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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实录》 高阳许嵩撰

司马子长善叙事,古称良史,然班固嫌其疎略,是非颇谬于圣人,言论数篇,以为所蔽。嵩述而不作,窃思好古,今质正传,旁采遗文,始自吴起汉兴平元年,终于陈末祯明三年。 而吴黄龙已前虽引汉历二十余年,其实吴之首事,及晋平吴太康之后三十余载,复涉西晋之年,泊琅琊东迁,太兴即位元年,始为东晋首年。东晋一十一帝一百二年而禅于宋;宋八帝六十年而禅于齐;齐七帝二十四年而禅于粱;梁五帝五十六年而入于陈;陈五帝三十三年止隋开皇元年。陈建首号,梁之末年;梁称元年,齐之季年;齐初即位,宋之余年,则四家终始共用三年,而吴四帝五十九年。南朝六代四十帝三百三十一年,通西晋革吴之年,并吴首事之年,总四百年间。著东夏之事,勒成二十卷,名曰《建康实录》。具六朝君臣行事,事有详简,文有机要,不必备举。若土地山川,城池宫苑,当时制置,或互兴毁,各明处所,用存古迹,共有异事别闻,辞不相属,则皆注记,以益见知。使周览而不烦,约而无失者也。

吴大帝在武昌七年,梁元帝都江陵三年,其实建康宫三百二十一年。

吴上 太祖上

太祖孙权 父孙坚 兄孙策

沈友 太史慈 孙坚吴夫人

周瑜 甘宁 凌统 鲁肃 吕蒙 郑泉

孙劭 陈化 顾雍 士燮 吕范

建康者,本楚金陵邑,秦改为秣陵,吴改为建业,晋愍帝讳业,改为建康。元帝即位,称建康宫,五代仍之不改。故其书举南朝之事。

建业者,古之金陵地。〔2〕案《周礼》牵牛婺女之野,《尚书》禹别九州,曰淮海惟扬州,分为越国,立为扬州,此则扬州之分域。《春秋元命包》曰:“牵牛流为扬州,分为越国,立为杨山。”又云:“厥土下湿而多生杨柳,以为名,其地北据淮,东距海。”颜介曰:“南方水土柔和,其音清,举而切,天下之能言,唯金陵与洛下耳。”

昔周太王长子太伯与次弟仲雍让少弟季历位,俱奔江南,百姓从而君之,自号勾吴。太伯所筑勾吴故城,在梅里平墟,今常州无锡县东三十里,〔3〕故吴城是也。太伯卒,无子,百姓共立仲雍为君。仲雍已下至周章四代,皆君于吴,武王克纣,因而封之,故春秋时其地属吴。自周章以后十八代,吴王夫差即位,无道,立二十三年,当春秋鲁哀公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为越王勾践所灭,其地乃属越。案,周书元王四年,即越王勾践四年,当春秋之末,越既灭吴,尽有江南之地。越王筑城江上缜,今淮水一里半废越城是也。案,越范蠡所筑城,东南角近故城望国门桥,西北即吴牙门将军陆机宅。故机入晋作《怀旧赋》曰“望东城之纡余”,即此城。在三井冈东南一里,今瓦官寺阁在冈东偏也。勾践后七代,一百四十三年,越王无疆即位,元年当周显王三十六年。

越霸中国,与齐、楚争强,为楚威王所灭,其地又属楚,乃因山立号,置金陵邑也。楚之金陵,今石头城是也,或云地接华阳金坛之陵,故号金陵。

楚威王后一百一十余年,当秦始皇二十四年,秦灭楚,兼诸侯,分天下作三十六郡,案,《秦本纪》渭南、河上、中山、颖川、三川、河东、南阳、南郡、九江、鄣郡、会稽、砀郡、泗水、薛郡、东郡、琅琊、齐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代郡、巨鹿、邯郸、上党、平原、云中、太原、雁门、上郡、陇西、北地、汉中、巴郡、蜀郡,已上三十六郡也。〔4〕以金陵为鄣郡,于故鄣属今吴兴郡,浙江以东为会稽郡。楚亡以后一十三年,当始皇三十六年,始皇东巡,〔5〕自江乘渡,望气者云:“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因凿钟阜,断金陵长陇以通流,至今呼为秦淮。 其淮本名龙藏浦,其上有二源:一发自华山,经句容西南流;一发自东庐山,经溧水西北流,入江宁界二源合,自方山埭西注大江。其二源分派屈曲,不类人功,疑非秦始皇所开。古老相传,方山西渎江土山三十里,是秦始皇开,又凿石<石危>山,西而疏决此浦,后人因名秦淮也。乃改金陵邑为秣陵县,秦之秣陵县城,即在今县城东南六十里,秣陵桥东北故城是也。

秦乃罢周时诸侯,置郡县宰守,以秣陵属鄣郡。汉武帝元封二年,废鄣郡,置丹杨郡,而秣陵县不改,始放虞舜,置一十二州刺史以领天下诸郡,〔6〕则《虞书》所谓咨十有二牧,扬州是其一焉。

自汉初置扬州,治无定所。案,《舆地志》:汉扬州初理历阳,后理寿春。灵帝末,时扬州刺史刘繇为袁术所逼,〔7〕又徙曲阿也云云。 晋永嘉中,王敦始为建康,创立州城,今江宁县城,所置在其西,偏其西即吴时冶城,东则运渎,吴大帝所开,今西州桥水是也。案,《晋书》:孝武太元末,会稽王道子为扬州刺史,治东第,时人呼为东府,因号此城为西州。故传云东府,西州是也。桥逼州城东南角,因以为名焉。王莽改丹杨为宣亭郡。后汉初,还为丹杨郡,郡治于宛陵,统一十七县,而扬州因汉不改,所统六郡,为九十二县也。案:前汉初置丹杨郡,即治宛陵,于潜、江乘、春谷、秣陵、故鄣、句容、泾县、石城、胡熟、陵阳、芜湖、黟、溧阳、未城、〔8〕丹扬、歙县等一十七县,后汉仍之不改,州所领郡亦依旧焉。

太祖上〔9〕

太祖大皇帝姓孙氏,讳权,字仲谋,吴郡富春人也。其先出自周武王母弟卫康叔之后,武公子惠孙曾耳为卫上卿,因以孙为氏。春秋时孙武为吴王阖闾将因家于吴,帝乃孙武之后也。

祖钟。父孙坚。案,《祥瑞志》:钟家于富春,早失父,幼与母居,性至孝。遭岁荒,俭以种瓜自业。忽有三少年诣钟乞瓜,钟厚待之。三人曰:“此山下善,可葬,当出天子。君望山下百步许,顾见我等去,即可葬处也。”钟去三四十步即返顾,见三人并成白鹤飞去。钟记之,后死葬其地。地在县城东,塚上常有光怪,云气五色,上属于天。及坚母孕坚,梦肠出绕吴阊门。以告邻母,母曰:“此梦安知非吉祥也。”坚生,容貌奇异,仕汉为破虏将军、长沙太守。〔10〕灵帝末,董卓作乱,坚乃自长沙举兵讨卓,破卓军于阳夏。〔11〕长驱入洛,修祭汉陵庙,屯军城南。甄官井上见五色气,使人入井,得汉传国玺。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龙一角缺。案,《后汉记》云:初,黄门张让等作乱,劫天子出奔,左右分散,掌玺者投于井中。其缺者,是汉元后为王莽逼夺,掷玺于地而损之也。后征刘表于荆州,为江夏太守黄祖伏兵杀之于岘山,兄子贲于坚丧还葬曲阿,收其众归袁术于淮南。案,《英雄记》与此说不同,云坚以汉初平四年正月七日,讨刘表,为表将吕公引兵缘山向坚,坚寻山讨公,公兵士下石,中坚,应时死。《别传》云:坚攻荆州,刺史刘表使江夏太守黄祖拒于楚、邓间,祖使将士伏射杀坚于岘山中,二录差尔。坚字文台,少为县吏,年十七,与父钟并载经钱塘匏里,遇海贼胡玉劫南人物,〔12〕于匏里岸上分之。坚望之而启父曰:“彼可取。”因登岸,遂指挥处分似部领。番贼见大惊,将有军众,遂散走。坚独追一骑,收财物而还。坚生四子:策、权、翊、匡。 案,《志林》:孙坚生五子:策、权、翊、匡,吴氏所生,仁即庶子。〔13〕孙策时年十七,父亡后往见广陵人张纮,谘世务事,言雪先君之耻于黄祖,词切意正,涕泣横流。纮心奇之,助成其事。策因委以母及诸弟,径往寿春见袁术,垂涕而言:“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同盟结好于南阳,不幸遇难,勋业不终。策感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察其深诚。”术甚异之,以其父众千人配焉,表为汉折冲校尉,使破庐江太守陆康,〔14〕时汉献帝兴平元年也。明年冬,术以策为殄寇将军。初,袁术表策舅吴景为丹杨太守,及术据寿春,而扬州刺史刘繇走,渡江,遂逐景,奔历阳。策因谘术征繇,领兵千余,骑数十匹,宾客乐从者数百人,兴平二年十二月发自寿阳,比至历阳,众已五六千。济于横江,大破刘繇牛渚营,追败繇于曲阿,转斗千里,郡县归伏。遂东破严白虎于会稽,白虎走,义士许昭匿之。程普请讨昭,策曰:“有义于旧君,有诚于故友,此丈夫之志也。”遂舍昭引军屠东冶,白虎降,杀之。改置官吏,镇于会稽。破太史慈于泾口,复任之。以舅吴景复领丹杨太守。南讨豫章、庐陵定之。时袁术将僭大号于江北,策乃使张纮为书绝之,自领会稽太守,以张昭、张纮等为腹心谋主。遂调时节贡赋于汉,曹操乃表策为讨逆将军,封吴侯。策虽外见受官,内怀三分之计。及袁术败死,其部曲将术家属归庐江太守刘勋。策既定江东,遂引兵与周瑜西渡,袭皖城,大破刘勋于庐江,取袁术乘舆百工器物而归,以李术为庐江太守,守皖。初,荆州刺史刘表使黄祖子射来救刘勋,策转破射于西塞之水,而追杀其将刘虎、韩晞于沙羡县,还定豫章,走华歆。以从兄贲领豫章太守,留贲弟辅将兵住南昌,策谓贲曰:“僮芝自署庐陵太守,〔15〕兄今据豫章,是扼其咽喉而守其门户也。但当伺其形便,因令国仪杖兵而进,一举可定矣。”案,《江表传》:〔16〕后孙贲闻僮芝病,即如策计,引周瑜上巴丘,外为形势,遂与其弟辅进庐陵而据之。

时曹操既扼袁绍而不能禁,因与策为好,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复为子章取策从兄贲女为夫人。〔17〕

建安五年四月,广陵太守陈登治射阳,阴遣间使以印绶与严白虎余党,于会稽图取策。策密知之,讨登,至丹徒。〔18〕闻曹操与袁绍相拒于官渡,将欲谋渡江迎献帝。

初,吴郡太守许贡见策英杰,乃表“策勇盖天下,骁雄似项羽,请朝廷征入,不然必为后患。”策微知,使人遮得其表,而召贡责之,令武士绞杀。及此兵屯江上,因出猎,马骏,去从骑远,为贡客许昭伏刺之,伤面。

时琅琊道士于吉有道术,往来吴中,言事多验,诸将委策拜吉三分之二,策恶之。既至丹徒,责其水旱事,诛吉。自后每独坐,常见吉在左右。及许昭所伤,治疮方差,策性刚,取镜照面,见所伤疮,乃怒曰:“大丈夫将建功业,而令面如此!”遂掷镜大叫,疮裂而死,时年二十六。案,《搜神记》:既杀于吉,每照镜,见吉在其中,顾而不见,如是再三。因掷镜大叫,疮裂,须臾而死也。

以后事付弟权,托长史张昭、张纮辅佐之,临终顾谓权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言终而卒。权临丧未及息,张昭谓权曰:“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19〕以成勋业。方今天下鼎沸,豺狼满道,此宁哭时,犹开门待盗,未为仁也。”乃改权服,扶上马,使出巡行军伍。案,《江表记》:〔20〕坚为下邳丞,生权,广额大口,目有精光,坚异之,以必有大贵。随兄策征伐,每立奇谋,策顾权谓众,曰:“此真诸君将军也。”

是时吴始有会稽、吴郡、丹阳、豫章、庐陵等郡,深崄之地犹未尽从,而天下英豪布在州郡,宾客之士以安危去就为意,未有君臣之固。权既统事,以周瑜、程普、吕范等为爪牙,将军鲁肃、诸葛瑾、步骘、陆逊为腹心宾客,招延英俊而分部诸将,镇抚山越,讨不从命。使太史慈镇海昏,韩当、周泰、吕蒙为剧县长。

建安六年春,策所置庐江太守李术闻策死,遂不从命,乃与权书曰:“有德见归,无德见叛,不应还。”权怒,自征之,枭首,屠其城,徙其部曲二万人从东渡江。〔21〕

八年,以弟翊代吴景领丹杨太守。

九年,大会僚属,以事诛沈友。

沈友字子正,吴人也。弱冠好学,博闻明赡,善文词,多有口辩,时人以友笔妙、舌妙、刀妙,三妙过人。权至吴,征礼之,共论王霸大略,当世之务。友性忠謇,立朝正色,为众所毁。权亦以终不为己用,故杀之。

十年春,往椒丘,使都尉贺齐讨上饶,分置建平县。

是岁,丹杨都尉妫览、郡丞戴员等与边洪谋杀太守孙翊,〔22〕翊妻徐密与翊亲近孙高、傅婴等谋览、员,伏刃杀之,尽诛其党,以览、员首祭翊墓。

十一年,建昌都尉太史慈卒。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少好学,仕郡奏曹史。会郡与州有隙,曲直以先闻者善。时州章已去,郡守甚恐,求可使者。慈年二十一,选行,怀郡章,晨夜取道,到洛阳,诣公车门,见州吏,绐而取章,因得毁之。说吏与俱亡,出城,潜还通郡章。慈由是知名,既而避州隙之辽东。

北海相孔融闻名义之,馈其家,问讯老母。〔23〕及黄巾贼围孔融,母急召慈还,令救融。慈单行径至都昌,伺隙入见融,言老母感遇之意,请以求外援,无损府君之兵以却贼。因而开城诡习马射,伺贼之懈,便突围出,求救于刘备,以解都昌之围而还,启其母,母曰:“我喜汝有以报孔北海也。”

后扬州刺史刘繇渡江,慈随之曲阿,会孙策讨繇,慈单骑出候,卒遇策于神亭,策从韩当、宋谦、黄盖等一十三骑。慈便前独斗,正与策对。策刺慈马,而揽得慈项上手戟,慈亦得策兜鍪,会两家兵来乃解。

与繇俱奔豫章,道自芜湖,亡入山中,称丹杨太守,立屯府于泾县。寻为策所破,执之,捉其手曰:“宁识神亭时也,若卿尔时得我何如?”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天下之事,当与卿共之。”拜门下都督。〔24〕从还吴,迁折冲中郎将,深委任之,每与计议。闻刘繇死于豫章,士众万余人,未有所附。策谓慈曰:“刘牧往责吾为袁氏攻庐江,其意颇猥,理恕不足。何者?先君手下兵数千人,尽在公路。孤志在立事,不得不屈意在公路,求索故兵,再往才得千余人,乃令孤攻庐江,〔25〕尔时事势,不得不为行。但其后不遵臣节,自弃作邪僭事,〔26〕谏之不从。丈夫义交,苟有大故,不得不离,孤初交公路及绝之本末如此。今刘公丧亡,〔27〕恨不及其生与论辩之。且儿子在豫章,不知华子鱼待遇何如,其部曲复依随之否?卿则州人,昔又从事,诚能往视儿子,并致孤意于部曲。部曲乐来者便与俱来,不乐者且安慰之,并观子鱼所牧御方规,视庐江、〔28〕鄱阳之民亲附之否?卿手下兵,所将多少,自由意。”慈对曰:“慈有不赦之罪,将军量同桓、文,待遇过望。古人报生以死,其于尽节,〔29〕没而后已。今此使行,不宜多兵,数十人,自足往还。”左右闻策使慈,皆密谏慈难测,遣之非计。策曰:“诸君语皆非也,孤料详矣。太史子义虽勇烈,非纵横人也。其心有士谟,义重然诺,一意许知己,死生不相负,诸君勿忧之。”自出饯于阊门,把腕别曰:“何时当还?”答曰:“不过六十日。”如期归告,于策曰:“子鱼非筹略之才,但自守而已,今庐陵、鄱阳皆不受子鱼之命,海昏上獠,约有六千余家,结聚作宗伍,惟输租布于郡尔,发召一民不可得。”策抚掌大笑,遂有并兼之心。乃拜慈为建昌都尉,治于海昏焉,督诸将以拒刘表从子磐。

慈身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猨臂善射,〔30〕弦不虚发。尝从策讨麻保,贼于屯里缘楼上行骂,以手持楼棼,慈引弓射之,矢贯手着棼,围外万人莫不称善。曹操闻其名,遗书以箧封之,慈发省无所道,但贮当归。及权统事,以慈能制刘磐,专委南方之事。卒,时年四十二。〔31〕

十二年,太夫人吴氏薨,合葬高陵。

吴夫人吴郡钱塘人,早失父母,与弟景居,孙坚闻其才貌,求而娉之。夫人初孕策,梦月入怀,既而生策。及权在孕,又梦日入怀,以告坚。坚曰:“日月,阴阳之精,极贵之象。吾子孙其兴乎!”

后坚薨,夫人家于舒,抚育孤幼,严于母训。及策统众,夫人助治军国,至多补益。案,《吴书》:坚汉初平四年薨。兴平元年,策见袁术。计坚亡时,策年十六也。

策功曹魏滕有罪,将欲杀之。时左右忧恐,计无所出。夫人乃倚大井,召策曰:“汝新造江南,其事未集,方当优贤礼士,舍过录功。功曹在公尽规,汝今杀之,他人明日皆叛汝矣。吾不忍见汝祸及,当先投此井。”策大惊,遽释滕罪。夫人智略事多如此,存下甚得众心。临薨,引见张昭、张纮等,属以后事。

秋,鄱阳有山贼彭虎等聚党数万,使将军董袭讨之。袭身长八尺,武力绝人,声发若雷,贼帅望旗散走。

十三年春,征黄祖于江夏,屠其城邑,生获祖,枭首于军门,虏其男女数万口而归。分歙置始新、〔32〕新定、黎阳、休阳,以六县为新都郡。秋,曹操征刘表于荆州,时表已死,子琮举荆州降。时刘备自袁绍南连刘表在荆州,操既平荆土,因追破备,备走当阳。操乃多修船舫,遗书于权曰:“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权得书,召示群臣,张昭等议皆劝权迎之,鲁肃窃谏不可。时命周瑜使鄱阳,行途未远,请追瑜,任以军事。权召瑜,瑜还,意与肃同。权廷论未能决,因起入,周瑜趋后,密说权曰:“今拒操,破之必矣。若破操,天下可鼎峙而立,荆州上流当吴有也。”权许之,乃密使鲁肃上往观衅。〔33〕肃至,遇备已败,遂便止,传权意见备于当阳长坂,切陈成败事势,将合谋以拒操。权始自吴迁于京口而镇之。案,《地志》:吴大帝亲自吴迁朱方,筑京城,南面西面各开一门,即今润州城也。因京岘立名,号为京镇,在建业之北,因为京口。或云汉时已有京口,未详。案,《史记》:秦始皇三十七年,东渡江,使赭衣三千凿朱方京岘山东南陇,因名丹徒。今润州见有徒儿浦,即始皇将徒人过此浦,因名焉。备乃使诸葛亮诣权,权乃使周瑜、程普将兵二万随亮与备南拒操,权自将中军一万继之。瑜以黄盖为先锋,取艨冲斗舰数十艘,实以薪草,灌以鱼膏,裹以帏幙,上建旌旗龙幡。前遣书报曹操,绐其欲降。时东南风急,因取草舰最著前,系走舸于后,中江举帆俱前,操军士皆延颈观望。去北军二里余,同时火发,火烈风猛,船往如箭,悉烧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飞埃张天。瑜率轻锐雷鼓同进,大破曹操军于赤壁江口。操走,仅获免,北归,留曹仁守江陵。瑜与程普等追破仁军于南郡,瑜为流矢中其右胁,疮甚,卧。仁乃勒兵逼,瑜乃自起舆行军阵间,仁闻收军,退走。权以瑜领南郡,镇江陵。

十四年,权居京口,刘备诣京口见权,求荆州。周瑜闻之,密上书谏留备处于吴,莫遣还。时彭城太守吕范进说权曰:“刘备虽穷迫见归,得雨非池中物,请及今困留之。”权不纳,遥表汉以备为荆州牧,使治公安。自饯备于江上,观望久之,谓备曰:“孤与公扫清逋秽,迎帝定都,事宁之日,愿与公乘舟游沧海耳。”备对曰:“此亦备之志也。”案,《刘备传》:备既辞,谓左右曰:“孙车骑精爽周赡,其难为下,吾不得再见之矣。”遂日夜兼行,上公安也。时曹操闻权以荆州资刘备,大惧,方作书,不觉笔坠于地也。

十五年,分豫章置鄱阳郡,分长沙置汉昌郡,以鲁肃为太守,治于陆口。以南中郎将步骘为交州刺史。骘到,杀刘表所置苍梧太守吴臣,以徇诸郡,表士燮交址太守兼左将军,南土宾服,自此始也。

是岁,偏将军、南郡太守、都亭侯周瑜卒。

周瑜字公瑾,庐江舒城人。少有姿貌,与孙策同年。策父坚初起义兵讨董卓,徙家于舒。瑜见策善相友待,推道南大宅舍之策,升堂拜母,有无与同。及策领父众将东渡,至历阳,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瑜往省之,策驰书报瑜,瑜将乡里数人候策。策大喜,遂共定江东诸郡。累迁至江夏太守。从征克皖城,因得桥公二女,皆国色,策纳大者,瑜纳小者。《江表传》:策尝从容戏瑜曰:“桥公二女虽流离,得吾二人为婿,亦足欢矣。”

及权统事,太夫人敕权以兄事瑜,拜中护军。时权位在将军,诸宾客为礼尚简,惟瑜独尽敬而执臣节。性度恢廓,权甚委之。与张昭等共掌众务,大小关之。

及镇江陵,闻益州刘璋为张鲁侵寇。〔34〕乃自诣京说权:“进取蜀,得蜀,使鲁肃固守其地,〔35〕北与马超结援。瑜与将军还据襄阳,以<足戚>曹操,北方可图。”权许之。瑜归江陵,治行道病,卒于巴丘,〔36〕时年三十六。权素服举哀,流涕而言曰:“公瑾有王佐之才,今忽短命,孤何赖焉!”及丧还,自至芜湖迎之,丧事费度,一为供给。着令曰:“故将军周瑜宾客,皆不得问。”

瑜有二男一女,女配太子登。男修,尚公主〔37〕,拜驸马都尉。〔38〕瑜少精意于音乐,虽三爵之后,其有阙误,必知之,知之必顾。时人语曰:“曲有误,周郎顾。”瑜常有恩信著于吴中,人皆呼为周郎也。案,《江表传》:程普颇以年长数凌侮瑜,瑜折节容下之。普后自敬服,乃告人曰:“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其谦让服人如此。初,曹操闻周瑜年少有美才,谓可游说动之,乃密下扬州,〔39〕遣九江蒋干往见之。干有容仪,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间,莫与为对。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苦,远涉江湖为曹氏作说客耶?”干曰:“吾与足下州里,中间别隔,遥闻芳烈,故来叙问,并观雅规,而云说客,无乃逆诈乎?”瑜曰:“吾虽不及夔、旷,闻弦赏音,足知曲也。”因延入,设酒食。毕,遣之,出就别馆。后三日,瑜请干与周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宴,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因谓干曰:“凡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存,吾犹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幼生所能移乎?”干但笑,终无所言。干还,称瑜雅量高智,〔40〕非言辞所间,魏人多之。瑜威声既著,刘备、曹操互疑谮之。“瑜筹略万人,英也。观其器度广大,恐不久为人臣。”〔41〕曹操亦有书与权云:“赤壁值军疾疫,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权终委信无别。

十六年,权始自京口徙治秣陵。

十七年,城楚金陵邑地,号石头,改秣陵为建业。

是岁,初作濡须坞于江西,以拒曹操。时操以步兵号四十万,列营出濡须口,权以七万当之。使甘宁夜突入操营,斩数级而还,操军大骇,军中鼓噪。权闻笑曰:“足以惊老子否?聊复观卿胆耳。”〔42〕

十八年,权自与操相持于濡须,使将军常雕等以兵五千,乘油船,夜人中洲,权使将军严圭、朱桓等率水军击破之,枭其将诸葛虎,并首虏三千人而还。权数挑战,操坚守不出,权乃乘轻舟入濡须。操军士以为挑战,欲击之,操不许,曰:“此孙权欲观吾军部伍也。”敕左右严仗,不得妄动。权行五六里,回作鼓吹而归。操见权舟船器械整肃,嗟曰:“生子当如孙权,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案,《魏书》:孙权乘大船来观曹公军,曹公使弓箭乱发,箭着其船,船偏重将覆,乃回船复以一面受箭,箭匀船平,乃回。此说不同。权乃为书与操,曰:“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又别纸曰:“足下不死,孤不得安。”乃引还。操恐江滨郡县为权所掠,征令内移,人转相惊,〔43〕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肥以南唯有皖城。

十九年夏五月,权又征皖城,取之,获太守朱光。魏军尽退,克宁江表,而扬州所统丹杨、吴兴、新都、东阳、临海、建安、豫章、鄱阳、临川、安城、庐陵、南郡等一十四郡合一百四十八县。

是岁,刘备入蜀定益州,使关羽镇襄阳。

二十年,权使诸葛瑾往诣备,求荆州,备不与。权征之,置南三郡,守使吕蒙讨定其民,蜀将关羽尽逐出之,权大怒,自上镇陆口,使汉昌太守鲁肃南讨。时曹操又入汉中,备惧操逼,遂遣使与吴求和,乃分荆州长沙、江夏、桂阳四郡属吴。〔44〕冬,折冲将军、升城督甘宁卒。

甘宁字兴霸,临江人也。少为吏,轻财重士。尝聚健儿年少好持弓弩带铃,民闻铃声,即知宁来也。出入陆则连骑,水则轻舟,与人相遇,待之甚厚,乃与交欢,不尔即放而夺之。自刘表败归吴,周瑜荐之,以骁果从。权尝曰:“孟德有张辽,孤有兴霸,可以敌也。”

二十一年,权自陆口引兵还合淝,营于津北,〔45〕魏遣将军张辽拒之,久不战,权乃撤军。过津南,自留千人殿后,与军将举酒乐饮。前部渡将欲尽,辽知之,密使人断桥,以轻骑来袭。权策马至津桥,桥南已拆丈余,给事谷利在后,令权持鞍缓控,利加鞭,助马势,遂得超渡。魏人追逼之,利与别部司马凌统以死苦战,身被数疮,贺齐等回军津南,列阵以待之。权既免,至大军,垂泣啮指出血,以为终身之戒。封谷利等为都亭侯。张辽素不识权,权去后因得吴降人,问云:“向者紫髯将军、长上短下者,是何人?”答曰:“孙将军。”辽惋愕久之,举军叹恨。

二十二年春,权令都尉徐祥诣曹操诈降,〔46〕将谋息兵,操信之,使修好结婚。

是岁,偏将军、都亭侯凌统卒。

凌统字公绩,吴郡余杭人也。年十五,以父功举为别部司马,摄领父兵。尝有宴会,部下将陈勤性刚勇,饮酒使气,凌轹一座。统面折之,勤怒及其父母,统流涕不答,罢出,勤于道又凶悖辱统。统不能忍,引刀砍勤,数日乃死,时人多之。

每随权征伐,从陆口还合淝,率左右苦战,免权淮北之难。而还,悲痛亲近者皆没无返者。权引袂拭面曰:“公绩,亡者已矣,但使卿在,何患无人?”因留之,常使出入卧内。

统为人性好接物,亲贤爱士,轻财重义,有国士风。年二十九卒。权闻之惊起,哀不自胜,使张承作诔致祭。

有二子烈、封,〔47〕皆幼弱,权收养于宫中。年八九岁,令葛先授书,〔48〕十日一教乘马射,呼为“吾家虎子”。

二十三年,权如吴,亲乘马射虎于庱亭。虎伤马,长史张纮执辔谏曰:“足下继父兄之业,不宜轻脱,逞英雄于猛兽,万一不虞,则大事去矣。”权乃止。秋,横江将军、益阳侯鲁肃卒。〔49〕

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生而失父,家富于财,常散以赈穷乏,结豪士,得乡邑之心。时庐江周瑜为居巢长,闻之往求资粮。肃时有米二囷,各三千斛,直指一囷与瑜,瑜益奇之,乃结侨、札之交。袁术闻而征之,肃见其无纲纪,乃就周瑜于居巢,相与携老弱渡江,住曲阿。见孙策英杰,遂定议共事之。〔50〕

策死,权统事,周瑜乃荐肃才宜佐时,权引肃合榻对饮,因密议曰:“今日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遗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之?”肃对曰:“昔汉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今之曹操,犹昔之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 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此自无嫌也。”权甚重之。

及曹操破荆州,军势盛,群臣议多劝迎之,惟肃与周瑜不听,立计破操。 定荆州,后周瑜向江陵,道疾笃,上表以肃自代,进奋武将军,封邑,兵仗器械部伍尽瑜之旧属焉,改授横江将军。在荆州,甚得物情,众至万余。

肃为人方直严毅,寡于玩饰,内外节俭,治身整齐。在军手不释卷,善属文,思略弘远。卒,时年四十六。权举哀素服,蜀诸葛亮闻之,亦发哀三日。

二十四年秋,权表汉天子,自率陆逊、吕蒙等西征关羽。至大桑浦,拜吕范为建武将军、领丹杨太守,封宛陵侯,使镇建业。谓之曰:“前从卿言,无今日之劳也。今当取之,卿好为我居守也。”八月,刘备称汉中王。冬十一月,大破关羽,定荆州,释魏将于禁囚,归之。羽退守当阳麦陵城,〔51〕请降,权召太史吴范问之。范曰:“彼有走气,言降诈耳。”密使潘璋等径路邀之,令朱然纳降。觇者还,曰:“关羽已遁去。”范曰:“虽去不免。”权曰:“何时得之。”答曰:“明日日中。”权立表下漏待之。及日中,不至。范曰:“尚未正中。”顷之,有风动帷,范拊手曰:“羽至矣。”须臾,外称万岁,传言得羽。是日,潘璋部将马忠擒羽及子平于章乡,还,诛之。案,《虞翻传》:关羽既败,帝令翻筮之,得节之临,翻曰:“不出三日,当断其头。”果如其言。帝谓翻曰:“卿不及伏羲,可与东方朔为比也。”案,《蜀志》:关羽字云长,河东解人也。与张飞共事刘备,为御侮者也。汉天子以权为荆州牧、领车骑大将军,封南昌侯。权遣梁禹入贡于汉,以观曹操。

是岁,南昌太守孱陵侯吕蒙卒。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少小江南依姊夫邓当,〔52〕年十五六,每随当征讨,其母不许。答曰:“贫贱难可居,设有功,当得富贵。且不探虎窟,安得虎子。”母听之,后因袁雄见孙策,策奇之,使居左右。

及权统事,张昭荐之,从征黄祖,立功拜横野中郎将。与周瑜追曹仁,仁围甘宁于夷陵急。蒙说瑜,进解宁围,先遣三百人寨断险道,贼走可得其马。及破仁,仁夜遁走,遇寨道,皆舍马步走,蒙蹙之,获马数百匹。拜偏将军,镇上屯。

时蜀将庞肃举军来附,〔53〕周瑜表分其兵与蒙,蒙上书劝权,来归者宜益不宜夺,权从之。时上屯戍将徐硕、来芝等二人皆死,子弟小弱,〔54〕权以其众并付蒙,蒙因陈其功劳,不可弃废,宜立其子,乃择师傅训其子弟,天下义之。后代鲁肃领汉昌太守,屯陆口。权因上陆口,与议令北取徐州,以广疆场。蒙曰:“此计未当,纵得徐州,亦不能守;不如西取关羽,以据长江。”权从之。竟破羽,定南郡,进封孱陵侯。

遇疾,权使升入宫内,自医之。每为不食,又不能频见,恐其起动,常穿壁伺之,见少可,则喜笑;如不能,则悲不自胜。治护万方,募国内有愈蒙者,赐千金。

蒙为人不怀宿怨,如有仇隙毁嫌者,皆擢用之。性不好书,权常使人劝令学,问以自益。年四十卒于宫中。〔55〕权哭之恸,置守冢三十家,助田五十顷。子霸袭爵。

初,权与陆逊论周瑜、鲁肃及蒙曰:“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难继,君今继之。公瑾昔要子敬来东,致达于孤,孤与宴语,便及大略帝王之策,此一快也。〔56〕后孟德因获刘琮之势,张言率数十万众水陆俱下。孤普请诸将,咨问所宜,无适先对,至子布、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则驳言不可,劝孤急呼公瑾,付任以众,逆而击之,此二快也。且其决计策,意出张陈远矣。〔57〕后虽劝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损二长也。周公不求备于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贵其长,常以比方邓禹,又子明少时,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58〕及长,学问开益,筹略奇正,〔59〕可以次于公瑾,但言议英发不及耳。图取关羽,胜于子敬。子敬答吾云:‘帝王之起,皆有驱除,羽不足忌。’此内不能辩,〔60〕外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责也。然其作军屯营,不失令行禁止,部界无废负,路无拾遗,其法亦美矣。”

二十五年春正月,魏王曹操薨,太子丕即位,改汉建安为延康元年。秋,魏将梅敷使南阳长史张俭送款,以南阳阴、酂、筑阳、山都、中庐五县五千家归附,权纳之。明年冬十月,曹丕代汉称魏,号黄初元年,而权江东犹称建安。

二十六年,其年始置丹杨郡,自宛陵理于建业。

二十七年夏四月,刘备称帝号于蜀,即黄初二年也。时权在公安,闻之,自公安下都鄂,改鄂为武昌。召问知星者,将定三分之计。五月,甘露降于建业。秋八月,城武昌,下令诸将出入从兵仗以自防。冬十一月,魏使邢贞至,册命权九锡,为吴王。贞入国门犹乘车,军师张昭怒其无礼,责之曰:“君谓江东无寸刃,可为法耶?何轻慢之甚!”贞遽下车,拜谢群臣。见册命至,议以为宜称汉上将军、九州伯,不应受魏封。权曰:“九州伯于古未闻,昔沛公亦受项羽封为汉王,此盖时宜尔,复何损也。”遂遣中大夫赵咨使魏。魏文帝问曰:“吴王何等主?”对曰:“聪明仁智,雄略之主。”问其状,咨曰:“纳鲁肃于凡品,是其聪也;拔吕蒙于行军,是其明也;获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荆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据三州虎视天下,是其雄也;屈身陛下,是其略也。”又问:“吴王颇知学乎?”答曰:“吴王浮江万艘,带甲百万,任贤使能,志在经略,脱有余暇,博览史籍而采奇异,不效书生寻章摘句而已。”又曰:“吴可征乎?”咨曰:“大国有征伐之兵,小国有备御之固。”又曰:“吴难魏乎?”咨曰:“带甲百万,江汉为池,何难之有?”又曰:“吴如大夫者几人?”咨曰:“聪明特达者八九十人,如臣之辈,拨群驱队,不可胜数。”文帝善其对,厚礼之。咨还说权曰:“臣观北方,终不能守盟,朝廷承汉四百之余,应东南之运,宜改年号,正服色,以应天顺人。”〔61〕权纳之。拜骑都尉。

是年,刘备怨杀关羽,大举兵自来伐。至巫山诱武陵五溪蛮夷反,权使大将军陆逊拒之。南郡太守诸葛瑾时驻公安,使人送笺,论是非以解于备。或有谗瑾别遣亲人与备相闻,陆逊知之,表明瑾无此,宜散其意。权书报逊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深相明究,其为人也,非道不行。玄德昔遣孔明至,孤语子瑜:‘卿与亮同产,且弟随兄,于义为顺,何以不留?’子瑜答孤云:‘孔明与人委质定分,义无二心。弟之不留,犹臣之不往也。’其言足贯神明,今岂有此乎?孤前得妄语文疏,即封视子瑜,并手笔与之,得其报,论天下君臣大节一定之分。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可间也。知卿意至,辄封来表,以示子瑜,使知孤意。”

二十八年春正月,蜀军前后连五十余营,分据险地,进升马鞍山。陆逊督诸将随轻重应接,四面攻围。闰正月,大破蜀军于五屯,斩将搴旗,追奔逐北,尽败诸营,投降者万余,尽得其粮食器物。备走,逊部将孙桓斩上兜道,〔62〕截其径路,要备。备逾山险仅得免,入于白帝城。

二月,权以破蜀事使报魏,魏遣侍中辛毗、尚书桓阶来盟誓,〔63〕并征任子,权辞不受。

秋九月,魏命曹休、张辽等诸军大出,数道来逼。权令吕范、诸葛瑾等缘江守备,拜陆逊为辅国大将军、郢州牧,〔64〕封江陵侯、假黄钺,渡江拒魏,以将军朱桓为濡须督,封新城亭侯。魏密遣大司马曹仁步骑数万向濡须,欲袭取桓,乃伪扬声东攻羡溪,桓分兵将赴羡溪,既发,卒得仁进军拒濡须七十里。桓遣追还羡溪兵,未到,而仁奄至城下。桓时兵吏在者五千人,因勅偃旗卧鼓,外示虚弱,以诱之。仁使子泰来攻,自将万人留为后拒。桓分步兵当仁,身自拒破泰,泰烧营走,追斩数千级。仁退,诸军乘胜破曹休、张辽等,魏引退。镇西将军陆逊等率诸将造表劝权即王位。

冬十一月,权就吴王位于武昌,大赦,改年号为黄武元年。初置丞相,以阳羡侯孙劭领之,〔65〕立子登为王太子。十一月,蜀使致书于权,〔66〕引躬自责,永修旧好。

十二月,遣大中大夫郑泉聘刘备于白帝,始报通好焉。泉至蜀,蜀主问曰:“吴王何以不答朕书,将无以朕正名不宜乎?”泉曰:“曹操父子凌轹汉室,终夺其位。陛下托以宗室,有维城之重,不荷戈执殳为海内率先,而因是自名,未合天下之义,是以寡君未复书耳。”备甚惭。

郑泉字文渊,陈郡人。博学有姿望,而性嗜酒,每闲居曰:“愿得美酒满五百斛船,以四时甘脆置两头,反复没饮之,惫即住而啖肴馔。酒有<豆斗>升减,随而益之,不亦快乎!”临卒,谓同类曰:“必葬我于陶家侧,庶百岁后化成土,见取为酒壶。”

是岁,改夷陵为西陵。诏扬州置牧,以丹杨太守吕范为扬州牧,以东征将军高瑞领丹杨太守,复自建业徙治芜湖。时扬州所统一十四郡,一百四十八县,而丹杨领一十九县。

二年春正月,城江夏武昌宫。改《四分》用《乾象历》。自以土行代汉,建寅为岁首。

三月魏军尽退,疆界宁息。

夏四月,丞相孙劭、大将军陆逊率群臣上表,称天命符瑞,劝王即帝位,王再让未许,谓群臣曰:“汉家堙替,不能存救,亦何竞焉?”案,《江表记》:权谓将相曰:“往年寡人以玄德方向西鄙,故先命陆逊选众以待之。闻北部分兵,欲以助寡人,寡人内嫌其状,若不受其拜,是相折辱而趣其速发,便当与西俱至,二处受敌,于国为剧,故自抑就其封王。低屈之趣,诸君未尽,今故相解耳。”

蜀主刘备薨于白帝,王使立信都尉冯熙吊于蜀。

五月,甘露降曲阿。

冬十一月,蜀使邓芝以马二百匹、锦千端来聘。自是之后,聘使来往为常,各致方物,奖其厚意。

三年秋九月,魏大军来寇,曹丕自出广陵,临大江,兵十余万,旌旗数百里。王使诸将谋以拒守,安东将军徐盛设计筑围,作薄落,围上设假楼,江中浮船多张旗帜,于山险而又缚草为人,衣以甲胄,自武昌至于京口,烽烟相望。诸将以为无益,王然之。魏文帝临江不敢渡,久之叹曰:“天固隔我吴魏,彼有人焉。”便退。吴将孙韶先屯于江北,闻魏军退,遣将高寿率敢死士五百人夜于径路要之。魏帝惊,败遁,走寿春,获辎车羽盖而归。〔67〕

冬十月晦日,有蚀之。

四年夏五月,丞相孙劭薨,谧曰肃。

孙劭字长绪,北海人。身长八尺。初为北海相孔融功曹,融以为廊庙之才。汉末随刘繇过江归国,累拜车骑长史,为吴首相,封阳羡侯。

初,劭之薨也,群臣众望举娄侯张昭为丞相。王曰:“寡人岂为子布所惜,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益也。”

六月,以太常顾雍为丞相,封醴陵侯。以尚书陈化为太常。

陈化字元耀,汝南人。少博览众书,气干刚毅,长七尺九寸,雅有威容。初,拜郎中使魏,〔68〕魏文帝因酒酣,谑化曰:“吴、魏峙立,谁将平一海内?”化曰:“《易》称帝出乎震,加闻先哲知命,旧说黄旗紫盖,运在东南。”帝曰:“昔文王以西伯王天下,岂复在东乎?”化曰:“周之初基,泰伯在东,所以文王兴于西。”帝笑,无以难,心奇其词,厚礼送还。王以奉命光国,迁犍为太守。寻追入迁尚书,顷之,拜太常兼尚书。〔69〕立朝正色,勅子弟废田桑,绝治产业,仰官廪禄,不与百姓争利。妻早亡,以古事为鉴,不复娶。王闻而贵之,以其年壮,勅宗正以宗室女妻之,固辞不受。年七十,上疏乞骸骨,爰居章安,卒于家。子炽嗣。

顾雍字元凯,〔70〕吴人也。少从蔡伯喈学琴,慕其为人,因改名雍。初,以州郡表荐,累迁至尚书,〔71〕封阳遂乡侯,拜侯还家,而家人不知。

雍为人不饮酒,寡言语,朝廷惮之。自为丞相,其所选用,各随能所任,心无适莫。访人间及政职所宜,密以言闻,见纳则归于主,上不用,终不泄言,以此见重。

秋七月,皖口言木连理。又地连震。

五年,大将军陆逊奏所在无寇,令诸将广农亩,王许之。称善:“孤自率子弟亲受田,车八牛为四耦,与众等均其劳也。”

夏五月,魏文帝崩。

秋七月,苍梧凤凰见。是月,置东安郡,治富春。

冬十一月,陆逊以便宜奏施德缓刑,宽赋息调,〔72〕王答善之。乃令有司写利害科条,使中郎褚逢斋就逊令与诸葛瑾同损益之。〔73〕卫将军、交趾太守、龙编侯士燮卒。

士燮字威彦,苍梧广信人也。少好学,汉察孝廉,补尚书郎,以公事免。寻举茂才,除巫令。〔74〕累迁交趾太守。汉末,交州刺史朱符为夷贼所杀,州郡扰乱。燮乃表弟司徒掾壹领合浦太守,次弟徐闻令鲔领九真太守,〔75〕鲔弟武领南海太守。兄弟并在列郡,雄据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出入鸣钟磬,备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香者常有数十人。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

燮体气宽和,谦虚下士,中国人物避难多往依之。每公事稍阕,躭习书传,注解《左氏春秋》《尚书》古文大义。时天下乱,四方隔绝,而燮不废贡赋。及王使步骘定南土,率兄弟奉承节度,每使贡杂香、细葛、明珠、大贝、琉璃、玳瑁、翡翠、犀、象,珍奇异果,无岁不至。在郡四十余年。年九十卒。

王以交趾悬远,乃分合浦已北为广州,拜吕岱为刺史,交趾已南为交州,拜戴良为刺史。以陈时代燮为交趾太守,良与时至合浦,而燮子徽自署为交趾太守,发宗兵拒良,不许入。王勅吕岱与良等讨平之,诛徽,传首武昌。

六年春正月,韩当子综以众叛归魏。〔76〕

七年,罢东安郡。

夏五月,鄱阳太守周鲂以诈诱魏将曹休,献休事七条密表于王。

八月,王自幸皖口,使大将军陆逊督中军,全琮、朱桓为左右,三边俱进,大破魏军于夹石亭。〔77〕俘数万计,尽收其骡马辎重,曹休仅免。

冬十月,王下令军中诸将有三罪,然后议之,以将军翟丹有过,亡入魏故也。

是岁,改合浦为珠官郡。大司马南昌侯吕范薨。

吕范字子衡,汝南细阳人。少为县吏,有容仪姿貌,而家贫。县有富人刘氏,女有美色,范求之,母不许。女曰:“岂有如吕子衡长久贫耶?”遂与为婚。

后避难住寿春,将客百余人过江东。孙策异之,遣往江都迎太妃还。策待以亲戚,共升堂,饮于太妃前。求退,任为都督,整齐其众,因进言于策曰:“舍本土而托将军者,非为妻子,欲与将军共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事不成则俱受其败。”乃授偏将军,内外委任焉。

王统事,深重之,尝与严畯论衡方于吴汉。进领彭城太守,与周瑜同破曹操于赤壁,以功进平南将军,屯大桑,寻入于建业。黄武元年,迁扬州牧。七年,拜大司马,改封南昌侯,印绶始下而薨。〔78〕王素服举哀。黄龙元年,将下都建业,自过范墓,祭以太牢,执酒呼曰:“子衡随我!”言及流涕,左右皆垂泪。范性耿介,有威仪,好奢靡。然勤公奉法,王深委之。案,《江表传》:权尝谓严畯曰:“吕子衡忠笃亮直,性虽好奢,然以忧公为先,不足为损。避袁术自归于兄,已作大将,别领部曲,故忧兄事,乞降为都督,办护修整吾军,加之勤恪,与吴汉相类,故方之。皆有趣,非孤私也。”

卷第一校勘记

〔1〕吴上 “吴上”二字原缺,库本有“吴”字,据本书体例当作“吴上”,今补正。

〔2〕建业者古之金陵地 其前一行原有标题“吴太祖”三字,今据库本删。

〔3〕梅里平墟今常州无锡县东三十里 《史记?吴太伯世家正义》云,梅里“在常州无锡县东南六十里”。

〔4〕秦本纪渭南至蜀郡已上三十六郡也 “渭南、河上、中山、平原”,《史记?秦始皇本纪集解》作“黔中、长沙、内史、九原”。《实录》误。

〔5〕楚亡以后一十三年当始皇三十六始皇东巡 《汉书?武帝纪》《通鉴》七皆云,秦始皇东巡在始皇三十七年。秦灭楚在始皇二十四年,此亦云“楚亡以后十三年”始皇东巡,以此推算,亦为始皇三十七年,此“三十六”当为“三十七”之误。

〔6〕汉武帝元封二年至置一十二州刺史以领天下诸郡 《汉书?武帝纪》颜师古注引《汉旧仪》及《通鉴》二一皆云,汉武帝元封五年“初置刺史部十三州”,据此“二年”当作“五年”、“十二州”亦当作“十三州”。

〔7〕时扬州刺史刘繇为袁术所逼 “袁术”底本作“袁述”,据甘钞本、徐钞本改正。刘繇为袁术所逼事,见《三国志?吴志?刘繇传》。

〔8〕末城 《汉书?地理志》上作“宣城”。

〔9〕太祖上 “太祖上”上原有“吴”字,其下有“太祖下废帝景帝后主”九字,今皆据库本删。

〔10〕仕汉为破虏将军长沙太守 陶札云:“据《吴志·孙坚传》,坚以长沙太守起兵讨董卓,至鲁阳,袁术表坚行破虏将军。《实录》叙坚为破虏将军在举兵前,误。”

〔11〕破卓军于阳夏 “阳夏”,《三国志?吴志?孙坚传》作“阳人”。陶札云:“《实录》作‘阳夏’,误。”陶说是,《通鉴》六○亦作“阳人”。

〔12〕海贼胡玉劫南人物 陶札云:“《实录》‘南’字应为‘商’字之讹。”陶说是,《吴志·孙坚传》作“贾人”亦可证。

〔13〕案志林孙坚生五子策权翊匡吴氏所生仁即庶子 “志林”原作“志”、“庶子”原作“戏子”。陶札云:“《吴志·孙坚传》注《志林》曰:‘坚有五子:策、权、翊、匡,吴氏所生,少子朗,庶生也,一名仁。’案《实录》‘志’下脱‘林’字,徐钞本《实录》‘戏’作‘庶’。”陶说是,库本即作“志林”,今据改。

〔14〕表为汉折冲校尉使破庐江太守陆康 陶札云:“《吴志·孙策传》,术表策为折冲校尉在策破陆康后,是也。”

〔15〕僮芝自署庐陵太守 “庐陵”原作“庐江”。陶札云:“《吴志·太史慈传》注《江表传》‘又丹阳僮芝自擅庐陵,诈言被诏书为太守’。案《实录》‘庐江’乃‘庐陵’之讹。”陶说是,周钞本正作“卢陵”,僮芝据庐陵事亦见《通鉴》六二,今据改。

〔16〕案江表传 “案”原作“策”。郦校云:“‘策’疑当作‘案’。”郦说是,库本即作“案”,今据改。

〔17〕复为子章取策从兄贲女为夫人 “章”当作“彰”,谓曹操子任城威王彰也。

〔18〕丹徒 原作“丹阳”。周钞本及《吴志·孙坚传》注引《江表传》并作“丹徒”,是,今据改。

〔19〕克昌堂构 “构”字原缺。宋本避高宗名讳遇“构”字皆空阙,或注“今上御名”,后之翻宋本亦因之。库本、徐钞本及《吴志·张昭传》皆作“构”,今据补。下不一一具校。

〔20〕江表记 《吴志·孙权传》作“江表传”。《旧唐书·经籍志》上、《新唐书?艺文志》二并云:“《江表传》五卷,虞溥撰。”

〔21〕二万人 《通鉴》六三作“二万余人”,周钞本及《吴志·孙权传》注引《江表传》并作“三万余人”。

〔22〕是岁丹阳都尉妫览至谋杀太守孙翊 陶札云:“《吴志》孙翊被杀在建安九年,《实录》系于十年,误。”陶说是,《通鉴》六四亦见载于建安九年。

〔23〕问讯老母 “问”原作“间”。陶札云:“《实录》‘间’字应为‘问’字之讹。”陶说是,宋本及《吴志·太史慈传》皆作“问”,今据改。

〔24〕门下都督 周钞本眉批云:“不当有‘都’字。”《吴志·太史慈传》作“门下督”。

〔25〕乃令孤攻庐江 陶札云:“《吴志·太史慈传》注《江表传》记孙策语‘仍令孤攻庐江’,案《实录》‘乃’字应为‘仍’字之讹,徐钞本《实录》‘庐江’下有‘太守陆康’四字注。”

〔26〕但其后不遵臣节自弃作邪僭事 “僭”原作“谮”。陶札云:“《吴志·太史慈传》注《江表传》‘谮’作‘僭’。案《江表传》作‘僭’是也。徐钞本《实录》正作‘僭’。”陶说是,周钞本、刘钞本亦作‘僭’,今据改。

〔27〕刘公丧亡 《吴志·太史慈传》注引《江表传》作“刘繇丧亡”。周钞本眉批云:“初但称牧,此不当称公,策之于刘固甚轻视,原作刘名似为当也。”

〔28〕庐江 陶札云:“‘江’字误。”《吴志·太史慈传》注引《江表传》作“庐陵”。

〔29〕其于尽节 陶札云:“《吴志·太史慈传》注《江表传》‘其’作‘期’,是也。”

〔30〕猨臂善射 “猨”原作“蝯”黑旋风附注:“猨”与“蝯”简体字都是“猿”,今据库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及《吴志·太史慈传》改正。

〔31〕时年四十二 “四十二”,徐钞本、《吴志·太史慈传》皆作“四十一”。

〔32〕始新 原作“始所”,据徐钞本、周钞本及《吴志·孙权传》改正。

〔33〕权许之乃密使鲁肃上往观衅 陶札云:“案《实录》叙权遣鲁肃观衅在决计拒曹后,误。”

〔34〕刘璋 各本皆作“刘章”,今据库本及《蜀志》本传改正。

〔35〕乃自诣京至得蜀使鲁肃固守其地 陶札云:“《吴志·周瑜传》‘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案奋威指孙瑜,《吴志·孙瑜传》迁奋威将军。《蜀志·先主传》注《献帝春秋》,孙权‘遣孙瑜率水军住夏口,备不听军过’,足证《实录》盖因鲁肃曾拜奋武校尉而误。”

〔36〕瑜归江陵治行道病卒于巴丘 《吴志·周瑜传》云:“瑜还江陵,为行装,而道于巴丘病卒。”陶札云:“《实录》脱‘装’。”

〔37〕男修尚公主 “修”,《吴志·周瑜传》《通鉴》六六皆作“循”。

〔38〕驸马都尉 《吴志·周瑜传》《通鉴》六六皆作“骑都尉”。

〔39〕乃密下扬州 “密”字原缺,今据库本及《吴志·周瑜传》注引《江表传》补。周钞本“密”作“自”。

〔40〕称瑜雅量高智 陶札云:‘智’,《吴志·周瑜传》注《江表传》作‘致’,是也。”

〔41〕瑜筹略万人至恐不久为人臣 陶札云:“《吴志·周瑜传》注《江表传》谓刘备因言次,叹瑜云云,是此数句为刘备语。”

〔42〕聊复观卿胆耳 宋本、库本、张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皆无此七字。

〔43〕人转相惊 “人”,《吴志·孙权传》作“民”,盖许嵩避唐讳改。

〔44〕乃分荆州长沙江夏桂阳四郡属吴 《吴志·孙权传》《通鉴》六七并云:“遂分荆州长沙、江夏、桂阳以东属权;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备。”

〔45〕二十一年至营于津北 据《吴志·孙权传》《通鉴》六七此为建安二十年事,《实录》系于二十一年,疑有误。

〔46〕徐祥 《吴志·孙权传》《胡综传》及《通鉴》六八皆作“徐详”。

〔47〕有二子烈封 “烈”原作“列”,今据库本、徐钞本及《吴志·凌统传》改正。

〔48〕葛先 《吴志·凌统传》作“葛光”,先、光形近,未知孰是。

〔49〕二十三年至秋横江将军益阳侯鲁肃卒 《吴志·鲁肃传》《通鉴》六八皆云肃卒于建安二十二年。

〔50〕见孙策英杰遂定议共事之 据《吴志·鲁肃传》,肃决计事孙氏在孙策死后。卢弼《三国志集解》引梁章巨云:“肃还曲阿,欲北行。会瑜已徙肃母到吴,肃具以状语瑜,时孙策已薨。是肃先未渡江,亦未尝见策也。”

〔51〕当阳麦陵城 “麦陵城”,《吴志·吕蒙传》《通鉴》六八皆作“麦城”,胡注云:“《荆州记》曰,南郡当阳县东南有麦城。”

〔52〕邓当 原作“刘当”。库本、徐钞本及《吴志·吕蒙传》皆作“邓当”,是,今据改。

〔53〕庞肃 《吴志·吕蒙传》《通鉴》六五皆作“袭肃”,胡注云:“袭,姓;肃,名。”

〔54〕时上屯戍将徐硕宋芝等二人皆死子弟小弱 《吴志·吕蒙传》作“时蒙与成当、宋定、徐顾屯次比近,三将死,子弟幼弱”。

〔55〕年四十卒于宫中 《吴志·吕蒙传》《通鉴》六八皆云,吕蒙卒时,年四十二。

〔56〕此一快也 “快”原作“决”,今据徐钞本及《吴志·吕蒙传》《通鉴》六八改。下文“此二快也”亦同。

〔57〕意出张陈远矣 “张陈”,库本、《吴志·吕蒙传》皆作“张苏”。

〔58〕子明少时不辞剧易果敢有胆而已 《吴志·吕蒙传》及《通鉴》六八“少时”下有“孤谓”二字。

〔59〕筹略奇正 《吴志·吕蒙传》《通鉴》六八皆作“筹略奇至”。

〔60〕此内不能辩 “辩”,宋本、库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皆作“辨”,《吴志·吕蒙传》《通鉴》六八作“办”。辩、辨、办古通。

〔61〕以应天顺人 “人”,《吴志·孙权传》注引《吴书》作“民”,盖许嵩避唐讳改。

〔62〕孙桓 原作“孙植”。库本及《吴志·陆逊传》、本传及《通鉴》六九皆作“孙桓”,今据改。

〔63〕桓阶 原作“桓峙”。库本、徐钞本及《吴志·孙权传》《通鉴》六九皆作“桓阶”,是,桓阶《魏志》有传,今据改。

〔64〕拜陆逊为辅国大将军郢州牧 “郢州牧”,《吴志·陆逊传》《通鉴》六九皆作“荆州牧”。

〔65〕孙劭 《通鉴》七0同。《吴志·孙权传》《张昭传》《顾雍传》皆作“孙邵”。

〔66〕十一月蜀使致书于权 前文已见“十一月”,此重出,当为衍文。

〔67〕吴将孙韶至获辎车羽盖而归 《吴志·孙权传》注引《吴录》叙此事在黄武四年,《实录》系此事于黄武三年,疑误。又“辎车”,《吴录》作“副车”。

〔68〕拜郎中使魏 《吴志·孙权传》注引《吴书》作“为郎中令使魏”。

〔69〕拜太常兼尚书 “尚书”,《吴志·孙权传》注引《吴书》作“尚书令”。

〔70〕雍字元凯 《吴志·顾雍传》及《吴录》《世说人名谱·吴国吴郡顾氏谱》皆云,雍字元叹,疑此“凯”乃“叹”之讹。

〔71〕累迁至尚书 《吴志·顾雍传》作“累迁大理奉常,领尚书令”。

〔72〕冬十一月陆逊以便宜奏施德缓刑宽赋息调 《吴志·孙权传》叙此事在冬十月。

〔73〕中郎褚逢 “中郎”,《吴志·孙权传》作“郎中”。

〔74〕除巫令 “巫”原作“丞”,今据宋本及《吴志·士燮传》改正。

〔75〕徐闻令鲔 “鲔”,《吴志·士燮传》作“<黄有>”。

〔76〕韩当子综 “综”原作“琮”,今据宋本及《吴志·孙权传》《孙亮传》《韩当传》改正。

〔77〕夹石亭 《吴志·孙权传》《通鉴》七一作“石亭”,胡注云:“其地当在今舒州怀宁、桐城二县之间。”

〔78〕印绶始下而薨 《吴志·吕范传》作“印绶未下疾卒”。

吴中 太祖下

胡综 张纮 孙虑 是仪 张昭 权夫人步氏

孙韶 殷礼 孙登 诸葛瑾 阚泽 陆逊

步骘 朱然 全琮 吾粲 朱据 权皇后潘氏

黄武八年春正月,公卿百司连上表,劝王正尊号,王犹谦让再三。

夏四月,黄龙、凤皇见,武昌、夏口并言之。甲午,公卿再请,王曰:“群臣百辟,咸以寡人上副天心,寡人敢辞。”甲申,立坛于南郊,即帝位,〔1〕柴燎告天,礼毕,法驾旋武昌官,升太极殿。大赦。改元黄龙元年。建黄龙大牙,常在中军,令诸将进退向之。诏侍中胡综为赋,其略曰“乃律天时,制为神军,取象太乙,五将三门;疾则如电,迟则如云,进止有度,约而不烦。四灵既布,黄龙中央,周列日月,实曰太常,杰然特立,六军所望”云云。

胡综字纬则,〔2〕汝南固始人也。少孤,将母避乱江东。〔3〕年十四,为孙策门下客,好学攻文。黄龙初,蜀使修好,帝令综作盟文,文义宛美。自黄龙后,诏诰册命、邻国答书,皆综所为。与是仪、徐洋同典机密。〔4〕

丁酉,追尊父坚为武烈皇帝,庙号始祖,陵曰高陵。母吴氏为武烈皇后。兄策为长沙桓王。立子登为皇太子。内外文武百司皆即位行赏,边军征防各赐勋五转,鳏寡孤独量给谷帛,百姓并免今年租赋,天下赐酺五日。初,汉末兴平中童谣曰:“黄金车,斑兰耳。开阊门,出天子。”阊门即吴西郭门也,夫差所造,帝即吴人。

六月,蜀使卫尉卿陈震来庆践位。帝乃立坛与蜀使盟约灭魏,中分天下,以幽、豫、青、徐、兖、郓、冀、并、凉属蜀。〔5〕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有害于吴,蜀伐之,有害于蜀,吴伐之。凡百之约,皆如载书。有渝此盟,创祸先乱。

时童谣云:“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就建业死,不就武昌居。”

秋九月,帝迁都于建业。案,《江表传》:汉建安中,刘备尝宿于秣陵,观江山之秀,劝帝居之。初,张纮谓帝曰:“秣陵,楚威王所置,〔6〕名金陵,地势岗阜连石头。古老云,昔秦始皇东巡会稽经此县,望气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因掘断连冈,故名秣陵。今据所见存,地有其气,象天之所会,〔7〕今宜为都邑。”帝深善之。后闻刘备语曰:“智者意同。”故即帝位闻谣言,而思张纮议,乃下都之。又案,《吴录》: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观秣陵山阜,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以陆逊为上将军,诏辅太子登,留守武昌。

冬十月至,自武昌城建业太初宫居之。宫即长沙桓王故府也,因以不改。〔8〕今在县东北三里,晋建康宫城西南,今运渎东曲折内池;即太初宫西门外。池吴宣明太子所创,为西苑。案,其地今在惠日寺后,僧相传呼为果师墩。初,吴以建康宫地为苑,其建业都城周二十里一十九步。

十一月,右长史张纮卒,遗令戒子孙无为不善。

张纮字子纲,广陵人。少游学京师,还本郡,举茂才,公府辟,皆不就。汉末,避乱江东。桓王初起,委质于纮。纮为谋主,每出入谏王持重,不宜轻脱。

建安四年,奉使许昌宫。时曹操为司空,辟为掾,兼侍御史。纮心恋昔恩,思还返命,未果。桓王薨而帝统事,操欲纮辅帝内附,拜纮为会稽东部尉。帝不以纮北任介意,至因为长史,与张昭二人为左右腹心,一人从征,一人居守。及帝都秣陵,辞还东迎家,道病卒,年六十一。〔9〕留笺劝帝修德纳善,帝省书,流涕久之。子玄,清介高行,官至南郡太守。

二年春正月,诏立国学,置都讲祭酒。

二月,使将军卫温、诸葛直下海求亶、夷二洲,得夷洲数千人而还。案,二洲皆在海中。长老传云,秦皇遣方士徐福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山及仙药,遂遇风皆止此洲不还,世世相承有数万家。时有会稽东乡人行海遇风至夷洲,其亶洲绝远不可得到,故温只得夷洲人还也。

三年夏五月,建业有野蚕为茧,大如鸟卵。由拳生野稻,诏改由拳为禾兴县。

冬十月,始平言嘉禾生。

十二月丁卯,大赦,改明年为嘉禾元年。

春,丞相顾雍奏宜修郊庙社稷,以承天意。诏答未许。

二月,皇子建昌侯虑薨。〔10〕

孙虑字子智,太祖次子。性聪敏,才兼文武。黄龙初,大臣等奏宜进爵为王,使出镇任,以光大业。帝许之。假节、开府、镇军大将军,临事遵奉法度,敬纳师友,深见宠爱。薨,时年二十。帝为之降损。

夏六月,皇太子登归自武昌,留省侍。以太子少傅、都乡侯是仪为侍中。

是仪字子羽,北海营陵人。本姓氏,少仕郡,郡相孔融谓曰:“氏字民无上,可改为是。”乃从焉。后避地随刘繇过江。太祖统事,征用之,专典机要。性謇谔,帝以为赵之周舍,累官至侍中,迁少傅,辅皇太子镇武昌。随还,复拜侍中,转仆射。

为人谦让,不治产业,又爱惠施。宅在西明门外,甚卑陋,虽处尊官,弊衣单食。帝闻之,幸其宅,求视蔬饭,亲尝之,对而叹息。有所增益,皆让而不受。时或进达,未尝言人之短。卒,时年八十一。

冬十月,魏辽东太守公孙渊叛魏,使校尉宿舒、阆中令孙综来,奉表称藩请援,并献方物。帝进公卿议,辅吴将军张昭及丞相顾雍等率大臣切谏渊反复难信,兼崄路遥远,愿勿纳之。帝不信,遣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周贺、贺达、校尉裴潜将兵一万,浮海应接,并赍珍宝九锡备物,封渊为燕王,〔11〕领幽青二州十七郡诸军事。

二年三月,汉献帝崩,率公卿举哀三日。公孙渊果反,为魏,魏将田预要击,破周贺、裴潜等于成山,〔12〕而渊杀张弥、许晏、贺达三人,分其部伍,秦旦、杜德等走于玄兔。

八月,旦等自玄兔走句丽。句丽王见旦、德等甚敬之,曰:“此天子边人也。”乃发皂衣使二十五人送归,兼表献方物豹皮千枚,〔13〕鹖鸡皮十具。帝喜句丽,大怒公孙渊,将自征辽东,尚书薛综等率大臣切谏,帝犹怒。选曹尚书陆瑁上疏曰:〔14〕“古来荒服,慌忽无常,不可保也。夫兵革者,前代所以诛暴乱,灭四夷,〔15〕然皆奸雄已除,天下无事,从容庙堂之上以议之。至于中夏鼎沸,九域盘牙之时,深根固本,爱力惜费,务自将养,以待邻敌之阙,未有远征于此时也。舍近驰远,疲于军力,愿陛下少思之。”帝乃止。

冬十月,诏使中书郎陈恂、谢宏往拜句丽王宫为单于,并赐衣服。恂至,句丽已受魏幽州牧讽旨,不受诏赐,遂郊止吴使,令主簿笮资、带固往与恂、宏相见。恂等怒,乃缚资、固为质,使让句丽。句丽王谢罪,献马百匹,乃释资等,令奉诏赐物而将马还。

三年夏六月,帝率六军亲征合淝,别使大将军陆逊、诸葛瑾等屯江夏、沔口,张承、孙韶等将兵往广陵、淮阳。魏明帝自东出拒之,帝还军。

九月朔旦,陨霜伤谷,诛不由君上之应也。时典校事吕壹专威福,帝任之,群臣无敢言。

是岁,复曲阿为云阳,丹徒为武进。

四年秋七月,魏使以马二百匹求易珠玑、翡翠,帝曰:“此朕不用之物,乃与交易。”

八月,雨雹,又陨霜。雹者,阴之胁阳,佞臣小人专任之应。

五年春,议铸大钱,一当五百。诏吏民输铜畀直。设盗铸之科。

三月,武昌甘露降于礼宾殿。〔16〕

夏,旱,自去冬不雨至于五月。

秋七月,辅吴将军、娄侯张昭薨。遗令幅巾素棺,敛以时服。帝素服临吊,祭以太牢,谥文成侯。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好学,善谈论,能隶书。从白侯子安受《春秋》众书,与赵昱、王朗俱发名友善。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处士陈琳善之。举茂才,不应,徐州刺史陶谦以为轻己,将拘之,赵昱救免。乃避难江南,及桓王创业,为府长史,一事已上并委之,升堂拜母,如旧好焉。桓王临薨,以后事托昭辅帝。

帝即位,以昭为军师将军,每以直谏整齐德行。帝尝于武昌宫临钓台饮酒,大醉,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为止耳。”昭正色不言,出外坐车中。帝使人呼还,谓曰:“作乐,公何为怒?”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帝惭而止。

黄龙初,与孙劭、滕躭、郑礼等采周、汉故事,定朝仪。〔17〕帝即尊号,拜辅吴将军,封娄侯,食邑万户。在宅无事,尝著《春秋左氏传解》及《论语》《孝经注》。每有邻国使,命昭赍辄折之。时帝遣张弥、许晏应接公孙渊,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意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返,取笑天下。”〔18〕帝不纳,昭切谏止之,帝横刀于膝上,大怒曰:“吴之士大夫入则拜朕,出则拜卿,朕之敬卿,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朕,失计何也。”〔19〕昭熟视帝面,良久进曰:“诚知言不见用,每竭愚衷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耳。”因即涕泣横流。帝投刀于地,与昭对泣。然竟遣弥、晏,昭忿言不见用,杜门称疾不朝,帝数召起,昭称疾笃。帝恨,塞其门,昭于内又自以土封之。帝后悔过,亲至门呼昭,昭犹称病。帝烧其门以恐之,昭更闭户。帝使人灭火,自责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载而还官。昭进谢,帝跪止之,坐定,仰而言曰:“昔太后、桓王不以老臣属陛下,而以陛下属老臣,是以思尽臣节。以报厚恩,使泯没之后,有可称述,而意虑愚浅,逢逆盛旨,自分幽沦,长弃沟壑,不图复蒙引见,得奉帷幄。然臣愚事国志忠,毕命而已。若乃变心易虑,偷荣取容,此臣所不能也。”帝谢之。〔20〕

昭为人容貌矜严,有威风,帝尝曰:“孤与张公言,不敢妄发。”举邦惮之。案,《江表传》:初,帝于群臣皆呼字,唯呼昭曰“张公”,张纮曰“东部”。初,建安中,吴太后临崩,以江外多虞,召昭与张纮受遗托孤,深委寄之,而命帝以师父事昭,故昭尽忠辅成王业。薨,时年八十一。

长子承,少以才学知名。为人壮毅忠谨,甄识人物,拔蔡款、谢景于寒微,并为国士封侯。其妻诸葛恪妹也,见恪叹曰:“败诸葛氏者,元逊也。”性勤于进贤,笃于物类,庶几之流,无不造门焉。案,《丹阳记》:大长干寺道西有张子布宅,在淮水南,对瓦官寺门,张侯桥所也。桥近宅,因以为名。其长干是里巷名,江东谓山陇之间曰干。建康南五里有山冈,其间平地,民庶杂居,有大长干、小长干、东长干,并是地里名。小长干在瓦官南,巷西头出江也。

冬十月,彗星见于东方。

六年春正月,诏曰:“郎吏者,宿卫之臣,古之命士。间者所用颇非其人。自今选三署皆依四科,不得虚词相饰。”〔21〕夏用左执法胡综,左节度顾谭议定法长吏不许奔丧。诏曰:“遭丧不奔,法非古也,盖随时之宜,以义断恩。自今已后,长吏不得奔丧废职。有犯者,大辟行治。”

冬十二月,赤乌群集前殿。大赦。改明年为赤乌元年。

春正月,侍御史谢宏奏更铸大钱,一当千,以广货,帝许之。

二月,追拜夫人步氏为皇后。

权夫人步氏讳练师,临淮淮阴人也。随母徙庐江,庐江为桓王所破,皆东渡。夫人以美丽得幸于帝,生二女:鲁斑、鲁育。性不嫉妬,多推进,故久见爱,宠冠后庭。及帝即位,数次欲立为后,公卿意在太子母徐氏,帝不得已依违十余年。薨,追思之,至是年追拜之后,合葬蒋陵。

秋七月,典校事吕壹坐奸事,伏诛。帝深惭乱法,使中书郎袁礼以诛壹事谢四方诸大臣,兼手诏一一条件,而同时事损益,并责不直言切谏。

八月,麒麟见武昌。

二年春正月,魏明帝薨。

夏五月,城沙羡。

三年春,诏曰:“盖君非民不立,民非谷不生。”下州郡劝治农桑,农桑时不得役事。

夏四月,大赦。诸郡县治城郭,起楼,穿堑发渠,以备非常。

冬十一月,诏开仓赈给贫民。

十二月,使左台侍御史郗俭监凿城西南,自秦淮北抵仓城,名运渎。案,建康宫城,即吴苑城,城内有仓,名曰苑仓,故开此渎,通转运于仓所,时人亦呼为仓城。晋咸和中,修苑城为宫,惟仓不毁,故名太仓,在西华门内道北。

四年春正月,大雪,平地三尺,鸟兽死者太半。

三月,右将军孙韶卒。

孙韶字公礼。父河,〔22〕本姓俞氏,吴人。常随桓王征伐,立功,赐姓孙。初,边鸿与妫览等杀丹杨太守孙翊,河往宛陵诘鸿、览、戴员。员等惧罪,又杀河。

韶年十七,收河众归,治京城楼橹,以备御。帝闻之,将还吴,引军夜至城下,试攻之。韶皆乘城传檄备警,讙声动地,帝使人谕止。明日召见,深器之,拜为校尉,统河部曲,食曲阿、丹徒二县,自置长吏。帝即尊号,迁镇北将军。在边十数年,〔23〕善待士卒,得其死力。常以警疆场远兵候为务,故鲜有败军之事。帝在武昌,诏屯京,知青、徐、汝、沛等军事。及帝下都建业,朝见,帝问其土人物。韶答屯戍远近,人马众寡,将帅姓名,〔24〕尽识之。身长八尺,仪貌都雅。帝喜曰:“吾不见汝久,不图进益乃尔。”拜右将军。〔25〕

夏四月,使卫将军全琮征魏掠淮南,决芍陂,烧安城邸阁,收其人民。中郎将秦傀等与魏将王淩大战芍陂中,〔26〕斩获千余人。车骑将军朱然围樊,大将军诸葛瑾取柤中地。〔27〕

时零陵太守殷礼上书于帝曰:“今天弃曹氏,国内虎争,幼童莅事,取乱侮亡宜于今日。愿陛下亲自御戎,举荆、扬之众,尽强弱之数,强者执戟,羸者转运,西命益州军于陇右,授诸葛瑾、朱然大众,指事襄阳,陆逊、朱桓别征寿春,大驾方入淮、泗,〔28〕凌轹青、徐。襄阳、寿春困于受敌,长安以西务对蜀军,许、洛之师,势必分散,犄角瓦解,民必内应,将相对向,或失便宜,一军败绩,三军离心,便当秣马脂车,践踏城邑,乘胜逐北,以定华夏。若不悉军动众,循前轻举,则不足大用,易于屡退。民疲威竭,非出兵之策也。”帝善之,不能用。

殷礼字德嗣,云阳人。幼而聪颖过人。顾劭拔于微贱之中,累迁郎中,与辅义中郎将张温使蜀,蜀诸葛亮见而叹曰:“江东菰芦中生此奇才。”使还守郡,卒于官。

五月,皇太子登薨,帝闻惊惋,哀不自胜。诏曰:“国丧明嫡,百姓何福。” 下有司谥为宣明太子。

太子孙登字子高,帝长子。性谦让好学,既居储位,以诸葛恪为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张承为都尉,是为四友,〔29〕谢景、范慎、刁玄、羊衜等为宾客,每侍讲东宫,号为多士。登接师友,同布衣之礼,常与共帐同舆。

及镇武昌,游猎出入,不践良田,顿息又择空阔之地,而不烦民。曾乘马出,有弹丸过其侧,左右求之。见一人操弹佩丸,咸以为是,词对不伏,从者欲捶之,登使求过丸,比之非类,乃释之。

所生母徐氏废在吴,而日夕思恋,及立为太子,辞曰:“本立而道生,欲立太子,宜先立后。”帝曰:“卿母何在。”对曰:“在吴中。”帝默然。每有赐衣,皆沐浴以服之。立二十一年,年三十三,临终上表:“进贤劝善,宽刑省赋。皇子和仁孝聪哲,德行清茂,愿早建置,以副民望。诸葛恪、张休、顾谭、谢景皆通敏有识断,入宜腹心,出可爪牙,范慎、华融矫矫壮节,有国士之风,羊衜有专对之才;刁玄、裴钦、蒋修、虞翻志节外明。〔30〕凡此诸臣,或宜廊庙,或堪将帅,明习法令,守信固义,有不可夺之志。此皆陛下日月所照,选置臣宫,备知情素。〔31〕敢以陈闻。”帝览之摧感。初葬句容,后三年移葬钟山西蒋陵,置园邑奉守。次子英嗣,封吴侯。

闰六月,大将军豫州牧诸葛瑾薨。

诸葛瑾字子瑜,琅琊阳都人也。性宽缓,容貌思度,于时伏其弘雅。少游学博闻,有孝德。

汉末,避难渡江,弘咨荐于帝,帝善之。为人善谭论谏谕,未尝切谔人主,粗陈指归,有未合则言他事,物类相求,帝亦解悟。瑾兄弟三人,各事一方,每使往来,兄弟相见,言于公庭,曾无私语。帝即尊位,进拜大将军、豫州牧,封阳都侯。〔32〕临终遗令素棺殓以时服。

长子恪自得侯,次子融袭封振威将军,统部曲镇方外。融多伎艺,好会宾客。在军每休假,令吏卒不远千里造焉。常访问宾客,其言能者,随其书史、樗蒲、弓弹、犬马,分部别类,与之任性。融乃继进甘果酒肉,自巡床周流看省,终日不倦,吏士亲附,疆无外事。〔33〕案,《江表传》:孙峻害诸葛恪,密使无难督施宽等上取融。融不之知,忽闻兵至,犹豫不决。及宽等围城,遂饮毒死,三子见杀,先是,公安有灵鼍鸣,时谣曰:“白鼍呜,龟背平,南郡城中可长生,守死不去义无成。”及此,融果刮金印龟,服之而死也。

秋八月,陆逊城邾。

冬十一月,诏凿东渠,名青溪,通城北塑潮沟。潮沟亦帝所开,所引江潮,其旧迹在天宝寺后,长寿寺前。东发青溪,西行经都古承明、广莫、大夏等三门外,西极都城墙,对今归善寺西南角,南出经阊阖、西明等二门,接运渎,在西州之东南流入秦淮。其北又开一渎,在归善寺东,经栖玄寺门,北至后湖,以引湖水,至今俗为运渎。其实古城西南行者是运渎,自归善寺门前东出至青溪者,名曰潮沟。其沟东头,今已湮塞,才有处所,西头则见通。运渎北转至后湖,其青溪北源,亦通后湖,出钟山西,今建元寺东南角。度溪有桥,名募士桥,吴大帝募勇士处。其桥西南角过沟有埭,名鸡鸣埭。齐武帝早游钟山,射雉至此,鸡始鸣,因名焉。其沟是吴郗俭所开,在苑陵,后晋修苑城为建康宫,即城北堑也。东自平昌门西出,经阊阖门,注运渎。今东头见,在建元寺门西头,出今夏公亭前,蓦路西至孝义桥,入运渎。运渎旧有六桥。孝义,本名甓子桥。次南有杨烈桥,宋王僧达观斗鸡鸭处。次南出有西州桥,今县城东南角,路东出何后寺门。次南有高晔桥,建康西尉在此桥西,今延兴寺北路东度此桥。次南运渎临淮有一新桥,对禅灵渚渡,今之过淮水,桥名新桥,本名万岁桥。其青溪上亦有七桥。最北乐游苑东门桥。次南有尹桥,今潮大巷东出度此桥。次南有鸡鸣桥,即《舆地志》所谓今新安寺南,东度开圣寺路度此桥。次南有募士桥。次南有菰首桥,一名走马桥。桥东燕雀湖,湖连齐文惠太子博望苑,隋末辅公祏筑其地为城,唐朝陆彦恭为江宁令,开金华坊,坊于郭东,东逼青溪,乃废菰首桥路,而于兴业寺门前东度溪立桥,名曰金华桥。次南有青溪中桥,今湘宫寺门前巷东出度溪,东有桃花园,是齐太祖旧宅,即位后,修为园,亦名芳林园。王元长《曲水诗序》云“载怀平圃,乃睠芳林”,即此园也。次南青溪大桥,今县东出向句容大路经此桥,东即陈五兵尚书孙玚宅,西即陈尚书令江总宅,与玚对夹青溪,俱在路北。陶季直《京都记》云:典午时,京师鼎族,多在青溪左及潮沟北。俗说郗僧施泛舟青溪,每一曲作诗一首,谢益寿闻之曰:“青溪中曲复何穷尽也。”

五年春正月,立子和为皇太子,大赦,改禾兴县为嘉兴县。

二月,群臣奏请立皇后及皇子为诸侯王,辞曰:“今天下未定,民物劳瘁,有功未录,饥寒未恤,猥割土壤以封子弟,崇爵位以宠妃妾,朕不取焉。”

三月,海盐言黄龙见。

夏四月,旱,诏禁献御,减太官膳。

秋七月,有司又奏立皇后诸侯王。

八月,立子霸为鲁王。

九月,遣将军陆凯讨定朱崖、儋耳郡.〔34〕

六年春,驺虞见新都。

冬十一月,丞相顾雍薨,时年七十六。是月,太子太傅、都乡侯阚泽薨。

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家世农夫,幼好学,居贫,常与人佣书,以供纸笔,所写既了,诵之亦过。究竟典籍,兼通历数。察孝廉,累迁吏部尚书。时蜀使张奉来聘,帝命公卿宴,奉于座列泽姓名嘲谑,泽不能对。时太子少傅薛综因行酒至奉,代泽答曰:“蜀者何也,有犬为独,无犬为蜀,横目苟身,虫入其腹。”奉曰:“不当复列吴耶?”综应声曰,“无口为天,有口为吴,君临万国,天子之都。”众座欢笑,奉无以对。

泽性谦恭,小吏对问,皆与抗礼。人有非短,口未尝言,容貌似不足者,然所闻少穷。尝以贾谊《过秦论》进帝,欲方便讽谕,以明治乱。

十二月,扶南国献乐人。

是岁,诸葛恪大破六安,杀魏将谢景。〔35〕收其民而还。魏司马懿率军入舒,恪迁于柴桑。

七年春二月,以大将军陆逊为丞相。

秋,嘉禾生宛陵。

八月,诏曰:“督将亡,杀其妻子,是使妻去夫,子弃父也。甚伤义教,自今勿杀之。”车骑将军朱然、骠骑将军步骘等各上疏言:“自蜀还者,言蜀欲背盟与魏交通,多作舟船,缮治城郭。又前蒋琬守汉中,闻司马懿南向,不出兵乘虚以犄角之,反委汉中,还成都。事已彰露,的无所托,宜为之备。”帝良久曰:“不然,吾待蜀不薄,聘享盟誓,无以负之,何以致此?”又司马懿前来入舒,旬日便退,蜀在万里,何知缓急而便出军?昔魏入汉川,此间始戒严,亦未举制,会魏还而止,蜀宁可复以此为疑也。且又治国,舟船城郭,何得不护?今此间治军,岂欲御蜀?人言若不可信,朕为诸君破家保之。”果如帝言,而蜀竟无谋。

八年春二月,丞相江陵侯陆逊薨。

陆逊字伯言,吴人也。本名议,世为江东大族,妻桓王女也。逊年二十,始仕幕府,〔36〕历东西曹令史,出为海昌屯田尉,领县事。海昌,今之盐官也。时旱,逊开仓赈穷,百姓怀之。及帝统事,而逊策定山贼,帝用为帐下都督。

时会稽太守淳于式表逊枉法,扰乱人民。逊入,乃荐式为佳吏,帝曰:“式表卿,卿何称善?”对曰:“式意欲养民,是以白臣,臣更毁之,是乱圣听。”〔37〕帝以为长者。

后吕蒙卧疾,因上表,言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38〕帝纳之。累迁护军、镇西将军,代吕蒙为右部督,征关羽,克公安,定南郡,封华亭侯,持节、扬州牧,〔39〕多所辟举。及帝定荆州,上表劝帝荐拔英异,以进南土人,深纳其言。

黄武初,大破刘备于马鞍山,寻败曹休于夹石,〔40〕休发背死。逊还军,振旅凯歌入武昌,帝授逊辅国将军、郢州牧,改封江陵侯,勅左右以御盖覆之,出入殿门,凡所赐与,皆御物上珍,群臣莫比。嘉禾中,都护诸军,与诸葛瑾等征襄阳,定安陆、石阳。及为丞相,诏领扬州牧,都督如故。〔41〕

时帝宠鲁王霸,欲废太子和,逊上书谏曰:“太子正统,宜有盘石之固,以副至尊,不宜动摇,生恶人心。”表三四上,帝怒,以重臣未即加法,使人责之,逊不胜愤恚而薨。性忠梗,出言无私,立朝肃如也。帝尝以诸子委逊教诲。故建昌侯虑曾于堂前作斗鸭栏,逊见责之,即令毁除。学士南阳谢景与刘廙之谈讲以先刑后礼,〔42〕逊引大义,诃之曰:“礼长于刑久矣!何以细辩而诡先圣之教,若此之论,不须讲也!”左右失色。为人素俭知足。时年六十三,死之日,家无余财。

夏五月,震宫门及南津大桥。茶陵县洪水溢出,漂损二百余家。

秋七月,帝游后苑,观公卿射,征西将军马茂、符节朱真、〔33〕牙门将朱志、无难都督虞钦等谋逆,欲劫公卿袭帝,事觉,夷三族。

八月,大赦。使校尉陈勳作屯田,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会船舰,号破岗渎,上下一十四埭,通会市,作邸阁。仍于方山南截淮立埭,号曰方山埭,今在县东南七十里。案,其渎在句容东南二十五里,上七埭入廷陵界,下七埭入江宁界。初,东郡船不得行京行江也,晋、宋、齐因之,梁避太子讳,改为破墩渎,遂废之。而开上容渎,在句容县东南五里,顶上分流,一源东南三十里十六埭,入廷陵界;一源西南流二十五里五埭,注句容界。上容渎西流入江宁秦淮。后至陈高祖即位,又堙上容而更修破岗。至隋平陈,乃诏并废此渎。

九年夏四月,甘露降武昌宫。

秋九月,以骠骑大将军步骘为丞相,车骑大将军朱然为左大司马,〔44〕卫将军全琮为右大司马,〔45〕镇南将军吕岱为上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时用大钱,物贵,百姓不便。诏除大钱,卑物价,使收其钱,镕为器。

十年春,适南宫,案,《舆地志》:南宫,太子宫也。宋置欣乐营,其地今在县城二里半,吴时太子宫在南,故号南宫。改为太初官。诏移武昌材瓦,有司奏武昌宫作已二十八年,恐不堪用,请别更置。帝曰:“大禹以卑宫为美,今军事未已,所在多赋,妨损农业。且建康官乃朕从京来作府舍耳,材柱率细,年月久远,尝恐朽坏。今武昌材木自在,且用缮之。”

冬十月,大赦死罪。

是岁,胡人康僧会入境,置经行所,朝夕礼念,有司以闻。帝曰:“昔汉明帝感梦金人,使往西方求之,得摩滕、竺法兰来中国立经行教,今无乃是其遗类乎?”因引见僧会,其言佛教灭度已久,唯有舍利可以求请。遂于大内立坛结静三七日得之。帝崇佛教,以江东初有佛法,遂于坛所立建初寺。

帝初好道术,有事仙者葛玄,尝与游处,或止石头四望山所,或游于列洲。〔46〕时忽遇风,玄船倾溺,帝悲怨久之。俄见玄曳履从江上行来,衣不濡而有酒色。玄性好酒。尝饮醉卧门前陂水中,竟日醒乃止,帝重之,为方山立洞玄观,后玄白日升天。今方山犹有玄煮药铛及药臼在。案,《舆地志》:赤乌二年,为玄于方山立观。又《吴录》云:有术人姚光,自言火仙,帝焚之,火灭,光坐灰中,手持一卷,帝看之,不识。初,在武昌日,征方士会稽介象者,帝为立第,给御帐,号为介君。帝每从学匿形法,前后所言皆验。帝曾问象:“鲙鱼何者为上?”象日:“鲻。”帝曰:“海中鱼不可卒得,且言近者。”象曰:“易得。”因埳地灌水其中,钓之,得鲻,以为鲙。仍请使往蜀市姜为齑,初作鲙而去,欲了而还。使者于蜀见张温,温附家书面归。

十一年春正月,朱然城江陵。

三月,太初官成,周回五百丈,正殿曰神龙,南面开五门:正中曰公车门;东门曰升贤门、左掖门;西曰明扬门、〔47〕右掖门。正东曰苍龙门;正西曰白虎门;正北曰玄武门。起临海等殿。

夏四月,雨雹,此有德遭险,诛伐过深之应也。云阳言黄龙见。

五月,郡阳言白虎仁。帝曰:“符瑞之应,表德也。朕□臻于兹?〔48〕《书》云‘虽休勿休’,公卿百司,勉修所职,以匡不逮,宜各励精思朕过失。”

秋,丞相、冀州牧、番禺侯步骘薨。

步骘字子山,临淮人。性宽雅深沈,能降志辱身,研博道艺,靡不贯览。汉末渡江,单身穷困,与广陵人卫旌种瓜自给,昼则耕斸,以勤四体;夜则端坐,读诵经书。《吴录》:会稽焦矫,尝为征羌,今郡之豪也。骘、旌等共修刺奉瓜,以谒矫。矫遇之甚薄,旌耻之,骘辞色自若。及食,矫自飨大案,饭骘等小盘菜茹而已。〔49〕旌不能食,骘饱食讫辞出。旌怒曰:“宁能忍此!”骘曰:“吾等贫贱,主人以贫贱遇之,固其宜也,复何耻为?”旌字子旗,位止尚书。

帝初统事,召骘为主簿,〔50〕与诸葛瑾、严畯等并着英声于吴中,累迁位持节、征南中郎将、交州刺史,征为骠骑将军,领冀州牧。

时皇太子登在武昌与骘书,问远近士君子先后之宜。具条答于时建业人物在荆州界者,诸葛瑾、陆逊、朱然、程秉、潘濬、裴玄、夏侯承、卫旌、李肃、周条、石干等一十一人,甄别行状,因上疏奖劝:“臣闻人君不亲小事,百官有司各任其职。是以舜命九贤,而天下治;齐桓用管仲,则国治;汉祖揽三杰,以兴帝业;西楚失雄俊,以丧成功。汲黯当朝,淮南谋寝;郅都守塞,匈奴窜遁。且贤人所在,折冲万里,信国家之利器,崇替之所由也。方今王化未被于汉北,河、洛有僭逆之丑,诚览英拔俊任贤之时,愿明太子重以经意,则天下幸甚。”

寻代陆逊为丞相,封侯,督西陵事。在府舍,诲育门人,手不释卷,被服居处有如儒生。喜怒不形于色,宽弘得众,内外肃然,帝深重之。前后所荐达屈滞,救患难,书数十上,并条疏时事,帝并采用。

十二年春三月,左大司马朱然卒。

朱然字义封,本姓施氏,丹杨人,安国将军朱治姊子也。治初未有子,启桓王养为嗣,时年十三,桓王许焉,命召以羊酒贺之。尝与同学结好。〔51〕及帝统事,年十九,初为余姚长。建安二十四年,从讨关羽立功,迁昭武将军、假节,代吕蒙镇江陵。与陆逊破刘备,断后道,拜征北将军,封永安侯。魏将夏侯尚、曹真等围江陵,内外县绝,真等凿地道,立楼橹,起土山,日夕临城上,弓弩雨射,城中将士皆失色,然神用自若,意气方厉,率吏卒伺间出攻,破贼两屯。攻围凡一百八十日而撤还,威振敌国,改封当阳侯,授左大司马、右军师。寝疾二年,帝日夜不安,医药相望于道。卒,时年六十八,帝素服举哀。子绩嗣。〔52〕

夏四月,两乌衔鹊坠于东观。〔53〕丙寅,诏骠骑将军朱据领丞相,燎鹊以祭。此羽虫之孽,又黑祥。视不明、听不聪之罚也。东观,典校之府,实天意焉。

六月戊戌,宝鼎出临平湖。

秋八月癸丑,白鸠见于章安。

冬,右大司马全琮卒。

全琮字子璜,吴郡钱塘人。父柔,举孝廉,累迁尚书郎、桂阳太守。尝使琮将米数千石往吴中,有所市易。属吴中饥荒,琮皆散用,空船还。柔大怒,琮顿首曰:“愚以所市非急,当今士大夫有倒悬之患,故便赈赡,不及启报。”柔深奇之。自是北州人士避地多南,依琮居者百数,琮倾家给济之,遂名显远近。

建安二十四年,刘备东出,琮上疏请讨关羽。帝与吕蒙阴议征之,乃擒羽,会公安置酒,以琮为偏将军,封当阳亭侯。寻与吕范破魏军洞口,迁绥南将军,改封钱塘侯。帝以吴地险,于富春东安郡使琮为太守。〔54〕琮到官,明赏罚,招诱降附,得万余人。征还,尚鲁斑公主,进卫将军,领徐州牧、左护军。自为将勇决,当敌临难,奋不顾身。及作督,养威持重,御军任计,不营小利。

初,帝欲使太子登出征,大臣不敢言,琮上疏谏之。

为人恭顺,善于承颜纳规,言词未尝忤旨,每进谏事辄纳受。宗族赏赐,家累千金,然尚谦虚接士,貌无骄色。临终上书谏帝不征朱崖、夷州,〔55〕殊方异域,隔绝障海,水土气毒,兵多疾病,必无所获万一之利。卒,时年五十二,帝流涕。

十三年夏五月,日至,夜荧惑入南斗。

秋七月,犯魁第二星而东。

八月,丹杨、句容及故鄣、宁国诸山崩,洪水溢。说曰,山,阳,君也;水,阴,百姓也。〔56〕戒君道崩坏,百姓将失其所,亡胤嗣之应也。时宫掖不穆,鲁王霸权倾太子,大将军陆逊、太子太傅吾粲等极谏,〔57〕帝不纳。

吾粲字孔休,吴郡乌程人也。生数岁,孤城妪见之,谓其母曰:“此儿卿相骨也。”少孤贱,为县小吏,县令孙河奇之。及河为将军,表粲为曲阿丞,治有声。丞相孙劭知之,举为主簿,累拜会稽太守,征入为太傅。

粲性忠亮抗直,见鲁王太盛,上表切谏嫡庶不分,非有国之宜。鲁王怒,因谮于帝。帝怒,收禁下狱死。呜呼!以正丧身,悲夫!

冬十月,全公主鲁斑与太子母王夫人有隙,数谗太子,帝乃幽闭和于省内。骠骑将军、丞相朱据进曰:“臣闻太子国之本根,立性仁孝,天下归心。今卒责之,将有一朝之患。”帝终不受谏,固执废之。据拥太子拒谏,万死不退,大臣泥首再拜,而尚书屈晃复进谏曰:“太子仁明,显闻四海。今三方鼎峙,不宜摇动太子,以生众心。愿陛下少垂圣恩,老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因叩头流血,词气不挠。帝登白爵观,见其言切,恶之,勅晃等曰:“无事何忽忽!”遂斥还乡里,无难督陈正与五营督陈象等见帝废太子,乃进谏云:“昔晋献公杀申生,立奚齐,晋国扰乱,一代不止。”帝大怒蒙等,〔58〕乃左迁朱据为宜都丞。〔59〕中书令孙弘素恶据耿直,潜以伪诏,赐死。竞废太子和为庶人,迁于故鄣,赐鲁霸死,〔60〕大臣坐诛者十余人。

朱据字子范,吴郡人。少有姿貌,膂力绝人,善论难,才兼文武,累至建义校尉。

黄龙初,帝将都建业,召入尚主,拜驸马都尉,迁左将军,封云阳侯,领丞相。年五十七见杀。

十一月,立子亮为皇太子。是月,遣军十万,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

十二月,有神人授书,告改年、立后。帝大赦,改明年为太元元年。〔61〕临海罗阳县又有神,自称王表,周旋人间,言语饮食,与人无异,而不见其形。有一婢,名纺绩,常随侍。帝闻之,使中书郎李崇斋辅国将军罗阳王印绶往迎之。〔62〕神至建业,勅于苍龙门外立第宅,所经山川之神,辄使与神相闻,言吉凶水旱,往往有验。帝之纳邪拒谏近之矣。

五月,立皇后潘氏。〔63〕

八月朔,大风,江海溢,平地水一丈。〔64〕右将军吕据取大船以备宫内,帝闻之喜。是月,风拔高树三千余株,石碑磋动,吴城两门瓦飞落。〔65〕华覈以为役繁赋重,区务不容之効也。因条奏之,帝曾不省。

冬十一月,幸曲阿,祭高陵。大赦。还,风疾,〔66〕驿征大将军恪为太傅。诏省徭役。

二年春正月,帝卧疾,悟和无罪,欲征还,孙弘等固谏,事不再乃止,封为南阳王,居长沙;子奋为齐王,居武昌,子休为琅琊王,居虎林。

八月,大赦天下,改元神凤元年。〔67〕皇后潘氏暴崩于内官。

权皇后潘氏谨淑,会稽句章人。后自织室召入,得幸。常说梦有似龙头授己者,己以蔽膝受之,遂生少帝。

性阴妒善容媚,自始及卒,谮害无已。既病,宫人侍疾,不堪劳苦,伺其昏卧,共缢杀之,〔68〕言中恶。寻而事泄,坐诛者六七人。

三月,帝疾甚,使有司传诏问神人王表请福,表云:“国之将兴,听之于人;国之将亡,听之于神。”〔69〕

夏四月乙未,帝崩于内殿,遗诏太子太傅诸葛恪与太常滕胤、卫将军孙峻等辅太子亮。〔70〕

秋七月,葬蒋陵,今县东北十五里钟山之阳。

案,帝四十即吴王位,七年;四十七即帝位,二十四年,年七十崩。群臣上谥为大皇帝,庙曰太祖。

帝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勾践之奇英。故克跨江表,成鼎峙之业。然多嫌忌,果于杀戮。末年滋甚。信用谗说,竟废嫡嗣。初,桓王定江东,遣修贡于汉,汉使刘琬加锡命。琬至江东,见桓王诸兄弟,顾诸人曰:“孙氏诸子,皆俊杰,然寿并不长,惟中子孝廉权,当有大贵之相,骨体非人臣也,寿又最长,君试记之。”后果成帝业,何见知之明也!

卷第二校勘记

〔1〕甲申立坛于南郊即帝位 按长历四月甲申朔,不得在甲午后,《吴志?孙权传》《通鉴》卷七十一皆作“丙申”,为四月十三日,疑是。

〔2〕综字纬则 “纬”,《吴志?胡综传》作“伟”。

〔3〕少孤将母避乱江东 陶札云:“《吴志?胡综传》‘少孤,母将避难江东’,案《实录》‘将’字应在‘母’字之下。”

〔4〕徐祥 见卷一校记〔46〕。

〔5〕帝乃立坛至以幽豫青徐兖郓冀并凉属蜀 《吴志?孙权传》作“权乃参分天下,豫、青、徐、幽属吴,兖、冀、并、凉属蜀”。《通鉴》卷七十一亦同。

〔6〕楚威王 《吴志?张纮传》注引《江表传》《通鉴》卷六十六皆作“楚武王”。

〔7〕象天之所会 “会”,《吴志?张纮传》注引《江表传》作“命”。

〔8〕自武昌城建业至长沙桓王故府也因以不改 陶札云:“《吴志?张纮传》‘纮建计宜出都秣陵,权从之。令还吴迎家,道病卒’。又《孙权传》建安‘十六年,权徙治秣陵’。《实录》卷一,建安十六年权始自京口徙治秣陵,是纮卒于建安十六年,《实录》误以权之出都秣陵,与黄龙元年权之自武昌还都建业为一事,故谓纮卒于黄龙元年,则灵帝时纮年方十余,安得举茂才,见辟于公府哉?”

〔9〕年六十一 《吴志?张纮传》作“时年六十卒”。

〔10〕二月皇子建昌侯虑薨 《吴志·孙权传》作“春正月,建昌侯虑卒”。

〔11〕遣太常张弥至封渊为燕王 陶札云:“据《吴志·孙权传》此系嘉禾二年事,《实录》误系于嘉禾元年;又周贺己为田豫所斩,《实录》误列入。”陶说是,《通鉴》卷七十二亦载于青龙元年。魏明帝青龙元年即吴之嘉禾二年也。

〔12〕公孙渊果反为魏魏将田预要击破周贺裴潜等于成山 陶札云:“案,田豫要击周贺等乃嘉禾元年九月事,《实录》误系于嘉禾二年。”陶说是,《通鉴》卷七十二载于太和六年。魏明帝太和六年即吴之嘉禾元年。“田预”,《吴志·孙权传》《通鉴》期二皆作“田豫”。

〔13〕豹皮千枚 《吴志·孙权传》《通鉴》卷七十二皆作“貂皮千枚”,疑是。

〔14〕选曹尚书陆瑁上疏曰 陶札云:“据《吴志·陆瑁传》,陆瑁谏征公孙渊凡上二疏,《实录》误合为一疏。”

〔15〕夫兵革者前代所以诛暴乱灭四夷 陶札云:“《吴志·陆瑁传》‘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诛暴乱,威四夷也’。案:‘威’字为是。”

〔16〕三月武昌甘露降于礼宾殿 《宋书·符瑞志》中同。《吴志·孙权传》“三月”作“二月”。又《吴志》《宋书》“武昌”下皆有“言”字。

〔17〕黄龙初与孙劭滕躭郑礼等采周汉故事定朝仪 陶札云:“《吴志·孙权传》孙邵卒于黄武四年,是,‘黄龙初’应为‘黄武初’之讹。《吴志·滕胤传》‘伯父躭早卒’。《张昭传》注引《吴录》‘昭与孙绍、滕胤、郑礼等采周、汉,撰定朝仪’。是‘滕躭’应为‘滕胤’之讹。”

〔18〕两使不返取笑天下 “取”上原有“司”字。《吴志·张昭传》云:“两使不返,不亦取笑于天下乎?”陶札云:“‘司’字应为‘斯’字之讹。”今库本、徐钞本、甘钞本皆无“司”字,据改。

〔19〕而数于众中折朕失计何也 《吴志·张昭传》作“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陶札云:“《实录》失《吴志》原意。”

〔20〕昭进谢帝跪止之至帝谢之 陶札云:“据《吴志·张昭传》,此系权遣张弥、许晏以前事。”

〔21〕六年春正月诏曰郎吏者至不得虚词相饰 陶札云:“案《吴志·孙权传》注《江表传》曰权正月诏云云,裴氏注于赤乌二年,《实录》系此诏于嘉禾六年,误。”

〔22〕韶字公礼父河 《吴志·孙韶传》云,河为韶伯父。

〔23〕在边十数年 《吴志·孙韶传》作“韶为边将数十年”。

〔24〕将帅姓名 《吴志·孙韶传》“将”上有“魏”字。

〔25〕拜右将军 陶札云:“《吴志·孙韶传》,韶子越官至右将军,韶未尝拜右将军。”

〔26〕中郎将秦傀等与魏将王淩大战芍陂中 “秦傀”,徐钞本作“秦隗”,《吴志·孙权传》《顾潭传》作“秦晃”,未知孰是。“王淩”原作“王陵”,今据《吴志·孙权传》《魏志》本传及《通监》卷七十四改正。

〔27〕柤中 原误作“湘中”,今据《徐钞本》及《吴志·孙权传》《通监》卷七十四改。

〔28〕大驾方入淮泗 “淮泗”,《吴志·孙权传》注引《汉晋春秋》作“淮阳”。

〔29〕既居储位以诸葛恪为左辅张休为右弼顾谭张承为都尉是为四友 陶札云:“《吴志·孙登传》,立为皇太子,以恪为左辅,休为右弼,谭为辅正,表为翼正都尉,是为四友。又《陈武传》,武子表徙太子中庶子,拜翼正都尉。又《张昭传》,张承未尝为东宫官属。《实录》列张承于四友,误。”

〔30〕刁玄裴钦蒋修虞翻志节外明 《吴志·孙登传》作“刁玄优弘,志履道真;裴钦博记,翰采足用;蒋修、虞翻志节分明”。

〔31〕备知情素 “情”原作“愫”,据徐抄本及《吴志·孙登传》改。

〔32〕封阳都侯 陶札云:“《吴志·诸葛瑾传》,瑾从讨关羽,封宣城侯,後改封宛陵侯,未尝封阳都侯。《实录》盖因瑾子恪曾封阳都侯而误。”

〔33〕疆无外事 《吴志·诸葛瑾传》作“疆外无事”。

〔34〕九月遣将军陆凯讨定朱崖儋耳郡 《吴志·孙权传》《通鉴》卷七十四皆记此事在七月。

〔35〕谢景 《吴志·孙权传》作“谢顺”。另有谢景为吴臣,南阳人。

〔36〕逊年二十始仕幕府 “二十”,《吴志·陆逊传》作“二十一”。

〔37〕式意欲养民是以白臣臣更毁之是乱圣听 陶札云:“《吴志·陆逊传》:‘式意欲养民,是以白逊。若逊复毁式以乱圣听,不可长也。’案时孙权尚不过一将军,逊不应称臣,《实录》为误。”

〔38〕後吕蒙卧疾因上表言至终可大任 陶札云:“《吴志·陆逊传》,蒙至都,权问:‘谁可代卿者?’蒙对曰:‘陆逊意思深长,才堪负重,观其规虑,终可大任。’案《实录》谓蒙上表言,误。又‘意’字上应有‘陆逊’二字,徐抄本《实录》‘意’字上正有‘逊’字。”陶说是,今据补。

〔39〕累迁护军镇西将军至扬州牧 陶札云:“《吴志·陆逊传》,权乃召逊拜偏将军右部督代蒙,《实录》谓逊代蒙为右部督,非也。蒙未尝为右部督。又逊迁护军镇西将军在逊领宜都太守时。又逊未尝为扬州牧,《实录》盖因《逊传》注引《吴书》有扬州牧吕范辟逊之事而误。”

〔40〕寻败曹休于夹石 “夹石”原作“夹”,今据徐抄本及《吴志·陆逊传》《通鉴》卷七十一补正。

〔41〕诏领扬州牧都督如故 陶札云:“扬州牧乃荆州牧之讹,都督乃都护之讹。《吴志·陆逊传》正作荆州牧及都护。”

〔42〕学士南阳谢景与刘廙之谈讲以先刑後礼 谢景、刘廙虽共为南阳人,然景为吴臣,廙为魏臣,故陶札云:“谢景不得与刘廙共谈,《实录》为误。又以‘之’字上属,尤误。”陶说甚是,《吴志·陆逊传》作“南阳谢景善刘廙先刑后礼之论”。

〔43〕符节朱真 《吴志·孙权传》作“兼符节令朱贞”。

〔44〕以骠骑大将军步骘为丞相车骑大将军朱然为左大司马 《吴志·孙权传》及步骘、朱然本传皆云其官骠骑将军与车骑将军,二“大”字疑衍。

〔45〕全琮 原作“全综”,今据宋本、库本、甘抄本、徐抄本、周抄本、刘抄本及《吴志》本传改正。

〔46〕有事仙者葛玄至或游于列洲 《吴志·吴范刘惇赵达传》注引《抱朴子》“葛玄”作“葛仙公”,“列洲”作“洌州”。

〔47〕明扬门 宋本、库本同,它本皆作“明阳门”。

〔48〕朕□臻于兹 “朕”下缺一字,宋本、甘抄本、刘抄本同。《吴志·孙权传》作“朕以不明,何以臻兹”,库本、徐抄本即据此将“朕□”补改为“何以”二字。周抄本又作“未易”二字。

〔49〕小盘菜茹 “菜”原作“莱”,今据宋本、张本、徐抄本、周抄本、刘抄本及《吴志·步骘传》改正。

〔50〕召骘为主簿 “主簿”,《吴志·步骘传》作“主记”。

〔51〕尝与同学结好 《吴志·朱然传》作“然尝与权同学书,结恩爱”。据此则《实录》“与”下当脱“权”字。

〔52〕子绩嗣 “绩”原误作“续”。朱绩本姓施氏,又称施绩,见于《吴志·朱然传》《宗室传》及《通鉴》卷七十五,陆机《辨亡论》亦同,今据改。

〔53〕两鸟衔鹊坠于东观 “东观”,《吴志·孙权传》《晋书?五行志》中并作“东馆”。

〔54〕帝以吴地险于富春东安郡使琮为太守 《吴志·全琮传》作“权分三郡险地为东安郡,琮领太守”。陶札云:“案《实录》有脱文。”

〔55〕临终上书谏帝不征朱崖夷州 陶札云:“《吴志》琮谏不征珠崖、夷州,非临终时事,《实录》误。”

〔56〕山阳君也水阴百姓也 “水”字原缺,据库本及《晋书?五行志下》《宋书?五行志五》补。

〔57〕吾粲 “吾”原误作“吴”,今据《吴志》本传及《孙权传》《陆逊传》改。

〔58〕帝大怒蒙等 “蒙”疑当作“象”,《吴志·孙和传》《通鉴》卷七十五亦可证。

〔59〕乃左迁朱据为宜都丞 “宜都丞”,《吴志·朱据传》《通鉴》卷七十五并作“新都郡丞”。

〔60〕鲁霸 周抄本眉批云:“‘鲁霸’应作‘鲁王霸’,落一‘王’字。”周说是,《吴志·孙权传》《孙霸传》可证。

〔61〕帝大赦改明年为太元元年 据《吴志·孙权传》改元在次年五月。

〔62〕李崇 原作“季崇”。陶札云:“‘季’乃‘李’之讹。”陶说是,《吴志·程秉传》作“徵崇”,下注引《吴录》云:“崇字子和,治《易》《春秋左氏传》,兼善内术。本姓李,遭乱更姓。”《孙琳传》正作“李崇’,今据改。

〔63〕五月立皇后潘氏 “五月”原作“五年”,据周抄本、刘抄本及《吴志·孙权传》《通鉴》卷七十五改。

〔64〕平地水一丈 “一丈”,《吴志·孙权传》《晋书?五行志下》《宋书?五行志五》皆作“八尺”。

〔65〕吴城两门瓦飞落 《晋书?五行志下》《宋书?五行志五》同。《吴志·孙权传》“吴城两门”作“郡城南门”。

〔66〕幸曲阿祭高陵大赦还风疾 陶札云:“据《吴志》权祭南郊还,寝疾。未往曲阿,《实录》恐误。”

〔67〕八月大赦天下改元神凤元年 陶札云:“案孙权卒于夏四月,何得于八月尚大赦改元。《吴志》改元神凤在二月,是也。”

〔68〕既病宫人侍疾不堪劳苦伺其昏卧共缢杀之 《吴志·妃嫔传》云:“权不豫,夫人使中书令孙弘吕后专制故事。侍疾疲劳,因以羸疾,诸宫人伺其昏卧,共缢杀之。”陶札云:“案《实录》谓宫人侍疾,不堪劳苦,误。盖由误解《吴志》之文。”

〔69〕表云国之将兴听之于人国之将亡听之于神 据《吴志·孙权传》“国之将兴”四句为孙盛语,《实录》以此语属王表,当误。又“人”,《吴志》作“民”,盖许嵩避唐讳改。

〔70〕卫将军孙峻 “孙峻”各本皆误作“孙信”,今据《吴志·孙峻传》及《通鉴》卷七十五改。

吴中下 废帝·景帝

废帝孙亮

全尚 诸葛恪 孙峻 滕胤 吕据 桓彝

景皇帝孙休

李衡 孙綝 孟宗

废帝

废帝孙亮,字子明,大帝少子。母潘皇后。赤乌七年,生于内殿。十三年,年七岁。冬十一月,立为皇太子。

神凤元年夏四月乙未,大帝崩。丁酉,太子即皇帝位,〔2〕以太傅诸葛恪辅政,太常滕胤副焉,进群臣爵有差。

秋九月,桃李花开,此舒缓之应也。初,大帝黄龙二年,筑东兴堤以遏湖水,后征淮南败,由是废至此。

冬十月,诸葛恪率诸军会于东兴,作大堤,左右结山,侠筑两城,各留千人,使全端、留略守之,引军而归。

十二月丙申,大风雷雹。魏耻吴入境筑城,乃遣大将胡遵、诸葛诞等率众七万来攻,坏堤遏。恪举聚四万往救之。遵等勅诸军为浮桥渡,阵于堤上,分攻两城;城所在高峻,不可卒拔。恪遣将军留赞、吕据、唐咨、丁奉等为前部,〔3〕恪自继之。时天寒,雪,魏军会饮,见赞等兵少,犹不持戈戟,但兜鍪刀盾,裸身缘堤,大笑,不即严兵。赞等得上,便鼓噪乱斩,魏军扰乱散走,争渡浮桥,桥坏,自投于水,更相蹈藉,没死者数万。擒故叛将韩综,斩之,走诸葛诞。获车马驴骡各数千,器械资粮山积,振旅而归。加恪都督中外诸军事、荆扬二州牧、丞相、阳都侯。恪有迁都意,更起武昌宫。

是月,武昌端门灾,改作端门。

建兴元年春正月,大赦,改元,立皇后全尚女,〔4〕太祖女鲁斑所生。斑谮废太子和,而劝太祖立亮,以女为妃。及即位,立为后。

全尚字子真,吴郡钱塘人。〔5〕以后父故,累迁右卫将军、录尚书事,封永平侯。时全氏为侯者五人,并典兵马,其为侍郎、都尉,左右宿卫甚众,自吴兴已来,外戚之盛莫过也。

三月,诸葛恪伐魏,使司马李衡往蜀说姜维,令同举兵,曰:“古人有言,圣人不能为时,〔6〕时至亦不可失。今敌国政在私门,上下猜隔,兵挫于外,民怨於内。今若大举伐之,吴攻其东,蜀入其西,〔7〕彼救西则东虚,重东则西轻,以练实之军,乘轻虚之敌,破之必矣。”维然之。恪遂大举郡邑二十万众渡江,围魏新城,久不拔,民疲,士卒多流亡,乃引军还,住江滨,欲起屯浔阳。朝廷数诏征还,使者相属。

秋八月,恪至京师,陈兵入府,召中书令孙嘿,责之曰:“卿何敢妄数作诏!”嘿惧,因病还家。恪愈作威严,多所罪责,小大吁怨。

九月,又治兵向青、徐,左右切谏军旅不宜数动,恪不受谏。

冬十月,大飨公卿,因会,乃杀恪于殿内,以苇席裹尸,篾束其腰,投于石子岗。时年五十一。

先有童谣云:“诸葛恪,何弱弱。芦单衣,篾钩络。何处求?城子阁。”〔8〕城子阁,反语石子岗也。谣言果验。

诸葛恪字元逊,瑾之长子。有才名,少须眉,折额,大口高声,发藻岐嶷,辩论机捷,应答无方,时人莫与为对。太祖奇之,谓瑾曰:“蓝田出玉真不虚也。”自中庶子为太子宾友、左辅都尉。尝从太祖会群臣欢甚,以恪父面长似驴,取驴署曰诸葛瑾,示恪。恪借太祖笔,书“之驴”二字,太祖大笑,以驴赐恪。他日又从容问曰:“卿父与叔父孰贤?”曰:“臣父为优。”帝问何故,曰:“臣父知所事,〔9〕叔父不知,是以为优。”

初置节度典军粮,特令恪代徐祥领之,寻为抚越将军、丹杨太守。父瑾闻之,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蜂至鸟窜,难以羁统,恪陈必安之计。时年三十二,拜武骑,威仪鼓吹,道引到府。移书丹杨,吴郡、会稽、新都、寿阳等四郡属城长吏,〔10〕 令各保疆,立部伍,其从化人,悉令屯居。而使诸将罗兵阻险,莫与交锋,候禾稼熟,则纵兵芟刈,使无遗种。旧谷既尽,新田不收,在山之民,饥困自出者,辄不得执之,任其来往,慰抚之。山越大治,人皆安堵。累迁威北将军,屯柴桑。

初,与陆逊不和,尝善誉逊,逊薨,代为大将军、荆州牧、假节,镇武昌。太元末,受顾命。帝郎位,独擅内外事,百官总己,以听于恪。恪始为政,罢视听,息校官,原逋债,除关税,崇恩泽,远近欢悦,每一出入,百姓延颈,思见其面。既而北伐,众殆人劳。侍中、武卫将军孙峻等因人不堪,密与帝谋诛之。其夜恪精爽不安。及明,盥嗽闻水及衣裳血腥。将升车,犬又频频引其衣,恪还坐曰:“犬不欲吾行乎?”少间又出,犬复衔衣牵之,恪乃逐犬登车。至宫门,散骑常侍张约、朱思等密书报恪。〔11〕恪谓滕胤曰:“孙峻小子,何能为也!”遂入坐定,酒数行,峻起如厕,解长衣持刀出,曰:“有诏收诸葛恪!”恪惊起,拔剑未出而峻刀交下。张约从旁斫峻,伤左手,峻应手斫,断右臂。武卫皆拔刃欲上殿,峻告曰:“所杀唯恪一人,今已死。”悉令复刃,使收其家。家人不知,恪侍婢忽然于中堂脚自离地,顶上柱屋梁作声云:“公为孙峻所杀!”内外惊扰,中子长水校尉竦与弟步兵校尉建,车载母,建渡江,竦至白都。峻遣将军刘永追斩竦,又逐建于江西数里,夷三族。大赦天下。以峻为丞相、大将军,封富春侯。

初,恪出征南时,有孝子杖缞绖入阁中,侍者白恪,恪诘问之,孝子曰:“向不知所入。中外守备,亦不见之。及出行后,厅栋中折,自新城往来,白虹见其船,又绕其车,果是遇害。案,《地图》:宅在城东二里玄风观前横路南。〔12〕

十一月,有五大鸟见于春申,改明年为五凤元年。

春正月,以大将军、左司马李衡为丹杨太守,自芜湖又徙治宛陵。

秋九月,魏相司马师废其主芳为齐王。

十二月,星孛于牛斗。交阯稗草化为稻,此草妖也。昔三苗亡而五谷变。

二年春正月,骠骑将军吕据袭寿春,魏将文钦降,淮南余众数万来奔。

秋七月,孙仪、林恂等谋杀大将军峻,事觉,伏诛。阳羡黑山石自立,〔13〕曰:“当有庶人为帝之祥。” 案,京房《易传》曰:石自立于山,则同姓,平地则异姓。干宝以为孙皓承废得立,或云孙休见立之应。大旱。使卫尉冯朝城广陵,以将军吴穰为广陵太守。

三年春正月,新作太庙,迁太祖神主,大赦,改太平元年。

二月,用魏将文钦计,大举兵伐魏。

八月,遣钦为先锋,以吕据、朱异、刘纂、唐咨等自江都引众军入淮、泗以继之。诸军将发,孙峻饯于石头,因入吕据营,见军御整齐,恶之,乃称心痛而归,遂梦诸葛恪击之,因病甚,表弟偏将军綝辅政。

九月丁亥,峻薨。

孙峻字子远,武烈皇帝弟静之曾孙。〔14〕父恭,位散骑常侍。峻少便弓马,精果胆决。累迁侍中、武卫将军,受遗与诸葛恪辅少帝。既诛恪,督中外诸军事。滕胤以恪子竦妻父辞位,峻曰:“鲧禹罪不相及,滕侯何为?”封胤为高密侯。

峻性骄矜,多所刑杀,奸乱官室。与公主鲁斑私通,而因孙仪事,用谗,害鲁育公主。薨,时年三十八。

戊子,以孙綝为侍中,辅政。壬辰,太白犯南斗。吕据等至江北,闻綝代峻,大怒,乃表荐卫将军滕胤为丞相,綝不听。癸卯,以胤为大司马,据又密使使与滕胤谋,自广陵引军还讨孙綝,与胤会苍龙门。是夜,风急,据不至,綝使华容勒兵攻胤,〔15〕杀之。

滕胤字承嗣。父胄,能属文,太祖待以宾礼,军国书疏,常令损益润色之,早录其功,封胤为都亭侯。

胤为人厉行,有威仪,容止可观。每正朔朝会,大臣见之,皆叹重之。年三十,起家中郎,累迁丹杨太守,寻转会稽太守。每断狱讼,察言观色,务尽人情理。有穷厄悲苦之言,对之流涕。

太元末,与诸葛恪受遗辅少主,恪每出征,胤常居守,统留后事。胤白日接客,夜省文书,连夜不卧。孙峻辅政,封高密侯,至是遇害。

己酉,遣将军施宽、刘承等将兵逆吕据,〔16〕左右皆劝据入魏,据曰:“耻为叛臣。”遂杀于新州,夷三族。

吕据字世议,大司马范次子。

冬十一月,綝为大将军,封永宁侯。

十二月,帝使五宫中郎将刁玄告乱于蜀。

二年春正月乙卯,〔17〕诏分长沙东部为湘东郡,西部为衡阳郡,会稽东部为临海郡,豫章东部为临川郡。

夏四月,帝始临正殿,大赦境内,亲政事。时孙綝有所表奏,皆难问之。又选子弟十八已下,十五已上,得三千人,以大将军子弟有勇者为之将帅。诏曰:“朕立此军,欲与之俱长。”日于苑中习焉。自后常出中书省视先帝故事,诘问左右曰:“先帝数有特诏,今大将军关事,但令我书可耶!”左右惧,无以答。

五月,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举兵保寿春叛魏,使将军朱成诣阙上表称臣,兼子靓与长史吴纲及诸牙门子弟为质,请援。

秋七月,诏使大都督朱异、将军唐咨、丁奉、全端等精甲五万,据寿春,大将军孙綝自率众继之,为魏将司马昭所破,将军全端、钱塘侯全泽等与诸葛宗亲十余人,皆降于魏。

九月,綝自淮南归,还军。甲申,赦,淮南战死者,加爵赏,为举哀。

三年秋七月,封齐王奋为章安侯。诏州郡伐宫材。自八月沈阴不雨四十余日。帝以綝专恣,自固嫌忌之。

九月,诏黄门侍郎全纪密令与父太常全尚、将军刘承谋诛綝,全纪母公主从姊也,其夜知谋,以告綝,綝惧。戊午夜,以兵袭宫,取全尚,遣弟恩杀刘承于苍龙门。綝将废帝,乃召公卿大臣会官门议曰:“少帝长病昏乱,不可以当大任。”使光禄勋盂宗告宗庙废之,以状赴近远。尚书桓彝正色不肯署名,綝怒,杀彝。

桓彝字公长,临湘人也,魏尚书令阶之弟也。累迁尚书,以正直见杀。案,《吴志》:晋平吴,薛莹入晋,晋武帝问吴之名臣,答曰:“桓彝有忠贞之节。”

庚申,使中郎李崇夺帝玺绶,为会稽王。帝九岁即位,立七年,遣将军孙躭送帝之国,徙全尚家于零陵,迁公主鲁斑于豫章。

帝年十六,永安二年见杀,崩于候官道上。〔18〕晋太康中,吴故少府卿丹杨戴显上表,迎尸归葬赖乡。

帝幼而聪悟,有成人之鉴。年七岁,为皇太子,见傅相具师资之礼,大臣重之。及即位,政虽非己出,而口不戏言。诸葛恪之诛也,卫将军孙峻收恪,帝大言曰:“非我所为!”及孙綝秉政,有奏多所问难,綝惧,称疾不朝。又曾暑月游西苑,方食青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黄门先恨藏吏,乃取鼠粪投蜜中,言藏吏不谨。帝即持吏,吏持蜜瓶入,帝问曰:“既盖之,且有掩覆,无缘有此,黄门非有恨于尔耶?”吏叩头曰:“彼尝从臣求官席,席有数,臣不与。”帝曰:“必此也。”黄门不伏,侍中刁玄、张邠请收黄门与藏吏付狱,帝曰:“易知耳。”令破鼠粪,粪中犹燥。帝大笑,谓玄、邠曰:“若先在蜜中,中外俱湿,今乃燥,是黄门所为也。”黄门惧,即自首伏法,左右莫不惊竦矣。

景皇帝

景皇帝孙休字子烈。母王夫人。年十七,太元二年,封为琅琊王,〔19〕居虎林。废帝即位,大将军诸葛恪不欲令诸王处江滨兵马之地,徙帝于丹杨郡。郡守李衡数以事侵帝,帝上书求他郡,诏徒于会稽。曾梦乘龙上天,顾不见后,心异之。太平三年九月戊午,孙綝废少帝,而遣宗正孙楷、中书郎董朝往会稽迎帝。帝初不信,楷答具启本意,帝遂行。未至,而孙綝悔,欲入宫将图不轨,召百官会议于相府,皆惶惧失色。常侍虞汜进曰:“明公为国伊、周,处将相之位,擅废立之权,上安宗庙,下惠兆民,小大踊跃,以为伊、霍复见。迎王未至,而欲入宫,如是,则群下摇动,众听疑惑,非所以永终忠孝,扬名后世也。”綝不悦。冬十月,帝至曲阿,有老翁干帝曰:“事久变生,天下喁喁,愿大王速行。”帝善之,即日进布塞亭。武卫将军孙恩行丞相事,率百官以乘舆法驾迎于永昌亭,立行宫,以武帐为便殿,设御座。己卯,帝至,望便殿止,群臣三请再拜,升殿,谦不即座。户曹尚书前即阶下赞奏,丞相奉玺绶,帝三让,群臣三请,帝曰:“诸侯将相咸推寡人,寡人敢不承命,乃受玺绶。”即帝位。百官以次奉引,帝就乘舆,群臣陪位,孙綝迎于土山之半野,拜于道左,帝下车答拜。即日,入宫御正殿,大赦,改元为永安元年。

冬十月壬午,诏以綝为丞相、大将军、荆州牧,食五县。以弟恩为御史大夫,弟干、弟闿皆封侯,余功臣行赏有差。綝乃诣阙上书,乞上印绶、节钺,退还田里,帝不许。丹杨太守李衡以前嫌,自拘有司,表列罪失,帝曰:“夫射钩、斩祛,在君为君。”乃使还郡,封威远将军,领丹杨太守。

李衡字叔平,襄阳兵家子。汉末入吴为武昌渡长。〔20〕闻羊衜有知人之鉴,往干之,衜曰:“多事之世,尚书郎才也。”时校事郎吕壹操弄权柄,大臣畏之,莫有敢言者,衜曰:“此非李衡无以困。”壹遂共荐为郎。太祖引见喜之,衡乃口陈吕壹奸短数千言,太祖有愧色。后数月,壹事发,坐诛,衡大见显用。累迁诸葛恪司马,干恪府事。恪诛,守丹杨太守。〔21〕

时帝为琅琊王在郡,人家淫放,衡数以法绳之。妻习氏常谏不可,衡不从。寻而帝立,衡忧惧,谓妻曰:“不用卿言至此。今奔魏何如?”妻日:“不可。君本庶人,先帝赏拔过量,既作无礼,而复逆自猜嫌,逃叛求活,北归,复何面目见士大夫乎?且琅琊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显于天下,终不以私嫌杀君明矣。君可自囚诣狱,表陈前失,请罪。如此,必当逆见优饶,非但直活而已。”衡从其言。

衡欲为子孙储业,妻辄不听,曰:“财聚则祸生。”衡遂不言,后密使人于江陵龙阳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树,临死,勅儿曰:“汝母每恶吾治家,故穷如此。然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绢壹匹,当足用耳。”衡亡后,儿以白母,母曰:“此当是种甘橘也,汝父每欲积财,吾常以为患,不许。七八年来失十户客,不言所之,当是汝父有此故也。恒见汝父称太史公言:‘江陵千树橘,亦可比封侯。’吾答云:‘人患无德,不患不富贵,若贵而能贫,方好耳,用此何为!’今无,乃是耶!”子访得之。案,《吴志》:吴末,李衡橘园成,岁得绢千匹,家道殷足。至晋咸康中,宅上犹有故枯橘树存焉。

己丑,封故太子和子皓为乌程侯,弟德为钱塘侯,弟谦为永安侯。庚寅,群臣奏请立后及太子,帝让不受。

十一月甲午,有风四转五复,蒙雾连日。时孙綝既擅废立,权倾人主,一门五侯,并典禁兵,有所陈述,帝敬而不违,自吴朝未之有也。壬子,诏吏家为役有三人五人者,并免父兄一人。永昌亭陪位者,加爵一级。

十二月,綝日益横,遂持牛酒进奉于帝,帝不受,斋谐左将军张布,酒酣,怨言曰:“初废少主,人多劝吾自取之,吾以帝贤,故迎之。帝非吾不立,今上礼见拒,是与凡臣无异,当须改图耳。”布以言闻于帝,帝衔之,恐即有变,优诏加赏赐。有告綝反者,帝付綝,綝杀之,而心愈惧。因孟宗求出武昌,帝许之,诏给武库精甲万人。右军将军魏邈言于帝曰:“綝不可使居外,居外必生变。”帝不答。丙寅,武卫将军施朔等密表云“綝反状已露”。 〔22〕帝省表,与左将军张布、郗乡侯丁奉密谋,因戊辰腊会,使公卿执綝。将入,疑内有变,表称疾,帝使强起之,綝不得已,令外整兵于府,待吾入后起火,因是可得速出。及赴会,百僚升殿,而府中火起,綝遽求出看火,帝止之,曰:“外兵自多,何劳丞相。”綝起离席,帝目丁奉、张布等,命左右缚綝。綝叩头求徙交州,帝怒曰:“何不徙滕胤、吕据?”叱送斩之,其同谋者皆赦,放杖者五千人。追杀綝弟干、闿于中江,发孙峻冢而剖其棺,斫其尸,收其印绶。大赦天下,一切亡官迁徙皆放还。诏诸葛恪、滕胤、吕据等并无罪见害,并宜改葬,追赠其家,复其田宅。群臣有乞为恪立碑,以铭勋德,博士盛冲以为不合。帝曰:“盛夏出军,士卒伤损,无尺寸之功,不可谓能;受托孤之任,死于竖子之手,不可谓智。冲议是矣。”遂寝之。帝耻与綝等同族,勅除属籍,曰“故峻故綝”云。

孙綝字子通,与峻同祖,即武烈帝弟静之玄孙,暠之后也。暠生二子:恭、绰。恭生峻,绰生綝。綝辅少主,奏请多见推诘,惧不自安。及救诸葛诞归,便称疾不朝,筑室朱雀桥南,分遣诸弟入宿卫,欲树诸党,专朝自固。少主嫌之,因推孙峻杀朱主事,将欲诛綝。綝乃废少主迎帝,遂乃肆意,侮慢入神,烧大航及伍胥庙,毁坏浮图塔寺,斩道人。

是月,诏初置五经博士一人、助教三人。

二年春正月,诸葛恪故吏临淮臧均上表,论诸葛恪三世有大功,请收其尸改葬,帝许之。〔23〕

二月,备九卿官,下诏劝广农事,进用忠贤。以纪亮为尚书令,亮子陟为中书令。每朝列坐,帝以云母屏风隔之。

三年春,使五官中郎将薛珝聘蜀求马,还,帝问蜀政得失,珝对曰:“蜀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朝不闻正言,经野民皆菜色。臣闻燕雀处堂,母子相乐,自以为安也,窟决栋焚,而燕雀恬然不知祸之将至,是其谓乎!”帝闻之栗然。

二月,西陵言赤乌见。〔24〕

秋,使都尉严密作浦里塘,开丹杨湖田,卫将军濮阳兴率兵会成之。时会稽谣言王亮当还为天子,而宫人告亮使巫祷祠,有司以闻。帝诏黜亮为候官侯,使之国,道上令鸩杀之。分会稽南部为建安郡。

是年,得大鼎于建德县,告太庙,作《宝鼎歌》。

四年夏五月,大雨,水泉溢满。是月,魏相国司马昭杀其君髦。

八月,使周奕、石伟行风俗,宣慰将吏,问民劳苦,为黜陟之诏。

九月,白龙见布山。吴人陈焦死,埋六日更生,穿土而出。

五年春二月,白虎门北楼灾。

秋七月,黄龙见始兴。〔25〕

八月壬午,大风震雷。甲午,有司奏请立皇后,帝乃尊所生王夫人,谥为敬怀皇后,改葬敬陵。乙酉,立皇后朱氏。戊子,立子<上雨下单>为皇太子,大赦。诏自立四子<上雨下单>、<上雷下大>、壾、<上亠下(先攴)> 等名字,欲令后世易避。

冬十月,以卫将军濮阳兴为丞相,丁密、孟宗为左右御史大夫。

孟宗字子恭,江夏人。性至孝,幼从南阳李肃学。其母为作厚褥大被,人间其故,母曰:“小儿无德致客,客多贫,故为广被,庶可得气类相接。”宗读书,夙夜不懈,肃奇之曰:“卿将相器也。”故长为骠骑朱据军吏,将母在营。既不得志,遇夜雨屋漏,因泣以谢母,母曰:“但当勉之,何当泣也?”据后稍知之,除盐池司马。能自结网,捕鱼作鲊寄母,母使送还曰:“汝为鱼官,而以鲊寄母,非避嫌也。”寻迁吴县令。时不得将家之官,宗在官每得新物,未寄母,不先食之。又母亡,时禁长吏不得奔丧,宗犯禁奔丧,既而诣武昌请拘。大将军陆逊表陈孝行,请于帝,帝降罪。

母性耆笋,冬节将至,宗乃入竹林泣,笋为之生,得以供祭。后累迁位,至光禄勋、御史大夫。后主即位,宗避后主讳,改名仁。

以张布为中军督,委万机于布;委军国于濮阳兴;诏中书郎、领博士韦昭依刘向故事,校定众书。而帝悦意典籍,唯春夏二时出射雉,暂废耳。

是年,遣察战往交阯,调孔雀大猪。案,《吴录》:察战是吴时官号,旧阳都有察战巷,在今县城南二里,禅众寺前。或云晋庾亮拒苏峻,七战于此巷,亦名七战巷也。

诏召祭酒韦昭、博士盛冲二人入侍讲论,时张布既典宫省,知二人切直,恐发阴失,谏不许。帝让之,布等叩头谢,而昭竟不入。

六年春,长沙言青龙见;慈湖言白燕见;豫章言赤雀见。

秋七月,魏使邓艾、钟会伐蜀。

九月,蜀以魏见伐来告,诏大将军丁奉督征西将军留平、将军丁封施绩等诸军分向寿阳、南郡、沔中救蜀。帝召群臣于前殿议曰:“司马氏得政已来,大难屡作,智力虽丰,而百姓未服。竭其资力,远征巴、蜀,兵劳民疲,而不知恤,败于不暇,何以能济?昔夫差伐齐,非不克胜,所以危亡者,不忧其本,况彼之事地乎?”军师将军张悌对曰:“以臣愚料则不然。曹操虽功盖天下,威震四海,崇诈仗术,征伐无已,民畏其威,不怀其德。丕、叡承之,继以躁虐,内兴官室,外拒雄豪,东西驰骋,无岁获安,彼之失人,〔26〕为日且久。司马懿父子,自握其柄,累有大功,除其烦苛而示平惠,为之谋主以救其疾,民归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扰;曹髦之死,而四方不动,摧坚敌如折枯,荡异国如反掌,〔27〕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此?威武张矣,本根固矣,群臣伏矣,奸计立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本弊。〔28〕竞于外利,不修守备。彼强弱不同,智算亦胜,因危而伐,殆其必克乎!若不克,不过无功,终无奔北之忧,覆军之虑也,何为不可哉?昔楚剑利而秦昭惧,孟明用而晋人忧,彼之得志,我之大患也。”左右皆嗤之而未信。

冬十月,大将军陆抗上表言成都不守,蜀主刘禅降,帝闻,深忆张悌之言,不乐。诏丁奉等还军。癸未,灾石头小城西南一百八十丈。是月,诏分武陵为天门郡。

七年秋七月,海贼破海盐,杀司盐校尉骆秀,使中书郎刘川发庐江兵讨之。〔29〕复分交州置广州。

八月癸未,〔30〕帝遇疾,口不能言,手书呼丞相濮阳兴入,令太子<上雨下单>出拜丞相,帝把兴臂指单托之。丙戌,帝崩于内殿。〔31〕十二月,葬定陵。 年二十四即位,在位七年,年三十,〔32〕谥曰景皇帝。

卷第三校勘记

〔1〕废帝 其下原有“亮景帝休”四字,今据库本删。

〔2〕丁酉太子郎皇帝位 “丁酉”原作“丁未”。四月庚午朔,无丁未,《吴志·诸葛恪传》云“皇太子以丁酉践尊号”,丁酉为四月二十八日,此“丁末”当是“丁酉”之称,今据改。

〔3〕唐咨 原作“唐资”,今据宋本、库本、张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及《魏志》本传、《通鉴》七五改正。

〔4〕建兴元年春正月大赦改元立皇后 陶札云:“案孙亮于神凤元年夏四月即位,即改元建兴,并未踰年,立皇后乃建兴二年春正月事。《实录》误。”陶说是,《吴志·孙亮传》云:“二年春正月丙寅,立皇后全氏,大赦。”

〔5〕吴郡钱塘人 “吴郡”原作“吴都”,据徐钞本及《吴志·全琮传》改正。

〔6〕圣人不能为时 “为”原作“违”。陶札云:“《吴志·诸葛恪传》注《汉晋春秋》‘违’作‘为’,圣人不能为时,谓时机之来,虽圣人亦不能致也。《汉晋春秋》为是。”陶说是,今宋本、周钞本、刘钞本正作“为”,据改。

〔7〕吴攻其东蜀入其西 陶札云:“《吴志·诸葛恪传》注《汉晋春秋》‘蜀’作‘汉’,是也。”

〔8〕诸葛恪何弱弱芦单衣篾钩络何处求城子阁 《吴志·诸葛恪传》无“何弱弱”三字。“芦”下有“苇”字,“络”作“落”,“何处求”作“于何相求”,“城”作“成”。《晋书·五行志》中“诸葛恪,何弱弱”作“吁汝恪,何若若”,“芦”下亦有“苇”字,“何处求”亦作“于何相求”,“城”作“常”。

〔9〕臣父知所事 “知”下原衍“谀”字,今据宋本、库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及《吴志·诸葛恪传》删。

〔10〕吴郡会稽新都寿阳等四郡 “寿阳”:《吴志·诸葛恪传》作“鄱阳”。

〔11〕朱思 《吴志·诸葛恪传》及注引《吴历》并作“朱恩”,《通鉴》七六亦同《吴志》。

〔12〕宅在城东二里玄风观前横路南 “南”下原有“是”字,据甘钞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删。

〔13〕黑山 《吴志·孙亮传》《晋书·五行志》中《宋书·五行志》二皆作“离里山”。

〔14〕武烈皇帝弟静之曾孙 “弟”字原缺,“静”原作“靖”。武烈皇帝,孙坚也,静乃坚弟,见《吴志·孙静、孙峻传》。周钞本正有“弟”字,据补改。下同。

〔15〕华容 《吴志·孙登传》《孙峻传》及注引《文士传》《通鉴》七七皆作“华融”。

〔16〕刘承 《吴志·孙亮传》《孙綝传》皆作“刘丞”,《通鉴》七七作“承”或作“丞”,殊不统一,胡注云:“刘承,即刘丞。”

〔17〕二年春正月乙卯 正月壬申朔,无乙卯。《吴志·孙亮传》作“二月乙卯”,二月壬寅朔,十四日乙卯。疑此“正月”当为“二月”之伪。

〔18〕永安二年见杀崩于候官道上 本书下文及《吴志·孙亮传》皆系废帝孙亮见杀于候官道上在永安三年,此云二年误。

〔19〕年十七太元二年封琅琊王 《吴志·孙休传》云休卒于永安七年,时年三十。据此推算,休当生于嘉禾四年,则太元二年,时年十八。

〔20〕汉末入吴为武昌渡长 《吴志·孙休传》注引《襄阳记》,谓李衡汉末入吴为武昌庶民。

〔21〕守丹杨太守 《吴志·孙休传》注引《襄阳记》作“求为丹杨太守”。《实录》恐误。

〔22〕武卫将军施朔 据《吴志·孙綝传》《通鉴》七七施朔为武卫士,《实录》称朔为武卫将军,恐误。

〔23〕二年春正月至 请收其尸改葬帝许之 陶札云:“据《吴志·诸葛恪传》,臧均乞收葬恪在孙亮时,《实录》误。”

〔24〕二月西陵言赤乌见 “二月”,《吴志·孙休传》《宋书·符瑞志》下皆作“三月”。

〔25〕黄龙见始兴 “始兴”,《吴志·孙休传》《宋书·符瑞志》中皆作“始新”。

〔26〕彼之失人 “人”,《吴志·孙皓传》作“民”,盖许嵩避唐讳改。

〔27〕荡异国如反掌 陶札云:“《吴志》注《襄阳记》‘国’作‘同’,是也。”

〔28〕民劳本弊 《吴志·孙皓传》注引《襄阳记》作“民劳卒弊”。

〔29〕使中书郎刘川发庐江兵讨之 “庐江”,《吴志·孙皓传》作“庐陵”。陶札云:“‘庐江’乃‘庐陵’之误。”

〔30〕八月癸未 八月戊子朔,无癸未。《吴志·孙休传》《通鉴》七八皆作“七月癸未”。

〔31〕丙戌帝崩于内殿 《吴志·孙休传》《通鉴》七八皆云休崩于七月癸未。七月己未朔,癸未、丙戊皆在七月,未知孰是。

〔32〕年三十 “三十”原作“三十一”。《吴志·孙休传》《通鉴》七八胡注皆云休卒时,年三十。徐钞本正作“三十”,今据改

吴下 后主

后主孙皓 皓皇后滕氏 鲁育公主 濮阳兴 王蕃 孙谦

孙奋 丁奉 步阐 丁固 韦昭 陆抗

范慎 贺邵 华覈

何祯 周处 吾彦

后主

后主讳皓,〔1〕字元宗,大帝孙,废太子和之长子,一名彭祖,字皓宗。景帝永安元年,封乌程侯。

七年八月,景帝崩。〔2〕时蜀新亡,而交阯数叛,国内震惧,议立长君。而左军万彧昔为乌程令。〔3〕与皓相善,称“皓才识明断,是长沙桓王之俦;又加之好学”,屡言之于丞相濮阳兴与张布,遂言于朱太后,欲以后主为嗣。后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殒,宗庙有赖,则可矣。”遂定议迎后主。

庚寅,即皇帝位,改元兴元年,以濮阳兴为侍中、丞相、领青州牧,上大将军施绩为左大司马,丁奉为右大司马,张布为骠骑将军、加侍中,诸各增班秩。

秋九月,贬太后为景皇后,称安定宫。追谥父和为文皇帝,改葬明陵,置园邑二百家,祖母王氏为大懿皇后,母何氏为文皇后,立夫人滕氏为皇后。

滕后讳芳兰,太常滕胤族女。父牧,五官中郎将。帝为乌程侯时纳为妃,及此拜后,封高密侯。〔4〕后宠衰,何太后保护常供养升平宫。天纪四年,随帝北迁,薨于洛阳。

冬十月,封景帝子<上雨下单>为豫章王,次子<上雷下大>为汝南王,次子壾为梁王,次子<上亠下先攴>为陈王,以礼葬鲁育公主。

鲁育公主字小虎,大帝次女,步后所生,适朱据。初,全主谮王夫人并废太子和,欲立鲁肃王霸为嗣。〔5〕朱主不听,全主恨之。及少帝即位,孙仪谋杀孙峻事觉,伏诛。全主因谮朱主,埋于石子岗。案,《搜神记》:后主欲改葬主,冢瘗相亚,不可识别,而宫人颇有识主亡时衣服,乃使两巫各住一处以伺其灵,使察战监之,不得相近。久之,二巫各见一女,年三十余,上着青锦束头,紫白夹裳,丹绨丝屦,从石子岗上半岗,而以手抑膝长息,小住须臾,进一冢上便止,徘徊,奄然不见。二巫不谋而言同,遂开棺,衣服与所言同尔。

后主初即位,俭素,发优诏恤民,开仓振穷乏,料出宫女以配无妻者。〔6〕禽兽扰于苑者皆放之。当时翕然称为明主。及得志,遂麄暴骄恣,多忌讳,好酒,爱杀人,小大失望,丞相濮阳兴、侍中张布等窃悔立之。尚书万彧闻之而构于帝,帝潜怒,使收兴、布等下狱。

十一月,诏徙兴交州、布广州,并追道杀之,夷三族。

濮阳兴字子元,陈留人。父逸,汉末避乱江东。兴少有名理,〔7〕太祖时,为上虞令,迁尚书左曹。五官中郎将使蜀,还拜会稽太守。琅琊王之在郡,兴深相结。及王即位,征为太常卫将军,封外黄侯。时严密建丹杨湖田,作浦里塘,公卿议不定,兴以为便,就之。迁丞相,与中军督长布为表里。

布小女时为美人,及布诛后,帝从容问美人曰:“父何在?”美人答曰:“为贼所杀。”帝怒,又杀美人。后思之,问左右,左右答:“美人有婶适卫尉冯朝子纯,即布长女也。”后主夺之,入宫拜为左夫人,极宠,废朝事。

十二月,司马昭为魏相国,遣使徐绍斋书来,陈事势利害。

元兴二年春正月,分吴郡、丹杨等九县为吴兴郡,治乌程。

二月,使光禄大夫纪陟、五官中郎将弘璆随绍报魏,〔8〕书两头言白,不著姓,司马昭衔之。

陟之奉使也,入境问讳,入国问俗。至魏,魏将王布示之马射,而问陟曰:“吴之君子亦能此否?”陟答曰:“此军人骑卒之肄业也,非士君子之所宜为业!”布大惭。陟等既至,魏司马昭问:“来时吴主如何?”对曰:“来时皇帝临轩,百官陪位。”昭飨陟,百寮毕会。问陟曰:“彼戊备几何?”答曰:“自西陵至江都,五千七百里。”昭曰:“道里甚远,难为坚固?”答曰:“疆界虽远,而其险恶必争之地,不过数四,犹人虽有八尺之体靡不受患,至于防护风寒亦数处耳。”昭善之,厚礼而还。

夏四月,甘露降蒋陵。

五月,大赦,改甘露元年。

秋七月,逼杀景皇后朱氏于苑中小屋,治丧,内外知其非疾,皆痛之。又迁其四子于吴道,追杀<上雨下单>、<上雷下大>二人。后,太祖女鲁育公主生,父据,赤乌末,太祖纳为琅琊妃。案,《吴书》:初,孙峻既用全主谗杀朱主,后随王在郡,王惧,遣后还建业,执手泣别。及至,峻遣后就王。太平中,少帝知朱主为全主谮害,鞫问朱主死意。全主惧,答:“皆据二子熊、损所白。”帝遂杀熊、损。损妻,峻妹也。孙綝益忌,遂谋废帝,立琅琊王。王即位,永安五年,立为皇后。七年,景帝崩,群臣上尊号为皇太后。后主即位,贬为景帝后。是年见杀,合葬定陵。

九月,西陵督步阐上表,请徙都武昌,后主纳之。镇西将军陆凯见扬土百姓泝流供给为患,又时政多谬,黎元穷匮,乃进表谏帝,言:“武昌土地,危险硗埆,非王都安国养民。故先帝嫌之,迁都于此,且黄龙初有谣云:‘宁归建业死,不就武昌居。’今陛下动,不遵先王之法,而复苦【原阙】

即日,大驾将发,留御史大夫丁固、右将军诸葛靓守建业。〔9〕

冬十月,使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于魏吊祭司马文王。后主谓俨曰:“今南北通好,以卿有出境之才,故相屈行。”俨对曰:“皇皇者华,臣蒙其荣,惧无古人延誉之美,谨厉锋锷,思不辱命。”既至,晋贾充、裴秀皆不能屈,羊祜等与结缟带之好。

十一月,后主至武昌,大赦。分零陵南部为始安郡,分桂阳南部为始兴郡。

十二月,晋受魏禅。

甘露二年春正月,张俨、丁忠等使晋还,俨道遇病卒,而忠独归,言北方无战备,且弋阳可袭而取。后主大悦,信之,因置酒会公卿大饮,令左右相嘲为乐。常侍王蕃嘲尚书万彧曰:“鱼潜于泉,〔10〕出水吹沫,何则?物有本性,不可横处非分。彧出自溪口,羊质虎皮。”彧答曰:“唐虞之朝无谬举之才,造父之侧无驽蹇之乘。”由是衔之,蕃既沈醉,后主舆出,因请还。蕃为人有威仪,行动自若,后主不悦。时万彧、陈声等承颜争毁之,后主大怒,叱左右收殿下斩之。太常滕牧、〔11〕征西留平等苦请,〔12〕不得。

王蕃字永元,庐江人。博学多闻,自尚书郎去官,归读书。景帝即位,与贺邵入为常侍。性切直,处朝謇谔,陆凯重之。时年三十九。案,《江表传》:后主将徙武昌,问蕃“射不主皮”,蕃不时答,后主怒之,即于殿上斩蕃。出登来山,令亲近将跳蕃头,作虎狼争咋,头皆碎,以示威,使无敢犯者。与《吴录》不同。

二月,后主既得丁忠定议,欲北伐。右司马丁奉言忠不可信,师出必无功。后主大怒,不纳。大将军陆凯等固谏不可,乃止。于是自绝于晋。

秋八月,因得大鼎,改元为宝鼎元年,大赦。以镇西将军陆凯为大丞相,〔13〕常侍万彧为右丞相。

冬十月,以永安山贼施但等反,劫后主弟永安侯谦为主,出乌程,取故太子和陵上鼓吹曲盖,北入建业,众万余人。丁固、诸葛靓等逆讨于九里汀之牛屯,获谦,酖杀之。

孙谦字公逊,太祖孙,故太子和次子,景帝封永安侯。永安,今在湖州武康县。案,《吴录》:施但等见后主上武昌,遂谋反,劫谦,至秣陵,欲立为帝。择日使召留后丁固、诸葛靓。靓乃与丁固等拒破之。

初望气者云,荆州有天子气破扬州而建业宫不利,故后主上武昌,仍使掘破荆州界大臣各冢断其山岗。而但等果反,后主自以为得计,闻但平,后乃使百余精甲鼓噪入建业,杀谦妻子,号曰“天子使荆州兵来破扬州贼”,以厌其气。分会稽为东阳郡,分吴、丹杨为吴兴郡,以零陵北部为邵陵郡。

十一月,将欲还建业,左丞相、大将军陆凯谏曰:

臣闻有道之君,以乐乐民;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乐民者,其乐弥长;乐身者,不久而亡。夫民,国之根也,诚宜重其食,爱其命。民安则君安,民乐则君乐。自顷年已来,君威伤于桀、纣,君明暗于奸雄,君惠闭于群孽。无灾而民命尽,无为而国财空,辜无罪,赏无功,使君有谬误之愆,天为作妖。公卿媚上以求爱,困民以求饶,导君于不义,败政滛俗,〔14〕臣窃为痛心。今邻国交好,四边无事,当务息役养士,实其廪库,以待天时。而更迁徙倾动,搔扰百姓,民吏不安,大小呼嗟,此非保国养民之术也。

后主大怒,发凯前后谏表,使近臣赵钦以口诏报凯,曰:“卿往表言朕不遵先帝,有何不平?君谏非也。但建业宫不利,故避之,而西宫衰耗,可不得徙乎?”凯因重上疏,言后主不遵先帝二十事,曰:

臣窃见陛下亲政已来,阴阳不调,五星失晷,职司不忠,奸党相扶,是陛下不遵先帝之所致。夫王者之兴,受之于天,修之由德,岂在宫乎?而陛下盛意驱驰,六军流弊,纵陛下一身安,奈百姓愁苦何?此不遵先帝一也。

臣闻有国以贤为本,夏杀龙逢,殷获伊挚,斯前代之明效,今日之师表也。常侍王蕃黄中通理,处朝忠謇,斯社稷之重镇,大吴之龙逢,而陛下忿其苦词,恶其直对,枭之殿堂,尸骸暴弃。邦内伤心,有职悲悼,咸以吴国夫差复存。以先帝亲贤,陛下反弃之,是不遵先帝二也。

臣闻宰相国之柱也,不可不强,是故汉有萧、曹之佐,先帝有顾、步之相。而万彧琐才凡庸之质,昔从家隶,超步紫闼,于彧已丰,于器已溢,陛下爱其细介,不访大趣,荣以尊辅,〔15〕越尚旧臣。贤良愤慨,智士赫咤,是不遵先帝三也。

先帝爱民过于婴孩,民无妻者以女妻之,〔16〕见单衣者以帛给之,枯骨不收取而埋之。陛下反之,是不遵先帝四也。

昔桀、纣灭由妖妇,幽、厉乱由嬖妾,先帝鉴之,以为身戒,故左右不置淫邪之色,后房无旷积之女。今中官万数,不备嫔嫱,外多寡夫,〔17〕女吟于内。风雨逆度,正由此起,是不遵先帝五也。

先帝忧劳万机,犹惧有失。陛下临祚已来,游戏后宫,眩惑妇女,乃今庶事多旷,〔18〕下吏容奸,是不遵先帝六也。

先帝笃尚朴素,服不纯丽,宫无高台,物无雕饰,故国富民充,奸盗不作。而陛下征调州郡,竭其财力,土被玄黄,宫有朱紫,是不遵先帝七也。

先帝外仗顾、陆、步、张,〔19〕内近胡综、薛综,是以庶绩雍熙,邦内清肃。今者外非其任,内非其人,陈声、曹辅,斗筲小吏,先帝所弃,陛下幸之,是不遵先帝八也。

先帝每晏群臣,抑损醇醴,臣下终日无失慢之色,百寮庶尹,并展所陈。而陛下拘以瞻视之敬,惧以不尽之酒。夫酒以成礼,过则败德,此无异商辛长夜之饮,是不遵先帝九也。

昔汉桓、灵,亲近宦竖,大失民心。今高通,詹廉、羊度,黄门小人,而陛下赏以重爵,权以战兵。若江渚有难,烽燧卒起,则度等之武不能御侮明矣,是不遵先帝十也。

今宫女旷积,而黄门复走州郡,条牒民女,有钱则舍,无钱则取,怨吁道路,母子死诀,是不遵先帝十一也。

先帝时养诸王太子,若取乳母,其夫复役,赐与钱财,给其资粮,时遣归来,视其弱息。今则夫妇生离,夫故作役,儿从后死,家唯空户,是不遵先帝十二也。

先帝叹曰:“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20〕衣其次之,三者,朕存之于心。”今则农桑并废,是不遵先帝十三也。

先帝简士,不拘卑贱,任之乡闾,效之于事,举者不虚,受者不妄。今则浮华者登,朋党者进,是不遵先帝十四也。

先帝战士,不给他役,使春惟知农,秋惟收稻,江渚有事,责其死效。今之战士,供给众役,廪赐不赡,是不遵先帝十五也。

夫赏以劝功,罚以禁邪,赏罚不明,则士民散。今江边将士,死不见哀,劳不见赏,是不遵先帝十六也。

今所在监司,已为烦猥,兼有内使,扰乱其中,一民十吏,何以堪命?昔景帝时,交阯之乱,实由兹起,是为遵景帝之阙,不遵先帝十七也。

夫校事之吏,民之仇雠,先帝末年,虽有吕壹、钱钦,寻皆诛夷,以谢百姓。今复张立校曹,纵吏言事,是不遵先帝十八也。

先帝时,居官者咸久于位,然后考绩黜陟。今莅政无几,便即征召迁转,迎新送故,纷纭道路,伤财害民,于是为甚,是不遵先帝十九也。

先帝每察竟解之奏,常留心推按,是以狱无冤囚,死者吞声。今则违之,是不遵先帝二十也。

若臣言可录,藏之盟府,如其虚妄,治臣之罪。愿陛下留意焉。

后主大怒,为其重臣,难以法绳,忍之。

十二月,还自武昌,留卫将军滕牧镇武昌。

二年夏六月,起新宫于太初之东,制度尤广,二千石已下皆自入山督摄伐木。又攘诸营地,大开苑囿,起土山作楼观,加饰珠玉,制以奇石,左弯崎,右临硎。又开城北渠,引后湖水激流入宫内,巡遶堂殿,穷极伎巧,功费万倍。案,《舆地志》:太祖凿城北沟,北接玄武湖,后主所引湖内水,并解在前卷。晋左太冲作《吴都赋》曰:“东西胶葛,南北峥嵘。房栊对榥,连阁相经。阍闼诡谲,异出奇名。左称弯崎,右号临硎。雕栾镂楶,青锁丹楹。图以云气,画以仙灵。”又曰:“高门有闶,洞门方轨。朱阙双立,驰道如砥。树以青槐,亘以淥水。玄阴耽耽,清流亹亹。列寺七里,夹栋阳路。屯营栉比,廨署棋布。横塘查下,邑屋隆夸。长千延属,飞甍舛互。”案,《宫城记》:吴时自宫门南出,夹苑路至朱雀门七八里,府寺相属。横塘,今在淮水南,近陶家渚,俗谓回军毋洑。古来缘江筑长堤,谓之横塘。淮在北,接栅塘,在今秦淮迳口。吴时夹淮立栅,自石头南上十里至查浦,查浦南上十里至新亭,新亭南上二十里至孙林,孙林南上二十里至板桥,板桥上三十里至烈洲。洲有小河,可止商旅以避烈风,故名烈洲。又洲上有小山,形如栗,亦谓之栗洲。吴时烈洲长封洲一百二十步。长干已注,解在前卷。

时大将军陆凯、徐陵亭侯华覆上书谏曰:“敌国强大,西蜀倾覆,深可为忧。臣以为安抚修德在急,而功作无益于时。”后主不纳。聂为兼东观令,领右国史。累陈让表,后主使人谓曰:“东观儒林之府,非名学硕儒,无以任其职。以卿研精坟典,与班、张、杨、蔡为俦故授,何乃谦光而自菲薄。”

秋七月,使大匠卿薛珝营寝室,号曰清庙。

冬十月,遣守丞相孟仁、太常姚信等备官寮,中军步骑二千人以灵舆法驾,东迎神于明陵,引见仁等亲拜送于庭。

十二月,仁奉灵舆法驾至,后主遣中使日夜相继,奉问神灵起居动止。巫言见文帝被服颜色如平生,后主悲泣,悉诏公卿诣阙,赐各有差。使丞相陆凯奉三牲祭于近郊,后主于金城门外露宿,明日望拜于东阁。翌日,拜庙荐祭,欷歔悲感,比至七日三祭,倡伎昼夜娱乐。有司奏“夫祭不欲数,数则渎,宜以礼断情”,乃止。

十二月,新宫成,周五百丈,署曰昭明宫。开临硎、弯碕之门,正殷曰赤乌殿,后主移居之。

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为司徒、司空。

初,固尝昼梦松生其腹上,谓人曰:“松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卒如梦焉。

秋九月,皓出东关,丁奉至合肥。

是岁,遣交州刺吏刘俊、前部督修则等入击交阯,为晋将毛炅所破,皆死,兵散还合浦。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为太子,及淮南、东平王。〔21〕

冬十月,改年,大赦。

十一月,左丞相陆凯卒。遣监军虞氾、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陶璜由荆州,监军李勖、督军徐存从建安海道,皆就合浦击交阯。

二年春,万彧还建业。李勖以建安道不通利,杀导将冯斐,引军还。

三月,天火烧万余家,死者七百人。

夏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卒。殿中列将何定曰:“少府枉杀冯斐,擅撤军还。”勖及徐存家属皆伏诛。

秋九月,何定将兵五千人上夏口猎。都督孙秀奔晋。是岁,大赦。【原阙】

是岁,左夫人张氏薨,〔22〕后主哀念过甚,留葬苑内,临哭,数月不出听事。民间讹言后主已死,章安侯奋当立。时奋母仲姬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疑其或然,扫除坟茔。后主闻之,车裂俊,夷三族,诛章安侯及其五子。

孙奋字子阳。〔23〕鲁王霸母弟。太元二年,封齐王,居武昌。少帝即位,大将军诸葛恪执政,不欲令诸王处江滨兵马地,徒于豫章。奋不从命,恪为书与奋。奋惧奔南昌,逸游无度。恪诛,后径下至芜湖,欲入建业观变。杀傅相,坐废为庶人,徙章安。太平中,又封章安侯。至是以讹言见杀。

三年春,后主大举将家西上。初,废帝太平元年冬,刁玄使蜀,还得司马徽与刘虞论运命历数事,遂诈增其文以诳国人,曰:“黄旗紫盖见于东南,终有天下者,荆扬之君乎!”又得魏人,言寿春下童谣曰:“吴天子当西上。”是年,后主闻之,大喜曰:“此天命也。”遂载太后已下六宫嫔妾千余人,济自牛渚,陆道西上,呼云青盖入洛阳,以从天命。行至华里,遇大雪,途坏,兵士皆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车,寒冻欲死,妃后菜色,兵人不堪,曰:“若遇敌当便倒戈耳。”左右进谏,皆不纳,东观令华覆固争。俊主乃遂追前出军伐晋无功事,大司马丁奉斩之。

丁奉字承渊,庐江安丰人。少骁勇、常从征伐,斩将搴旗,曾不退敌。累以功迁冠军将军,封都亭侯。

废帝即位,随诸葛恪拒魏军于东兴,为前锋,将三千锐卒先据要害,便令兵人解甲着冑,魏军大笑之,不为备。奉乃纵兵击之,大破魏军,进灭寇将军,改封都乡侯。〔24〕又从孙峻征淮南,跨马提戈,突入其阵,取文钦而归。

景帝立,谋与张布等因腊会杀孙綝,迁大将军、领徐州牧。后主立,进右大司马。至是见谗追过,斩之,〔25〕徙家于临川。

冬十月,苍梧太守陶璜与监军虞汜大破晋交阯太守杨稷,稷降。因定日南、九真,大赦,分交阯为新昌郡,破扶严,置武平郡。

十一月,凤皇集西苑,大赦,改明年为凤皇元年。

秋八月,左丞相万彧以泄禁中语,因会饮毒,不死,自杀。

是月,西陵督步阐反,降晋。

步阐字仲思,丞相骘次子。以功封西陵亭侯,继业督西陵。至是,后主征入为绕帐督。阐以累世在西陵,卒见征命,自以为失职,惧谗,乃不应召,据城降晋,使兄子璇往洛阳为质。后主遣大将军陆抗讨擒之,夷三族。

二年春,宫人贼市百姓物,司市中郎陈声收宫人,绳以法。后主闻之,忿以他事烧锯断声头,弃其尸于四望山下。

三年春,临海太守奚熙以疑举兵,断海路,为其部曲所杀,传首建业,夷三族。案:《江表传》:后主左夫人死,思念之,于苑中作大冢葬之,使工刻桐人于冢内,以为兵卫,多送珍玩之物,不可胜计。葬后,治丧于内,半年不出。国人见墓大奢,皆谓主已崩,而今立者何氏子也。时后主舅子何都貌似后主,是以百姓有此言,或云章安侯奋当立。故奚熙信讹言,欲还建业。至是年,乃举兵反。

三月,司徒丁固卒。

丁固字子贱,会稽山阴人。幼孤,在襁褓中,阚泽见而异之。少居贫,色养与宗族,同寒暖,虞翻深敬异之。累着位廷尉。景帝时,为右御史大夫。曾梦松生腹上,惧,问左右,或占之曰:“松字十八公,后十八年,当为公!”至是果然。

秋九月,尚书仆射高陵侯韦昭以嫌收下狱,狱中因吏上书,陈所著《洞纪》,自庖牺已下至秦、汉为三卷。又作《官训》一卷、《辩释名》一卷,冀以此求免。后主览书,怪其垢汗,大怒,昭惧,因叩头五百下,两手自缚。右国史华覆率公卿连上表救之,流涕进言曰:“昭学业幽邃,国之良臣,年过七十,乞一介余年,以成大吴之备典。”后主益怒,曰:“欲书朕过耶!”竟诛之,徙家于零陵。

韦昭字弘嗣,吴郡云阳人。少好学,善属文,举孝廉,〔26〕累迁尚书郎、太子中庶子。侍太子和讲在东宫,时宾客蔡颖好博弈,太子以为无益,命昭著论言得失,言词清妙,当世重之。及和废,转黄门侍郎。少帝立,为太史,修撰《吴书》,与华覆、薛莹等参同其事。景帝立,进中书侍郎,领国子祭酒。帝好学,诏令依刘向故事,校定众书,延入侍讲。

后主立,封高陵亭侯,迁尚书仆射,兼中常侍、领左国史。〔27〕时有屡言瑞应,后主问昭,昭曰:“此人家筐箧中物耳。”后主衔之。及欲为父和作本纪,昭执不登帝位,宜为传,后主怨,犹是渐见嫌责。昭恐,上表自陈衰老,去职,以成所造之书,后主不听。昭惧成疾,因侍宴,后主竟坐率人以酒七胜为限,若不入口,浇灌取尽。昭素饮不过三胜,时或茶茗代之。及是衰老,见逼忧恐,且酒后又令侍臣折难公卿,嘲弄私短为欢。昭以为外相毁伤,内长尤恨,故但示难问经义言论。后主以为不承用诏命,又嫌前答筐箧之言,积前后事,遂收下狱。死,时年七十三。

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料出亡叛户口。大司马,荆州牧陆抗薨。

陆抗字幼节,丞相逊嗣子,桓王外孙。年二十,袭封江陵侯,累迁立节中郎将。赤乌中,自完城与诸葛恪换屯,屯柴桑。抗临去皆更缮完城围,葺其墙屋,桑果不得妄伐。恪入屯,俨然若新。而恪柴桑故屯,颇有毁坏,深以为惭。

后屡以征伐,功拜领军大将军、益州牧,寻迁西陵、乐乡、公安等诸军事。因陈时宜于后主一十七条,而切言何定弄权,阉宦专政之事。凤皇初,步阐以西陵降晋,抗率诸将大破晋军而枭阐首。修理城围,东还乐乡,貌无矜色,故得将士欢心。

时晋以羊祜为荆州刺史,与抗邻境。抗、祜推侨、札之好。抗尝遣祜酒,饮之不疑。抗有疾,〔28〕祜馈之药,抗亦推诚服之。于时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矣。寻加都督大司马、荆州牧。凤皇二年,就拜之。明年夏,病,上表劝益兵西陵,“西陵国之西蕃,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则荆州非吴有也。如其有虞,当倾国争之”。至秋,遂薨,时年五十一。晏嗣。案,《吴志》:抗生四子:长晏,次景,次机,次云。〔29〕

十二月,诏分郁林为桂林郡。十一月,侍中、太尉范慎薨。〔30〕

范慎字孝敬,广陵人。性多纯直,竭忠知己之君,缠绵三益之友,时人贵之。自侍中出为武昌左都督,治军整齐。后主将迁都,甚惮之,拜太尉。慎恨久为将,老耄请还,军士恋之,陨涕而别。案,《范氏家传》:慎著书二十篇,号曰《矫非》。

是岁,大疫。

四年春,吴郡上言掘地得银,长一赤,广二分,上有年月字,因赦,改元天册元年。吴郡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长老相传云:“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静。”至是湖忽开通,或云当太平,青蓋入洛。后主以问奉禁都尉陈训,训曰:“臣能望气,不能达湖之开塞。”退而谓人曰:“青蓋入洛,将有舆榇衔璧之事,非吉祥也。”又于湖边得石函,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刻上作皇帝字,于是又改元为天玺元年。立石刻于岩山,纪吴功德。案,《吴录》:其文东观华覈作,其字大篆,未知谁书,或传是皇象,恐非。在今县南四十里龙山下,其石折为三段,时人呼为段石冈也。

秋,旱。会稽太守车浚以民饥,表出仓赈贷,后主怒,以浚树恩,私遣人就斩之。时东湖太守张咏以不出算缗,亦遣就斩之,同枭首以徇诸郡。中书令贺邵见后主凶暴骄矜,信惑群邪,政事日弊,乃上表极言而谏,后主深恨,以为谤毁国政嫌之。既而邵忽中恶风,口不能言,求去职。后主疑其托疾,收付酒藏,考掠千所,邵无一言,后主大怒,烧锯以截其头,家属徙于临海。

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以奉公贞正,亲近所惮,乃共谮恶于后主,而与楼玄同见杀,时年四十九。

八月,京下督孙楷降。

晋时鄱阳历阳县有石山临水,高一百丈,其上四十丈,有土穿耕罗,穿中色黄赤,不与本体相似,俗谓之石印。相传云,石印封发,天下当太平。下有祠堂,巫言石印神有三郎。历阳县长表言石印文发,后主遣使以太牢祭历山。巫言,石印三郎言“天下方太平”。使者作高梯,上省其印文,诈以朱书二十字,云:“楚九州渚,吴九州郡。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遂还以奏。后主大喜曰:“吾当为九州都渚乎?从大皇逮朕,四世太平主,非朕复谁!”遣使,以印绶拜石印三郎为王,又刻石铭,褒咏灵德,以答休祥。又吴兴阳羡山有石室,长十余丈,在所表为大瑞。后主乃遣兼司空董朝、太常周处等往阳羡县,封禅国山。大赦。改元天纪元年,以协石文。

二年夏五月,右国史徐陵亭侯华覈卒。

华覈字永光,吴郡武进人。起家为上虞尉,以文学召入秘府。数以便宜利害事,进谏爱民省役,后主不纳。累迁东观令,领右国史。卒,时年六十。

秋七月,立成纪、宣威等十一王,王给兵三千人。

三年夏四月,合浦部曲将郭马反,杀广州刺史,自称交广二州刺史、安南将军。初有谶云:“吴之败,兵起南裔,亡吴者公孙也。”后主闻之,自文武职位有姓公孙者,皆徙广州,不令停江滨。案,后主,大帝孙,亡国之应也。闻马反,大惧,此天亡也。

秋七月,以张悌为丞相、领军师将军,率牛渚督何祯、滕脩等总戎,〔31〕自东道缘海向广州,以脩为镇南将军、假节、领广州牧,又使徐陵督陶濬等将兵七千会陶璜,自西道向广州,东西俱进,共讨郭马。案,《吴志》:马本合浦太守脩允部曲督,允死后,部曲兵马当分给。马等累世旧军,不乐别离,遂与何兴、王族、吴述、殷兴等谋反,以据广州。兴攻苍梧,族破始兴也。

八月,建业有鬼目草生工人黄<犭苟>家,〔32〕依缘枣树,长丈余,茎广四寸,厚三分。又有买菜生工人吴平家,高四赤,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圆径一赤八寸,下茎广五寸,两边生叶绿色。东观案图,名鬼目草为芝草,买菜为平虑草,遂以为瑞,封<犭苟>为侍芝郎,平为平虑郎,皆银印青绶。案,《干宝传》:黄<犭苟>者吴之土运,承汉后,故初有黄龙之瑞。及其末年,而有鬼目之妖,托黄<犭苟>之家,黄称不改,而贵贱悬殊,即其天道精微之应也。

冬十月,晋军来伐,大将军司马伷侵涂中,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逼牛渚,建威将军王戎入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入夏口,镇南将军杜预过江陵,龙骧将军益州刺史王濬、广武将军唐彬等浮江东下。陶濬等讨郭马,至武昌,闻北军大举,止而不进。

时后主不专政事,躭荒无度,上流征镇告变,曾未为心,日集公卿内外淫宴,皆令沈醉。使黄门郎十人,不预酒侍立,为司过之吏。客罢,各奏其失士〔33〕酒后之愆,罔有不举,并加威刑。采宫女少有不合意者,辄剉杀之。又料取大臣将吏子女十五六者,具名拣阅,拣阅不中,乃许出嫁。或生剥人面皮,凿人之目。性酷虐多猜忌,而任幸岑昏憸谀,屠害无日。尚书郎熊睦因讽旨,微有所谏,便使人以刀环撞杀之,身无完肌。侍中张友,俊才辩捷,以应答高致,恶其有能,以他事诛之。左右侧目,众情所苦,上下离散。晋军已至,无不土崩瓦解者。

四年春正月,杜预等破荆州,晋军并进。殿中亲近数百人皆一叩头请曰:“今贼将至,兵不起刃,众并离心,愿坐岑昏以谢天下。”后主始惶惧,许之,左右遂争起收昏,杀之。寻遣追,已不及。

戊辰,〔34〕陶濬自武昌奔归,见后主陈“晋上蜀船小,今得二万精甲,乘大舰拒之,自足破贼”。皓授节钺。其夜,众逃散,不能禁。

是月,晋王浑、周浚攻陷江西屯戍,后主使丞相、军师将军张悌,右将军、副军师诸葛靓等督丹杨太守沈莹、护军将军孙震帅众三万渡江,逆之至牛渚。沈莹谓悌曰:“晋治水军于蜀久矣,今倾国大举,万里齐力,如悉益州之众沿江而下,我上流诸军,无有戎备,名将皆死,幼騃当任,恐边江诸城,尽莫能御。晋之水军,必至于此!宜蓄众力,待来一战。若胜之日,江西自清,上方虽坏,可还取也。今渡江逆战,胜不可保,若或摧丧,则大事去矣。”悌曰:“吴之将亡,贤愚所知,非今日也。吾恐蜀兵来此,众心骇惧,不能复整。今宜及可用,决战力争。若其败丧,同死社稷,无所复恨。若其克胜,则此敌奔走,兵势万倍,便当乘威南上,逆之中道,不忧不破也。若如子计,恐行散尽,相与坐待敌到,君臣俱降,无复一人死难者,不亦辱乎!”遂渡江战,吴军大败。诸葛靓与五六百人追走,使过迎悌,悌不肯去,靓自往牵之,谓曰:“夫天下存亡有大数,岂卿一人所知,如何故自取死为?”悌垂涕曰:〔35〕“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作儿童时,便为卿家丞相所拔,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知顾。今以身徇社稷,复何遁耶?莫牵曳之如是。”靓流涕放之,去百余步,已见为晋军所杀。《吴录》曰:〔36〕“悌少知名,及处大任,希合时趣,将护左右,清论讥之。”【原厥】出也。

二月,王浑、周浚等进屯横江。后主闻悌军没,甚惧,自选羽林精甲以配沈莹、孙震等,屯于板桥。

乙未。〔37〕乃自为书与舅何祯责己,曰:“昔大帝以神武之略,奋三千士卒,割据江南,席卷交、广,开拓洪基,欲祚之万代。〔38〕至朕末德,嗣守成绪,不能怀安黎元,多为咎衅,以遗天命。灾暗之变,谓之祯祥,〔39〕致使南蛮逆乱,征讨未克。闻晋大众,远来临江,庶其劳瘁,比晨摧退。而张悌不返,丧师过半,朕甚惆怅,于今无聊。得陶濬表云,武昌以西,并复不守。不守者,非粮不足,非城不固,乃兵将背战耳。兵之背战,岂怨兵耶?朕之罪也。天文玄变于上,〔40〕万民愤叹于下,观此事势,危同累卵,吴祚终讫,何其局哉!天匪亡吴,朕所招也。瞑目黄壤,当复何颜见四帝乎!公其勖勉奇谋,飞笔以闻。”

何祯一名植,丹杨句容人,文皇太后弟也。后幼为太子和妃,生后主。及和赐死,嫡妃张氏亦自杀。后曰:“若皆从死,谁当养孤?”遂抚后主及三弟。后主即位,尊为昭献皇后,寻改为文皇太后,称升平宫。

己未、晋龙骧将军王濬总蜀兵沿流直指建业,琅琊王司马伷帅六军济自三山,遣周浚,张乔等破吴军于板桥,莹等皆遇害。后主闻军相次而败,惶迫,乃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计,使太常张夔奉笺并进玺绶于伷,曰:“昔汉氏失统,九州分裂,先人因时际会,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与晋乖隔。今大晋龙兴,德覆四海,暗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衡盖道路,远临江渚,举国震惶,假息漏刻,敢缘天朝,含弘光大。谨遣张夔奉所佩印玺委质请命,惟垂信纳,惠济元元。”

三月辛未。〔41〕后主遣群臣书曰:“朕以不德,忝继先轨。处位积年,政教凶勃,遂令百姓久困涂炭,至使一朝社稷倾覆,宗庙无主,没有余罪。孤负诸君,事已难图,覆水不可收也。”壬寅,王濬舟师先至石头,〔42〕后主以草缚,衔璧舁榇,见濬于军门。濬解缚焚榇,以礼相见。

癸亥,〔43〕晋琅琊王伷会诸军入自都城,屯太初宫,收其图籍府库,总领州郡、户口人吏、兵粮舟檝、音乐采妓。乙亥,置酒大会,安东将军王浑酒酣谓吴人曰:“诸君亡国之余,得无戚乎?”无难督周处曰:“汉末分崩,三国鼎峙。魏灭于前,吴亡于后,亡国之戚,岂惟一人!”浑有惭色。

周处字子隐,义兴阳羡人。父鲂,鄱阳太守。处少孤,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骑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欲,州里患焉。处闻之,慨然有改励之志,谓父老曰:“今时和岁丰,何苦不乐?”父老曰:“三害未除,何以为乐!”处问之,答曰:“南山白额兽,长桥下蛟,并子为三害。”处曰:“若此吾能除之。”乃入山射杀猛兽,又投水搏蛟,蛟或浮或沈,行数十里,处与之俱,三日三夜,人谓已死,相贺。处杀蛟而返,闻乡相庆,始知人患己甚,乃入吴寻二陆学问。时机不在,见云具以情告:“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恐将无及。”云日:“古人贵朝闻夕改,君前途尚远耳。且患志之不立,何忧名之不彰!”遂励志。〔44〕

有文思,心存义烈、言必忠信克己。朞年,州府交辟,仕为东观令。累迁太常,出督无难。 案,《晋书》:吴平后,处入洛,迁广陵太守。〔45〕郡多滞讼,有经三十年不决者,处一朝决遣之。转楚内史,俄拜散骑常侍。处曰:“古人辞大不辞小。”乃先之楚。而郡新经丧乱,新旧杂居,风俗未一,乃敦以教义,又敛骸骨无主者收葬之,然后就征,远近称叹。迁御史中丞,副梁王肜征齐万年于关西。〔46〕战没死。撰《默语》三十篇及《风土记》,集《吴书》未成。卒。三子:<王巳>、靖、札,皆事东晋也。〔47〕

是岁,建平太守吾彦闻皓不守,〔48〕以郡降晋。

吾彦字士则,吴郡人。出自寒微,有文才。身长八尺,手格猛兽,膂力绝群。初为通江吏。时平南将军薛珝仗节南征,军容甚盛,彦观之,慨然而叹。有善相者刘礼谓之曰:“以君相貌,后当至此,不足慕。”

少起家为小将,大司马陆抗奇其勇略,拔用之,患众情不允,乃会诸将,密使狂人挟刀跳跃而来,坐上诸将惧而奔走,唯彦不动,举几御之,众服其勇,累迁建平太守。案,《吴录》:王濬将拔吴,造船于蜀,彦觉之,表请增兵为备,皓不从。彦乃析为铁锁,断江路。及晋师临壤,沿江诸城,望风降附,或见攻拔,彦坚守,攻之不下,晋军退舍礼之。及皓亡始降,武帝拜为金城太守。帝常从容问薛莹孙皓所亡,莹曰:“皓为君,昵近小人,刑罚妄加,大臣大将无所亲信,人人忧恐,各不自安。败凶之衅,由此而作。”帝复问彦答曰:“吴王英俊,宰辅贤明。”帝笑曰:“何为亡?”彦曰:“天禄永终,历数有属,所以为陛下擒,此盖天时,岂人事也!”张华在坐,谓彦曰:“始为名将,积有岁年,蔑尔无闻,窃所惑矣。”彦曰:“陛下知我,而卿不闻。”帝甚嘉之。位至长秋卿,卒于官。

夏四月,遣使送后主于洛阳,举家西迁,以武帝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洛阳。甲午,晋帝使诏慰劳,封为归命侯;给衣服车乘,田三十顷,岁给粟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拜太子为中郎将,诸子为王者,并拜郎中。每朝会,召后主预之,常指殿谓曰:“朕为此殿以待公久矣!”皓曰:“臣于江南亦作此座相待。”案,《三十国春秋》:晋王济尝与武帝棋,时济伸脚在局下,因问皓曰:“闻君生剥人面皮何也?”皓曰:“人臣无礼于其君者,则剥之。”武子大惭,遽缩脚。或侍宴武帝,曰:“闻君善歌,令唱汝歌。”皓应声曰:“昔与汝为邻,今为汝作臣。劝汝一杯酒,愿汝寿千春。”后五年,薨于洛阳,葬河南芒山。滕后自为哀策,文甚酸楚。案,后主年二十二即位,十六年,年三十八为晋所灭,入晋为侯,五年薨,年四十二。子孙相承,三代四帝,起壬寅终于庚子,凡五十九年。七年在武昌,五十二年都建业太初宫。

初,大帝黄武年中,魏军大举,文帝自至广陵,临江。朝廷危惧,乃召术人赵达筮之。达布算曰:“吴衰在庚子,今贼无能为。”帝问庚子远近,曰:“后五十八年。”帝笑曰:“朕忧当身,不及子孙也。”案,《吴志》:达,河南人。少好异,用意精密,知东南有王气,可以避难,遂脱身渡江。治九宫一算之术,究其微旨,是以应机立成,对问若神,计飞蝗,射隐伏,无不中效。谓太史丞公孙滕曰:“吾先人得此术,欲图为帝王师,至予三世,不过太史郎。”滕求其法。达曰:“今已亡。”及太祖即位,令达算在位几年?达曰:“汉高建元十二年,陛下倍之。”帝大喜,后果如其言。常谓知星者曰:“我不出户牖,以知天道。足下昼夜暴露望气,不亦劳乎!”帝每问其法,终不言。及死,闻有书,发棺求之,竟无所得。是时,吴有皇象字休明,〔49〕善书,中国不及。严武子字子卿,〔50〕善围棋,时莫与对。宋寿能占梦,十不失一。曹不兴善画,妙动神明,与太祖画屏风,误落笔点,因以为蝇,帝以生蝇,举手弹之。孤城郑妪能相人,知吉凶。吴范占风气。刘淳明天官太乙。此八人,世谓之八绝也。

皓在位,天纪末,有窥上国之心,使太卜尚广筮并天下,得《同人》之《颐》,对曰:“吉。庚子岁,青盖入洛。”故皓以克平西北为事,不备其亡,时岁实庚子也。永安二年三月,有异童子,年可六七岁,着青衣,来从群儿戏,诸儿畏问之,答曰:“我荧惑星,将有告尔曰:‘三公锄,司马如。’”言讫升天去,渐远,若匹练。自后五年蜀亡,六年晋兴,至是吴为司马如灭之。

案吴大帝即王位,黄武元年壬寅至唐至德元年丙申,合五百三十五年矣。

卷第四校勘记

〔1〕后主讳皓 “皓”,《吴志》本传作“晧”,卢弼《三国志集解》云:“宋本‘晧’作‘皓’。”

〔2〕七年八月景帝崩 陶札云:“《吴志》孙休卒于永安七年七月癸未,推是年八月无癸未,《实录》误。”

〔3〕左军万或 “左军”,《吴志·孙皓传》作“左典军”。陶札云:“《实录》脱‘典’字。”

〔4〕封高密侯 《吴志·妃嫔传》作“封牧高密侯”。陶札云:“《实录》脱‘牧’字。”

〔5〕鲁肃王霸 周钞本批注云:“‘肃’字疑衍。”

〔6〕料出宫女以配无妻者 “料”,《吴志·孙皓传》《通鉴》七八皆作“科”。

〔7〕兴少有名理 “名理”,《吴志·濮阳兴传》作“士名”。

〔8〕五官中郎将弘璆随绍报魏 “弘璆”,《通鉴》七九作“洪璆”。“随绍”二字它本皆空缺,周钞本作“奉书”,徐钞本作“随绍”,似皆为后人据文意增补,唯徐钞本与《吴志·孙皓传》合,今姑从之。

〔9〕丁固右将军诸葛靓守建业 “建业”以上九字,各本皆缺,今据徐钞本及《通鉴》七九补。《吴志·孙皓传》同,唯“守”作“镇”。

〔10〕鱼潜于泉 “泉”,《吴志·王蕃传》注引《吴录》作“渊”,盖许嵩避唐讳改。

〔11〕膝牧 原误作“滕收”,徐钞本、周钞本、《吴志·孙皓传》《妃嫔传》及《通鉴》七九及本卷下文皆作“滕牧”,今据改。

〔12〕留平 原作“刘平”,留平为吴臣留赞子,当姓留。今据《吴志·孙皓传》《王蕃传》《钟离牧传》注引《会稽典录》及《通鉴》七九改。

〔13〕以镇西将军陆凯为大丞相 “大丞相”,《吴志·陆凯传》作“左丞相”。陶札云:“‘大丞相’”乃‘左丞相’之讹。”陶说是,本卷下文亦作“左丞相”。

〔14〕败政滛俗 “滛”原作“傜”。今据徐钞本、甘钞本、周钞本及《吴志·陆凯传》改。

〔15〕荣以尊辅 “荣”原作“策”,今据库本、徐钞本、周钞本及《吴志·陆凯传》改。

〔16〕民无妻者以女妻之 “女”,《吴志·陆凯传》作“妾”,当是。

〔17〕外多寡夫 陶札云:“《吴志·陆凯传》作‘外多鳏夫’,是也。”

〔18〕乃今庶事多旷 陶札云:“《吴志·陆凯传》‘今’作“令’,是也。”

〔19〕外仗顾陆步张 “步”,《吴志·陆凯传》作“朱”。

〔20〕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本”下“民”字原缺,今据甘钞本、徐钞本及《吴志·陆凯传》补。

〔21〕及淮南东平王 “淮南”,《吴志·孙皓传》作“淮阳”。孙皓子未有封淮南王者,当从《吴志》为是。

〔22〕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至是岁左夫人张氏薨 各本自“为”字至“是岁”前皆阙。郦校云,丁固梦松事见本卷下文,不应复出,疑甘钞本出后人臆补。

〔23〕奋字子阳 “子阳”,《吴志·孙奋传》作“子扬”。

〔24〕改封都乡侯 丁奉前已封都亭侯,此当云进封,非改封,《吴志·丁奉传》不误。

〔25〕至是见谗追过斩之 陶札云:“案丁奉未尝见杀,《实录》盖误解《吴志》斩奉导军之文。”

〔26〕举孝廉 据《吴志·韦昭传》,昭未尝举孝廉。

〔27〕迁尚书仆射兼中常侍领左国史 《吴志·韦昭传》作“迁中书仆射,职省,为侍中,常领左国史”。陶札云:“案中书仆射盖吴新置,寻省,许氏以中书仆射之官不经见,遂臆改为尚书仆射。为侍中句绝,许氏误以常字属上句,遂臆改为中常侍。”

〔28〕抗有疾 “抗”原作“拒”,今据甘钞本、徐钞本、周钞本、刘钞本及《吴志·陆抗传》注引《晋阳秋》改正。

〔29〕抗生四子长晏次景次机次云 《吴志·陆抗传》及《通鉴》八○皆云抗五子,为晏、景、玄、机、云。《实录》脱抗子玄。

〔30〕十二月诏分郁林为桂林郡十一月侍中太尉范慎薨 此处文字有误。据《吴志·孙皓传》,诏分郁林为桂林郡在凤皇三年,范慎卒于二年。即使两事在一年,亦不得十二月列于十一月之前。

〔31〕滕脩 “脩”原作“循”,滕脩见《吴志·孙皓传》《吕岱传》注引王隐《交广记》及《晋书》。“循”与“脩”字形相近,易讹耳,今据改。又据《吴志》《通鉴》八○滕脩时官执金吾,《实录》脱。

〔32〕黄<犭苟> 《晋书·五行志》中、《宋书·五行志》三作“黄狗”, <犭苟>、狗同。然《吴志·孙皓传》《通鉴》八○作“黄耈”。

〔33〕客罢各奏其失 《吴志·孙耈传》《通鉴》八○皆作“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

〔34〕戊辰 天纪四年正月己丑朔,无戊辰日。《吴志·孙皓传》系于三月,然三月戊子朔,亦无戊辰。《三国志集解》云戊辰是戊戌,为三月十一日。

〔35〕悌垂涕曰 原作“涕垂悌曰”,今据《吴志·孙皓传》注引《襄阳记》及《通鉴》八一乙正。

〔36〕《吴录》曰 郦校云:“案《吴录》曰以下当是注文,误作大字。”

〔37〕乙未 二月戊午朔,无乙未日。三月戊子朔,乙未为初八日。

〔38〕欲祚之万代 “代”,《吴志·孙皓传》注引《江表传》作“世”,盖许嵩避唐讳改。

〔39〕谓之祯祥 《实录》宋本避高宗讳,遇“构”字注以“今上御名”,又避仁宗讳,遇“祯”字注以“御名”,后之翻宋本常以四小圈或双圈代之。“谓之祯祥”,徐钞本据《吴志·孙皓传》注引《江表传》改作“反谓之祥”。库本误补“祯”为“构”。郦校云:“案所避当是‘祯’字。”郦说是,今据补。

〔40〕天文玄变于上 “玄”,甘钞本、徐钞本及《吴志·孙皓传》注引《江表传》作“县”。

〔41〕三月辛未 三月戊子朔,无辛未。疑“辛未”为“辛丑”之误。

〔42〕壬寅王濬舟师先至石头 “壬寅”,各本皆作“壬申”。《吴志·孙皓传》《晋书·武帝纪》亦误作“壬申”。三月戊子朔,无壬申日。丁国钧《晋书校文》云:“《晋书·王濬传》载濬入石头后上书有‘以十五日至秣陵’语,十五日为壬寅,则‘申’当为‘寅’字之误。”丁说甚是,《通鉴》八一正作“壬寅”,今据改。

〔43〕癸亥 三月无癸亥,四月丁巳朔,癸亥为初七日。下文乙亥亦在四月,为十九日。

〔44〕乃入吴寻二陆学问至遂励志 劳格《晋书校勘记》云:“案此采自《世说》,予以《处传》及《陆机传》核之,知系小说妄传,非事实也。案处没于惠帝元康七年,年六十有二。推其生年,当在吴大帝之赤乌元年。陆机没于惠帝太安二年,年四十三。推其生年,当在吴景帝之永安五年。赤乌与永安相距二十余载,则处弱冠之年,陆机尚未生也。此云‘入吴寻二陆’,未免近诬。又考《陆机传》,年二十而吴灭,退居旧里。是吴未亡之前,机未尝还吴也。或以为处寻二陆,当在吴亡之后,亦非也。考吴亡之岁,处年亦四十三,筮仕已久。据本传,处仕吴为东观左丞、无难督。故王浑之登建邺宫,处有对浑之言。如使吴亡之后,处方厉志好学,则为东观左丞、无难督者,果何人乎?以此推之,知《世说》所云尽属谬妄。《晋书》不加考核,遽采入本传,可谓无识。刘子玄讥其好采小说,诚非过也。又案处碑,世传陆机所撰,亦有‘来吴事余厥弟’之语。此碑系唐刘从谏所重树,窜改旧文,事迹错互,不可尽据以为信。”劳说甚是,此当许氏末审史实,承袭《晋书》之误耳。

〔45〕广陵太守 “广陵”,徐钞本作“广平”,《晋书·周处传》作“广汉”。

〔46〕梁王肜 “肜”,各本皆误作“彤”,今据《晋书》本传及《通鉴》八二改正。

〔47〕三子<王已>靖札皆事东晋也 “札”原误作“礼”,今据《晋书》本传及《通鉴》九二、九三改正。又劳格《晋书校勘记》云:“碑云四子:靖、<王已>、札、硕,传失载,硕名又,以靖为<王已>弟,皆非也。案《法苑珠林·观佛部》云,东晋周<王已>,平西将军处之第二子,是本传以<王已>为长子者误。”

〔48〕吾彦 原作“吴彦”,今据徐钞本及《吴志·孙皓传》注引干宝《晋纪》及《晋书》本传改正。

〔49〕皇象 原作“黄象”,库本、徐钞本及《吴志·赵达传》注引《吴录》皆作“皇象”。皇象为吴善书者,宋王僧虔《能书人名录》云:“吴人皇象能草书。”梁袁昂《书评》亦云:“皇象书如歌声绕梁,琴人舍徽。”当作“皇象”为是,今据改。

〔50〕严武子 《吴志·赵达传》注引《吴录》作“严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