈何杀忠臣』!各折刃矢遁,汇追之不及。长祥入绍兴,以事急,依王朝先于奉化;资其扉粮,复合众于夏盖山。渡海,龙起洋中,震雷水立,长祥色不变,且炮击之。寻自健跳朝监国,加兵部左侍郎;请合朝先军屯海口,许之。张名振杀朝先,长祥走免。舟山破,亡命江、淮间;陈锦得之,拘于江宁,卒遁去。
诸生黄宗羲起兵黄竹浦。所纠宗族子弟数百人,随军江上,称「世忠营」;擢监察御史。陈梧兵掠余姚,知州王正中斩之;众议罢正中,宗羲争之。又语之仁曰:『何不沉舟力战,道赭山,以取浙西?今日鸣船鼓攻其有备,是自守也。蕞尔邑,使供千万人食;即无一矢至,又可守乎』?又曰:『崇明者,江海之门户也。曷援之,以分江上之势』?众弗听。惟熊汝霖韪其说,遂获捷;汝霖尽军三千付宗羲。正中者,之仁之从子也;自奋忠义,与共将汝霖军。以故他义兵不得食,宗羲独免。查继佐军乱,宗羲定之,与出浮山;太仆寺乡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及吴乃武皆来会,遂自海宁东入海盐,通道太湖。诸义旅将自乍浦取崇德,与孙奭为应;以勒克德浑、张存仁严备,止。江上师溃,宗羲以军入宁波,犹五百人;微服求监国。而戒士卒无樵采,众不从;山民焚其寺。宗羲无所归,赴监国于海;以王翊最忠,请优其职,张名振不之善。值武将恣横,熊汝霖、钱肃乐、刘中藻皆困于郑彩,宗羲又失兵,惟与吴锺峦讲学舟中。闻其母被籍,叹曰:『吾不能为姜伯约矣』!锺峦送之,鸣咽涛中而归。
明年再赴诏,与兵部侍郎冯京第共监澄波将军阮美军;乞师日本,至长崎,不获而归。闻金砺等军大出,阴告舟山,使为备。及义师尽,宗羲奉母以终。宗羲研理学,与陕西李中孚、北直孙奇逢为三大儒;又与奇逢皆举兵。其乞归,以母在也。其学术,为姚江之别派;兼工经训、算数。明末畸人杰士,东南为多;学行尤以黄道周、顾炎武及宗羲为精博云。
弟宗炎,学行与兄埒。钱塘之役,竭赀起兵。已使丁壮前驱、妇女馈饷,步谒监国于蒿坝。宗羲出海,炎留龛山。事败,走宁波,为冯京第结义旅;被缚,以救免。复及京第故部谋再举,被捕,亦竟免;隐于白云山以终。
进士俞元良、大姓查继佐、沈寀、陆名时、朱大定、吴乃武起兵海宁。熊汝霖以数百人袭海宁,士民迎之;将令一人长其地,皆莫应。元良慨然曰:『此非公一人事,元良敢自后』?遂以监军摄县事。张存仁兵至,众溃;元良再复之,与陈万策、沈羽箙屯塘栖。刘翼明巡诸军曰:『陈将军勇而有义,俞将军文而有礼』(陈谓天枢、俞即元良也)。已而事急,孙奭等请救之;监国鲁王不听。元良以无助,死。其兄元礼,亦同死。继佐五人,俱败死。
义士孙奭起兵于崇德,将应江上军,西趋杭州;又请救俞元良:皆不果。兵败而死。
诸生董志宁、陆宇■〈火鼎〉、张梦锡、华夏、李文缵、毛聚奎、王家勤、杜懋俊、杜兆苮、施邦炌、魏耕、沈调伦、徐孚远、范兆芝、戴尔惠起兵宁波。志宁以浙西事急,语诸绅起兵,皆狂之;惟钱肃乐韪焉。及会稽、余姚之兵起,志宁奉书就肃乐盟;而六狂生之名起。谢三宾蹴王之仁速杀之;之仁已纳肃乐言,出三宾书,叱斩之。三宾走免,复阴聚兵叛。志宁发其状(见「浙海遗兵」),三宾不敢动;更结戚畹,得进用。家勤闻之,弃官归。江上既溃,三宾出降;尽以志宁之谋告。志宁走舟山,寻还;收义军赀粮,不戒而集。舟山破,自刎而死。妾罗氏,殉之。子士骏、士骧幼;比长,皆入海,从张煌言。仆周文,缟素终身。
华夏从战牛头湾,亲犯矢石。江上溃,恸哭而归。及监国攻福建,满洲士卒及诸降众在浙江者,多檄去;李长祥、王翊复为明。志宁谋以其军攻宁波,己为之应;别使王翊趋绍兴,则浙江可复。夏为之走长祥军,与定计;又躬自海宁入舟山,说黄斌卿,使大举,将以申其志。斌卿不可,譬谕再四,卒不从;及斌卿许诺,则事已为谢三宾所发。兵隶急捕之,夏为所执;自宁波讯掠,逮入杭,每询同谋者,则呼高皇帝以下对。降人蔡琼枝思夺三宾室,反使引之;夏鄙,不之从。临刑,或尤之;夏曰:『事成吾不置汝、事败汝不置我,理也』。首既决,有白光冲天去。妻陆氏,自缢死。
李文缵从钱肃乐最早,又走舟山,思入闽。还与夏同被执,几死狱中,赋咏不绝;卒以夏未之供,得免。且曰(?):『文缵一才弱书生,乃强贞若此』。以对簿时斩斩然也。
梦锡,亦佐肃乐起兵者。江上溃,屯于大皎山;兵少而劲。时称张煌言为「大张军」,梦锡为「小张军」。习于武技,视华夏、董志宁仅操书檄者尤健。煌言入海,犹以五百人守。攻者围之,梦锡挥长矛斗,杀伤过当,力尽而死;五百人从之,呼之降,或无应。惟三人突围出,明日有敛梦锡尸者,则三人也。
家勤,亦同起兵。师溃,再与志宁等谋翻城应;事泄,被捕讯之,瞠目不一语。谢三宾将活之,家勤曰:『吾岂望覆巢之卵』!遂死。
宇■〈火鼎〉,亦佐肃乐起兵,进官至按察副使,监江上军。师溃,遁迹不出。已复谋举兵,被执;出狱,不入其寓死。
毛聚奎与起兵,参瓜里军幕,专司饷事。绍兴破,奔走之间屡遭捕捉,卒得免。六狂生得老死者,聚奎一人而已。
懋俊因说其叔兆苮结砦捍寇。闻邦炌以私财募士,集众三千刻期起,以卖炭赵翁有兵术,倾身奉之,使人约冯京第为助。值王家勤至,谢三宾以告,逻者迹之;邦炌枭其首,使死士卫家勤入海求助,己鸣鼓守。常进功等力攻之,懋俊据险斗,矢石如雨;阅三日,死亡略尽,犹以家丁战。头目中矢如猬,倚壁而死,尸固不仆。邦炌纵火焚其垒,拔刀自刎;曰:『吾不负此也』!兆炌被执,刃其首十二,乃坠。人谓之管江三烈。俊兄元懋闻江上溃,自沉不死,为僧以卒。元初走死深山。
魏耕以起兵亡去,妻子系,狱不顾也。久之事解,闭户为诗,而阴召朱成功,使北出。及成功入长江,众共知为耕谋;又导张煌言自英、霍走归浙。已亦被捕,不屈而死。耕之未死,其友钱缵曾赂吏以重金,得解。有孔孟文者,来自成功军,求赂缵曾;不足,则以耕蜡书告。耕死,缵曾亦被执。番禺屈大均,不可一世;犹心折耕,为诗曰:『生平梁雪窦,是我最知音;一自斯人死,三年不鼓琴』。耕自称雪窦山人云。
调伦,亦起兵山中,遣使迎王江与共事,闻者争以壶浆至。兵败,被杀。
孚远、兆芝居柴楼,尤近舟山。输财贡赋,以资监国;滨海誓节者多依之。兆芝旋死。孚远自南都没,即誓存其发。与子龙、夏允彝谋勤王不克,入于太湖;为兵所迫,妻姚氏、子度辽皆死。孚远间入浙,与兆芝同事。柴楼溃,孚远入闽;知天兴府,断狱平允。张肯堂出师,加孚远兵科给事中,与偕。及隆武帝没,监国鲁王返浙江,孚远从之。张名振北伐,飓风覆舟,孚远以后次,得免。舟山破,从王厦门;朱成功礼之为上宾。永历帝加成功爵,亦拜孚远副都御史。偕使入觐,风飘入交趾,要以臣礼见;不可,返厦门。及厦门破,为吴六奇所匿,完发而死。尝与允彝、子龙共言志,允彝曰:『吾安于无用,守其不夺而已』。子龙曰:『吾无闇公之才,而志过彝仲』。孚远慨然流涕曰:『百折不回,死而后已』!后皆如其言。
戴尔惠,宁波布衣也。肃乐倡义时,大会城隍庙;尔惠一麾手,从者三四千,遂举义。以战功,封义武将军。江上溃,遁归。其后山寨义师起,尔惠复与事;一门皆死。
刑部员外郎钱肃乐、太常寺卿庄元宸、推官杨瑶仲起兵鄞县。肃乐闻宁波降,恸哭绝粒以誓死。闻六狂生起兵,赴之;大集绅庶,陈说忠义。降人朱之葵、孔闻语亦至,肃乐碎其刺,众驩振。骆国挺、戴尔惠遽呼戴之,乃入府署,封府库、收管钥,墨绖视师。约王之仁与守,张成义、高泰、杨瑶仲等皆从。通表鲁王,请居绍兴;又曰:『浙西义师竞起,苏、松、嘉、湖兵寨数百,杭州孤悬耳,请出海道以窥三吴』!不许。既而军乏不得食,上十亡疏;为方国安、客凤仪等所忌,移军海澨。江上溃,入闽中;延平又陷,避居福清,拾青茅枯薯以食。闻监国驻琅江,遂入觐;请破格招士,编卒伍,选骁健。以书说涂登华,下福宁;约六狂生取浙东,不克。时郑彩横甚,肃乐舣御舟侧,票拟竟,则牵去,读书匡坐;彩犹嫉之,肃乐忿呕血。闻连江复陷,以首触床而卒。肃乐尝梦手捧日渐上,俄复昏小,卒堕袖旁;盖监国矣。卒六年,故相叶向高、孙进晟葬黄蘗山中。其弟数人,并从起兵。季弟诸生肃图从监国入闽,擢御史;还结义勇,又从舟山。五弟肃范,官监纪;从浮海,大学士刘中藻招之,擢给事中。福安陷,望百辟山叹曰:『此宋少帝入海处也』!赋绝命词,缢死。其仆张贵,殉之。七弟肃遴,以诸生授主事。监国入舟山、张名振入长江,皆间道从。舟山再没,肃遴亡命;又从张煌言入长江,兵败相失。一夕,呕血数斗,大呼不绝死。妻鲍氏,为女僧。九弟肃典,为推官;舟山将没,渡海告警,为追骑迫,使兄肃遴急走免。已被执,不屈而死。肃乐妇翁董光远,罄其家助肃乐起兵,授主事,与军事。及肃乐入海,光远自缢死。肃乐子兆恭,亦走舟山死。
元宸既定宁波,乃以翠山之众迎监国,擢今职;上疏力言时政。及江上溃,走深山中,朝夕哭;一日数徙,山中人不之识。忽老妇识之,叹曰:『是晦迹未深也』!既而疽发,命无药。门生林奕隆诵「大还」词三,颔之而卒。国挺既戴肃乐,又破家饷义旅,几为谢三宾所杀;得脱,贫困以死。
瑶仲兄弟共从戎于江上。事败,兄弟、姨姒凡六人皆抗节死。
大学士沈荃宸、故慈溪知县王玉藻、诸生王翊、王江、徐启睿、章成义、孙悦及杨某起兵慈溪。荃宸,与熊汝霖、孙嘉绩、钱肃乐会兵迎监国。江上溃,弃家从王,次长垣,入舟山;又从王泛海,入厦门,还金门。寻复入浙,舣舟日南山,遭风没于海。当从亡时,其父家居,人屡龁之;卒以强直,不能害。荃宸每思父,辄诵诗,吟罢痛哭;闻者哀之。
玉藻起兵,进御史给事中。遇事迈往,诸将恶之;曰:『是将刃及我矣』!固请入朝,又以持正为人嫉,屡求罢。浙东没,玉藻投于池,家人出之;入剡溪山中。后归江都,其故里也;终身不易衣、去发。一夕,作绝命词,掷笔而死。门人熊亦方从左右,朝夕悲歌,入而癫死。逾年,职方杨某复被杀,亦起兵者也。
翊少孤,不善治生;弟翃,以耕读助之。然饶智略,与江同募兵防江,遣使肃贡。江上溃,翊走;逻者囚翃以招之。翃及幕士、诸生皆不屈死;翊泣曰:『是真不负吾家也』。说黄斌卿袭宁波,与华夏等翻城应;事泄,翊不署名得免。与江结寨四明山,破上虞,杀降令,战胜而息。兵夜袭之,翊弃城走。旋再破之,得县印。张存仁使攻之,自清贤岭入;翊合诸军屯丁山,猝被袭,死者四百。有孙悦者,亦起兵;闻警来救,翊免,而悦以战死,直立不仆。翊招散亡复振,与冯京第屯杜岙;降者导兵袭破之,邵一梓力战死。翊以四百人依俞国望于天台;谓诸将曰:『此团练罪;兵虽劲,非团民导,无能为』。乃击杀诸导者。缘道收兵,得万人,实八千;任战者三千。至大兰山,语父老曰:『前者横扰,今我不然。倘念故国,其许我乎』?遂称大兰洞主;礼致刘穆、刘翼明、褚九如、沈调伦、邹小南、毛明山,说冯京第乞师日本,分道天津、南京,己由山中应之。设五司、五营;五营主兵,翊统之;五司主饷,江任之。江工计会,履亩定税,尽取宁波赋,不事抄掠;翊明决,赏罚皆归之,宁波讼狱皆赴愬。列城昼闭,隶不敢之乡,降官守令反与讲解。九如用法严而能屈己;战士伤,乘以己骑,躬为执辔,得人死力。调伦,为沈国模从子;小南,书生:皆故家子,用义气相胶结。明山,敢死搴旗,议论亦侃侃;军中称「金刚」。是以屡战胜,资粮、扉屦民竞输之,而以致诸。舟山监国之能立,则姚志卓在天目,翊、江在四明故也。寻自上虞徇奉化,值吴明奎败,追骑至河泊;江猝遇之,大战而胜。使朝舟山,授翊御史、江主事;黄宗羲谓其薄。于时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上虞、章钦臣在南镇,皆兵少不如翊;他诸义旅率抄掠,精严又不如江,丝粒不病民。刘翼明尝按诸义军曰:『俞将军文而有礼,陈将军勇而知义;然不若王公宽厚,有大将才』。又曰:『惜王公起后时;若以此军战江上,岂不拔杭州哉』!翊朝健跳,自御史进佥都;再朝于舟山,擢侍郎、晋尚书。张存仁等谋曰:『此皆失职者也;招以官,可立解』。举人严我公即为诰身、印绶,请任招抚;柏襄甫等降之。将入舟山,道翊军;都督黄申道曰:『我公计动山海人心,不可使达行在』。执其使,烹食之;曰:『敢受招者视此』!我公遁去。翊合俞国望、陈天枢破新昌,拔虎山。金砺、田雄惧,曰:『不讨山寨,无以戢其内』。再掠山民为导,自奉化、余姚分道入;大肆淫杀,旗幕三十里。翊知不敌,议弃大兰;使刘翼明等自东阳、义乌攻衢、严;己之海口大治舟师,期入崇明,合围杭州。会褚素先叛,诸将皆散;乃以兵航海。
及舟山急,复请入内地招军;参军蒋士铨从之。比至,将佐皆尽,彷徨寨内;父老劝之奉化。夜有大星坠地,野乌皆惊;众忧之。明日至北溪,为奸民所执;题诗奉化驿。士铨先被杀;比死,无挠词,为绝命词以自道。翊闻,为文祭之。在道,日整治冠鬓;曰:『使识汉官仪也』。陈锦讯之,翊席地坐;曰:『无多谈,成败利钝皆天也』。降将刘之协射其肩、田雄射其颊、金砺射其胁,余众忿其屡拒斗,丛射之如贯木,不少动;截其耳额,犹挺然;斧断其首,乃死。时年三十六。从将二:一石必正,扬州人;一明知,余姚人。掠使跪,不可;则面翊而跪,皆死。见者泣下;曰:『王公忠义,乃其从人亦义士也』。陆宇■〈火鼎〉、江汉、毛明山窃其元藏之;后为宇■〈火鼎〉弟所见,泣曰:『此王尚书首也』!束蒲为身而葬之。遗一女,入武臣家为婢;怜其忠裔,抚之如己出。有刘某求委禽,女不可;突出其剑,自刎死。盖女固字黄宗羲子,誓不二也。
江在杜岙,时人称东西军,翊西而江东。因地养兵,且致遗老诸臣以资斧相号召。故杜岙一军甲他寨,历官右副都御史。大兰之溃,江遁;以母为兵执,为僧以见。及母死,江伪与妻离,已携之走金门,朝监国。张名振请以为监军,与入长江;至燕子矶,望祭孝陵,题诗壁上,恸哭而返。名振卒,沈调伦再起兵,遣使迎江;山民闻之,迎者属路。攻者虑其复犄角为舟山障,急击之;调伦战死,江中流矢卒。小南为僧于金山。
启睿为县诸生,负材任气。以国故,已为僧;闻钱肃乐兵起,破关而出,从众入其军。监国鲁王以为锦衣指挥,不受;自称「白衣参军」。时江上军多观望,启睿独即麾下百余人,谕以大义,提剑渡江,直薄西岸。满洲军谓游骑,使一裨将御之;启睿奋剑直出,掩杀过半。城中举锐师为长围以攻之,被执;谕降,大骂,乃杀之。
成义出刘戢山门;起兵后,躬与战事。兵败行遯,不知所终。
诸将吴奎明、袁应彪、汪涵起兵于奉化。奎明为田雄等所败,追至河泊,死;应彪亦死。
涵奉黄宗羲屯山中,居人焚锡杖寺;涵斗烈焰中得出,叹曰:『所图不遂,命也。不死,且致辱』。还斗而死。
武生俞国望及金汤起兵新昌。国望,长者;有众及万。工鸟铳,败田雄兵于山中,雄众畏之。累功,封新昌伯。一日,战,中流矢,仆丛篁中;追骑千余过之,无觉者。王翊能军,尝往依之。又及王翊、陈天枢兵复新昌,北越余姚,拔浒山,断宁波、绍兴之道。裨将某持尺书道王翊军,不候令,止;刘翼明杖而遣之。诘旦,国望亲来谢。其文而有礼乃如此。卒以败死。
金汤与同起,别为营垒;事多逸,然亦死矣。
吏部尚书张国维起兵义乌。国维闻北都陷,星夜走入浙,因起兵,得卒三千。至镇江,宏光帝立;入朝,与史可法北伐,为马士英所龁,归。至是复起,与陈函辉、朱之普、柯夏卿谒鲁王于台州,奉以监国;以为太傅、大学士尚书,赐剑,督师江上。以派饷骚虐,捐其产署券,约以土著养不逃之兵;富者获产而兵食足,人情大悦。又言『必联诸将之心为一心,然后视诸人之功罪为一人之功罪』;王嘉叹。战于江上,屡捷。隆武帝诏至,急行至绍兴止之。及方国安遁,诸军皆溃,惟王之仁在;国维议檄兵五千与之守。之仁曰:『孤军难立,有舟可入海;公宜自计』。乃整旅追从王,至黄石岩,闻已航海;而己无舟不能渡,遂返义乌谋再举。
监国闻之,使留守东阳、义乌、武义、永康故起兵时所分地;遂屯陷坑。俄,义乌没,众劝入山;曰:『误国者,文山、迭山也』!至七里寺,召守令吴滋曰:『使知吾死所』。为绝命词三章;有『时去仍为朱氏鬼,精灵常傍孝陵坟』之句。语其仆曰:『毋使太夫人知。东阳将士因我而死,其舁吾尸诣各门谢之』。冠带入水死。及城陷,兵入其门,多泣拜者。盖济宁人向饥,国维为粥以活之。或躏其柩旁,夜见国维绛袍、白须坐,甲兵灯火严卫之;乃亟拜。
子世凤,官将军;以吴易事死。次子世鵰,被执;居民数万遮张存仁两泣求免,乃得释。
兵部尚书朱史大典、御史傅岩、主事王之拭起兵金华。大典甫受督师命,而宏光帝被执;乃返金华,练兵誓守。方国安溃入浙,思甘心于大典,纵掠金华,围之三月,近城四十里无复烟火。值于颖檄之去,乃得解。监国鲁王在台州,大典使其孙珏劝进;己与张国维军金华,熊汝霖、孙嘉绩屯绍兴,钱肃乐守宁波,为江东三府。进大学士,以金华、兰溪、汤溪、浦江隶之。浙中文武方拒隆武帝,大典孤立其间,建行宫以待临幸;而与浙东诸将亦相应。隆武帝以旧谊,征为大学士,虚席待之。大典曰:『钱塘扼要,吾去谁司饷者!且唇亡齿寒,闽中亦不可守』。卒不行。监国鲁王使与张鹏翼专备闽,大典亦不从;屡疏请隆武帝幸衢州。方国安之围金华也,有使以子媳出避者;曰:『是为民望也』。以是一军无叛志。及钱塘溃,招抚使至,大典杀之以死守。阮大铖从博托来攻,杀伤过当,城中势益急。御史傅岩,义乌甲族也;既与大典同起兵,顾事急,请集其众以为援,夜缒而出。总兵吴邦浚、何武为大典守;两人骁勇,有智计。博托不能下,大铖恨金华人,檄逐之。瞷西城新筑,使博托以大炮攻之,守者亦拒以火药;已而墙裂,兵乘之入。大典使妾及女先死,子万化犹巷战,其妻章氏已先死。邦浚虑火药多必资敌,将焚之;大典示之以火绳,曰:『此吾志也』。与坐库中,何武及宾客从者二十余人。俄报公子死,急举火,震声如雷,皆灰烬矣。外兵亦骇绝,遍求其尸,卒不得。浙东死事之烈,未有如大典、邦浚、武者。邦浚妻傅氏,曰:『事急毋顾我,惟一死耳』。城破,散金婢仆,皆走;绯衣缢死。
傅岩将死,子龄熙年十四,以身翼之;兵刃其颐。仲子龄发趋救,矢洞胸仆;既苏,见父弟死,手抉其疮死。惟长子龄文在外,得不死;奉母归杭州,终身囚垢。
之拭,甲申殉难王章之子也。监国使以墨绖为车驾主事,知鄞县。章初亦知鄞县,监国为制词曰:『以汝父之遗爱,望厥子之世忠』!之拭泣受命。已见江上事不可为,辞。入闽,隆武帝复命为车驾司。闽将败,复还鄞。大典起金华,招之;之拭为之练兵于义乌。金华之陷,之拭得走之山中,谋再举;被执而死。盖父子死义云。
中书陈世亨及邓藩理起兵温州。以一旅复瑞安;援兵不及,被执而死(或曰藩理乃邓藩之理事官,非其名云)。
御史陈潜夫起兵临海。潜夫当南都未立,即传檄讨贼。嗣坐谒童妃,为宏光帝下之狱。南都亡,谒监国鲁王;加大理寺卿兼御史,监浙西军。潜夫自招三百人,与诸军屯江上,求饷不得;钱肃乐言:『潜夫破家为国,今听其军皆饿死乎』?卒不得。方国安遁,潜夫走从监国于绍兴不及;至小赭村,语其妻孟氏曰:『勉之!吾为忠臣,尔为节烈妇』!曰:『是吾心也』。栉发易衣服,及潜夫共拜祖父像,已拜父母,及弟相携至化龙桥入水死,年三十七岁。
有朱辉者,为讨贼檄文,词尤激烈云。
台绍道傅云龙、前晋江知县陈函辉、武生张廷绶起兵于台州。云龙结台州知州关继瑨、通判杨体元、推官张明弼、知州宋腾熊(一作蛟)传檄起兵,宏光帝诏止之。函辉闻京师陷,恸哭;刑牲誓众,倡义起兵。传布檄文,词尤激烈。亦以诏罢。浙东师起,函辉与宋之普等谒王台州,劝进。值国维来迎,乃扈从至绍兴。王既监国,擢函辉礼部右侍郎,〔晋〕兵、礼二部尚书。绍兴陷,从监国航海。已而恸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数章,入水死。
廷绶以武学生从钱肃乐通兵法,善挽强;以骁勇,署总统。函辉起兵,以会推属兵廷绶,擢都督佥事。还屯温州之海门,李唐禧亦至;两人相让,交甚密。博托兵入闽,唐禧谓廷绶曰:『君当俟陈公消息;然兵已逼,不如死也』!廷绶曰:『诺』。散其士卒,袍笏坐营门;谕降不屈,皆死之。眷属之从军者皆死,无或存。
浙江义师极众,大小六百余起。孤村、远堡,亦建义旗;资粮扉屦遥济海中,莫之或吝。舟山监国一载有余,盖诸山寨保障之力。诸军溃死,舟山亦亡;姓氏、事迹湮没十九。可传者或不得其详,类识之。
有若张振、全美闲等奔走山海间被囚;美闲仰天呼曰:『吾不可辱』!夜即暴卒。
鲁珣为夏敷使,被执入狱死。
高宇泰,斗枢之子也;从肃乐起兵。监国重其人,比之江东乔木。江上溃,斗枢亦自陕遁归;父子同预海上事,首被逮。其后两捕之,皆得免。
陈虎侯等,屡及田雄、马得功战。
倪懋楷、倪懋禧同起兵江上,事败归,以不去其发,执下狱;其母使人饮之酒,醉而剃之。既醒,痛哭欲自裁;众共止之,乃已。
陈仓军于高桥墩,金魁、谢旗牌屯于五十都及冯家桢、沈尔绪、方岙诸生何兆龙、永嘉武举林梦龙,更以溃败抗节死。
又有翻城之狱,则屠献宸、董德钦、杨文琦诸人实为之。献宸等因参江上军,师溃,走宁波。值史可法部陈天龙、陈天策以兵止其家,献宸阴说之;二人曰:『阁部垂没,嘱无负盟。城下有警,当缚兵备官以献』。出可法遗牒于衣领中以示。乃及华夏、王家勤、杨文琦盟,义士钦浩罄赀助之。夏、家勤为约诸道军,献宸即虑谢三宾为祸;果为所诘。天龙、天策方勒兵,值诸道并溃,家勤被执于海口,献宸、钦浩亦被执。文琦见弟皆在外,或劝之走;曰:『吾以义起,临难不赴,且将陷吾父;然偕死无益,诸弟曷入闽也』!文瓒不可,乃使文球走;文瓒、文琦皆就执。讯之日,大陈刑具以悚之。文琦再言文瓒不与谋,请释之以事父;三宾卒构杀之。于是家勤、文瓒、文琦、献宸、德钦皆死(家勤死见前)。文琦尝力说黄斌卿为勉至桃渚事,还被执。文瓒以举人官御史,力言闽、浙之势不宜分;争开读者咈之。文瓒躬入闽,为言宜合浙为同仇,不可以争端隙;隆武帝然之。命掌贵州道,巡守延平、建宁之三关。仙霞陷,隆武帝如汀州,乃返里为翻城之举。将刑,大呼高皇帝不绝口。文瓒妻张氏,名如玉;工词翰。葬文瓒身首讫,衣其故衣,题绝命词,缢。文琦妻沈氏,曰:『姒烈矣!吾将后之』。亦缢。夏妻陆氏,绝粒七日;或劝以姑在,乃一食。已闻徙诸人孥,托其子于林时跃,自缢死。献宸妻张氏,为绝命词,死。文球就刘中藻于福宁,参幕府;城破,球死之。文琮亦与难,走去;张煌言命联络浙中诸义士,自是往来不绝。已为降卒首其将,引赵彪以攻浙(彪亦海中义将也)。遂被逮;曰:『吾固雁行中漏网也;可死矣』!赋诗曰:『凭谁瘗我孤山上,魄是梅花鹤是魂』。扼喉而卒。人称杨氏四忠。钦浩,南海诸生;寓于浙,通贡舟山,疏吴中义士南昌知县刘曙等凡十三人。降臣王国宝逮曙至,不跪;曰:『反乎』?曰:『然!惜未成耳。然曙固不识浩也』。械至金陵,与顾咸正、夏完淳等纵横诗酒;已而皆死。
有朱金芝者,亦浙人。从黄道周游,得其「易」学。甲申之变,金芝在北为僧以归,往来英、霍诸寨及太湖军中,躬与谋,战几死者数矣。已知不可为,返里;被捕,幞被亡去。或云客何腾蛟幕,与殉节;或云入滇,崎岖扈从死;或言为黄冠于郧阳。
他莫能及矣。
副总兵洪日升、给事中利瓦伊樾、佥都御史李光泰起兵江西。日升闻北都陷,即与揭重熙起兵勤王。至南都,重熙以忧归(重熙事详后及「江西之兵」),日升亦罢。
维越、光泰皆起兵勤王,亦以诏罢。
义士蔡观光、刘斯嵊、林亮、观国桢起兵南昌。观光为孔彻元客;彻元死,观光愤之,起兵南昌。事泄,以其众走鄱阳,被执而死。
斯嵊起梓溪,亮、国桢及丁家塘师皆应南昌;谭泰击杀之。
义士郭贤操、诸生桂登魁、胡戒登起兵德安。遂克建昌,为降将高长子所执;释勿杀。明年,复聚众起兵;金声桓使环其室焚之,贤操先走去。及声桓复为明,贤操投袂起事;败,见杀。仲子良锡、从子良铨,以攻建昌,中流矢死;叔子良铎,从鸟兵营战死。登魁、戒登皆死,登魁妾胡氏殉之。
诸生李含初起兵琅山。含初值九江没,即倾家起兵,破德化、瑞安,人情震撼,无敢助者。其部王拐子私款于降将余世忠,因袭破之;含初败死。与死者,诸生李映阳、武生唐扉、邓士凤、熊九鼎及宗某(人称宗麻子云)。
故汜水知县胡定海、义士董某、揭新起兵于德兴。定海之官有惠政;既罢贫甚,授徒于德兴。董氏,亦义侠也;破家起兵,定海为之结诸乡寨。张天禄次婺源,定海以兵绝其前。婺源陷,复击之,杀所置吏。天禄攻之,定海徒步乞师于黄道周。比归海口,已被围,力战而败,被杀;首诛,而尸不仆。
揭新亦起兵,居址不可考;与之同死。董后死于粤。
诸生吴江起兵于星子。江闻金声桓复为明,起兵应之。谭泰破九江,江部兵期再举;其部已通款于泰谭,执江献之,不屈而死。
诸生金志达、僧了悟起兵九江。集众万余,屯于鄱阳、彭泽间;取东流、建德,又战于池州。寻败死。
抚州佥事曾益、吏部主事曾应亨、郎中郭应铨、御史揭重熙、故将王益八、举人王秉干、诸生汤仲发起兵临川。益闻江西急,即亲与李含初同谋起兵,盖最早矣。应亨起兵应益王,众溃走临川、汀、赣之间。及永宁、罗川两王起,寓书应亨为东道;应亨喜,募兵数百相犄角,且走书诸大姓。一日,方设会,王得仁侦知之,阴自祝家渡至;应亨卒不支,走石室。其从弟谓应亨实贾祸,指穴出之;遂及长子筠,皆被执。得仁揖应亨曰:『公,义士也。时不可为,宜就功名』。不应;挞之数十,亦不应。悬诸树而射之,已复为婉言;终不应。得仁曰:『此铁石人也』。乃杀之。当被执时,语筠曰:『一日千秋,毋自负也』!筠曰:『诺』。大骂得仁,支解而死。宗族而死者二十余人、亲故义士三百余人;邑里为墟。然应亨起兵,先使弟应和奉父走,故不及难。应和闻兄死,曰:『父为忠臣、子为孝子,亦复何恨』!奉父之福州,福州失;之肇庆,肇庆又没。拜辞其父,入井而死。应亨叔椷,先以蒲圻知县死;伯益,为贵州佥事,死。人称曾氏五节云。
应铨,维经之子也;与弟应衡、应煌共举兵,大小十余战,斩获颇甚。隆武帝擢应铨、应衡皆至郎中,应煌户部主事。及维经视师赣州,应铨屯龙泉为犄角;金声桓来攻,应铨设伏败其众。部将刘文煜叛,以城应;应铨兄弟皆被执去,〔应铨〕奋掷岩下不得死。刘一鹏诱之降,不可;扼吭死。衡至吉安,一鹏饮以酒,碎其碗而骂;凿齿、断臂死。应煌见董学成,唾骂之;抽肠死。
重熙集徐祖绶、万民望、王宏等起兵,战败;劾去。后拜督师之命,转战诸路;久之乃死(详「江西之乱」及「殉节」)。
益八以战死;秉干、仲发皆议举兵,事泄而死,其刑尤酷。仲发,显祖之孙也。
义士陈宗勉起兵南丰。久之,败死。
益王由本、江西布政司夏万亨、分巡道王养正、知府王棫、推官刘允浩、通判胡缜诸生邓思铭、义民孔彻元、孔彻哲起兵建昌。南昌已没,众谋拒守。棫曰:『事急矣!国无主,不可以集众』。乃奉王为主。王亦思起事,苦不知兵,年又少,乃委军事于罗川、永宁二王与艾命新等出号召。得刘琦、杨独龙、僧丹竹等三十六人为三十六将,兵凡七、八千人,为三十六营;移书歃血,军势颇振。又以便宜,留云南入援总兵赵印选军助战;富民王某、谢某竭赀助之。事甫立,而〔王〕得仁驰至。有保宁王者,称自河南至,知兵;众信之。及战,从阵后以火矢射众兵,诸军皆溃;疑得仁之间矣。王奔宁都之佛旗堂,后死于闽。永宁走宁都,万亨诸人皆被执。允浩督众巷战,亦被执。金声桓以万亨能得民,将降之徇郡邑;劝受命,万亨书绝命词以见志。声桓不之杀,械至武昌,死。王棫被执,亦送武昌,死。万亨妻顾氏、子妇陆氏及其女孙,皆入井死;仆从殉者十余人。养正妻张氏,绝粒九日死。建昌人哀之,合万亨、养正、棫、允浩之柩葬之沌砦河侧。刘琦、杨独龙诸人亦多死。惟丹竹绝健,复从揭重熙攻抚州,刃及得仁之面。重熙败,丹竹亦病,声桓使九骑缚之;丹竹奋起,呼所部十余人出伏,自居酒肆;骑不知,即丹竹询之,立杀二人,其七人走遇伏,获其二,追之,又获其二。及声桓攻广信,丹竹以长枪、火矢逐之,而阴杙水中;声桓舟遁,复罣于杙,遂大败之。后以精锐邀击满洲军之入闽者,首蹶而死(命新、南英详下)。
思铭,故仪宾;北都陷,即说益王曰:『身兼臣子,坐视宗社倾覆,盍可忍乎』?王大感动。铭即联诸生,称庠兵,请于有司;则曰:『庠可兵耶』?置弗应。众遂散。及王棫等起,思铭入其幕。城破,棫被执。声桓愤其詈也,缚诸竿而射之;每一矢至,辄呼『未中』。及六矢,思铭大吼曰:『经时而不能杀我,技何劣也』!遂死。
元、哲家富,与客蔡观光誓起兵。及谭泰围南昌,哲以众援之;不克而溃。已传德安、瑞昌间有奉隆武宗人而起者,彻元入城,逐守吏应之;已而寂然,其党执以献。兄弟皆死,部曲尽散。
永宁王慈炎、瑞昌王统鉴、知州张述载、贡生魏一桂起兵泸溪。永宁以益王败,入广东连子洞。旋竭其赀,招萧升、阎总、张安四营,皆猺寇也。升方梦日坠其门而王至,益乐戴之;礼部侍郎王廷垣、知州揭重熙、举人艾命新、诸生杨师古及罗川王皆从之。复建昌,乘胜拔抚州;降臣鄢鼎实等皆遁走。进拔进贤,饶、信,抚、建之间望风相应。隆武帝手书存问,使郑彩因王以复南昌;彩置不顾。金声桓兵四掠,王率孤军以战,亲冒矢石。降寇谢志良等皆愿受王命;顾监军张家玉,执其手曰:『誓同生死』!英义之概,为明季诸藩冠。值其部与罗川王部竞,罗川王死之。王退抚州,王得仁攻之急。张家玉上王功,请若汉制,以鲁益东海;诏南昌克复,必晋亲王。及郑彩弃广信遁,湖东危甚,张家玉南募兵;声桓急攻抚州,王登陴守。凡三月,吉安又破;隆武帝使傅冠以兵援江西,次泸溪而溃。抚州援绝,王突围走建昌;王得仁急追之,遂遇害。都司汪一贵、守备杜有声诸人皆从王起兵,先后俱死。
统鉴既起兵,授王来捌、盛名世皆总兵,郭应铨、郭应衡主事,分屯东乡、吉水、龙南诸寨。汤执中、刘一鹏攻之,来捌等死,王亦殉。
魏一桂以贡生起兵,执降令李光送郑彩磔之。故知州张述载亦起兵,相与战守,败金声桓于密浑;王得仁使尽族泸溪丁、傅、魏三姓。一桂弃妻子走福建,袭将乐,破之;与永西、德化、兴安诸藩王攻建昌,亦破之。金声桓围建昌,一桂坚守;凡五月,始破。一桂与诸王俱死,惟兴安得免。时宗室子孙多起兵,宗派、封爵、时日及起兵郡邑颇难考;永西、德化、兴安之起亦然。附列于此。
罗川王某、举人艾命新、御史艾南英起兵贵东。南英工为文,尤精于选核;与陈际泰等齐名,称几社,风动天下。王先及两人奉益王号召吏士;益王败,及永宁王走宁都,又与入广东,复入江西。南英攻抚州,屯于进贤;以粮匮,退军许湾,招兵贵东安仁,可二万。及永宁至抚州,王以兵会,定计取南昌。俄,永宁部与王军斗,王亲出止之,中流矢卒。命新,南英之叔也;同起兵,奉王与金声桓、黄道周相应。罗川亡,命新旋死。南英入闽,陈十可忧疏;授主事,寻改御史。汀州变闻,南英死之。
副将傅潜龙起兵东乡。隆武帝诏至,及其旧部参将黄腾、都司文而武、守备刘胜率众袭东乡,破之。屡与王得仁战,败死。
督师大学士余应柱起兵都昌。金声桓复为明,应柱散财起兵,以舟师援南昌,败于落星湖。已复谓众曰:『吾年六十四,官尊禄厚;所不了者,欠先帝一死耳』。后以兵救吴江,杨捷以步骑猝迫之;与子临显及中军帅师,皆死之。
宗室由■〈木产〉起兵饶州。由■〈木产〉,金华王属也;为洪承畴所灭。及其属常游、常洮、常涫皆死。
都司赵祖、参谋舒奇谋起兵余干。败死。
义士徐孝伯起兵湖东。往来各郡,又会傅鼎铨于徐博。既而败死。
都司徐德、守备洪士邦起兵于安仁。亦败死。
义士倪大显起兵乐平。大显及弟大恢、大登,皆以勇力闻,尚书周损以币致之。损败,从黄道周;道周败,从曹大镐。及王得仁大发兵屠乐平,军中闻其勇,争欲得之。有僧长八尺余,下马来搏;显斫其脑,应手死。已度不支,遂自刎。大登、大恢亦被杀。
大理寺丞詹兆恒、东湖副使胡奇伟、前知唐县胡梦泰、进士徐时敏及杨文、李克升起兵于广信。兆恒起玉山;隆武帝立,兆恒表贺,晋兵部侍郎。梦泰与同起,倾家募士;亦授给事中。奇伟亦起兵,守广信府。金声桓来攻,兆恒告急,黄道周使监军御史周定礽、员外郎万文英援之;定礽旋拜巡抚广信之命,文英分守铅山。郑彩既遁(详前),定礽、文英犹固守;击声桓兵,败之。文英寻及主事唐倜出战,倜陷阵死。熊开元以倜知兵,自诸生荐授主事,使募兵数百出关,应文英。倜死,铅山亦陷;文英尽室沉于湖。梦泰、定礽在广信,力守数月;城破,梦泰夫妇自缢死、奇伟自刎死,定礽亦死。兆恒走玉山,聚众千人,依险自保;往来江西、闽、浙,声桓不能制。寻攻开化,击降将李荣兵;兆恒亲身搏斗,誓死不移。从兵尽溃,中流矢死。
时敏、文、克升同起广信之九仙山。永历帝已走南宁,江西义兵亦欲尽;时敏等犹为明,永历帝封为真定侯。寨破,皆死。
副将黄英、义士谌延椿、胡亲民、刘绍新起兵瑞州。英及都司敖高、参将姜性誓众于瑞州之鸡公岭、崇山诸处,王得仁攻之,英等皆没。
廷椿、亲民、诏新亦死于起兵。
举人谌志明、故分宜知县鲁国琦、前怀宁〔知〕县聂栋及其子炬武、解元王东平、举人利瓦伊桢、黄楧、晏扬勋、贡生任汲、凌洪、黄国彦起兵于上高。志明、国琦、栋、东平、维桢、楧、扬勋,所谓七家军也。志明以兵东会陈泰来进攻抚州,王得仁猝至,志明没于阵。东平、楧相继以败,死;维桢不知所终,或曰自焚死;扬勋、栋皆为僧。
国彦亦奉泰来复上高,杀其知县某;取新昌、宁州、围瑞州,不克;攻万载,取之。寻败没。
汲、洪亦起兵奉泰来;泰来死,两人不知所终。
右都御史陈泰来起兵新昌。泰来闻益王起兵,将赴之。其姻戴国士及同里按察使漆嘉祉伪止之曰:『公受隆武帝命,督江西义军矣。今复从王,将奉以事闽,则王不可;将两事之,是二心也。公捐身家以教忠也,示人以二,人谁谅之』!乃止。及金声桓陷新昌,国士降为声桓用,使招泰来;泰来恨曰:『吾乃为贼误!均国事也,闽与益何殊』?复捐赀募士起,曹志明等皆奉之;遂复上高、新昌、宁州,执国士妻子杀之。进围瑞州,不克;取万载,使其子正仪等他出从义旅。及声桓兵再至新昌,守者叛出降;泰来走界埠,志明等自上高会之,进攻抚州。王得仁猝攻之,泰来走黄氏祠,自刎死。
监军许文龙、曾嗣宗起兵宁州。金声桓招文龙不应,以兵逐降吏,屯于奉乡。嗣宗在宁州,声桓攻陷之,嗣宗死;进围奉乡,文龙固守。凡三月,食尽;退军界首,食又尽。乃被执死。
监察御史徐伯昌、兵部员外郎彭焜、金简臣起兵宁都。伯昌受命督江西义旅,自新城、广昌至于宁都,起兵克之。善战能守,以书生挫锐师,被围经年而不能破。揭重熙、傅鼎铨外,城守久者惟宁都为最。及城陷,大书于壁曰:『读圣贤书,但知守经死,不知达权生』。自缢而死。其子先以伯昌命,匿妻山中;返而同死。
焜以诸生起兵,从杨廷麟;擢今职。廷麟败,以幼子属之。及宁都急,焜饮亲故酒,曰:『此城破,我义不辱;行与诸公诀矣!且我与杨公共事,宜死;徒以其孤在。今已长,必无绝忠臣嗣者』。揖诸人而托之。素衣冠,烧烛于庭;呼妻李氏冠帔出,北面再拜,分就东西偏缢。
简臣,至李定国入江西时,犹以兵屯宁都。明年,败死。
有彭顺庆者,亦居于宁都;刘武元招之,不从。旋被杀(详「江西之乱」)。
义士陈其纶起兵于大相山(瑞金治也)。揭、傅诸军没,其纶无内救,遥附朱成功于福建。降将胡有声攻之,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死。
总兵陈辉、汪硕画、副将汪洋、监纪知州廖汝健起兵贵溪,会胡奇伟攻广信。硕画,故袁继咸将;受其遗命辗转江西,不肯降。寻以战死。辉等亦没。
义民王宠、邹文鼎起兵吉水。宠偕刘同升起,以部兵不戢去;往来临江、吉安、抚州、赣州之间,金声桓不能御。一日为获,诡乞降;夜半,杀守者,搴声桓旗走。过新淦至峡江,降令某以为声桓至也,亟以冠服谒;遽杀之,破其城走。急书其旗曰「追剿王宠」,呼噪而走。既远,声桓兵始知之。及声桓复为明,遍招之不得;盖入山死矣。
旧抚将邓武泰起兵峡江。武泰屯峡江,始终不降。义师起,遂以兵应。寻战死。
翰林院检讨傅鼎铨、职方主事邬见正起兵于宜黄。鼎铨闻福州破,乞兵于宁都之田宗海,不应;自集乡兵,复宜黄、乐安,复与揭重熙往来江西(详「江西之乱」)。久之,被执;使降,不可。令以书招重熙,亦不可。在狱阅月,赋诗不辍;有「浴佛诗」传于世。或欲去其发;曰:『留此与首偕』。将死,人为之泣。鼎铨志气如平时,闻角声,曰:『可行矣!我不任缚』。平行至顺化门,南向再拜;刑者请跪,曰:『吾自被擒,谁屈吾膝者』!刑者泪下而颤右手,杀之。鼎铨以北都陷,受贼命,尝求死以自雪;置木主,书年空其日月,盖誓志久矣。
见正合鼎铨,每事必咨之。鼎铨没,见正走吉安,与刘季矿图复湖南;仍故衣冠,匿村塾。为人所讦;捕至,请自刃死。吏诮之,则大骂;不食,死狱中。
都督宋献忠起兵乐安,授今职。四家军虽尽破,献忠等犹为明。战败而死。
都督陈文魁起兵,其地(?)。后于南丰被执死。
节妇刘淑英,庐陵王霭妻也;父铎,以扬州太守,死珰难。淑英十八而寡,剖股以疗其姑。北都陷,即矢报国;集家僮百,四出召募,遂成一军。后赴张光璧于永新,奇其才,欲妻之;淑英不可,因夺其部。淑英愤卒。
义士李陈玉起兵于信丰。侍郎刘士桢使其子稚升来与俱。既而败死。
工部左侍郎刘士桢起兵于龙泉。破泰和、庐陵。吉安再没,士桢使长子肇履入闽乞师;次子稚升从李陈玉于信丰,为赣州援。赣破,士桢走南田。金声桓复为明,士桢再使肇履募义兵,从刘一鹏围赣州;令稚升入南雄,结粤军。声桓败,谭泰攻之,士桢走龙泉;吏索之急,绝食而卒。稚升后战死于长桥铺。
编修杨廷麟、修撰刘同升、乡官王其■〈穴上弘下〉、刘明保、赵日诹起兵赣州。北都陷,廷麟抢地哭,与同升起兵勤王;授左庶子。宗室统■〈金类〉诬劾姜曰广及廷麟,谓谋不轨;乃散军。俄,金声桓陷江西,列郡骤没;惟赣州悬岭上,其势亦岌。廷麟、同升及巡抚李允茂大集绅士于明伦堂,起兵守。廷麟开忠诚社,其■〈穴上弘下〉、明保、日诹各以家丁裹粮从。四方至者且三万人,复招壮丁四万、留广东兵数千及中书张同敞所征云南总兵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大享于城西,誓师恢复。声桓陷泰和,廷麟、同升乘其骄,以兵复万安诸县(详「江西之乱」);使张安攻抚州。屡疏行在,请临幸;略言『偏安海甸非计。赣居上游,不易仰攻;且左楚,右浙、闽,背为粤东,控制三面,兵甲精利。六飞临幸,使四方豪杰知朝廷有恢复大计也』。隆武帝悦;郑芝龙尼之,不及行。及樟树败,与万元吉共城守。俄,被诏将行,闻吉安警,陈兵郊外;驰疏言援吉安、防赣州之计。吉安陷,声桓乘胜攻赣州;廷麟以新军及广西军溃,乃入城守,军声颇振。城破,廷麟犹督乡兵力战;已知不可为,散其众,脱身入清水塘自沉死。降将贾熊见之,叹曰:『此真忠臣也』!仓卒无棺,軿四门瘗之东关之外。同升子季矿从父起兵,授待诏;后死。湖南总兵邓凯,城破得免;后从亡于缅甸(详后)。江西自左梦庚降,义兵起者旬月辄败,惟廷鳞起赣州,坚守二年;易子析骸,人无叛志。隆武帝嘉之,锡名「忠诚府」。四方闻者,靡不义之。
又宗室由植别为义兵,拥立于赣州;而主兵者之名不可考。降将马国栋攻破之,由植及拥立者皆死。布衣陆继望、陆洪基及南城某亦以起兵死,而实事不可详。其从黄道周、揭重熙诸人者,复不胜计。南昌再破,其势较折;而廷麟子弟在湖中者,至永历帝入缅甸犹有存者。久之而后尽。
贡生齐巽、中书张份、僧不空起兵于闽州。巽及份、不空阴以众起,大学士曹学佺资之千金;众遂立杀悬招抚榜者。钱肃乐闻之,为诗以自慰。降人黄璂密语博托曰:『急取福州,此类必散』。众果骇溃,人共惜之。
大学士朱继祚、举人曾世兖起兵莆田。继祚从隆武帝至汀州,奔还。闻监国鲁王在闽安,聚众起兵;与同安伯杨耿攻兴化,克之。既而城陷,被执;为诀命词,自缢。将死,复为楹联以自誓。
世兖破家起兵,从继祚克兴化。事败,走厦门,忧愤以卒。
义士李长蛟起兵延平。延平居万山中,将军寨尤峭险。博托兵趋福州,长蛟等奉德化王慈烨居之,取大田诸邑。攻者至,扼于山势,不能克;相持历岁。陈锦使于对山垒土齐寨而炮击之,长蛟诸人力战死。王被执,死;宗室王侯死者极众。始谓其险可依,共保之也。锦又嗜杀,几屠刈矣。
建宁知县蒋芬、郧西王常潮及应天麟、毛明卿、李尚贤、范恩印起兵建宁。芬知建阳,闻庄烈帝崩,即誓众起兵;捐资俸、储火药,募勇士刘铁臂、朱千斤等,三请勤王。其词曰:『幸而邀天之眷,迅扫狂氛,社稷之福;否则,断颈抉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以酬国家三百年养士之报,亦无负芬三十年读书之心』!识者壮之。南都诸臣无措意,芬不得行。后擢芬参政,与朱继祚共守兴化。兵入,绯衣坐堂上,死。
天麟闻黄道周出江西,首以兵从;于是员外郎中书舍人魏棨斌、推官洪京榜、赖继谨、诸生陈雄飞、应士英、王加封、仲成治、高万荣、刘醇、商应椿、蔡春溶、林克佐、黄子渊、黄子静、黄堡、曹璋各起兵,合数千人从道周。及败,诸人并殁。其给京榜札,以风、云、雷、雨、虎、豹、熊、骊、龙、象为名。故京榜所统,名「象」字营。朱书其末曰:『东山雨雪,眷其在怀;板屋温如,何能不思』云云。
常潮落魄入闽,虎与卧于僧寺。僧奇之,与入古田。降人高简肆虐于建宁,众叛之;遂奉王。乡官陈某复以虚实告,遂以王祁为左军、李文垣为右军,率兵万人及竹溪王屯东峰。降将于应鹄来攻,设伏大败之;进攻建宁,王祁以计突入之(详「闽海遗兵」),车裂简于市。遂入松溪,知州张朝国不降,斩之;属邑皆附。马得功来攻,自溃去;屯于浦城。王以兵复将乐,促浦城,将扼仙霞关,不克;复顺昌。得功陷松溪,知州戴应选被杀;死者千人。王复使曾明远、叶和、陈士良出瓯宁、政和,攻松溪,复败得功。自浦城围建宁,自三月至四月,守御百计,间出战,胜负亦相当。得功掘黄华山,以巨炮堕西门,梯而上;众皆呼曰:『休矣!休矣』!王合宫自焚死。祁以功封郧国公;挥兵巷战,不胜,自焚死。得功纵杀,火三日夜不息;尸气闻数百里。
阅二年,故将毛明卿复起兵,战于严关,独持狼筅奋力死斗;且以兵攻闽、浙间。
尚贤、恩印亦起兵奉永历帝号,往来瓯宁、浦城、建阳、建宁、松溪。久之并没。
宗室统锠起兵光泽,频掠福建、江西、广东境。使林惠、徐化、朱寅攻安溪,郎廷相败之;招其部陈龙、施建宇、蔡淑,皆叛降。廷相复使淑伪还,为内应;遂攻之,冯珩、朱议潜等执王以献,廷相杀之。
义士林质起兵复德化,再攻建宁;降将蔡应科逆战,质败被执,死之。
举人陈希友起兵长乐,累官给事中;从监国鲁王入于海。郑彩杀熊汝霖,上下骇畏莫敢言;希友独疏劾之,不纳。知必为彩所忌,上印为僧。
兵部右侍郎林汝翥、吏部员外郎林垐起兵福清。垐解官募兵千人,扼于郑氏,郁郁甚。至汀州,仓卒不及救,恸哭而返;匿山中,为一棺书曰「大明孤臣之柩」。闻监国鲁王至,郡邑起兵拥之为主;拜其父曰:『儿当死久矣。作令城不守,当死;扈帝事不终,当死。今更苟延,恐遗父母辱』!徒步荷戈,与汝翥夹攻福清;身杂伍卒。然乡民不习战,马得功以劲骑冲之,皆惊溃。垐独以所部战,身被数创,犹不止;流矢中喉,乃卒。
汝翥受命总督义师;福清之役,亦被执。除夕,饮金屑死。记室叶子器,先被执,使作书招垐;垐书绝命词与之,被杀死。
义士林永聚起兵于永春州。隆武帝虽没,汀、漳、福、建、邵、延之间义师数起,永春尤甚;结寨三百有奇,皆为马得功所破(志乘不详,湮没殆尽)。及朱成功北出永春,义兵复起;可知者,惟永聚耳。有众数千,袭破州城;李率泰攻之,永聚败死。金衢巡抚刘中藻、故苏松道李向中起兵福宁。中藻返自浙,朱大典荐之,召对称旨,命抚金、衢。中藻取苎獠、青獠诸种人,练为兵。隆武帝没,中藻走括苍山中,以兵攻庆元县,守之。旋以众归监国;攻福宁、长乐,皆克之,降故将涂登华,进尚书大学士。治军有律,语富人佐军食,士卒乐之;遂见嫉于郑彩。监国使沈荃宸解之,彩不听;纵兵掠其地。为得功乘之来攻,中藻善守,杀伤四、五千;相持阅七月,城中食尽。中藻知必陷,冠带坐堂上,为文自祭,屑金饮死。子诸生恩沛被执,囚浦城。闻中藻死,曰:『父死节,子可不继乎』!亦死。兵科给事中钱肃范(详前)、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郭邦雍、陈翰迅、幕友欧宁、吕天宠、部将卢某、董世南、张先数百人皆死。
向中起兵雒容山中,藻招之;监国以向中为侍郎,巡抚福宁,且监中藻军,以其部屯沙埕。中藻以忠义激士气,所战辄胜;其部众颇不戢,向中以法戢之。马得功围福宁,向中兵少不能救;率涂觉华及襄武伯章义军,扈监国入浙江。取健跳、舟山,晋尚书,掌都察院。以郑彩横甚,叹曰:『此何天子、何节度乎』?值其父卒,监国使以墨绖视事。及舟山破,曰:『先帝以治行擢向中,向中不死难;华亭之役,不与沈、夏诸公死;福宁之役,不与刘公死:偷生七载,希得报先帝。今已矣!父死在殡、母老在堂,向中可无死;然不死则辱!我死,当投我于海中以见志』!墨绖诣陈锦;曰:『召君不至,捕何至也』?则曰:『招恐谕降,捕就死者』。翔步而出。明日,被杀。
招讨大将军朱成功起兵海上。传三世,至克塽降(详「闽海遗兵」);部众犹多入海者。
儒士洪有桢、杨涞起兵漳浦。有桢工书,名溢海外,贾舶争市之。忽以侠士数百起嘉禾里,据漳浦,尽杀文武诸降人;监国嘉之,即以为令。未几,城陷被执;瞑目大骂不绝,磔之。悬首高竿,数日不变。一卒投之水中,夜叫号,若有击之者;乃罗拜而瘗之。
涞亦以起兵,不屈死。
在籍御史沈佺期、光禄寺卿林桥升、户部主事郭符甲、推官诸葛斌起兵泉州。符甲家居,与佺期等誓众起兵,亲身督战;遍体皆创,斗犹不止。或断其首,乃仆:暴尸七日,面如生。乡人义而葬之。佺期后没于台湾。
桥升及佺期、符甲共会监国围漳州,斌约杨义为内应。某夕,守者移义于他门,斌不知而往,一军尽没。斌、义皆死。
郭必昌子显,亦谋内应。事泄,一门十三人皆死。
义士林忠起兵于南安。居于双溪,与陈奇、陈已相应。马得功攻双溪,奇、已以郑师来援,两人皆死。忠走入海,往来闽、浙者八年有奇。及郑师再入,忠更破德化、大田守之。宜永贵等来攻,不克;久之,乃没。
佥都御史田辟起兵入卫;锦衣王之臣奉隆武帝命阅其军,诬以冒饷,逮下狱。然兵皆实籍,饷亦己资,官未之给也。已而遇赦,拥众楚、粤山谷间,崎岖不屈。久之乃败,抗节死(辟起兵、殉难非一地,而始于闽,故系之)。
闻之闽中义旅,数抵江、浙,其期更远;诸人而外,匿山林、走海岛至于屡岁者,殆不胜计数。然无纪着,皆湮逸。惟周之夔亦起兵,人以其党阮大铖,薄之。
职方主事周师文起兵兴国山中。金声桓复为明,师文应之;刘季矿表授今职。复入耒阳,军中身先士卒。何腾蛟不之喜,乃之酃县遇盖遇时,使复吉安。遇时欲降,师文涕泣,以大义止之。遇时怒,竟被杀。
举人郭金召起兵湖潭。金召貌奇伟,议论风生。流贼陷湖南,请于何腾蛟,练乡兵以守。已知不可为,绝口时事。腾蛟两荐之,卒不起。临终题其碣,曰「遗民郭金召墓」。
监军御史余鲲、主事李春甲起兵复宝庆,值何腾蛟下长沙,遂依之。腾蛟死,鲲、春甲重茧入桂林。桂林破,走入山野,不食死。
诸生邱式■〈耒予〉起兵黔阳。式■〈耒予〉倡团练,御贼徐步。诣行在上疏,授待诏;招抚诸镇将,会李若符军。被执过沅州,褒衣大带,见徐勇不屈;勇致之武昌,不杀。式■〈耒予〉誓死,为文自祭;云以汨罗之水、首阳之薇,致祭于邱君之神。遂被杀。及北京赦使至,已无及矣。黔阳破,若符亦死。
贵溪王常彪起兵永宁。贵溪,荣藩裔也;荣王死,王与总兵项登华拥其余众,招兵苗中。出攻沅州,降将线瑨击之,败绩;线国安复来攻,王固守。未几城破,王及登华、吴尚应皆战死;苗兵死者万人。
荣王由桢起兵辰州。俄,败死;贵溪王统其众。
有遂平王者,亦起兵死(以时日、居地不能确,附之)。
义士谢照、龙尚可起兵耒阳。屡与孔有德兵角,卒败没。
监纪推官闻大成起兵酃县。大成甫起兵,遽为兵执;在狱慷慨悲歌。临刑,神色不动,观者雪涕;大成曰:『无劳诸公痛我,我亦痛诸公之生也』!
文渊阁大学士总督五省义师唐诚起兵永州。诚受父绍尧遗命,及兄谊毁家起兵,助瞿式耜守桂林,擢今职;与腾蛟相犄角。湘潭破,谊奉母居龙虎关,诚入肇庆。马蛟麟执其母入粤,诚号泣上印绶,自囚赎母;蛟麟礼而释之。或以其名入簿牍,作诗曰:『无如世相拂,此谊不忍绝』!入秦人山以终。其弟访,官庶吉士,知制诰;亦奉命入楚,联络诸镇。知不可为,痛哭为僧,称「食苦和尚」。
崇阳王起兵苗中。入苗地,散金帛、敕印号召;土司、苗民翕然奉之。出攻黎平,陈友龙击之,王被执,死;连营皆溃。
兴化土司某,独拥奉国将军晖奎入其寨,以兵千人誓守。友龙复攻之,王及土司皆死。
湖南当黔、桂之冲,兵贼所萃。戊子之间,义师大起,湘州人士多预其谋;事后被逮者,三百有奇。湘阴陈之宣等其著者,其它率不可考。宝庆、武冈、辰、永、沅、靖之墟又邻苗寨,汉民、苗族愤起义者亦十百计。一屠于郝永忠,再破于屯齐及诸战守死者。文献无征,益不能详矣。
大学士陈子壮、举人杜璜、邑绅李星一起兵广州。子壮闻苏观生更立绍武,止之不可,退居九江村;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总督福建、江西、湖广军务。未行,而广州陷。久之起兵,多番鬼、蛋户民,称善战。陈邦彦使来结,故知州梁若衡、指挥杨可观、杨景晔亦招花山盗三千人约内应,期以七夕宵入广州。子壮喜,先二日发。可观闻之,曰:『死矣!可奈何。谋必泄』。语未毕,被执,使举其同人;怒曰:『今日斫头终,不图缓死杀天下英雄』。佟养甲杀之。子壮走五羊驿,邦彦后至,曰:『公无再误。今成栋必至,我伏苇中,公以青白旗为识,以大舰阵于西;合击之,必大克』。成栋还至禺珠州,伏起,烧其舟;成栋惊却西,邦彦逐之。昏黑,子壮兵望帆樯若栉,谓皆成栋军,阵动;子壮令未遍,后军已走。成栋乘胜击之,子壮大溃,走九江;其子上庸战死。值御史麦而炫来迎,子壮从之。成栋使降盗郑昌为导,破高明,执子壮送广州;养甲曰:『不极刑,无以栗众』。召降臣何吾驺、王士俊、李觉斯、黄应华数十人,列坐观杀子壮。衣以赭衣,舁历四门,子壮不可;刃之数十,大呼高皇帝、烈皇帝不绝口。养甲以木丸塞之,坐而磔诸台讫,举酒属吾驺等曰:『畏乎』?皆曰:『畏;不敢异』。复析子壮骸,投之四野。子壮母朱氏,自缢死。及养甲降,永历帝赠子壮太师、番禺侯,谥「文忠」;即以养甲为祭谕使,养甲愧欲死。养甲后为李元允所杀;将死,恍惚见子壮射之云。仲子士图被获,家童伯卿请磔己赎主孤,乃免;后以中书统旧部居于山,久之乃烬。
星一、璜攻肇庆,败死。
巡抚张家玉、举人韩如璜、大姓陈文豹、林洊、朱四维、指挥谭某起兵东莞。家玉以侍读监郑彩军;彩遁,家玉入新城,与知州李翱力战。隆武帝大怒曰:『统将入关,令文臣陷阵,何以自解』?玉乞骸,曰:『得从七旬王父母、五旬父母,死不恨』。优诏答之。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信;乃募军潮、惠间,说山贼数万,皆下之。将赴赣州,而汀州陷。值到窖(东莞治州)何不凡、黄子元使迎,家玉遂居之。林如玉兵亦起,家玉与共攻东莞,克之;籍降臣李觉斯家以犒士。甫三日,成栋兵至;如璜战死,到窖亦破。家玉祖母陈氏、母黎氏、妹石宝入水死;妻刘氏被执,断体死。家玉彷徨无所止,而文豹以西乡兵来迎。文豹者,大豪也;与故南海指挥安宏猷、训导张治、举人张恂、尹斌皆起兵入东莞,杀典史张元鼎,遣使迎家玉,期与合。乘胜复新安,屯于赤冈;屡及成栋军战,杀伤相当。及成栋兵大至,文豹及宏猷皆战死,治、恂自缢死。文豹死,灵爽殊异。未几,争庙之。其后厘祀典,文豹庙独存;比于江阴之阎、陈,闽之朱成功诸人矣。家玉走铁冈,觉斯子因覆其族,墟落皆尽;家玉恸哭过之。缘途召集,得姚金之、陈壳子三千人取龙门诸邑而却走(详前)。家玉有奇气,少好剑术;多结豪杰士。北都陷,被执,不杀;乃伪为文谀贼,乘间南走。至留都,马士英恶其出周凤翔门,罗织之,削籍;居浙江,与苏观生同扈隆武帝入闽,擢官。以郑芝龙不可恃,请出关效死;遂令入江西,解抚州围,战守于新城,称能军。故蹶而复起,所至奉之。至是,更募万余军,为龙、虎、犀、象四名。攻增城,破之。成栋使闫可义、杜永和以马步来攻,家玉三分其军,倚溪崖以自固。大战十日,力竭被困,诸将溃围出;家玉叹曰:『矢尽炮竭,欲战无具;将伤卒尽,欲战无人。乌用徘徊岛屿,以颈血溅敌人哉』?遍拜诸将,投野塘死。兵戮其尸,送首于养甲;值诸降臣观杀陈子壮,李觉斯恨家玉,离坐请视,曰:『无为所欺』!养甲曰:『此貌清正,固是义士;必家玉也』。卒年三十三。永历帝悲悼,赠少保大学士,封增城侯;父兆龙固在,即以爵之。从弟有光、有恒及邓栋材、韩如璜、杨如远十余人皆从死。
洊为家玉师,与同谋起兵;临刑,为诗曰:『独怜一片忠精骨,不死沙场死法场』!
四维,诸生;谭官指挥,逸其名。陈子壮围广州,四维、谭自上游起兵应之,断飞来寺山口,攻下三水;子壮奏授主事,谭亦进秩。子壮死,四维守清远;城陷而死。
诸生阮大年、李子俶、乡绅黄春荣、黄奇策、义士王兴(此别一王兴)起兵新会。大年闻庄烈帝崩,哭于崖山杨太后庙,聚海舟四百,将发。子俶亦以国变,书「大行皇帝位」于家庙,哭之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可乎』!旬日得五百人,又降海盗于昆仑可千余人,毁家具舰;闻大年在崖山,赴之,相抱恸哭。宏光帝立,携其众自海道入卫;飓风大作,飘没过半。甫至崇明而南都覆,从者亦溃,乃还。及黎遂球在赣州,两人赴之,曰:『从公觅一死耳』!城陷,两人力战死。
春荣、兴得兵万余,李成栋使招之,春荣斩以徇;寻败死,兴亦死。
奇策,亦新会人;起兵而死(或谓即春荣云)。
虎贲将军王兴起兵文村。兴以勋臣裔起兵;唐王聿■〈金粤〉脱出于广州至,兴奉之甚谨。文村在万山中,一线鸟道,人不能入;兴军守之,且耕且拒,李成栋、佟养甲无如何。
成栋为明,王及兴奉表于肇庆;广东再陷,兴仍故屯历十余年。尚可喜屡招之,不听。既而食尽,又闻永历帝讣,乃邀可喜客金光至,饮之;挥涕曰:『吾受明恩二百八十余年矣!天不之祚。然兴岂能为降将军乎』?语次,一人突入,则故侍郎王应华也。相见于邑不成声。饮三日,语光曰:『所以邀子来者,明吾不背故主之忱耳』。命五子出拜,捻须裂眦而呼曰:『兴不能回天,命也』!尽召其妻、妾登楼,手发连珠炮自焚死;王亦服脑子死。光以其五子出,其部走入海者犹过半。
义士陈耀、林贤举、苏来、刘子葵起兵惠州。进攻广州,不克而还。寻以败死,苏来亦死。子葵败为僧,复谒永历帝于肇庆,使知龙州;扼其门使黄应杰等,不得叛(?)。有谗之者,即日弃官去;后入于厦门。
义士赖其肖起兵潮州。降将文贵、陈虎、余成隆来攻,其肖斩之。未几,败死。
又某寨民起义,奉宗室赵王某。李成栋来攻,王即祝发遥光寺。会陈子壮启至,成栋执王缢杀之。
总兵霍师达起兵胥江。迎陈子壮为军主,又合陈邦彦军三水。李成栋来攻,师达以火舟出栅战。成栋败走,追之;风忽反,舟挂于栅,师达战死。
大姓陈顺简起兵韶州。败死。
义士赖熊起兵建阳。复其城,寻败没。
义民某某起兵光山厂。地在湘、粤之交,自英德之沧光厂逆流而上,为阳山、为连州、为连山县,达于湖广;深邃险峭。人工于铳,背发之无不中。弋阳王某避乱其中,土人戴之。李成栋屡攻,不能入。反正后,使洪士鹏往,亦不得入。宣忠伯王承恩自请往,遇王阳山;众共留之,不得出。其将彭鸣京、锺某、罗某愿以其部随承恩出,图自效;亦不果。
指挥白常灿起兵清远。奉陈邦彦,守之。矢尽援绝,常灿力战死(或曰:常灿即白荣,守清远。陈邦傅众至,衣服皆明制;常灿不知而迎之。已知其降,大怒,呼其名而詈之不绝口,遂死乱刃之下。清远屡被攻,荣与常灿疑两人,俟考)。
给事中陈邦彦、大姓崔良槚(一作良先)起兵高州。邦彦为苏观生使桂林,夜二鼓,永历帝召入舟,太妃垂帘西向坐,丁魁楚侍;语以观生立君事,邦彦谢不知,且请急返肇庆系人心。永历帝悦,授给事中;使还谕旨。闻彭耀死,入高明山中。李成栋陷广州,邦彦在山中昼夜哭;曰:『禁旅弱,南宁又远;独以奇兵袭广州,此孙膑所以救赵也』。闻万元吉部余龙在甘竹滩,溃卒赴之,至二万人;使攻广州,己督高明军来会。移书张家玉曰:『桂林累卵,得牵制之,使无西逞,则浔、平之间可以安辑;是致力于此、收效于彼也』。家玉然之。李成栋急还救,声攻甘竹;龙卒内震,各引还。已使其门生马应芳会龙攻顺德,取之。未几,败;应芳赴水死。龙战于黄连江,舟师三百皆被焚;龙亦走。邦彦弃高明,攻龙门而守之。佟养甲得降人,知攻广州策出邦彦;掩执其子妾,使招之。报曰:『妾辱之、子杀之,身为忠臣,义不顾妻子』。养甲壮其节;会李星一等兵又起,乃杀之。邦彦使约陈子壮伏禺珠州击成栋败之,子壮败而走;邦彦收其军攻广州,城中揭杨可观、杨景晔首示之,皆内应者也。邦彦哭而祭,退军三水。霍师达、白常灿、麦而炫各使以城邑奉邦彦,曰:『清远,广州咽喉也』。引其军赴之,横江树栅绝岭北道。成栋水陆二万众攻之,师达首战,邦彦逐北;风返,成栋乘之,师达死,邦彦众大溃。成栋攻之,邦彦及诸生朱学熙固守十日,不拔;穴城轰之,药发而陷。邦彦自起兵,日或一食、夜则坐寐,与士卒共甘苦;故其兵锐,常分援诸将。至是,以数人巷战。肩被刃三,不死;走朱氏园,见学熙先缢死,哭拜之。将入水,兵钩出之;与总兵曾天奇同被执,养甲磔之。谈笑就刑,神色不变;为绝命歌曰:『天造兮多艰!臣也江之浒。书生谈兵,时哉不我与!我后兮何之?我躬兮独苦。崖山多忠魂,先后照千古』!既死,其肝犹跃起,直击监刑者之面;其人怖,立死。天奇亦死,良槚死于高州。
湖南巡道黄公辅起兵入新会及新宁。张家玉思用之,既而败死。
御史麦而炫起兵高明。迎陈子壮,以故主事朱实莲摄县事。城破,实莲战死。而炫被执至广州,不屈;被磔而死。
漳平伯周金汤起兵于雷、廉州。金汤自滇至广东,聚兵雷、廉海中;龙门邓耀、王兴之将王懋德及李玉、黄确、郑球皆结之。为尚可喜所败,懋德、玉、确、球皆败死;金汤被执,死。
总兵黄海如起兵雷州。杀知府赵最、推官李宣国以守。使结朱成功攻广州,不克死。
推官张孝起起兵廉州,人多应之。为李成栋所败,妻妾入海死;羁孝起于军中。成栋再降,孝起得脱走。永历帝征之,自给事中擢抚南宁及高、雷、廉、琼四府。四州没,孝起走龙门岛,绝粒七日死。
总兵邓耀起兵于龙门,图恢复;周金汤结之。金汤败,可喜急攻龙门,耀出搏战,大败;走交趾,交人击其部,死者被海。耀走广西,入土司;被缚而死。
有萧图隆者,既降,复与洪彪、周祥、劳来、陈启新攻恩平、开平、阳春、阳江诸山寨,为尚可喜所击;图隆赴海死,彪等被杀。
分巡道陈武起兵琼州。拔临高、昌化,黎人响应,儋、崖道绝。高进库告急,尚可喜使张国柱击灭之。
其诸别部英六吉、刘良机、张兴龙、揭结、陈志良并起兵,据山险以守。志良战尤锐,尚可喜屡攻之,不能克。已知不敌,使其部薙发,免屠戮;已尽其室自焚死。部卒多走入海,不从其命。六吉诸部亦入于海。
广西巡抚方震儒起兵桂林。震儒闻宏光帝立,即遣兵入卫。俄受代去,兵以溃还。
宗室(封爵、宗派遗)朱盛浓起兵富川,及丰城侯李茂先屯黔、广、楚交界之山中,招致猺獞,攻拔郡邑,与李定国遥相应。线国安击之,寨多破;其弟盛添临阵死。明年,茂先败绩于融县,死之。盛浓辗转兵间,为期最久;自粤入川。至康熙元年,始被获;抗节而死。
贡生何复图起兵楚、粤间,结寨自固,以卫堵允锡。为曹志建所攻,被磔死。
广西自李成栋、曹志建、陈邦傅、李赤心、郝永忠、孔有德、孙可望交躏不已,忠节之志错出其间。桂林既亡,率犹据守。故定国再至,义兵四起,数且累百,争复为明。卒以边徼无征,失之。
举人贾锺斗、诸生刘士恺、龙明新起兵仁寿。先后拒战;城陷,皆力战死。
义士雷应奇起兵井研。闻贼至,曰:『奈何郡州无一杀贼者』!纠义勇拒于高境关;返至桑园,力杀叛贼,死。
给事中吴宇英起兵新都。贼授宇英以御史,不从;尽散其财,募兵三千入神仙洞,以待勤王。刘文秀围之三月,食尽,尽室自缢;义兵皆死。
游击曾英起兵重庆。英为陈士奇所制,屯白帝,兵不及千。进次涪州,大募士卒。值贡金十万至,英曰:『此进必资贼,不如留之』。旬日,得众十万,遂大振。既而败死(见前)。
分巡道刘长麟起兵涪州。曾英邀之,与击刘文秀、白文选,大败之。及英败,长麟亦死。
时兵部侍郎侯思恂、提学道王芝瑞亦先后起兵,思恂旋卒。
诸生董克治起兵合州。击贼不胜,保其峒不下。贼诱以官,不从。经一月,贼以火熏峒,凡三千人无肯降者;时比诸田横云。
义民蒋士铉起兵永川。集众二百,守州城。战于东门,被执;瞠目大呼曰:『速杀我,不降也』!贼磔之。
乡绅刁化龙起兵江津。献贼招之,不听。既而败死。
顺庆道叶可绪、知府史觐宸及李从彦、欧永祚起兵顺庆,图恢复。觐宸为贼所执,大骂而死。可绪等亦殁。
诸生樊明善起兵南充。明善闻北都破,丧服诣巡按龙文光曰:『鼎湖今逝,臣子不共戴天。公闻变三日矣,乃无所为耶』?文光深谢之。明善自集兵,御贼而死。
郎中李含乙起兵广安。含乙方居忧,贼陷其邑,募兵数千克之。其党马元利来攻,方战,被执。邑人王树从含乙为裨将,已溃围出,虑含乙被获,反戈杀数十人,与俱。不屈死。
诸生熊兆桂、李师武、鱼嘉鹏起兵叙州。兆桂首举义,师武附之。被擒,曰:『天运至此,任尔戮我』!贼褫其革冒鼓,悬诸城。
嘉鹏为伪官拷讯,厉声曰:『自我为之,恨不斩逆献耳』。与师武皆被磔死。
进士王启岁起兵安岳。得万余人,战死于阵。
石泉王聿锵起兵叙州、马湖间(聿锵作聿鋡,似误),克其城,土夷服从;李国英为徙镇重庆以备之。其死也,距永历帝已亡后;盖义兵之殿矣。
巡抚马干起兵达州。贼陷重庆,谓官军不足惧,以少众守之。干起攻贼,败走;遂复重庆。后死于难(见前)。
副将朱化龙、通判万文相起兵龙安。克茂州,与詹天颜守之。献贼毒四川,屠戮无宁宇;惟龙、茂间以化龙诸人屡创贼,祸少戢。已与天颜复龙安府,斩贼将王运行;擢化龙总兵官,屯茂州。李国英攻之屡年,不克。及川中诸将降溃,化龙犹固守。已而城破,被执;不屈死。其马见之,亦悲鸣踯躅而死。
同知詹天颜起兵松潘,与朱化龙相结。松潘之间不大被贼者,天颜之力也。寻及化龙复龙安府,擢抚其地。及李国英攻石泉,天颜力战,被执死。
长沙知州高明起兵建昌卫。刘文秀再至,明拒之焦家屯;败,自焚死。
户部员外郎范文光、举人刘道贞、芦山举人程凤翔、雅州诸生傅元修、傅元览、张士麟、唐默、锺之俊、胡大生、温其仁、温其信起兵雅州。文光及凤翔等奉镇国将军平■〈木鼎〉为蜀王,推黎州参将曹勋为副总兵,己监其军,与刘道贞相结。及杨展死,文光愤入山。刘文秀入雅州,文光赋诗一章,仰药死;凤翔等多败没。道贞自邛州走雅黎,与曹勋起兵;贼至,击之小山关,大败之,斩首千级。贼还据邛州,道贞使其子揆度攻之。贼搜道贞妻王氏,环手械颈,使招揆度;大骂不从,贼支解之,遗骼皆尽。揆度亦没于阵。而沈道已南不被兵。
诸生叶大宾为贼胁为令,乃即与绅士密檄贼分守浦江、大邑;已矫贼令杀其酋,帅州民万余夺西门去,亦奇士也。
通判王懋烈起兵松阳。俄而败,举室死之。
参将曹勋起兵黎州。居数日,宗室平■〈木鼎〉至,勋及范文光、程凤翔等共奉之。贼党来攻,勋大败之。其后屡创贼(见前),范文光字其境曰「忠孝路」;复偕诸将攻川南。及杨展死,勋失势,遂被执。
武进士杨展起兵犍为。展负材武,与曹勋共守成都;兵少不足用。城陷,贼缚之;未杀,展断其索,跃入江泳游而下。至嘉定,贼已改州为府,使其党守之。乃复至犍为起兵。其后名大着,川中诸将恃若长城。时共推曾英为上将;然英军律、材武皆不及展。献贼弃成都,亦隐畏展;独李干德恶之,使杀展,急攻嘉定而没其赀,蜀事益裂。
指挥王万春起兵泸州卫。万春愤多降贼者,以屯兵数百拒战;被执,合门死之。
贡生黎应大起兵夹江。应大潜结乡邻,倡义恢复。事泄,贼支解之。子照斗、照达、照鸾,皆死之。
千总周鼎昌起兵镇安。为木城,以拒贼;刘文秀为桥于青衣之夹江以围之。鼎昌潜断之,沉其士卒甚众。文秀走还,鼎昌蹙之南岸,斩获无算。文秀出不意,覆之。
千总廖佐(峨眉人)、杨世泰起兵罗徽堡(峨眉治也)。佐、世泰以堡兵、义勇千人入峨眉守之,与杨展相应。已而败死。
义民余登皞起兵眉州。贼将狄三品驱民于道姑庵原田坝尽杀之,凡五千有奇。皞裂衣为旗,集遗民栅于醴泉河;贼至,众以耰锄、白棓杀之。贼走东馆,皞使伪献酒米,贼纳之;夜半袭之,内外夹击,复斩数百级,遂名「铁胜营」,起兵者多归之。相持二年,贼不能胜。后为向成功所杀;成功亦为吴三桂所破(见前)。川中义旅异他省,往往自贼;故杨展死于袁韬、花汉斗于汤国聘、登皞覆于成功,盖无能节制之者。
宗室朱盛浓兵巴东。辗转数四,后入于小尖寨。寨破,被执而死。
诸生余飞起兵花溪。地枕飞仙关,青衣水又阻之。飞伏谷中,使诱刘文秀入;伏发,不得出,斩级三千。及文秀再入川,屯于天生城;飞攻之,单骑被围,力杀数人死。
中江、射洪之民闻贼至,结砦阻守,贼不能破。使人伪为藩王子某至,民竞戴之;贼兵突至,其人内应,民寨皆破。以不得其主名者,附志之。
总兵王祥起兵于遵义(于蜀为枝附)。祥以九子隘官起,出师綦江,声望并曾英;王应熊尤任之。后死。
僧晞容起兵于豹子峒。晞容,七宝寺僧也。贼攻豹子峒,晞容曰:『峒中数十万生灵,可坐视死乎』?纠义勇五百,身先冲贼,大败之;围解。相持久之,复杀贼千余。一日贼突至,遂为所杀。
六番招讨杨之明起兵天全。与宗室御史朱统■〈金尹〉、举人郑廷爵击贼雅州之飞仙关,兵败被杀。廷爵收兵再战,没于阵。统■〈金尹〉劾丁启睿疏,脍炙人口。卒起兵死。
宣慰使马京、土千户李华宇起兵于黎州。贼惟惧土司难服,铸金印四出招诱。京年纔十六,掷印不降;伪将苗甲至,京及弟亭密攻之,擒其党数千人,杀以禡旗。遂讨献贼,使白翠寰招富庄头人姜、黄、奈、李、张、包、蔡七姓助之。华宇时八十矣,亦以土司起兵,即七姓众将之。而海崇堡指挥丁应选、宁越营守备杨起泰固受巡道胡恒檄,以兵入援;闻恒死,遂与京、华宇合,凡兵万人。与贼大战于雅州之龙观川,杀数千人,擒伪总兵方甲。贼不敢逼,沈、黎之间不被兵者数年。及刘文秀再入川,京先卒,亭犹死守;被执,不屈而死。华宇苦战,贼擒而磔之。应选老矣,亦没于阵;并七姓头人无一降者。
总督李若星起兵云、贵。若星闻北都□,使胡一青、赵印选兵入卫;宏光帝立止之,曰:『果至常德,即隶何腾蛟』。命下,而一青、印选已入江西矣。若星旋受代,后以尚书死滇难(或曰死武冈州)。
乡官顾人龙起兵定番。孙可望入,人龙率土兵拒战杀贼。
知州吴子麒起兵新宁。可望至,子麒谓在籍主事刘绾、杨元瀛曰:『吾侪,明老臣也;坐视贼党屠戮乡戮,何以见先帝』!因起兵扼贼要路,败之。嗣贼益众,为所擒;各不屈死。
举人段伯美、诸生余继善、耿希哲起兵晋宁。推昆阳人程师孔为军师。李定国攻之,师孔遽遁;伯美、继善兄弟知弗敌,自刎死。
知州夏训祖起兵呈贡。俄,败死;祖训盖与伯美等共事者。
知县周柔强起兵江川。拒李定国于抚仙湖,败绩;死之,一军皆烬。
举人席上珍、金世鼎、晋宁知州何思大起兵于姚安。贼至,上珍谓思大、世鼎曰:『城尚可守,曷起兵拒之』!各散家财,募士二万为固守计。事未竟,而贼张虎至,一战而败;世鼎自杀。上珍、思大被执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厉声曰:『我大明忠臣,肯为若屈耶』!骂不绝口。可望褫其革,自顶及踝,骂声犹隐隐也。思大亦合室死。
时云南义兵大起,孙可望、李定国解鹤庆之围,争昆明、呈贡、晋宁、归化间,富民死者无艺。忠义之士,悉为所烬。
守备张伦起兵于铁索营。可望屠之,伦亦死。
土知府那嵩起兵于沅江。那氏世袭土知府,嵩亦循法,聚书千卷,甲于滇中。永历帝过其地,嵩帅子熹出谒,供帐卑谨;筵列金银饮器,宴毕以献。曰:『此行上供少,聊供乏耳』。及李定国在缅,以敕印召土司,无或应;嵩与故将高应凤起兵,传檄远近,总兵许名臣、土司龙赞阳皆与台,将偕定国攻缅甸,迎永历帝。吴三桂攻之,嵩战不胜,入城守。遣使告急于定国,定国将救之,为孟艮土司所击。三桂掘濠困之踰月,应凤战死,嵩尽室登楼纵火自焚。土民皆巷战死,沅江如洗矣。
土司龙吉兆、龙吉佐起兵于马乃。马宝等攻之,兆、佐誓死守七十余日,栅破被执。吴三桂问何为反?两人曰:『我受国恩三百年,仗义而死,何为反』!又曰:『独不畏死耶』?曰:『我两人以忠义死,不愈于尔不忠、不孝而生乎』?同声大骂。三桂怒,截其舌而杀之。以其地为普安州。道人梅某与尹士表、张琦谋兴复,假沐罕忠书,使宁州土司禄昌贤起兵;事泄,皆死。罕忠,沐天波子也;将死,语妻龙氏曰:『吾且不测,汝妊脱生子,可无绝先人嗣』!使内官滕九德、仆白君爱匿之滕飞熊所,龙氏得代不死。其后新兴土司王耀祖等兵起,知龙氏生子曰新保,檄告诸蛮,以滇边土司续,重沐氏也。及败,匿新保;三桂弋杀之。耀祖等多死。
而水西安坤亦总兵,皮熊耸之起云(存以待考)。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六
东南殉节
佥都御史左懋第闻将遣使臣,自以母丧在北,请行;陈洪范、马绍瑜副之。行次北京,以衰绖入;或讶之,曰:『国丧也;且有母丧』。又争待使臣礼,乃馆之鸿胪寺。刚林责朝见;曰:『未谒梓宫,不敢见』。时刚林犹未悉中朝事,洪承畴教之;懋第与之反复辨论,声色俱厉,刚林亦心折。索国书,不予;以金币及谒陵物见之。使参谋陈用极请期,不许;乃帅将士哭临三日。多尔衮重其节,使还;以陈洪范谋,复自沧州执懋第还,拘诸太医院。承畴、李建泰等往责之,不屈。
明年,从将刘英、曹逊、金镳逾垣入,懋第为遗疏使镳还奏,则金陵没矣;逊曰:『如何』?懋第曰:『天命若此,复何言』!绝粒七日,痛哭誓死。
值使懋第等皆去发,懋第与陈用极、游击王斌、王廷翰、张良佐及守备刘统皆不可;副将艾大选、傅浚首从令,懋第执大选杖杀之。浚惧,为蜚语;遂下懋第狱。再令去发,大呼不可。多尔衮责其立君、用兵、抗礼、匿国书、杀总兵罪,懋第辩侃侃。多尔衮以询诸降臣,陈名夏请杀之;懋第曰:『若先朝会元,何面目在此』!又责金之俊曰:『汝乃无耻』!遂杀之;神气自若,南向四拜曰:『臣事大明之心尽矣』!为绝命词曰:『漠漠黄沙少骑过,片云南下意如何?寸丹冷魄销将尽,荡作寒烟总不磨』。端坐受戮,刑者泣下。死时大风昼晦,卷市棚入云际。赵开心启救,懋第已死。
用极、一斌、廷翰、良佐、统皆抗节死(懋第死于北,以自南京往者故列之)。统即所称「蓝面将军」也,骁勇冠群而青面云。
治中萧协中与高桂、许来春,共守泰安州。城陷,协中入井死。同死者,举人徐柟,骂贼城上死;生员王德昌,巷战死;匡国铉,溺井死;房伯龙、黄应瑞、萧献吉、杨应荐脱(?)、曾隆、赵圣文,先后不屈死;布衣冯魁轩,阖门自焚死。
海丰教谕厉必中,日照人也。闻京师陷,不食死。
长山农者鞠鸣秋,闻庄烈帝变,大恸;自缢死。时霸州乡民犹演剧,人之相去如此。
国子监博士沈迅及弟迓居莱阳,负武技,结砦自保,捕诸土寇略尽。满洲军攻之,合门皆死。
广灵知县阮泰家居洛阳,闻京师陷,衣冠望阙拜,不食死;妻朱氏从之。
归德通判张崇垣闻变,以身殉。
商城知县张国光闻变,北向而拜,自缢死。
仪封知县陈三益闻伪使至,同官劝出迎,碎所佩印,不屈死。
信阳布衣岳光奇闻变,跃入井中死。
辉县农者牛亿富、方芸,闻庄烈帝崩,走百泉,跃入水中死。
及多铎兵南,巡按御史凌駉以数百人入满家集。或招之降,斩之;欲自裁,众共持之;使其将以遗疏、诰敕还南京,投其印于井中。俄闻豪格令,必生致凌御史,否且屠归德;叹曰:『与其慷慨殃民,曷若从容就义乎』!与从子润生入其军。豪格雅重駉,酌酒劝饮,辞;执学道蔡凤、监军道吴瑞斩阶下。駉知其意,曰:『吾早办一死来矣』!乃送之馆,赠以大帽、貂裘、革舄;并不受。夜与润生缢,遗书豪格曰:『世受国恩,济之以死。愿将军无负初心,永敦邻好。大江以南,不必进规;否则,扬子江头凌御史,即钱塘伍相国也』。豪格殓之。
徐州诸生王养心闻北都陷,绝粒七日死。
分防徐、沛游击朱贤,尽职死。
邳州诸生陆台辅忿刘泽清张饮,衰绖入见,责之曰:『国破君亡,乃若此乎』!王燮使引去。视其仓粟曰:『尽此死』。明年粟尽,再拜自缢死。石楼寺僧敛之毕,亦死。
总兵侯方岩独以其部援泗州,力战而死;一军尽没。
赣榆都司王有年、守备某,以御北兵力战死。
盐城诸生李朝才闻庄烈帝崩,不食死。
督师太傅兵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史可法,在军暑不张盖、夜不解衣、食不重味。四十无子,夫人欲为之置妾;太息曰:『王事方殷,敢为儿女计』?开府扬州;除夕,遣文牒夜半索酒■〈酉肴〉肉分尽,乃取盐豉下之。思先帝泣,凭几而寐,诘旦未寤;知府任民育曰:『相公此卧不易也』。命仍击四鼓。亲料文牍,从者谏,婉谢之。覆多尔衮书,义炳星日。
及自白洋河还,诸镇皆叛,惟总兵刘肇基应檄至。过高邮,不见妻子。请战不从;乃分守北门,炮杀攻兵颇众。副总兵庄子固有众七百自归德驰三昼夜至,一军皆刺「赤心报国」字;可法督之,守扬州。为书,辞母妻及伯叔兄弟。呼部将史大威曰:『我无子,汝为我嗣,以奉吾母。我不负国,汝无负我!死当葬我高皇帝侧;其或不能,梅花岭其可也』。固守扬州,以西北门险,自当之。苦城堙隘,属板民房,便登降。语诸幕佐,使之行,故应廷吉等多自便。多铎日轰城,墙堞皆摧;可法犹誓守。忽传黄蜚救兵至,又讹为黄得功军,乃陷。论者谓可法弃白洋河,一夕返扬州,天长、六合并不守,扬州自削。然可法之出,一挠于马、阮,再掣于诸镇,卒败于左良玉之叛。仓卒济江,势无可为,宜其败也。庄子固、许瑾(瑾,官副将)拥可法及小东门,瑾中流矢死,子固以其军力战死。可法大呼曰:『我督师也』!遂被获。拥见多铎,劝之降;厉声曰:『吾意早决,与城俱亡』。乃杀之。
肇基以四百人巷战,杀伤千计;力竭而死。副将乙邦才,骁勇善战;城破,自刎死。中军旗鼓马应魁,每战披白甲,文曰「赤心报国」;亦巷战死。员外郎何刚,以水师隶可法;马士英恶之,出知遵义府。可法垂涕曰:『子出,吾谁倚』!刚亦泣,誓相依。
及多铎兵南,刚以军入扬州;可法曰:『危矣!不如出号召以图后』。刚叹曰:『天命已去,谁复应者?刚为君则死之,为知己则死之!濡忍无成,非智士也』。城破,以弓弦自经死。庶吉士吴尔埙,断指遗父曰:『尽家财以畀军;身不归,指可葬也』。从守扬州,入井而死。幕客卢渭,率诸生上疏,请毋以可法出督师;有『秦桧在内、李纲在外』语。又与归昭辈同居礼贤馆,量授官职;分守钞关,自沉于河。扬州知府任民育绯衣坐堂上,被杀;血渍础石,至今不灭。江都知县周志畏既受代,继者罗伏龙甫三日,两人皆死。惟可法尸不可得,多铎为招魂葬之梅花岭。大威归山西,岁时一省视之。至余〔盐〕运使扬振熙、佥事黄鋐、同知王缵爵、曲从直、知县吴道正、县丞王志端、训导李自明及督师卫允文、在籍侍郎张伯鲸、中书舍人陈爊、举人伯允(即爊子)、幕客胡如恒、顾其龙、龚之厚、陆睆、唐经世(其十二人不得其名)、诸生高学缵、王绣、王续、陈某(今其地呼陈秀才坟云)及宋祥远夫妇、韩默暨妻萧氏、子彦超及汪应坤、张映发、刘庆远、王廷佩、佩弟廷瑜、廷琏、史大相、史大儒、金飚、吕家齐、饶余、汪自盘,皆死;武臣副将娄挺、汪云龙、李豫、参将陶国柱、冯国用、陈光玉、李隆、徐纯仁、游击李大中、孙开宗、龚臣、都司姚怀隆、解学曾、指挥高一麟、武生戴之藩、义民张有德、冯应昌、陈天拔、陆愈、舟子徐某及可法之仆史书与诸妇女,死者不可胜纪。
如皋布衣许德溥闻扬州陷,刺其臂曰:『生为明人,死为明鬼』。遂抗节死;妻朱氏殉之。
和州诸生张秉纯、徐正夫,闻北都陷,秉纯绝食死、正夫自缢死。
含山诸生张不二,号泣绝粒死。又诸生某亦死。
安徽巡抚张亮,为左梦庚所执,挟以行;乘间赴水死。参将孟振邦、同知王心诏,皆不屈死。
怀宁胡土恂遇害,二子丹寅、绍虞悲愤不食死。
桐城诸生周日曜,绝粒九日死。
故济南佥事刘世芳,英山人;闻庄烈帝崩,痛哭呕血死。
镇江知府某、丹徒令某、推官某、参将徐永春,皆死。其后侍郎叶廷秀以隆武帝殁,去为僧;卒以忧死。
光禄寺监管自修,江宁人;闻贼陷北都,冠服肃拜绝粒死。
右参议王若之流寓金陵,闻京师陷,北向长号不食死。
钦天监挈壶正陈于阶知不可为,自缢于署;时多铎军犹未济也。
故宁国知县钱敬忠三上疏论时事,马士英格之,遂归;自称崇祯遗臣,卧病不出。明年,多铎兵济,仰药死孝陵卫。
董启明,官爵、姓字皆未详;以北都陷,自经死。
及宏光帝去,户部郎中刘成治见赵之龙入封府库,奋殴之;之龙走免。已闻多铎呼人降,曰:『国家养士三百年,无一忠义报朝廷邪』?题其壁曰:『钟山之气,赫赫洋洋;归于帝侧,保此冠裳』。自缢而死。
礼部主事黄端伯,或劝之走;曰:『临难毋苟免,我岂以僧活者』!为一帖与多铎,曰「大明忠臣某」。多铎招之,不至。挞其妾以诱之,不顾;曰:『杀耳,我必不谒也』。乃执之。问宏光帝、马士英状,皆贤之。下狱,为「明夷录」。多铎曰:『文山终不负宋也』!乃杀之。刑者左手刃,忽自颤;右之,亦然。端伯曰:『吾心不死耳,曷刺吾心』!乃死。一仆拱立于其侧,挥之不去;亦死。
主事吴嘉允奉使出;却还,谒方孝孺祠曰:『令后世知我与先生同志』。自缢死。
中书舍人刘廷祥曰:『固知国祚必移,不谓若是之速』!以书与子,善事祖母。吏部主事路天闲约同谒文庙死,天闲跪而逸;廷祥曰:『吾不负师友也』!投武定桥死。
又吏部尚书吴应瑞、刑部尚书高倬、光禄寺卿葛征奇、户部郎中徐有声、郎中刘万春、刘光弼、国子监丞陈正龙、国子生吴可箕、武臣孝陵参将杜学伸、武举黄金玺、布衣陈士达、小奄某、申佳允之仆某、武定桥舆人某、百川桥乞者某,皆死。乞者且为诗题桥柱,盖非常人也。
而东瓯王十三世孙汤南金,闻永历帝入缅后,绝食死。
开平王裔常元亮,至永历帝已亡,犹诀妻子、告坟墓,航海说朱成功使大举;行至舟山,不得渡,发愤蹈海死。
金坛县诸生王崇图、王荣图、王明高,俱以王明彻死。布衣王汝绍亦死。
六合未被兵,诸生马纯甫独砺节死;自题桥柱曰:『与死乃心,宁死乃身;一时迂事,千古完人』。
祁门举人马嘉,闻烈帝崩,自缢死(金玺谋募兵守南都未成而死,故列「死节」)。
故定海知县孙茂华,南陵人;闻北都陷,自缢死。
布衣陈公辅,贵池人;闻庄烈帝崩,痛哭自缢死。
铜陵知县胡鲲化、典史胡国瑨、训导张缅,皆励节死。
东流知县陈九万,城破死之。而都司董四明,则先死南都云。
吏部尚书张慎言乞罢,赉银币、诰荫。慎言表辞,曰:『先帝山陵未卜,而臣祖父先受丝纶;青宫皇子安在?而臣子〔孙〕妄叨恩荫!况风尘不定,驱逐虎豹;回首长陵松楸、禾黍,诸臣何以为心而侈论乎』?及陛辞,宏光帝曰:『晋疆未复,卿已无家;沿途侨寓,待召可也』。慎言止池州,孤孙来侍,曰:『祖孙相聚足矣』。国亡后,抑郁甚;疽发于背,命无药,卒。年六十九。
兴安州同覃天明致仕归太平,闻变,不食死。及左梦庚陷太平,训导王德明携妻妾入水死。
靖国公黄得功抗节死;夫人翁氏,尽沉其军赀于江,赴水死。其家合葬之方山。总兵翁之琪入水死。
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雅见重于隆武帝,郑芝龙嫉之。道周既出师及芋源,赋诗自励。请饷不得;隆武帝知之,赐以御札。号召之下,更得百人。有谮其通外藩者,隆武帝不信;驰使告。道周疏言:『臣田无一亩、居无一椽;幸以是见悯于主上,然不能见悯于豺狼。行年六十,独持一片血肠,为高皇帝、列宗与天下黎献相对于白日。一月之内,四疏乞师。凡诸子弟慕义勤王,虽天性使然,亦恐臣孤只耳;每一相见,涕泗沦涟。溽暑未收,毒水四下;建宁以还,渴而道饮,病者八九。一日下操;十队之士,半呼不起,遂损健将陈伯舆。念其射力尽于盂水,四顾环堵,何能不哀!今复稍平,遂劝出关。此亦臣子顾曾受朝廷之眷乎!而摅积若此。在廷之臣不共胆薪,而望影射沙,此何为者』?帝手札慰谕之。遂出分水关。
宁化诸生李世熊上书道周,极言孤军无助,徒以一身欲为王翦、吕尚所不能,殆必不可。道周不听;以其军历广信、衢州,复合数千人至徽州。俄,乐平陷,广信士夫迓道周还;义不反顾。
至婺源,战败;部将陈嗣圣死之。道周以马十匹、兵三百人进;张天禄猝至,道周分部力战。参将高万荣请登山凭高以视;方移师,黄澍以邑人习水势,导天禄兵自间道出。飞矢雨迸,军士皆溃,道周被执;天禄追之至于祁门江湾街口,一军皆烬。遂致道周于南京,博托重之;洪承畴等承其指使,说道周且去发。道周曰:『若从薙发国来,故薙其发;若从穿心国来,将穿心耶』?承畴请见,叱之曰:『承畴死久矣』!卒不见。从容著述;或求作字,无不应。
通判蔡春荣、赖继瑾皆以门生、幕客同被获。春荣为家书,道周题其函畔曰:『蹈仁而死,履险如夷;有陨自天,舍命不渝』。书赖继瑾函曰:『纲常万古,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忧』?临刑,书绝命词衣带间。至东华门,曰:『此近高皇帝陵,可死矣』!南面再拜,端坐受戮。隆武帝闻之恸哭,赠文明伯,谥「忠烈」。道周精「易」理,自知死难而必为。
同死之者,蔡春荣、赖继瑾、赵士超、毛玉洁、训导吴士绣、总兵曾德、黄辉先、副将蔡璋、龙胜、陈华、陈胜、陈辰、游击毕志忠诸人,皆抗节焉。而太仆卿刘振之、姚奇允、分巡道彭士望、监生涂仲吉、诸生何瑞图、吕叔伦,皆道周门生也;先后并死节云。
常州诸生文乘及其叔震亨,并不去发死。
石生某,逸其名;投西庙池中死。
诸生顾所受,作卷堂文,复为诗,自缢于学宫;遇救,复入泮池死。
董元哲,痛哭死。
卖扇者某,亦入池中死。
文城坝卖柴人,闻安抚使至,弃其柴及舟,入水死。
无锡诸生严绍贤,闻变彷徨太息,题壁上;及其妾缢死。
孙源文破家,刺血疏醮先帝,恸哭咯血,赋诗悲愤。其友询后事,曰:『家受特恩,死、吾分也。不及其它』。
员外郎华允诚屏居墓所,距南都亡已四年,坚不去发。逮至江宁,满洲、汉人多为言;允诚直立举手曰:『二祖列宗,允诚发不可去也』!赋绝命诗,被杀死。从孙学濂与被执,将宥之,不可;亦死。仆薛诚闻允诚被执,痛哭不食,先一日死。讣至,仆宋孝号泣触柱死。
武进诸生许某,被执,见降臣王国宝,毅然曰:『生无他志,但不忘明耳。今日之事,得含笑而去,不愿含泪而归也』。解南京,杀之。
宜兴故巡道高作霖,去为僧。
丹阳诸生王介休,死焉。
吴县髯叟某,樵于洞庭山中;闻庄烈帝崩,自投震泽湖死。
长洲督学佥事周大启,不食死。
诸生王家□、顾维寰,俱以庄烈帝崩,死。
原任少詹事徐汧题其襟曰:『汧乎!而忘三月十九日乎』?及苏州降,慨然太息。朱徽使入死于郡,汧曰:『我尚有家乎』?作书戒其子举人枋,自投新塘死;曰:『留此不去发、不屈膝之身,以见先人于地下』。其仆某,老矣;汧死,仆亦死。及敛汧,哭临者千计。有衣诸生服者驰而至,即跃入剑池中死;共怜其义,偕汧葬之,卒不知为谁也。
元妙观鬻面者夫妇、蓄鸦叟薛某,皆死。
常熟知县王■〈金燮〉及符道焕,偕死。
诸生徐峄,衣冠入泮池死;题其壁曰:『不欲立名垂后世,但求靖节答先朝』。
布衣屈坦之、祝舜龄,俱以北都之变,自经死。
诸生萧某妻,被掠至蠡口;见同列受污,大骂:『人何得偶狗彘』!兵缚诸桅,支解之,且食其心。众皆曰:『此烈妇也』。潜瘗其一体。
太仓吕琦云,以救父死。
诸生计翼明,自缢死。
徐守质以母病,不肯去;兵至,母及妹入井死。守质曰:『吾不辱身』。踞井骂而死。其友冯知十,亦诸生;见之而愤,力与兵斗,丛射之死。
诸生殷献臣,号哭死。
华亭教谕睦永明、诸生载泓、在籍尚宝寺丞徐念祖及妻张氏、妾李氏,皆死。衣工陆厚及妻,自焚死。
嘉定训导刘芳远,以庄烈帝崩,整衣冠北向而拜,坐于明伦堂自刎死。
上海里居按察副使顾回缙,以北都陷,不食死。
金山卫世袭指挥使廖承祖将往松江助义兵,吴志葵不可;承祖曰:『我自与金山存亡耳』。与子世禄亟治兵。及被攻,承祖躬当矢弹;攻者上,手刃堕之,屡进屡却。及李成栋兵来助,奸人内应,乃陷。父子巷战,承祖身受四十矢,骂成栋不绝口,死。世
禄被执,使降;曰:『食禄二百八十年,不当一死报国乎』!行及文庙,曰:『五死所也』。再拜而死(承祖为廖永忠裔,谓侯姓者非)。
参谋黄铭丹,从沈廷扬募兵崇明,且询鲁王。闻廷扬入舟山,抚膺曰:『事不可为矣』!南向痛哭,赴海死;妻施氏从之。铭丹,故崇明诸生。当流贼覆凤阳、焚祖陵,愤诀妻子,誓必灭贼;因献平寇策于当事,史可法引之为参谋。及廷扬以光禄驻淮安,铭丹谒之,曰:『丹在史公处无可见,愿假一旅自效』。因使募兵崇明。甫次浙江而监国去,铭丹遂死。
及朱成功攻崇明,定南伯徐仁寿力战死。
原任通政司陆培,居杭州。兵至,培将死,或止之,培曰:『需者事之贼,不见北都某某乎』?妻固防之。培绐之他,乃自缢;或救之苏,大恨。上书辞母;揖二仆,受以玦,曰:『宜成我志』!坐而缢死。
钱塘知县顾咸建,大学士鼎臣之孙也。闻张秉贞议降,力争不可;秉贞竟以潞王降,而使咸建往犒师。还,取诸丁种户籍尽焚之,走。被执,杀于六月,蝇不集其首者旬日。
临安知县唐自彩,固得民;叹曰:『无食无兵,守之苦父老耳;然我岂可仕二姓乎』?走之山中。新令诬其通鲁监国,执之。自彩及妾皆不屈死。从子阶豫,自彩挥之走,不可;亦死。
主事王道焜谓子均曰:『北都不死,将有为也;今何望哉』!自缢而死。
训导过俊明,已弃官;复值丁祭,冠带执笏与诸生往,曰:『官不为,祭不可缺也』。被执,大骂死。
在籍通政司陈继新,袖石赴中洋死。
编修徐复仪,从鲁监国于浙东;事败奔归,别父母妻子,入山中。闻兵至,扼喉死。诘旦,父奔至,曰:『儿得死所矣』。目乃瞑。
诸生方天眷,衣冠自刎死。
诸生诸复,幅巾诣罗木营死。
诸生陈世仁妻钱氏及世仁姊陈氏匿富春山中,兵逼之,钱及三岁儿赴水死;陈被拥使骑,六扶六自颠,兵怒杀之,断其体为三。
诸生萧某妻,不受污,支解死。
潮州司理李毓新,居嘉兴;兵至,被杀。次子祯先,抱父尸而死。
训导陆世铉,平湖人;甲申变闻,大恸绝粒死。
大学士高宏图,流寓绍兴。闻南都陷,日惟一食祈死。刘宗周等谋立潞王,宏图曰:『天之丧明若穑夫,徒苦江东父老!吾筹之熟矣』。托其子于门人,绝粒死。时博托以书币招刘宗周等,宏图与焉。使至,宏图已卒;遂致参貂于殡宫,太息去。
举人高岱闻城陷,不食。呼子朗与诀,朗跪请先,遂奔偁江;兄澄追之,曰:『汝当奉事』。朗曰:『死与养孰难?子为其难者』。跃入水;舟人持之,噬其臂;已自水出,整巾于首而没。岱曰:『是能先我』。遂绝粒死。
举人叶汝蘅,出居桐坞。岱送之,曰:『君殆隐乎』?曰:『非也。我无城守责,死于墓耳』。与妻王氏赴水死。或救王得苏,明日复死。
布衣倪文征,读书诸暨间,不试、不娶。闻变,市大甓二,运祖墓;语人曰:『吾明人,今不死,非明鬼矣』。携书端坐其中,使合之;曰:『度吾瞑,则瘗吾』。竟日闻诵声,呼之不答;逮夕而绝,遂葬之。
布衣朱炜伪为出,而书其几曰:『志不可夺』。家人见之,曰:『是必死矣』!询诸人,知其拜墓入水而死。父号之曰:『兵且至,将守汝以死乎?抑弃汝』?尸踊而出,角巾卓立;引之并岸,亦不仆。时年二十四。
诸生方炯、朱端,亦会稽人;并死。
章有功,会稽农也;应募敢战,以指挥为前锋。华夏谋泄,攻者益急。有功所将五百人,每战必胜;卒以众寡不敌,被执。拉胁抉齿,大骂死。
义士俞禹机妻沈氏及其女,皆入龙华潭死;兵亦呼为节妇、烈女云。
而三先生尤着。三先生,皆山阴人。其一,诸生王毓蓍。闻不逞者议犒师,大书于门曰:『不降者,王毓蓍也』。众阴去之。闻刘宗周兵起,喜;数日不就,以书抵之曰:『愿先生早死,勿令王炎午笑人』!宗周不食已十日,得书伤悼,曰:『吾讲学十五年,仅得此人』!毓蓍榜所作「愤时致命文」于庙,投柳桥下死。布衣潘集闻兵至,誓必死;或诧之曰:『汝布衣,何为此』?曰:『建州之难,吾王父母皆死;三往奔丧,不得其骨。今复为之,何以见先人于地下』?与王毓蓍以文相恶;闻其死,呼而祭之,袖石投河死。周卜年,亦布衣。闻两人死,曰:『二人死,不见卜年,死不后也』!薙发令迫,曰:『吾尚可以存乎』!碎所佩曰:『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作五歌遗弟;着白衣冠,哭而过市,跃入海死。越日,妻寻之,溯江号泣;尸逆上,兀然而止。就视之,盖卜年也;面如生,冠履亦不失。是日越东义师起;诏授毓蓍翰林院待诏,集、卜年教谕、训导。越人感其义,私谥毓蓍「正义」先生、集「成义」先生、卜年「全义」先生。
诸生许□,遍体书「庄烈帝」,自缢死。
诸生何光卫妻余氏及其女适唐氏者,皆以兵逼,入水死。时称双烈。
故大同总兵汪登瑞,余姚人也;闻变,绝粒死。
中书沈之泰,亦余姚人;通表舟山。被执,吏将活之;曰:『死,吾夙志也』。在狱赋诗。卖药佣某受其德,为纳饮食。先一日,泣告曰:『吾为公任死事』。乞其尸而葬之。妻吴氏家居,闻太息声,则讣至矣。将收之,曰:『吾吏部子妇,不可辱也』。自经死。
诸生晏一洪,余姚人;诸生杨守程、杨云门,萧山人;皆死。
诸生傅日炯,诸暨人;与叔平公曰:『吾辈当死,然固有母,宜询之』。平公母不许,日炯母许之;乃遍别所亲,赴池死。
举人祝渊,海宁人;葬母山中。闻变,促竣工;归而设祭毕,遂死。
兴国公王之仁,当诸军溃,所部独不动。张国维欲与守,之仁泣曰:『误国者,方国安也。今强敌数万,何能守?公宜速行』!载其妻妾、二子、幼女、诸孙沉之蛟门;奉敕命北面再拜,亦沉之。独至松江,峨冠登陆,袍笏俨然,众疑其降也;传之南京,语洪承畴曰:『身为大帅,不欲暝死洪涛中,当毕于明处』。承畴使去发,不从;大骂曰:『先帝设十三坛祭汝,殆祭狗乎』!遂被杀。
兵部尚书余煌闻江上溃,有议城守者;叹曰:『数万军不能战,乃以老弱守,是聚肉耳』。亟开诸门纵民走。已赋绝命诗,投入水;舟人拯之,居二日,复入深水死。
礼部尚书王恩任,当监国时,抗疏「官乱、民乱、兵乱祸」。遂乞休,不许;曰:『虞不腊矣』!兵至,不食死。
礼部侍郎陈函辉,徒步从监国失道,重茧山中。八月,始至于台州,监国已入海;哭入云峰山,作绝命词,自制祭文、埋骨记。遗其友曰:『季札之剑、孝标之书,皆诸先生事。令念忠义,存我遗孤、藏我遗文!所谓「埋血三年、化碧地下」者,必有以报也』。遂缢而死。
太仆寺卿陈潜夫及妻孟氏、妾孟氏,联臂于河死。
在籍通政司左参议吴从鲁,野服入山,置棺焉;曰:『有迹我者,即合之』。俄被疾,栉沐入棺死。
御史何洪仁,为僧于桃源。
吏科给事中庄元宸,痛哭发病死。
詹事邵之詹,悲愤疽发死。
致仕太常卿李山,绝粒死。
主事叶汝■〈艹恒〉,谓其妻曰:『我则必死,子将如何』?曰:『偕之』。遂同溺死。
主事谢震龙被执,曰:『汝非两榜人也』?曰:『正惟非两榜,天子使我压汝曹耳』。惨刑而死。
故山西佥事郑之尹,入水死。
诸生沈齐贤、于大昭、于大曦、仆文周、杨守程、翁德宏、张杉,先后死。义士王明诰、王介休,亦死。
都督同知张国纪,力请诛马士英,不果;江上溃,不食死。
七十五,沈姓也。驻于榆青岭,杀降将一人。兵合攻之,挥狼筅力斗,当之辄靡;大惊曰:『好蛮子!更得十数人,江东非可有矣』。战渴,赴涧饮;堕水死。张锯匠,以大斧翼七十五,力竭而死。
锺皂隶,持黄斌卿檄谕诸寨,被执不屈;曰:『轻则杀,重则剐,法不当杖也』。遂磔而死。舆人某,亦抗节死。
诸生赵景麟,鄞县人;寓居绍兴。闻江上溃,整巾服,怀所作文拜文庙,自沉于泮池。
诸生赵天生,亦鄞县人;有节概。江上兵溃,题其几曰:『书生不律难驱敌,何处秦庭可借兵?祗有东津桥下水,西流直接汨罗清』。走城东,跃入水;渔者拯之,舁归,不语不食。家人共为计,匿之太白山中。天生亦病,使食不可;乃伪曰『侍郎李长祥入绍兴』、或曰『黄斌卿自舟山至』、或曰『张名振大捷于石浦』、或曰『宁波义旅且入慈溪』:凡若此者,即喜进食。阅半年,说渐穷,天生病亦少愈。间出山中,询樵者;以明亡告,且示以发则既剃矣。天生大痛而踣,遂绝粒死。
布衣赵槤,亦鄞人;闻变咄咄。闻剃发,闭户酌而饮,摩其顶曰:『彼曲局者,乌可使兵我』!炙炭床下,复纵酒,披重裘卧。时方酷暑,俄顷煠死。
诸生娄文明,象山人。舟山被陷,痛哭不已。俄具衣冠,别亲友;走之海滨,端坐沙上,潮至而死。越数日尸复至,颜色如生。
杨某,字圆石;以不薙发,被执入狱。与李文缵分赋「雁」字诗,一月成轴。卒以瘐死。
陈从之,监熊汝霖军。事败,入宁波万山中,冠服皆明制。邵以贯、黄宗会遇之,曰:『宗会自甲申三月,无日不泪也』。宗会俄卒;以贯为僧,其妾亦为尼。
定海千户陈应鲲,闻京师陷,自缢而死。
大学士张肯堂,奉命守舟山。先一日,尚书吴锺峦亦至,相与为绝命词。城破,肯堂蟒玉南向,命家众曰:『无为人辱』!视妾方、周、姜、毕及冢子妻沈氏、女孙茂漪先后死,婢妇从者又十九人;乃呼其孙茂滋曰:『汝可不死』。甫引绝,人告苏仪部缢于庑;呼酒酬之曰:『君少待』!引缳而卒。仪部者,其门人苏兆人也。肯堂指其雪交亭为止水,兆人对曰:『公死,某必不生』。至是,果死。肯堂中军林志灿、林桂将以茂滋出,遇兵于门;灿、桂及守备吴士俊、仆张俊、顾欢皆格斗死。茂滋走脱。部将茹应元亦受肯堂命护其孙,乃先为僧于普陀;明日入城,请于陈锦,葬肯堂。为庵于墓,终其身。
同时死者,尚书吴锺峦,慷慨谓人曰:『高忠宪、李仲逵、马君常死国难,吾皆吊以诗;门生钱希声、吾子福之,其死也,亦以诗哭之。今老矣!不即死,一旦被疾,何以见先帝』?入舟山,别肯堂曰:『前途待公』。乃之文庙,奉先师栗主,自焚死。兵部侍郎李向中,问人『几日不食死』?曰:『七日』。曰:『何缓也!我死,宜投我于海以志恨』。陈锦招之,不往;捕之,衰绖而至。门何故?曰:『招谕,降;捕,就死耳』。翔武就戮。长子善毓殉之。吏部侍郎朱永佑,病不能起;执使去发,曰:『苟可薙,何待于今日』!斫其胁死。仆负其尸出,血淋漉;哭曰:『公好洁,今无知耶』?血即止。通政司郑遵俭,遵谦之弟也;合门死。监军御史梁隆吉,亦合门死。吏部主事林瑛、其妻陈氏,分梁缢死。李开国、杨鼎臣皆尽其室入井死,二人亦死。户部主事江用楫、礼部主事董元、张家璧、兵部郎中朱养时、主事朱万年、顾珍、李开国、工部主事顾宗尧、营缮所正戴仲明、中书顾芬、陈所学、江中泛、翁健、顾行、御史董广生,皆死。太医院副使章有期,率群医自焚死。副使马世昌,尽室死。参谋顾明楫,自刎死。陈聚奎亦死。推官钱肃典,肃乐弟也;被执死。其兄肃遴,亡命昆山,怏怏不得志;一夕呕血,大呼不绝死,年三十。妻鲍氏,去为尼。武臣临淮王裔李锡祚,奋力救阮进,战死。李锡贡巷战马蹶,被执至宁波死。荡胡伯阮进,力战伤面,入水死(或言入水被执,使招城降,矢死不可;遂被杀)。左都督张名扬、锦衣指挥王朝相,护监国妃入井而后死。安洋将军刘世勋、锦衣卫李向荣,皆死。总兵焦文玉,巷战力竭死。妻张氏葬之毕,自刎死。总兵马泰、副将毕登云、杜芳、夏霖、解荣、朱超光、沈云、曹维周、韩绍琦、夏时霖、张圣治、薛三冑、任则治、薛自龄、皆以民兵巷战死。杨复葵,为其部劫降,自投于水死。其家三十余人,皆死。诸生张名甲,名振兄也;奉其栗主自焚死。顾楫,名振之幕客;入太庙,题诗壁上死。名振母范氏、妻马氏、妾某氏及其幼弟名扬妻某氏、顾楫妻某氏凡数十人,皆死。寄寓诸生林瑛,福建人;及妻皆死。朱锡龄,上海人;被执死。内官刘潮等,并死。陈世瑞母,婺也。编纴其衣,曰:『吾寡数十年,不可使人见吾体』。城破,入井死。瑞芝(?)自入外,亦缢死。马呈图、马贡图,名振之妻之犹子也;亦死。舟山之烈,埒于嘉定、江阴。鲁世子,为义士申毅护之去,不知所终。
是月,大学士沈荃宸舣舟日南山;久乃知其以溺死(或曰张名振使覆之,非也)。
及舟山再陷,英毅伯阮骏、总制陈六御、总兵张宏德力战,各自刎死。诚意伯刘永锡,赴水死;即所谓郁离公子也。总兵张晋爵,力竭自刎死。太常寺卿陈九征、副使俞师范,并被执不屈死。
御史沈履祥,督饷台州;兵至,走山中,不降死。得其元于桑间,纨而葬之。
总兵赵牧,负绝力;从永佑于闽。郑芝龙降,永佑说牧曰:『足下往见,称欲降彼,必相近;因击杀之,成名千古」。牧欣然去,屡谒不得通。还与参谋林舞钥守海口,履战皆胜。卒以众寡不敌,与舞钥皆战死。
临淮王裔李东升,南都陷,入台州,为僧于山中。闻监国入海,赋诗痛哭,发狂而死。
盘山关守将卢若骥固守,屡攻不下;降将某为导,乃陷。副将周茂先战死,若骥走入于舟山。
严州守将张季熊,鹏翼之弟也。战败入村中,追者索之;突而出,大吼以前,曰:『大丈夫肯避敌耶』!手刃数十人。援绝,跃升屋,飞瓦四击;已拔靴刀自刺死。尸立,三日不仆;人称「张氏三忠」(「三忠」见下)。
忻城伯顾勋,亦合门死。
都督蒋若来,当金华陷,巷战经日,力竭自刎;妻子皆死。
训导潘大成父子,死。
武进郑邠馆于朱大典所,亦死(大典死见前)。
家居同知叶向荣,投村崖死。
总兵官张鹏翼守衢州,博托屡次之不能下。副将秦应科叛内应,鹏翼及弟鹏飞力战,被执不屈,皆死。
御史王景亮,自缢死。
知府伍好古,缢死。
推官郑岩光,缢死。
总兵吴伯凯、总兵项斯鸣、都督徐洪■〈王彦〉,亦死。
江山知县方召,闻金华屠,曰:『吾义不可生;然不可以一人累城众』。趣民皆去,封其印绶,冠带入井死。
侍郎杨文骢与刘孔昭受命援衢州;未至,遇博托兵,孔昭遁去,文骢及监纪主事孙临并被获。临刑,大言不屈死。文骢及妾葛,亦死(文骢交马、阮,其被获,以盛辎重不得脱。以能死,附之)。
太仆寺少卿王瑞柟,当温州没,走入山中。明年生日,祠家庙燕亲故,入室缢死。
永嘉诸生邹之琦,甫至即死。
瑞安诸生邹钦尧,闻难,沉永宁江死。
乐清诸生叶向高,披发振铎,狂语市中;所诵惟「洪武圣训」。上丁释菜,倚柱詈降吏;鞭至流血,卒不去,亦无他词,惟呼「太祖」而已。下狱吟咏自若;有『未尝蒲酒心先醉,不浴兰汤骨亦香』之句。卒饮药死。
浦江诸生张君正,自缢于明伦堂。
其后朱成功将刘猷征饷台州,攻者追之,及温境,舟胶不能行,力战而死,一军歼焉。
新建诸生殷国桢,走福京,乞敕印联络义士。遂说王得仁反正,与胡澹、陈大生、黎士广、林亮四出联络。谭泰围南昌,国桢走宁州乞师;声桓将邓东阳已叛,为所执。送之谭泰,不屈而死。
及南昌陷,大学士姜曰广赋绝命祠六章,投偰家园池死。从之死者,二十余人。
参将傅鼎干,值安仁陷,死。
余干知县杨时秀,抗节死。
副将黄英、都司敖高、参将晏性,皆死于常山。
弋阳王府镇国中尉朱统鎙中特用榜,以难死(时日,行状不能详)。
巡抚周定礽既死于广信,员外郎戴伍隽亦死之。同知胡甲桂被执,幽于别室,谕降不从;自缢而死。监纪推官李士奇、推官王尔干,皆死。贵溪举人毕士贞,同守广信;将入水死,家人拯之,至五里桥,望拜祖墓,触其柱死。至余总兵姜其衢、参将谢良材、王之枢、游击胡佩、胡梅辉、都司黄国治、刘芳伯、守备陈寿、陈杰,皆死(死事日期及服官之地皆待考,类附之)。
举人杨镇湘,乡人也;及其子文淑并以诗名。寓居广信之间,为金声桓所逼,父子皆死。
南康通判吴锡玉,追贼深入,踰二十里,距河而阵。锡玉射其渠,中之;拔之而嗅曰:『未傅毒也』。反攻锡玉。锡玉怒,单骑突斗,鞭数贼死;乃被害,其死尤烈。
宋本忠,南康典史也。殉难时日不可考,附之。
东湖守备黄克善,击流贼阎、罗、宋三家于龟磁;马蹶,被执。将死,捋其须曰:『无使血染我也』(「克善」一作「克嘉」。或以克善为都昌知县,俟考)。
九江总督袁继咸说左良玉军未定,而良玉死。及阿济格兵追至,继咸使其众返镇,又不听;乃以孤舟入蒲苇中,遗书部将汪硕画、邓林奇毋效梦庚状。二人闻之,遣使来迎。梦庚绐继咸将还九江,至于湖口,猝执之;使偕降,继咸不可,为铭自誓;亦不敢害。拘至大胜关,继咸以文山自命。及南京见多铎,不拜;设宴,不饮,亦不言。夜起自缢;监纪俞有灏觉而解之。多铎北,继咸于道再缢,不死;绝粒七日,亦不死。至良乡,再缢;再被解入北京,馆之内院;刚林劝之,且曰:『朝廷尝为明讨贼』。继咸诘『宏光帝安在』?刚林数其失。继咸曰:『臣子不敢知君父过』。乃逻守之。幅巾兀坐,读书不辍。明年六月,与宏光帝及太子皆被杀。将死,曰:『吾得所矣』。时年四十九。乡人收其骨,归袁州。林奇以继咸被执,即死;硕画死义旅(详见前)。
当左良玉军入九江,民忿其淫掠,杀之;兵大哗,吏索首事者。德化人孙大华曰:『吾何惜一死乎』?挺身就戮;众得免。及梦庚叛,九江监纪同知郭之麟不从,梦庚杀之。推官余士伟直入左军大骂,已恸哭死。及梦庚降,九江卫经历彭永春曰:『官虽卑,义不可失』。大书官秩于壁;衣冠朝拜,率子女六人自焚死。指挥佥事徐可行,闻董四明死,曰:『武臣亦人哉』!入告其母;曰:『吾家何不若是』!自入井死。可行妻邹氏、子妇陈氏,殉之。可行大书「世受国恩,合门殉节」;走望京门,北面再拜而缢。四明,官都司;登城射贼,杀数十人,乃自刎于城楼。妻史氏、妾张氏及其二子皆先入水死。家居通判傅宏祖,亦死。诸生李独明,德化人;入府学泮池死。诸生李金昌,恋母柩不去;城破,入阳明祠缢死。妻孙氏殉之。诸生李鸿,负母走,冒刃死。湖口陷,主簿成启不屈死。
刑科给事中陈六韬,抗疏下狱,赦归南昌。闻国变,衰绖北拜,自缢死。
监察御史王兴允,谪归新城。闻北都变,及子士和拒户缢。妻于氏,亦缢死。
及金声桓陷江西,新城知县李翱方出战,王得仁兵已自他道入。翱知不守,立马呼曰:『我新城知县也』。兵执之。送建昌,不脆;饮之酒,掷杯于地,遂死。
诸生杨应泰,闻里人敛赀馈声桓,作诗痛哭;既而曰:『一身当之,不相累也』。其弟居久壮之。兵至,两人刃而出,杀数人;皆被缚死。尸立不仆,两手犹作击刺状。
典史李本忠,殉难时日不可详;附之。
临漳知县梁希阜,龙泉人也。未之任,而京师陷,痛哭不食死(或曰希阜浙之龙泉人也;俟考)。
抚州知府高飞声,使人以印绶归福京,自任城守死。知县高声和,亦死。训导桂有煃,自缢死。
监察御史熊化,清江人;屡征不起。有语以仕者,曰:『吾先朝御史,老且病,安能折腰求活乎』?置脑子于怀曰:『急则服之』。有迫欲见者;作绝命词,食脑子,不死。家人守之,则曰:『管仲、魏征,非人乎?我将往』。伺间入园池,家众亟拯之;长跪以请曰:『我志定,使我不死,徒苦我耳』!闭门自缢。
万安知县梁于埃,城陷被执,囚之南昌五旬有奇。声桓欲官之;曰:『死者形立、官者神没,吾岂以形易神者』?作绝命词,死。
袁州知府李时兴,撄城固守;已知不敌,自缢而死。仆某亦死。
兵部侍郎左副都御史、江广总督万元吉守赣州,既斩其妾;未几,其子欲缒城走,元吉又斩之,人称「精忠」。城陷,部将拥之去;曰:『为我谢赣人;使合城涂炭者,我也』。赴江而死。吏部尚书郭维经入嵯峨寺,自焚死。太常寺卿彭期生,冠带自经死。御史姚奇允,自缢于文庙。给事中杨文荐昼夜守,下及妇女皆感动,有死无二。城垂破,文荐病不能兴;执送南昌,绝粒死。职方主事周瑚,不屈被磔死。兵科给事中万发祥、吏部主事龚芬、户部主事林琦、兵部主事王其■〈穴上弘下〉偕其兄其窿、黎遂球及其弟遂珙、柳昂霄、鲁嗣宗(一作曾嗣宗)、钱谦亨、中书舍人袁从鹗、刘孟鞫、刘应试、署赣州知府吴国球、监纪通判郭宁登、通判王明汲、知赣县林逢春、训导胡董明、徐必进,皆死。
里居可纪者,广东提学副使明溯中,偕其兄述中不屈死。前河南知县卢观象,尽室入井死。推官胡缜(据「通鉴」附编列此),亦死。前马平知县谢缵、子允绣、从子允斗,自缢死。通判涂君鼎及妻熊氏、次子宏裕、三子宏佑、子妇熊氏、李氏、婢吕瑞香,俱入井死。周世光携其幼孙入水死。
流寓可纪者,兵部主事于斯昌、中书龙震,皆不降死。推官吴世安,扶病登陴,炮丸穿膊死。通判唐周慈,从元吉入水死。
士民可纪者,举人马芝、刘日佺及妻李氏、子良竑、良翔及其从子弟妇,皆死。贡生杨万言及其妻子、诸生董缵卿及子麟兆、正宸、正朝、杨丽天夫妇,皆死。郭必昌及妻范氏,哭三昼夜死。冯复京及妻张氏、徐孝仪及其母周氏、妾锺氏、子妇郭氏并其两孙,皆死。金之杰巷战力屈,挈其妻入水死。袁汝健、庄某,尽室自焚死。王统、王纯,缢文庙死。周葵、陈君猷,自焚死。
诸生庐陵段之璋、新喻萧瑛、零陵周慈、宁都杨燧,皆以流寓死。
武臣副将马观鹏,方乞归;顾事急,请坚守,力战而死。妻谭氏,未婚;矢节。参将朱永盛,亦死。参将陈烈,数力战,众以其弟降,疑之;烈益奋斗。及见执,不屈;顾赣人曰:『今日知我无二心也』。遂就戮。都督佥事刘天驷、卫千户徐余庆、孙经世、纬世、纮世、监纪军务聂邦晟、妻刘氏、子士燫、士煐,皆死。
微而著者,布衣杨文炎、乡约谢明登及妻杨氏、子佛生,入井死。书工赵廷瑞、织人熊国本,皆死。国本以走忠诚社被执,降令某曰:『尔织人,何知义』?国本曰:『织人不知义,举人固为不义耶』?盖以刺令云。
兵部主事尹诏,上疏忤时相,谴归石城;闻北都陷,不食而死。
监察御史徐伯倡,以隆武帝命,总督诸军。自新城、广昌拔宁都,守之经年,死拒。城陷,大书于壁:『但知守经,不知有权』。自缢而死。
湖东道姚文生,值李成栋自溃于信丰,为乱兵所害。
兵部尚书曹学佺,留守福京。方诣鼓山决休咎,甫拜,一绳自前坠;携归,而书其壁曰:『生时一枝笔,死后一条绳』。衣冠自缢死。
兵科给事郭符甲,体被数创死。
怀远侯邓文昌,宁河王愈之裔也;受命与曾樱留守。博托至,樱走厦门;文昌慷慨自誓。其妻且先死,文昌自呃其吭死。年止十九,妻中山王达之女孙也。闽人哀之,葬之城北芙蓉岭下。
知闽县陈其礼,被执不屈死。子玉龙、子妇吴氏、婿徐应仪及男女十五人,皆死。
给事中熊纬,自福州扈行在;道闻汀州急,奔走之。遇博托兵,死。
都督佥事胡上琛,自汀州急,走归福京;语家人曰:『我世臣,义不可活』。其以毒草至,妻刘氏请偕。上琛喜,冠带与死。
游击张兆凤、守备李国英,皆死。
里居及流寓者,主事刘之谦、中书舍人郑羽仪、前处州知府汪宗明及其子载、前怀远知县江振鹏及子白龙、怀龙、前建阳知县崔攀龙、赣州教谕黄廷柱、进士吴煌、举人陈鼎、林说、林曾宾、林化、熊卓震、贡生元纶、齐巽、廪生张璇光、武举人赵子京、布衣赵宗人、江豫、江复、李上林、陈扬言、赵卯,皆抗节死。
有徐英者,习贾;折节读书。城陷,哭曹学佺尸,喷血数升;不食而死。
永福陷,给事中邬正畿入水死。御史林逢经,自缢死。
长乐陷,在籍御史王恩及,饮毒死;妻李氏及子,殉之。
给事中林媚、知府刘永祚、知县郁廷谏、总兵顾世臣,以兴化陷,皆死。
大学士蒋德璟,知郑芝龙无出兵志,自请巡关,相机督战。至则朽甲敝兵,知不可为;遂谢病归。博托逼泉州,德璟已绝粒死。
巡抚吴闻礼,自请守分水关。兵败,走山寺,或劝之降;曰:『岂有堂堂巡抚畏死者乎』!复率乡兵力战死。
同安破,都督同知傅起耀合室死。
漳南道傅云龙、知府金丽泽、知县涂世名,皆死。丽泽不知其籍,知漳州,廉静有为;讨叛贼廖淡修等,平之。博托兵至,与云龙、世名同日死。世名使其子常吉走;曰:『父在焉往』?遂俱死。仆黄锡、黄祥、王亨、蒋三,殉之。漳人素德世名,醵金返其榇;言之有泣下者。其里人乃讹言世名固未死;其甥出其募金疏,皆钤以漳州府印,字兼满洲、汉文,朱色烂然;讹乃止。
诏安知县田树,拒贼死;时日情状不可考。把总张天成以赴援漳州,力战死;时日亦难考,附之。
又,漳浦始陷,杨履园遗其门客书,为所首;吏责之曰:『少年醉酒矣,而妄言乎』?履园曰:『吾故侯之孙,未免有情,实不醉也;得死为幸』。乃杀之。年才二十四。
明年,诸生李大载,以私谒孝陵,被执死。
漳浦再陷,知县洪有文死之。
兵部尚书揭重熙被执至崇安,令语之降;叱曰:『小子读书,不识纲常为何物耶』?抵建宁,降臣某与有旧,俯揖不敢视;重熙戟手骂。在狱日,与门人慷慨赋诗,振衣冠拜高皇帝,祈速死。比死,双瞳如生。仆戴贵、戴凤,殉之。重熙知兵,精调度;其部虽摽掠,及死,人无不惜之。
先是,巡抚杨文忠被执于崇安,亦抗节死。
兵备道倪懋熹在建宁,固有标兵千,郑芝龙尽檄去之;懋熹出俸金募军守。博托兵至,力战不支,一军尽没,懋熹死之;从者十有七人。
提学道毛协恭,方以按试至。闻变痛哭,溺不得死;乃转徙泉州、建宁间,将力疾趋崇安。为博托兵所执;厉声曰:『若亦知毛提学乎?何必言』!乃被杀。妻周氏及其子女,跃水死。仆邹良、王大节,亦死。
建宁再陷,主事朱乔秀死之;文公之裔也。
大学士黄鸣骏在浦城,兵至,不屈被杀。
给事中郑为虹方巡关,闻警亟返,已不可守;纵士民走。有议降者,为虹不可;独坐城中。执见博托,嘉其节;使去发,为虹曰:『负国不忠、辱先不孝,忠孝俱失,我何生为;宁以速死,发不可薙』!明日,责输金;曰:『清白吏,何处得一钱』。浦城人欲代输之;为虹曰:『民穷财尽,岂可为乎』!以刃筑之,噀血而骂;使牵出,大呼而起,夺刃自刺不殊,乃被杀。仆陈龙,殉之。
给事中黄大鹏被执至龙游,众皆伏,大鹏红袍、纱帽植立于庭中。叩之,曰:『黄大鹏也』。使跪,即大骂;断其舌,噀血詈之。浦城人与为虹共祠之。
同时,故巡抚扬廷清及李暄,皆死。浦城训导王兆熊,入山寺中,不食死。刘景瑗,入泮池死。都督洪祖烈、千户张万明及其子都司翔鸾,皆死。
松溪陷,遗民真照时等死,刘万□亦死。
延平知府王士和,避乱入关,授司务。陈时政得失数千言,隆武帝嘉之,刊之以赐诸臣。召士和入对,擢主事;未逾月,知延平府。博托将至,士和召父老至,曰:『吾虽一月郡守,当与城亡;若宜速去,无使数万生灵皆死也』。众泣,士和亦泣。入语其友:『吾以书生擢二千石;不死,人且谓主上不知人』。或劝之止,士和曰:『君子爱人以德,姑息何为』?从容正衣冠,缢死。延平之民,醵金敛之。
大学士傅冠,罢职居汪应龙家;其所取士也。应龙诳冠曰:『江随言公于李成栋,必生得公』。冠曰:『死报国耳』。遽自缢;应龙抱之曰:『若此,如汪氏百口何』!舁致成栋。冠夜起入水,守者觉之。至石羊关,抢首欲死,复被阻。因于道中石马,书被执及拘苦状;且托骸骨于汀州之士人。过周之藩墓,泣拜题诗而去。比见成栋,礼之如上宾;使去发,曰:『自古有秃首宰相乎』?成栋曰:『公发已鲜,略加铍剃,掩众目耳』。冠大言:『若知吾乡有文山乎?盖断头宰相也』。成栋入广东,其部李发待之如初。忽一日,曰:『将收公矣』!欣然而起,南面谢无状;又北向,拜父母。索笔为诗,引颈就刃。无肯害之者,赏之亦不应;独知府某家丁出杀冠。昼遽晦,悲风裂屋;汀人流涕。其仆葬之周之藩墓旁;首犹在市,恒于匣中发白光,示梦于狱卒。已,其子奉骸骨归,乃合葬;竟体作黄金色。故衣二,弃墓旁;风雨经年,色并不变,人呼「相公衣」。君子谓冠短于才,而清操至节,令人太息焉。
福清伯周之藩,护跸汀州;五鼓,犹闻帝及后语。俄,努山将马五奔而至,大呼肆杀。之藩挺身曰:『我即隆武皇帝也』。群射之,之藩奋斗,手杀数十人;矢中其喉,乃死。百户闵时守丽正门力战,洞于矢而死。给事中熊纬,督二十余人力斗死。宫嫔某氏,以身翼隆武帝,奋力掣救;兵乱刃之,死。暴尸旬日,玉色莹然。于是曲阳王盛渡、西河王盛■〈氵全〉、松滋王演汉、西城王通简,皆死。御史王国瀚及其子,死。郎中赖垓,亦死。诸生朱珏,朱大典孙也,有文武才,少年负望;亦赴水死。
尚书姜一洪,徒步追跸至木榔庵;闻变,痛哭曰:『万里间关,从朱氏也。今何望矣』!赴江而死。
汀州卫人陈若水,亦以追扈;力竭,死。
主事杨衍期,以追扈不及,去为僧;子诸生来机,亦为僧。故兵部侍郎叶廷秀、故南京吏部主事成勇,皆以汀州变故,去为僧。故桐城知县张利民,亦为僧。
其先,赣州贼犯汀之古田镇,巡抚张肯堂使把总林深、郑雄、傅云麟以五百人援之。雄、深故健将,誓破贼,摧锋直进。至观音铺,遇伏;左山右涧,将舍其巅,则峭不可上。裹创力战,贼燎山,飞走皆绝。雄、深战殁,士卒死者三百十二人;惟云麟免。然是役也,贼亦惧官兵健,乃走归;汀州获全。
职方主事李鲁,当甲申变后,上书张肯堂,言乡兵虑即为内寇,宜使绅富结义者筑砦自守;从之。南都亡,屏居福圆山中。曾樱荐之,上疏数千言,皆切直;筹兵事,尤多中。隆武帝嘉之。劾郑芝龙尽撤守关兵;且言人情泮涣去国,当如避焚,别格任人以共大计。隆武帝以其斥芝龙,持未下。会上杭有寇警,鲁言宜重兵驻汀州,联络闽、广;擢职方主事,兼程赴之。谓周之藩曰:『驾且至,而上杭围不解,奈何』?投檄贼垒,单骑说其酋张曰:『富贵至矣』!贼愕,鲁曰:『天子旦夕之粤东,尔以其众为扈卫,则禁旅矣;恩赏当出他人上。粤东又富,因之食国禄、佩将印,岂非幸事乎』?众诺,部勒之;乃入城,举屯练。有丁甲者,弃其父而为他人子,独非鲁;鲁骂之。俄,汀州陷,鲁痛哭入山中。丁甲复伪言『拒令者诛,岂以李宦数茎发而易一城之命乎』?众惑之,执以献。鲁曰:『我自行志,何与若事!岂人人浴秽,不令我独洁乎』?椎心大哭,血泪迸出;久之不续,扼吭死矣。上杭人始悔之。
吴士楫,亦上杭人。将从军于海上,为人所发,被执死。
画网巾者,姓氏、里居不可知。往来邵武、光泽山中,仍明冠服。降将池凤鸣执之;知无他,摘其网巾,纵使去。乃使二仆画巾于其额。及张自盛被擒,并俘之;画网巾者痛责,王之纲杀其二仆以惧之。仆被捽,骂;且曰:『死,亦宜礼拜网巾者前』。欣然受戮。网巾者亦受戮于杉津。
大学士刘中藻,固守福安。城陷,被执。除夕,饮金屑死。部将卢某、董世上、张先,皆死。举人连邦琪、缪士垧、方德新、贡生郭维雍、陈瀚、幕友吕天贶,皆死之。中藻子诸生恩沛,被羁于浦城;曰:『父死节,子可不继志乎』?亦死。督师颜昌儒、侍郎赵士冕、守备崔隽及其姻吴维城,皆死于永春州。
隆武帝又褒黄土隘死事之臣元体忠、李德凡八人,其六人名氏不可知;附志之。
大学士曾樱,居厦门。将陷,家人劝入舟;曰:『此一块清静土也,吾死之』。自缢而死。门人陈泰、阮文锡谋葬之;泰痛哭曰:『有吾在,子无然也。子出不返,则老父倚闾望;吾孤身,死则死耳。子孝于亲、吾力于师,不亦可乎』?匍匐负樱尸走三十里,赴其家众而殡之。遂不食三日,死之。锡后为僧。
中提督崇明伯甘辉之被执也,见余新跪,辉怒;蹴之曰:『我头可断,志不可屈也』!戟手骂不绝,遂遇害。诸将潘庚锺、万礼十数人皆死。
诸生王寅生、夏志宏、徐三峰,皆迎阮春雷军,又为之檄下天长县。及郑师败,寅生走乡庄,酣饮悲歌,杀其妻子,短甲草履,持枪突骑走;追者莫及,不知所终。
张进亦郑将,封忠匡伯。郭义、蔡禄叛入降,劫进;进佯许,称疾不出。部将吕温入泣曰:『进,海滨匹夫耳。受先帝恩封伯爵,藩主又委以土地之寄;失守已不容诛,况屈膝于人乎』!温曰:『曷图之』?进曰:『二贼用志深谋,泄则愈祸,为丈夫羞』。曰:『然则亡诸』?进曰:『惟尔义侠,吾布火药于庭;使召两贼入,以火焚之,吾与偕死』。禄、义入,心动,不复进;进曰:『天也!吾尽职耳』。冠带挥从人出,自焚死。
其诸护发抗节及以僧自匿者,有若倪俊明、张若化、林兰友、许瑾、林英、卢若膺、郭贞一、沈佺期、诸葛倬、许吉燝、黄维璟、林其昌、王忠孝、张正声、陆昆亨、姚翼明、程应鐇、陈瑞龙、万年英、谢元抃、任颍眉、齐价人、洪七峰、骆亦至、吴亦庵、刘玉龙、张瀛、叶后诏、涂伯业、李茂春、黄骧陛、黄寅陛,皆最着;而叶启■〈〈丷上豕下〉生〉、张灏,皆于台湾亡后,旋卒(沈光文见前)。陈骏音以郑亡,更遁广东之韩江,卒。诸人虽不死,其心实为明;故书之(凡书为僧者准此)。
呈贡知县黄卷,家锺祥。闻北京陷,北向长号,不食死。
粮储道参议王乔栋,治兴国州。左良玉弃武昌走,闯贼骤至;城陷,乔栋死之。
蕲水教谕邹允孝,为左兵所执,亦大骂死。
布政司参议刘佐、荆州佥事邱魁璞,皆遇兵死。
黄州诸生夏大武,为献贼所执,强官之;见其所为,叹曰:『何可无博浪一击』!或告贼,立磔死。其家五十余人皆死。
湖广总督洪淯鳌,负奇材。郝永忠等降,淯鳌说何腾蛟曰:『兵之异贼者,以畏法也。今摽掠,是犹贼耳』。众瞋之;腾蛟曰:『此殆非百里才』?请于永历帝,擢御史,监诸军。腾蛟卒,黔、滇道梗,淯鳌偕诸军入西山,屯田固守。久之,闻永历帝在安隆,间道上疏;言十三镇公忠,今扼险观隙;命总督诸军。其后诸营降溃尽,或劝之降,不从;曰:『师亡与亡』。被执,不屈。临刑之日,神色不变;众忿之,投其尸于三峡中。
长沙知府周二南,请以千人侦贼于湘阴,指挥俞一鹏与偕。郝永忠拒射之,一军皆死。
参谋吴愉被执,不屈死。子宁讷,痛父死,徒步号泣烈日中,觅其骸以归;遂不食死。
举人龙孔蒸,尝拒献贼令,不死;奉母避山中。黄朝宣掠之,与其友洪业嘉皆死。
及何腾蛟殁,长沙知县郑龙彩去为僧。长沙佥事赵廷璧及妻古氏、子燝、子妇马氏,皆自缢死。
督师大学士何腾蛟在湘潭,惟亲军数十及马蛟麟从。徐勇以骁骑五十倍道至,马蛟麟遁走。腾蛟知不免,危坐室中;勇率其众人,拜之。勇,故腾蛟部将也;因劝之降,不可,执之去,复优礼之;腾蛟卒不动,曰:『何惜一剑乎』?勇以其幼子、家众在武昌(刘承允执以献),使取之,将以动腾蛟;往返再旬,腾蛟已绝粒至七日,不得死;勇叹曰:『此忠义大臣,早全之可也』。遂被杀。将死,语僧某曰:『取一粒水饮我;是水自衡州来,犹君恩也』。腾蛟所居,井固无鱼;腾蛟生,鱼忽盈井,并皆五色。及腾蛟死,井鱼亦空。
副总兵杨进喜,素骁勇。闻蛟麟遁,方理发,大叫曰:『朝廷不惜爵禄养我辈,其意谓何?矧从何公而弃之乎』!约发不及,操刀以出,求腾蛟;七出七入,最后矢中其喉,自投桥下死。
副总兵吴学植,以长沙陷,屯军湘、邵间,进攻湘乡。格斗四、五日,被执;令去发,不可。罗锦绣鞫之,学植立而呼曰:『大明天下垂三百年,若生中土谁豢养?父母葬谁家土?乃械义士乎』?因大叫,眦尽裂;引头触柱,流血被面,被杀于黄鹄矶。武昌民哭之。
总兵满大壮,从章纩军新墙,力战有功。王进才弃湘阴走,大壮不能支,走长沙;寻入湘潭。及孔有德逼衡州,大壮使求救不得,以余兵力战,士卒死略尽。乃告纩曰:『公且去,为重来计。大壮为公力拒,不复见矣』。只身殿后,杀数十人;骑踣而死。
衡阳诸生夏汝弼,见天下乱,或歌、或笑;有语及时事者,反闭目不一应。湖南既没,挈其家入九嶷,绝粒死。
总兵马某,从李定国战蒸水,阵死。
兵部右侍郎刘季矿,赣州殉难刘同升次子也。率所部入酃县,守之。有盗来降,帅攻乐昌;盗肆掠,季矿止之,反为所害。
永州诸生邓光远,不屈死(时、状不能详)。
龙虎关陷,总兵项明高、姚得仁死之。推官唐谊被执,使招其兄诚;大骂而死。谊故御史召尧子,以忤魏忠贤下狱者也。
大学士吴炳,奉命护世子走城步。城陷,被执,不食;自缢于湘山寺。
兵部尚书傅作霖在武冈,语刘承允以死守。闻其降,勃然大骂曰:『始以汝为人;乃挟天子作威福,致乘舆蒙尘,罪不容于死。今复降,狗彘所不若也』!承允不顾。孔有德将至,作霖冠带坐上;承允及偏沅巡抚傅上瑞更劝之,作霖嚼舌出血噀其面。有德使解之,且曰:『尚书欲何为』?曰:『我欲死耳』。羁之数月,卒不剃发,乃杀之。尚可喜葬之山中,祠焉。作霖妾郑,有殊色;被执至桥,跃水中死。
主事侯时暐被执,植立不薙发;被杀死。
及武冈再陷,奉天总督刘禄、监军御史毛养澄皆死之。
故贵州巡抚米寿图,在沅州死之。
巡按御史熊兴麟,在黔阳与主事李芳先同被执,送常德。芳先邀与遁;曰:『吾已神游武陵之刃矣』!再呼之,遂酣寝;芳先走。兴麟至常德,孔有德劝降;兴麟曰:『吾与李职方共被执,可走而不走,将死于青天白日中;岂于汝求合哉』?遂死。
提学道周,逸其名;与兴麟同不屈,死。唐山人为九宫山诗以吊之。
巡抚黄祖顺、总兵林国瑞,守郴州。城陷,被执死。其再陷也,巡抚朱俊臣忿诸将不力战,单骑陷阵死。
中书邵履正、侍诏潘哲,以永兴破,皆死。堵正明在永兴督兵巷战,一门皆死。
巡抚郑古爱称敏练,再拒孔有德于燕子窝,躬自督战;遂死于阵(或曰古爱在军中,阴蹴诸将相构隙,卒坏军事;以死事存之)。
副总兵惠延年,隶曹志建,誓报国;志建恶之。孔有德兵至,延年力战于镇峡关内。或劝之降;曰:『我日夕说曹公以忠义,而令骂我反虏乎』?自辰至午,杀伤相当。有德兵退,延年追之;曰:『不与此致命,反死仇人,非智也』。盖知志建不之容,遂以单骑深入死。
参将谢复荣、总兵王景熙,皆隶于侯性。靖州事急,永历帝及太后血书召性入卫,性使复荣及景熙先。刘承允追至,复荣使马吉翔扈从急驰,自与景熙断后,据王家堡奋力死斗,杀伤甚众。承允众不能追,复荣、景熙力竭死,所部五百人歼焉。是役也,微二人,永历帝必被祸。故其所系,为湖南冠。
临武知县李玮兴,居官有惠政。张纩以衡州陷,邀与行;泣曰:『期以头颈血溅此城土耳』。督士民固守。时偏沅六十余州县皆望风溃,惟临武固守。凡五昼夜,攻兵伪退,玮兴追之;伏发,被执。孔有德使降,玮兴大骂曰:『我男子也,读圣贤书,岂若辈所能诱』!有德置之狱。玮兴无妻子,惟从一苍头,自请入狱。玮兴日偕副使闻大成唱和,大成亦被执不屈者也。及将死,南向而拜,谓大成曰:『吾与公毕事矣』。玮兴死,大成亦死。苍头请从死,刑者不可;遂夺其刀杀害玮兴者而死。
湖南被兵寇杀戮,类西北;死事之人,多不胜志。又若夏汝弼、唐端易、刘惟赞、陈玉鼎、阳镇、周士仪、章有谟,虽未及死,以遗民称。而故行人王夫之,学术与顾炎武、黄宗羲埒;转徙兵间,卒窜身于猺峒,完发以终,人尤罕俪。又女子某(或谓长沙人),自溺;于衣带中得诗,其七曰:『寄语双亲休眷恋,入江犹是女儿身』。其八曰:『簪缨虽愧奇男子,犹胜王朝共事臣』。一时重之。
大学士苏观生,方从绍武视国学,仓猝征兵不及,自缢而死。
太仆寺卿霍子衡语其子曰:『「礼」云:「临难毋苟免」,汝知之乎』?皆曰『惟令』。乃书「大明忠臣义士当死」字于壁,朝服北面拜,又拜其家庙,入井死。妻黄氏,从之;伯子应兰妻梁氏及其女、仲子应荃妻徐氏、叔子应芷妻区氏,次第从之。小婢某,亦死之。惟其三孙存焉。
祭酒梁朝宗,亦缢死。
通政司梁万爵曰:『此志士□节之秋也』。入水死。
给事中彭耀,先期为观生枉杀死(闫可义或曰战死、或曰病死,俟考)。
故新城知县廖汉禄,居龙门;见粤东地尽失,以幼子二托其父,自缢而死。新城人祠之。
卢爵,朱成功将也;守惠来。城陷,战死。知县汪汇,自刎死。
知县李信,守和平;城陷,死。
故潮州推官顾人龙及子选,御杨际云于阵;选坠地,文龙救之,皆死。
大理寺卿毛凤池,当肇庆没,李成栋迹获之。或劝之仕;曰:『吾仕,家子何忍辱祖父』!力辞不获,绝粒而死。
河源里之役,项时魁等亦死。
吴川陷,总兵陈彝典、陈其策皆死。
廉州陷,守道王道光被执,不屈死。
南阳侯李元允,当陈邦傅乱,独以所部护永历帝;且请身之南海,招故部图恢复,屡败不挫。至钦州,为士兵王胜堂所执。械至广州,乱梃交下;笑曰:『鼎镬不惧,何有于梃』!尚可喜使招杜永和;曰:『杜将军缮兵穷海,差有丈夫气;乃招之降耶』?可喜义之,使客说之降;泣曰:『我帅府一养子,爵五等,拥禁旅;又被执,惟一死耳』。卒不屈。已闻永和降,哭之三日;孔有德怒,杀而投之江。
建捷亦成栋义子,封伯爵;已登舟,闻元允被执,还救之,不肯去。亦被执,与之俱死。部将李朝用,亦死。
御史郑封,奉命之广西。闻京师陷,与子锡庚遁山中;封不食死,锡庚及合门殉之。
留守大学士瞿式耜抚桂林时,安仁王曰:『居安可寄社稷、临难不辱大节,惟瞿公耳』。将卒,召式耜入,谓永历帝曰:『国家事,一听先生』。及诸军溃,式耜危服坐署中;胡一青至,曰:『公且从某行』。式耜曰:『从汝,何若从留守死』!举杯饮之;一青驰去。尚书张同敞至,曰:『我死不孤矣』!致远将军戚良勋以三骑至,跪而请曰:『公元老,系国安危;一出桂林,犹可以号召』。式耜曰:『忍死四年,此谊为何』!家人以二子请,式耜言:『负天子,尚及儿女乎?去!无乱我志』。诘旦,孔有德兵至,望式耜绯衣南面,疑为神;既而突入,曰:『待汝一夕矣』。与偕行,见有德。有德坐之以胡床,式耜曰:『我不惯此』。有德言:『满洲之军因闯贼至,经营五年,天下一统;公守一城捍天下,能事已见,何必空掷此身』?式耜责之以大义。有德别馆之,礼之如上宾。使降臣王三元、彭爌百端说之,卒不应;且曰:『公何自苦,便可为僧』。式耜曰:『僧者,降臣之别字也』。三元、爌感喟不复言。式耜与同敞日赋诗,名「浩气吟」;凡八章,自叙之。阴使其仆召焦琏,极言有德兵寡,速攻桂林;且曰:『中兴至计,无以为我为念』。降臣魏元翼,故墨吏;式耜、同敞劾之,元翼藏忿。布卒逻守,获其书;乃被杀。为绝命诗于壁曰:『三百年来恩泽久,头丝犹带满天香』。肃衣冠南向再拜,乃就刃。天大雷电,空中震击者三。越三日,门人姚端、杨艺往敛之;身首不殊,颜色如故。抚之,目忽左右视;艺曰:『次公来耶,长公失所耶』?时式耜子元錥已次永安矣。目犹视,端曰:『我知师心矣!天子已幸南宁,师徒云集,焦侯无恙』。乃瞑。衣冠浅葬之风洞山,端与僧清凝庐其旁。
同时靖江王世子(失其名)、长史李某,缢于宫。光禄少卿汪皞、锦衣指挥杨芳龄,皆死。坐营将军徐高,为式耜赍表赴行在,道阻,匿阳朔山中;被获,与式耜同日死。旗鼓陈希贤、家丁陈某,殉焉。
总督楚师兵部尚书张同敞,闻桂林急,驰至,不入门;问式耜『将何为』?曰:『封疆之臣,死事而已』。同敞曰:『某将为后图,公有命,敢不从』!止而与饮。明日被执,有德使之跪;大骂曰:『汝为我毛姻家仆,时捉溺器;谁跪汝』!有德侈言为大圣人后,敢辱我?同敞詈其妄。有德怒甚,自批其颊;旁卒竞以刃筑之。式耜曰:『张司马,国之大臣,与我同死;安得无礼』!乃衣冠,别拘之,与式耜声相闻。有德使说式耜者,反复辩诘;且曰:『岂有天朝大臣而降者』!同敞不与语,惟肆骂之;暇与式耜赋诗。有德忿,使折其臂;乃口占,式耜书之。同敞有文武材,战辄跃马先;诸将或奔,同敞植立不少移,因之复胜。驻军东安、零陵间,大小百阵,未尝衄挫。被囚后,得诗三十余;自序,而题其末曰『明柱国少师、兵部尚书、前詹事府詹事、翰林院侍读学士、江陵文忠公嫡孙「囚中草」』。其绝作曰:『一月悲歌待此时,成仁取义有谁知!衣冠不改生前制,名姓空留死后诗。破碎河山休葬骨,颠连君父未舒眉。魂兮懒指归乡路,直往诸陵拜旧碑』。将出,曰:『快哉行也』!探怀中,出旧白网巾服之;曰:『为先帝服,将往谒先帝也』。见者泣下。刑时,首坠于地,三跃而前;人皆辟易。俄,大雷电。卒有割食其心者,有德斩之。金堡时为僧,上书请葬两人;许之。同敞无子,葬时,女及婿适至;人谓忠义之报。永历帝闻之,痛悼不食者累日,招魂祭奠。式耜已封爵,更赠同敞江陵伯。所著诗文四十余卷,皆没。惟「囚中草」达行在,永历帝览而悲焉;下部梓行,题曰「御览伤心吟」。
主事陈纯采,奉命作陵于桂林。城陷,或使走;曰:『吾守陵寝,以待君父。死且未敢,而况行乎』?为僧,居陵下卒。
方以智、严炜、钱秉镫皆为僧,监察御史贺奇亦为僧。中书舍人管嗣裘,入岩洞、衣敝絮,与獞猺杂处,皆义而食之,不知所终。
总兵某某(凡二人),守严关;及兴安城陷,及副将、参将、游击以下四百余人皆抗节死。白虎关陷,副将陈胜、彭昌、高胜、谈玉,力战死(严关未守,而死至四百;疑类虚估。然抗节者必不少,虽无征不敢异也)。
中书舍人周震,当武冈危急,即聚诸文武誓神前以死守,条告事宜;诏擢为监军御史。及全州再警,震力争不肯降;众怒,杀之。守备孟泰仰药死,妻子皆自杀。
灌阳陷,知县李遇升死之。
主事姚端之,赣州殉难允奇之子也。柳州陷,端之死之。
义宁伯龙韬,以兵出柳州,被执,不屈死。其时,巡抚柳庆右佥都御史龙之虬实死焉,其妻亦死。
总兵罗天受、掌有文,被杀于象州。
征西将军朱旻如,在平乐府膺城固守。既而不支,南向再拜,杀其妻子,自刎死。
及乐平再陷,总兵彭俊死之。
湖南副使陈象明,大战于梧州之榕树潭;陈邦傅弃之走,象明犹不止。已,入水死。苍梧陷,知县巫知衡持故印不肯献;曰:『朝廷以此畀我,当以身殉』。再三谕之,卒不从;乃杀之。是役也,广西巡抚以下官皆降,惟象明客官、知衡卑秩为梧州死。
及藤县陷,总兵罗超死之。
督师尚书堵允锡,舟次浔州,忿诸将不用命,恚甚;疾革,夜中索纸笔草遗疏,自题其像。掷笔,谓左右曰:『吾荷国恩,不能免冑趋斗,死于床第,诚有余恨!曷若葬此江鱼,洗涤肠胃』。奋起欲自沉,从者力持之。是夕卒。
宣国公焦琏,当献贼入楚系永历帝于道州,琏夜逾城,破械出之。永历帝不能行,焦琏负以登城,手短兵跃而下;永历帝是以免。及破亨嘉、守桂林、攻全州,摧锋陷阵,冠诸将。生平敢战耻走,身先士卒;性尤纯笃。诸将争假便宜,署守令,乞官其私人至于按抚,永历帝皆从之;又纵兵杀掠,或更私斗。琏独循循守国法,部兵严整,无或扰人薪木者;与诸将俱尚让不伐。恶陈邦傅不与偕,而阴戒士卒无构隙。曹志建历诋诸将,独敬琏;留守瞿式耜尤重之。然苦粮匮,部卒不及万;又恶于赵印选、郝永忠等。邦傅既约降,琏方军武宣、浔州间,未之知;邦傅思并执琏,乃托姻故,诱琏至,引至密室,迫使降。琏愤极,四顾不得出,拔佩刀自刎死;邦傅持其首以降。君子惜之,谓如杨展之于蜀云。及李定国入桂林,乃戮邦傅而申雪琏。
大学士严起恒,遇事持平。再入为宰相,乃力拒封孙可望;朝贵皆纳其贿,惟起恒皎然。可望忿,使贺九仪格杀之;江流又速,众不能救。越数日,虎负其尸出,乃改葬之;九仪等亦惊悸,土人因呼为「虎坟」云。
时给事中刘光珍、吴霖、张述载、都御史杨鼎和在昆仑关,可望使人追杀之;皆阻封者也。又杀御史某于邕江,以当金堡。及南宁陷,参将杜纪死焉。
横州知州郑云锦,被执,马上长吟。至肇庆,下狱;为「从西山义士游」诗。绝粒七日不死,乃复食。在狱三年,共劝去发:曰:『誓死久矣!留一日发,即戴一日之君恩;为一日囚,即为明一日之臣子』。就刑之日,饮酒言笑如平时;闻者嗟异。
光泽王俨铁、大学士郭之琦、总兵杨祥,以云南陷,避入交趾,交人不纳;传至广西,不屈被杀。之琦绝命诗有「血比苌弘新化碧,魂归望帝祗啼鹃;曾无尺土□高厚,惟有孤舟照简编」之句。祥,武人,不知书;而以大义自许。临刑神色不变,望西叩首,危坐受刑;观者泣下。
广西在明为边徼,瞿式耜用之支拄屡年。殉节抗义者,至于苗峒异域,往往而然;然无多征者,逸已。
四川巡抚龙文光,方拜命闻警,即自崇庆驰而至。城破,投浣花溪死。
前巡按御史刘之渤,陕人也;贼谓为同乡,将官之。之渤骂不屈,贼缚之端礼门,攒射之;之渤大呼:『宁多一剐,少杀一民』。贼取其尸磔之。
按察副使张继孟,被幽于大慈寺;献贼僭号,欲用之。与妻贾氏,皆不屈死。
兵备副使陈其赤、佥事张孔教,皆死。孔教死,其子匿不告;逾二年,其母孔氏始知之,责其子曰:『使我不早从而父』!立抉其喉死。
建昌兵备佥事刘士斗,见贼及之渤语,大呼曰:『此贼也,公不可屈』!献贼摔之,士斗反顾如前语;尽室皆死。
同知方相尧,亦死于万里桥。
成都知县吴继善,或曰死、或曰降贼;其家众三十六人,则皆死。
华阳知县王云祚,亦拘于大慈寺,绝粒不死;贼食之,跃起曰:『我将食汝肉,乃食粟耶』!遂死。
明经赵鸿仪子进士赵昱、邱之芳子诸生福祖,皆死。
诸生刘继皋,不应试,大骂自刎死。
王某妻熊氏,骂贼死。
蜀王至澍、宗室王至渌、澍妃邱氏、宫人素馨,入井死。宗人某兄弟妻皆李氏,皆入江死。长史郑安民,亦死。
在籍工部主事李如蕙,骂贼死。
大理寺正王秉干,合室死。
顺天府治中庄祖同、致仕按察使庄祖诰,皆死。
故宣化同知王履亨,入江死。
故东流知县干曰贞,以砖击贼,死。
故彭泽知县张于廉暨妻锺氏及其女孙,皆死。
监生季资生及妻董氏,以流寓死。
武臣最著者,总兵刘佳允偕巡抚龙文光,入浣花溪死。总兵刘镇藩出战,赴水死(或谓镇藩即佳允,俟考)。总兵张奏功、指挥马震、张卜昌、罗大爵、阮士奇、参将徐明蛟、都司佥书李之珍,皆以陷阵及巷战死。
新都知县包洪策,悬印于堂,率妻子去;民反执之以媚贼,遂骂贼死。
■〈毕阝〉县主簿赵嘉炜,奉檄决江堰还,遇贼射之,入水死。
举人江腾龙、诸生刘继皋、费经世、董宏芳,各不受贼召,死。
彭县陷,诸生祝丕传负其母以逃。贼追之,乞以身代,不许;遂大骂,同死。诸生刘昌祚,不屈死。鲁某(失其名,人呼为鲁城隍),被执至成都,大骂;割其舌,噀血骂;被磔死。徐复端,入水死。
妇女刘时雨妻黄氏、赵甲妻宫氏及其数女,皆缢死。
崇庆陷,知州王励精朝服北面拜,且书「孔曰成仁」语于其壁,登楼缚刃,而实火药于其下;俄,贼骑渡,发药焚楼,刃触其胸死。所书字,风雨不灭。后二十年,州人祠之,壁乃颓;人叹异之。
新津陷,贡生王深长及妻徐氏,皆死。诸生蓝灿,不屈死;其妻袁氏,自缢。
汉州陷,诸生陈云鹏死之。江禹泽妻陶氏及其子妇张氏,皆骂贼不屈死。又张氏妇,闻警自纫其衣,入井死。数日出之,颜色如生。
绵竹贡生杨国柱痛父死,誓守县城。及陷,率居人数万巷战,力竭,骂贼死。典史卜大经,死。其仆某,亦死。故户部郎中刁化神,贼在重庆以书招之,不至而死。孝子王守爵,见其母缢,敛之毕,亦缢死。诸生陶修吉及妻庞氏、顾天泽及妻留氏、杨元吉妻萧氏,皆以节死。文士峰妻刁氏有美色,贼逼之,骂愈厉;支解死。王宗道妻袁氏,亦拒贼死。绵竹之烈,比于江阴、舟山焉。
什邡陷,贡生李爱芳二女皆适宗室子,闻贼搜宗人,姊妹相谓曰:『夫死安归』?联袂入江死。顾存志妻贾氏、子妇某氏,纵火而缢其中死。
新蘩诸生费经世,贼欲官之,坚辞;被杀。
资阳陷,诸生刘宏芳,抗节死。知县贺允选之从人十有七,则皆死。
仁寿知县刘三策、顾绳古,皆不屈死。贡生顾鼎铉,死。诸生刘士恺,拒战死之。陈应新、左灼及灼妻闵氏,皆死。辜氏女未嫁,自刎死。
内江陷,教谕姚思孝不屈死。
绵州陷,关南道刘宇扬妻李氏、侍郎刘宇烈妻张氏、大学士刘宇亮妻宋氏,相语曰:『昔者吾姑惧盗辱之,死;吾侪使受辱,何以见姑于地下』!皆缢死。宇亮子裔盛,降贼为其官;其妻王氏曰:『尔可作贼官,吾不可作贼官妇也』。缢而死。
重庆知州何(逸其名),贼索其印,民迫予之;绐以作册竣,亲献焉。乃集家众与痛饮,大书壁上:『为臣死忠、为子死孝,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尽室焚死。及重庆再陷,李兴德死之。
永州陷,举人梁士骐不受伪职,死。
铜梁陷,知县顾旦被执,不屈死。
巴县县丞谭文应及子懋德,入井死。
何教授,逸其名;城陷,夫妇并缢死。
綦江翁某妻康氏,为贼所获,不屈死。
罗氏年十四,入水死。
南部知县郑梦眉城守,不屈死。
广元诸生李犹龙,不屈死。
昭化诸生贾允昌母李氏、任芣之母吴氏,皆骂贼死。
巴州诸生杨某妻李氏,骂贼死。
通江童子执于贼,使伪言官军毕至,将以突其城。童子乃大呼曰:『贼至矣』!贼怒,杀之。通江获全;知县李存性为文祭之。
王廷辅妻阎氏,被执触树不死,更骂贼,死;乌环其尸焉。
剑州诸生王才启,抗贼死。
诸生李一鸿妻,骂贼,剐其腹死。
贡生张公选女,骂贼,刃其胸死。
梓橦陷,诸生蒲光香妻赵氏,跃入江中死。魏元康妻赵氏,亦死。
顺庆柏谷口之陷,宗室王朱釜森死之。南充武生陈怀西战败,被执,诱使降;曰:『宁为明室武生,不作逆贼元老』。贼怒,杀而竿其首。其子见之,哀恸而死。诸生马孙鸾见之,大骂;刈舌而死。
西充陷,在籍御史李完不屈死。诸生樊明善,亦死。有杜氏者,避乱张村沟;遇贼,断臂死。举人陈某女、诸生张某女,皆骂贼死。
贼掠营山,诸生王光生战于北关,被执不屈;及泉应厚、泉应化、李为聪、冉良富皆不屈死。
仪陇陷,贼追知县李时开将及矣。王尔读者,邑人;王皋之仆也。奋身出御,为贼所杀;时开得脱。诸生席双楠、刘义国、杨正道,先后死。
岳池陷,刘氏妇拒贼而死。
大竹武生王苹,闻贼入川,语父曰:『食国家水土,力不能报,死命可也』。贼至,其父拔刀杀数贼,力竭而死。苹亦被擒,骂不绝口死。
邻水陷,总兵甘一爵力战死。
叙州在籍湖广布政司尹伸,居山中,被执;大骂求死。贼重其名,生致之井研;骂益厉,乃杀之。宏光帝方起伸太常寺卿,而伸已死。伸妻邵氏、妾夏氏、子妇杨氏,殉之。
叙南指挥曾应昌,分守白水江;贼围成都,战死。举人周元孝、诸生刘苞、晏正宾、王应世、郭大勋、李合中、梁为宪、余智及智妻杨氏,皆死;大勋且合门死。舟人某,居周坝。贼使之渡,不应;问其舟,亦不应;胁以刃,奋而拳之,遂死。总督樊一蘅妻李氏、妾夏氏、兵部侍郎刘之纶妻杨氏,皆以骂贼故,或裂尸死、或悬发于屋而后支解之、或割其乳死。
庆符陷,诸生何察死之。义民张祖同,亦缢死。
筠连陷,苏亮妻某氏,坠崖死。
珙县陷,故江陵知县向科死之。陈某女三姑,入水死。
兴文陷,知县艾吾鼎抗节死。
隆昌陷,诸生刘兹抗贼,被杀。妻卢氏抱其尸哭,遂骂贼死。廪生范玙妻胡氏,母女皆死。
大宁知县高日临,闻贼至,乞援于成都,不报;被执,大骂,贼磔死之。
万县贡生吴献棐,贼强之为参军,不从;断臂死。子之英,亦被磔死。
龙安知县罗应选,尽室死。
诸生果道济及妻杨氏,不屈死。
松潘守将汤名扬,拒贼死。
知县刘鹏举,城陷,骂贼,尽室十余人皆死(或谓鹏举知松阳,俟考)。
建昌督粮道卢懋鼎,被执不屈,死。
及刘文秀再至,故长沙知县高明集民誓守,屯于焦家营。其势不敌,曰:『我受朝廷官,可从贼乎』?尽室焚死。
越隽指挥王自敏,战死。妻周氏语所亲唐氏曰:『等死耳,他日恐迟』!阖门自焚死。
王、何、宋、唐四女皆字而未嫁者,各自焚死。
川南巡抚范文光,入山中;闻雅州陷,赋诗一章,仰药死。
荣经知县黄儒福,巷战不已;为刘文秀所执,磔死。
庐山知县金鼎祚,阖门抗节死。
嘉定知州朱仪誓守,贼蚁附攻之;束蒿灌脂以投,贼多縻死。城陷复完者再;贼怒,攻益急,食与矢皆尽。仪谓其子:『大义无过君亲,不可屈也』!其妻胡氏奋然曰:『臣死,忠也;子死,孝也。吾独不能死节乎』?举簪自刺其喉死。仪朝服,北面拜,及命锡(?)自焚死。
诸生郭大年被杀,其妻杨氏自城上跃入江死。
诸生帅正邦母冯氏有色,袁韬强纳之;以簪刺心死。
嘉定再陷,巡抚李干德尽室入水死,而民不哀(详前)。
洪雅陷,诸生祝籛之子妇杨氏、二陈氏、王氏及女祝氏,遇贼山中,为所劫;六人拜父母,俱入水死。
犍为举人周正,贼强官之,不从;杀之。子成儒及其少弟入贼军中抱其尸哭,贼并杀之。
陈天启夫妇抗贼死。二女为贼强舆去,皆抗声不屈;曰:『吾姊妹皆陈氏女,将与父母死,必不玷乡里』。及贼垒,睹父母尸,跃身撞石大骂;贼并杀之。
贼索诸生应省试,彭大用及妻任氏、张廷机及妻梅氏,皆不屈死。
荣县知县秦民阳,被执不屈,丛射之,死。
犍为贡生周正选,亦拒贼,死。
潼川知州陈君宠,贼幽之五显祠;赋诗云:『未能诛鼠辈,死亦等鸿毛』。又曰:『吏民休惜我,已视死如归』。遂缢死。
举人李永蓁,称病卧;舁之成都,张目不言。贼杀之。
廪生李锦中,伪官将试之,闭户自缢死。
进士李某妻吴氏、举人黄某妻张氏、欧某妻黄氏、贡生杨某妻朱氏,皆不屈死。
安岳陷,在籍兵备副使窦可进骂贼,褫其革死。
中江陷,教谕单之宾死之。
遂宁诸生罗璋,奉母避山中;贼围之,大战杀数人,母得脱,璋遇害。
蓬溪家居主事谭文化,贼招之不屈,死。谭某妻陈氏,贼欲污之;大骂不从,死。
乐至陷,杨某妾荆娘,不屈死。
彭山知县何天衢、监军道卢安世,俱不屈死。
川南道胡恒,驻邛州;闻贼至,使幕客汪光瀚出征兵。未至,城陷,恒及其子之骅皆战死;妻樊氏、妾成氏、冯氏、之骅妾周氏、仆京儿、弩来、婢女二人,皆死。惟之骅妻朱氏及幼子峨生得脱。
邛州知州徐孔徒,被执,欲使降;不屈,死之。
蒲江知县朱蕴罗,城破,以众巷战;久之,尽室死。
泸州知州苏琼,尽节死。
原任泽州知州韩洪鼎、原任推官韩大宾,皆州人也。城陷,并不屈死。
诸生方旭、方伯元、曾荐祚、锺子英,皆被掠;旭见诸生泣求于贼,叱之曰:『丈夫死即死耳,乞怜何为』!贼支解之。伯元亦骂贼死,荐祚入水死,子英及妻赴江死。
庆符张祖周,自缢死。
纳溪生员闵翼圣妻王氏,被劫,缢死。生员易衍禹妻王氏,并不受污;投崖死。
威茂道罗铭鼎拒守;城陷,骂贼死。妻段氏携三子兆鹤、兆柱、兆昌同入水死。
汶川贡生高仲选及其子女,皆死之。
东乡知县赵德麟城守;贼穴地入,德麟入井死。其家十七人,皆死。
贡生冉璘及其子,不屈死。母杨氏、妻向氏及其家人,尽室焚死。
垫江知县欧阳东昌,城破死之。
监军道王文锦,当谭文死,与张耀、林起诸人犹军于忠、涪间,号为明。寻俱败死。
梁山副举人高宗舟,以家丁二十余人巷战死。
綦江伯王祥妻尚祖,闻变,沐浴盛妆,望阙叩拜,又拜其夫死所,乃缢;未绝,以手招左右曰:『缳急,不得死』!宽之乃死。
贵州布政司张耀,闻巡抚米寿图遁,自帅家丁以守。城陷,被执;贼以其秦人也,曰:『降当为相』。耀怒詈之。执其妾媵以怵,曰:『降则免』。耀骂益厉,贼杀之,及其家十三人。
贵阳再陷,巡抚郭承汾被执;笑曰:『头可断,膝不可屈也』。与黄应运皆死。
大学士杨畏知见贺九仪凶状,痛哭自劾,请入朝;永历帝以为东阁大学士。可望怒,使郑国执之。永历帝将执国,畏知曰:『猛兽当人则止;若得止其逆,臣焉避之』!永历帝手赐以「忠贞直谅」印,挥涕送之。畏知泣对曰:『苟存社稷,死生以之。伏望陛下扩清天地、正位两京,臣即瞑目』。至贵阳,下狱;士民数万雨泣以请,乃使养疾于黑神庙。汪僎、龚彝谄事可望,畏知戟手骂;两人构之。可望呼畏知曰:『使汝何为,反作宰相』?畏知曰:『为大明宰相,不愈于从贼而生乎』!可望使杖之;畏知除冠掷可望面曰:『谁敢辱大臣』!乃被杀。楚雄人祠之。
及博托陷贵阳,执巡抚冷孟饪,使去发;乃肆骂死(孟饪党于马吉翔,以能死附之)。
按察使唐勋走定番,艾能奇踵至,勋以兵誓守,屡大创之。能奇中药箭,几死;乃谬语:『我无他求,与我斗酒即去耳』!退军二十里,众谓其怯。一夕突至,勋遂死。
定番知州陈新策、都司陈征,亦死。
威远守备陶世显,血战死于阵。乡官顾人龙,率众固守,杀贼甚众;城陷,冠带登陴骂贼,死。
平番诸生陈则从,城陷,不食死。
知州曾异撰、任永宁与其客江津进士陈玉成、贡生龙茂勋计曰:『州踞盘江,控扼滇、黔,天险也;弃之不守,岂臣谊乎』?集众登陴。城陷,尽室自焚死;玉成、茂勋入火死。
清威道黄应运被执,贼厉声责之曰:『尔许茅土于安西,便应奉我以九五!何不蹈舞为』?应运言:『尔不当供献于天子乎?我与若同僚,何拜为』?可望曰:『我自帝有余力』。应运曰:『如是则叛贼,王臣宁拜贼乎』?可望怒,下之狱;犹惜其才,使护卫某再三谕之降。应运骂益厉,可望言:『若辈求死,当不使善死』。缚应运及郭应汾、姚总兵、刘总兵(二人名逸)置之地,纵恶马数十踏杀之。又籍其家,而尸六人于门,怖不顺者。平虏将军许荩臣为叹息不已;赂其护卫张言之可望,乃葬之毛家庵,平列六忠冢,遂去。
郎中谭先哲、参议石声和、声和子诸生嘉言,当平坝卫陷,尽室死。
副使曾益守安平,集众死拒。城陷,尽室死之。
总兵吴尚虑及副将某凡三人,守平溪。城陷,皆死之。
总兵萧旷,以诸生为刘承允坐营参将。何腾蛟奏授总兵官,守黎平;频树战功,忠谨尤异于诸将。承允降,使陈友龙招之,不至;友龙攻之,短兵相接,力竭,旷自刎死。
安龙十八公(详前),不死于战而死于贼者也。及孙可望遁,朝议:追赠吴贞毓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谥「文忠」,荫一子锦衣卫佥事;郑允元武安侯,谥「武简」;张镌、徐极侍郎,林锺、蔡演大理寺卿,蒋干昌、李元开、赵赓禹侍读学士,周允吉、朱议2、胡士瑞、李颀副都御史,易士佳、任斗墟太常少卿,朱东旦太仆少卿,各荫一子入监读书;张福禄、全为国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佥事。遣使谕祭曰:『卿等乾坤正气、社稷忠臣,早倾捧日之忱,共效旋天之力。讵意枭獍横行,顿忘君父。安龙之血,终当化碧九原;汗简之书,各自流芳千古。今移跸滇云,鹓鸾骈列;回思卿等簪履趋朝,杳不可见。夫独何心,能不悲哉』!寻使通政司尹三聘如安隆,立庙植碑,题曰「十八先生成仁处」。
林青阳亦被执至安隆,死之。
匡国公皮熊,被执走水西安氏,年八十矣。闻永历帝被执,绝粒七日不死;吴三桂执之,背立不跪。积十三日不食,始瘖;越日而绝,仍戮其尸。
熊之女夫赵默,亦被执;令具供,索纸书绝命词,乃杀之(或曰:默与安坤同举兵云)。
大学士王锡衮里居,为沙定洲执至云南行省中,使为己乞镇云南如沐氏;先驰疏而后告之。锡衮大恨,上章于帝祈死。数日卒。
里居知府陈爰谋,不屈死。
沐府从官周鼎闻乱,说天波曰:『定洲叛耳,非全省乱,请留讨贼』!时土司禄永命兵固在,天波不从;且疑鼎为间,杀之,冤莫白。
天波将高谦自以援剿不及,尽室焚死。
佥都御史朱寿琳奉永历帝命,募兵云南。值孙可望至,知不敌,说无淫掠。诱之降,不从;羁之他所,更诱以官,卒不肯从。从容题诗于壁,可望杀之。
及永历帝弃云南走,昆明诸生薛大观叹息曰:『不能背城一战,君臣同死;顾走蛮邦苟活耶』!谓其子之瀚曰:『吾不惜七尺躯,为天下明大义。汝其勉之』!之瀚曰:『父死忠,子当死孝』。大观曰:『尔有母在』。其母适闻之,谓之瀚妻曰:『彼父子忠孝,吾两人不能死节义乎』?大观曰:『尔能死,善甚』!偕赴城北黑龙潭死;侍女、幼子亦死。明日,诸尸联袂出,婢抱幼子于怀如故。大观次女已适人,避兵山中;同日赴火死。
都御史钱邦芑、太常寺卿文焕、兵部主事贺奇,各去为道士、为僧。
及吴三桂执永历帝返云南,故户部尚书龚彝,孙可望党也;乃具酒殽求入谒,守者拒之。彝曰:『此吾君也!君臣之谊,南北皆同。且我祗一谒,何以拒为』?三桂许之。彝入,布几筵、奉卮酒,永历帝不能饮。彝伏地泣,起而劝进;为勉进三爵。彝则且哭、且拜,数数不已;遂触柱死。
三桂在滇,满洲、汉人有睹永历帝仪表者,阴谋推戴;事泄,皆死(名姓俟考)。
至于属邑,则富民在籍知县陈昌裔,以不受贼官,被杖死。贡生李印方及妻子,自缢死。其友王朝贺往掩之讫,自经死。晋宁知州冷阳春,抗节死。呈贡之陷,知县夏祖训,死之。杨林所女子丁氏,吴三桂兵淫掠及其地,丁不屈死。而大理寺丞林锺泰、云南守备徐日舜先死之(守备一作参将)。曲靖指挥王承宪,为杨畏知前锋,击普民升等皆有功;沙贼来攻,守备悉具,畏知深赖之。及定洲再至,承宪出战;方大胜,忽中流矢死。其弟承瑨、土司那钥,皆力战死;一军尽没。土司禄从命、禄永命,皆忠谨,奉调即行。定洲攻宁州,永命固守;城破,自刎死。孙可望至,御史罗国瓛方按部至其地,与知府焦润生皆被执;可望要之降,不屈。携至昆明,自焚死;润生亦不屈死。曲靖推官署道事夏虞衍,遗书国瓛,约共讨贼;事泄,尽室死。中书舍人朱斗垣奉敕赐白文选,至于曲靖,遇贼张虎袭云南,猝执之;不屈而死。南宁知县陈六奇,不屈,被杀于东门。指挥邵元龄守陆良,亦不屈死。御史耿廷箓受命按四川,而蜀已殁,里居临安之河西;及李定国至,廷箓入水死。其妻杨氏,被执,不屈死。给事中廖履亨,自缢死。其属宁州知州朱家梁,骂贼死。都司沐天运,被执,不屈死。土司禄从命,力战不胜,自杀死。通海典史单国祚,衣冠坐堂上骂贼,被杀;印犹在握。县民葬之诸葛山下。
武定府参将张其勋,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自毒而死。同知杨于陆,亦死。
师宗都司徐道兴署县事;闻贼至,集军民曰:『力寡军单,不能抗贼;吾死分也,若等可去』!众请偕;则厉声曰:『封疆之臣,死在封疆;吾将安往』!众雨泣辞。道兴所携祗一仆,出俸金二,曰:『一赐汝,一敛我』。仆大痛请殉;曰:『汝死,谁敛吾』?仆泣从之。未几贼至,逼使迎其酋;大骂,掷杯击之。遂被杀。
大理府指挥陈祯,城陷巷战,手杀数人,死。守备陈海,亦死。千户杨昌印、王象干、鲍洪,尽室死。千户关维翰及其子大忠,皆死。百户黄恩基,力战死(陈海,一作海澜)。
太和知县王世杰,佐上官誓守,死于城上。教授段见锦、经历杨明盛及其子一甲及司狱魏崇治、故永昌知府萧时显,皆死。举人高拱枢,入池死。杨士俊,尽室自焚死。诸生尹梦旗、尹符、冯大成,倡义助守,骂贼而死。杨宪,尽室自焚死。杨愻,死而复苏;其妻则死。人称太和节义为盛云。
赵州学正迁户部主事刘之谦,廷标之子也;以父死,授官。被执,主者索贿;之谦曰:『父子二十年苦节,饮滇南杯水耳』。使之去发;曰:『秃头翁,可见吾父乎』?炮烙而死。而思恩知府董邦昌、昆山知县杨承言、临安通判刘之兰,皆死焉。
楚雄府举人杜天祯、不屈死。
广东知州张朝纲及妻冯氏,皆缢死。子耀,亦诸生;恸绝而苏。既葬其亲,自缢而死。
永昌推官王运开摄分巡道事、通判刘廷标摄永昌府事,方以兵守澜沧江;沐天波已降,可望以印绶责两人,坚不予。士民请降,二人即使去;曰:『众情若此,吾辈惟以死自请耳』。逮夕,廷标缢;运开曰:『吾老宜先之,乃先我耶』!沐浴赋诗,亦缢而死。可望重两人,求其后;或以运开弟运闳告,使聘之。至潞江,谓其仆曰:『吾兄弟可异趣乎?若收吾骨,葬吾兄之旁』!跃入江死。
蒙化知县陈于宸,不屈死。麻哈土司龙兆春,亦死。
至于边徼,则总兵王国勋,战普湖死。总兵某,战死于玉龙关。磨盘之战,总兵窦民望力斗;自卯至午,短兵鏖突,浴血不已。火枪洞胁,奋战如故;持刀溃围走数里,血涌而死。王玺,亦力战死。锦衣赵明鉴,以被害死(详前)。
白文选降,永历帝妃某氏在其军中,文选祗奉之。至是,以发自缢死。
松滋王某,从永历帝入缅;胁于马吉翔,饮咒水,缅人杀之。及吏部侍郎杨士廉、礼部侍郎杨在、兵部侍郎金简、光禄寺少卿高勋、御史邬昌期、裴廷楷、任国玺、陈纯采,皆死。滇国公沐天波将军王升、魏豹、王盛隆,奋力击,死亦倍酷。至余邓居诏、王祖望、杨生芳、郭璘、潘璜、齐运巽、王自京、安朝柱、陈谦、王启隆、龚勋、吴承爵、张宗伯、任子信、张拱枢、刘相、宋宗宰、宋国柱、刘广寅、丁调鼎,皆死。
缅复以兵围永历帝所,索人杀之;逸入后宫者,亦搜杀尽。故宗室吉安王慈煃、总兵姚文相、黄华宇、熊相贤、赵明铎、马宝之、二差官(一李姓、一逸)及王大雄、王国相、吴承允、朱文魁、郑文速、李际白、凌云、尹秩、尹襄、朱议添、严麻子及千总吴某,昏死。内官,则李茂芳、杨宗华、杨强益、沈犹龙、陈国远、李崇贵、周某、卢某、曹某、杨某,亦死。而陈德远等十八人,以缢死。命妇殉者,吉安王妃、松滋王妃、贵人杨氏、刘氏。沐天波妻夏氏固侍妾,两经大乱不辱,为女僧;天波重其节,使典家政。比缢死十日,乃敛;乌雀不敢进。其后沐罕忠事发,侍婢夏莲自请代罕忠妻龙氏死。王启隆妻吴氏方缢,太监李从龙见而救之;吴氏曰:『尔与吾夫厚,宜促我死;乃救吾乎』?卒缢而死。其妾亦死。齐环之妻,自抱其子入水死。吴承爵妻,先缢其子女而后死。姜承德妻杨氏,亦死。
别有数百人栖小洲,四围皆水;缅谓潮至立死,竟不然。后入滇边名桂厂,称朱家云。
通政司朱蕴金等,固与永历帝分道,期会于缅;比至阿瓦,缅人围以兵,潘世荣降,蕴金及都司姜承德自缢死。总兵高升、千户谢安祚、向鼎忠、范存礼、季胜、刘兴隆、段忠,皆被杀;复窜其余于远方,无或存者。
又有吏部左侍郎王锡、浙江司主事郑延爵,则先死于滇焉。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七
李孙之兵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桂王立)冬十二月,张献忠杀掠西充、盐亭间。豪格、吴三桂至汉中,贼党刘进忠降;导其兵急驰千五百里,乘雾登保宁之凤凰山。值献忠亲出,进忠指语雅布兰曰:『此献贼也』。雅布兰一矢中其额,献忠颠伏积薪中;曳斩之。群贼不知,班列如故。俄,尘埃涨天,则满洲兵逼其垒矣;贼大崩。豪格兵乘之,收其人畜、军佽,入保宁。
贼党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溃而南,王尚礼、白文选、冯双礼、王复臣等从。道无所掠,杀马而食,至于鞭舄皆食之;后乃食人,饥仆者立割尽。七日至渠河,众犹数十万。总兵曾英使千兵侦之,遇贼溃。越二日,贼至江上不得济,多下马卧。或说曾英以奇兵涉江突击之,疲贼可尽;英不可,曰:『此死贼,划江阻之,彼必饥尽』。文秀望隔江军民辐辏,营垒皆纵饮,无严备;曰:『吾侪不爨十日矣,不若冒死进;得一舟,则可以生』。裸而衔刀乱流以泳,其党徐湖等五人从之。至朝天门,随波而没;英卒皆笑之。文秀突起,牵一舟走;可望等罗拜,即与百人沿江突击。英以巨舰绕攻之,彀弓桅下;王尚礼射之中胸,堕水死。贼更掠舟济;余仲烧营走,水陆兵溃,崩声如雷。贼攫人畜、辎重、刍粟无算,遂陷重庆府。伪相汪兆麟亦至,献忠心腹也;定国、能奇先以隆武帝诏曰:『献忠所害,非君父也;若降,许免死』。心动,至是问计于兆麟。兆麟不知,使作贼。能奇怒骂之,立射其目;定国纵刃之,践为泥。居数日,烧重庆,夷其城;分献贼亲兵杀掠而南。将入滇,取道遵义。越望日,至綦江,众志携。可望伪称献贼婢生子,当共事之;众皆喜。其党张成功、王十万、小关索不奉令,小关索夜遁;可望杖成功、十万,乃定。越六日,贼婢乃生女,且已毙。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贼弃綦江走。十日至遵义,阳禁杀掠,四征刍粮。止于桃园洞,奉伪后启而后行。俄闻吴三桂兵将至,惧;共执伪后烧杀之。杀掠至乌江,乘杨吉溃,遂为桥济,直越贵阳。众方议守,闻乌江溃,则皆走、或出降。越二日,可望等至;大肆淫掠。三日乃招抚,又数日复出掠。自青崖、龙里、高堡至于威清、平坝、安兴诸处,男妇老弱皆屠死;幸而免者,并去其手鼻,千里萧然。方谋入滇,闻沙定洲乱,乃屠贵阳,疾趋云南。至于曲靖,遇内监孙兴祖以隆武帝令征沙兵(即定洲兵);可望曰:『朝廷不知其事,若征之,是奖乱也;不如讨之』。兴祖以为然,乃共去伪号,传檄为明。
夏四月,可望等入云南;声言讨贼,其各安堵!与定国、文秀、能奇皆复姓;四人皆陕产,献忠养为子,伪封可望平东将军、定国安西将军、文秀抚南将军、能奇定北将军,使姓张。至是,乃复姓。可望长而狡,三人皆下之。自耻其名,改今称(故名可旺)。遂自称东王,定国、文秀、能奇亦即故王号;封其党王尚礼以下公侯伯有差。将设六部翰林,畏人议,卒为之。以降贼在籍御史任僎为礼、兵二部尚书,范矿为吏部尚书,吴兆义为户部尚书,龚彝为刑部尚书,万年策为工部尚书;寻以陈源代年策。建四王府;毁昆明、呈贡二城为之;辟教场于城南,毁民居以万计。僎犹媚贼,议尊可望为国主;可望生子,请如皇太子礼。为定制:以干支纪年,尽废阁部、科道官;尽易印文为八迭,更铸印册、钱文。括民田、井盐官四而民六之,收郡县技艺者皆入营。屡促可望称帝。彝起家进士,阿可望指,陈十事,请租外增赋、赋内增马。杨畏知、沐天波皆愤之,其党亦多不之服;滇民更失望,曰:『除虎进狼,此之谓矣』。可望为仪卫,将列之则病;已即止,曰:『是尚有天命耶』!皮熊、王祥皆疏言『今入滇者,皆献贼之孽;朝廷无为所愚』。瞿式耜在桂林,闻而忧之。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孙可望据云南,以定国、文秀、能奇皆等夷,思一之。顾兵弱,定国、能奇尤强,使心腹王尚礼说之;能奇许诺,定国、文秀皆听命。
夏四月朔,群贼大陈于教场,将上可望大元帅号;定国先至,其下扬旗鸣炮如故习。可望怒而走,文秀婉解之;王尚礼请责旗鼓以赎罪,皆不听。定国怒与诟,可望益愤曰:『欲长我者,必杖定国百』。定国竞甚,可望遽去;白文选曳止之,曰:『今若此,皆散。请勉受责』。共按定国杖之半,祈免乃止;群贼骇惧。于是可望自称大元帅,使定国攻沙定洲以自赎;军伍赏罚,必咨可望而后行。夜,可望诣定国,亲抚之,憾卒不释;可望亦患之。闻李赤心降,爵上公;亦思以朝命压其众。伪慨然曰:『我辈跃马二十年,破坏天下,卒无寸土;而满洲收其利,甚无谓也。我将挈天下还之明耳』。杨畏知力耸之。四川巡按钱邦芑贻书可望,重复千言,皆说之降。可望语其使曰:『苟王我,我以全滇归于明』。邦芑复书:『本朝异姓无王封』;而裒其事以告。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夏四月,孙可望使杨畏知、龚彝以南金三十两、琥珀四、马四匹赴行在求封王;表称『先秦王荡平中土,不谓自成犯顺,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且声言不得封,即拥兵至。王化澄、袁彭年,马吉翔、庞天寿等请从之,严起恒执不可。金堡尤力争;疏七上,曰:『不封,则可望反为南顾忧似也。然使恭顺,虽不王,可也;如其不可,王之,徒益其志。他日进王而求,何以应之?或谓「难禁其自王」。顾王则谁能禁之;今乞宠命,则我有权矣。或谓「可望以全滇至,其功可王」。然金声桓、李成栋且不敢王,今封可望,何以对两人』?因言『韩信、赵佗、李光弼、郭子仪、岳飞、韩世忠、徐达、常遇春及金忠之王,势并不同;今惟在诸将能恢复,恢复既定,虽不王之可;不然,陛下徒隳祖制,以解诸将之体!可望王后,更有不忍言者』。疏入,众是之。杨畏知疏争:『奈何以一腐儒失大计』!宗室朱议浘更劾堡;畏知曰:『朱君亦误,给事之争,使可望知有人,不亦可乎』?议不决。畏知曰:『可望借长李、刘辈,必不得已;俾以上公,而侯定国以下可矣』。从之。乃封可望景国公,易名朝宗;定国、文秀皆侯爵。擢畏知尚书、彝侍郎,使偕赵昱赍册往。
五月,孙可望使李定国陷安顺,清威道黄应选亟还语定国:『何不以尺一告?天子方揽豪杰,某当奉管钥于将军,毋不王不霸,令人谓盗贼』!定国色平;应选更言『将军负武略而不得一地,名又不正;故人睨之。若藉三百年天子,辅以义从,天下无敌;他日分茅,与开平、中山比烈。舍此不图,非雄略也』。定国言:『当与平东议之』。应选言:『平东远,当先与公盟,矢不二心』。定国从之。可望滋不悦。堵允锡亦思结可望,宴畏知、彝于七星岩。
陈邦傅以地逼于孙可望,惧为所噬;其部胡执恭曰:『君固受制藏空敕,今可望不得王,我若封之,彼必悦;即其兵杀瞿式耜、金堡、李赤心,其可也』。邦傅然之。矫制铸印,封可望「监国秦王、九锡节制天下兵马大元帅」;亦封定国等。使执恭赍以往,可望大喜,郊迎十里,拜舞受命。亦颇闻朝议,私叩执恭;则曰:『此太后意,外廷不知』。可望逆其伪,然亦假之以胁众。定国等不从,可望劝之;艾能奇言:『我自王,何待封』!定国曰:『不然!我无尺寸功,敢受朝廷恩』!卒不受。廷臣闻之,交章劾邦傅。堵允锡言:『可望尚请封,不如予之,使执执恭以伸法;不然,是驱之变也』。严起恒、吴贞毓、杨鼎和、刘修、吴霖、张述载皆不可。允锡密疏:『廷臣执不王异姓,正论也;然不为今日计?可望乃逆献养子,凡此滔天之恶与有力焉。今姑取其归正,冀收其用;安可泥常法!且可望已自称「东平王」,降而为公,彼必不受;因而为逆,如天下何?臣思开国功臣徐达、常遇春称六王,皆进封;宜量封可望以「一字」。即敕申明旧制,示破格而勉以中山、开平其可也』。从之。而赵昱已行在道,谓『「景国」命,可望必不受』。乃与允锡谋之。
秋七月,堵允锡以所藏空敕矫制封可望「平辽王」,亦封定国等;使昱及畏知、龚彝赍册往。可望骇曰:『我已封「秦」』!畏知曰:『伪也』!执恭亦曰:『畏知伪;所封实「景国公」,印敕故在』。可望怒,并下之狱。李定国谓赵昱敕真,将往受;可望怒,定国乃止。拘昱馆舍,阴纵之;昱走南宁。可望下檄诸镇,以「秦王大元帅」自称制,诸军曰「行在」,所设六部官亦如之。又名其护卫曰「驾前军」,自称曰「不谷」;文书下行曰「令旨」,上行曰「启」。称定国、文秀、能奇曰「弟安西」、「弟抚南」、「弟镇北」。始为庙,太祖中、张献忠左、可望祖父右焉。又独为献忠立太子庙,四时致祭。杨展首疏劾之曰:『臣辟草茹荼,为陛下收蜀、图黔。可望檄忽至,举陛下土地、甲兵并隶之。臣誓不共贼俱生久矣,无难斩使焚檄、出兵乌蒙以争之。顾可望挟敕至,若果然,臣不敢异。然此后,非陛下臣矣。在朝之臣,谁实为此?若令不出朝廷,则可望伪耳。臣愿首戎行,与诸将共讨之』。疏至,上下不知所为。瞿式耜、金堡亦劾可望大逆不道;式耜且请戮执恭以正辱国之罪。时不能用。可望使李定国入黔,要总督范矿、巡抚郭承汾盟于龙里。永历帝不能问,惟封皮熊、王祥以备之。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秋八月,孙可望使以玉带、名马、黄金万两、银十万两求真封,且问故;别以白金四万馈朝贵。永历帝始知赵昱状。马吉翔等利其贿,请封可望「澄江王」;使者言非「秦」不敢复命。严起恒执前议,且请却其贡;文安之、郭之奇主之,王化澄、朱天麟等不可。会高必正入朝,语使者:『本朝无异姓王,我破坏天下,逼死先帝,蒙恩赦宥;然公爵尔。张氏窃据一隅,敢冀王爵!今与我同报国,去贼号;无欺朝廷弱,我两家士马足相当也』!使者惧而去。必正寓书于可望,词意严正;可望不顾,言不真封,当趋行在。严起恒言:『可望无礼,谁能止之!然彼方资爵于我,敢效李自成乎』?可望知朝廷无封意,益忿。
会艾能奇死,冯双礼主其军;可望诱之为心腹,其势益强。皮熊畏之,使李之华往求盟;可望以书责熊:『拥士卒,可战可守,而罔知邦本,日烦征派。黔中为出兵之途,岂无救灾之心以为假道与?且黔、滇皆朝廷地,留守留兵、绸缪粮糗,惟冀与行在通声息;若祗一盟为燕雀处堂之计,则非不谷所望于君子也』!熊得书益惧,走清浪卫。
九月,孙可望犯贵州,使白文选先。郭承汾以书责之曰:『牛耳之血未干,北门之师已至。君父可欺,天地神明必不可昧』,可望不顾。既至,范矿率属文武郊迎之。使白文选追执皮熊于清浪,既而释之;贵州皆入于可望。改布政司署为行宫,图绘山川日月,自为钱币曰「兴朝定宝」。勒诸文武缴札敕,凡监军、督饷、部卿、佥宪及总制、参游皆革之;无敢或拒。川、广溃将走贵州者,并为所胁。可望骤增兵数十万,使刘文秀、白文选、王自奇分道取四川。
冬十二月,遣编修刘茞如贵州,真封可望为「冀王」。时两广皆陷、南宁危急,永历帝将取兵于可望,故遣之。至平越,不得进;久之,乃还。杨畏知谓可望:『「秦」、「冀」相等,伪何如真』!不听。定国请以畏知终其事,乃使畏知如南宁。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永历帝十二月。至二月后,为永历五年),孙可望邀文安之于都匀;凡数月,安之乘间走。将入南宁,孙可望坐以罪,戍之毕节卫。
闰二月,孙可望使贺九仪入南宁,索阻封者;直入严起恒舟,攘臂呼诟。起恒言:『朝廷恩赏自有在。今若此,何也』?九仪格杀之,又杀杨鼎和等;人心骇异。可望又杀杨畏知,定国、文秀皆切齿。
夏五月,孙可望疏请入滇;众议不可。朱天麟力请,乃出之。
冬,孔有德兵逼南宁,马吉翔、庞天寿坚请赴可望。永历帝终不可;可望忿甚。
十一月,坤宁常在郭良璞以宫隘居于外,可望私人张应科私之。永历帝杀良璞,赐巴东王及其妃死。可望不得已,杖应科。
十二月,孙可望使狄三品等入南宁,劫永历帝行;众不能拒。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春正月,永历帝次广南。孙可望复使王爱秀至,言『广南邻交趾,夷情叵测。惟安龙为三省会,城郭完固、行宫修葺、粮糗完备,朝发夕至;请即居之』。盖阴虑永历帝果入滇,或为李定国等所戴;故拘之安龙,若曹操、高欢之故智。其言城郭、宫室状,亦尽伪。
二月,孙可望定岁供,上用金八千两、米六百石,从官皆取给;永历帝忍之。寻使太常寺卿吴之俊以玺书促可望出师,诏旨迭至;可望不得已,与马进忠等分道出。
李定国自灭沙定洲,兵强;在滇日夕练士卒,得兵三万,衣甲皆备。可望恶之而不能制。自是驰书于可望曰:『愿立战功以报职』。可望乃疏:使刘文秀入蜀,讨虏将军王复臣副之,凡兵六万,以拒吴三桂,分出叙州、成都(时文秀已行);使李定国自贵州出、入广西,征虏将军冯双礼副之,凡兵八万,攻孔有德。且请封定国、文秀皆公爵,余秩有差。从之。冯双礼,可望之心腹;使副定国,实以监之。定国出镇远、入湖南、克桂林,自夏历秋,兵甲精最,所至莫当。且方誓报国,战辄亲阵,以故克捷;居恒肃士卒,一无所犯。招兵部尚书刘远生、中书舍人管嗣惠、主事朱昌时于山中,图兴复。酒酣,谓远生曰:『曹操、司马懿有戡乱才,躞蹀百战,扶弱主以垂名,易耳。顾以此博笑骂,犹持黄金易死铁,至愚者不为,而曹、马为之』。可望闻捷,喜且惧;亟使封定国为郡王,兼行营都督招讨使;封双礼为侯。定国曰:『以王封王可乎』?不受。永历帝使封定国西宁王,亦封文秀平南王。
御史李如月疏劾孙可望罪同操、莽,请加陈邦傅恶谥以警之。永历帝持其疏不下,而责如月『谥以褒忠,无加恶理。小臣言乱制,廷杖、除名』。将以解之。可望使其党跪如月于朝门,如月忿骂,杀之;殊体褫革,悬之市中。永历帝不能问。可望之驾前军更忮定国,曰:『北兵本易击,独吾侪不一当』。冯双礼谓『桂林所获,惟孔有德金册、金印、人参、仓库财物,估计及万金,其余尽没于定国军,富强必难制』!诸往来者又增构之,两人隙益起。定国自湖南东问江西(详前),委州县、拥金帛,陈战事率径达安龙;或使马进忠及从官之在军中者以告,不尽关白孙可望。可望谋亲出湖南以攻之,闻封「西宁」之使至,邀之曰:『孤今以师出楚,当会安西大庆宴,奉皇上敕书宠定国。子无行』!定国竟不得拜命。
冬十月,刘文秀大败于保宁。可望伪旨,责其拒良谏、损大将当死;援复诸城功,落职闲住,尽夺其兵。文秀以数十人还云南,诸将怒罚重。
十一月,李定国次衡州。孙可望至沅州,使白文选陷辰州;尼堪救之,定国谋覆之蒸水。双礼阴以其谋告可望,即檄双礼还,将以死定国;不死,亦坐以败军罪。战之夜,双礼不告定国走;及旦,定国讶其兵不至,使骑侦之,已西去。定国大惊,收兵走;已谋出间道取长沙(见前)。可望檄之,昼夜七至;不得已,还武冈。
马吉翔更谋受禅,移明祚于孙可望,号后明。惟定国遇永历帝诞,率诸将朝拜如礼;冬至亦如之。且言『文武官非「秦」授者,既拜皇上,毋复拜秦王』。侦者以告,可望益怒。寻取宗室之寓黔者尽杀之,凡数百人。卜于圣水,将自帝,不许;炮击之。
是月,永历帝使林青阳以密敕征定国军入南宁。
十二月晦,林青阳以敕至定国军。定国感激,许勤王。初,蜀人金公趾在定国军,日为说裨官,因斥可望为卓、操,而期定国以诸葛。定国大感动,曰:『卧龙天人不敢望,关、张、伯约不敢不勉』。是以与可望左。及青阳以诏书至,词旨哀怆;定国捧之,流涕顿首受命曰:『臣一日不死,忍令陛下久幽辱?幸稍忍之!臣事可望虽有年,宁负友、必不负君』!致书吴贞毓曰:『粤东未定,进退维谷。机事必密,责在先生』。若预知有「十八公」之祸者。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春二月,孙可望使召李定国会沅州。人曰:『此云梦之游也』。定国不知,行次紫洋渡,龚彝使告曰:『必无来,来则必死』。定国大惊,遽东走,为桥渡湘水。可望兵追至而桥绝,定国止永明。遂自龙虎关走平乐,涕泣谓其下曰:『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阻;思立尺寸功扶帝室,垂名不朽。今甫斩一王、奏大捷,猜忌四起。且我与抚南共起云南,抚南一败,遽遭废弃,我败必更甚之!妻子并在云南,我走岂得已哉』!诸将□之,亦有以军从者。居数日,叹曰:『本图戮力,共报朝廷。今若此,能成功耶』?将还桂林;闻已陷,止于柳州。
三月,孙可望闻李定国去,自以兵四万出靖州讨之。猝遇屯齐于周家坡,败绩(详前)。是役也,可望以隙于李定国,虑诸将图己,不敢严令。诸军亦以「驾前军」故,不与并,遂至于败。可望还贵州。
夏六月,永历帝再使周官征定国军。
秋八月,孙可望闻定国还柳州,使冯双礼袭之。定国烧粮诱之入,双礼追之,定国伏发,杀其众殆尽;生获双礼,释之。双礼遂附于定国,可望憾益急。然畏其拥兵,不敢动;厚其妻子,定国亦知之。可望在黔,其党媚之无不至。
八月,孙可望自为国主于贵州。以文安之为大学士;安之逃之。以陈源等为六部尚书,以郑廷元为佥都御史、钱邦芑为通政司、方于宣为翰林。于宣为设起居注,称献忠为太祖,扬颂功德;诋斥庄烈帝。时谓帝星明井分,可望将一统;且言永历左右惟吴贞毓、川黔之间惟钱邦芑,曷诛之?可望易贞毓;而邦芑有人望,乃逼之官。邦芑拒不受,遂为僧;可望使任僎诱之,邦芑诮以诗。可望怒,使邹秉诰执之。永历左右张佐辰、马吉翔争附于可望,永历帝危甚。
顺治十一月(永历八年)春正月,孙可望党共请抚李定国,南宁总兵朱养恩言尤切;可望终不可。乃起刘文秀为大招讨使,督军东出;文秀辞,可望强之。寻自出单骑按辰、沅军,观险隘、劳军吏;十日而还。
三月,孙可望杀吴贞毓十八人。张佐辰等拟旨,言『封拜者皆为身谋;催秦王力任安攘,畀予一人,渐有成绪,朕实赖之』。钱邦芑亦执至;可望以安隆之故,人情汹汹,乃止。
夏四月,孙可望疏:『皇上正法诸臣,李定国失律不诛,复盗宝封之,是赏罪也。且军伍赏罚,皆臣主之。此杨畏知所已言,何容背自朝廷乎』?又言:『南宁危而卒安,不可谓非贺九仪等之力。使幸防城,且与李元允偕死,臣非无位号;既灭沙定洲,亦非无兵地。即秦王之命,初意岂及此哉!顾皇上卧薪尝胆,无忘湍濑之危;如以安龙僻陋,欲移外地,当供夫马钱粮护送,不敢阻截,以蒙要挟之名』。词气悍悖。永历帝再以血书征定国入。定国亦以可望憾之,亟将来袭,谋他出;使约朱成功会师广东,攻雷、廉。遂取罗定诸州。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二月,李定国自高州入南宁。
夏五月,刘文秀自常德败绩,走贵州;可望使与王尚礼守云南。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李定国屯南宁,军衰。孙可望使王自明、关有才袭之,定国计无所出;其下金维兴、赵延生曰:『彼众虽多,皆我旧部。若自南宁山路出不意击之,彼必惊溃。然后以兵卫安隆,则美名厚实,我实兼之』。定国从其言,集兵万人,使靳统武、高文贵将以从;躬自南宁小径行五日,至田州,出自明军后。又伪张满洲旗伏,而以正兵猝冲之;四山鼓噪,旗色错出。自明、有才弃军走;定国邀之,力战乃得遁。降其士卒三千人,遂赴安隆。
二月,李定国将至于安隆;孙可望急使白文选劫永历帝行,心腹叶应璜监其军。文选尝说于钱邦芑曰:『叛逆恶号、忠义美名,其图之!且大丈夫,可久陷身于不义乎』?文选感动。既与王祥盟乌江,复为孙可望陷遵义,逼祥死;及见邦芑,愧汗不能仰视。邦芑曰:『非公卖人,人卖公耳』。因为言永历帝在安龙之辱,泣数行下。文选折箭,誓杀可望。及出州败,可望策定国必入安隆,使文选以兵先。文选至,尽以其谋告;且曰:『姑迟行,俟西府』。越三日,定国至,永历帝使文选逆之,慰劳倍至;定计适滇。明日遂行,至曲靖。守滇者,刘文秀、王尚礼、王自奇、贺九仪、张虎兵数万。文秀固不直可望,闻永历帝至,阳集尚礼等分门守,阴以数骑迓定国;言:『我辈以董卓待可望,所虑卓去而操至』。定国折箭誓,因偕之云南;沐天波出迎于马龙驿,尚礼等勉从之。永历帝入滇,即可望第为行宫;晋封定国晋王、文秀蜀王、白文选巩昌公,并封王尚礼保国公、王自奇夔国公、贺九仪保康侯、张虎醇化伯、艾能奇子承业以镇国将军摄延安王。尚礼以下皆可望党,以拥兵故,封之。定国将靳统武、高文贵、窦民望,亦晋爵有差。加沐天波为柱国少师;以金维兴为行在吏部侍郎兼左都御史、龚铭为行在兵部侍郎(两人皆定国客)。命马吉翔入阁办事,则以媚定国得之。又命龚彝为户部侍郎、雷跃龙入阁办事。彝言受可望恩且十年,不肯受;举朝哗诟:『若以进士官司道,可望入,首迎降;忘明朝三百年之恩,而不忍可望十年之恩乎』?彝不为耻。跃龙当崇祯时官至吏部左侍郎,降于李自成,复为可望宰相;托言来朝,遂命入阁,人皆议之。永历帝欲以抚可望,故用之。而除光禄寺少卿高绩、御史邬昌期名,以劾定国、吉翔也;寻复之。使白文选如贵州抚可望,可望言必杀定国;文选谓『天子在彼,和为宜』。可望以天子在滇不敢乱,乃使文选道云南。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白文选至自滇,谓李定国曰:『诸人拥兵在辇毂,非便。曷假和议遣之;张虎其尤,曷先焉』?廷臣方务抚孙可望,争是之。方于宣谓可望:『上在滇,定国辅之,人心渐属;宜急正大统,其事自定』。可望日夜谋犯阙。
夏五月,永历帝使归孙可望妻子以安之;令张虎行。曰:『若秦、晋协和,卿之功也;归当公爵』。拔所御金簪赐之,曰:『以此为信,见簪如见朕也』。虎出,即约王尚礼为内应;尚礼诺之,且促之行。
六月,虎至贵州;言『永历帝端拱,政皆自定国出。所信金维兴、龚铭、靳统武、高文贵数人,众无固志』。上所佩伯印,明不敢贰;且曰:『使告文选者,已为所用矣』。又出所赐簪,谓永历帝使剌可望,将酬以「两字」王。可望大愤。方于宣言:『不烦兵,永历帝及定国皆授首』。策秘不闻,遥见于宣叩首,可望颔之。出则大言:『今岁入滇,许相我矣』!可望反已决,又得妻子无所顾;以乏饷迟之。永历帝再使白文选往慰,可望夺其兵,幽之军中。使其党朱运久入滇,黄盖大轿,无或臣礼。其名和晋,实使尚礼、自奇为内应。钱邦芑久为可望拘诸大兴寺,闻变忧之。陈源等阴为永历帝计,每以微词激诸将;武人无避忌,酒酣辄骂可望:『剥一贼皮,更张一贼皮耶』!邦芑因语源、马宝、马进忠、马维兴皆旧臣,白文选亦必不相负;藉兹取可望易耳』。源及郑逢元诣马宝结密约,且告文选;从容谓可望:『兹事重使功,不如使过;请以文选统诸军,宝等助言』。可望释文选以为大总统、马宝为前锋,留冯双礼守贵阳;列兵十四万以出。
秋八月朔,孙可望举兵反。越望日,济盘江;滇都大震。王尚礼阴为应。王自奇先以醉杀定国将,自楚雄叛;陷永昌,据之。声息不相闻。
九月,孙可望至交水,环屯三十六营,首尾数十里。文秀谋走安南,定国欲自沅江入土司;两日议不决。越望日夜,白文选以其军入曲靖,单骑驰至都;曰:『必速战』!诸将皆诺:『迟则败矣』。定国未决,文选誓『负皇上者,死万矢。今日之事,我先陷阵』。即驰而骑。乃下诏尽削可望官爵,使李定国、刘文秀帅祁三升、胡一青、吴子金、贺九仪、李本高讨之。马吉翔固党于可望,至是请视师,许之。
可望闻文选去,将还贵州;马宝虑事泄,大言:『文选去留不足重』。张胜谄贼曰:『即我一人,可以擒定国;何必去』!可望大悦;且语胜曰:『定国既出,滇都必虚;其与张虎、马宝、武大定以精骑自寻甸袭之』!宝即使人告定国,且曰:『必来日战;不然,不及』!定国惊,夜告诸将:『明日尽出,夹三岔河军』。马维兴等阴相约,阵而不战。定国尽锐突而前,李本高马蹶死。定国惧欲退,文选怒曰:『张胜已袭云南;若我军退,贼以铁骑躏之,为肉糜矣。进死于战,不愈退死马足乎』?部其骑奔维兴。维兴不发矢,开阵逆之;与攻可望后。袁韬从之,合兵四击,可望阵乱。定国麾而进,将士大呼解甲迎晋王。可望骇曰:『皆反矣』!仓猝遁。定国、文秀踵击之,贼大溃。定国曰:『张胜至滇都,王尚礼必应,我将救之』。使文秀、文选、杨武追可望;曰:『必获之』!自反云南,胜已将薄城,王尚礼为内应。沐天波请即召之,及龚彝、张重任;惟尚礼三召乃至,款之朝中。胜至,尚礼军无主,不敢动。胜见金马碧鸡坊告捷旗,大骇;掠而走。定国遇之浑水塘,其众死突,几不支;马宝纵大炮背击之,胜独走,宝及大定降。胜至沾益州,其部吴承爵缚之;骇曰:『汝乃叛我』?承爵言:『汝叛天子,乃责我乎』!并其党赵胜皆伏诛。尚礼自缢死。可望奔普定,马进忠闭不纳,且炮击之;或曰:『此国主』。进忠谬言『可望以十六万人出;今若此,必他贼』。可望急走去。
冬十月,可望入贵州;使冯双礼守威清隘,约追者至,鸣三炮。刘文秀至普安,迟疑不敢进;双礼欲没可望赀,遽鸣炮以绐之。可望尽弃其蓄及妇女,独与妻子出贵阳,走偏桥、镇远、平溪、沅州,皆不纳;惟靖州道吴逢圣迎之。逢圣固胥吏,专谄可望,擢今职;共知势去,使其党程万里赴洪承畴降。白文选追至,可望夜走;至沙子岭,杨武复截之,劫夺殆尽,可望仅以逢圣、陈杰、刘天瑞百余人狼狈入长沙。承畴送之北京,济度、张悬锡郊迎之;封义王。就问滇事,遂议举兵。
文秀旋师,张虎以残兵遁;文秀获之,诘以上赐簪有何行刺语,虎不能对。执送滇都御门,告庙而磔之;可望诸将皆归命。永历帝大封白文选巩昌王,冯双礼庆阳王,马进忠汉阳王,马宝、贺九仪、马维兴皆公爵;擢钱邦芑秩。
十一月,诏恤安隆殉臣及阵亡将士,通赐谥荫。谓『范矿两及定国盟,且曰:「逾盟若何」?定国曰:「可望明则辅之、叛则杀之,无难也」』。时矿已卒,予谥祭之。降诏大赦;惟狄三品、王会、张光翠以助逆,及陈源、郑逢元降秩有差。朱运久等各遁去。马吉翔、张佐辰、扶纲,寻复任。方于宣为提学,以劝进表试士;闻可望败,驰书邦芑嘲之。
定国使赍诏及己书结朱成功,期明年会于南都;西约王光兴、李来亨:号令四出,将大举。来亨等不之应。
刘文秀在贵阳练兵三万,定国忮之;召之还,文秀郁郁甚。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二月,洛托、卓布泰、吴三桂三路趋滇都。叛人孙可望请从军,不许;乃多为书招其故部。定国方以可望去无虑,大校将佐及从贼者之功罪,为分兵地;武备颇弛。
夏四月,王自奇、关有才复以永昌反。二人当可望败,定国折箭召之降;卒不自安,遂复叛。定国怒,亲讨之;极于边徼,执而杀之。而洛托兵及贵州,定国急还救,已不及。先是,中书舍人高绩、通政司金简次第言:『内患虽除,外忧方棘;伺我者,顿刃以待两虎之毙。而我酣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岂能旦夕?诸生老于兵,胡泄沓若此』!定国忿,诉必杖两人,诸臣争未决;而贵州、四川、广西三路败书至,乃引咎。
是月,刘文秀卒。文秀每屏人语:『晋王拒虎进狼,必败』。疾亟,上疏言:『我朝国事,可以预知。臣精兵三万在黎、雅之间,窖金三十万;臣将郝承裔知之。果值仓猝,妻备盘匜以待、子操羁靮以从;以十三家营出营河、洛,庶几转败为功也』。
妖人贾自明倡言上帝以某日助兵,为木偶数百皆及丈,执幡幢,为行阵。定国感之。四方促师者,辄云「有待」。久之无验,斩之;戒期而出。
秋七月丙申朔,以定国为招讨大元帅,登坛受钺;于古命将礼无不备。定国分兵阨险阻(见前)。
冬十二月,李定国败绩于炎遮河,仓猝护跸走。艾承业谋执之,不克;自以其部降。定国诸将以永历帝及主帅去,彷徨无定指。御前总兵马宝诱于吴三桂,首以其部降;狄三品亦被诱,执冯双礼并其金印赴军前降。白文选将王安自建昌入云南,奉其敕印、金章降。于是马维兴、高启隆、杨威、刘侢、塔兴策、王国玺、吴子金、吴子香、李如碧十余人先后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李定国至大理,请留守;许之。白文选至,列阵下关,其众万余;定国以数百骑赴之。文选愤涕,叱曰:『人主畀全城、全国于王,今若此,谁执其咎』?定国南向拜,请以身赎。文选曰:『王何人,可死于敌乎!行矣,我守此耳』。定国乃追扈至永昌,还钺待罪;永历帝曰:『是国之祸,王何罪焉』。
不许。
二月(明闰正月),尚善、吴三桂出云南,追定国将王国勋于普洱,至于玉龙关;白文选、张光璧、陈胜战,皆败;文选并其巩昌王金印皆失之。追兵至澜沧江,文选自沙木河走右甸;寻入镇康,走木邦。
李定国闻之,使其将靳统武以兵四千扈永历帝入腾越,自以兵渡潞江。诸溃卒亦少集,得兵万人;军于磨盘山,曲径丛箦,西南第一隘也。定国策尚善、吴三桂穷追必不戒;萆山扼隘,为木栅数重,设三伏于其前:泰安伯窦民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总兵王玺为三伏,每伏兵二千,期敌遇二伏,乃鸣炮,首尾夹击之。尚善、吴三桂逐白文选渡澜沧、绝潞江,追奔数百里无一敌,谓定国必远走。至磨盘,乱伍登山,踰二伏者万二千人。大理少卿卢桂生忽叛,赴尚善军降,尽泄其状,则大惊;急使兵皆弃骑退,且以炮击伏兵,定国兵多死。民望不得已,亦举炮出,浴血以斗;王玺驰山巅下救之。定国坐山上,讶信炮误,知计泄,愤甚;挥军齐进,短兵接。自辰至酉,死伤被地,杀尚善、吴三桂军都统以下数十人。尚善却屯三十里,不敢进。民望、玺亦战死(见前),士卒死于伏者三之一、死于战者亦三之一,诸将犹阨险守。定国虑军孤,中夜而走。比出山,问永历帝安在?众曰:『西行已百里,在茶山、缅甸间矣』。怃然曰:『君臣皆死,无益也』!独以其兵行。至是,与永历帝相失。诸将闻之,乃迸散;贺九仪走龙江,李成爵走丽江边徼,李成碧、廖鱼、祁自贵、马德鸣并诸部流连永昌诸边外。
定国自沾化使高允臣结缅甸,为所杀。闻白文选在木邦,就与议:『上入缅,我兵深入,祸恐不测。此复无险阨,我将择地屯士卒图恢复』。文选以永历帝左右无卫,请往捍之;议不合。定国引其军踰孟定、耿马,入于缅甸;溃兵续至,势少振。文选自间道济陇川、潞江,踵求行在不得,谓已入阿瓦;以兵陷之,相距六十里,永历帝不知。文选不得已,还。
二月,李定国军缅甸;咸阳侯祁三升、孟津伯魏勇自云南至。定朔将军吴三省当磨盘之败,护定国妻子赴其军;遇吴子圣等诱之降,三省阳诺之,乘间走潞江,将合于定国,弃其营落妻子不顾。值定国如孟定,不能进;三升有歉于定国,别走龙川,入户猎,且诱魏勇与之偕至。值三省至,复诱之行。定国至孟定,贺九仪兵亦至,张国用、赵得胜部从之;定国以自隶,得兵万人。
夏,李定国以封爵诰册授诸土司,使为明;惟沅江土知府那嵩受其总督命,为结内地诸土司,略有从者。
秋,李定国军孟定。孟艮女土官惧定国入其境,集夷兵以拒;定国攻之。
冬十月朔,李定国军孟艮城,土官走。地多鱼稻,定国居之;使诸土目耕田输赋如内地。亦虞诸土司疑贰,不敢出。时那嵩起兵,吴三桂围之,嵩使求救于定国;以攻孟艮故,不能救。
十一月,白文选自木邦合师于定国军。
十二月,文选移军于孟凛。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春正月,李定国军孟艮。先后为疏三十六,募土人以进,多不得达;其达者,马吉翔复尼之。永历帝及朝臣莫之计。最后,定国请示进退;吉翔卒不答。
二月,白文选驻孟凛。求永历帝耗不得,引还南甸,得兵万人。
三月,李定国将杨武叛,入降。贺九仪妻子在云南,吴三桂使为血书招之;仪将降,定国杖杀之。亦杖杀金维兴,恶其诱于三桂也。九仪部何起龙以其众,自蔓谷河降。
总兵唐宗尧者,定国使屯于磨艿,招纳降附。宗尧叛,令将士赴孟艮者尽入己部;杀夺商贾,取其货转市孟艮,弋倍利。故滇中事,定国略无闻;西距阿瓦亦远,惟日夕练兵觊恢复。
夏四月,白文选移军于景线。
秋七月,白文选以兵屯江北,假道于缅,求入觐;不许。文选济江,攻阿瓦。阿瓦有二城,缅酋居新城。永历帝于故城之者梗;闻文选兵杀掠,使沐天波以敕止之。天波归,乃知定国、文选等迎驾疏先后三、四十。马吉翔不顾,亟与缅敕令文选无进兵。缅又曰:『老皇帝至,我极尽宾主礼;何来一野王子,反蹂我地,岂谓我无人耶』?文选亦不受敕(见前),曰:『蛮人不足信也』。急攻新城。垂克,缅绐以三日降;文选为退军十里,缅急缮备。文选怒,再攻之,不能克;且以炮击其军,师人多死。文选盼永历帝旨不得,乃望鹧鸪城痛哭去(即阿瓦)。初,文选在南甸距孟艮二千里,声息不相闻。及攻阿瓦还,知定国所在,先驰书责以大义及擅杀贺九仪,引军赴之。缅亦知文选必复至,益修战备。
秋九月,李定国自孟艮引兵出,道遇文选;曰:『不听吾言,果致缅怒。今在内者危,若之何』?文选不能对。乃定计合攻缅:定国自孟艮出西道、文选自木邦出东道,期会于桐坞。赵得胜、张国用还,隶白文选。
吴三桂既疏请兵灭明,遂檄缅甸会兵于孟卯。值白文选攻阿瓦,其使留不行。比将反,缅闻李定国将攻之,请先为之攻定国;三桂许之。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白文选再疏迎跸,不获。
吴三桂使何进忠、沈应祥攻定国,至于孟卯,瘴发而还。
定国以兵攻缅,粮乏颇死亡;以江干多材木可为舟,将分军迎永历帝,而自攻新城。靳统武虑分兵弱,请并力攻新城,许之。遂与文选盟,刑牲歃血,誓必克缅。其地三面海,陆径一线,缅更断之;拔其豪边牙鲊、边牙鲊,以兵十五万来拒。定国使再喻意,不应;为木城更递以进,遂逼定国营。大出其兵战,巨象为先,佐以枪炮;横亘二十余里,呼声震天。定国、文选众不当其十一,且无兵;手长刀、白棓以进。始合,少却;其花象进尤锐,定国亲执刀当象前,一挥坠其鼻,群象皆奔。急督众进,文选以兵横攻之,杀伤无算;阵遇边牙■〈鱼果〉,斩之,缅兵大溃。边牙鲊走大林中,鸣鼓竟夕;诘旦,无一卒。定国、文选军渡锡箔江进,谋渡大金沙江。
惟祁三升在户腊,闻贺九仪死,心益漓;魏勇卒,三升并获其兵;吴三桂复招之,三升乃并勇军及总兵刘芝林、王有功、邓魁文皆入降。吴三省知不可为,亦伪降。
三月,李定国军次大金沙江。再使喻缅假道,征象马粮道,皆不应;而曰:『汝主在,犹杀掠;送之出,更何如?若欲攻城,亦惟汝!坚守一、二年,我无所损;水土不服,汝将自死』。定国度缅人不可喻,军于桐■〈土白〉,距阿瓦八十里;文选军象寨,距阿瓦百二十里。缅尽烧其舟,为木城沿江阨守,炮械弥目。其父老曰:『自此而北为鬼窟山,有大蕉林可以筏济。既济,其上为大居江地,饶林木;居人数百户烧矿冶铁,舟可立具』。定国从之,使都督丁仲柳、副将董朝用、王三元傍大居设厂制舟。缅侦之,以奇兵挠厂;仲柳弃舟走,缅尽烧之。定国忿,散兵四掠,为坐困计。缅亦饥,食及皮甲。定国谍知,再使送永历帝出,则无患。缅复诳定国退兵而后从之;文选劝定国敛军俟。
厉疫骤起,将士家属死者相继;部将某又自烧桥遁。定国不得已,旋师。或言:『缅瘴夏秋益甚,且千里无烟,孟艮亦未可至;去此百里为摆沙古,地高凉、产鱼稻,曷往诸』?从之。行未几,大山亘前,即渺赖也。登峰而望,尽其西南大海矣;遂屯焉。
秋八月,李定国、白文选复以兵攻缅;及于桐■〈土白〉,巨舟十六风坏其五(或曰缅凿沉之),急退师黑门坎。迨夕,赵得胜、张国用遽拥文选走,曰:『王无为贺九仪之续』!定国闻之,使其子兴嗣追文选,曰:『彼速亦速、彼迟亦迟,毋过迫之』!历三日,至铁门限;国、胜等议:『兴嗣蹑我,不战不能行』。升山据险,矢石交下;兴嗣怒,欲击之。定国驰至,大恸曰:『文选拂吾算,强欲入缅,误大计;今复叛,使汝追之,冀其返,犹可与共济。今若此,其心死矣!每忆昔年共事者惟文选在,何忍自斗!吾遂吾志耳』。旋军孟艮,余士卒纔三千。
吴三省虽降,非其志;会三桂檄三升军移腾越,三省突以兵走孟定、趋孟艮,至于磨犄。知定国往攻缅,不能进;得唐宗尧诸罪状,且欲降,遂杀之。以兵弱,流连孟定、耿马之间。白文选适至,见三省,不言而涕;已曰:『吾负皇上及晋王』。三省知有变,乃言云南降者多不得所,人心益思明,故己徒步至。徽人江公福又以朱成功约举兵表至,文选乃止;得胜等意亦改。文选屯锡箔,使总兵苏某出木邦,会定国进兵;月余不得报。
八月,李定国自孟艮军蛮暮。三桂、爱星阿将分道出,先使张国柱阨南甸以备之。
冬十一月,白文选在锡箔。方征兵土司,闻三桂出,使冯恩觇之;为所获,尽泄军实。三桂使高得节袭之,日夜驰三百里,至江滨;文选骇惮,毁桥走茶山。三桂趋缅甸,虑文选窥木邦,使诸降将祁三升、高启隆、马宁、马宝、马维兴、沈应时急迫之。至,将战;部众皆挺刃起,文选竟不敢令。独计马宝与相善,招之;宝遂单骑说以兵万、象马数千降。
十二月,定国移军于景线。
康熙元年春正月,李定国屯景线。闻永历帝被执,愤懑绝;曰:『势既不敌,退无为;若之何』?乃傍云南边境伺动静。
夏四月,李定国屯军于猛腊,犹为明。初,永历帝入缅,从臣分散,马九功入古剌、高如珍入暹逻,绝为所爱,以女妻之;如珍姊又为定国妃,间道通殷勤,谋连兵攻缅甸,复其仇。定国乃使江国泰约暹逻、九功约古剌,且乞师于车里,皆如约;九功又自古剌招溃卒三千,致书定国克期犄角。将发,一营尽疫;定国为表词祝天,陈己反正,悉心为明:『若祚未绝,请无灾疫,裨力出滇,以救故主;若统数绝,乞死定国,无害军民』!
六月,定国生辰,疾作。永历帝及太子讣又至,■〈足辟〉痛呼号,自掷于地。不食三日,疾益笃。越数日,招讨大元帅晋王李定国卒。将死,语子兴嗣及靳统武曰:『宁死荒徼,无降也』。定国卒,统武及马嘶良奉兴嗣嗣王位。葬定国于景线,青草不生;蛮人过之,必顶礼。未几,统武死、嘶良入降。兴嗣徘徊无所倚,嘶良诱之,乃与刘文秀子皆入降,授都统。暹逻、古剌之师,失望而返。
苏子曰:『亡国之祸,一为乱民』。斯言也,盖有别焉。昔者,下江王常之绩、锦帆甘宁之徒,李绩无赖,卒佐天策;翟进就降,并死河北。茫茫草泽,时起英雄!孙可望以助恶之躬,拥残败之众;袭据黔、滇,觊作皇帝。朱温兼四镇节度、侯景称宇宙将军,结袜弗慕,大笔受谀。乃更杀朝士、戕宗室,躬行悖逆,浊乱天纪;亲将锐卒,眈眈然侧其目而视之,彼昏不知,扫境渎武。交水大崩,十万尽溃;沙子鼠窜,一身仅存。虽裂土茅,幸保首领;然而传闻异辞,上公黜夺,百世之下快于心尔。李定国并趋角逐,志趣迥异;入黔之初倾心,局外之言结盟,清威之役,阋墙未乱,志已为明。草窃乔迁,顿如翻手;碧鸡一捷,迸力穷追。鸣钟击鼓,以讨乱略之人;使滇云之跸,煎雪大耻?集兵累万,拓地千里;则师武臣,力非小补也!夷考其事,以势则孙强、以智则最狡,定国木强,亦少戆矣;而挥辔振落,去之裕如。盖用兵之道,逞武力必顺人心。故邦芑之说,卒效于当时;伯约之志,遂行于蛮貊。平易正直,若是其伟也。夫人知可望衅于争长,不知败于无君;定国隐忍于前,卒收名于后。即贵阳之师、永昌之役,「春秋」责备贤者无辞。然大理叩首、者梗奉迎,其志则明志也;■〈足辟〉踊祈亡、荒徼戒叛,其忠非愚忠也。卒之,媲烈于思明、偕亡于苍水,磊磊落落,掀白日而树大节,岂非振臂不顾,足愧首鼠者耶!宜乎墓木虽移,比如青冢;而「晋乘」、「楚书」,共以为明殿也。若夫永历竭蹶东南殆十五载,遗臣死士,绵结简书;尤赖附降,支搘天末。岂河西贼帅,乃破秀容;海上蛋人,本非循种乎?盖年世卜衰、莞苻势炽,亡国之辙,大变其图矣。而马九功、江国泰亦哭包胥于秦辟、胜三宝于西洋也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十八
自成遗乱
宏光元年夏,李自成据武昌。其党李锦、高一功、田见秀、刘宗敏、张鼐、谷英、刘芳亮、刘芳宇、刘礼纯、袁宗第、任继荣、吴汝美、刘汝魁、辛思忠、杨忠彦、刘希尧、郝摇旗、党守素、马超、邢十万、蔺养成、牛万才、王进才、白旺及诸逆党凡四十八部、兵数十万从,历五十日。改江夏为瑞符县,大起宫殿,铸「永昌」钱,相与谋道宣、歙,取南京;曰:『西北虽不定,东南讵再失之』!将发,阴霾四塞,烈风暴雨,旗枪或尽折。乃议入湖南,合张献忠;而使刘希尧等犯楚、豫,辛思忠等躏湖广。当阳、迁安、承天、荆门、襄阳、宜城、邓州、荆门间,皆贼众。俄弃湖北,以其众自金牛堡、威宁、蒲圻、通城至于九宫山,使其下先发,自以二十骑趣山巅。已复呵止二十骑,只骑以升。乡民锄杀之,从骑皆尽。以龙衣、眇一目,疑为自成;驰告湖广总督何腾蛟。腾蛟疏闻,隆武帝大喜,备礼告庙。初,宏光帝诏:得自成者世上公,禄万石,比中山王。腾蛟疏至,隆武帝将酬之;御史郭维经力争,乃寝。
其党李锦等知自成为乡民锄,怒尽,屠其众;葬自成以帝礼。牛佺、任继荣、刘体纯共推李锦、高一功主军事,奉伪后高氏而事之(一功,即高弟也)。遂走湖南。
阿济格军在江北,闻之,渡江追击;发自成尸,朽莫辨。获其从父赵侯、襄侯,斩刘宗敏、任继荣。荆、沔、襄、汉山村堡险之贼,尚可喜等击定之。江以北,差少贼。又取诸从贼宗族,悉杀之。
锦、一功自澧州至洞庭,马进忠惧而走。锦踞洞庭,窥长沙;牛金星、牛佺、宋企郊、宋献策皆遁去,竟不死。
监国鲁王策自成死,其党必乱;加马吉翔都督同知,赍策诏之,皆不受。未几,刘体纯、郝摇旗以锦不足事,将乞降于何腾蛟;骤入湘阴,长沙危急。
秋九月,偏沅巡抚傅上瑞以贼逼,劝何腾蛟出避。腾蛟曰:『死于贼、死于左一也,奚避焉』!知府齐二南又死城中,益惧。腾蛟独用章纩议,使常大鹏等再招之;饮于教场,不一语。贼骇异,叩之,乃出其书云:『苟入朝,永保富贵』。体纯、摇旗喜过望,各以数骑入谒。腾蛟抚之,又使张光璧以三万人射旗■〈土葢〉拂天示之以武,两人皆从令;招其党袁宗第、蔺养成于长沙,王进才、塔天宝、牛勇于新墙,腾蛟增兵数十万。锦、一功闻之,亦欲降;进逼常德,驰书督抚,声称会猎湖南。堵允锡决计招之。初,宏光帝为纳粟例,允锡最奉行,大得米栗;乃语锦使曰:『食可得也。若降,与尔共之;否则,守三日,若皆饿死矣』。腾蛟犹疑锦等不可赦;允锡言『人臣之利,苟利社稷,专之可也。今我弱,贼之余者皆百战,食之足用』。腾蛟许之。允锡使人谕锦等,自以数骑历常德、澧州至草坪,贼徒皆骇;未至三十里,止空堡中。俄贼大至,从者皆泣,允锡不为动;贼拥之入屯,称诏犒师,锡高氏冠服,锦、一功蟒玉、金银、酒器,因曰:『国家三百年厚泽,若以乌合灭之,又不能守,徒受逆贼名,何益?若遂改行,富贵功名当与共之』。声情昂激。锦大喜,率众罗拜。允锡止其军,为纵言赤眉、马殷、杨钦、王佐事,皆首肯。筵间侑酒者犹故宫人;允锡见之,悲不自胜。明日,贼妻高氏出拜;曰:『堵公,天人也。洗若贼名』。且曰:『若欲作贼,则无论;既许国,当爱民,受节制』。锦等唯唯。出见秦、晋、燕、齐、豫、楚士民俘执万计,以允锡令,皆释之。锦饰美女五,献允锡;其一,某藩王女也。允锡尽礼遣之。锦招其党田见秀、刘汝魁皆来降。允锡、腾蛟合疏告,各不言功;使从官傅作霖赍而往。腾蛟卒虑锦难制,间过其营,请见高氏;再拜,执礼恭甚。高氏大悦,戒锦毋负何、堵两公。
十一月,傅作霖至福州。隆武帝下其议,蒋德璟、路振飞、林增志言:『自成罪不赦,其党助恶,宜万磔;贷以不死,厚已甚,况封爵乎』?张家玉、蔡之俊争不可,言『无使转合于敌』。钱邦芑言:『以空名得三十万众,免生灵祸;宜权许之』。乃以腾蛟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封定兴伯,总督楚师;允锡为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总制高氏军,易为「忠贞营」。授锦右军,易名赤心;一功左军,易名必正:位皆列侯。锡高氏珠冠、锦服、「贞义夫人」。再使张同敞往抚之。有司为立坊,题以「淑赞中兴」云。然隆武帝终疑自成未即死,下诏询问:腾蛟再疏辞爵,因言『九宫之役,贼党刘飞骑驰呼「李皇帝死」,合营痛哭;其事盖实』。傅上瑞说腾蛟,即诸兵贼分镇湘湖,为画守计;乃疏请以李赤心,郝永忠(摇旗易名)、袁宗第、牛万才及黄朝宣等为十三家营,田见秀、塔天宝等附之。兵多饷匮,按亩增税至数十万犹不给,民怨骚然。贼党白旺先刺于王体忠,谷英等多死,宗第诸部亦不多于他贼。惟赤心屯公安、枝江间,绵亘几百里,杀掠而食;性又桀骜,疏称自成为先帝、高氏为太后。当事优容之。
十二月,刘体纯、党守素北掠荆、楚,至于襄阳;及徐元启战三日,不胜,走入川。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以郝永忠、张光璧军战于湘阴、藤溪,皆大捷;请授永忠为将军。
允锡在澧州,使荆南道高如燕促忠贞营出,连破常德、松滋,渡江烧荆门、彝陵,直攻荆州;大小神器,霆击不绝。凡六昼夜,卒不下。赤心令城破,留其三尺者,一营皆死;闻者益死守。众请决汉江灌之,允锡畏鱼民,不可。诸将固请,乃令备锄镢。
二月,勒克德浑以满洲兵救荆州;居民导之,骁骑三路冒雾入。贼方食,大骇而溃。前锋觉罗郎球等纵击之,赤心大败;缘途拒击,复大溃,弃甲杖、驼马无算。勒克德浑使巴布泰等穷追之,历安远、南漳、喜峰、关玉岭而西。张鼐、李佑、吴汝义以其众三千降,允锡、赤心走澧州。讹传赤心死,勒克德浑乃引还。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樊城、襄阳,北至兴安、西入汉中。南还,入归彝及巴东,踞险而居。王进才、郝永忠从何腾蛟。
秋八月,隆武帝在汀州。何腾蛟勤王师张光璧、郝永忠以精骑五千迎跸,自郴州出龙泉,至桂阳州;以其势险,欲居之。民不之纳,永忠杀故罗平知县夏九虞,遂屠桂阳,流血平衢,婴稚皆尽。闽中无救,隆武帝遂没;腾蛟不能问。永忠寻自桂阳出,遇尚可喜军于长宁,大惧,杀掠走道州。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二月,腾蛟部与王进才军哄。明日,进才请谢,且请以亲军入卫。诸镇皆溃(见前)。
三月,王进才以督师走,长沙遂没(见前)。
夏四月,孔有德等以兵自荆州、长沙西,堵允锡走永定。李赤心、高必正为追者所逼,械马皆失;徒步走施州卫,数日不得食。居无几,溃众稍集,声言就食于湘、粤。郝永忠合卢鼎部,大掠于永州。
六月,高必正兵入武冈。刘承允惧,促永历帝以堵允锡为督师,赐剑,使帅忠贞营规辰州;赤心言草坪之败,旗械并失,搜集一年始堪出。郝永忠至凤翔铺,鳌拜击败之。
秋八月,李干德在重庆,马超、邢十万自遂宁、保宁附之。袁宗第、党守素、刘体纯分掠达州、郧阳诸邑,与贺珍、武大定结。永历帝以樊一衡总督川、陕,宗第及其党王光兴、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李复荣皆来附;其后遂别为十三家营。孟乔芳等以还攻山、陕,不能问。
冬十月,郝永忠走桂林,肆杀掠。愤焦琏军不与乱,将击之;又恶诸民团,尽破水西十八砦,屠戮无艺。何腾蛟急驰至,瞿式耜力调剂;以全州、兴安、灵川屯其军,始少息。永忠固盗贼,偶不俘杀则不乐。有萧琦者,瞿式耜门生也;媚永忠,倡言陈邦傅将劫其蓄于桂林。永忠大怒,夜督兵出;在道,则言『桂林完好,瞿式耜家亦富;曷取之』?永忠大喜,伪称孔有德兵陷灵川,己军甚败,将入卫;兼程而进。全州遂没。
十二月,堵允锡、李赤心等拔衡州,趋长沙(见前)。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二月,郝永忠至桂林,巡抚于光拒不纳;萧琦诳瞿式耜,纳之。夜漏三下,永忠以兵反;直入行宫,劫永历帝衾中,拽置舟。遂大掠,捶杀太常寺卿黄元泰等,从官家口皆不保。市民不胜忿,呼党拒击;永忠尽杀之。瞿式耜方出,永忠以十余人遮之,躏其冠服,居堂皆遍,式耜至裸坐。焦琏请以兵击杀之,式耜不可。永忠走黎平间,寻猝攻陈友龙军,尽杀之。
三月,降将惠应诏、李国英攻蓬溪,马超、邢十万拒之,败绩;又败于泸溪。国英、应诏更袭之,两人兵尽溃;获其党吕济民、石君球。
时刘体纯据忠州,党守素窟万县,袁宗第、杨秉允据竹山、房山、渠县、邻水,超、十万赴之。
六月,堵允锡使马进忠攻常德,克之;连下诸邑。忠贞营亦攻荆门诸郡,至于宜城,兵势大振。永历帝使晋李赤心等皆公爵。
冬十月,永历帝使朱谊泐促楚师何腾蛟、堵允锡议分军,以忠贞营隶允锡。允锡亦苦马进忠等不为用,思任赤心。使郑古爱招之,不至;自往促之。赤心等以荆州残破,不得食;又畏满洲兵逼。闻允锡至,则大喜;尽其众自夔州分道济,以常德完富,欲居之。马进忠焚之走,不遗一堵。王进才、张光璧、牛万才闻之,一时哄掠,湖南复乱。赤心至常德,忿其城空,掠而走。途次,营将皆畏赤心虐,竞烧屯走;新复州县,为之一空。腾蛟急使慰进才等;允锡亦以标兵督忠贞营趋长沙,败线国安军。王进才来合,遂屠益阳、湘潭,陷湘乡、衡山。至于长沙,徐勇固守;遗民畏屠,益助勇。赤心等为云梯、穴地以攻之,皆被却;又以舟师绝江口,相持屡月,卒不能克。
允锡受命救江西,乃使赤心屯长沙、必正驻湘阴,分兵茶陵、郴州间;自以兵如吉安。时何、堵以细故隙,腾蛟曰:『忠贞营在湘潭,功有所属;当使进才辈与释憾』。允锡言:『封疆之臣,罪且难赎;而言功乎』?二人颇不和。李赤心闻孔有德等兵将至,惧欲走;诸将共畏之,曰:『赤心所过必淫掠,曷弃衡州,各保其地』!曹志建首以部走,牛万才、张光翠和之,分掠衡州、宝庆间,横尸被野,千里无烟。赤心南掠入桂阳,至于茶陵。腾蛟不知,自往邀之;部卒六千皆畏赤心,不肯从。腾蛟忿,独与马蛟麟及吏卒三十余人行。郝永忠屠武冈、靖远间,诸堡寨死者无艺。
时赤心部虽众,丧败之余,精锐殆尽;续附者多非秦产,巨酋唐启原、戈迈等久不着,唐通、白广恩诸将皆北降;于是降附者亦不健,兵数视自成入京师时十三、四云。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何腾蛟至湘潭;李赤心已走,遂被执,死。允锡方自攸县达吉安,闻变,急还守衡州。
二月,济尔哈朗、孔有德以兵入茶陵。李赤心大惧,杀掠而走,历郴州、永州西。济尔哈朗追击之,至于永兴;其众愈惧,连营崩溃,死亡无艺。时谓永兴之捷,与山海关皆第一。
赤心自宜章、桂东直入道州,犯桂林;永历帝大惧,急使严起恒、刘湘客驰抚之。至,赤心已走横州及宾州。高必正谢罪,欲屯浔州;不得已,从之。陈邦傅结必正,将使劫永历帝;必正恶之,不许,而夺其器。邦傅由此怨必正。
夏四月,刘体纯等掠西乡,至于平利;尼堪大败之,体纯遁。
陈友龙将出宝庆,郝永忠委罪何腾蛟,裒其仆妾、马仗还之,轻骑至友龙军请罪;遂相往还。濒行,忽捽友龙于席,磔杀之;尽屠其众走。闻者益骇愤。
五月,李赤心入梧州,杀掠藤县、郁林间,兵犹数十万。永历帝使兵部侍郎程峋往止,赤心不可;伪言孔有德等兵已逼,己将入卫,使峋护其帑币先至界口。守将杨祥炮杀峋,尽攫其资;赤心驰至,祥已遁。赤心兵至德庆,称清君侧;行在大惧。值严起恒以堵允锡至,朝议允锡得忠贞营心,使抚之;委罪杨宏远,杀之(或曰:峋恶于元允,故使祥杀之)。金堡责允锡结赤心及宴孙可望使,曰:『滇与「忠贞」,皆国仇也;厥罪滔天,公奈何独与之』!允锡失色。由是大恶李元允党,欲激赤心去之;不果(见前)。乃使允锡督师梧州,节制「忠贞」诸营;允锡疏求饷,元允不予。所赐旌节、尚方剑,皆不得。卒以忠贞营故,封为光化伯;允锡疏辞,乃赐四代诰敕以荣之。允锡屯梧州,部兵稍稍集;期赤心等出,卒不至。自入其军诘之,赤心无北出意;盖甚畏满洲军。且语允锡以高州、雷州休其兵;允锡不可。别部刘世俊、刘国昌愿出攻湖南,赤心亦不许。俄,刘芳宇、刘希尧皆与赤心隙,自以其众掠梧州、贺县、四会、广宁,至于宜章;人尤殛之,呼为白毡贼。诸将拒之,芳宇等无所止,遂赴孔有德降。赤心兵,散处浔州、宾州、横州、南宁间。
秋七月,李赤心病死于南宁;养子来亨领其众,高必正主之。其党岳侯某死、淮侯刘国昌出怀集死;袁宗第等南掠宝庆,北走常德、澧州,渡江掠荆州、归州;王进才等走沅州、贵、益间;牛万才至湘西,掠新化、淑浦,旋降于孔有德;辛思忠、杨忠彦、刘汝魁或降、或死。
白尔撒图攻刘体纯于乌撒,败之;又败之杨老洞。郝永忠在黎平,宜尔都攻之,永忠大掠走;追至永州,永忠反斗,复大败。与体纯等走,窟于施、夔间。
冬十二月,堵允锡以躬迎忠贞营,次浔州卒。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二月,命必正援高州。
夏四月,高必正、党守素入朝,诏廷臣郊迎四十里,且以牛酒犒之。必正大悦,疏请『身为诸将,先尽其兵隶职方、赋归户部,汰老弱、分战汛、第功罪,事尚可为:不然,皇上将求一卒之用而不得』;且议奉永历帝亲征。时不能用。吴贞毓说必正杀严起恒,必正不可;又责孙可望使者,腾书与之。及还,陈邦傅以兵袭其军。必正使求援于桂林,永历帝不能制;惟下诏使邦傅与之和。必正援广东,使李来亨征诸土司兵;邦傅复击之,斗者旬日,居民荡尽。来亨愤而西,仍居南宁、横滨间;久之,食尽。
冬,孔有德兵逼浔州,高必正、李来亨入庆远,走贵州。孙可望邀之,互战旬日,必正不胜;与来亨西济,自黎州入川南,分掠嘉定、眉州,东入施、巫,耕屯自给。川中旧将王光兴、谭洪等附之;所谓西山贼也。俄,必正卒,来亨总其军。
郝永忠出房山、竹山至于南漳,野掠而食,转徙无恒。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春正月,命文安之总督川、湖诸军。加十三营爵,遂封王光兴、李来亨、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王友进、塔天宝、马翔云、贺珍、李复荣皆公侯,其余世职有差;铸册印、赉银币,使安之赍而往。安之被执于孙可望(详前),册印尽失。来亨寻分掠四川、湖北之边境,遂据九连坪,大起帅府;招士民与集处,且耕且■〈兑刂〉。房、竹、夔、万、忠、涪之间,焚掠无宁宇。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文安之自黔走川东招徕抚慰,诸将翕然奉之。李定国使来亨等同出师,不应。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刘体纯穴忠州,李来亨、郝永忠穴归州,塔天宝、马翔云穴施州,袁宗第、党守素穴万县、夔州,杨秉允穴达州,聚皆数万;及贺珍、王友进、李复荣等犹错立。刘文秀之入川也,兵虽东,不能及。吴三桂居汉中、保宁,以为此楚寇,己弗与;诸贼虽通滇蜀经略、巡抚及诸文武衔命者,或潜行、或径至,然十三家酋长多更替。及吴三桂攻贵州,悉置弗顾;惟使降将严自明扼重庆,拒之。
秋七月,文安之闻吴三桂陷遵义,急督李来亨及十三家营水陆攻重庆,图牵制。严自明固守,降将陈廷俊自保宁来援;安之督军力战五昼夜,不能胜,乃引还。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文安之再以十三家营攻重庆;次合江,卒(见前)。未几,杨秉允、徐邦道众多溃,惟来亨等丛屯于川东,攻掠郧阳、归、巴诸郡邑。尝与刘体纯、郝永忠自竹山攻襄阳,陷之。寻弃去,垒于巫山、巴东之间,假明故号以自立;佥都御史毛寿登、湖广督洪育鳌先后督其军。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冬,张煌言使吴鉏以帛书入西山结十三家营,将以救滇;李来亨等无能为。
康熙元年,贺珍、袁宗第踞大昌之玉山及荆州之兴山水筒梁,郝永忠众犹数万。
秋七月,陕西、四川、湖北军合攻来亨等于西山;时以诸边地久不靖,故谋之。诸军驻万县,贼弃夔州走。
康熙二年,降将于大海、高守贵、穆生辉自间道夺羊耳关,来亨焚天昌县遁,屯于茶园坪。诸将攀藤上,袁宗第走巴东;追至巫山,克其城。李国英谓巫山地下而势狭,能制贼;重军屯之。董学礼以湖广军攻李家店,擒其党宋段等;来亨及马腾霄、党守素皆遁居于双龙观及黑垩岩、白垩岩。诸军又击之,来亨等奔七连坪。张自成击郝永忠于白玉坪,亦破之。国英攻大昌,袁宗第夜遁,冯起凤、黄守库降。来亨复以大雾围诸军于山中,董学礼夹击之,斩首七百;且招王光兴、蒋尚膺,降之。来亨又使人去其发,杂负贩者入营中;己督众至。张长庚方出战,垒中火发,揭旗呼应;长庚大溃,走四川。湖广军亦败于郝永忠。众议来亨等伏郧阳、襄阳诸山中,将与图海、穆图玛之师大举攻之;李国英请以荆州军入巴东、归州、远安、兴安,郧阳兵入房山、竹山,四川军入夔州、建始、巫山、大宁、大昌诸山路。来亨党及郝永忠、刘体纯、袁宗第、党守素、塔天宝、马翔云攻远安,号四十万、实不及十万;又攻巫山,陈世凯拒却之,杜敏复胜之周家坡,来亨等走。富夷蟾、李国英分道入,来亨战败;郝永忠、党守素援之,来亨以藤牌长刀军力战,复大败;遂拔天地寨,体纯自缢死,郝永忠、袁宗第遁黄草坪,追斩之。又围谭家砦,斩其党李嗣名等。未几,来亨独乘隙入远安,杀守备、千、把;复弃城去。
康熙三年,党守素、马翔云、塔天宝等皆出降,郝永忠部马进玉亦降;惟李来亨据茅山麓,不降。穆图玛、图海、李国英环攻之,来亨及郑蛟麟等大小数十战,皆不胜。其党欲降,来亨不可;因内讧,来亨穷迫,尽焚其室自缢死。
李自成之死也,元武帝像狞貌,阇黎说并无取。盖闯固贼流,亦少诡诈。乃若徒众非用威迫,即以利趋,弃燕入楚,精锐尽丧。飘风急雨,天更弃之;殷遗周旅,人共谋之。虽竭黠材,何以能立!况于贼徒,白头无运。单骑叱登,藉手锄棘;黄巢缢死林内,卢循甘作水仙:鬼伯瞷之,促自送死,非过怪也。夫自成扰俶宇内可二十年,方其焰盛,万金不能购、十道不能诛;及其将烬,尸分骨砾,突如其然。岂非寰宇快心,古今创见乎?然而伍员鞭楚,忿不生诛;夫差呼庭,尚知不戴。丙歜申池之谋、王颁饮灰之痛,君父之仇,宁容漏网、假手鬼神乎!而有明臣子,檄诏不逮于晋、秦,旗鼓不震于郧、襄,纵彼扬忽东南,再谋诸夏;无君高元,等罪而已矣。腾蛟、允锡总戚湖干,同心合力;长沙分摄之权、洞庭驰射之卒,左军四将、堵粟千锺,合算兼筹,致非不逮。果遂电激风驰、枕戈待旦,湘、岳有偪阳之郭,湖山张下濑之师,贼虽百万,三日饿死;坚壁以摧白起、与粮以戏佛狸,兵术之妙,不在寡众之间也。昔陆逊讥先祖曰:『兵法,包山林、阻原隰而军者,其众必败』。而如曾氏国藩之策石达开也,亦曰『拥十数万众,日食米三千石,其何以久』?果尔,褫亭舆尸、宝庆遁走,君子惜其时人无远识也。即不然,赵立贯颊于军中、伏波裹尸以马革,城亡与亡,古今通义,谁谓谋人军,师败不必死乎?奈何结牝鸡之力,抗揖让以悦之;危豺虎之暴,疏帝后而容之;蔑顺逆之义,先自我而启之;分茅土之贵,快作贼而有之?盗铃而掩耳,卵翼而速飞;使先帝有知,神其痌乎!夫赤眉乱汉,贷以不死;尚让献首,乃弛刑诛。庄严为卿,议者责备肃帝;温韬还镇,史臣共斥庄宗:然犹非罪极于滔天、貙生于封狼者也。且考其时,兵之立绩固鲜,贼之偾国尤深:有如常、武焚■〈兑刂〉,郴、桂掠屠;近躏桂林,远扬巴、楚。允锡用之而无功,腾蛟邀之而遂死。一时故君硕弼、沃野坚城,为谁瓦裂,坐痛身亡?而蚩蚩之氓百万流血,又何罪也!南诏已墟、中原大定,蠢兹遗孽,梗然负隅。楚歌屡合,郑幕未乌;准分飞,鲸鱼乃戮!盖其始以瓯脱匿之、以扰攘容之,其继以险阻迟之、以羁縻待之:胜国余祸,以是闰尔!而或以来亨究非闯出,且为明殉;厕弁李坛,当少谅尔。然而弒君者固当灭及其族,悯死者亦知罪不能逃乎?定国、元允,夫岂比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