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张子房火烧栈道
这部《韩信挂帅》,是《西汉》的第二部,紧接《张良扶汉》。《张良扶汉》,说的是“始皇遇刺”、“张良纳履”、“鸿门宴”等故事。这部《韩信挂帅》,说的是“张子房火烧栈道”、“韩信弃楚归汉”等热闹情节。
上部书《张良扶汉》,最后一回说到张良送刘邦上南郑,过了孤云山栈道,兵马歇息的时候,张良说明自己要回去为汉王继续办三件大事,并背地说服萧何,必须火烧栈道。这一切都安排好了,张良才跟汉王分手。
您看过第一部,可以接着往下看,没看过的,可以从这部开始,因为书中的故事情节,既有连续性又是相对独立的。
闲言少叙,书接上部。话说刘邦与张良分手之后,带领着十万大军向南郑进发。刘邦心想。自从两路伐秦路过韩国,把张良借到我帐下为谋士以来,真为我出了不少的力气。如今他又回去给我办三件大事,这三件大事要给我办成了,将来跟项羽争天下可就……刘邦想到这儿,就听后面有人喊:“大王啊!可了不得啦!”
“何事惊慌?”
“啊!”刘邦回头一看,可不是么!孤云山上火起来了,这火越着越大,说声。“哎呀!这是栈道着火了。”
“大王啊,这下子咱们全完了,就这么一条要命的道,咱们东归没有希望了!”
说罢,众人大哭,为什么呢?大家都是由栈道上走过来的,这三百里栈道是用木头修的,这一烧,得哪年能修好哇?完了,父母、妻子,这辈子再也不能见面了,能不哭吗?有的哭着哭着骂上了。 “这栈道怎么会着火呢?这一定是张良放的火,这是边走边烧啊,不然,怎么越着越大呢?张良呀张良,你可太狠了。你这一烧栈道使多少人骨肉不得团圆呀!张良啊,你可损透啦!”
众将一骂,刘邦也跟着骂上了,萧何在旁边乐了:“哈哈哈哈哈哈……”
“萧何,你笑什么?”
“大王,我笑张良看的真到哇。”
“怎么看的真到哇?”
“张良事先就料到您会骂他的。果然不出所料。大王您别骂了,张良烧栈道跟我打招呼了。”
“什么时候跟你打的招呼?”
“他临走时不是说,跟我有几句话说么,我们两人就到山下没人的地方,他跟我说了,他说他往回走时得把栈道烧掉。我一听就急了,他说这栈道留不得,留着,对汉家有三害,烧了它,对汉家有三利。张良说得对呀!这栈道是得烧。第一,咱们到南郑以后,宜聚不宜散;第二,使霸王无西顾之忧;第三,三秦不为严备。不然,要留着这个栈道,我们这十万人都是山东之人,到了南郑一旦水土不服,今天走仨,明天走俩,天长日久就散了,这是一。再者说,项羽也不放心我们哪!有这条道奸细可以往来,知道我们养兵练将了,也许会进兵来打我们,来个先发制人。这是第二个对我们不利。再就是三秦注意我们,关津隘口必派重兵把守,这是第三个对我们不利。我一听,对!那你就烧吧。他说大王要是骂他的时候,让我劝劝您。”
“嗯!就这一条要命的道,烧了之后,将来我们怎么进兵呢,你没问问他吗?”
“我问了。”
“他怎么说的?”
“他说,烧了栈道,有旁路可通。我说那你就烧吧!”
“他说有旁路可通,由打哪儿走?”
“这我倒忘了问了。”
“实在是荒唐!这么要紧的事情,怎么能不问问呢?再者说,他说烧栈道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讲?”
“当时可不能讲。”
“为什么?”
“当时跟您一讲,您一定不能叫烧,也容易使众人的心思紊乱。要是栈道烧不成,对汉家是很不利的,故此未向大王言明。”
“唉!如今栈道也烧了,你也没问清那旁的路是打哪儿走,将来养足了锐气,可打哪儿发兵啊!”
“这点大王可放宽心,您还不相信张良吗,将来发兵自有办法。”
“这多么闷人哪!”
刘邦这时也无可奈何,只有到南郑去,以后再说吧。刘邦等众人上南郑暂且不提。
再说张良带着八个差人往回走。这八个差人是张良由韩国出来时带来的。从咸阳出来时,每个差人一匹马,每匹马背上都驮着两个大包袱,分量很重,因此差人们一路上都是牵着马走的。最难走的路就是这孤云山栈道,刚过来接着又往回返,真是人困马乏。差人们边走边唉声叹气;“唉!这道儿是真难走哇!”
张良见差人们走的有点太累了,才说: “咱们歇息歇息吧。”
“那可太好了!”
“你们把包袱由马背上卸下来,让牲口也歇息一下。”
“是!”
差人们照办了,然后席地而坐。
坐下之后,张良和这八个差人说:“你们跟我由韩国出来以后,看我所做的事情,是向着楚家呢?还是向着汉家呢?”
众差人相视而笑,心说:丞相这是何意呢?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还用我们说么!所以都笑而不答。张良问,“怎么谁也不说话呢?请说吧,说错了也不要紧哪。”
这八个差人可不是一般的差人。有这么句话:与虎同眠焉有善兽,与凤同飞必出俊鸟。这八个差人由韩国出来,侍候张良能是糊涂傻子吗?其中有一个就说了;“丞相,自从您跟随汉王以来,处处给汉王出谋划策。伐秦时,是您出的计策才取下武关、兰关。秦国三世皇帝归降以后,项羽大兵进关后,设鸿门宴要害汉王,您保驾前往,使汉王安然无恙。之后,您又同老王爷项伯,都尉陈平定计救汉王上南郑。这些不都说明你向着汉家吗?哪有一点儿是向着楚家呢?所以,我说您是向着汉家,您看我说的对吗?”
张良摇了摇头。众人见张良摇头,心说。这是表示说的不对呀l难道是为楚家吗?众人都有点不理解。张良笑了:“你们都以为我为汉家是不是?”
“是的。”
“不然,我是既不为汉家,也不为楚家。”
众人一愣。“丞相,您既不为楚,又不为汉,为什么问我们,您做的事情是向着楚家,还是向着汉家呢?我们更糊涂了,那您到底是为谁呢?”
“我一说你们就明白了。你们都没有看到,其实我谁家也不向着,我是为使天下太平,百姓免遭屠戮。你们想,当初两路伐秦时,楚怀王给刘邦、项羽两人订的约,谁先进关谁为君,谁后进关谁为臣,这是天下所共闻的事。刘邦先进的关,按怀王之约,应当为关中之主。可是刘邦才有十几万人,项羽有七十几万人,他能甘心吗?两下一争一斗,必使三军遭杀戮之祸,百姓又蹈涂炭之灾。所以我从中周旋,就是为了避免他们两家打仗。如今汉王带兵也上南郑去了,今后也就打不起来了,从此天下太平。你们明白了吧?”
这些差人,听张良这么一说,有的好象明白了,有的还在笑。张良问。“你们还笑什么?一定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吧?不明白就说出来吧。”
“我们笑的是,您的话我们还不明白,你说汉王也上南郑了,今后就打不起来了,从此天下太平,能太平得了吗?”
“怎么太平不了呢?”
“我看不但太平不了,可能仗打得会更大。”
“怎见得?”
“您跟汉王分手时,答应回去给汉王办三件大事;一,让霸王迁都;二,访一个兴刘灭楚的大元帅,三,说服天下诸侯,叫他们弃楚归汉。又让汉王到南郑以后要养兵练将。丞相,这不都是为了将来打仗吗?怎么太平得了呢?”
“难怪你们有这样的想法,其实我那样说,是为了安抚汉王的心,不然,他们怎么能安心上南郑去呢。现在就叫你们明白明白,你们知道这些包袱里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吗?”张良说着一指这十六个大包袱。
“丞相,这包袱里一定是从秦国府库中得来的宝物。”
张良摇了摇头说。“打开两个看看,你们一看就明白了。”
差人们打开了两个包袱一看,都傻眼啦,原来是硫磺盐硝,是放火之物。忙问·“丞相,带这些东西何用?”
“放火呀。”
“放火?”
“对,这十六个包袱里都是放火之物,回头咱们往回走时,走一处烧一处,把这三百里长的栈道都烧掉。栈道没有了,无路可通了,刘邦、项羽谁想打谁,也办不到了,是不是?”
“哦!”差人们这才明白,丞相真高明……
张良说: “你们明白了就好。都歇过乏来了吧?”
“歇过乏来了。”
“把包袱还驮在马背上,咱们边走边烧。”
“是!”
张良领着这八个差人,随走随烧,把这孤云山变成了火焰山,三百里长的古栈道,就化成了灰烬。
栈道烧了,十六个大包袱也没了,这八个差人骑上马随张良回到大散关。这时候大散关还没有人把守呢。因为这儿归上秦管,章邯还没派兵来呢。张良跟八个差人说; “你们看,这里的景色好不好?”
“不错。”
“咱们游历一番如何?”
“好哇。”
张良领着这八个差人在大散关以里,三秦的地方游历了四十天。在这些日子里,表面上是游山玩水,实际上是察看各处的地形,每天白天看晚上画。
这一天,走到安平关,安平关离咸阳九十里,张良一进关,就见迎面来了几个人,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绳子,一见张良就喊:“马上坐的是张良吧?下来吧。来,把他绑上。”
张良一愣。“你们……”
“愣什么,下来吧,准知道你打这儿回来,告诉你吧,在这儿等你半个多月了。”
“你们是哪儿的?”
“哪儿的,军师府的,老亚父范增派来的,你竟敢擅自放走汉王,痛快点,下马来服绑吧。”
“慢着,你们是军师府的?”
“对。”
“是范增亲自派你们来的吗?”
“不是范增亲自派来的,敢拿你吗?在这儿等你半个月了,痛快点吧,还叫我们费事儿是怎么着。”
“先别忙,我算算。”
“你算什么?”
“算算日子。”张良一算不对劲,范增由打咸阳动身去彭城,给楚怀王上尊号。他走后十天,汉王开始出发上南郑,到现在多说有五十天,加上范增走后的十天,是六十天。等我半个月了,去掉十五天还剩四十五天。四十五天的时间范增都到不了彭城,能回到咸阳吗?想到这儿张良笑了:“哈哈……”
“您笑什么?”
“你们说实话,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从时间上算,四十五天范增都到不了彭城,能在四十五天内回到咸阳吗?”
这几个差人一听,也都乐了;“张先生,真有您的,我们是吓唬吓唬您,没想到您真沉得住气,叫您这么一算就给算出来了。跟您说实话吧,我们是王府的,奉老王爷项伯的旨意来接您的,我们才到这儿三天就把您接着了。”
“你们既然是王府来的,奉了老王爷之命来接我,为什么要说是军师府的呢?”
张良把脸往下一沉,显出很生气的样子。
“张先生,您别生气,是这么回事,您不是送汉王去了么,因为前些日子传到咸阳一个消息,说刘邦上南郑,过孤云山栈道时,因不戒于火,把栈道给烧啦,都说刘邦这回可完了,他这辈子也甭想回来了。老王爷项伯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他可就着急啦,他倒不是为刘邦回不来了着急,您不是送刘邦去了么,怕的是把您也隔在孤云山那边回不来了,再也见不到面了。这天正好陈平都尉到王府来,见老王爷唉声叹气,一问才知是为您担心,他说: ‘老王爷,您甭担心,张良准回来,您可以派人到安平关去等着,要接不着他,您拿我是问。’老王爷听陈平这么一说,才派我们来接您,真不出陈平所料,到这儿就把您接着了,老王爷要见到您,说不定怎么高兴呢。咱们上马走吧。”
“先别忙,你们话还没说清楚呢,既然是王府派来的,为什么说是军师府的,还要拿绳子绑我?”
“是呀,您别生气,这不是没真绑您吗?它是这么回子事儿,原来是陈平出的主意,他说您在王府曾吓唬过他,把他吓了一身汗。他叫我们也跟您开个玩笑,也吓唬您一下子。我们说。 ‘那可使不得,他要怪罪下来,我们可吃罪不起呀。’他说不能,说您是韩国的丞相,宰相肚里能撑船,绝不能怪罪你们,回来以后我有赏,所以我们才斗胆和您开了个玩笑。”
张良听到这儿,又是高兴,又是生气。高兴的是,烧了栈道的目的之一是为麻痹楚家,使楚家认为刘邦回不来了。楚家就是这样认为的,是不戒于火,而不是有意把栈道烧了。我就是要他们有逮种想法,已经达到目的了。生气是生陈平的气,常言道:勤有功,戏无益。平常开玩笑都是不应当的,何况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真是更不应当了。想到这,张良跟项伯派来的差人说。 “我不怪罪你们,你们先回咸阳去吧。我打这儿回韩国去了。”
“怎么您不回咸阳?”
“是的,因为我去送汉王,是借着回韩国替霸王去封王,偷着去送汉王一程的。我要回到咸阳,一旦霸王知道了,那还了得,因此我不能回咸阳。”
“张先生,您无论如何得跟我们先回咸阳,哪怕见了老王爷您再走呢,不然,要不把您接回去,我们可吃罪不起呀!俗话说,大人不把小人怪,我们这儿给您跪下了。”
说到这儿,几个差人跪在张良的面前苦苦哀求。张良原来本想回咸阳去看看,看看诸侯回国的情况,所以他想了一下才说:“你们都起来。”
“您答应跟我们回咸阳啦?”
“回咸阳可以,可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请讲。”
“就这么公开回咸阳可不成,前边我说过了,我是借着霸王的旨意回韩国的,是替霸王去封韩王偷着去送汉王的,我要公开回咸阳,叫霸王知道我没回韩国,是去送汉王去了,我也吃罪不起呀。要让我跟你们回咸阳,我得天黑进城,不然我是不回去的。”
“张先生,只要您跟我们回咸阳,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听您的。”
“那好吧。”
张良跟自己带来的差人说。 “你们先回韩国去吧,我到咸阳看看就回韩国。”
“是!”
这八个差人由安平关动身,奔兰关、武关就走了。张良一个人跟迎接他的差人回了咸阳。傍晚时来到咸阳城外,张良说。 “你们先进城,到王府以后,除了老王爷,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把王府的后门打开,我在要关城的时候进城,你们在后门等我。”
“是。”
差人们进城到王府,早有门官到书房报告,“启禀老王爷,接张先生的差人回来了,求见。"
“叫他们进来。”
“是。”门官传话: “王爷书房召见。”
差人们走进书房,“禀老王爷,小人奉谕去安平关接张良,已经把张先生接回。”
项伯一听把张良接回来了,很高兴。心说:不怪陈平说,派人到安平关去准能接回来,问道:“张良呢?”
“还在城外头哪。”
“怎么不进城呢?”
“他说,得等关城的时候进城。”
“这是为什么?”
“为了不让人知道,还叫把王府的后门先打开,他由后门进王府。”
“噢,快把后门打开吧。”
“是!"
差人到后花园,把后门打开一看,张良在门外站着呢,忙说:“张先生,您等半天了吧?”
“不,我也是刚到。”
“请进,老王爷正等着您哪。”
张良走进王府,来到书房见了项伯说,“老哥哥,叫您盼望了。”
“快坐下,子房啊,你去送汉王这么多日子没回来,可把我急坏了。听说汉王过孤云山栈道时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我想这下子完了,你回不来了。多亏陈平,他说你一定能回来,叫我派人到安平关去接你,说准能接着,我这才派人去接你。你怎么去了这么多日子呢?可把我急坏了。”
“老哥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其实,我并没有送汉王多远,只送到大散关我就不送了。我跟汉王分别以后,看三秦的地方很好,我想天下也太平了,就在三秦各地游览了一番,故此回来的迟了一些。”
“你回来了就好,我真担心见不到你了。唉,栈道烧了,刘邦永远也回不来了。”
“老哥哥,我在三秦游历时也听说了,刘邦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这也许是天意吧。”
“唉,子房啊,你回来就回来呗,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由前门而入,而进后门呢?”
“老哥哥,您知道我是假借回韩国去送汉王的,哪能明着回来呢,所以我是等到要关城了才进城的。我所以要进后门,那是因为我不愿再见到陈平。”
“为什么?”
“因为他跟我开了一个不应开的玩笑,这要叫霸王知道了,那还了得么!”
接着张良就把陈平怎么叫差人在安平关假冒范增派去的人,要绑自己的事说了一遍。项伯一听说· “这可是陈平的不对,我得说说他。”
张良说。 “您也别说他,今后我永远不见他了,为避免和他碰上,我才进的后门。”
哥俩说了会儿话,吃罢饭,张良就在书房歇息了。
话说次日,张良起床,梳洗完毕,问差人:“老王爷在哪?”
“上朝了。”
“嗽,你们把后门打开,我去到街上走走。”
“是。”
差人把后门打开,张良由后门出来,在街上散步,想顺便打听打听各路诸侯回国的情况。正走着,见前边有两个老者,看年纪,一个七十多岁,一个八十多岁,须发皆白。这七十多岁的,拄着棍子,牙都没了,耳朵还有点沉。就听这八十多岁的,跟七十多岁的说。 “兄弟呀。”
“啊——”
“我呀,八十多岁了,这回可开了眼界啦!"
“开了什么眼界啦?”
“兄弟,你见过有把道喜的给杀了的吗?”
“唉!这事可真新鲜,谁把道喜的给杀啦?”
张良听这两位老者一问一答,很有意思。心想,怎么把道喜的给杀了,我可得听听。他跟在这俩老者身后听着。这八十多岁的又说: “谁把道喜的给杀了?还能有谁,就是那爱杀人的霸王呗,是他把道喜的给杀了。”
“啊!我说……你……你别提霸王好不好哇,我一听这‘霸王’二字,我这腿就哆嗦。霸王不讲理、爱杀人。那秦国的三世皇帝——子婴,已经在西路伐秦大元帅刘邦的马前归降了,这不就完了么。可是霸王还叫子婴在再归降一回,说归降西路元帅不算,得归降他这东路元帅才行。自古以来,也没听说有归降两回的呀。再说呢,杀降诛俘与理不合呀。那霸王,在子婴二次归降的时候,楞把子婴给杀了,百姓们这个骂呀。这一骂不要紧,霸王一声令下,杀了八千老百姓于咸阳。那天我在门前站着,家里人把我拉进门去把门关上了,要不,我也被杀了,你可别……别提霸王了。”
“好,你要这么说,我就不提他了。”
张良一听,霸王把道喜的给杀了,心说,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要是真的,可就更不得人心了,更显得刘邦仁爱了,这到底是把哪个道喜的给杀了呢?这时,就听这七十多岁的老者又问道: “老哥哥,真格的,霸王真把那个道喜的给杀了?”
“你不是不让提霸王吗?”
“唉,小点声我明白明白。”
张良也觉得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者可笑,他怕提霸王还要打听。小点声,小点声能听得见吗?我也想明白明白。他紧走几步来在两位老者的身背后,就听八十多岁的说。 “把哪个道喜的给杀啦?他把韩王给杀了!”
张良一听就是一惊,怎么?我们韩王被杀了,为什么呢?就听七十多岁老者问。 “要这么说,韩王是给道喜,可为什么给杀了呢?”
“为什么呀,大概是为张良吧,我听说,韩王是来朝贺霸王来了,霸王说:‘你那个丞相张良,为什么去保刘邦不来保我,看来,你韩国对我没有忠心,绑出去杀了!,就这么把韩王给杀了……”
“哎呀!”
张良听到这,“哎呀”一声,上前伸双手把两个老者的手脖子抓住了, “你们说什么?”
两个老者吓的直哆嗦,忙说,“没没……没说什……什么。”
“我都听见了,真的霸王把韩王杀了吗?”
“真……真的。”
“哎!”张良一松手,俩老头扑通都坐在地上了。张良转身就往回跑。俩老头爬起来,吓得目瞪口呆。 “快快……咱们快走吧!”
这俩老者上哪儿去,说书的就不管他们了。
再说张良,他跑回王府,进书房一头倒在床上是放声大哭。为什么这么哭?张良想;我把韩国立起来是多么不容易呀,要兵没兵,要粮没粮,就凭这张嘴去说,好容易把韩国立起来了,伐秦的时候韩国没有出兵,自己跟着西路的刘邦去破秦,也是为韩国立功,为将来韩国立国有理。没想到为了汉王的事,未能及时返回韩国,发生了韩王被杀的事,怎能不痛心呢。所以张良放声大哭。差人见张良哭得死去活来,不知是怎么回子事,忙问,“张先生,您这是怎么啦?”
张良连头都不抬,还是打着滚的哭。差人以为张良有什么病了,又问道。 “张先生,您是哪不舒服吗?”
张良仍不搭腔。这时外面有人问。“这是谁这么哭呢?”
差人一听是老王爷项伯的声音,赶忙出来禀报说:“老王爷,您快来看看吧,是张先生哭呢。”
“为什么哭呢?”
“我们也不知道,今天早晨您上朝啦,张先生说到街上走走,我们把后门打开,他出去时间不长,回来一头倒在床上就哭,我们以为他有什么病了,怎么问也不说话,您问问吧。”
项伯进书房,见张良还打着滚地哭呢,忙问,“子房啊,你先别哭,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呀。”
张良听是项伯的声音,才抬起头来说, “老哥哥,您可对不起我呀!”
“你先别哭,说说,哥哥我哪点对不起你了?”
“老哥哥,我们韩王被霸王杀了,您怎么还瞒着我呢?”
“这是谁告诉你的?”
“谁也没有告诉我,是我在街市之上听两个老者说的,这么大的事您可不该瞒着我呀,真……”
张良说到这儿哭得更厉害了。
“唉,子房啊,哥哥念你远路风尘才回来,一身的心火,我想过个三天五日的,再慢慢地跟你说,我是怕你急坏了,所以嘱咐府中人,先不要告诉你。既然知道了,也不必瞒着你了。是有这么回事儿。这是因为霸王杀别人,错杀了韩王……”
张良只是哭,也没有细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事情还是由张良火烧栈道引起的。栈道烧了之后,消息传到咸阳,上自霸王和满朝文武,下至全城的百姓,都认为刘邦上南郑,过孤云山栈道时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就这么一条道,又非常难修,哪年能修齐呀,刘邦一辈子也回不来了,霸王也无西顾之忧了,认为这是天意,是该着……唯独有一个人,对烧栈道有不同的见解。谁呀?就是朝中的执戟郎韩信。
韩信在盱眙投军,项梁以貌取人,未能重用他,在军中当个执戟郎。在定陶战役时,他曾施展过才能,可惜项梁不但没有采纳,反而把韩信用乱棒打出帐外,这一来不要紧,当天夜里秦兵劫营,项梁就死在乱军之中了。可韩信还是在军中埋没着。灭秦以后分封天下诸侯时,范增也曾把韩信列在加封的折本上,要霸王封以显官。结果霸王未封韩信.叫他仍旧当执戟郎。范增给楚怀王去上尊号,临走时嘱咐霸王三件事要注意,其中一件就是,对韩信重用,不用当杀之,也没有引起霸王的重视。张良烧了栈道,消息传到咸阳,满朝文武都认为刘邦不戒于火烧的,唯独韩信有他不同的见解。
这天,散朝之后,韩信回到自己的住处,反复地想这件事,他想:就这么一条要紧的栈道,刘邦能不戒于火把它烧了吗?怎么大家都这样认为呢?如果真是刘邦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那么这火是由哪儿着的呢?栈道三百里长,一天是过不去的,最快也得走三天才能过去,每天要吃三顿饭,三天得举九次火,是哪一次没有注意把栈道烧了呢?再说,十万大军过栈道得拉开距离呀,埋锅造饭时是同时进行,如果这火是前边的军队没注意把栈道烧了,那么全军都得退回来,因为他们过不去了。如果这火是在当中间的军队烧的,那么军队只能过去一半,另一半也得退回来呀!如今一个人也没有回来,就是说火是由最后的一个人过去之后着的,不然,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回来呢?这不是有意放的火么!这火有两种可能,一是军队过栈道时,最后的部分随走随烧。再不然,就是军队都过去了,另有人往回走随走随烧,把栈道给烧绝了。栈道是有意烧的,这是无疑的了。烧栈道的目的,当然为麻痹霸王,使霸王不疑其东归,三秦不为严备,以便将来收用巴蜀两郡之民,再取关中之地。这一点,怎么谁也没去想它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得说话。兵书上说得好,你看出来的一件事,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这不算高明。而你看出来的一件事,是谁也没看出来的,这才是最高明的呢。韩信又想:上次定陶之战,我看出来敌人用的是骄兵之计,能而示之不能,以造成我们的骄傲,因而取胜。项梁不听我言,以致兵败身亡。
今天汉家烧栈道,其目的就是让霸王无西顾之忧,三秦不为严备,然后夺取关中之地。此事关系到霸王社稷的存亡,可就不是一个战役的胜负了,我何不奏上一本,展展我的才干。我想有定陶败北的教训,霸王不会不想前车之鉴,如蒙采纳,我也就一步登天,不再当这份执戟郎了……想到这儿,天也黑了,韩信点上灯,拿过一张纸来,提笔就写,滔滔不绝,八百余言的《治安策》一挥而就。写罢之后,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自己也很满意,心想:呈上去,霸王一看准能……
想着想着,韩信又把写好的《治安策》,团了团扔在地下,自己叹了一口气。唉,自己是个执戟郎,没有递折本的资格呀,算了吧。他往床上一躺想睡觉,可是睡不着。他又起来了,把《治安策》拣起来放在桌上,用手把它抹平了,看了又看。一想,有了。我没有资格递折本,何不求一个有资格的人给递上去呢。我去求见老王爷项伯去,他正管。对,明天去求他。
次日,韩信在散朝后,回家吃罢了早饭,拿着头天写的底稿来到王府门前,向门官一拱手。 “门官老爷,我是朝中的执戟郎韩信,求见老王爷,有国事相商,望求通禀。”
门官上下一打量韩信,心说。执戟郎办什么国事呢?觉得好笑。有心不给通禀,可又一想,要真有国事相商呢,别不给通禀,见不见是老王爷的事,这位也许有来头……想到这,说声:“候着。”
“是!”
门官来到书房, “禀老王爷。”
“什么事?”
“朝中执戟郎韩信求见,他说有国事相商。”“啊!”项伯一听也觉得新鲜,执戟郎办什么国事。我见不见他呢?一想:既然有国事相商,别不见他。范增曾经说过,韩信有奇才,我倒要看看他有何奇才?想到这,说声,“叫他书房来见。”
“是!”
“门官答应一声来到府门外:“王爷有谕,到书房进见,跟我来。”
“是。”韩信随门官来到书房见项伯施礼, “老王爷在上,臣韩信有礼。”
“韩信平身,你有什么国事要跟我相商啊?”
“禀老王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臣我写了一个《治安策》,关系到国家的存亡,我又没有资格递折本,求老王爷过目。如果老王爷认为这《治安策》对国家有益,望老王爷替臣呈上。”
“呈上来。”
内侍由韩信手中接过《治安策》奉上。项伯一看这《治安策》,滔滔不断八百余言,一边看着一边点头。心说:怪不得范增说韩信有奇才,从这《治安策》上足可以看出。问声s “韩信哪,这是你写的吗?”
“是臣写的。”
“我看很好,可惜都弄折了,怎么往上递呢l你把它再誊写一下,明天早朝我替你递上去。”
韩信一听非常高兴,忙答道。“是,是。”
项伯吩咐内侍:“把韩信领到外书房,给他预备点心……”
“是!”
韩信随内侍走后,项伯一看这底稿没有拿去,没底稿怎么誊呢?又一想;反正是他自己写的,叫他随便写去吧,所以也就没叫内侍把底稿给韩信送去,拿起来又仔细地看,边看边说好。这《治安策》是这么写的:
“臣闻,治天下之道。贵审天下之势;贵识天下之
机。势者,察虚实、明强弱、知利害、详得失,然后天
下可得而理也。不然,则虽强盛一时,不过恃其勇力,
终必败亡,未足以语其势也。机者,辨兴亡、定治乱、
穷几微、明隐伏,然后天下可得而图也。不然,则草莽
倥偬,苟简得国,终难久安,未足以会其机也。”
项伯看了这一段,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心说。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对呀!看韩信的相貌完啦,长得瘦小枯干,可是他真有学问。
项伯反复琢磨这一段,觉得立意深远,它说明治理天下全凭勇力是不行的。说出了注意哪些事,才能使国家强盛,忽略了哪些事,国家就会败亡。要治理天下,就必须把“势”字里边包括的虚、实、强、弱、利、害、得、失,几个方面,很好地去审察、去研究。只有这样做,才能得天下,才能去治理天下。否则,就是仗着勇力得了天下,也还是会丢掉的。
只做到这一点还不够,还得研究一个“机”字,“机”又包括兴、亡、治、乱、几微、隐伏,几个方面,都得一一认识到,然后采取正确的对策。不然是不能达到长治久安的。真是确论,很有道理。项伯接着往下看。
“今陛下虽霸关中,人心未服,根本未立。民畏其
强而已,惧其威而已,格其面而已。然,强可弱也;威
可抑也;面非心也。三者,乃陛下之所恃,一旦馁而不
振,天下不可一朝居也,欲望长治,岂可得乎?此臣之
所以寒心而为陛下忧也。”
如果说前一段是属于理论的论述,那么这一段就是写实刘邦先进的关,有约在先,当然,刘邦应为关中之主,结果你自封为西楚霸王,而把刘邦左迁到南郑,关中叫你霸过来了。关中是霸过来了,可是人心未服,根本未立。该做的事,你没有做;不该做的事,你倒做了不少。老百姓是畏你之强,惧你之威,不敢见你的面,总而言之是怕你,不是服你。当面怕,背后必骂。你所仗势的也就是“强”和“威"二字,可是强与威是可以转化的,强可弱也,威可抑也,面非心也。一旦转化了,恐怕你这天下连一个早晨都保存不住,还打算长治久安吗?我真因此为你担忧哇!
项伯一琢磨,这一段说得也很有理。往下再看。
“且刘邦昔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关中,发政
施仁,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约法三章,收束人
心,秦民悦服,恨不得为关中主也。陛下入关,不闻善
政而唯见杀戮,听谗邪之言,蹈赢秦之弊,杀子婴、掘
骊山、烧阿房,大失民望,盖不知势之可立,机之可
察,而弊端恶孽隐伏于天下而未动耳。使刘邦一倡,诸
侯从风,不期强而自强,不期胜而自胜,陛下之所恃
者,皆为刘邦得之矣。”
这一段是摆事实,讲道理,用事实来说明谁是谁非,以及发展趋势。刘邦昔居山东时,就是他在沛县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是贪酒好色的这么一个人。这样的人,为什么秦民对他又喜悦,又佩服,恨他怎么没有做关中之主呢?因为,刘邦做了几件好事,发政施仁。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而且约法三章,实行法制,所以秦民才拥护他,他收去了人心。刘邦在审势、识机方面做得对,是深得治天下之道的。而你就不然了,进关以后,不闻善政,而唯见杀戮。没见你办什么好事,你竟杀人啦。听谗邪之言,蹈赢秦之弊。出坏主意的你听,秦国做得最不得人心的事情,你又重做了一遍。举例说吧,杀子婴,人家在刘邦马前已经归降了,你又叫人家在你马前归降一次。这还不算,你还把人家杀了,杀降诛俘与理不合呀。为此又屠杀了八千多无辜的百姓,这是一。其次是,掘骊山,把秦始皇的坟给挖了。刨坟掘墓是你应当做的吗?再其次是火烧阿房宫,成物不可损坏呀,三百余里那么大的一座阿房宫,叫你一把火整烧了一百天。杀人、放火、刨坟掘墓,你全干了,这些都大失民望啊。你应知道“势之可立,机之可察”,应该做的你没做,而这些弊端恶孽倒先隐伏于天下了。假使刘邦把你做的这些弊端恶孽给你揭露出来,会是什么情况呢?天下诸侯就会都倒向他那边去了,那时刘邦不期强而自强,不期胜而自胜,你所仗恃的东西,就都叫刘邦得去了,这是多么危险哪l怎见得刘邦有这种打算呢?下面写道,
“就如近日,烧绝栈道,使陛下不疑其东归,三秦
不为严备,然后收用巴蜀两郡之民,复取关中之地。
此,正审天下之势,识天下之机,刘邦先得我心之同,
而陛下茫然莫知也。左右将士,唯知用武而承顺风旨,
陛下唯知独胜,而以为天下无敌。然,不知败亡之机
已萌于不测之中。此臣不顾众人之诮己而敢为陛下言
之也。”
这段点到了正题:烧栈道的目的是麻痹你,使你不怀疑他还能回来和你争天下,因而三秦也不加防备了。那时刘邦将收用巴蜀两郡之民,复取关中之地,这就是审天下之势,识天下之机。刘邦的想法跟我相同,而你确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不但你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就连你的左右将士,你的满朝文武,也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只是会扯顺风旗,你说东就东,你说西就西,谁为你考虑这些呢。而你又骄傲自满,以为天下无敌,你还不知道你的败亡之机,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已发现萌芽了。我看到了这一点,我也不怕别人讥诮我,你一个小小的执戟郎,还要多说少道的,我不考虑这些。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l我看到了我就提出来。不仅是提出来就完了,我还有办法来扭转这个局面。什么办法呢?下面就是:
“唯今之计,莫若益兵严备,巡哨边关;收回章邯
等三人别用,另选智勇之士阻塞关隘,更取刘邦家属,
拘于辇毂之下;昭布仁义;整饰兵马,训练行伍,内求
贤相,外访元戎,制服诸侯,遵行周政。如此,则刘邦
不敢东向,而社稷有磐石之固矣。臣诚惶诚恐,顿首稽
首谨言。”
项伯看了一遍又一遍,连连点头称善,真好。这篇《治安策》,不但据理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还提出了解决的办法,以扭转过去的不利形势。这办法既有力又全面。
第一、益兵严备巡哨边关。栈道烧了,要派人去巡哨边关,要彻底检查,除了栈道以外,是否还有旁路可通,要严备不能松懈。
第二、收回章邯等三人别用,另选智勇之士阻塞关隘,章邯、董翳、司马欣这仨人是不得人心的,因为这三个人是秦国的三个元帅,带秦兵二十万降了项羽,结果这二十万人在新安叫项羽全给杀了,这三人是用二十万秦兵的鲜血换来的三秦王,因此不能用这仨人,得另选智勇之士去镇守三秦。选谁去好呢?这里韩信大有自荐之意,如果派他去镇守三秦,刘邦这辈子就甭想回来了。
第三、取刘邦家属,拘于辇毂之下;就是把刘邦的家属接到咸阳来,放在眼皮底下做人质,刘邦要敢取三秦就杀他的全家。
第四、昭布仁义,做些得人心的事。
第五、整饰兵马、训练行伍,就是把兵练得强强的,有备无患。
第六、内求贤相。要选一个贤达的人做丞相以治内。那范增不是丞相吗?为什么还要选呢?在韩信看来,范增不够贤达,得换一个贤达的人为相。
第七、外访元戎,对外应有个元帅。别什么事都是你霸王出头。这里韩信也有自荐之意。
第八、制服诸侯,遵行周政。把诸侯制服,再遵行周国那些好的政治。
采取这些措施以后,刘邦啊,叫他来他也不敢来了,社稷才能有如磐石一般的牢固。
“好!好!”
项伯赞不绝口;看来,人不可貌相,不怪范增说韩信有奇才,今果然也!这《治安策》我得给他递上去。这时,内侍引韩信来见,韩信叩头。 “禀老王爷,臣已将折本写完。”
“呈上来。”
内侍把折本递到书案上,项伯拿起来和底稿一对,见笔体一样,并一字不差,足见稿子是韩信拟的了。也说明韩信奇聪明,这就是过目成诵。看罢说道:“韩信哪,这本章明天早朝我就给你递上去。”
“多谢老王爷。”
韩信转身刚要走,项伯一看韩信这身穿着很不整齐,吩咐道,“内侍,取一百两银子给韩信,叫他换换季吧l”
内侍取来一百两银子给韩信,韩信收下银子说。 “谢老王爷的赏赐!”
“不用谢了,回去吧,明日早朝在午门外候旨。”
“遵旨。”
韩信很高兴地告辞回家,次日早早地起来了,梳洗完毕,来到午门外等侯宣召,不提。
单说项伯次日上殿很早,一上殿就把韩信的《治安策》放在龙书案上了,还有其他人上的本章,顺次都压在上面。
霸王由后官出来,升座大殿,满朝文武山呼已毕,霸王看折本,看来看去就看到韩信的这个本章了。一看《治安策》上有执戟郎字样,心说。执戟郎递什么折本?问道,“这是谁递的?”
项伯忙出班启奏。 “大王,此乃为臣替执戟郎韩信递上的。”
“执戟郎韩信是谁?”
霸王不知道韩信是谁,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出班。又问:’ “韩信现在哪里?”
“在午门外候旨。”
“宣他上殿。”
值殿官站在殿角上喊了一声,“大王有旨,宣韩信上殿哪!”
“领旨!”
韩信平日上殿是不用宣召的,因为他是执戟郎,每逢设朝前必先到殿上站班。今日就不同了,今日是奏旨,听宣上殿。韩信进午门上丹墀,来到金殿之上,跪倒叩头。“臣韩信参见大王。”
这金殿之上有韩信站立的地方,可没有他跪着的地方,因为这儿是有品级的地方,哪一级跪哪儿是一定的,韩信不够级,往哪儿跪?要跪在丹墀下面可以,可是说话又听不见了,所以随便跪,就是跪在一品应跪的地方也不怪罪他。韩信跪倒叩头,霸王见韩信低着头,没看清相貌,说声:“抬起头来。”
“臣有罪,不敢抬头。”
“恕你无罪。”
“谢大王!”
韩信头稍微抬起,跟霸王一对脸,赶紧把眼皮一耷拉,眼观鼻尖。霸王一看是他呀!常见,就是不知道他叫韩信,因为韩信长得相貌出奇,所以霸王有印象,问道。 “这本章是你写的吗?”
“正是臣写的。”
霸王这才打开看,韩信偷眼看项羽,心说:你看完了,就乐啦。可万没想到,霸王看着看着,眼眉立起来了,接着鼻子里发出“嗯嗯……”的怒声。韩信一看,心说:这是怎么了?只见霸王没等把折本看完,三把两把就把折本撕碎扔在了地上,一拍桌案。“小小执戟郎,竟敢辱骂寡人,这还了得!来呀,把他推出午门,斩了!”
这才引出项羽要怒斩韩信!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执戟郎直言上疏
话说项羽还没等看完折本就火了,命人将韩信推出午朝门外斩首。
韩信自信,这《治安策》上所说的是一片忠心,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是为巩固项羽的江山社稷的,谁看了也会高兴,必能采纳。可是,为什么项羽没等看完就火了呢?因为韩信话说得太直。能直言,是一个人的美德,喜欢听直言更是一个人的美德,可惜项羽没有这种美德。
原来,项羽看了头一段,写的都是些理论性的东西,所以还没发火。当看到“……虽强盛一时,不过恃其勇力,终必败亡……”这些字句时就有点不太痛快,等看到第二段的头一句,“今陛下虽霸关中……”时,眼眉就立起来了,他不爱听这个,什么叫霸关中啊?当看到“……人心未服,根本未立。民畏其强而已,惧其威而已,格其面而已……”时,眼睛就瞪圆了。当看到“……下不可一朝居也,欲望长治,岂可得乎,此,臣之所以寒心而为陛下忧也。”就怒发冲冠了。撕碎了折本,一拍桌案:“小小执戟郎,竟敢辱骂寡人,这还了得!把他推出午门,斩了!”
武士把韩信绑起来押往午门,走着道,韩信心想。我说的没错呀,这是怎么啦?韩信有点想不通。当把韩信推出午门,往那儿一跪,心说:完了!
点炮的也有点势力眼,在点追魂炮时候一连就点了两声“咚!咚!”接着就去点第三声炮,刽子手一听连响了两声炮,第三声炮响人头落地,赶紧把刀就举起来了,怕不赶趟。韩信闭上眼,心说:到我这儿怎么这么快呀?
按理三声追魂炮是有时间距离的,这是杀人的规矩,万一要有人给求情呢,好容工夫。为什么杀韩信这炮点的这么快呢?要不怎么说这点炮的势力眼呢,他生韩信的气,他想,你一个小小的执戟郎,站你的班不就得啦么,你递什么折本呢,你这是找死,成全你得了,叫你死的快点,所以才连点两声炮。这点炮的正要点第三声时,忽听午门里喊了一声:“刀下留人!”
这点炮的一听,赶紧把火绳往回一收,好危险呀!要落上一个火星,炮一响,韩信也就完了。韩信一听有人喊刀下留人,心说。这人的德可太大啦!
这是谁喊的呢?是传旨官喊了一声,因为把韩信绑出以后,项伯就给韩信求情,说: “大王暂且息怒,这都是为臣我的过错,本来韩信没有资格递折本,他也是出于好心,把写好的折本送我那儿去啦,我念其一片忠心,才替他把折本递了上来,没想到有些言词激怒了大王,这都是我没有很好的审查之过。其罪在我身上。大王看在为臣的份上,将韩信饶恕了吧!”
霸王一看自己的叔叔把罪揽过去了,焉有不准之理,说道:“既然叔父为韩信求情,传我的旨意,把韩信绑回来吧!”
“遵旨!”
传旨官领旨下殿,刚到午门以里,就听见连响了两声炮,心说。这炮响的怎么这么快呀,要等我走出午门就晚了,我先喊一嗓子吧,才喊。 “刀下留人!”刽子手听到有人喊“刀下留人!”就把刀停住了。传旨官出午门传旨!“霸王有旨,把韩信绑回去。”
韩信进午门上殿叩头,“谢陛下不斩之恩!”
“嗯!是老王爷为你求情,不然定当斩之!以后要好好当差。把他的绑绳解开,让他出官去吧。”
“谢主龙恩!”
韩信一想:这叫两世为人哪,好在官还没丢。韩信谢恩下殿出官走了。
韩信出官没事了,可这时那倒了霉的韩王姬成来了,杀韩信的第三声追魂炮,给他引来了一场杀身大祸。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在伐秦的时候,刘邦大军路过韩国,韩国兵粮两缺,什么也拿不出来。刘邦向韩王姬成说:“韩国兵粮两缺,实在拿不出来就算了。可是你韩国有的,我借用借用你不会推辞吧?”
姬成说,“凡是我韩国有的,沛公要借我绝不推辞。”
“好,既蒙大王允许,我就开口了,我军中缺少一名谋士,就请把张良借给我吧。”
姬成一听,心里一惊,心说,看我这亏吃的,也没阅借什么就满口答应了。既然答应了,怎好拨回。想了一下,说道:“刘沛公,我这韩国可全靠着张良哪,既然答应了,我也不能说了不算。不过,既然是借,咱可得讲借讲还哪。灭了秦国以后,可把张良早日打发回来呀。”
刘邦答应了。可等灭了秦国以后,刘、项两家这么一争,张良为刘邦之事给拖住了,所以迟迟没有回韩国。姬成被封为韩王以后,本打算等张良回韩国后再来朝贺霸王,可是张良又迟迟不回来。时间久了,又怕霸王怪罪,这才同姬康商量,来朝贺霸王。
到了咸阳之后,直奔午门而来。怕什么偏遇见什么,姬成知道霸王爱杀人,所以迟迟不来朝贺,想等张良回去再说。今天来到午门,偏赶上霸王要斩韩信,姬成一看就吓一哆嗦。其实,这也不要紧,可以先到馆驿住下,次日再来朝见。再不然,多等一回儿,等霸王把天子剑追回以后,再去朝见也行。没有,他怕那样霸王会怪罪,急不可待,霸王刚刚把韩信赦免了,天子剑尚未追回呢,姬成就急于朝见。午门官往里禀奏:“启禀陛下,韩王姬成朝见。”
霸王的气还没有消呢,一听韩王姬成朝见,把这点余火都搁他身上了,说,“我都坐享天下半年了,才来朝见,看来是目无天子,传我旨意,杀了吧。”
旨意传出去,刽子手过来抓姬成,姬成就吓彼了,本来就知道霸王爱杀人,结果,紧赶慢赶,赶到这儿正赶上杀人。杀韩信的那两声追魂炮没把韩信的魂追走,倒把他的魂追了。刽子手把姬成抓过来,往那儿一摁。点炮手点炮,“咚!”地一声响,刽子手把刀举起来等炮声,点炮的人说。“没了。”刽子手一听没了。刀往下落,就听“咔嚓,一声,姬成的人头落地。这时候午门里有人喊。“刀下留人!”
谁喊的?值殿官。霸王杀韩玉的旨意刚刚传出去,项伯慌忙启奏,“大王,姬成可杀不得!”
“怎么杀不得?”
“人家来朝贺的,是道喜来啦,再晚也不能把人家杀了哇!”
“这么说杀不得?”
“杀不得!”
“那就传我的旨意,赦免了吧。”
值殿官传旨刚走到午门里,听到炮声,怕误事才喊了一声,等出午门一看,姬成已死,问道·“为什么这么快,没听见我喊刀下留人吗?”
刽子手说: “听见了,可是已经晚了,杀韩信的第三声炮叫他赶上啦,杀完了才听见你喊刀下留人,还怎么留?”
传旨官回奏霸王,霸王一听乐了。“哈哈哈哈……挨刀,还有赶这个机会的,杀就杀了吧,以后我再封一个也就是了。”
他倒不在乎。
再说散朝之后,项伯回到王府,一想。姬成被杀之事,暂时可不能叫张良知道,这才吩咐众人, “张良回来以后,先不要说起此事,以后我有机会再慢慢地告诉他,不然,会把他急坏的。”
王府的人倒没人说,没想到张良在街上听到了。项伯才把韩王是怎么被杀的经过说了一遍。张良只顾哭了,项伯说的话也没细听,止住了悲痛之后才说。“老哥哥,您也别说了,我们韩王被杀是真的吧?”
“是真的。”
“得啦!我跟您告辞了。”
“你要上哪儿去?”
“我得赶回韩国奔丧去呀。”
“子房,你才回来,一肚子的心火,过几天再走不好吗?”
“老哥哥,我是韩国的丞相,我们韩王被杀了,我要不知道,在您这儿住着还行,既然知道了,不赶紧回去奔丧,我成什么人了。您也别留我了,多留我一天,多增加我一天的痛苦,我还是说走就走。”
项伯知道张良的脾气,说走是留不住的,也就不再留了,说道:“好吧,那就让你走,可是我得问问,你走后还回来不回来呢?”
张良一听,心说,我怎么能不回来呢,不回来我怎么为汉王办那三件大事呢。想到这,说道·“我回来。”
“几时回来?”
“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好吧,一言为定,到一个月我派人到武关去接你。”
张良就这样告辞回韩国,一路之上,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这天,张良回到韩国的国都均州,一进城就放声大哭?直哭到宫中。姬康等迎接张良,来到白虎殿韩王的灵前,张良跺着脚地哭,哭的死去活来,姬康等在旁边劝,怎么劝也劝不了,那就让他哭吧,把心中的郁闷都哭出来也好。张良哭得悲悲切切,口中絮絮叨叨,意思是我太对不起大王了,为了立起韩国,不得不借刘邦的兵力,所以去为刘邦做谋士。灭秦之后,又为刘项两家的事情缠绕,没能及时回国,致使韩王被杀,实在是我张良没尽到忠心。张良哭罢多时,止住悲痛,才问韩王是怎么被杀的。姬康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张良一听,气得咬牙切齿,在韩王灵前宣誓,誓为韩王报仇,不把项羽的人头弄掉,决不罢休。
姬康问张良。“今后咱们韩国怎么办呢?”
张良说。“你们先守着这均州,我去给汉王办事,将来我们请汉家封王。”
“好吧,你几时走呢?”
“我安置一下就动身。”
张良叮嘱完姬康等人,又把自己家里安置一下,张良换了一身布衣,背一口剑,带一个小包袱,不带从人,也不骑马,步行回咸阳,这样便于暗中活动,好给汉王办那三件大事。
话说张良由韩国动身,非止一日,这天来到武关,正遇见项伯派来迎接他的差人。差人们忙上前行礼。 “张先生,老远地我看着就象您,果然是您来了,您怎么连随从也没带,而且步行而来呢?这……”
“我现在已经不作官了,还带什么随从呢,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是的,老王爷算着您该回来了,才派我们来接您的,我们到武关已经三天了。您说一个月回来,真是一天都不差。”
差人们说着让出一匹马来给张良骑,说:“张先生,您请上马。”
张良上了马,跟差人们进武关,直奔咸阳,赶来到咸阳城外,张良见天气尚早,下马跟差人们说。“你们先进城吧,到王府先把后门打开,我等天黑再进城,还是由后门进王府。”
“张先生,您这次回来是正大光明,为什么还要黑天进城呢?”
“我为了免得和陈平遇见,故此要黑天进城,你们不要多问,快进城去吧。”
“是。”
“这马你们也带进城去,我步行就可以了。”
差人们进城到王府,见项伯报告说,“禀老王爷,我们把张先生接来了。”
“人哪?”
“在城外呢,他说黑天进城,叫我们先把后门打开了等他。"
“这是为什么?”
“是呀,我们问他,他不让多问,只说是免得和陈平遇见。”
项伯一听,心说:子房呀,你这不是多余么,吩咐。“快去把后门开了。”
“是。”
差人前去开了后门,等着接张良。张良在快关城门时进了城,见街上没什么人了,来到王府的后门.差人见张良来了,忙说:“张先生,请进府吧,王爷在书房等您哪。”
张良进王府来到书房,见了项伯。 “老哥哥,我回来了。”
项伯见张良就是一愣。 “子房啊,你怎么穿了一身布衣呢?”
“老哥哥,布衣不也是人穿的吗?是衣就遮体,是棉就挡寒哪,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是有点奇怪,兄弟,你先坐下。”
张良落了座,内侍端过茶来,项伯问。 “子房啊,你这身打扮,真叫我有点糊涂,是衣就遮体,是棉就挡寒,这倒是。可是,布衣毕竟是百姓们穿的呀,你是一国的丞相啊,应当穿绸裹缎才是呀,为什么要穿布衣呢?”
“老哥哥,我现在不作官了。”
“为什么呢?”
“唉,老哥哥,自从故主一死,贱躯又多病,我就不愿再作官了,不作官了,还穿什么绸缎,穿布衣也就行了。”
“你不作官想干什么呢?”
“我想效老子玄默之术,出家去参禅打坐。”
“什么?去参禅打坐,出家呀?”
“啊,我要学一学庄周放荡之游。”
“庄周是怎么回事?你学他干什么?”
“庄周字子休就是老子的徒弟,老子把《道德经》五千字的秘诀倾囊而授,庄周遂能分身隐形,出神变化。后来辞别了老子,周游访道。我将学一学他。”
“唉,我听说庄周曾娶过三个媳妇,出家人还娶媳妇吗?”
“出家人怎么就不娶媳妇呢,要不怎么叫放荡之游呢。”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提起娶仨媳妇,那是这么回事。庄周虽宗清净之教,国田族之女,那田氏比先前两个妻子更有姿色。庄生不是好色之徒,却也十分相敬。楚威王闻庄生之贤,遣使持黄金百镒,彩缎千匹,安车驷马,欲聘为上相。庄生却之不受。带着田氏隐居于南华山。一日,庄生出游山下,见荒冢累累,耳闻有女子哭声,庄生顺着哭声来到近前,见一少妇穿孝扇坟。庄生上前一问,才知道,坟中埋的是她丈夫。生前,二人是恩爱夫妻。丈夫临死时叫她改嫁,她不干。丈夫说,我坟头土干了,你去改嫁,也就算对得起我了。丈夫死后,妻子急于出嫁,所以才来扇坟,叫坟土快干。庄周说你手无力,我来帮你。他使起法术,几下就把坟土扇干了。少妇道谢,并把扇子给了庄周,说你家也有扇坟的。庄周不要,回头再看,少妇已经没有了。庄周归家闷坐,田氏问及情由,庄周叙说一遍,田氏将扇撕碎,说:人类虽同,贤愚不等,你怎么把我看成是那种人!忠臣不事二主,烈女木嫁二夫,我不能吃两家茶,睡两家床。过了不几天,庄周忽然得病身死,田氏哭后,置办衣服棺椁停了起来。田氏穿孝守灵。第七天,忽有一少年秀士前来吊孝。田氏一见这少年长得很美,还带着一个老家人。问后,知道庄周生前有约,少年欲拜门下,不幸来时先生死去。田氏见少年人才标致,便动了春心,留其暂住,并托老家人去说媒。说妥之后,少年簪缨袍服,田氏锦袄绣裙,携手入了洞房。二人正吃合卺酒,少年忽然跌倒,脸色变白。经问老家人,知道少年有宿疾,要用活人脑子,热酒吞服,方能治愈。田氏说无处寻找,老家人说,死人不过七七四十九日者,也可食用。田氏说,庄先生才死二十几日,你快烫酒,我去取脑子。说着用斧子将庄周棺材盖劈为两半。正准备劈脑袋,忽见庄周坐起,问田氏,这是怎么回事?田氏说你死了。庄周说,我死了,你为何不穿孝服,反而锦袄绣裙?田氏说,我不仅穿了孝服,而且哭得死去活来。今日来个算命先生,说你没死,让我换吉服来开棺,你果然活了。庄周说,不是吧,你是开棺取我的脑子给那位少年。田氏说不是。庄周用手一指说,那不,他在那站着呢。田氏一回头,果然少年和老家人在那站着呢。田氏自觉无颜,一头撞在棺材上,呜呼哀哉了,这倒是真死了。这儿有现成的棺材,庄周把田氏尸体成殓起来。然后,右手托起一个瓦盆,左手敲着那瓦盆,口中唱道:
堪叹浮世事,犹如花开谢,妻死我必埋,我死妻必
嫁,我若真死时,一场大笑话,田被他人耕,马被他人
跨,妻被他人恋,子被他人骂,以此痛伤心,相看泪不
下,世人笑我不悲伤,我笑世人空断肠,世上若还哭得
出,我亦千愁泪万行。
唱罢右手向下一翻, ‘啪嚓’一声,把瓦盆摔个粉碎。大概摔丧盆子,就是由他这儿留下的。庄周葬埋了田氏以后,去云游天下,后来就成仙了。吾将效之。我也要学一学庄周放荡之游,不也就成仙了么。”
项伯听到这儿,只是摇头,心说。张良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竟想到成仙。其实张良并不信这个,这是麻痹项伯。项伯笑了笑问道。 “子房啊,你还想学谁?”
“我还羡慕箕山上的巢父、许由;爱首阳山的伯夷、叔齐。”
“你又羡慕他们什么呢?”
“我羡慕他们的清高。许由洗耳不听王国音。”
“怎么洗耳不听王国音呢?”
“您知道尧舜吧?”
“知道啊。”
“尧访贤,见许由在河边那玩,以手指拨着一个瓢在水上转,口中唱着歌。尧觉得这个人是个大贤,问了姓名之后,就请许由代替他掌管天下。许由一听要他去掌管天下,去为王,当时就把那瓢由水上捞了出来,放到岸上,一脚把瓢踩了个粉碎,然后到河边去洗耳朵。这时候有个放牛的叫巢父,赶着牛到河边想饮牛,见许由在那儿洗耳朵,就问。‘你耳朵怎么了?’许由一看是巢父来饮牛,忙说。 ‘我耳朵脏了。’ ‘怎么脏的?’ ‘听了一句话把耳朵脏了。’‘听了什么话?’ ‘尧说要让我去为王,代他管理天下,这话听到我耳朵里去了,故此把耳朵弄脏了,我得好好洗一洗。’ ‘噢,那你就洗吧,我到上游去饮牛去。’ ‘干嘛到上游去饮牛去,在这儿饮不就得了么。’ ‘那可不行,你洗过耳朵的水,要叫牛喝了,岂不把牛嘴也脏了。’老哥哥,这俩人有多么清高。这叫洗耳不听王国音。那许由洗耳朵的水,那牛都不喝。”
项伯笑了笑说: “这两个人叫清高吗?”
“清高呀。”
“那伯夷、叔齐又有什么可爱呢?"
“那是两位大贤。”量,伯夷当时就答应了,唯父命是从。后来孤竹君死了,国家不可一日无君,既然伯夷已把君位让给了弟弟,当然叔齐继承君位了,可是叔齐不于,他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当立伯夷。我是弟弟,岂能为君。伯夷也不肯继位,他说:‘有父命在先,当立叔齐。哥两个互相谦让,僵持不下,哥俩一商量,这么办,先把先君安葬以后再说吧,赶大家安葬完了国君,再找这哥俩,这哥俩一个都不见了,全跑了。后来,哥俩在首阳山见面了,叔齐问: ‘哥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伯夷说: ‘为了让弟弟为君,我逃到这里。你怎么也来到这里呢?’ ‘我想,我逃走后,剩下哥哥你自己,不就自然继位了么,故此来到这里。’这哥俩想到一起去了。后来人称他二人为二大贤。我很爱喜这两个人。”
项伯问, “那么,你以后想学他们,就不作官了?”
“是呀,从此以后,罢名利,喜观云水,避是非,乐处山林。倘若遇到高人,得闻妙语,使我的性学复明,身心无病,这就是我的本心,也是我张良的志愿,还作什么官呢。至于佩玉鸣銮,乘轩衣冕,宰正百官,仪行四海,折冲于樽俎之上,却敢于谈笑之间,今日赐冠獬豸,轰轰烈烈,他时图画麒麟,万古流芳。老哥哥,这些都打不动我的心了。既然不作官了,穿一身布衣也就行了。”
项伯心想: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张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一定是在他们韩王被杀之后受了刺激,我得劝导劝导他· “子房啊,你年轻轻的为什么非想出家呢。你这一身的能耐不是白学了吗?”
“唉,老哥哥,现在我明白了,人生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争名夺利有什么用呢。家趁黄金过百斗,临危两手攥空拳。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空着手来的。死的时候也是空着手走,眼睛一闭就完了,什么也拿不走,争什么呢。”
项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子房啊,你既然明白了,人生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就更应当在这短短的一生当中做一番事业才是呀。”
“老哥哥,那不还是争名夺利吗。富贵对我来说,早把它抛开了,富贵有什么用呢。老哥哥,就拿您住的这王府来说吧,这王府是您修建的吗?”
“不是呀。”
“那您怎么住着呢?”
“这不是赵高的丞相府么。”
“这府是赵高修建的吗?”
“恐怕也不是他修建的。”
“那他为什么在这儿住呢?”
“他不是秦国的丞相么,他死了,秦国也亡了,我才能住在这儿了。”
“老哥哥,您想想,这就是前人田地后人收,争名夺利有什么用呢,秦始皇灭了六国,把天下夺到他的手里,叫天下的人都为他的享乐去耕种。锱铢必征,闹得民不聊生。为巩固他的统治,实行愚民政策,焚书坑儒,结果怎么样呢,短命得很,群起而攻之,秦国很快就灭亡了。泰国亡了,您才能住在这几。可是您在这儿能住多久呢?”
张良心说;将来霸王一迁都,你不也得跟着走么。项伯说。 “这是将来的事,谁能知道呢。”
“所以呀,争什么呢?我已经看破红尘了,我将去访道求仙。”
项伯一看和张良怎么说也说不到一起去,也说不过他。认为张良是受了刺激,慢慢地再劝导他吧,这才说。 “子房啊,你一路疲乏,先歇息歇息,以后咱们慢慢再谈吧。”
“好吧,老哥哥您也歇息吧。”
项伯真以为张良是看破红尘了,还要慢慢地劝导他。其实,张良说的这一套,什么欲效老子玄默之术,学庄周放荡之游;又什么羡慕箕山之巢许,爱首阳山之夷齐啦,他才不这样做呢。说这些是为了麻痹项伯,为让项伯不怀疑他,他好暗中活动去为汉王办那三件大事。
项伯走后,张良也就歇息了。
第二天早晨,项伯上朝走了,张良起来,梳洗完毕,在书房中正考虑给汉王办的那三件大事,从哪儿插手呢?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着想着不由地叹了口气: “唉。”
正这时,侍候张良的差人笑着进来了,见张良叹了口气,忙说;“张先生,老王爷上朝了,您要闷得慌,何不到花园走走呢,花园里不少的花都开了。”
“好,头前引路。"
“您随我来。” .
差人引张良来到后花园,说道:“张先生,您看这花开得不错吧,您看吧,王爷回府后我来接您。”
“好,你去吧。”
张良自己走进花园,信步闲游,穿过假山,绕过养鱼池,花园虽不甚大,倒是很雅致。张良走来走去,看见在树丛之中有一座楼。到近前一看,楼门上方有一匾,’黑匾金字,上书“万卷书楼”四个大字。心想:书楼自然是藏书的地方,秦始皇焚书坑儒,把天下的书都烧啦,这儿还能有书吗!又一想,能有,这是赵高的丞相府。焚书是焚天下百姓家的书,赵高府的书能烧么。张良迈步上台阶,来到楼门前,见楼门关着,用手推了一下,门开了。张良很高兴,“欲穷千古事,朝暮伴书楼。”进去看看。进楼一看,见一排排的架子上都是书,张良顺着架子边走边看,每卷书上都有书签,什么经、史、子、集,样样都有。后来走到一个架子跟前一看,这架子上尽是文策,有各国来的奏章,还有文武百官上的本章。心想:这些东西怎么放在这里呢?噢,明白了,这是项伯办公的地方。项伯是高尚书令,进来的文策,项伯看过之后,封上正本,副本项伯就留档了。架子旁边有张桌子,桌旁边还有把椅子。张良一想。何不看看这些本章,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人才,想着伸手搬过一摞放在桌上,往椅子上一坐,一册册地翻看。其中有偏颇之见的,有文理不通的,有私相标榜的;有嫉妒害人的,有迎合上意的……张良看着看着就有点烦了,觉得没什么意思,想不看了。换一摞别的瞧瞧。正在把看过的文策往没看的文策上摞的时候,看见下面有“执戟郎书”四个字的书签。一想,执戟郎上的什么书呢?由于好奇,就把它抽出来了。一看,是个单篇,一看内容,张良是大吃一惊。唉呀!这一摞里,哪一篇也比不上它,真是语言超众,立意深远。此人真是奇才,可为什么当执戟郎呢?张良忽然想起,在鸿门宴散宴之后,自己在帐外散步时,遇见的那个弹戟作歌的执戟郎。它的歌词是。
饥熊下山,揭石见蚁,吞之入喉,不防咳嗽而出,
危乎哉,危乎哉!
话虽不多,但却影射鸿门宴为杀刘邦没杀成,倒叫刘邦逃走了,刘邦是多么危险哪!当时就觉得,这么有才学的人,怎么当执戟郎呢?真是埋没人才。想和他攀谈攀谈,没能办到,很觉遗憾。今天又看到这执戟郎上的书,心想:是不是那个执戟郎所作呢?想到这儿,他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个人满够帅才,我要能够访到他,请他到汉家去当破楚大元帅,则韩仇可报,汉业可兴,项羽从此休矣。惊的是,不知道霸王是否重用了此人,要是已经重用了,刘邦再想出南郑,那是没有希望了。我得设法先了解一下这位执戟郎是谁再说……张良这儿正想着,就听远处有人喊。 “张先生,张先生。”
张良忙把这些本章归弄好放在原处。走出书楼,把门关好,穿过树丛,来到一个亭子当中,靠着柱子坐下,把眼睛一闭,假装睡着了。差人走到亭子前一看:“哟,张先生,您在这儿哪,我喊您半天了。”
“是呀,我在这儿睡着了。”
“怪不得呢,老王爷散朝回来了,请您去吃早饭。"
“好!”
张良回到书房,项伯笑问。“子房啊,你上花园啦?”
“是的,差人说花都开了,我自己走了走,在亭子里睡着了,差人去找我才把我叫醒。”
“你一个人走有什么意思,子房,明天哥哥陪你,咱们在花园玩它一天,你看好吗?”
张良心说;你陪我去玩一天,那可太好了,我可以借此打听打听那个执戟郎是怎么回事。想到这答道,“好是好,可是您不上朝啦?”
“我请一天假,陪你玩-一天,午饭咱们在花园吃。”
项伯接着吩咐差人:“去告诉陈平,叫他给我请一天假。明天我有事不上朝。”
“是!”
项伯又吩咐差人, “今天把花园里都打扫一番。”
“是。”
项伯吩咐完毕,才跟张良一同进早餐。
项伯为什么要陪张良在花园玩一天呢?他想。张良自从知道韩王被杀,心中非常郁闷,受刺激太大了,因此想入非非,看破红尘,不想再作官了,我何不借着在花园玩的机会再劝劝他。
话说次日清晨,哥俩来到花园,一看各处都收拾得千干净净。俩人东瞧瞧,西看看,走来走去就来到书楼跟前了,张良抬头观瞧,故意问: “唉,老哥哥,这儿还有书楼哪。”
“子房啊,你昨天没到这儿来吗?”
“没有,我只在假山那边走了走。”
“噢.你是读书之人,咱们楼里边看看吧。”
张良暗喜,心说。这正合我意,马上说。“好。”
差人把门推开,哥俩进楼,项伯一指说。“子房,你看这五间楼里都是书。”
“可真不少,秦始皇焚书坑儒,把天下的书不是都烧了么,怎么这儿还有这么多书呢?”
“秦始皇为了愚民,不让天下人读书,省得反对他,便于他的统治。可这儿是赵高的丞相府,当官的哪一个家里没有书呀。他们要不读书,不都成了糊涂官了,怎么去统治天下呢。”
“您说得是。”
张良各个书架都看一看,其实昨天都看过了。项伯问。“子房啊,这些书你都读过哪些?”
“我都读过。”
“你全都读过?”
“您不信吗?老哥哥,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儿,我给您背背这五间楼的书,一天内我都能背诵一遍。”
形容一个人的学问高,有这么几句话。什么“胸怀二有”啦,“才富五车”啦,“才高八斗”啦,“日诵五楼”啦。“胸怀二有”意思是大有山,小有山,都是藏书的地方,这两座山里藏的书都在胸中,故称“胸怀二有”。“才富五车”是说学过的书,能拉五车,故称“才富五车”。“才高八斗”是指天下的学问加一起是一石,一个人就占八斗,故称“才高八斗”。“背诵五楼”这典故就出在这儿。
项伯一笑:“子房,我相信你,你也不用背了。”俩人边走边说,走到一个书架前,张良停住脚步,说。“老哥哥,这是什么书?”
“唉,子房,这些你可没有读过。”
其实昨天他读过了,项伯是不知道。在书架前有张桌子,左右有椅子,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茶具,桌前边放着一个木箱,箱里有半箱柴草灰。这是做什么用的?为讲卫生,吐个痰啦,扔个果皮啦,倒个茶根啦,它起个痰盂作用。那位说了,你交待这些干什么呀?有用。
项伯一指那椅子,说:“子房啊,咱坐一坐歇一会儿吧。”
“好。”
哥俩落了座,差人给斟上茶,项伯吩咐差人。“来,给张良搬过一摞来,叫他看看。”
这得说哥俩交情深,不然,这些东西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差人给搬过来一摞放在张良的面前,正是张良昨天看过的那一摞。项伯说:“子房啊,看看吧,这些你准没有读过。”
张良暗暗好笑,虽然都看过了,还得假装看,看完一篇摇摇头,再看一篇又晃晃脑袋。项伯问,“你又摇头又晃脑的,怎么啦?”
“这都是些什么呀,文理不通的,阿谀奉承的,偏颇之见的,都没意思。”
“你往下看,准有有意思的。”张良看来看去,又看到《执戟郎书》了,问道。“老哥哥,执戟郎上什么书?”
“唉,子房,你看看吧,我说往下看准有有意思的,就指的是这一篇。”
张良心说,这篇是有意思,我昨天已经看了好几遍了。又假装看了一遍。项伯问。“你看这篇写得怎么样?”
“好。这执戟郎是谁呀?”
“唉,这个人哪,是鲁麟、周凤未遇其时呀!”
张良一听点点头,意思是,这个比喻很恰当,说这执戟郎好比鲁国的麒麟,周国的凤凰。未遇其时,就是来的不是时候。传说鲁国有个猎人,打死一只兽,龙头,身上有麟,不知道是什么兽,去问孔子,孔子一看,说,“此麟也”这是麒麟,是极珍贵的兽,是吉祥的象征,可惜打死了,为此孔子哭了七昼夜。当时孔子正在作春秋,获麟绝笔,打这儿不写了。
周凤呢?是武王伐纣的时候,凤鸣岐山,有凤凰落在岐山了,来的不是时候,正赶上打仗,也被打死了。凤凰也是极珍贵的大鸟,吉祥的象征。可惜人们不认识。这位执戟郎有奇才,可惜不遇时,不得重用。
张良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姓韩单字名信。"
“噢,韩信。”
张良把这名字记在心里,一想,我得问问霸王到底重用他没有;“老哥哥,他写的这《治安策》,被霸王采纳了没有?”
“唉,别提了,要采纳了还说什么呢。霸王不但没采纳,连《治安策》都没有看完就火了,三把两把扯碎了,一拍桌案,说; ‘小小执戟郎,竟敢辱骂寡人,推出午门杀了。’要不是我急忙为他求情,差一点就杀了。我跟你说过了,就因为要杀韩信才错杀了你们韩王。”
张良一听霸王没有采纳,也没有重用韩信,心里高兴极了,说道;“霸王没采纳万幸万幸,要采纳就糟啦。”意思是你没采纳正好,我好荐举他到汉家去当元帅。要采纳了韩信,那刘邦可就完了。一时高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一说出来不要紧,引起项伯的怀疑,问道:“子房啊,你不是说这《治安策》写得好吗?”
“是呀。”
“既然写得好,你怎么说: 霸王没采纳,万幸万幸,要采纳就糟了呢?”
项伯也不是糊涂傻子,这一问,把张良问得一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烹韩生张良卖剑
书接上回,话说项伯一问,张良一怔,心说,我说走嘴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过这不要紧,张良善辩,说道: “老哥哥,你没看出来韩信有不可用的地方吗?”
“没看出来,他哪点不可用啊?”
“你看看这点。”
张良指着《治安策》当中的几句说。“你看,‘就如近日烧绝栈道,使陛下不疑其东归,三秦不为严备,然后收用巴蜀两郡之民,复取关中之地。此,正审天下之势,识天下之机。刘邦先得我心之同,而陛下茫然莫知之也。’就这几旬足以看出韩信这人不可用,他骄傲已到极点, 目空一切。他连霸王都没放在眼里,说霸王大海茫茫,不如他。他不但看不起霸王,就连满朝文武,谁他都没看起,连老哥哥你都在内。”
“怎么,还有看不起我的地方吗?”
“你看!”
张良指着《治安策》中的一行,说: “你念念这几旬。”
项伯念道:“左右将士,唯知用武而承顺风旨。陛下唯知独胜,而以为天下无敌。然不知败亡之机已萌于不测之中,此臣不顾众人之诮己而敢为陛下言之也,……”
“行啦。”
“这也没提到我呀?”
“那‘左右将士’不包括你吗?”
“包括呀。”
“那就是连你也没看起,他说‘左右将士,唯知用武,而承顺风旨……’就是说,你们就知道用武,扯顺风旗,除此什么也不懂,就他什么都懂,这不是骄傲已到极点了吗?逢骄者必败,这要用了他不就遭了么。”
“噢,是这么个理。”
“难怪霸王给他撕了,我也给他撕了,看着都生气。”
说着,三把两把就把这《治安策》的底稿给撕碎了,往灰箱里一扔,端起碗来要喝水,凉了,往灰箱里一倒,可就和泥了。
张良为什么这么做?他是情将来这底稿被范增发现。今天把它损坏就完了。项伯叹了口气说,“我真没有看到这一点,难怪霸王给他撕了。唉,子房啊,你说你要做事不比他强么。”
项伯想借这机会劝劝张良,不要就此消极下去。
张良说。 “我还做什么事呢,不是跟你说了么,欲效老子玄默之术,学庄周放荡之游,我将上山修道去啦。”
“修道,修道好吗?”
“怎么不好,在山里一呆,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多好哇,慢慢地就修成神仙了。”
“你能修成神仙吗?再说修成神仙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哥哥,我不但能修成神仙,那好处可就多去啦。”
“有什么好处?”
“你是不知道,我说说,你听听。”
“说吗。”
“修仙的,上不朝天子,下不谒公卿,避樊笼而隐迹,脱俗网以修真。乐林泉兮绝名绝利,隐岩谷兮忘辱忘荣。顶星冠而曜日,披布衲以长春,或蓬头而跣足,或丫髻而幅巾,摘鲜花而砌笠,折野草以铺茵,吸甘泉而漱齿,嚼松柏以延龄,高歌鼓掌,舞罢眠云。遇到仙客,则求玄问道。会道友时,则诗酒谈文。笑奢华而浊富、乐自在之清贫。无一毫之挂碍,无半点之牵缠。或三三而参玄论道,或两两而究古谈今。究古谈今,不过叹前朝之兴废,参玄论道,究性命之根因。任寒暑之更变,随乌兔之逡巡。到那时,苍颜返少、白发还青。携箪瓢,到市廛而乞化,聊以充饥。提花篮,进山林而采药,临难济人。解安人而利物,或起死以回生。修仙的,骨之坚秀,达遭者,神之最灵。判吉凶兮明通爻象,定祸福兮密察人心。会道法的,能扬太上之正教,书符录,能除人世之妖氛。谒飞神于帝阙,步罡气于雷门。到那时,扣玄关天昏地暗、击地户鬼服神钦。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精英,运阴阳而炼性,养水火以凝胎,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兮如杳如冥。按四时而采取,炼九转而丹成。哈哈哈哈……老哥哥,这不就是活神仙了么!”
项伯听了这一大套,心说:他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套呢?叹了口气; “子房啊,你真的看破红尘,什么事都不做了,也不作官了吗?”
“要想去修道,就不能作官了,那云林夫人说过: ‘玉醴金浆、火枣交梨,当与山中许道士,不与人间许长史。’似这等言语,若不弃其尘世之荣华,焉能得物外长生之仙术乎。”
.项伯听罢,无言以对:“子房啊,我是说不过你的,这么办吧,我尽其交友之道吧,你在这儿呢,我决不撵你。你要走呢,我也不留你,你就随便吧。”
项伯说不过张良。张良说得这么天花乱坠,其实他也不信这一套,能做大事的人要是迷信,还能做得成什么大事。两个人又谈了些别的,在花园玩了一天。
次日张良告辞,为的是办他那三件大事,才跟项伯说-“老哥哥,我跟您告辞了。”
“你要上哪儿去?”
“访道求仙去呀。”
“真访道求仙去吗?”
“是的。”
“这就走吗?”
“这就走。”
“你多住些日子不行吗?”
“不行,在您这儿住长了,将要生病,我今天就走。”
项伯知道张良的脾气,留是留不住的。吩咐备马,少时差人报:马备好了。项伯说。 “子房啊,请吧,哥哥我送你一程。”
二人出王府上马奔东门而去。
出了东门,也就是走了十几里路,张良把马勒住,甩镫离鞍。项伯也下了马。问道。 “子房,你怎么下马了?”
“不要远送啦,哥哥请回吧。”
“不,我再送你一程。”
“别送了,送君千里不是终有一别么。”
“好,那我就不送了,子房啊,你这一走,几时还能再见哪?”
说到这儿,项伯落下了眼泪。
张良说: “哥哥不必难过,俩山到不了一起,俩人可能到一起,咱们后会有期吧。”
项伯搌搌眼泪,叹了口气。“子房啊,你上马走吧,我就不远送了。”
张良说。 “我不上马了,步行走就可以了。”
“你云游天下,没马怎么能行呢?”
“怎么不行呢,我一个人高兴了就多走几里,不高兴就少走几里,这多好。要有马倒成了累赘,到哪儿我还得照顾它,又是喂又是遛的,多麻烦哪。”
“你不要马,这包袱怎么拿呀?”
“拿包袱做什么呀?”
“这是给你预备的盘缠哪。”
“什么盘缠?”
赶把包袱打开一看,都是黄白之物。“哥哥,这么多的黄金白银,我可不能要。”
“怎么,你嫌少?”
“不是嫌少。”
“不嫌少为什么不要呢?”
“您听我说,我此去是访道求仙,又不是去做买卖,带着这么多黄金何用,常言道: ‘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我要带着这些东西,一旦遇到坏人,就许连命都没了,你说是不是呢?您还是带回去吧。”
“那你在路上,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一点没有也不行啊。你不都要,也得少带些呀。”
“这还可以。”
张良伸手抓了一小把黄金,放在腰间,向项伯一拱手。“哥哥请回,小弟去也。”
“路上多多保重。”
张良顺大路往东走,走了一阵回头看,见项伯还在那儿站着没回去,张良抬了抬手,意思是请回吧,转身又走了一阵,再回头看,项伯仍在那儿站着,真是难舍难分,相互又招了招手,再走一阵就谁也看不见谁了。项伯回城暂且不表。
单说张良,边走边回头看,见项伯不在那儿站着了,他也不走了。因为他不是真走。前边已经说过,告辞走,说是去访道求仙,那是不让项伯对他有怀疑。既然项伯已经回城了,还往前走干什么。一看,在前面村头上有个小酒铺,张良迈步进了酒铺。伙计忙让座。张良要了些小菜和两壶酒,吃酒是为了消磨时间,等到天快黄昏了,算完帐,走出酒铺,他直奔咸阳,又溜达回来了。
在将要关城的时候,张良进了城,顺着城墙往南走,见一个破庙,年久失修,庙门的围墙全没了。张良来到大殿前边,见一个老道衣衫褴褛。张良上前深施一礼: “道家。”
“啊,施主。”
“我是由外地来咸阳访友的,因为店中太乱,我喜欢清净,愿在您的庙中打扰几天,请多行方便,临走多,留香资。”
老道一听,临走多留香资,出家人不爱财,也是越多越好,忙说:“施主,如不嫌庙中破旧,招待不周,就请住下。”
老道看在多留香资的份上,把张良留下,把偏殿的门打开,打扫一番,安置床铺,让张良住下。
第二天,张良拿出两块黄金,跟老道说: “道家。”
“什么事?施主。”
“这儿有两块黄金,一块给你买米面油柴,另一块您把它换成铜钱,替我买几样东西可以吗?”
“可以可以,您说都买什么吧。”
“买一个渔鼓,一个简板。”
“噢,唱道情用的。”
“正是。”
“还买什么?”
“再买些糖果、花生之类的东西,换些铜钱回来就行了。”
“不买别的啦?”
“不买别的了。钱不够我再给你。”
“够用,用不了的用。”
“剩下就在你那儿存着吧。”
老道高兴的拿着黄金走了。
这老道一块黄金都没有用完就把东西都买回来了: “施主,你要买的东西都买全了。”
张良看_看,说,“很好,我还得跟您借点东西。”
“借什么?”
“借身道袍。”
“道袍倒还有一件,可是,比我身上穿的这件强不多梦o”
“越旧越破越好。”
“那有现成的。”
老道去不多时,拿来一件旧道袍,又旧又破,补丁摞着补丁:“施主,就是太破旧了,这儿还有个窟窿,我给您补一补。”
“别补,这再好也没有了,就是要这样的,放这吧。”
老道放下道袍,心说:他准备这些东西,要做什么呢?又不好问。张良说: “这就行了.我穿上这件道袍,去访友,看他们如何对待我。”
老道一听,噢,这是化装去试探他的朋友,笑了笑,没说什么。
简短截说,张良开始化装,把发髻打开,伸手往灰尘厚的地方抹一把,往脸上、脖子上、脚上一涂,再穿上那件破旧的道袍,把糖果、铜钱装满了两个袖筒,左手握着简板.左臂抱着渔鼓。右手“嘣嘣嘣”一打渔鼓,活象一个疯癫的老道,谁也认不出他来。
在傍黑天的时候,张良由庙里出来,在街市之上边走边唱,右手打着渔鼓,左手打着简板,口中唱道:
今有一人,隔壁摇铃,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富贵
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张良边唱边跳,抖抖擞擞。他抖擞什么呢?为的是让袖筒里的铜钱、糖果往外漏,这么一抖擞,就撒了一地,招得小孩们跟着拣。张良反复地唱了几遍之后,小孩们跟了一大帮。在跟着拣铜钱、糖果的时候,张良趁乱进胡同走了。孩子们拣完了地上的铜钱、糖果再找疯老道,没了。
就这样,张良每天早晚两次,神出鬼没地在街上这么一唱,每次都带些糖果、铜钱撤在地上。小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疯老道,因此,小孩们出来玩,都希望遇见这个疯老道。
话说这一天,张良正在街上走着,迎面来个小孩,见着张良用小手一指,又一吐舌头,意思是真巧,出门就遇见他了。张良见这小孩挺机灵的,一招手:“这儿来。”
小孩子来到张良面前,张良抓了一把糖果给他,说:“吃吧。”
“唉。”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歪毛儿。”
“这名很好。”
张良见四处无人,叫小孩坐下。小孩坐在张良身旁,吃着糖果。张良问·“歪毛,你听我唱的好听吗?”
“好听,我们大家都喜欢你。”
“都喜欢我?”
“啊,我们出来玩都愿意看见你。”
“我能学会吗?”
“能学会,来,我教你一句,你跟着念一句,一会儿就学会了。”
“唉。”
“今有一人。”“今有一人。”“隔壁摇铃。”“隔壁摇铃。”“只闻其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不见其形。”“富贵不还乡。”“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如衣锦夜行。”
一连教了几遍,小孩说:“我会了。”
“会了,你唱唱我听听。”
“好,今有一人,隔壁摇铃,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对不对?”
“对,对!你学得真快,真聪明,你知道这是什么歌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这歌叫‘消灾去病延寿长生歌’。”
“叫‘消灾去病延寿长生歌’。”
“你知道为什么要唱这个歌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因为现在天降大灾,人得死一大半,有衣无人穿,有饭无人吃,有活无人做,有路都无人走啦!”
“啊,那怎么办哪?”
“不要紧哪,一唱这个歌儿,就可以消灾去病,而且延寿长生,就死不了啦。”
“那我就唱。”
“光你唱还不行,你得往外传,传十个人免一身之灾,你自己就死不了啦!传一百个人就免一家之灾,你们一家子就谁也死不了啦,要传一千人就免一方之灾。”
“不传行不行呢?”
“不传可不行,学会唱了不往外传,就吐血而亡。”
“那我就传。”
“你是有福之人,所以我先传给你。传可是传,要有人问你这歌儿是跟谁学的,你怎么说呀?”
“我就说跟老道学的。”
“唉,那可不行,我是神仙哪,泄露了天机,可有杀身之祸呀。”
“那我得怎么说呢?”
“你就说晚上睡觉做了一个梦,梦见神仙教给你的,醒来就会唱了。”
“唉,有人问我就这么说。”
张良把糖果都倒给了这个小孩,“你回去传去吧,我将归天去也。”
说罢张良就走了。小孩子真以为他是神仙呢,也高高兴兴地走了。张良这招可够厉害的,你就知道这是谣言,也没办法去追查,梦里的神仙上哪儿找去呢。
没过几天,咸阳城里是小孩都会唱了。小孩传小孩快呀,三五成群列一起连跳带唱,有的大人也跟着传,到处都昕到唱。三唱两唱就唱到宫里去了。霸王得知以后,这天晚上,他穿上便服,出后宫来到街上,果然,见小孩们都在唱,“今有一人,隔壁摇铃……”霸王到小孩们跟前问:“你们唱的这是什么歌?”“这歌叫‘消灾去病延寿长生歌’。”
“你们都会唱吗?”
“我们都会唱,因为要天降大灾,人得死一大半,有饭无人吃,有衣无人穿,有活无人做,有路都无人走哇,唱这个歌就可以消灾去病,延寿长生,你会不会唱?不会我教给你。" ‘
“这歌是打哪里传来的?”
“当初有一个小孩晚上睡觉,梦见神仙教给他的,醒来就会了。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会唱了。”
“再唱一遍我听听。”
小孩们又唱了一遍。霸王点点头回官去了。
次日早朝,满朝文武上殿,山呼已毕。霸王问, “现在街市之上出了一件大事,你等为何不奏明寡人?”
众文武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问道:“大王,发生了什么大事?”
“街市之上,到处都唱着‘今有一人,隔壁摇铃,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这还不算大事吗?”
众文武一听齐说:“大王,这算什么大事,各家的孩子都会唱,不过是几句童谣罢了,这也值得报告大王吗?”
大家心说:这事也要报告大王,那大王不成小孩子了。
“怎么不值得报,这是天降童谣,句句都说的是寡人。”
“怎么是说得大王?”
“怎么不是我呢,这头一句: ‘今有一人’,你们谁能算一个人?”
众文武一听又是一愣,心说:我们怎么不算一个人呢?不算一个人算什么?霸王指指大家说。“你们不能算一人,‘一,再加个‘人,字念大,最大还大得过我去吗?今有一人,就说的是我。 ‘隔壁摇铃’,是名声在外,天下谁不知道我西楚霸王。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说的是我,天下都知道我西楚霸王,谁又见过我呢?这叫‘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这也说得是寡人。”
“这又怎么说的是大王呢?”
“要讲富贵,你们谁能超得过寡人?吾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这才叫真富贵。富贵了就得回家,不回家就如同穿着华美的衣服在夜晚走路,谁看得见呢。”
“哪,这又说明什么?”
“这是上天叫我迁都哇,我得顺从天意,迁都彭城。”
原来霸王是听了这几句童谣就要迁都。众文武互相对视,都没说什么。
这时,谏议大夫韩生,出班启奏。 “大王,这童谣不足以信。”
“怎么?”
“有章有曲谓之歌,有章无曲谓之谣,这童谣纯属谣言,是人编造出来的,哪儿是什么天意,大王千万不可迁都,咸阳是离开不得的。”
“为什么?”
“大王,还记得老亚父(范增)临走时说过的话吗?他说咸阳这地方是兴旺之地,东有蛲山、函谷;西有兰池、大陇,南有武关、蛲关,北有泾渭、潼关。三山八水,沃野千里,天府之国。周家以此兴隆,秦家以此霸业。大王哪能轻信谣言,轻易离开此地而迁都彭城呢。再说,尺地莫非王有、一民莫非王臣,天下都是您的,您在哪儿哪儿都是您的家,还还的什么乡呢。”
“唉,既然尺地莫非王有,我愿在什么地方建都,就在什么地方建都。”
“大王,那范增说陛下不可离咸阳,亦必有见。”
“寡人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岂范增所能知者,吾意已决,不必烦渎,下殿去吧。”
韩生见霸王不听谏,下殿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言楚人,沐猴而冠,今果然矣。”
霸王一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问陈平, “他说的是什么话?”
陈平为难了,心说,韩生啊,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我要说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就活不了啦。大王问到我头上了,不说还不行,怎么办?很为难,说, “这个……”
“陈平,你也不懂吗?”
“懂是懂,臣恐大王怪罪,故不敢言。”
“寡人恕你无罪。”
陈平再不敢隐瞒,才说: “大王,此讪上之言也。”
霸王还是不明白,又问: “什么讪上之言?”
“他骂您哪。”
“他骂我什么?”
陈平想。韩生啊,这可不怪我了。别叫霸王老问了,干脆直说吧。“大王,他骂您是猴戴帽子,说您不是人,和猴子一样。沐猴而冠,就是给猴子洗洗澡,给它穿上衣服,戴上帽子,叫它装人。这帽子戴不破,必然弄破。意思是您这天下坐不到头,就把它摆弄丢了。”
霸王听陈平这么一解释,勃然大怒,一拍桌案: “大胆的老匹夫,竟敢辱骂寡人,这还了得。执戟郎韩信何在?”
霸王还真把韩信的名字记住了,一提韩信二字,韩信赶紧出班;“臣在。”
霸王把宝剑递给韩信,说: “寡人命你为监斩官,将这老匹夫绑赴市曹,以油鼎烹之,明日早朝回奏。”
“遵旨。”
霸王不等回奏,就回后宫去了。韩信捧着天子剑,押着韩生奔赴刑场。
刑场上搭起一个监斩棚,监斩棚外立着一个桩子,韩生被绑在桩子上,低着头等死。监斩棚前边支着一个油锅,里面装多半锅油,锅下边烧着干柴,油都快开了,冒着青烟,真使人望而生畏,一片恐怖气氛。
看热闹人来的真不少,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越聚越多。人们互相传告:“走哇,看出大差的去呀。”
“杀人有什么看头?”
“不是用刀杀。”
“不用刀杀,怎么叫出大差?”
“用油炸。”
“啊,这可新鲜!”
“走,看看怎么油炸活人。”
“走!”
所以人是越聚越多。这时,在监斩棚对面,有一个人分开人群正往里挤。谁呀?张良。
张良造的那几句童谣,教会那个小孩以后就不再化装疯老道出来唱了,但每天都出来到街上走走,见小孩们三五成群的,连跳带唱,心里暗暗高兴,可谁也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疯老道。今天正在街上走着,忽听有人嚷: “走哇,看油炸活人去呀。”
张良一听,油炸活人?我得看看是怎么回子事儿。他随着人流来到刑场,见围着很多人。他就分开人群往里挤,嘴喊:“借光!借光!”挤来挤去挤到前一层的后面,在两个人肩靠肩的地方一站。这儿很得看,只见桩子上绑着一个人,低着头,不知犯了什么罪,就听众人议论说: “这人犯的罪可不轻啊!”
“一定很重,听说油烹、车裂、醢刑是最重的刑了。”
这个说: “你们看,这老家伙的长相吧,斗鸡眉、三角眼、蒜头鼻子、薄片嘴。这主儿一定很能说,想必是无中生有啦,颠倒黑白啦,蒙君舞弊啦,可能什么坏事都干,不定陷害了多少忠良哪,你看他那奸诈劲,都透出来了。”
那个说,“对,你看都老白毛了,可能干了一辈子坏事了,这叫恶贯满盈,所以他才有这样的下场。”
这个说:“陷害忠良的人,不一定长得难看;长的难看的人,不一定就陷害忠良。”
那个说:“这么说,你说他是好人?”
“我没说他是好人哪,也许是盗卖国土,要不就是里通外国,要不……”
“反正是犯下了滔天大罪,不然,能下油锅么。”
“现在低头了,过去不定怎么横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是猜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犯的是什么罪。单有这么一位说道。“我看这老头不一定是坏人。”
“你这是怎么说?”
“因为霸王爱杀人,被他杀的人中也许有好人……”
“这么说可也是,霸王不是杀过给他道喜的人么。”
“对呀。”
单表韩生被绑在桩子上,低着头听众人议论,心里很难受,心说;我多会儿蒙君舞弊、盗卖国土,又里通外国、陷害忠良啦,他实在听不下去啦.当听到有人说。被杀的人中也许有好人时,他把头抬起来了,瞪着两眼,扫视了一下看热闹的人群。看热闹的人们又议论上了: “这是要干什么?”
“可能要喊两嗓子。”
“喊什么?”
“再过几十年,我还是这么大。”
“噢!表示他不在乎。”
韩生可真喊了一声。 “唉,你们不要瞎议论。我一没有蒙君舞弊,二没有盗卖国土,也没有里通外国,更没有陷害过忠良。别看我今日遭烹,我是忠臣哪!我是霸王驾前的谏议大夫。只因街市之上有几句童谣‘今有一人,隔壁摇铃,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霸王听了童谣,要迁都彭城。我是谏议大夫,劝霸王不要迁都,霸王不听,是我说了几旬讪上之言,霸王一怒才把我绑到市曹,以油锅烹之。我虽遭烹,可我是忠臣哪!……”
他还想说下去。看热闹的人们不但不同情他,反而骂起他来了, “你算什么忠臣,霸王在关中杀人放火,刨坟掘墓,残暴已极。他要迁都就叫他滚蛋吧!你还拦挡,你这是助纣为虐,该烹!该烹!”
众人愤怒已极。张良一听,心里高兴,知道他造的那几句谣言起了作用。霸王为迁都今日烹了韩生,谁还敢阻拦他。霸王一迁都,我给汉王办的第一件事,算是成功了。
韩信坐在监斩棚里,一听韩生和看热闹的人们争辩,而且越来越厉害。心想:我得赶快制止,不然,将酿成大祸。想到这,赶忙吩咐: “来呀,把韩生带进棚来。”
“是。”
武士把韩生由桩子上解下来,说声:“走。”
“上哪儿?”
“监斩官问话。”
武士架着韩生走进监斩棚,往前一推。“跪下。”
韩生看了看韩信,立而不跪。韩信一拍桌案。“你为何立而不跪?”
“哼,我乃朝中的谏议大夫,岂能跪你这小小的执戟郎。”
韩信一阵冷笑,心说;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瞧不起人呢,他把身子往右边一移,左手扶右手一托,把天子剑往左上方一举,“你看这是何物?”
韩生一看韩信举起了天子剑,哪儿还敢不跪,这叫如朕亲临,慌忙跪倒口呼万岁。
韩信问道,“韩生,你说了讪上之言,犯罪遭烹,到时候死就得了,你还‘扬棒’什么?难道你还觉得不该烹你吗?要叫我看,你早就该死了。”
“我怎么早就该死?”
“你不是谏议大夫吗?”
“是。”
“既然是谏议大夫,应当提谏议的时候,你不提谏议算不算失职?”
“算。”
“好,那你早就该死了。我问你,这副元帅有无杀大元帅的权?”
“没有。”
“在安阳屯兵时,你在不在营中?”
“在呀。”
“那副元帅要杀大元帅宋义时,你为什么不提谏议,这是一。两路伐秦,为的是救天下人出水火,结果一路上百里火着,杀人流血,你为什么不提谏议,这是二。坑杀二十万降军于新安,杀降诛俘与理不合,你不懂吗?你为什么不提谏议去谏止,这是三。杀子婴不算,又杀了八千老民,你为什么不谏止,这是四。刨挖始皇坟,是应做的么,你为什么不提谏议,这是五。火烧阿房官,成物不可损坏,你为什么不提谏议,这是六。以臣封君,左迁诸侯,你为什么不提谏议,这是七。够了吧,这都是你失职的地方。如今霸王要迁都了,你提谏议谏止,他不听就算了,你为什么说讪上之言,难道不该烹你吗?你还有什么可申辩的呢,难道你临死还要拉些垫背的吗?”
韩信说到这儿,韩生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有再说,这叫伏法。
张良在监斩棚对过站着,见武士把韩生带进监斩棚,只听韩生说:“我乃朝中谏议大夫,岂能跪你这小小的执戟郎。”嗽,原来这监斩官是执戟郎。仔细一打量,正是在鸿门宴帐外,弹戟作歌的那个执戟郎,真是喜出望外。又听他数说韩生失职之罪时,句句是理,问得韩生哑口无言,才低下了头。嗯,这当监斩官的执戟郎,很可能就是那个上《治安策》的韩信。要果真是他。我给汉王办的第二件大事,也就很快的办成了。想到这儿,就听监斩官说。“韩生啊,你今日之死,谁也别怨,你死就死在烧栈道、造谣言的那个人身上。他,就在这人群当中。”
说着往对面一指,正指向张良站着的地方。看热闹的人都一愣,可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走,怎么?谁走谁就是嫌疑犯。
韩信这么说,又向人群中一指,这是为什么呢?他准知道是谁吗?他可不知道,这叫使诈语。准知道烧栈道、造谣言的人可能到这儿来,你要真的来了,就给你几句听听。你别把霸王手下的人都看成是糊涂傻子,我早已看穿了你的目的。这时候你要转身一走,我就把你抓起来。
张良沉得住气,心说:好厉害呀,别看你正指到我这儿,你这是使的诈语,意思是问烧栈道、造谣言的人来没来?让不让抓。来是来了,可不让你抓,我要不动地方,你也不敢来抓我,我脑门上也没写着字。
话说韩信看了看所指的方向,没有一个人动的,又见韩生低着头,就没有再说什么。不一会,司辰官报t“时刻已到。”
韩信知道已到午时三刻,吩咐: “行刑。”
韩生就颓啦!刽子手把韩生驾到监斩棚外,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然后用白布把他的全身缠上。先由脚下往上缠,缠来缠去缠到脖子的时候,刽子手看了看韩信,可没说话,韩信冲刽子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让他受罪啦,刽子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再缠就使上劲了,三圈就把韩生勒死了,再把头缠起来。为什么缠头?这是规矩,怕把脸烫坏了,完事还得检验,检验时看不出是谁,那可不行。刽子手把韩生的头缠好,再缠到脚下,完事说: “请监斩官验刑。”
韩信验看一番,这时韩生就已经死了,往油锅里放不过是走走形式。刽子手四人,每人一把铁叉子,两个人相对往韩生的身下叉入,一叫号:走。把韩生架起来,往锅沿上一搭。头在外腿在锅沿里边。韩信一摆手: “行刑。”刽子手把架腿的叉子一撤,韩生的两腿就落在锅里了,油是开的,顺着布往上润,刚过胸部,赶快往出搭。放在地上,忙抖下缠在身上的布,等把头露出来后,韩信验明确是死了,一转身,后面刽子手用芦席一盖,家眷怎么来领尸韩信就不管了,抱着天子剑回他的住处去了。
众人往前围,想看看油炸后的人是什么样子,一看盖上了:“怎么,不让看哪?”
“死人有什么看头,散开,散开!”
众人一散,张良往前凑,他倒不是看烹后的尸体。是为找监斩官。
“唉,别往前凑啦。”
“我找人。”
“你找谁?”
“找监斩官,跟您打听一下,这位监斩官是不是姓韩?”
“是姓韩,叫韩信。他回家了,到他家去找吧。”
“他家在哪儿住?”
“不知道。”
张良一想,有了,你明天必上朝交旨。我呀,午门外等着你。想到这,他很高兴地走了。韩生的家眷怎么收尸,就不交待了。
再说韩信,次日上殿交旨。他奉上宝剑,站在一旁,还当他的执戟郎。烹了韩生以后,再无人敢谏止迁都的事了。霸王急于迁都,传旨说: “季布听令。”
左司马季布出班说: “臣在。”
“你即刻动身赶奔彭城,晓谕范增,叫楚怀王立即迁往郴州,寡人好迁都彭城。”
“遵旨。”
季布下殿。霸王又传旨: “无本散朝。”
韩信下殿时叹了一口气。 “唉,梁间燕雀,住不了几时了!”霸王迁都,我还跟着到彭城去么,去了还是当执戟郎啊。我得怎么办呢?低着头出午门往家走,边走边想着自己的事情。后面远远的可有人跟着他呢。谁呀?张良。
张良在午门外远远地瞧着,见韩信低着头出了午门,便在后边跟着韩信,一直跟到他的住处。张良看明白韩信进的那个门,门外有什么记号,转身又走了。回到庙中之后收拾东西。老道问: “施主,您收拾东西,这是要走啦?”
“正是,我的朋友找到了,我要到他那儿去啦。”
说着又拿出一块黄金给老道。 “这是香资。”
“哎呀,施主您来时给的黄金,还没用了呢。”
“剩下的我不要了,我是说到哪儿办到哪儿,不是说过么,临走多留香资,我今天就走啦,请收下。”
出家人不爱财,也是越多越好,老道接了过来揣到怀里,说道,“施主,您还用什么东西吗?”
“什么也不用了。”
张良把东西收拾好了,等到傍晚,提着包袱,背着宝剑,由庙中出来,走大街穿小巷,赶来到韩信的住处时,天就黑了,月亮已经升上东天。
话说韩信住的这趟街,是东西大街,路南的房子。张良来到门前,一看门关着呢,走上台阶叩打门环。“啪啪啪”,不一会,门里边有人问, “谁叫门?”
“我,您哪。”
“哗啦。”门开了,出来一位老者,披着衣裳,这个人是韩信的房东,名叫谢公柱,出门一看不认识,问道: “您找谁呀?”
“您这儿住着一位执戟郎韩将军吧?”
“不错,是住着一位执戟郎名叫韩信,可不是将军。”
谢公柱心说,哪有将军当执戟郎的,也没这么奉承人的。
“呵,哈哈哈哈……”
“您先别哈哈,您是做什么的?”
“我是卖宝剑的。”
“嗽,买卖人。怪不得这么会奉承人。既然是卖宝剑的,得白天来呀,哪有半夜叫门卖宝剑的道理呀。”
“啊,白天来怕韩信不在家,故此薄暮前来,请不要多心,我跟他是乡亲哪,不知道可在家吗?”
“噢,是乡亲,那请您稍候,我去看看。”
谢公柱转身奔南房,见南房点着灯,推门进来说: “韩将军。”韩信一听就是一愣: “怎么这样称呼我呀?”
“这是您的乡亲这样称呼您的。”
“我的乡亲?”
“啊,您的乡亲,是卖宝剑的,他说他白天来怕您不在家,所以现在才来的,他现在门外,请进来吗?”
韩信一听,心想,我这儿也没有乡亲哪,既然是乡亲来啦,就得招待招待,可我招待不起呀,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问,他也没有报名。”
“那我就不见他了,你就说我不在家。”
“唉。”
谢公柱转身往外走,一开门,见张良在屋门外站着呢。“哟,他进来了。”
张良为什么进来了?是他多了个心眼。谢公柱说,请您稍候,我去看看。这是活动话。万一韩信不见我,说不在家,我怎么办。一想:我进去吧,我叫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所以才迈步往里走,在院子里就听到南屋里说; “那我就不见他了,你就说我不在家。”张良心想。幸亏我进来了,不然,就耽误事了。便紧走两步来到屋门外。
谢公柱开开屋门,见张良在门外站着呢,心想。屋里说的话他一定听见了,才说: “哟,他进来了。”
韩信一听进来了,心说。这是盯准我啦,忙迎了出来,借着月光一看,这位乡亲好象在哪儿见过,忙往屋里让;“请,请,请!”
谢公柱说。 “好,你们屋里谈吧,我关上大门睡觉去了。”
张良一拱手,说:“您歇着吧。”
张良进南屋跟韩信落座之后,韩信刚要问先生贵姓,张良忙抢先说: “我和将军虽是乡亲,可我久不居淮阴。”
张良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乡亲得口音相同。口音不相同,怎么能是乡亲呢?口音不同是我久不居淮阴,这么一说就省得韩信盘问了。他接着说: “我有家传的三口宝剑,皆稀世之珍,遍求天下的英雄豪杰,我是先观其人、次卖此剑。如今已卖出去两口了,这口剑遇到您了,也算有了主了。”
说着由背上把剑取下来,双手一捧,往前递,说: “此剑,暗临黑水蛟龙泣,潜倚空山鬼魅惊,埋藏十万年,价值数千金,若遇奇男子,铮然自有声,何须出囊钱,物各归主人。君若得此剑,威风满乾坤。请!”
韩信一听这卖剑的乡亲,不但夸这剑如何好,而且还奉承了自己一番。心说;他是卖宝剑的吗?宝剑递过来了,不能不接。韩信接过宝剑,借着灯光一看,只见这口剑:金云子,金吞口,金什件,绿鲨鱼皮鞘,杏黄的灯笼穗儿。剑鞘背面有压金丝一篇歌赞,歌日;
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其赫然,良工锻
炼经几年,铸成宝剑喷龙泉。龙泉颜色如霜雪,良工咨
嗟叹奇绝,璃璃宝剑吐冰花,钻镂金环生明月,正逢天
下起风尘,喜得周防君子身,精光点点青蛇色,文章片
片飘龙鳞,恶与交结游侠子,从来亲近英雄人,何年中
道遭损弃,沦落飘零古岳边,莫道匣藏无所用,犹能夜
夜气冲天。
韩信看罢背面的歌赞,左手一按绷簧,右手一拉剑把,拉出来也就是二三寸长,白光一闪,把桌上的灯烛都显得不亮了。韩信忙把剑推回去,放在张良面前说: “先生,此物真乃稀世之珍,别说数千金,就是千金我也买不起呀。”
“啊,将军,您没听明白,我卖剑与众不同的,我是先观其人,次观其行,若要相称,便以宝剑相赠,若不相称,虽有万两黄金,亦不敢轻售耳。我不是说了么,何须出囊钱,物各归主人,今天见着您了,这剑就算有了主了。”
“这么说,这宝剑是送给我了?”
“正是。”
“我韩信为人,恐未相称。”
“要不相称,你就是有万两黄金,我也不能轻售。”
“嗽,先生,你说有家传的三口宝剑,已卖出去两口。”
“不错。”
“那两口剑是什么剑,卖与何人,得价几何,可得闻乎?”
“吾家传的三口宝剑,一口是天子剑,一口是宰相剑,这两口剑已经卖出去了。佩带这两口剑可得有德呀。佩带天子剑,得有天子八德,佩带宰相剑,得有宰相八德。”
“何谓天子八德?”
“天子八德占八个字,乃仁、孝、聪、明、敬、刚、健、学是也。爱人利物之谓仁,做为天子首先得讲仁爱,孟子说过。 ‘以德行仁者王。’孝,指善事父母。聪,指视听灵敏。明,指贤明,明智。敬,指尊敬,尊敬别人就是尊敬自己。刚,指有刚强的性格和意志,可不能刚愎自用。健,指在某一方面显示的程度得超过一般,如健谈,得善于说话,可不能健忘。学,指学习,得有学问。这就是天子八德,没这八德就不能佩带天子剑。”
“您说得是至理明言,但不知这天子剑卖给谁了?”
“卖给沛县刘邦了。”
“先生见他有何征验,而把天子剑卖给他了呢?”
“有征验,此人大德当阳,芒砀云瑞,爱立赤帜,大度宽仁,出乎其类,我见他有天子的福德,前在芒砀山斩白蛇的时候,已将宝剑卖给他了。”
“这么说,您这剑是卖的得人了。”
“当然得人了,我没说么,我卖剑是先观其人,次观其行,若要相称,便以宝剑相赠,要不相称,你就是有万两黄金,也不敢轻售。”
韩信摇了摇头,说:“未必得人吧。"
“怎么不得人呢?”
“刘邦他既有天子的福德,为什么不为天下之主,反而到南郑去了呢?”
“这叫。 ‘君剑磨来雪练霜,白蛇曾在此中亡,强秦已破封西蜀,剑刃藏锋且入囊。’啊。”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天子剑磨出来是非常锋利的,斩白蛇,破秦国,都是用的它。强秦已破封西蜀,秦国灭了,刘邦被封到蜀地,这叫剑刃藏锋且入囊,这口剑是暂时不用了,是宝剑还匣。那么,这剑二次出匣,它就不快了吗?”
“这么说你这天子剑是卖的得人了。”
“当然得人了。”
“这宰相剑卖与何人了?”
“佩带宰相剑,得有宰相八德。"
“何谓宰相八德?”
“宰相八德也占八个字是:忠、正、明、辨、恕、容,宽、厚。首先得忠诚、正直,做事正大光明,主持正义。明,是明才,为国家得荐举贤才,得明察秋毫才行。辨,是明辨是非。恕,是能宽恕人,不计较别人的过错。宽,是宽宏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也不能宽容放纵,不加约束。厚,指厚道,待人诚恳,不刻薄。这就是宰相八德,没这八德也不能佩带此剑。”
“说的是,这口剑又卖给谁了?”
“卖给沛县萧何了。”
“萧何?”
“啊,萧何。”
“这个人有何征验?”
“有征验。他翊运元勋,经纶汉室,不事干戈,全仗仁义,约法苏民,漕河广济,布衣同心,起自丰沛。此人有宰相大才。前在关中除秦苛法,约法三章的时候,我就把宝剑卖给他了。”
“这口剑卖的也很得人了?”
“自然是得人啦,这叫‘相剑曾将太岳磨,霜锋消得国中魔,咸阳忽遇真良佐,不惜千金价值多。’没要钱我就把宝剑送给他了。”
“嗽,先生已将天子剑、宰相剑,卖与汉王、萧何,可谓得人矣。”
“当然是得人啦,今天见到您啦,这元戎剑也算有了主了。” 。
“佩带此剑也得有德了?”
“当然,佩带此剑得有元帅八德。”
“何谓元帅八德?”
“也是八个字是:廉、果、智、信、仁、勇、严、明是也。首先得廉洁、廉正无私。果,指果断,凡事有决断,不犹豫。智,指有智慧、有见识,得足智多谋。信,指讲信用,说话得算数,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仁,是仁爱,仁者无敌嘛。勇,指勇敢,做事得有勇气,要有敢做敢为毫不畏惧的气魄。严,是严肃,得使人敬畏。明,是明察秋毫、明辨是非。没有这些也是不能佩带元戎剑的。”
韩信叹了口气说:“先生,欲把这口剑卖与小子,可我韩信自投军以来,在楚国当了三年执戟郎。灭秦之后,是人都封了官,唯独我还当执戟郎,而且是加了封的。我素无重名,既无征验又无八德,岂不有负此剑!”
“这话不能这么说,据将军所学所养,叫我看就是孙武、穰苴二人加一起,也未必能超得过将军。您是未遇识主,好比昔日之千里马,未遇伯乐之时,杂于槽枥之间,遭入奴隶人之手,与平常马一样看待。后来遇到伯乐,则扬颈长嘶,才知道它是千里马。您不也是未遇识主么,故不知其为元戎也。一旦遇到识主,言听计从,享九锡之荣,极人臣之贵,还能象今日之碌碌乎?”
“唉,我现在是一筹莫展,百计难言哪,前者屡次上表,霸王不听。今又欲迁都,大势去矣,我已经当了三年执戟郎了,还能跟着到彭城去做执戟郎么,我还是归还故里,仍旧钓我的鱼去吧。”
“将军差矣,这么想可不对。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不有那么句话么,没有梧桐树,引不了凤凰来。因为,凤凰鸟大,一般的树,枝干密,落不下它。梧桐树,枝干稀,适合它落.所以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跟忠臣可不一样,忠臣,讲忠臣不事二主,不管这个主多么昏庸,也得一忠到底。贤臣就不然了,要择主而仕,否则,就称不上贤臣了。千里马也可以去找伯乐么,以将军之抱负,岂可按迹衡门为一钓叟耶。您说是也不是呢?”
韩信听到这儿,上下一打量这位乡亲,说道, “嗯,先生你是卖宝剑的吗?”
“是呀!”
“不对,你说的不象是买卖人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良听罢又是一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大散关章平奉承
话说韩信听这位卖宝剑的乡亲,语言动人,议论出众,不象是买卖人说的话,才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张良听罢一怔,说:“我是卖宝剑的。”
韩信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在明月之下,灯烛之前,细观先生的一举一动,莫非韩国之张子房乎?”
前文书说过,韩信在跟张良一见面时,借着月光一看,就觉得在哪儿见过,可一时没想起来。赶让到屋里,借着灯光再看,是在哪儿见过。两个人谈来谈去,韩信就想到他是张良了,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卖宝剑的吗?他见张良没说实话,还说是卖宝剑的,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心说,别绕脖子了,干脆给你挑明了吧,才说:在明月之下,灯烛之前,细观先生的一举一动,莫非韩国之张子房乎?意思是你该说实话了,别再跟我演戏啦。
张良站起身来,乐了: “啊,哈哈……既被将军识破,则不敢隐瞒矣,我正是张良。久慕大名,不敢遽见,今晚拜候,是实有深意。”
“先生请坐。”
二人坐下,韩信又问: “先生有何见教?”
“我今天来卖宝剑,实卖‘荐’也。所谓‘宝剑,是保举之‘保’,荐举之‘荐’。所以我说先观其人,次观其行,如若相称,便以‘宝剑’相赠,我就荐举荐举您。如不相称,虽有万两黄金,也不敢轻售。你要不够元帅资格,就是你有万两黄金,我也不能荐举你做元帅。”
“先生,我明白了,您是要荐举我到汉王那儿去做元帅?”
“正是,汉王实是长者,暂居褒中,终成大事,将军肯从愚见,弃楚归汉,到那儿就是元帅。”
“能那么容易吗?到那儿就做元帅。”
“容易得很。”
说着,张良取出一物,递给韩信:“此物,贵似连城和氏壁,奇如照殿夜明珠,休言吕望千条计,不及区区一纸书。”
原来是一封三角信。三角信就这贵重吗?张良说的不假,它真象价值连城的和氏璧那么尊贵,也如同照殿夜明珠那么出奇。吕望就是姜尚,是保武王伐纣的大元帅,他能定出千条妙计,可也赶不上这封三角信。真的,把和氏壁、夜明珠、吕望的千条妙计加一起,也不一定能当得了元帅,拿着这封三角信就可以当元帅。
韩信接过三角信,笑道: “我持此角书到汉家去,就可以当元帅了?”
“正是,这是我跟汉王订的约,有持角书者,即我荐去的元帅,必当重用。”
“嗯,这是没说的了。可是,你把栈道烧绝了,我怎么去南郑,打哪儿走呢?”
“唉,栈道烧了,那是汉王过孤云山时,不戒于火烧的,怎么说是我烧的呢?”
韩信笑了。 “栈道不是你烧的,谣言是你造的吧?”
“这个……”
“烧栈道、造谣言、来访我,不是一个人做的么,不是你是谁?”
张良也笑了:“将军所见极是,且莫声张。”
“我不声张,可我怎么到汉家去呢?”
“有办法。”
说着,张良打开包袱,取出两卷地图放在韩信面前。打开一卷,韩信一看是陈仓地图。张良指着地图说。“这是打秦国宫中得来的,是一卷机密地图。将军到汉家去,出了大散关以后,入岔口去陈仓,过乱石滩就是峨嵋岭,过了峨嵋岭是太白岭,过了太白岭就到孤云山的后山了,打这儿奔两角山,穿过两角山就到南郑了。走这条路比走孤云山栈道还近二百里哪。将来发兵时就走这条路。”
“好。”
“这个你收着,这儿还有一卷三秦的地图。”
张良又把三秦地图打开,说道:“这是我送汉王回来,在三秦游历四十天时亲手画的。将来你取三秦时,有它连向导都不用了,这个你也收下。”
韩信把这些东西都收下了,说,“先生,有了这些东西,我就可以到汉家去了。您以后上哪儿去呢?”
“我给汉王去办那第三件事。”
“什么事?”
“我答应给汉王办三件大事。第一件是,让霸王搬家,如今迁都有日了,第一件事算完成了。第二件大事,是访一位兴刘灭楚的大元帅,这算是办完了,将军你到了南郑,这第二件大事也算完成了。第三件大事,我将学学当年的苏秦,去游说六国,叫他们都弃楚归汉,以孤立霸王。不用都说反,我能说反两处就把霸王牵制住了。你到汉家作了元帅以后,取三秦,夺咸阳,你只管进兵,我管叫霸王不能往西来,以助你成功。”
“很好,将来你我二人何时何地再见面呢?”
“将军,你取下咸阳之后,我们在咸阳见面。你取下成阳时,我也就赶回咸阳来了。那时,我们再共同商议怎么平六国、战强楚。”
就这样,两个人整整谈了一夜。傍天亮,张良告辞,说:“趁天不亮,我得走了。”
“好吧,咱们将来咸阳见了。”
张良辞别了韩信,回韩国怎么去办那第三件大事,暂且不表。
单说韩信自张良走后,每天该上朝还是上朝,继续当他的执戟郎。他怎么不立即上汉家去呢?韩信想:我做好弃楚归汉的准备,走得等待时机。等什么时机呢?等霸王迁都,霸王迁都离咸阳时你往东奔彭城。我往西奔南郑。趁乱,你东我西,省得出事。其实,韩信此时要走也就走了。为免得出事,要等迁都时再走,没想到没等到迁都,范增回咸阳来了,韩信再走可就困难了。
话说范增奉了霸王之旨,离咸阳去彭城给楚怀王上尊号。路上非止一天,这天到了彭城,次日去朝见楚怀王。上殿行礼完毕,楚怀王问: “范增何事前来见我?”
“臣奉霸王之命,来给您上尊号。”
“上什么尊号?”
“封您为义帝,请您到郴州去养老。”
怀王一听就火了: “我说范增啊,我问问你,我与项羽,我们俩谁大?”
“您是君,项羽是臣,自然是您大呀。”
“君出令者也,臣奉君之命而宣化者也。、这话你懂不懂?”
范增一听楚怀王这一连两问,心说:楚怀王是真火了,这叫我怎么答复?要说不懂,我成什么人啦;要说懂,他下面还不定说出什么来呢,我还得听着。想到这才忙说道。“臣焉能不懂。”
“你懂得就好,昔日立吾为国君,以属天下之望,以此诸侯悦服而得入关中。我有约在先,先入关者为王。今项羽背约,自立西楚霸王,分封天地诸侯不算,怎么还给我上尊号,封我为义帝,这不是首居其下、足居其上,冠履倒置了吗?尔为项羽亚父,当极言苦谏,以正其过才是,怎么反助彼为恶,此亡秦之续耳,尔心独不愧乎。”
范增俯伏在地说:“臣增累次苦谏,项王不听。臣亦两难,不过为君所使耳。”
“范增,你是项羽心腹之人,正当苦谏,岂可委于从命而略无可否,此乃阿附小人,非大臣以道事君之体也。”范增无言以对,惶恐无地。楚怀王叹了口气,说:“唉,范增啊,你也不用两难了,你不是为君所使,来给我上尊号,让我去郴州养老去吗?”
“是的。”
“现在是你们君臣当道,让我去养老我就得去养老,郴州那里我不愿意去,既然是养老,在哪儿不是一样么,范增啊,我求求你跟项羽说说,就让我在彭城养老不行吗?”
楚怀王说到这儿,站起身来回后官去了。范增心说:你求我跟项羽去说,我这不是成了项羽的走狗了么!不管你怎么骂我,我先忍着,反正你得上郴州去,咱慢慢地劝吧。
过了不久,季布来到彭城。一见范增,范增问:“季布你到彭城做什么来了?”
“奉霸王的旨意,来见您,叫您督促楚怀王赶紧迁往郴州。”
“为啥这么急?”
“霸王好迁都彭城啊!”
“我曾嘱咐过霸王,不可离开关中,那是兴旺之地呀,为什么要迁都呢?”
“霸王说是天意让他迁都。”
“什么天意?”
“因为咸阳市上发现了几句童谣。”
“什么童谣?”
“童谣是: ‘今有一人,隔壁摇铃,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霸王说这童谣是天意,句句都是指他说的。所以要顺从天意,迁都彭城。”
“这童谣分明是有人制造出来的,怎么可以轻信呢?没有人谏止吗?”
“怎么没人谏止呢,谏议大夫韩生说童谣是有人捏造出来的,不足以信,劝霸王不要迁都,霸王不听,韩生下殿时说了两句讪上之言: ‘人言楚人沐猴而冠,今果然矣!’霸王一怒,油烹了韩生,就再没人提谏议谏止迁都了。烹了韩生以后,这才派我来见您,让您敦促楚怀王赶快到郴州,空出彭城,以便迁都。”
范增听到这儿,忙说: “季布,你赶快回咸阳,不可耽误。”
“为什么?”
“咸阳可离开不得。”
“霸王迁都决心很大,我是制止不了的。再说我来是让你敦促楚怀王快些到郴州去的,楚怀王没走,我马上回咸阳怎么回奏呢?”
“季布,你回咸阳见霸王,就说我说的,楚怀王不愿上郴州去,他要求在彭城养老,把我都给骂了。不过,这不要紧,我慢慢地劝说,仍叫楚怀王上郴州去。霸王一定要迁都彭城,也要等我回咸阳后再迁。你这么回奏就行了。事不宜迟,你马上就走。”
“好吧。”
季布没有停留,立刻往咸阳返。范增想:只要我回到咸阳,说什么也不能让项羽迁都。可惜项羽早已不听他的话了。
再说季布,回到咸阳,见霸王就把范增所说的话,如此这般地一回奏。霸王一听,勃然大怒,说道:“怀王乃民间竖子,是我家所立,尊以为王,千载之奇遇矣。今为义帝,让你上郴州,怎么还要占着我的彭城不走呢,我岂能容之。”
随书写一旨,命季布: “你速返彭城,让范增催促楚怀王限期离开彭城。”
“臣尊旨。”
季布走后。霸王传旨:“桓楚、于英听令。”
“臣在。”
“你二人速赴九江,使九江王英布会同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带兵潜于大江中埋伏.待楚怀王至大江,假以出迎而杀之。事后,扬言楚怀王行到江中,遇风船翻淹死,以隐前情。”
“尊旨。”
桓楚、于英二将奔赴九江,先让他走着,暂且不提。
再说季布,这天回到彭城,范增问。“季将军,怎么回来这么快?”
“老亚父,我回到咸阳回奏霸王,霸王一听就火了,没容停留,又命我回来,这有上义帝书,请速催义帝上郴州。”范增接过上义帝书,打开一看,书中写道:
西楚霸王臣项籍,稽首顿首上言日。伏以奉命破
秦,直抵咸阳,子婴受首,严正国法。仰尊陛下为义帝,
实为天下之主也。然彭城路当南北之冲,乃用武之地,
甚非陛下所宜居也。今郴州乃湖南名郡,左有洞庭,右
有彭蠡,山水秀丽,帝王之都也,请陛下幸临以观天
决,下情不胜激切之至。
范增看罢,心说,这回省得我多费唇舌了。因为初见楚怀王时,被楚怀王义正词严地斥责了一顿,他正愁无法再劝楚怀王呢,有了这个就省得为难了。想到这说: “季将军,你来的正是时候,明天你我一同上殿,去面见楚怀王吧。”
“啊,老亚父,我同您一起上殿可以,劝楚怀王迁都上郴州可得您说话呀。”
“我也没法说了。”
“您怎么没法说呢?”
“因为我初来时,一见楚怀王,就受到楚怀王一顿斥责,我无言以对。之后,我也没再上殿劝他走。我想,等他自动走就得了,他还不走。你来了,正是时候。” ’
“老亚父,我是武将,不善于说话呀。”
“不是让你说话,我也用不着说什么了,明日上殿你把霸王的旨意奉上,我想楚怀王还是识时务的,看罢之后,他会动身上郴州去的。”
“要是这样,那明天我随亚父一同上殿。”
话说次日,范增、季布一同上殿。行礼完毕,楚怀王问:“二卿上殿,有何事启奏?”
范增说。 “霸王派季布前来上书。”
“呈上来。”
季布把书呈上。楚怀王打开书信一看,气得浑身直哆嗦,脸都变了颜色。
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呢?这事搁谁身上也得生气。楚怀王看到“……仰尊陛下为义帝,实为天下主也。”气就来了,心想:过去纯粹是拿我当牌位。两路伐秦时我有约在先,谁先进关谁为君,刘邦先进了关,你为西楚霸王了。今又尊我为义帝,说什么“实为天下主也”。我做得了主吗?你是臣,我是君,你这臣给我这君上尊号,叫我去养老,我要是七老八十,上了岁数,老糊涂了,去养老也可以,可我才十几岁,比你还小呢,怎么就去养老呢?养老也可以,用不着我这牌位了,就让我在彭城养老都不行。说什么“彭城路当南北之冲,乃用武之地,甚非陛下所宜居也。”,非得让我去郴州“以观天下”,在彭城“以观天下”都不可以。我不愿意去郴州,就是“乃听细人之言,不从所请,致使君臣有相疑之私……”看来,我只有听你这粗人之言,“从你所请”,得立即上郴州去了。你已经“不胜激切之至”了!我要是再不走,你是一定不能相容的。楚怀王哪里知道,项羽已经是不能相容了。
楚怀王看完了霸王的上疏,叹了口气。“唉,我说范增啊。”
“臣在。”
“你这人情我是白托了。”
“这……”
“范增啊,你也别这个那个的啦,你们君臣就这样做下去吧,但愿你们能江山永固。我走,我这就动身去郴州。你也别为难了,下殿去吧。”
“是,臣遵旨。”
范增心说: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只要你走就行了,这才灰溜溜地同季布走下殿去。
楚怀王传旨:“左右大小官员,速作准备,三日后起程赴郴州。”
“尊旨。”
各官员下殿。楚怀王回到后宫,见了魏氏王太后,说道。“母后,彭城咱不能再住下去了。”
“这是为何?”
“前范增来给我上尊号,尊孩儿为义帝,并让我去郴州。我曾让范增跟项羽说,愿留在彭城。如今项羽派季布前来上疏,言词实难令人容忍,不走是不行了,出于无奈,我已答应立即去郴州,三日后起程。”
太后听罢,叹口气:“那就准备吧。”
三日之后准备齐了,楚怀王动身,范增派季布护送。彭城百姓一看楚怀王与大小官员要离开彭城去郴州,家家设摆香案,献茶果。都说,“自楚怀王居彭城后,镇市不扰,乡村安静,上下和睦,乃有德之主也。今日迁都,又不知何日再得相见。”
众百姓遮道叩首,想留住楚怀王。楚怀王安慰百姓。“寡人不能不走,这由不了我呀。你等要想念寡人,可到郴州去看望我,把路闪开吧。”
百姓们流着眼泪,渐渐闪开一条道。楚怀王见百姓恋恋不舍,亦自垂念。
话说楚怀王离开彭城,向南进发,路上非止一日,这天来到大江的北岸小池口,准备过江的船只。船只准备齐了,正要过江,忽然起了暴风,风狂浪大不能前进,船家将船缆住。只听“咔嚓”一声,将船桅杆刮断。有近臣启奏:“陛下,风折船桅,恐非吉兆,不如回舟再作商议。”
“车驾已行,大信昭布,如若反复,则非大体,还商议什么。风折船桅,主何吉凶。人有生死,物有损坏,此乃天数,人不可为。纵有不测,有何惧哉!”
“虽然如此,也不可顶风冒险哪。”
“可等风停过江。”
次日,果然风平浪静,吃罢早饭,楚怀王传旨发舟,船至中流,楚怀王站立船头向江南观望,只见南岸上人山人海,都是郴州百姓来迎接楚怀王的。楚怀王手指着南岸跟左右说。“你们看,那些郴州的百姓来迎接寡人,不定等了多少时日,我若不过江,岂不辜负了他们……”
正说着,忽听有鼓噪之声,顺声音抬头观瞧。只见由上游来了三只大船。鼓噪而进。
这三只大船是哪儿来的?原来是桓楚、于英二将,奉了霸王之命来到九江,见九江王英布,传下霸王的旨意。九江王英布派人请来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九江王说: “霸王有旨,要我们三人,以接驾为由,在江中杀楚怀王。”
这二王一听就是一愣,齐说: “楚怀王已上尊号为义帝,乃天下起义反秦的皇帝,杀了他恐怕……”
“二王不必多虑,我们是奉旨行事。”
“这可是非同小可呀。”
“管它大可小可的,不然,我们抗旨不尊,岂不担罪。事不宜迟,得速做准备,楚怀王可快到了。”
二王无奈,才勉强随同九江王准备了三只大船,潜于江中埋伏。今日楚怀王的船行至中流,英布传令:“鼓噪而进!”
三只大船顺流而下,赶跟楚怀王的船快靠到一起时,英布在船头站立,大喊:“臣三人奉项王之命,来迎接陛下,把所有玉符金册留下。”
楚怀王和左右的人一听“把所有玉符金册留下。”惊恐万分,知道事情不妙,乱作一团。这时,三只大船已经靠近,九江王英布手提宝剑,第一个纵身跳过船来,举剑就杀。后跟着士卒一个个也持利刃杀将过来。惊得舟中侍从急欲躲藏,船上能往哪儿躲,藏到哪儿也离不开船呀。英布手起剑落,一连杀了数十人,也有跳江自尽的,也有在船舱中躲避的。楚怀王见此情景,指着西北大骂:“项籍逆贼,他日决遭横死!”
英布追楚怀王,楚怀王跑到船尾,无处跑了,指英布骂道:“黥面贼,你就助纣为虐吧……”英布摆剑紧逼,楚怀王一撩龙袍,把头一蒙,纵身跳入江中。舟中有藏躲者,尽被英布等人杀死。
英布等杀了义帝,方欲回舟。只见南岸来接义帝的百姓跳着脚地骂道。“英布逆贼,尔等受项羽指使,杀了义帝,夺了天下,决不得长久!我等布告天下,立个盟主,与义帝发丧,诛此天道,以雪天下之恨!”
英布听到南岸的百姓骂他,欲靠岸尽杀这些百姓,忽然起了大风。这风是西南风,水往东流,船不但靠不了岸,反而离南岸越来越远了。老百姓顺着风骂,句句都听到英布的耳中,干着急。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劝英布;“船靠不上岸,就不要靠岸了。”
“那就听着他们骂我们吗?我们是奉旨这样做的。”
“杀义帝可是非同小可的事,百姓们骂我们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可先到彭城去避一避,等他们走后我们再回来,不然,恐酿成大祸。”
“酿成什么大祸?难道还因此而引起民变不成!”
“我二人正虑及于此,故主张先到彭城去避一避。”
“你二人所虑不无道理。”
这才船靠北岸,会同季布,奔彭城而去。郴州的百姓如何打捞义帝的尸体,暂且不表,后文书另有交待。
话说九江王英布等来到彭城,见到范增。范增问道“三位王驾来彭城何事?”
“来彭城避一避风。”
“避什么风?”
九江王英布将奉霸王之旨在长江杀义帝的经过,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范增不听则以,听罢之后,可了不得了,只见他两眼一闭,一张嘴, “哇”地一声。呕血斗余,当时就昏过去了。怎么回事?急的。
范增是真动心哪,当初与武信君项梁立楚怀王,以服人望,为号召天下。灭秦之后,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天无二日,民无二王,这才给楚怀王上尊号,称楚怀王为义帝,让义帝上郴州去养老。实质就是篡位。为此,让楚怀王指责了一顿,什么助纣为虐啦,阿附小人啦,骂得范增惶恐无地,什么都得听着,好容易劝走了。叫他到郴州去不就得了么,你怎么还把他杀了呢?弑君之罪何逃,这要引起大乱,群起而攻之怎么办?这等于我好容易把一锅饭做得了,眼看就吃到口了,你往锅里扬一把砂子,这不是败家子儿么,所以范增才急得吐了血。
众人把范增放倒在床上,赶紧把郎中找来,把范增的牙关撬开,先灌下药去,郎中在旁边守着,七天没睁开眼睛。到第八天才睁开眼睛,能说话,能吃点东西。又过了五天,才能坐起来。众人一看范增能坐起来了。都来看他: “老亚父,您觉得怎么样?”
范增说话还是有气无力: “我好些了,你等速做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走。”
“上哪儿走?”
“回咸阳,你等跟我一起去。”
“老亚父,我们跟您一起去咸阳是可以,可您的病这么重,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咸阳呢?”
“唉,义帝乃吾与武信君所立,以服人望,没想到今日弑于江中,非人臣之礼。若再迁都彭城,决不足以图天下,我等当速回咸阳,劝止不要迁都,可使刘邦不敢东向。不然,霸王离开咸阳,不出百日,那刘邦必出褒中。吾辈不能安于一日矣。因此,必须速回咸阳。”
“那您这病不养好,怎么行呢?”
“我的病在路上去养吧,事不宜迟,明天咱们就动身。”
“好吧。”
英布、共敖、吴芮等去准备。次日范增留季布在彭城。范增躺在车上,有郎中服侍,英布等跟随,从彭城动身,一路之上行行停停,不敢走得太快。
途中非止一日,这天到了咸阳,只见咸阳十分狼狈,文武官员,都在预备行装。这是怎么回事?一问,原来是霸王传的旨意,要满朝文武作迁都准备,近日就要迁都。范增心说。幸亏我在路上养病才赶回咸阳来了,不然,等我养好了病再来,那时霸王恐怕已到彭城了。他的病在一路上的将养虽然好了,但并没有恢复原状,不敢着急。进城先回军师府歇息,心想:有什么话,明日早朝上殿再说。
当天陈平来见范增,范增问起咸阳的事,陈平就把范增离开咸阳以后的情况,如此这般地禀报了一遍。范增听了,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心想,我离咸阳时所嘱咐的话,霸王是一句也没有听啊!好在我已赶回咸阳,还可以劝止迁都之事,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儿,才说: “明日我上殿面君,你回府去吧。”
“是。”
陈平告辞回府。
话说第二天,范增与九江王英布等人上朝,朝拜完毕。九江王英布把奉旨长江杀义帝的经过回奏完毕,霸王大喜,说:“楚怀王已死,去我心腹大患矣。”
范增一听,忙出班启奏:“大王,楚怀王怎能算是您的心腹大患呢?”
“他占着我的彭城不走呀。”
“那算什么心腹大患,楚怀王不过是个小孩子,给他上个尊号,让他上郴州去养老就完了。陛下万不该把他杀之于江中,这一来,反倒留下了隐患。”
“留什么隐患?”
“这可叫弑君啊!弑君之罪,孰大于此,人人可得而诛之。一旦有人提倡,则群起而攻之,这不就是留下的隐患吗?该杀的,陛下倒不把他杀了,不该杀的,倒给杀了。”
“谁该杀?”
“刘邦就该杀,那才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呢。为臣临去彭城时曾嘱咐大王,天下诸侯谁都可以回国,唯有刘邦,不可叫他去南郑,等我回来再除掉他。大王您不该让他走哇!他这一走就等于放虎归山,纵鲸入海,再治他可就难了。再说,为臣临去彭城时还嘱咐大王,就是义帝上郴州了,您也不能离开咸阳,今陛下又要迁都。恐怕大王一旦离开咸阳,那刘邦必出褒中,关中之地必为所夺。”
“范增不必多虑。刘邦这辈子也回不来了。”
“何以见得?”
“刘邦上南郑去时,过孤云山,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他还回得来么。”
“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 “正是,刘邦他插翅也回不来了。”
“大王,他的军卒有没有返回来的?”
“没有,都到南郑去了。”
“不对,这是有意放火把栈道烧了。”
“何以见得是有意放的火?”
“大王,您想,刘邦的军队过栈道时,要是不戒于火把栈道烧了,必有过不去孤云山而返回来的士兵!没有返回来的,
“亚父不必过虑,料刘邦无能为也,再说还有他的全家为人质,他要敢作乱就杀他的全家。”
范增等人还要谏止迁都,霸王发怒了,说道:“朕自会稽起义以来,所向无敌,迁都之事,号令已行,岂有终止之理。”
说到这儿,霸王抽出宝剑,将书案砍掉一角,说道:“谁要再谏止我迁都,与此物相同,以韩生为例!”
范增长吁了一口气,因为他不敢着急,怕再吐血。心说:迁都就迁都吧,有我范增在,还不要紧。霸王回后宫了,范增等人才慢慢走下殿来。
单表范增回到军师府以后,虽然不敢着急,怕再吐血,但脸色气得发白。陈平过来问。“老亚父,您这气色可不好,请郎中来看看吧。”
“不要紧,歇息片刻就会好的。”
“您多保重吧。”
“唉,我本想赶回咸阳,可以劝止霸王迁都,没想到霸王不纳吾言,真叫人急死了!”
“老亚父,您着急又有何用,前韩生为劝止霸王迁都,被霸王烹了。霸王迁都的决心已下,无法更改,还是想想迁都以后的事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办,你立即传道公事,要上秦各关津隘口,严加防守。没有军师府的公事,不准出入,以防奸细往来。然后准备迁都。”
“是,我马上去办。老亚父,您歇息吧。”
陈平去传公事,范增哪能歇息,他要考虑很多的事情,想不着急能办到么,霸王这一迁都,是他着急的开始。
再说韩信,在张良走后,本打算趁霸王迁都时的混乱,正好去投奔汉家。没想到范增这一回到咸阳,传公事要各关津隘口,严加防守,再想走就困难了。怎么办呢?一想;有了,我何不去找找陈平,求他帮助帮助。当初在定陶之战时,我曾帮助他脱离危险。今天求到他时,决不能袖手旁观。何况他平日有时倾向于汉家呢,好,就是这个主意。为了不让人注意,傍晚由家中出来,遛遛达达直奔都尉府,来到都尉府天可就黑了。
韩信来到府门前,向门上的差人一拱手说, “烦劳通禀陈都尉,就说韩信求见。”
差人上下打量韩信,见韩信衣着俭朴,心说。来见陈都尉者,还没见过这样穿着打扮的人呢,求见哪,可能求帮来了。通禀可以,陈都尉要是不见,不是白通禀了么,我得问问·“你叫韩信是不是?”
“是呀。”
韩信一愣,心说-刚报完名,怎么还问是不是呢?只见差人一笑,又问: “是不是求帮来啦?”
韩信一听,心说:是求帮来啦,可不是没饭吃来求帮。怎么回答他呢?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想到这,他反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去通禀不就得了。”
韩信把脸一沉,差人说:“您别多心,我是想问问您,陈都尉能不能见您,好心里有数。如果是求帮,都尉要是不
“那您稍候。”
差人来到书房说: “回事。”
陈平问。“什么事?”
“有个叫韩信的求见。”
“现在哪里?”
“在府门外。”
“快去,就说本都尉有请。”
“是!” ’
差人忙往外跑,来到府门外说:“韩先生,都尉有请o”
“头前引路。”
“是,您随我来。”
谁看不起韩信,都是相貌取人,唯有陈平可不小看韩信,忙出书房降阶相迎。韩信见陈平迎接,忙上前行礼,陈平以手相搀:“免礼,免礼,请!”
陈平把韩信让到书房,分宾主落座,韩信拱手说道:“韩信来见都尉,有事相求。”
“有什么话,只管说来,何必日求。”
“我韩信自投军以来,当了三年的执戟郎。是人都升官,唯有我韩信加一回封,还是当执戟郎。如今霸王要迁都彭城了,难道我还跟着到彭城去继续当执戟郎吗?”
“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今天来,就是求都尉为我除名,我想回淮阴,重操旧业,还钓我的鱼去。”
“怎么,你想让我为你除名,正大光明一走,回淮阴去喝旧锅粥,还钓鱼去?”
“是呀。”
“不行啊。”
“怎么不行?”
陈平左右一看,“你们都退下。”
左右差人退下之后,陈平才说: “韩信,霸王手下的人,无论是谁想除名,辞职不干都行,就是你想除名不干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你有能耐,还不是一般的能耐,而是大才。还告诉你,你要认可当执戟郎,你还能够活着。你要想除名不干,正大光明地一走。你不但走不了,你的死期就到了。”
“我韩信无罪呀。”
“还谈什么罪呢,当今之世,有才者非用即诛。大概你还不知道,范增这一回来,他对你特别注意,他曾在霸王驾前说过。 ‘韩信这个人,用当重用,不用则杀之。’你想一想。你要请求除名,还能活得了吗?”
“唉,我得怎么办呢?”
“韩信,你想正大光明的走,那是不行的。”
“这点我知道啦,可怎么办才行呢?”
“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背主私逃。”
“开小差?”
“是的,就得这么办了。还告诉你,要走,你得上那敢收留你的地方去。不然,你跑到哪儿也不行。霸王知道你的去处,只要去一道公事,那儿就把你解回来了,不跟你没跑一样么。”
“这么说,各路诸侯都是霸王封的,哪都归他管。我上哪儿,哪儿也不敢收留我呀。”
“不,有敢收留你的地方。只要你去,到了那儿还可以施展你的大才呢。”
“我明白了,你说敢收留我的地方,就是南郑,是不是?”
“是的,汉王长者,他日终成大事,你愿不愿去?”
“我倒是想去,如今各关津隘口防守甚严,出不了关哪。”
“这好办,你先回去,明天这个时候你来,我给你想个办法。”
“好吧,告辞了。”
陈平要送,韩信说。“您留步。”韩信回家了。
第二天,韩信在天将黑时来到都尉府,差人见韩信来了,忙行礼:“韩先生,都尉关照过了,请您直接到书房去。”
韩信一点头,进都尉府来到书房。陈平见韩信到,赶忙让座。陈平拿出一份公事,跟韩信说:“我给你办了一件过关公事。内容是,军师府派你到孤云山,检查栈道烧损情况。有了它,沿途关隘可顺利通过,到了孤云山不就到汉家了么。”
“嗯,很好。”
韩信双手去接,陈平叮嘱说:“韩信,这公事是真的,这内容可是假的。这公事在我手中,什么事没有。交到你手以后,就等于把我的人头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小心。”
“是,请放心吧。”韩信接过公事,非常感谢。“陈都尉,我不说别的啦,后会有期吧。”
“路上多保重。”
“谢谢,告辞了。”
韩信回到家中,当时可没有走。他作了三天的准备。三天后,一切都准备齐了,这才动身。
韩信每天该上朝还上朝,散朝后回来作准备。第三天散朝回来,到家就把房东谢公柱叫到跟前,说。 “这个月的房钱,请您收下。”
“忙什么,这还没到月末哪。”
“霸王最近就要离开咸阳,迁都彭城了,在没走之前,我想去看望看望朋友去,所以先把房钱付了,省得走时再算了。”
“嗽,那好,我收下,您真是好房户。您看望朋友,什么时候走呢?”
“我这就走。我走后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我出城访友去了。要问我上哪儿访友去了?”
“我怎么说呢?”
“你就说那可没准儿,也许城东,也许城西,也许城南,也许城北。因为,我的朋友多,在哪儿住的都有,我都得到一到。”
“好吧,有人问,我就这么说。”
“要是再问你几时回来呢,我怎么说?”
“你说就,三天五日不定,十天八天没准儿,反正误不了霸王迁都准回来。”
“那好吧。”
韩信嘱咐完谢公柱,牵着马奔咸阳南门而去。
话说韩信出了咸阳南门,飞身上马,顺大路奔峡山峄。六十里到峡山峄,三十里到安平关。头一天走了九十里,见安平关把守十分严密。把关军士拦住问:“将军上何处去?”
“上孤云山检查栈道。”
“可有过关公事?”
“自然是有哇。”
“拿来我看。”
韩信出示公事,军士看是军师府的公事,登完记放韩信进关,韩信住在安平关。次日由安平关动身,四十五里到扶风县,打尖,登记。又走四十五里到凤翔郡。登完记住在风翔郡。第三天由凤翔郡再走三十里至迷魂寨,又走三十里至宝鸡县。就在韩信走到宝鸡县的时候,他可就犯案了。
原来,韩信逃出咸阳的当天,那是没人知道。因为他是散朝后走的。第二天范增没有看见韩信上殿,就问郎中令。“郎中令,今天怎么没看见韩信在殿上呢?”
“回老亚父,今天他没有来。”
“他请假了吗?”
“没有。”
“没请假,怎么没上殿?”
“这……”
“过去他常有这种事情吗?”
“没有,韩信还从来没有无故不上殿的事,一次也没有过。”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也许……”
“别也许啦,你去看看他不就明白了么。”
“是。”
这位郎中令虽然答应了,可他没有立即去看韩信,因为忙于迁都作准备,就把这个事给忘了。范增对韩信这么注意,也没有坏心,因为韩信是个人才,叫郎中令去看看,是关心韩信,怕有病什么的。转过天来,范增上殿又没有看见韩信,散朝后又问郎中令: “今天怎么又没见韩信上殿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老亚父,因为太忙了,我还没去看他呢。”
“你马上去看看,速报我知。”
“是,我马上去。”
这位郎中令来到韩信的住处,“啪啪啪”一叩门,谢公柱问:“谁叫门?”
“我,快开门!”
谢公柱一听,叫门人挺横,忙把门打开,一看,是一位将官。
“您叫门?”
“是我呀,我问你韩信在这儿住吗?”
“不错,在这住。我就是他的房东,我叫谢公柱。”
“韩信在家吗?”
“没在家。出城访友去了。”
“上哪儿访友去了?”
“也许城南,也许城北,也许城东,也许城西,没准儿。”’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这么说话怎么啦,韩信的朋友很多,都在城外四方住,都得去看看哪。”
“他几时能回来呀?”
“这可没准儿。”
“怎么没准儿?”
“三天两天不一定,十天八天没准儿,反正这么说吧,误不了霸王迁都准回来。”
“嗯,好吧。”
这位郎中令没说别的,转身走了。谢公柱把大门关上也进屋去了。
郎中令到军师府,见到范增,说,“回老亚父,韩信没在家。”
“嗯,没在家,上哪儿去了?”
“出城访友去了。”
“上哪儿访友去了?”
“没准地方,也许城南,也许城西……”
范增一听就火了,一拍桌案: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老亚父,您别生气,这是他那房东这么说的。”
“这纯属教导之言,快去。把那房东抓来见我!”
“是。”
郎中令二番来到谢公柱门前气就大了,用脚踹门, “当当当”。
谢公柱问:“我说这是谁呀?这么踹门。”开门一看:“嗯,您不是来过一趟了吗?”
“来过了就不许再来了么,跟我走!”
“上哪去?”
“上军师府。”
“上军师府干什么?”
“干什么呀,你刚才跟我说的那是什么话?”
“那话怎么了?”
“怎么了,老亚父要问问你,你到那儿也那么说,你敢吗?”
“见谁我也不怕,我又没犯法,到哪儿都这么说。”
“走吧。”
“走就走。家里的,把门关严点。”
老伴出来关门。谢公柱跟着郎中令来到军师府,上大堂见范增,叩头行礼: “小民谢公柱给老亚父叩头。”
“我来问你,韩信住你的房子?”
“不错,我是他的房东。”
“我问你,韩信到底上什么地方去了?”
“出城访友去了。”
“上什么地方访友?”
“也许城东,也许城西,也许城南,也许城北,没准儿。”
“他几时回来?”
“三天五日不一定,十天八天没准儿,反正误不了霸王迁都准回来。”
“嘟!”范增一拍桌案,谢公柱一愣,心说:这是怎么了?就听范增说:“这纯属教导之言,不打你是不能说实话呀,拉下去,打!”
谢公柱忙叩头,口尊,“老亚父,为什么打我呀?我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实话,打!”
左右把谢公柱摁倒就地,打了一顿板子,打得谢公柱直叫喊:“老亚父,别打了,您打死我我也不知道,韩信又不欠我的房钱,他去访友时就是跟我那么说的。”
范增气的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韩信走,你为什么不报告?”
“你也没叫我看着他呀!”
“再打!”
又打了一顿,谢公柱连哭带嚎:“留腿呀老亚父,留腿吧!你打死我也不知道韩信上哪儿去访友去了,您得讲理呀,他又不欠我房钱,人家访友去,我能不让人家走么,我也不能细问人家呀。上哪儿访友,我实不知道。可别打了,我受不了啦!”
“先别打了。我再问你,韩信平日都有哪些朋友跟他来往?”
“唉,你叫我想一想。”
“想一想吧,说实话我就不打你。”
“我说的都是实话呀,我怎么想我也没犯罪呀。我招谁惹谁了?我……”
说着谢公柱“呜呜”地哭起来了。
“你先别哭。”
“我冤枉么,我怎么不哭,再打我我就活不了了。”
“不打你了,你想一想,平日韩信都和什么人来往,你要实说出来,不但不打你,还要奖赏你。”
谢公柱一听,怎么?还有奖赏。他不哭了,想了一想,说道: “老亚父,韩信走时他说是去访友,可平时没见他和什么人有来往。”
“一个都没有吗?”
谢公柱忽然想起来了。 “老亚父,有一个”
“有一个,好,你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年轻人,还没有韩信岁数大呢,说是韩信的乡亲,又说是卖宝剑的,我给您详细地说一说吧。”
“好,你慢慢讲吧。”
“有一天晚上,我刚要睡觉,听外面叩门,我开门一看,是个年轻人,不认识,我问他找谁?他说。是卖宝剑的,跟韩信是乡亲,问韩信在不在家。我说我给你看看,我见了韩信说:有个卖宝剑的乡亲来找你。韩信一犹豫,说,你就说我不在家。我转身出来,准备把他这位乡亲打发走,没想到他这位乡亲在屋门外台阶上站着呢,都听见了。韩信这才出来,把他这位乡亲让到屋中,他俩整整谈了一夜。傍天亮,他这位乡亲就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他这位乡亲,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这我得想一想。”
“想想吧。”
“也不知是叫什么房啊,还是叫什么梁,大概是叫房梁吧。”
“房梁?”范增想;哪儿有叫房梁的。忽然问道: “是不是姓张名良,字子房啊?”
“对了,就是那个房梁。”
“哎呀,”范增当时脸色就变了,心也“突突”直跳,心说:不好,张良要是去访过韩信,这韩信一定是逃奔汉家去了。这又增加我一份心事!忙说: “来人哪!”
谢公柱一听范增喊来人,吓的叩头如捣蒜。 “老亚父,可别打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不打你。”
范增叫人拿十两银子给谢公柱。谢公柱接过银子问。“这是赏给我的吗?”
“是呀,因为你说出了实情,才赏给你的。”
“那打了我就白打了,不再给十两吗?”
范增又是气又觉着好笑,吩咐。 “轰了下去!”
说完,范增立即上朝去见霸王。
范增来到宫中,霸王问。 “亚父何事进宫?”
“启奏陛下,大事不好!”
“何事惊慌?”
“执戟郎韩信,他,他,他跑了!”
“唉,逃走一个执戟郎,何必这么大惊小怪的。”
“陛下可别小看了韩信,当初我说过,这个人有大才,用当重用,不用当杀之。大王不听我言,既没有重用他,也没有把他杀掉。如今他跑了,听他的房东说张良曾访过他,看来一定是往汉家逃去了。如果让他到了汉家,将来可是你的敌手啊。”
“嗯,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呢?”
“依我之见,他逃走还不到三天,我王速速传旨,派轻骑连夜追赶,不出大散关即可追上,迟则逃矣。”
别看韩信在这儿霸王不用,现在听范增这么一说,也有点着急,马上传旨。 “钟离昧听令。”
“臣在。”
“你速带轻骑三百,立即动身连夜追赶韩信,追上之后把人头带回交令。”
“臣遵旨。”
钟离昧领旨下殿,调齐了三百名轻骑,出咸阳奔安平关大道追去。钟离昧开始追时,和韩信的距离是二百四十里,此时韩信正在宝鸡县呢。这儿先让钟离昧追着,暂且不提。
再说韩信在宝鸡县吃罢了午饭,喂饱了马匹。出宝鸡县奔大散关还有五十里的路程,韩信马上加鞭傍天黑来到了大散关。
大散关的守将,是上秦王章邯的亲侄子章平。这章平是世子的身份,因为章邯有儿子,被赵高抄家时给杀了,章平将来可以世袭上秦的爵位,所以是世子的身份。他在这儿镇守大散关,最近新买了一匹好马,没事就常出来遛马。今天他领着人,出东门打猎回来,要进城了,只见由大路上来了一匹马,马上端坐一人,走得很快,奔城门而来。章平骑在马上问道,“哪儿来的?”
“军师府来的。”
章平一听是军师府来的,这是上差呀,急忙甩蹬离鞍下马,上前迎接。为什么这样呢?这章平有个毛病,爱巴结上差。韩信见人家这么恭敬,也赶紧下了坐骑,上前行礼。一看是章平,拱手口称,“世子爷。”
“别这样称呼,你是谁呀?”
章平可不认识韩信,韩信可知道他。韩信回答: “我叫韩信,奉霸王之命……”“唉,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到我府一叙。”章平一听是奉霸王之命,心说:这是钦差了,我可得好好的招待招待。吩咐随从接过马匹。自己陪韩信来到府门前,一伸手:“请。”
“请。”
进府门把韩信让到书房。章平紧张罗,叫差人打洗脸水、沏茶、喂马,忙了一阵。韩信洗罢脸,落坐用茶,章平在旁边陪着。韩信拿出过关的公事,说。“世子爷,我是奉命来检查孤云山栈道的,这是过关公事,请您过目。”
说着往前一递。章平忙摆手。 “不用看,快收起来。”心说,我要接过一看,那多显着不恭敬啊。
韩信说:“还是看看好吧。”
“看什么,那还能有错么,有错你也来不到大散关哪。哈哈哈哈……”
章平说的倒是这么个理,不过可应当看看。韩信心想。你不看正好。说道。“既然世子爷不看,我就收起来了。”
“收起来吧,请喝茶,我吩咐了酒饭少时就好。你一路疲乏,回头咱们多喝两盅,你到大散关就算到孤云山了,在我这儿住几天,再回去就行了。”
韩信心说。我在这儿住几天,那哪儿行啊,我是干什么来了。
这时差人说,“世子爷,饭好了。”
“端上来。”差人往上端酒饭,少时摆了一桌子,还真丰盛。章平说:“来,请吧。”
“世子爷,这真叫我……”
“过意不去是不是?别那样,我这个人好交,长了你就知道了,别客气,请。”
章平陪着,吃喝完毕,才说:“你一路上很疲乏了,外书房收拾好了,你就在那儿歇息,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谈,.需要什么就说话。”
‘这好了,什么都不需要了。”
“那就歇息吧。”
把韩信送到外书房。韩信进书房一看,褥套也给搬进来了,什么都不缺。差人说: “您歇息吧,马我们给您喂。您还用什么吗?”
“不用了。”
差人去喂马,韩信躺在床上是闭眼就着。
韩信酒足饭饱,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那钟离昧带着三百轻骑,追了一天一夜,天亮追到宝鸡县,吃点东西喂喂马,继续往前追,离大散关还有五十里。
再说韩信,天亮时醒来,洗洗脸,看看马喂的怎么样了,正准备动身。这时章平来了,问道:“怎么起来这么早?”
“世子爷,我准备早点动身。”
“上哪去?”
“上孤云山哪。”
“哎呀,我不是说了么,你不用去了。孤云山我去看过了,那栈道烧得七零八乱。你呀,在这儿住几天,我跟你说说烧的情况,你回去一报就行了。”
“世子爷,这可不行,在范增手下做事,可马虎不得。我得亲自去看一看,范增问时,我可画个图给他看看。不然,我心里没底,到时候说不清楚可不行。所以我必须亲自去看看。看完回来我再在这儿住几天,然后回成阳不迟。反正霸王得等我回去才能迁都呢。”
“那也好,等你回来咱再盘桓。”
“跟您告辞了。”
“别忙,吃完早饭再走。”
“不必了。”
“嗯,怎么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走哇。”
章平回头问差人: “饭好了吗?”
“好了。”
“开上来。”
“是。”
在差人往书房端饭菜的时候,钟离昧离大散关还有四十里。
章平陪着韩信吃早饭,一边吃着一边谈。“韩信哪,你回来以后,咱们得好好地盘桓几天,你办事这么认真,我真佩服。”
“您过奖了。”
“不,强将手下无弱兵,您要没两下子,范增也不能派您来……”
章平净说些奉承话,套近乎。韩信还得敷衍他,这顿饭吃的时间就长了。等饭吃完了,这时钟离昧离大散关还有二十里。
好容易这顿饭算是吃完了,吩咐备马,差人把马备好了,章平一看,这马又瘦又老, “韩信,这就是你骑来的马吗?”
“是呀。”
“哎呀,真难为你,这马怎么能骑呢?”
“凑合着能代步就行了。”
“就你这马呀,出大散关有二十里地长的沙滩,我看你这马出不去沙滩就许完了。”
“慢点走也许不要紧。”
“不行,你就是能走出沙滩,前面的孤云山、梯云岭你也过不去。”
“这……”
“你等等。来人,把我那匹战马备上。”
“世子爷,这不必了。”
“唉,我借给你呀,等你从孤云山回来,回咸阳的时候再骑你自己的马走哇。”
少时,差人把章平的战马备好了,韩信一看这匹马,是一匹膘满肉肥的白龙战马,鞍赡嚼环一色新。章平问。“你看这匹战马怎么样?”
“真好!”
“这是我花五百两银子最近买的,刚训练出来的战马。这还有一套服装,都借给你,你把它换上。”
韩信心说。这可是你主动借给我的,也就不客气了:“世子爷,您想的可真周到。”
“朋友嘛,这算得了什么,你先换着衣裳,我再吩咐给你预备点吃的。”
韩信换衣服,这时钟离昧距离大散关还有十里地。
章平吩咐差人, “把我那套餐具送厨房去,要做得丰盛一点。”
“是。”
有章平的话,当然要好好做了。厨房大师傅把餐具一层层打开。什么餐具?竹子的,做得很精细,远看好象一根竹筒,两边用皮带串着,可以装好几样菜,很讲究。厨师赶把菜饭做得了,装在餐具里,又灌了一葫芦酒、一葫芦水,送到马前。这时钟离昧距离大散关还有五里地。
章平对韩信照顾得无微不至。处处想的都很周到。韩信穿戴齐了,章平一看,点点头,心说:人是衣衫马是鞍,再配上这匹战马,真好看哪。又一看,马鞍鞒上的褥套很旧,这太难看了。问差人。“怎么没把我那新褥套换上呢?快去取来。”
“是。”
韩信说, “世子爷,褥套就别换了吧。”
“唉,那多不好看哪,哪儿都是新的,就褥套是旧的,得换换。”
差人把旧褥套从马鞍上解下来,连新褥套送到书房。韩信倒褥套时,先把过关的公事放在桌上,然后把东西一样一样地往新褥套里边装,装完之后正系带呢,差人说, “装完了,来我替您拿。”
“好吧。”
差人扛起褥套往外走,韩信也跟了出来,可就忘了拿放在桌上的过关公事了。
这一切都准备好了,韩信告辞。章平说: “我送送你吧。”
“您别送,我不是还回来么。”
“那好吧,请。”
二人说着话,出了府门。韩信一拱手:“世子爷,您请回吧。”
“那我就不远送了,咱们回来见,请上马吧。”
韩信上马奔西门。章平目送韩信出了大散关,转身刚要进府,差人跑出府门说,“世子爷,韩信把过关的公事,忘在书房了。”章平接过公事,一想:韩信已经出关了。再往前走就是铺房了,也用不着公事了。等他回来再还给他吧。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原来是钟离昧追到了大散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杀樵夫店中题字
话说章平拿着韩信过关公事,见韩信已出大散关。一想,他再往前走也没有关隘了,也用不着过关公事了,过铺房时有我借给他的那匹马,比公事都好使,等他回来再给他吧。想到这,刚要进府,就听东门那边人喊马嘶。扭头一看,只见由东门进来三百轻骑,尘土飞扬,来到近前,一个个甩镫离鞍下了马,连人带马都是一身土,再叫汗水一冲,马身上是一道一道的。为首的将官来到章平跟前,一拱手说:“世子爷。”
章平仔细一看,才认出来是钟离昧,赶紧还礼: “将军,您这是上哪儿去呀?走的这么急。”
“我先问你,有个执戟郎韩信来没来这里?”
“来了。”
“他现在在哪儿?”
“出大散关了,刚走,我这不是送他还没进府呢。”
钟离昧一跺脚, “哎呀l韩信是逃臣,你,你怎么不把他扣留起来,怎么还放他出关呢?”钟离昧二话没说,先埋怨一通。章平怎么样?别看他爱巴结上差。但是,他还不吃这个。听钟离昧到这儿先把自己埋怨一通,他可不受这个,心说。你埋怨我,我埋怨谁呀,我要知道韩信是逃臣,我能把马借给他么。马还是小事,说什么我也不能担这放走逃臣的责任哪。这才说。 “钟离昧将军,你先别着急,我不知道韩信是逃臣哪。”
“你知道不知道也不该放他走,你多留他一会多好,你还送他。告诉你,我是奉霸王之命追他的,我追了一天一夜了。”
“你追两天两夜了也好,你先别埋怨我,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章平把韩信的过关公事递给钟离昧。钟离昧接过来一看。“啊!军师府的公事?”
“是呀,看明白了吧,韩信是军师府派来的,是检查栈道来的,人家这是公事,我送他不应当吗?我又凭什么把人家扣留呢?你埋怨我做什么,你不是奉命来追韩信的么,好,我帮你追。来人,给我备马。”
钟离昧叫章平给顶的没词了,原先他就不该先发火,假如他到这儿,要是好好地说明来意,那章平也会象巴结韩信那样巴结他,会请他歇息,章平自己去替他追。这一来不要紧,章平连口水都没让他喝。你不是奉命追韩信么,好,我帮你追。帮着追的,怎么也不能跑到前边去呀,这韩信就很难说能追上了。
少时,马备好了,章平上马,说:“钟离昧将军,请。”
钟离昧等也上了马,带着三百轻骑,直奔西门,出了大散关,往下坡走是盘山路曲曲弯弯。往下一看,只见韩信骑着马,还在半山坡上,正往下走呢。章平用手一指。“钟离昧将军,你看,那不是韩信么,就在前边,快追吧。”
“追!”
看见人了,追的也就快了。
再表韩信,骑在马上顺着盘山道往山下走,走得可不快。赶来到了山脚下了,把马勒住,稍往左一带马头,韩信扭头扬脸往大散关上一看,看什么?看看大散关的地形,为考虑将来怎么取这大散关。幸亏他回头这一看,只见盘山道上尘土飞扬。啊!马队,不好!追兵追来了,韩信一抖丝缰,两脚一踹镫,这匹马“踏踏踏踏”顺着大道就跑起来了。跑了一阵,就到了沙滩的边上了,这马一踏上沙滩,可就慢下来了。为什么?走着费劲哪,马蹄子一陷一尺来深,干着急走不快。韩信这个急呀,边走边回头看,见追兵越来离自己越近。韩信走进沙滩也就是半里来地,追兵就追到沙滩的边上了。就听后面喊:“韩信站住!站住!”
韩信可不能站住,马上加鞭,尽量快跑。钟离昧紧追,边追边喊。不管怎么喊,韩信也不站住。射箭还够不上,干着急,眼看着越追距离越远,再追连影也看不见了。
眼看钟离昧就把韩信追上了,怎么又越追距离越远了呢?原来韩信骑的这匹膘满肉肥的战马,是喂得饱饱的,由大散关出来,走沙滩费劲走不快。可是钟离昧他们的马,已经跑了二百九十多里地,走了一昼夜了,人困马乏,再走沙滩就更费劲了,韩信的马要走五步,钟离昧他们的马最多也只能走三步,这能不越追距离越远么。韩信把二十里的沙滩走出来了,钟离昧他们才走进沙滩十二里,所以连影都看不见了。
韩信走出沙滩,到了硬道上,这马跑的就快了,马腿也遭开了。这马“踏踏踏踏”地正往前跑着,忽听右前边喊:“站住!”
韩信收丝缰把马勒住,一看前面过来两个铺兵。这是大散关外第一个铺房。五里一铺,十里一墩,顺着大道直到孤云山。这铺房就是哨所,墩就是烽火台,是古代通信工具。
话说两个铺兵见骑马的站住了,问道:“做什么的?”
“奉命来检查栈道的。”
“可有公事?”
“有。”
“给我们看看。”
“好,你近前来。”
韩信伸右手向左面的褥套里摸公事,这时铺兵就来到韩信马的右侧了。扬着脸等接韩信摸公事。说时迟那时快,韩信右手从褥套往起一提,抓住了剑把,左手一按绷簧,“呛啷”一声,右手一甩“嗖——噗”宝剑从铺兵的脖子上就过去了,人头落地。另一个铺兵一看,大喊:“不是好人!”
韩信提着剑,两脚一踹镫,这马“踏踏踏踏”顺大道就跑下去了。铺房里的铺兵听外面喊不是好人,出来一看,忙喊:“杀人啦!追呀,别让他跑了!”
众人追赶了一阵子,不行了,人总是没有马跑的快,也没有马的气力长,追着追着就上气不接下气了。韩信跑着跑着回头一看,后边不追了,心想;我顺着大道跑,前面还有铺房,要是处处阻拦,后面追兵再一到,可就不好办了。一看左边有一山口,一想。我呀,先进山沟,到山里边躲躲再说吧。想到这,拨马奔山口而去。
再说钟离昧和章平等人,好容易走出了二十里地的沙滩,来到第一个铺房的前边,见铺兵们围了一堆。问是怎么回事?铺长一看是章平到了,上前行礼回话·“世子爷,我们的铺兵被人杀了一个。”
“被什么人杀的?”
“是这么回事,你不是爱打猎么,您哪次出来,只要遇到猎物,它就跑不了。因为,您那匹马跑的快呀……”
“你说这些干什么?这跟铺兵被杀有什么关系?”
“是,这跟您打猎没关系。我是说,我们发现由您来的这条道上,来了一个骑马的人,这马跑的飞快,很象您骑的那匹战马,穿戴也象您的那身穿戴,我们以为是您又出关来打猎呢,可后面没带随从人员,我们想这一定不是您了。”
“你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我问的是这铺兵是怎么被杀的?”
“是,这就说到了。”
“快说,别罗嗦!”
钟离昧着急呀,他又催了一句。“是,我们喊了一声:站住!那人站住了。我们问他是做什么的?那人说是去检查孤云山栈道的。我们问他有无公事,他说有。”
章平一听,心说,怎么他说有公事呢,公事丢大散关了,在我这儿呢,又问道,“你们没看公事吗?”
“我们要看可没看见。”
“怎么?”
“我们要看公事,他说你近前来,他伸手去摸公事,公事没拿出来,可把宝剑拉出来了,咱这个铺兵正扬着脖子等看公事呢,那人拿剑一扫,就把铺兵的人头扫下来了,这就是被杀的经过。”
章平点点头,心说·这就对了,说有公事是唬人,公事在我这儿呢,他能拿得出来么!
“那人杀了铺兵,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扣住?”
钟离昧责怪铺长。铺长说: “那人杀了铺兵就催马跑了。”
“你们为什么不把他追回来?”
“追了,追不上啊,那马跑的飞快呀。”
章平心说。我那匹马跑的是快: “钟离昧将军,你听清楚了,韩信过去了,咱们往前追吧。”
章平吩咐铺长,把死者先掩埋起来。然后帮着钟离昧又向第二个铺房追去。
这第二个铺房里面可热闹了。大宝案子支着,铺长是局东,围着案子有好几十人,在那儿押宝。铺长左腿抬起来脚踩在板凳上,伸右手去揭宝盒,口中喊道,“免么去两不要三、四啦!”
案子上满是钱,押宝的一看“四”了,完了!铺长高兴了:“来,来,来,再押下一宝。”
这时,追韩信的三百轻骑可就快到了,铺房外边有站岗的,一看远处来了这么多的马队,而且跑得飞快,奔铺房来了。以为是来抓赌的呢,赶紧进铺房报告: “铺长,了不得了,抓赌的来了!”
众人一听是抓赌的来了,谁不跑哇,哇!一阵大乱,宝案撞翻了,板凳也倒了,门还小,人又多,挤住了,谁也出不去。铺长喊了一声:“都别跑,还不定怎么回事呢,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兜着,你们都别动,我出去看看。”
他这一喊,还真镇住了。众人闪开道,铺长整整衣襟,带两个铺兵,来到大道旁边一站。这时三百轻骑来到跟前,铺长忙给章平施礼,章平在马上问道: “可曾看见一个骑白马、穿一身白色箭袖袍的人从这儿过去?”
铺长一听,不是来抓赌的,是追人来了。一想,这要说没看见,那可不行。没看见你们干什么去了。就得说看见了:“世子爷,您说的这个人过去了。”
钟离昧问: “你们怎么不把他拦住?”
“太快了,我们发现了,刚要问话,马行如飞,就不赶趟了。”
章平说,“钟离昧将军,别问了,快追吧,再耽误就更追不上了。”
“好,迫!”
众人催马又向第三个铺房追去。这铺长心说:万幸,万幸!转身进铺房跟大伙说:“众位,大家先散散吧,听我的信你等再来。今天不能再玩了,帐以后算。”众人这才散去。
话说钟离昧等人追到第三个铺,这儿说没看见。又追到第四个铺,也说没有看见。一直追到孤云山下,哪儿有韩信的影子,楞把韩信追没了,钟离昧还埋怨呢。 “世子爷,这怨你,你要多留他一会儿,不就把他抓住了。这,回去怎么交待?”
“这不能埋怨我呀,这里有他的过关公事,给你拿着回去,不就能好交待了么。”钟离昧接过公事往怀里一揣,叹了口气,才无可奈何地往回走。
路上非止一天,钟离昧回到咸阳,去见范增。范增问:“追赶韩信,结果如何?”
“唉,老亚父,我追是追上了,把韩信又追丢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儿?”
钟离昧就把追韩信的经过,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说完递上韩信的公事:“老亚父,您看看这个,韩信还有过关公事呢。”
“怎么,韩信有过关公事?”
“这是韩信留在大散关的。”
范增接过一看,原来是军师府出的公事,气的手直哆嗦,心说:好哇,打我这儿出去的公事l这军师府的印是陈平掌管,除了我用就是他用,难道……想到这儿,叫了声:“陈平啊。”
“老亚父。”
“你看看这公事是怎么出去的?”
说罢两眼盯着陈平,陈平在旁边站着,听钟离昧说到韩信有过关公事就紧张了,心说:韩信哪,你可太对不起朋友了,我还嘱咐你,对这公事要多加小心,公事交到你手里,等于把我的人头交给你了,你怎么还把它留在大散关呢?这范增一看,非问我是怎么回事不可,这可叫我怎么办?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做出这么疏忽大意的事情来呢?这不是要我的命么。果然,范增问上了:“公事是怎么出去的?”
陈平心想:要承认,我的脑袋得立刻搬家……他是真沉得住气,别看紧张,可不象范增气的手直哆嗦,他要一哆嗦说, “给我看看,军师府会出公事给他么?”
说着话,他两眼盯着范增,也表示怀疑。赶接过公事一看,陈平是喜出望外,暗伸大拇指。心说:韩信,你真高!我佩服你:“老亚父,您仔细看看吧。”
“我看过了。”
“您再仔细看看。”
“怎么,我看的不仔细,你看出什么来了?”
“老亚父,这公事是假的,是伪造的呀。”
“啊,是伪造的!我再看看。”范增接过来再看,陈平说:“您看,那是军师府的印吗?”
范增叫人把军师府的大印取来,跟公事上盖的印一比,比公事上的印大着一圈儿呢,这就证明公事是伪造的。既然公事是假的,跟陈平也就没关系了。所以陈平暗挑大拇指,佩服韩信。
书中暗表:公事是什么时候伪造的呢?前面说过,韩信由陈平那里把过关公事拿回来,不是作了三天准备么,买马,伪造公文,都是在这三天之内做的。韩信是帅才,别说陈平还嘱咐,就是不嘱咐,韩信也知道该怎么做。为了把陈平摘出来,不让他担罪,才伪造的过关公事。伪造公事上的词句和陈平写的是一样的,字是韩信的笔体。印可就不一样了,是弄了个大萝卜,用刀削一削,比原印大一点,当中用刀子刻一刻,用点印色沾一沾,往公事上一盖,等干了装到封筒里封上,烤干了再揭开,表示这公事检验过了。可是,打咸阳出发,沿途关隘出示的公事可是真的,直到大散关给章平看的那个公事,都是真的。章平没有看,没看正好,韩信把真的收起来。临走时,章平给韩信换褥套,韩信把过关公事先放在桌上,赶差人给他扛褥套出书房时,韩信也跟了出去,公事就忘拿了。韩信可不是忘了,凭他,能忘吗?是故意甩在那儿的。这是换褥套,就是不换褥套,韩信也会想别的办法把伪造的公事甩在大散关。有这件伪造的公事,就把陈平摘出来了。以后就是追查起来,也只能去追问各关隘的责任,跟陈平就没有关系了。陈平可没有想到有这一招,在未看之前,虽然表面上镇静,心里却是敲小鼓。赶一看公事上的字,笔体变了,印又是假的,立刻轻松下来,一点都不紧张了。范增可就不然了,一听陈平说公事是假的,赶着明白之后,气得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好韩信哪,你背主私逃,还伪造公文!”
陈平心说。你爱定他什么罪就定他什么罪吧,反正你也追不回来了,他已经到了汉家。陈平是心平气和了。韩信这一走,又给范增添了一块心病,他想:刘邦得了韩信,如虎添翼。霸王不听吾谏,又非迁都不可。霸王一旦离开咸阳,刘邦非出南郑不可。唉!怎么办呢?干着急。霸王迁都之事暂且不表。
再说韩信,进山口之后,马不停蹄,直走到日头平西。在山里绕了多半天,也不知道是走到哪儿了。听听进山口方向,没什么动静,心中稍安。这时,觉得有点饿了,甩镫离鞍,下了坐骑。拿过水葫芦来,打开盖,喝两口水,吃点东西,歇息了一回儿。再走,往哪走呢?想奔陈仓山,可陈仓山在什么方向?不知道,又无处去打听。韩信正为难呢,忽听“嘎吱、嘎吱、嘎吱……”这声音越来越近,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禾,由山上下来了。韩信一看这樵夫,也就是四十上下岁,中等个儿,光头没戴帽子,头上挽着发纂,上身穿蓝布上衣,青护领,腰上系着根绳子,背后别着把斧子。足下穿白袜草及鞋。韩信一拱手:“樵兄,请了。”
樵夫一看,是一位将军,赶紧放下柴担还礼: “请了,请了。”
“啊,樵兄,跟您打听个地方,您可知道?”
“您打听什么地方?”
“陈仓山在哪个方向?”
“这一带就是陈仓山哪。”
“噢,这儿就是陈仓山。” 。
韩信一想:我还走对了。樵夫问:“您这是上哪儿去呀?”
“我上南郑。”
“您上南郑,应走孤云山栈道哇,怎么走到山里来了。”
“因为孤云山栈道烧坏了,我想从山里走,由陈仓过去。”
“这条路可不好走,这山里是什么野兽都有,没人敢走,不过,从这条路奔南郑,比走孤云山栈道能近二百里地,我走过这条路。”
“您走过这条路?”
“走过。”
“都走什么地方?”樵夫用手一指前边那个山头说:“您看,那个山头就是陈仓山主峰,过了陈仓山主峰是小松林,过了小松林是乱石滩,过了乱石滩是峨嵋岭,过亍峨嵋岭是太白岭,过了太白岭就有人家了。过了太白岭是棋盘岭,过了棋盘岭是孤云山的后山,再过两脚山是寒溪河,过了寒溪河还有六十里就到南郑了。没走过能说的这么详细么,您今天是遇见我了,除了我还没有知道这条路的呢。”
“我谢谢您了。”
“不用谢,你走吧,没错。”
樵夫担起柴禾往山下走,韩信由褥套里抽出陈仓的地图,打开一看,证明樵夫说的一点都不错,把地图卷好放回褥套。上了马刚要走,一想。不好,这樵夫说这条路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他又是往山下走,后面可有追兵啊,倘若遇到追兵问他,他必说实话。他要说出真情,追兵必然进山搜拿我,我死倒是小事,可这条路的秘密就泄露了。这对汉家的事业,可不利呀,这樵夫可不能留着。想到这儿,韩信抽出宝剑,把马往左边一带,叫声。“樵兄转来。”
“什么事?”
“我还有话问你。”
“我就来。”
樵夫放下柴禾担,奔韩信走了过来。他做梦也没想到韩信会杀他。这就应了那句话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不是说,这条路除了你还没有别人知道么,把你杀了不是更没人知道了。一句话引来了杀身之祸。樵夫来到韩信的马前,问道: “还有什么话问我?”
韩信左手一抬: “再近前些。”樵夫还以为要给他点什么呢,又走近一步。韩信伸左手,一抓樵夫的发髻,手腕一叫力,往外一掰,樵夫脸就扬起来了,就觉着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韩信右手把剑放在樵夫的脖子上,左手一推,右手一拉,就把樵夫抹脖子了。左手一松,死尸倒在地上。
韩信甩镫离鞍下了马,宝剑还匣。伸手从樵夫腰里把斧子抽出来,往左右看了看,来到一个高岗上,用斧子往地上剁一剁,刨松了地皮,然后用手往外扒土,就这么剁剁扒扒,扒出来一人多长,二尺来深这么一个坑,把樵夫的尸体拖到坑里,用衣服把脸盖上,再用土掩埋。埋好了一看,坟头不高,又搬来些石块压在坟上,把斧子插在坟前做个标记。把地上的血迹用土盖一盖。把樵夫的那担柴禾,散在山坡上,把扁担往山下一扔。这些都处理完了,韩信回到坟前往那儿一跪,冲着坟头磕了三个头, “樵兄啊!”韩信哭了。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么,不是。韩信边哭边说:“非韩信短行,实出不得已,他日得地之时,定来与君厚葬,以报君德。”
韩信这祝词意思是说:樵兄啊,我可不是出于自私而把你杀了,实在是出于不得已呀!因为你说的话,一旦叫后面追兵知道了,这关系到汉业的成败,你的死是为汉家的事业死的,决不能让你白死,当与君厚葬,以报君德。后来韩信真是这样办的,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韩信言罢,搌搌眼泪,站起身来左右一看,呦!马哪儿去了?赶紧找马,找来找去,在山坡下面找到了,这马在那儿啃青草呢。韩信来到马前把嚼子摘下来,让马好快吃。由打大散关出来,跑了一天了,马也真饿了,不吃饱了怎能继续走路呢。等马吃饱了,韩信上马奔陈仓山主峰,过了陈仓山主峰到小松林,这时就有二更天了。再往前走到乱石滩道就更难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还不算,什么声音都有。忽然左面有“吱喽喽喽”的声音,也不知是什么鸟儿在叫。走着走着,又听右面有“唰啦啦啦”的响动。可能是大蛇在草丛里爬行。再走,又听到有“咕噜噜噜”的声音,好象是什么野兽踩得石头由山上滚了下来。夜里,单人匹马走在这深山里是够疹人的。事到万难须放胆,怕也不行。韩信催马向前,三更天刚过,这马走着走着忽然站住了,鬃尾乱爹,直打响鼻,浑身直哆嗦。呦!这马是怎么啦?韩信觉得不好,往四外观看,发现在西南方向,有两个发绿的光点,闪闪跳耀,随着风声,越来离的越近,韩信心想:是不是虎哇,不然,怎么会有风声呢。说时迟,那时快,果然是一只斑斓猛虎,一眼看就到韩信的马前了,怎么办?只有拚个你死我活。韩信右手一抓剑把,左手一按绷簧,“呛啷”一声,一道闪光,宝剑出匣,往起一举,心想:你要往我这儿扑,我就迎头一剑,劈死你。韩信用足了劲儿,正准备往下劈,老虎可没敢往上扑,叫韩信把老虎给“唬”住了。这老虎是被人追的跑这儿来的,当它来到韩信的马前时,见前面一道闪光,举起一物,吓得一停,又见韩信还骑着一个直打哆嗦的东西,它想,这个人比追我的那人还厉害。别惹他,不然再把我骑上可了不得。稍停,又继续向前跑去了。
虎过去了,韩信心里稍微安定,见自己的马也不哆嗦了,心想:好险哪,怪不得这马哆嗦,是让虎吓的。正要继续前进,就听到一声大喊;“哪里走!”“哗楞楞楞”,又续追老虎去了。韩信在马上点点头,心想: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在这地方就有这么勇敢的人。今天要不是有这个人追那老虎,我还不知怎样呢。看看那人追远了,马也安静下来了。韩信催马继续前进。越过一道山梁就四更天了,又走到一个山梁上,东方发出鱼肚白色,天要亮了。韩信甩镫离鞍下了马,看看四外都是石头,连一根草都没有,站那儿辨别辨别方向,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地方了,坐在石头上歇息歇息再说吧,他刚坐下天就大亮了。这时听山下有人说话:“我说,咱哥俩还往前走吗?这山里这么大的地方,你知道少东家上哪儿了,能找得着吗?再说,咱哥俩这两下子,跟少东家比,十个也不行啊。万一碰上老虎什么的,咱也就甭回去啦。”
“你说的是,这么办,咱到山顶上看看,找不着少东家,咱就回去。”
“好吧,这可快到山顶上啦。”
“唉,你看。”
“看什吗?”
“那有匹马。”
“可不是么,咱去看看。”
俩人快步来到山顶: “你看那儿还有一位将军。”
韩信听到山下来人说话的声音,站起身来,一看,来的是两个人,都是穿的蓝布上衣,青护领,青中衣,白袜靸鞋,肩上还都搭着手巾,象似伙计的打扮。韩信叫道:“二位小哥。”
“啊,这位将官,您这是打哪来呀?”
“我打关中来。”
“嗽,看样子,您这是走了一夜,上哪儿去呢?”
“我要到南郑去。”
“啊,咱这儿就归南郑管。”
韩信一听,这儿已归南郑管了,心里踏实了,总算到了。问道: “你们二位是做什么的?”
“我们俩是店里的伙计。”
“好极了,你们的店房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太白岭下,不太远。”
“我走了一夜了,想到你们的店房歇息歇息。”
“正好我们要回店房。来,我给您牵马。”
“好吧。”
伙计给牵着马,韩信后面跟着。由太白岭下山。走了一阵子,伙计用手一指:“客官,您看,那儿有几户人家。过了那几户人家,有个小桥,过了桥北山坡,就到了我们店了。”
“好,走吧。”
绕过那几户人家,过小桥,来到北山坡,在北山坡有座店房,门上边有匾,上写“辛家店”。伙计往里让: “客官,请到上房。”
伙计把马拴到槽头给喂上,把褥套解下来搬到上房西里间。韩信一看这店里倒很清静,前面是店房,后面是住家,上房正门是穿堂门,可通后院。伙计把褥套放到西里间炕上,给打来洗脸水,韩信洗完脸,伙计又给泡上茶,韩信喝点水,把章平在大散关叫厨师给做的菜饭一一摆在桌上,想吃一点好歇息。伙计问: “客官,您带着吃的哪,我正要问给您预备什么饭呢。”
“我虽然带着吃的,可这东西已经一天一夜了。有的已经味道不正了,你们把它拿去,能吃的把它吃了,不能吃的就别吃了,以防吃坏肚子。我先睡一觉,你们给我预备午饭就行了。”
“您想吃点什么?”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
“米面现成,肉这儿没有,要吃荤的有鸡、鸭、鹅,得现宰。蛋有得是。青菜倒是现成。您吃什么吧,请吩咐,我们好给您预备。”
“杀两只鸡炖上,炒一盘鸡蛋,烙点饼、熬点稀饭就行了。酒有没有?”
“有。”
“来上一坛。”
“好啦,您先歇息吧。”
伙计把韩信吃剩下饭菜端到厨房,俩伙计一尝,真香。说:“你看,人家做官的吃的这饭菜,真与众不同。”
“来吧,弄点酒来,就当咱哥俩今天过生日啦。”
“俩伙计吃喝完毕,开始杀鸡,和面,给韩信预备午饭。这时听外面喊。 “伙计,快出来帮忙,可把我给累坏了。”
“来啦,来啦。”
伙计一听声音是少东家回来了,一边答应一边往外跑,出门一看,见少东家扛着一只老虎。忙上前把老虎由少东家肩上抬下来,放在门洞里, “少东家,您可回来了,老东家都急坏了,您只带三天的干粮出去打猎,昨天就应当回来,半夜我俩就起来了,到山里去找您。”
“还用找么,我这不是回来了。”
“您先到后面看看老东家去吧,让他老人家好放心。”
“我这就去,你们看着点,别叫人动这只死老虎。”
“唉。”
少东家一进门,见槽上拴着一匹马,问道:“伙计,这是哪儿来的马?”
“是客人的。我们俩去找您时,在太白岭上碰见的,还是位将军呢,他说走了一夜了,要住店,我们就把他领到咱们店里来了。”
“嗯,还许是我在夜里遇到的那个人呢,原来是个将军。”
“您见过这个人呀?”
“不知是不是,黑夜间看不清脸面。这人现在在哪?修
“在上房歇息呢。”
“不管是什么人,到咱的店里就如同到家了,要好好侍候人家,不可慢待。”
“是了。您放心吧。”
少东家又嘱咐两句就往后院走,过穿堂门时往西里间一看,见店客睡着了。心想:是怎样一个将军呢?我得看看,迈步进了西里间,一看这客人是衣锦貌丑,穿的很不错,长得可不怎么样,瘦小枯干。也许有两下子,不然,敢单人匹马黑夜打深山里走么。见客人合衣而卧,右手托着腮,左手扶着剑把,睡得正香。没敢惊动,转身出来了。又一想:还是先看我娘去吧,别把她老人家急坏了。他一进后院就喊:“娘啊,我回来了。”
这位少东家的母亲,五十来岁,跟前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常出去打猎,每次出去都带着干粮,不等干粮吃完就回来。这次出去只带三天的干粮,昨天就该回来,天黑了也没回来,老太太就着急了,怕出什么事,一夜也没有合眼,这叫“儿行千里母担忧”哇,连早饭都没吃,正急得在堂屋地上来回打转呢,听外面喊: “娘啊,我回来了。”老娘赶紧开开屋门,一看,真回来了,含着眼泪说。 “孩子,为娘怎样嘱咐与你,你怎么今天才回来,真叫为娘……”
“娘啊,您说的话我时刻记在心上,它是这么回事,昨天我干粮吃完了,本想回来,往回走时碰见了一只虎,我要是回来拿了干粮再去找它,怕找不到了,我就追开它了,整追了一夜,傍天亮才把它打死了。我就赶紧回来了。娘啊,您放心吧,以后我再出去打猎,说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一定回来,决不能让您再担心了。”
老太太搌搌眼泪,心疼儿子,问道·你饿坏了吧?锅里给你留着饭呢,快吃吧。”
“娘,您吃了没有?”
“我哪儿吃得下去。”
“那咱娘俩一起吃吧。"
少东家打锅里把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正要吃,伙计跑进来了。“少东家,您快看看去吧,都来了。”
“什么都来了?”
“左邻右舍的来了不少人,这个说:跟您要块老虎肉给孩子吃,说吃了老虎肉,狗就不敢咬了。那个说:跟您要块老虎骨头泡酒喝。还有的说:跟您要老虎腿上的那两块膝盖骨,要做荷包坠儿。也不知道老虎腿上有没有膝盖骨,反正是什么都有要的,甚至有要两根老虎胡子的,说是做牙签,吃肉塞了牙,用它一挑就下来。我们都答对不过来了,您看看去吧。”
老太太一听高兴了, “孩子,你看看去,大家知道你打着老虎了,来要点这个那个的,那是瞧得起咱们。远亲不如近邻,尽量满足大家,快去吧。”
“唉。”
少东家听母亲这么一说,赶紧来到前面,一看,男女老少来了好几十人,少东家说。“众位,别着急,我就要这老虎皮,剩下的给大伙分。”
“好哇,来,我们帮你剥皮。”
过来几位一帮忙,很快就把虎皮剥下来了。少东家跟一位上岁数人说:“老太爷,您多受累吧,给大家分分吧。”
“好吧,少东家您甭管啦。”
大家怎么分,少东家就不管了,他把虎皮卷起来,抱到后面放下说:“娘啊,我就留下虎皮,剩下的都给大伙了。"
“好,吃饭吧。”
“娘啊,跟您商量点事。”
“什么事?”
“我喝点酒行不?”
少东家是孝子,想喝点酒都跟老太太商量。老太太说:“你吃饭吧,别喝了,喝酒爱闹事。”
“娘啊,我太累了,喝点酒解解乏,喝完我就睡觉,什么事我也不管。”
“你少喝点。”
“唉,我喝十斤就行。”
十斤还少吗?分什么酒,要是白酒十斤,可不能算少,少东家说的十斤,是米酒。老太太心疼儿子,说:“那就喝一小坛吧。”
一小坛也就是十斤。少东家搬来一小坛酒,打开封一闻,真香!倒了一大碗,“娘,您喝不喝?”
“我不喝。”
少东家放下坛子,端起碗来刚喝了一口:“嗯?”
“怎么啦?”
“娘,您听,谁跑咱们家哭来了?”
“吃你的饭,少管闲事。”
“不,这多丧气呀。我去看看。”
“你别管。”
“娘,我去劝劝。好象是店客哭。”
老太太没再拦挡,说:“去看看也好,不要难为人家。”
“是!”
少东家放下碗,一出房门,听那儿还哭呢,果然是店客。
原来韩信一路疲劳,合衣而卧,躺下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将午时。伙计进来了:“客官,您睡醒了?” “醒了。”“午饭给您预备好了,您什么时候用?”“好了就端来吧。”
“好的。”
不一会,伙计先把菜端来放在桌上。韩信一看,是一盘鸡肉,一盘炒鸡蛋,还有一小坛酒。伙计说;“客官,您先喝着,菜不够再添,等您喝差不离了,再给您端饼来。"
“好吧。”
韩信把坛子抱起来,倒了一碗酒,一看这酒颜色是金黄色,一晃都挂碗,闻着喷香,放下坛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真好!再喝可就喝不下去了,怎么了?想起樵夫来了。韩信心想:我在这儿吃着喝着,倒是很美。也不知道那樵夫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如果樵夫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靠着他打柴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如今我把他杀了,家里的老小靠谁去养活呢?哎,樵兄呀,韩信哭了。一看,桌上还有笔砚,往砚台上倒了点酒,用墨研一研,研好墨站起来,左手端着砚台,右手提着笔,走到间壁墙边。落着眼泪提笔在墙上写下一首短歌:
陟彼山路难,崎岖不可测。
藤萝结层峦,狐兔藏幽黑。
怪哉此山险,峻坂有万亿。
去天手可攀,回转苦觔力。
迷黯竟何往,无由问乡识。
忽见采樵人,问我将焉适。
勒马立山前,乃云西川国。
樵人指要路,按图无差忒。
足知为忠亮,孔云宜报德。
楚兵恐忽至,受擒反自贼。
斩汝绝踪迹,实非我刻薄。
留汝特山樵,存我为帝翊。
我当万夫望,君死良不惑。
无罪遭霜锋,我心为君侧。
君德终图报,君后我更植。
苍苍秋月明,疑照君颜色。
韩信写这首歌是表示自己的心意,意思是说:这山道太难走了,我又走迷了路,跟谁打听去呢?正在为难,你樵夫来了,跟你打听道,你告诉我怎么怎么走,而且讲的非常详细,我跟地图一对照,是一点也不错,证明你是很忠实的。按理,我应该报答你的恩德,可是,我反而把你杀了,这不是恩将仇报么。不是的,我是出于不得已才把你杀了。留着你,不过是一个樵夫,要把我保存下来呢,可为汉家去创业,汉家多少万人在等着我呢。虽然杀了你可以保存我,可是你没有罪呀!我心里总是不得劲。你放心吧,你的恩德我一定要报答,你的后代我一定很好地安置,你也是为汉家的事业死的,是重如泰山。到了秋天,月亮特别的明亮,为什么呢?是为照你的颜色。
在韩信往墙上写字的时候,少东家就来到后窗户的外面了,站在窗外往里看。这位少东家还认识字,一直看到韩信写完,韩信也没发现。少东家一想,好哇,你杀了人还敢往墙上写,转身进穿堂门,来到西里间,就喊了一嗓子,“别哭了,你杀人了还往我们墙上写字,我拿你见秦王。”
韩信一看,突然闯进来一个大汉,看相貌,五短身材,穿一身青衣服,光头没戴帽子,头绾发髻,紫脸膛,粗眉大眼,狮鼻阔口,短胡须,声音宏亮。韩信并没惊慌,说道·“怎么,你要拿我见秦王?”
“嗯,我拿你见秦王。”
“这儿归汉家管了。”
“我拿你见汉王。”
“不用拿,我正要去见汉王。”
“听你说话,不象此地口音?”
“我本不是此地人。”
“你是哪里人氏?”
“我乃淮阴人也。”
“我问你,你是从小在淮阴长大的,还是后搬到淮阴去的?”
“我是从小在淮阴长大的。”
“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
“什么人?”
“淮阴有个姓韩的,叫韩月,你可知道?”
韩信一听,心说:这人我要不知道,我也不叫人了。说道。“这人我不但知道,还是我先人呢。”
“啊!韩月是你父亲。”
“正是。”
“这么说你叫韩信。对不对?”
韩信一愣,“你怎么知道,你又是何人?”
“啊哈哈哈哈……不是外人!”
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招贤馆会见总裁
书接上回。话说辛家店的少东家由韩信住的西里间屋出来,高兴地往后院跑,边跑边喊。“娘啊,太好啦!”
“什么事叫你高兴的这样?”
“娘啊,您猜谁来了?”
“谁来了?我能猜得着么,你就直说吧。”
“娘,您不是说我有个表兄叫韩信吗?”
“是,我说过呀。”
“我韩信哥哥来了。”
“你韩信哥哥来了,他在哪儿呢?”
“就在咱们店里哪,刚才就是他哭。”
“啊,他哭什么呢?”
“娘啊,他杀人了。”
“啊,他杀人了,你怎么知道?”
“他在墙上写诗露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韩信呢?”
少东家把情况说了一遍,老娘说:“你快去,叫他来见我。”
“哎。”
少东家答应一声,来到前边,进屋就喊: “哥哥,我娘叫你去呢,您跟我来。”
韩信正纳闷呢,心说:这位怎么知道我叫韩信呢?我问他是什么人,也没有答复我,乐着就走了,这又管我叫哥哥,还说他娘叫我去……想到这说:“别忙,你先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跟我来你就明白了。”
说着,上前拉着韩信就走。韩信只好跟到后院。少东家说。“娘,我哥哥来了。哥哥这就是我娘。”
老太太迎出门来。韩信冲老太太一拱手:“老人家,您是谁呀?这位壮士管我叫哥哥,他又是何人?请说明白。”
老太太上下一打量韩信,问道。 “你是韩信吗?”
“是。”
“你父亲可叫韩月?”
“是的。”
老太太落下了眼泪: “韩信哪,我是你的亲姑姑哇!你的名字还是姑姑我给你起的哪。回想二十八年前……”
原来,二十八年前,正是秦王政在位十二年。秦国开始并吞六国。秦王问计与李斯: “寡人欲并吞六国,计将安出?”
“按先王之策,远交近攻。”
“近攻以何国为先?”
“大王,韩国离秦近,而且韩国软弱,当先取之,以惧诸国。”
“好。”
秦王从其计,派大将内史腾,带兵十万攻韩。消息传到韩国,韩王安可害怕了,束手无策,只好等着亡国。‘韩国没有能人吗?不是没有能人,韩国不但有能人,而且还是个大能人呢,谁呀?就是韩王安的兄弟、公子韩非。这韩非善于刑名法律。见韩国一天天的削弱了,曾几次上疏给韩王,要把韩国振兴起来。可惜,韩王不用。为什么不用?怕韩非夺了他的王位。把韩非封于淮阴,一身的能耐无处施展。如今秦国要进兵取韩国了,国家很弱拿什么抵挡强秦呢?韩王安正束手无策,韩非自负其才,乃亲自见韩王,请求派他做使臣上秦国,以求息兵。韩王一听,韩非愿为使臣赴秦,要能息兵则求之不得,哪能不从其计,这才派韩非立即使秦。韩非到了秦国,见秦王时说,韩国愿纳地为东藩,秦王大喜,省得进兵了。韩非趁机说秦王: “大王,臣有计可以破天下之‘纵’,而遂秦兼并之谋。可愿闻否?”
“此寡人所乐闻也,怎么能破天下之‘纵’,而遂秦兼并之谋呢,计将安出?”
“大王请看这个。”
韩非献上他所著的《说难》、《孤愤》、《五蠹》、《说林》等书,共五十余万言。秦王一看,赞不绝口:“好,好,好!”
“大王,您要用臣之谋,若赵不举,韩不亡,楚魏不臣,齐燕不附,愿斩臣之首,为人臣不忠者之戒。”
“嗯,好。你先去馆驿歇息,寡人读后当重用尔谋。”
韩非住在馆驿中听信,他想·秦王如能重用吾谋,我出头有日矣。想的倒挺好。没几天“出头”之日来了,韩非由馆驿搬到监狱去了。怎么回事呢?秦王读过他这些书之后,跟李斯商量,说,“韩非所著的诸书,我看很好,寡人欲用他为客卿共议国事,卿以为如何?”
李斯忌贤妒能。心想:要是用了韩非为客卿,还显得着我么,我不但不能让秦王重用他,还得想个办法把他除掉。想到这说。 “大王以为韩非可用吗?”
“怎么不可用呢?读过他的书,知其才华出众,寡人将开始兼并,韩非之才正适用啊。”
“论其才是适用的,可他对秦国能有忠心吗?”
“有哇,他曾表示说‘大王要用臣之谋,若赵不举,韩不亡,楚魏不臣,齐燕不附,愿斩臣之首,为人臣不忠者之戒。’没有忠心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大王,他这些话里,有矛盾的地方。”
“哪有矛盾?”
“他说……赵不举,韩不亡……愿斩臣之头,为人臣不忠者之戒。大王您想,如果韩国亡了,他对韩国的忠又在哪里呢?诸侯公子,各近其亲,岂为他人用哉?秦攻韩,韩王急遣韩非入秦,安知不是苏秦来行反间之计?故我看韩非不可用。”
秦王想了想,说:“然则,逐之乎。”
“纵之还国,卒为秦患。”
“那又当如何?”
“非有才,不如杀之,以翦韩之翼。”
“好。”
这才传旨把韩非由馆驿关到监狱。又传旨派大将辛胜去杀韩非。辛胜奉旨来到监狱,见了韩非,心里不愤,跟韩非说:“我奉旨来杀你来了。”
“现在就杀?”
“不,明天。”
“我身犯何罪?”
“哼,一栖不两雄。当今之世,有才者非用即诛,何必罪乎?”
“一栖不两雄。我明白了。”韩非乃慷慨赋诗。
《说》果难,《愤》何已?《五蠹》未除,《说
林》何取!膏以香消,麝以脐死。
韩非赋诗完毕,恳求辛胜说: “将军,我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死后,能不能把我的尸体运回淮阴?”
辛胜想了一想,说: “可以。”
“我先谢谢您。”
辛胜走后,当天晚上韩非一想,我还等到明天死吗?多活一天有什么用,就把自己的衣服撕成条,捻了一条绳子,往脖子上一系,自勒其喉而死。 ,
辛胜知韩非已死,回奏秦王也就完了,可是已答应韩非把尸体运回淮阴,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自己官身不由己,怎么办?跟自己的兄弟辛雷一商量,让辛雷跟辛金爷俩负责把韩非的尸体运往淮阴。辛雷、辛金父子二人预备车辆,把韩非成殓起来。路途之中,非止一日,这一天运到淮阴。韩非之子韩月见辛雷、辛金父子俩,远隔二千多里,把父亲的灵柩由咸阳运到淮阴,这是多么大的恩情呀!拿什么报答人家呢?韩月把父亲安葬以后,为报答辛雷、辛金父子爷俩的恩情,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辛金为妻,就在淮阴成了亲。爷俩在淮阴住了一程,要告辞回咸阳。韩月挽留辛雷父子,说: “你们多住些日子再走吧,她嫂子最近就要分娩了,不论是男是女,让我妹妹能看见第二辈人,您看好吗?”辛雷一听,这是人家一份骨肉情肠,哪能非走不可呢。“好吧,我们就多住些日子,等小孩降生以后再走。”
过了一个多月,小孩降生了,还是个男孩。大家都很高兴。小孩刚生下来就走吗?不能。怎么也得等孩子满月呀。辛雷、辛金父子爷俩,又住了一个月,小孩满月了,韩月就不能再挽留人家了。辛雷和辛金夫妇要走了,韩月把小孩抱到妹妹面前: “妹妹要走了,小孩还没有起名字呢,姑姑给起个名字吧。”姑姑接过孩子,落下眼泪,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想到自己跟老辛家一走,何年何月还能见到自己的娘家人呢,怕是不容易再见面了。将来只求能有人给捎个信儿就不错了。想到这儿才说; “哥哥,我给孩子起名就叫韩信吧,这名字双关着,一是将来孩子大了,信用行于天下;二是名字是我给起的,不要忘了有顺便之人,可给我捎封信哪。”
“妹妹给孩子起的名字很好,将来有顺便之人,一定给妹妹捎信。”
兄妹洒泪分别,跟辛雷、辛金父子回到咸阳不久,辛胜犯了罪,罢了官,全家徙于蜀郡,路上辛胜、辛雷哥俩全死了,辛金带着怀孕的妻子,由陈仓到了太白岭,也有人家了,小孩也降生了。因此给小孩起名叫辛奇。就在这太白岭下落了户,开了这座店房,叫“辛家店”。辛金不久也去世了,辛奇也娶了妻,生了儿子。娘四个靠这辛家店过活。
老太太一口气说了二十八年来的经过。韩信听罢,这才给老太太施大礼: “姑母在上,受侄儿大礼参拜。”
老太太以手相搀。 “侄儿,快快起来。辛奇呀,快给你哥哥叩头。”
辛奇答应一声,转身冲韩信一拱手: “哥哥,小弟给您叩头。”韩信忙以手相搀: “兄弟,快起来。”
两个伙计一看,原来这位店客还是东家的亲戚,也过来见礼。韩信每人赏了二两银子,伙计道了谢。 “您那饭菜就端后边来吧。”
老太太说: “端来吧,再做几样菜。”
伙计答应一声,先把韩信的饭菜端来。摆在桌上,说:“请先用着,菜少时就来。”
老太太今天是非常高兴,想不到还能见到自己的侄子!说:“韩信哪,坐吧。”
“姑母请坐。”
老太太坐上首,韩信、辛奇一边一个陪着,辛奇搬着酒坛子。“娘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老得喝点。”
“好,满上吧。”
辛奇满上酒,又给韩信和自己满上。吃着酒,老太太问起韩信家里的情况。韩信叹了口气,说: “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的父母?”
“在我七岁那年父亲去世了。到我九岁时母亲也没有了。”
老太太听罢落下几滴眼泪问道: “韩信哪,你是怎样长大的呢?”
“父母死后,寄居在亭长家中,到十二岁时,在淮河钓鱼为生,一直钓了十二年。开始钓不上鱼来,没钱吃饭,曾乞食与漂母。幸亏遇到一位好心的老人,帮我钓鱼又教我读书,直到我二十四岁,老人离去,我到楚家投军,当了三年的执戟郎。灭秦以后,别人都升了官,我还是当执戟郎。现在有人荐举我到汉家去当元帅,所以才弃楚归汉来到这里。”
辛奇一听高兴了。“哥哥,你这是上汉家去当元帅呀?”
“是的。”
“嘿,哥哥你作元帅,我去给你当先锋好吗?”
“好哇。”
老太太一听,心说:这俩孩子一个说作元帅,一个说要去当先锋,元帅、先锋是那么容易当的吗?有这个志向就不错。这时,伙计又送来几样菜,吃喝完毕,韩信就住在后院,他还要跟姑母叙一叙家常。
韩信在姑母家住了三天,心想:我不能老在这儿住着。这一天告辞要走,老太太问:“要上哪儿呀?”
“上南郑。”
“上南郑忙什么呢,好不容易见了面,在这儿多住些日予吧。”
“姑母,不行啊,汉王正盼着我去当元帅呢。”
“是真的?”
“我跟姑母还能说谎么,是真的。”
“要是那样,姑姑我就不留你了。辛奇呀,你哥哥要走了,你送你哥哥一程。”
“哎。”
韩信说,“姑母,我自己走可以,不用我兄弟送。”
“这山里什么野兽都有,你自己走,我可不放心,还是叫辛奇送送你吧。”
“送我是可以,回来时他也是一个人呀。”
辛奇说: “哥哥不用为我担心,我一个人常出去打猎,怕什么。”
伙计忙给备马。马备好了,辛奇说: “哥哥上马吧。”
“兄弟你既然送我,你也得有匹马才行啊。”
“不用,马还没我跑的快呢。”
韩信一想:可也是,那老虎蹿山跳涧多快,他都能追得上。想到这说:“好,那咱们就走吧。”
韩信辞别姑母,跟辛奇动身。辛奇提着三股钢叉,韩信上了马,马走得慢些为就就辛奇。哥儿俩边走边说着话,由孤云山后山过去,走棋盘岭,奔两脚山。出了两脚山,前边就是寒溪河了。辛奇说: “哥哥,再往前走就没有大山了,我不远送了。”
韩信下马说: “兄弟,你回去吧。要多加小心。”
“哥哥到了南郑作了元帅,可要给我送信,我也去投军。”
“一定,回去之后就不要再出去打猎了,免得让姑母担心。”
“哎,哥哥上马走吧。”
韩信上了马,彼此一拱手,辛奇看韩信走的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韩信快马加鞭,来到寒溪河边,见河很宽,但水很浅,也就是一尺来深,能看见河底。过了河,顺大道走三十里,前边有个村镇,镇上有店房,韩信在店里打打尖,喂喂马,歇息歇息。临走问掌柜的:“由此上南郑有没有岔道?”
“可以说没有岔道,有岔道也都是上南郑去的。由这儿走出十五里地有个岔道,左路是进南郑东门的,右路是进北门的。您要到南郑东门办事,就走左路近些。要到北门,您就走右路。”
“谢谢。请把店饭帐算一算吧。”
“好。”
人吃马喂算一起不过一钱银子,算完帐韩信上马再走,走出十五里地,果然有个岔道,韩信走的右边这条路。这儿离南郑还有十五里,很快就来到了南郑的北门。
南郑这地方是秦国的“罪乡”。什么叫“罪乡”?就是罪人聚居的地方,秦国把没杀的罪人都迁到这里,故称“罪乡”。别看这儿是罪乡,可这儿的风俗与众不同,是老者安闲,少者负劳,行人让路,路不拾遗,家家快乐,处处笙歌,田野开阔,桑麻茂盛。罪人聚居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风俗呢?这得说是秦国定的法律——焚书坑儒,偶语者呢,便甩镫离鞍下了马,牵着马顺人群进城。进城后,见城里六街三市,衣冠、文物,风景殊别,真是个好地方。想先找个店房安歇,一看路东有个店房,门上有匾,上书“高升店”,心想;就住这儿吧。
说书唱戏,什么人住什么店,有个规矩,赶考的得住“三元店”,好连中三元。做买卖的得住“兴隆店”,好生意兴隆。带兵的人住什么店呢?住“得胜店”,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这是讨个吉利。赶考的就是住了“三元店”要没有真才实学,别说连中三元,一元也难中。其他也是如此。
闲言少叙。话说韩信拉着马来到店门前,店掌柜笑脸相迎。 “客官,您住店吗?咱们店里干净,伺候周到,价钱便宜。”
“就住你们这儿吧。”
“欢迎,欢迎,伙计,快接马。”
“来了。”
伙计接过马来给遛一遛,喂上,掌柜的把韩信让到上房,问道:“您看这间怎么样?”
韩信进屋一看,屋里很干净,说; “行,就这间吧。”
“您请坐。”
掌柜的忙给倒水,说: “请用茶。”
韩信喝了口水,帐房先生进来了: “客官,请先填一下店簿吧。您贵姓?”
“姓韩单字名信。”
“韩信,贵庚?”
“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您打哪儿来,到哪儿去?”
“我打关中来,就到南郑。求取功名。”
“噢。”先生一一记下: “您歇着吧。”
先生走后,掌柜的陪着说话: “一看就知道您是来求取功名的。”
“怎见得?”
“您来到店门前一看咱们的匾,我就看出来了。凡是求取功名的都愿意住咱这店,谁不讨个吉利呢。”
韩信笑了笑,说:“掌柜的,这南郑不是秦国的‘罪乡’吗?”
“是呀。”
“我看这‘罪乡’还真不错呢。”
“客官,您是初到这个地方,对这里还不清楚,别看这儿是罪乡,这里可好哇。不瞒您说,我们家就是发配到这里来的,现在要把我们家再发回去,我还不愿走呢。”
韩信觉得这位掌柜的说话倒很有趣,问道。 “这儿都是怎么个好法呢?”
“好,就是好,跟您这么说吧,这儿是民安物阜,土厚风轻啊。春天有碧桃银杏,夏天有莲藕葵榴,秋天菊绽如金,冬天南岭梅开似雪,美酒嘉鱼,香枯晚稻。有石顶关,有瀑布泉,有盘云坞,有天汉楼,有柱石堂,有四照亭,有峨嵋山、青城山、锦屏山、巫山。最出名的还有赤甲白盐。景不胜观哪!”
“这儿还有赤甲白盐?”
“有哇,不然咱们这里又不靠海,吃盐怎么办?这当地就出产。赤甲就是火并,打出一个火井,用竹筒接出几十个灶,竹筒埋在地下,上面修上炉灶,安上锅,放进由盐井里取出的水,点着火一熬就是盐。别的地方哪有这个呀。再说,汉王到这儿以后,丞相治国有法,就更好了。”
韩信听到这儿,点点头,心想。明天我就去见一见这位丞相。 -
这儿正说话,伙计进来了,掌柜的问,“客饭好了吗?”
“好了。”
“端来吧。”
不一会,伙计一样一样往上端,摆了一桌子。韩信一看,嗬,八中碗:“我说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
“给您接风啊。”
“接风?这顿饭得多少钱哪?”韩信心说,开店不怕大肚子汉。反正是多吃多给钱,可我没让你们这样预备呀。我得先问问价,不然,吃完了一算帐,要多少就得给多少。不能上这个当。掌柜的一听韩信问价,乐了:“哈哈哈哈……客官,这顿饭不要钱。”
“怎么不要钱?”
“给您接风啊,您是才到这儿,不知这儿的规矩。咱们这里家家店房都是这样。”
“住店要店钱,吃饭要饭钱,怎么不要钱呢?”
“不是不要钱,跟您这么说吧,比方说,您今天来住一宿,明天吃完早饭您就走。这得跟您要钱,要多少呢?两顿饭连住店带喂马,总共收您四钱银子。您要是住日子多呢,今天这顿饭算给您接风,不要钱。打明天算,每天收您五钱银子,可就不能吃这个了,每顿饭是四菜一汤,酒饭管够。”
韩信一听,背着抱着一般沉,好在不算贵。韩信用罢饭,看看天黑尚早,要想出去走走,问道:“掌柜的,我想出去走走,把门锁上吧。”
“不用,咱这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路上失了物件,都没人拾,哪儿还能上店里来偷呢。店家店家,到店就是到家了,您只管出去,没错,不用锁。”
“那就把门关上吧。”
韩信出了店房,慢步来到城外,见城外遍地禾苗一色青,长势很好。看汉中南有剑门之险,中有栈道之阻,前控六路,后据大江,为荆襄之咽喉,实秦陇之要害。还听说这里景致优美,春天如火如烟、夏天如兰如翠、秋天如金如锦,到冬天如玉如银,美不胜观。韩信走到南门,进城顺大街往北走,前边有个衙门,走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丞相府。啊,相府在这儿,今天是晚了,明天来见丞相萧何吧。再往前走就到王官了,这王官是新修的,金碧辉煌。过了王宫又有一个衙门,到近前一看,原来是招贤馆,旁边有榜文,围着很多人在那儿看。韩信心想,汉王为招贤纳士,还专门设立了招贤馆,都招什么样的贤士呢?凑到近前一看榜文上写十三件事宜,晓谕军民人等知悉。第一件,深知兵法,熟晓韬略,可为元戎者。二件,骁勇过人,斩将夺旗,可为先锋者。三件,武艺出众,才堪驱使,可为将才者。四件,谙晓天文,善占风候,可为赞书者。五件,素明地理,深通险易,可为向导者。六件,心术公平,为人正直,可掌记录者。七件,机变精明,动能料事,可与议军情者。八件,语言便利,足能动人,可为说客者。九件,精通算法,毫厘不差,可与掌书记者。十件,多读诗书,以备顾问,可为博士者。十一件,素明医学,神圣功巧,可为国手者。十二件,善能驰骤,探听机密,可为细作者。十三件,掌管钱粮,出入有经,可为军饷者。凡人于十三件中晓一件者,即赴招贤馆报名,听候考验,果称其实,奏请重用。立贤无方,不拘贵贱,尽心王事,务期报效,懋著功绩,不次超擢,封侯拜相,悉在此举,兹敬告示。下款是,招贤馆总裁汝阴侯夏侯婴。
韩信看罢榜文,心想。我先别忙着去见丞相了。这儿既然有招贤馆,第一件就是招考元帅,我何不先到招贤馆报名,咱是一步步来,凭真才实学作元帅。不然,要先去见丞相,拿出张良的角书来,自己又没有名望,人家看了角书也是为难。就是用了我,又怎么能服众,很自然会把我看成是“人情货”。有那么一句话,进难退易。我呀,把张良的角书收起来,先到招贤馆,经过考试,认为我够帅才了,在用我作元帅时,再拿出张良的角书,不能把人情放在前边。就是这个主意。想到这儿转身回店房。
韩信一进店房,掌柜的笑脸相迎:“您回来了?”
“回来了。”
“茶给您沏上了,请喝茶吧。”
“好,掌柜的,我打听点事。”
“什么事?”
“到招贤馆报名,得怎么个手续?”
“您想去投考?”
“是的。”
“您住咱们的店正好。”
“怎么?”
“凡是到招贤馆投考的,都愿住咱们的店,咱是尽量方便店客,您稍候。伙计。”
“什么事?”
“拿份报名书来。”
“好了。”
伙计送来一份报名书,掌柜的接过来,递给韩信说。“客官,我们店里就有从招贤馆要来的报名书,您把它填上,填完之后亲自送到招贤馆也行,您不愿去,叫伙计送去也可。很快就能通知您哪天去考试。这位招贤馆总裁好哇,礼贤下士。”
“礼贤下士?”
“是的,住咱们店的店客打招贤馆回来都这么说。”
“噢。”韩信接过报名书一看,上面有,姓名、年龄、籍贯、三代,做过事没做过事?做过事在哪一国?官居何职?做过哪些事情?本人精通哪一门学问。相貌特征,包括高、矮、胖,瘦、黑、自,有须无须,有麻无麻等等。
怎么这么罗嗦?怕冒名顶替呀,贴张照片不就得了么。那年月还没发明出照相机来呢。所以都得写明白。
韩信提起笔来,只写了三项,姓名:韩信。年龄:二十八岁。籍贯:淮阴人。
“掌柜的,您叫伙计送招贤馆去吧。”
掌柜的接过来一看,笑了。“客官,您写的这个不行啊。”
“怎么不行?”
“您填的不完全哪,送去非打回来不可。您看,您这三代,没有写。做过事没做过事,在哪一国,官居何职,相貌特征等等,您都没有写上,这怎么能行?”
“掌柜的,你不是说这招贤馆总裁礼贤下士吗?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报个名不就行了,我还多写了两项呢。”
掌柜的一笑。 “这报名书恐怕怎么送去,还怎么拿回来,人家不能受理。”
“那就放那儿吧,明天我自己送去。”
“也好,您歇息吧。”掌柜的转身往外走,心说:你自己送去也不好办。韩信歇息,一夜无书。
话说第二天,韩信吃罢早饭,辰时刚过,带着昨晚只填了三项的报名书,由店房出来,直奔招贤馆。来到招贤馆门外,门外站着两个差人,韩信一拱手:“二位。”
两个差人忙还礼: “什么事?”
“报名得上哪儿去报?”
“您是来报名的?”
“是的。”
差人抬手往招贤馆里面一指: “您看,东边这一趟房子是专管文职的,西边这趟房子是专管武职的。文职到东面报名,武职到西面报名。您是文的还是武的?”
“这怎么说呢?”
“这怎么不好说呢,文的就是文的,武的就是武的。”
“我是文武全才。”
“啊,文武全才,那您就随便吧,请进。”
韩信迈步走进招贤馆,先上哪一面呢?一想:还是上东边这趟房子报名吧,一拉门进来一看,办公的人真不少,每人一张桌,桌上放满了公事。办公的差人们,见进来一个人,都站起来了。为什么?是来报名的人,还没有穿得这么阔气的呢。韩信衣锦貌丑,过来一位差人上下一打量韩信,问道:“您是来报名的吗?”
“是的。”
“有报名书吗?”
“有。”
“您交给我吧。”
韩信把报名书交给这个差人,差人接过来一看,笑了:“您这报名书填的不完全。”
“怎么才算完全?”
“您请到这边来吧。”
差人把韩信让到一张桌子跟前,说。“您看这儿有个样子,这份报名书填得完完全全,您照着这个样填写就成了。”
韩信看了看这填好的报名书样子,问: “照样子填吗?”
“是的。”
“我没带笔,把你的笔借我一用吧。”
“不行,我还用它办公呢。”
“要不,您代我写吧。”
“不行啊,您还是回去写吧。”
“真罗嗦,我听说夏侯婴礼贤下士,我不填这报名书就不能见夏侯婴吗?”
“我们侯爷是礼贤下士,您要见他也得先填写报名书,侯爷看了报名书,知道您精通哪一科学问,也好见您。”
韩信想。我要如实地一填这报名书,人家一看我在楚国当执戟郎,就得凉半截。再说就是不凉半截,还不定哪天能见我,不是白耽误时间么。想到这儿,我惊动你吧,今天就叫你夏侯婴见我,喊道: “啊,要见你们侯爷就得先写报名书,今天我就不写这报名书,一定要见夏侯婴。”
“您别嚷啊。”
“你招我嚷,我要见夏侯婴!”
这一嗓子还真叫夏侯婴听见了。夏侯婴正坐在大堂上办公,就听有人喊我要见夏侯婴!心想:这口气可不小啊。“来人哪。”
“什么事,侯爷?”
“去看看,是什么人喧哗?”
“是。”
差人来到东厢房;“侯爷问下来了,什么人喧哗?”
东厢房的差人就把韩信写报名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大堂上的差人问韩信: “这位贤士贵姓啊?”
“我姓韩,叫韩信。”
“噢,韩贤士,为什么喧哗呀?”
“就为报名书的事,他不是说了么,这报名书我没法填。”
“怎么没法填,比如说您精通哪一科的学问,外面的榜文上列出十三件,您精通哪一件,您就填上哪一件不就行了么。”
“外面榜文上的十三件,加到一起不过是一科。军事科。我会的多呀。”
“这十三件您都会?”
“我没说么,我会的多呀,其中包括军事科。”
“嗽,那您会的多,都会什么?”
“这么说吧,我是才兼文武、学贯天人、出将入相、坐镇中原、奠安华夏、百战百胜、取天下易如反掌,堪为破楚元帅,我是这一科的学问,要是写起来得多长时间能写完,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听说侯爷礼贤下士才来报名,想见见侯爷,面谈面谈,他非让详细写报名书,写起来得多少时间,有这时间我得做多少事呀!所以一时激动才嚷了起来。”
“贤士出过仕吗?”
“出过仕。”
“在哪一国?”
“楚国。”
“官居何职?”
“执戟郎。”
差人一听,差点没把舌头吐出来。心说,不怪楚国强盛,执戟郎都有这么高的学问。说。“您不是要见我们侯爷么,请稍候,我去为您通禀。”
差人出东厢房来到大堂。“回侯爷。”
“什么人喧哗?”
“来了一位韩贤士,他说他听说侯爷礼贤下士,特来见您,这位贤士能耐可大了,他是这么这么说的,回头您见了他就明白了。”
“他出过仕吗?”
“出过仕,在楚国当执戟郎。”
夏侯婴一听也是觉得有点那个,心想:我见不见他呢?别不见,他说的很有道理,要不见人家,那算什么招贤馆呢,我这礼贤下士岂不成了假的。想到这说道: “他不是要见我么,就说我有请。”
“是。”
差人二次来到东厢房:“韩贤士,我们侯爷有请,您随我来。”韩信这才要见夏侯婴。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出考题韩信答辩
书接上回。话说韩信一听夏侯婴要见他,心说·我这一嗓子还真起了作用。跟着差人出东厢房奔大堂。夏侯婴在大堂上往下一看,见韩信衣锦貌丑。看穿戴不俗,头戴素白缎子扎巾、扇子面高耸,上面有十八朵素绒球,青绢帕勒头,迎门搓打茨菇叶,左额角一朵白绒球,走起路来“突突”乱颤,身穿箭袖袍,腰系一把掌宽杏黄丝鸾壮带,红中衣,青缎靴子。看相貌可完了,身不满五尺,瘦小枯干,两腮无肉,两道细眼眉,一对黄眼珠,溜尖的鼻子,薄片嘴,大下巴,两只扇风的耳朵,长得是够难看的。韩信上台阶,夏侯婴起身相迎,是冲这身衣裳,远敬衣裳近敬人么。韩信一拱手!“参见侯爷。”
“啊,贤士。”
夏侯婴还礼后让座:“贤士请坐。”
韩信一屁股就坐在夏侯婴坐的那个座位上了。夏侯婴一看,韩信坐在他那座位上了,心说:你真不客气呀。我那是虚让啊,你还真坐下了,你要真正有才学,坐那儿还可以,如果没有真才实学,要叫我问短了,我看你怎么起来……想到这儿,回头看了差人一眼,差人赶紧搬来一把椅子,夏侯婴坐下,问道:“贤士贵姓,从何而来,曾出仕否?”“我姓韩,叫韩信,原是楚臣,在朝中当执戟郎,项王不能重用,才弃暗投明,从咸阳而来?”
“这么说贤士是从关中来的啦?”
“是的。”
“栈道烧绝了,山路甚险,贤士是如何来到南郑的?”
“我弃暗投明,志图报效汉王,所以我也就不顾山高水深,路途遥远了。栈道没有了不要紧,我攀藤揽葛,登山涉水,所期有在,遂忘劳苦。”
“壮哉,贤士曾看过外面的榜文吧?”
“我看过了。”
“那上面列有十三件事,不知贤士精通哪一件,愿求一件以观其蕴。”
“侯爷是问我十三件中精通哪一件呀?”
“是的,你精通哪一件,就谈谈哪一件吧。”
“那十三件,我件件皆知。再说,那十三件加一起,就是一件,也就是一科。”
“一科?”
“是一科呀,就是军事科,也不过一节之能,未足以尽信之所知。”
“嗽,这十三件加一起也未足以尽贤士之所知。那您还精通哪一科?”
“我精通的那一科,你这榜文上没有写出来。”
“哪一科没有开出来?”
“榜文上要开出这么一件,才兼文武,学贯天人、出将入相,坐镇中原、奠安华夏、百战百胜、取天下易如反掌,堪为破楚元帅者。如欲下问,当以此为明公言之,这才是我最精通的呢。”
夏侯婴一听,心说:你可真能吹呀!就是听说有这么大能耐的人,我还是头一次呢。你就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贤士之言,不太夸张吗?”
夏侯婴说着,是连摇头带撇嘴。韩信见他这个样子,心说·一会儿就叫你不撇嘴了。“侯爷以为我是说大话吹牛么,你不相信?”
“嗯,是不敢相信。”
“哎,侯爷,不敢相信你可就错了。”
“怎么错了?”
“您这是什么地方?”
“招贤馆哪。”
“招贤馆是招贤纳士的地方,贤士来了,人家说有什么什么能耐,你没有经过考试就怀疑,还说出‘是不敢相信。’岂不是错了。”
“这——”
夏侯婴一听,头也不摇了,嘴也不撤了,张口结舌。韩信不跟他一般见识,心说,我给你提个醒吧,“侯爷,您出题考哇,别先撇嘴呀。”
“好,那你会用兵吗?”
韩信一听,这叫什么题呀。我才兼文武、学贯天人、出将入相、坐镇中原、奠安华夏、百战百胜、取天下易如反掌,堪为破楚元帅,怎么还会用兵吗?想到这说道:“侯爷问我会用兵吗?我不但会用兵,而且我还善用兵。”
“你还善用兵?”
“会用和善用可大不相同。”
“怎么不同?”
“我给你说个比方吧。在春秋时代,宋国有一种不皴手的药。有这种药的人家,是专门靠在河边漂洗绵絮维持生活的。到了冬天,滴水成冰,点水成凌的时候,这家就把不皴手的药,涂在手上脸上,仍旧去河里漂洗绵絮,手脸不冻不裂,因此生意甚盛,这药方保密不传于外人。有一次,正是三九天,这家正在河里漂洗,有两个客商过河,看见这家人家三九,天在河里漂洗,一点也不觉得冷,就问: ‘你们练的这是什么功夫?“三九”天弄凉水,不觉得冷吗?’ ‘我们不是练的什么功夫,我们有不皴手的药,抹在手上脸上,就不皴不裂,也不觉得冷了。’ ‘噢,你们有不皴手的药?’ ‘是的。’ ‘我们只听说宋国有不皴手的药,可我们没有见过。你们带着这种药吗?’ ‘带着哪。’ ‘能不能叫我们看看?’ ‘那怎么不能呢,看吧。就在那罐儿里哪。’说着一指地下放着的罐子。这两个客商把罐子盖揭开,一看罐里有半罐药物,说。 ‘我们试试行吗?’ ‘行,试吧。’两个客商每人用手指抠了一点,抹在手心上,两手一搓,往脸上,手背上涂一涂,顿时就觉得手脸发热,把手伸进河水里,来回摆一摆,并不觉得怎么凉。 ‘嗯,真是好药,请问你们这药是从哪儿买的?’ ‘这药哇,可无处去买。’‘那你们这药是……’ ‘这药是我们自己配制的,祖传的秘方,除了我们家谁家也没有。’俩客商一商量, ‘咱们为弄到这个药方来到宋国,真巧就碰上了,不惜重金咱得把它买下来。’ ‘对,你跟他们谈吧。’ ‘我跟他们谈。’于是跟这家说: ‘这药是你们自己配制的?’ ‘是的。’ ‘跟你们商量商量,能不能把药方传给我们?’ ‘这可不行,我们保密。我们全靠着这药的作用,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呢。传给你们,你们再传给别人,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用这药,我们不完了么,不传。’ ‘别不传,这不是跟你们商量么,传给我们不让你们白传,我们给钱。’ ‘给钱也不传。’ ‘我们多给钱,我们一不是宋国人,二,我们也不做漂洗,我们还不给你们往外传,对你们一点影响也没有。’ ‘你们多给钱,给多少?’ ‘三百两银子。’ ‘给三百两银子,药方还许可我们用吗?’ ‘怎么不许你们用呢,你们该怎么用还怎么用,该保密你们还保密。传给我们以后,我们就走了,也不在宋国逗留。’ ‘让我们家核计核计。’ ‘好,你们核计吧。’这家人一核计,真要给三百两银子,我们就是不做漂洗也行了: ‘好,请到家吧。’把两个客商让到家中,把药方拿出来,说: ‘交三百两吧,咱一手钱一手货。’ ‘银子我们准交,你们只交药方可不行,得教会我们怎样配制才行。’‘那是自然。定要教会你们怎么配制,教不会银子退给你们。’ ‘那你们配制给我们看看。’这家按照药方每样药多少,一样一样地都秤出来,把锅放在炉上,先放什么药、后放什么药、熬多长时间,最后放什么药,药熬成了端下来,凉了之后,一试验很好。两个客商也照样配制了一遍,经试验一点也不差。两个客商带着药方和配制的药走了。这家得了三百两银子,还继续漂洗,就不说他们了。那两个客商敬献给我王,把这药涂在身上,不觉得寒冷而且手脚不皴不裂,我王可大量配制,分散给全军将士,打起仗来不怕寒冷,可胜敌人一筹,从而战胜越国,请我王试之。’吴王用两个人试验,一个人身上涂上不皴手的药,另一个不涂药,使二人到水中角斗,结果涂药者胜。吴王大喜,吩咐照药方大量配制,分散于全军将士每人一份。当跟越国打仗时,正是‘三九’天,又是水战,吴兵身上都涂了药,在夫椒一战,打败了越国,俘虏了越王勾践,在吴国当了三年亡国奴,得了整个越国。吴王赏二客商黄金三万两,并封为大夫。侯爷,同样一个药方,宋人用之,全家温饱,这叫会用。二客用之,是以破敌,这叫善用。你问我会用兵吗?我不但会用,而且善用兵,我用起兵来,就象二客用那药那样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夏侯婴听到这儿,心说,你是净拣大的说。问道:“贤士,你不但会用兵,而且善用兵,那你为什么在楚国当执戟郎呢?”
韩信心说:你这话是掐人嗓子眼儿啊!为什么在楚国当执戟郎,我愿意当执戟郎么,这不是楚家不用我么。想到这,说:“侯爷,我再给你说个比方吧。”
“什么比方?”
韩信说: “侯爷请听。在春秋时代,有个虞国,虞国有一个贤士叫百里奚,虞国不重用百里奚,虞国亡了国。秦国重用了百里奚,而秦称霸。这是怎么回事,侯爷您知道吗?”
“不知道。”
“您要明白了百里奚是怎么回事,对我为什么当执戟郎也就明白了。”
“好,你说说吧。”
韩信滔滔不断地讲了下去,“百里奚是虞国人,字井伯,贫而不遇。后来到了齐国,欲求仕,.还是无人引荐,乞食于市,都要饭了。要饭时交了一个朋友,叫蹇叔。在他的帮助之下才又回到虞国。虞国有个贤臣叫宫之奇,跟蹇叔是朋友,经蹇叔的介绍,百里奚认识了宫之奇,又经宫之奇的推荐,才在虞国当上一名中大夫,但是,虞公不是个有为之主,言不听,计不从,百里奚很不得志。后来到了秦国,秦穆公亲自到郊外迎接,一见百里奚已经须发斑白,问道: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百里奚回答说: ‘我才七十岁。’穆公叹了口气,说: ‘可惜老了!’百里奚说: ‘要让我去逐飞鸟,搏猛兽,我是老了,办不到。若使臣坐而策国事,我觉得还很年轻呢。昔吕尚年八十钓于渭滨,文王载之以归,拜为尚父,卒定周鼎。臣今日遇君,较吕尚不是早十年么。”
穆公壮其言,车载进城。一连与语三日,言无不合,遂爵为上卿,任以国政。
百里奚又荐举蹇叔,穆公礼而聘之。封蹇叔为右庶长,百里奚为左遮长,谓之‘二相’。百里奚等人得到秦国的重用,为秦并国二十,使秦穆公作了西戎霸主,故五霸之中有秦穆公。
这就说明,贤者处世,未尝无益于国。关键在于国君重贤不重贤上,百里奚居虞不得重用而虞亡,在秦得到重用而秦国就称霸。”
韩信说完了这个比方,笑着问夏侯婴。“侯爷,你问我不但会用兵,而且善用兵,为什么在楚国当执戟郎呢?这不是很清楚了,是楚国不重用我,我才当执戟郎,不是我愿意当执戟郎。今天我来到南郑,汉王要用我为元帅,我能发挥我的才能,为汉业贡献我的力量。要是不用我呢,现在我连执戟郎都不如了。”
夏侯婴听了韩信的这些比方和议论,都是很有说服力的。但他还是怀疑韩信是说大话吹牛,不一定有真才实学,可又提不出什么难题来考韩信。也难怪,夏侯婴好比一个小学生,韩信好比一个大学生,要让一个小学生考大学生,怎么能行呢!夏侯婴沉思了半天,又问了一句: “你都读过什么书?”
不管怎么说,这一问,倒还象句话。韩信笑着回答。“侯爷,我无书不读。”
“哎呀呀呀……你还无书不读?”
“是呀,不信你继续考哇。”韩信收了笑容,等着他再问。夏侯婴拿不出什么题目来,急得直冒汗。一想:你不是无书不读么,回手从书架上拿下来一卷书,举着问韩信。“这书你读过吗?”
韩信一看,是《六韬》,说:“侯爷,这是作元帅必读的书,读过。”
夏侯婴把《六韬》放在桌上,又拿起一卷说:“这卷书也读过吗?”
韩信一想:这才问到正题上,我深点给你说,省得你再胡乱出题,于是韩信就把什么是六韬,六韬分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六篇,六篇之中包括六十四章,每章都是什么内容。孙子十三篇,都是哪些篇章以及每篇都是什么内容。从头至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得夏侯婴两眼发直。听来听去,真是奥妙无穷,越听越听不懂了。这好有一比,夏侯婴好比一个小虾,掉在大海里,四面找不着边了。韩信究竟有多大学问,夏侯婴可下不了结论,但他可不敢轻视了,说: “贤士真天下之奇士,古今所罕有也,今天是太晚了,明日早朝奏知汉王,必得重用,我保你为大元帅。”
“侯爷,你那样做就错了!”
夏侯婴一愣,心说:我对你是服服的了,愿保奏你,我怎么还错了呢?问道: “我错在哪里?”
“侯爷,保举元帅,那是丞相的份内之事,你这招贤馆是丞相府的下设机构,你当先报知丞相,丞相对我还要有一番的考试,他认为我够元帅资格了,在他保奏我时,侯爷能帮助推荐就行了。不然,侯爷要直接去见汉王,保奏于我,那丞相岂不挑你的礼呀!所以说你那样做就错了。”
“贤士所见甚明。明天我当先禀知丞相。”
“这样才是。”
“贤士住在什么地方?”
“北门里,高升店。”
“贤士请回店房歇息,听候佳音吧。”
“我告辞了。”
韩信一拱手,下大堂。夏侯婴直送出招贤馆。此时对韩信真是佩服极了。见韩信走远了才回到大堂,落坐之后,心想: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要看韩信的相貌,那是其貌不扬,论起学问来,那可真是没比的,自从设立招贤馆以来,来投考的人中还没有一个能赶得上他的呢。韩信的到来真是汉王之福哇。这要用韩信作了元帅,东归有日矣。夏侯婴高兴得晚上一夜都没有睡好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天就亮了。赶紧起来,穿好衣服,连饭都没顾得吃,急奔午门而去。
汉王设早朝,萧何上殿。汉王问。“萧何呀,咱们到了南郑以后就着手招兵买马,聚草囤粮。到如今咱们的军卒究竟有多少?”
“主公,咱们的军卒,到现在不足六十万也差不多了。”
“嗽,都快六十万了,那粮草呢?”
“粮草已堆积如山。”
“可称兵精粮足了。看来,我们的力量可以跟项羽争天下了。”
“论兵力是够用了。”
“萧何呀,既然兵力够用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东征呢?”
“东征先别忙。”
“你不是说兵力够用了吗?”
“光有兵不行啊,没有元帅呀。”
“没元帅那还不好办么,从这七十几员战将里边挑一个作元帅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呢?”
“千军易得,一将最难求。我们这些将官当中;一个够当元帅的都没有,哪儿能挑一个就行呢。”
“那得怎么办?”
“主公,张良临别时不是跟您说过么,他给您访一个兴刘灭楚的大元帅,先等着吧。”
“那得等到几时?”
“我看不会很久,他不是说过嘛,远则三年,近不过一、二载,准能办到,也许现在就给咱们访到了呢。”
“那咱们只好等着了?”
“等等再说吧。”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无事散朝。”
刘邦回后宫了。萧何下殿,一出午门,见夏侯婴笑着迎上前来:“启禀丞相。”
“什么事这么高兴?”
“招贤馆来了一位大贤士。”
“什么大贤士呀?”
“此人有元帅之才,不是大贤士吗?”
萧何一听,很高兴,心说:方才还跟汉王谈论元帅之事呢,这元帅还真就出来了,这真是件可喜的事情。忙问:“这位大贤士是何许人也?”
“这贤士姓韩名信。”
“韩信,出过仕吗?”
“出过仕,在楚国当执戟郎。”
萧何一听当执戟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夏侯婴说:“丞相,您别摇头哇。”
“怎么不摇头,当执戟郎的人岂有元帅之才?”
“丞相,您可千万别这么看哪,昨天我初见他时,也是这么想的,赶后来一考试,这韩信的学问可大去了,谈起来是口若悬河,有些我都不懂了。我看这韩信是满有帅才的,您跟他一谈就知道了。”
“眼前这么忙,我哪有工夫去跟他谈,你给他随便安置点比执戟郎强的事做就行了。”
说罢转身要走,夏侯婴忙拦住,说:“丞相,别走哇,我是特来请您到招贤馆去的。”
“到招贤馆去做什么?”
“跟韩信谈一谈哪。”
“谈什么,我不是说,给他安置比当执戟郎强的事做就行了么。”
“那哪儿行啊,人家是帅才呀。咱们招贤馆榜文头一条不就是:深知兵法,熟晓韬略,可为元戎者么。听他说,他的能耐大去了,比元帅还高呢。我没说么,他说的那些,我都不懂啦,怎么考人家呢,所以我来请您亲自去跟他谈一谈。再说,要是随便给他安置点事做,那咱们的招贤馆不是白设立了吗?”
萧何叫夏侯婴这番话说的,他不得不跟着走一趟,说,“那好吧,走,我跟你去招贤馆。”
“请。”
二人来到招贤馆,萧何直奔大堂。落坐之后,萧何问,“韩信住在哪里?”
“北门里高升店。”
“快派人请他来吧。”
“丞相,先别忙。”
“你不是让我跟他谈谈,怎么又不忙?”
“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咱们先到书房用饭,吃完饭再派人去请他不迟。”
夏侯婴为什么主张先吃饭呢?因为他头一天跟韩信谈话,是吃完早饭开始办公,辰时开始的,一直谈到下午申时,一气就谈了四个时辰,连午饭都没有吃,可也不知道饿了。怎么?乐而忘食呀!一高兴把吃饭忘了。“听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现在夏侯婴可聪明多了,什么事也考虑得周到了,心想:这要不吃饭就去请韩信,要象昨天我那样一直谈四个时辰,肚子受得了么,所以主张先吃饭。萧何不听,说:“吃什么饭呢,快派人去请。我还等着办事去呢。”
夏侯婴拗不过他,只好派人去请,嘱咐差人: “你到高升店就说,丞相在招贤馆等着见他。”
差人来到高升店,掌柜的往帐房里让:“请坐、请坐。”
差人说:“我是招贤馆的差人,在你们店中住着一位韩贤士吧?”
“不错,有这么一位。”
“我们侯爷请韩贤士到招贤馆去一趟,丞相要见他。”
“嗽,您请喝茶,我去看看,现在正吃饭呢。”
掌柜的来到上房,冲韩信一拱手。“恭喜,恭喜!”
“掌柜的,道什么喜呀?”
“贤士,您来到这儿才两天,就惊动了丞相。招贤馆来人了,说丞相要见您,这不是一喜吗?差人在帐房等着哪,您是吃完饭去呢?还是现在就去?”
“你告诉来人,我吃完饭就去。”
“好了。”
掌柜的回到帐房说: “差官,贤士正吃饭,他说了,吃完饭就去。”
“好,我等着。”
“您请用茶。”
差人喝着茶等着。伙计在旁边侍候差人,喝一碗给满一碗,把这壶茶都喝得没色了,韩信这顿饭还没吃完。
韩信这顿饭吃了个“以时”。什么叫“以时”呀?就是没时间,也就是时间很长了。韩信为什么不快点吃呢?这里有个原因。掌柜的说明了,招贤馆来人请韩信,韩信很高兴,说我吃完饭就去,掌柜的打上房出去后,韩信就想:看来,萧何可称得起是贤相了,连饭都顾不得吃就派人来请我,这叫求贤若渴呀!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即餐,就跟周公旦似的,为国求贤,听说贤士来了,正吃着饭呢,赶紧把饭吐出来去迎接贤士,都顾不得把饭咽下去。怕慢待了贤士。所以人称周公旦为贤相。今天萧何……又一想:不对,你萧何有那么贤么,来了一个执戟郎就连饭都顾不得吃,先接待我?我没有贤名啊,如果听了夏侯婴的禀报,知道我够帅才,要跟我谈谈,能三言两语就谈完么,也不致于连饭都不吃呀。哼,这是看不起我,吃饭干什么呀,三言两语一谈,谈完了再吃饭也不晚哪。要这样,我跟你谈个什么劲呢,你不吃饭我得吃,不忙……韩信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所以这顿饭就吃起来没完了。
来请韩信的差人等的时间长了,就问:“我说掌柜的,韩贤士这顿饭怎么还没吃完?”
“我去看看。”
掌柜的也纳闷,赶紧来到上房一看,韩信那儿端着酒杯正出神:“韩贤士,您这饭还没吃完哪,差人等得有点着急了。”
“吃饭还有催的,他要着急叫他先回去。”
“哎。”掌柜的见韩信气哼哼的,没敢多问,转身出来了,回到帐房,差人问: “吃完了吗?”
“没呢。”
“怎么一顿饭吃这么长时间?”
“您别着急,贤士说了。”
“他说什么?”
“他说,您要着急,就请您先回去。”
差人一听,心说:着急先回去,回去我早回去呀,现在回去我怎么交待呀!想到这说:“等着吧,哪能回去呢,你再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又回到上房,韩信问:“差人走了吗?”
“他还等着呢,您这饭……”
“叫他等着吧,这菜都凉了,给我回回勺。”
掌柜的心说:你老不吃,能不凉么,叫伙计又给热了热,他可不敢说别的。回到帐房,差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好问,您能等就等着吧,菜又回了回勺,还吃着呢。”
差人只好等着了。
再说招贤馆大堂上的萧何,等时间长了,有点着急。夏侯婴说:“丞相,您是不是有点饿了。”
“倒是有点饿了,这韩信怎么还不来呢?”
“我看可能是没吃完饭呢,咱们到招贤时,不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么,那会儿您要听我的,先吃饭,吃完饭再派人去请他,不就好了。”
夏侯婴这话带点埋怨的意思。萧何一皱眉:“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趁着韩信他还没来,咱们还是先吃饭。不然,韩信来了,还不定误到什么时候,要饿肚子的。”
“等一等再说吧。”
“您不是有点饿了吗?”
“饿也不能吃了。”
“为什么?”
“我们已经派人叫他去了,我们这会儿去吃饭,刚端起碗来,他来了,我们是先接待他呢,还是继续吃饭呢?我看不如饿就饿一会儿吧。”
其实呢,现在萧何要是听夏侯婴的话去吃饭,还是满赶趟的,他非要等一等。一等等到天都快晌午了,韩信还没有来。萧何的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去了。夏侯婴又埋怨上了:“丞相,方才您要是听我的话,先吃饭,是不是这会儿已经吃完了。韩信到现在还没来,白等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你怎么老是吃饭吃饭的,既然等到现在了,就更不能去吃了。天都正午了,韩信还不到,怎么这么难请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再派个人去看看。”
“是。”
夏侯婴见丞相有点火了,忙答应一声,吩咐另一个差人:“你到高升店去看看,韩贤士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去快回,速报我知。”
“遵命。”
这个差人出了招贤馆,撒腿就跑,直奔高升店。
这个差人跑到高升店,一进帐房,见先来请韩信的差人在那儿坐着喝茶呢,这个气呀。“我说兄弟,你干什么来啦?”
“我来请韩贤士来了。”
“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回去,你这是怎么办的事,丞相和侯爷在大堂上都等急了,你可倒好,到这儿下茶馆来啦!我看你回去怎么交待?”
“大哥,您不知道,我这儿正为难呢。”
“为什么难?”
“我来时,贤士正吃饭,他说吃完饭就跟我去,可到现在也没吃完,我怎么能先回去呢。回去又怎么交待,不信你问掌柜的,是不是这么回事?”
掌柜的忙说:“二位,别着急,是饭没有吃完。”
“怎么,早饭吃到午时了,还没吃完吗?你去看看,问问这位贤士还得吃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吃完?告诉贤士,丞相和侯爷连早饭都没有吃,等到现在了。”
“哎,我马上去看看。”
“快去,要问准。”
掌柜的忙到上房,见韩信还没吃完,忙说:“贤士,招贤馆又来人了。”
“来人怎么说的?”
“来人很着急,埋怨先来请您的差人迟迟不归,说丞相和侯爷在大堂上等着您去,连早饭都没吃,直等到现在了。让我来问问您。”
“问我什么?”
“问您还得吃多长时间?”
韩信看了看窗棂上的日影,已到正午,点点头说:“我现在已经吃完了,告诉先来的差人,我马上跟他去招贤馆。”
“哎。”
掌柜的高兴地往前跑,进帐房跟先来的差人说:“贤士吃完饭了,他说这就去招贤馆。”
先来的差人一听,长出了一口气,跟后来的差人说:“听明白了吧,您先回去报告侯爷,贤士这就去,我陪同贤士一起走。”
“好,那我先回去。”
差人回去禀报夏侯婴,这才引出:萧相国上殿荐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萧相国上殿荐贤
书接上回。话说韩信这顿早饭,打早晨直吃到正午。要不是招贤馆派人来问,还不定吃到什么时候。韩信想。丞相和夏侯婴在招贤馆,他们连早饭都没有吃一直等到中午,冲这一点,我得去看一看再说,你萧何要是真的礼贤下士,我就跟你谈一谈。要是看不起我,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想到这儿,才叫掌柜的跟差人说:“我这就跟差人去招贤馆。”随后,整整衣襟,来到帐房。差人忙站起来说。“韩贤士,您吃完了。”
“吃完了,咱们走吧。”
“哎,打差人头前走,韩信在后面跟着,出店房奔招贤馆。韩信一边走一边想:想什么呢?他想:萧何,你要是礼贤下士的话,听差人一禀报我来了,必出招贤馆迎接。你真这样做了,是我对你估计错了,不该晚来,让你饿到中午,是我的不对,我向你赔罪。如果你不出招贤馆来迎接我,就证明我的判断对了,今天可有你的好瞧,叫你认识认识我韩信是何许人也。
再说,萧何在大堂上坐着生气,等韩信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夏侯婴还直埋怨。萧何想:一个小小的执戟郎,一听丞相请得马上来才是呀,怎么这么难请,迟迟的不到,弄得我连早饭都没吃饿到中午。赶一听派去的差人回来报告,气就更大了,面沉似水。夏侯婴一听说韩信就到,忙说,“丞相,我们是不是迎接迎接他呀?”
“迎接他做什么!看他来了有什么话讲。”
夏侯婴只好坐着等候。韩信来到招贤馆,见没有人接,一想:果不出我所料,是看不起我。又一想:也许能降阶相迎。赶往招贤馆门里一看,不但没有降阶相迎,萧何连大堂都没下,也没有站起来,脸往下沉着。韩信一见气就来了,心说,好萧何呀,你果然是看不起我,在大堂上一坐,干什么,要过我的堂啊,我又不是来打官司。再说,打官司也打不到招贤馆来呀!萧何,今天不把你窝个对头弯,我就不姓韩。想到这儿,迈步进招贤馆,上大堂。一看,夏侯婴倒是站起来了,萧何那儿还坐着,扭着脸连看都不看一眼,韩信来到夏侯婴跟前一拱手,说道:“侯爷,昨天我想见丞相,今天我又不想见他了,我是来跟侯爷告辞来了,再见。”
说罢向左转身,为什么不向右转身呢?向右转身就跟萧何对脸了。韩信迈步刚要走,就听萧何说:“且慢!贤士未见囊锥脱颖,何乃见貌色变耶?”
韩信一回头:“丞相,不遇错节未当歃血,岂可囊锥脱颖以自荐耶?”
夏侯婴看看萧何,又看看韩信,对他二人说的话,是蛤蟆跳井一“咕咚”(不懂),他哪儿懂得这个呀。萧何和韩信说的是一件事情。萧何说的是一件事情的前半截。用前半截指责韩信。韩信说的是一件事情的后半截,用后半截反驳萧何的指责。
这一件事情,发生在战国时代。赵国的国都邯郸被秦兵围困,危在旦夕。平原君赵胜,养着三千宾客,他想从三千宾客里边挑选出文武全才的二十个人来,自己带着这二十个人,去各国提倡“合纵”,以便去救赵国。结果只挑出来了十九个人,其余的能文不能武,或能武不能文,凑不足二十人的数。平原君叹了口气说: “我赵胜养士,可以说好几十年了,怎么三千人中连二十个文武全才的人都挑不出来呢,得士之难如此哉?”
平原君正感叹得士之难,这时,由打后边过来一个人,指着自己的鼻子跟平原君说:“君侯,把我填上凑二十人不行吗?”平原君一看这个人,身不满五尺,瘦小枯干,就问。“你是什么人?”毛遂说- “我姓毛名遂,在府当宾客都三年了。”平原君一听笑了,说:“贤者处世,譬如锥处囊中,其颖立露。”意思是,有才能的人好比一把锥子,放在口袋里尖就露出来了。你在府中三年,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可见你无一技之长。毛遂说: “那是因为三年前你没把我放在口袋里。若是放在口袋里,早就把你的口袋扎烂了。”平原君不大相信,说,“那就填上你,试试看吧。”平原君带这二十个人来到楚国,与楚王坐在殿上,二十个人立于阶下。平原君提起“合纵”之事,楚王百般不允。毛遂一见,天快晌午了,那十九个人站在那象木头人一样,便按剑历阶而上,说:“君侯,合纵的利害,两句话就可表决,为何自晨至午议尤未定?”楚王问是什么人?平原君说:“臣客毛遂。”楚王一拍桌案:“寡人与汝议事,客何多言!”毛遂两眼一瞪,按剑上前_说:“合纵乃天下大事,天下人皆可言之!”楚王问:“客有何言?”毛遂说,“合纵之议,为楚,非为赵也。保住赵国,赵国在前面挡着楚国,对楚有何不利?”楚王连称是,是。毛遂说:“你同意了,那好,歃血定盟,大王为‘纵约长’应先歃,次则吾君,再次毛遂。”歃血后,楚王派兵教赵。平原君归国后说:“毛先生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萧何说的:“未见囊锥脱颖,何乃见貌色变耶?”意思是:你韩信也跟毛遂一样, 自己来的,什么能耐还没有露出来呢,你这脾气可不小,当面羞我,昨天想见我,今天又不想见了。我对你怎么了?
韩信说的“不遇错节未当歃血,岂可囊锥脱颖以自荐耶?”意思是说:你拿我比毛遂可比得不恰当。毛遂自荐是凑二十个人,跟着平原君到楚国求救,歃血定盟。你们设立招贤馆,招贤纳士是为了治国安邦平天下,不是上哪儿求救去,能拿我跟毛遂相比吗?这话夏侯婴哪儿懂啊,萧何可懂,忙说:“韩贤士,就算我比的不恰当,可你为什么昨天想见我,今天当着面又说不想见我了,是什么意思呢?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走呢?”
韩信转过身来,对着萧何问:“你想明白明白吗?”
“是呀,愿听高论。”
“好吧,那我就给你说个比方吧。”
夏侯婴一听,心说:昨天我净听他说比方了。可说的比方都很有道理,使你不能不服,无言反驳。今天你韩信可把丞相窝得够厉害的。丞相没明白我可明白了,我看你说个什么比方,能说明你窝得对,我得好好听听。韩信说: “从前齐王好鼓瑟,听说晋国有一个贤士善鼓瑟,曾几次请这位贤士行,因为‘一将成名万骨枯’。兵书有云, ‘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这就是要求为将的,不但使自己军卒不伤亡,也使敌人不伤亡而解决问题,也就是不战而使敌人屈服,这就是仁。信,则不失期。要求为将的说到哪儿得做到哪儿,这才够上信字。勇则不惜死,要求为将的得勇敢,怕死可不行,必要时得不怕牺牲性命才成。忠则不二心。为将的得一心一意,不能三心二意,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具备了这五才,然后可以为将。”萧何听到这儿点点头,“为将的是得具这五才。”
“丞相,光具备五才,还不能算是好的将才,还必须去掉容易犯的十种过错。”
“哪十种过错?”
“勇而轻死者是一种,勇则不惜死,但不能轻易就去死,轻易死了是元帅的过错。急而心速者是第二种。无论什么事一律快干,这不行。该快干的快干,不该快干的就不能快干,不管什么事都快干就容易吃亏,是元帅过错。贪而好利者是第三种,见便宜就上,容易上敌人利而诱之的当,这也是元帅容易犯的过错。仁而不忍杀者是第四种,五才之中有仁则能爱人,但该杀的不杀,也是错误。比如说,手指尖上长了疔疮,应当把长了疔的一节去掉,可是舍不得,过了几天疔疮发展了,去一节不行了,要去得去掉一个手指。还舍不得,再过几天,又发展了,去一个手指不行了,得把整个一只手去掉。还是舍不得,再过几天,就得去掉一只臂膀了。还舍不得,就毒气归心了,整个武,学贯天人,出将入相,坐镇中原,奠安华夏,百战百胜,取天下易如反掌,有元帅之才。愿贤士论天下之形势,明天下之治乱,审天下之强弱,决天下之安危。您就把天下的形势、治乱、安危、强弱谈一谈吧。萧何我洗耳恭听。”
韩信点了点头,心说。这还象个考元帅的题目。当元帅要不知道天下的形势怎么能行呢。便从容言道:丞相,要论天下的形势,先拿关中来说吧,关中山河乃天府之国,自古为帝王建都之地。项羽舍此不居而迁都到彭城,此失天下之形势也。”
“听贤士之言,霸王他迁都了?”
“已迁都多时了。”
萧何心想:霸王迁都,一定是张良的作用,其迁都,确是失天下之形势也。韩信继续说道:“汉王虽左迁于褒中,然养精蓄锐,有虎豹在山之势,使智者以用其谋也,不亦为得乎。汉王取得了得天下的形势。项羽所向无敌,天下诸侯畏其强而已,然背叛之心,藏于不测,外若为安,内有阴祸。反不如汉之远处偏方,而得以收人心,诸侯不得侵扰。就拿项羽迁都来说吧,为了迁都彭城,让楚王上郴州,把楚怀王弑之于江中,大肆不道,而荆襄湖南之民,欲纠合讨罪,不日大乱作矣,彼尚茫然不知,而自以为强,此匹夫之勇,何足以服天下之人心呢。汉王约法三章,除秦苛法,虽左迁南郑,而天下属望。章邯等三人,秦民恨入骨髓,而项羽封他们为三秦王,以阻汉兵,实为资敌国也。若我肯举兵东向,百姓莫不引领来归,三秦传檄可定。总的看来得人心者强,失人心者弱,汉家占一‘治’字,楚家占一‘乱’字。楚危而汉安,这就是天下之形势、治乱、安危、强弱,不待智者推论而可知也,丞相又何忧焉!”
萧何听到这儿,不觉笑容满面: “听贤士之论,使我萧何茅塞顿开。据贤士之言,现在就可以进兵吗?”
“正是时候,项王东迁、诸侯叛离、百姓嗷嗷急欲思主,趁三秦不为严备,正汉兵可举之日,失此机会而不东征,使齐魏赵燕,有看出咸阳空虚者,举兵而西取咸阳,次取三秦,阻其要害,到那时汉兵再想出南郑可就难了。”
萧何听到这儿,双眉紧皱,连连摇头说。“这可不好办了。”
韩信问:“丞相,怎么不好办呢?”
“前日栈道已烧绝,汉兵急难举行,虽有进兵的好机会,也是不能如愿哪。”
韩信笑道:“丞相,前日烧栈道时,必是智者与丞相计议,另有别路可通,然后才烧绝的,其目的是使项羽无西顾之忧,三秦不为严备,这只能瞒项王,智者是不难看破的。发兵之事,不必担心,我作了元帅就有办法。”
萧何还要说些什么。夏侯婴说。“丞相,您看天都什么时候了。”
萧何抬头一看, “哟,天都快黄昏了。”
夏侯婴说:“丞相,贤士也该吃晚饭了。我看这么办吧,要谈的话很多,一时难以说尽,还是请贤士到相府一叙吧。”
萧何说:“还是夏侯婴说得是。贤士,请到相府去吧。黟
“好,就依丞相。”
“请。”
夏侯婴把丞相和韩信送出招贤馆,回到书房吩咐差人。“快开饭来。”
“侯爷,给您开早饭还是开午饭?”
“少费话,三顿一块开来。”夏侯婴饿了一天了,能不急么!夏侯婴吃饭,不必细表。
再说,萧何请韩信到相府。来到府门外,萧何叫过一个差人来,附耳说道。“如此,这般。”
差人答应一声走了。萧何请韩信进相府,来到书房,分宾主落了座,萧何吩咐开饭,差人问。 “早中晚一块开吗?”
“一块来,再添几个菜。”
不一会,酒饭摆齐了。萧何一拱手,说道。“贤士,请。”
“请。”
入席之后,差人给满酒,二人边吃边谈。萧何还要进一步考试韩信。问道: “贤士,将者三军之司命,国家之安危所系,可得而闻乎?”
韩信点点头,心说;就是你不问,我也得主动跟你谈谈。说道:“丞相,说起为将之道,必须得具备五才。所谓五才,就是五个字,智、仁、信、勇、忠,缺一不可。将者既然是三军之司命,国家安危所系,首先得要求为将者足智多谋,足智多谋才能不犯错误或少犯错误,因为一将无谋累杀全军哪,国家兴亡系于一将,故此首先要求为将的得占一‘智’字。仁,则能爱人。为将的得讲仁爱,不讲仁爱不来齐国,都没有请来。最后还真把这位贤士请来了,齐王很高兴,一见面就叫贤士鼓瑟给他听。贤士不高兴了,他说。‘大王,你到底喜欢鼓瑟不喜欢呢?看来你是喜欢的,你要是不喜欢,我能来到齐国,跟大王脸对脸的立于咫尺之间么。大王既然喜欢鼓瑟,就懂得好瑟的规矩,当焚香赐坐才是呀。给我设一张桌,设一个座位,再焚上一炉香。你坐着听,我坐着弹,你喜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弹什么曲子。可你没这样做,你在上边坐着,我在下边站着,你就叫我给你鼓瑟听,如同对待奴仆一般,我既不是你齐国之臣,也不是你齐国之民,我干什么那么自贱,给你鼓瑟听呢?’丞相,那鼓瑟者尚耻立于王之堂。一个弹琴的有什么了不起,他在国王面前站着都觉得是耻辱,何况丞相你,当吐哺握发之时,为国求贤之日,竟大大乎乎在上边一坐,就这样对待贤士呀!我不走怎么的。”
夏侯婴一听,心说:这比方说得好,萧何你要听我的,咀迎接迎接他,能挨这个窝么,看你怎么办?只见萧何脸一红,站起来了,陪笑说道:“我跟贤士尚未见过面,我想经夏侯婴介绍,再说话不迟,没想到贤士动了怒,萧何无知,有失待贤之礼,还请贤士恕我失迎之罪。”
萧何陪礼后,一伸右手:“贤士请坐。”往上面一让。韩信点点头,走了几步,一屁股就坐在萧何的座位上了。萧何本是虚让,见韩信坐下了,扭头一看夏侯婴,夏侯婴心说:甭看我,昨天他跟我就来了这么一手了。便把自己的座位让给萧何,自己又叫差人在下手安个座位。大家落坐之后,萧何说道:“听夏侯婴说,贤士才兼文依仗着自己足智多谋,什么都不怕,应抓住时机去办的事,也不抓紧去办。结果,贻误战机,不但不能取胜,反而造成失败。信而妄信人者是第六种,就是什么人都相信,这也是错的。廉洁而不爱人者是第七种,就是谁都不相信,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也是错误的。谋而心缓者是第八种,什么事都讲缓,老也研究不完,什么事也办不成,也是过错。刚毅而自用者是第九种。懦而喜任人者是第十种。这又是走两个极端。前者是,什么事都自己去办,怕别人办不成。后一种是,什么事都叫别人去办,应该亲自去做的也不去做,其实是他懦弱。这是容易犯的十种过错,有一也不足以为将。故具五才,再去掉十过,则攻无不破、战无不胜、谋无不成,才能无敌于天下。丞相,您说是不是?”
“诚然,诚然。”
萧何连连点头:“贤士,吃酒吃酒。”
二人吃着酒,萧何又提出新的试题:“贤士,你看现在天下之为将者,都怎么样呢?”
这题可不容易答,这不象为将之道,具五才去十过,都是书上所载的,只要读过就可以答得出来。这题是问现在天下为将者,这就实际了,具体了。意思是你将来当了元帅,现在天下的为将者,都是你的敌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就是问你在知彼方面怎么样。韩信微微一笑。“丞相,现在天下为将者,要叫我看,一个可为将的都没有。”
“怎么,一个可为将的都没有吗?”
“是的,今之为将者,或有勇而无谋,或有谋而无勇,或恃己之能而不能容众,或外温恭而内慢易,或矜贵位而恶卑贱,或性骄傲而耻下问,或扬已之长掩人之善,或藏己之过彰人之非,这都是为将之弊,他们不属这一类,就属于那一类,都不善于为将,所以我说一个可为将的都没有。”
萧何一听,心说;都包圆儿了,一个可为将的都没有。的确,有勇无谋办事准砸锅,不能为将。有谋无勇,计划很好不敢干也不行,也不能为将,恃己之能而不能容,什么事一个人说了算,而不能容纳众人谏议,不能为将。外温恭而内慢易,阴阳脸,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矜贵位而恶卑贱,高高在上。性骄傲而耻下问,是骄傲自满。扬已之长掩人之善,藏已之过彰人之非。这都是什么品德呀,这不但不能为将,就是作文官也不相当。想到这儿,才说,“贤士所言极是,天下是一个可为将的都没有,若贤士为将则如何?”
意思是,你韩信要当了元帅,得怎么办?韩信这时酒吃的也多点,话说的未免有点大了, “要是我为将么,非敢自夸,实出于古兵法,但人不能知耳。我是用之以文齐之以武。古之善用兵者,讲善理者不师,善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我用兵是守之以静、发之以动、兵之未出如山岳、兵之既出如江河、变化如天地、号令如雷霆、赏罚如四时、运筹如鬼神。我能使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强、柔而能刚、危而能安、祸而能福。机变不测,决胜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无所不知。自内而外,自外而内,十万之众,百万之多,无有不变。或昼而夜,或夜而昼。无有不兼。范围曲成,我是各极其妙,动达古今,精明易学,定安险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奇正相生,阴阳终始,如循环之无端。然后,仁以容之,礼以立之,勇以裁之,信以成之,什么成汤的伊尹啦,武丁的傅说啦,燕山的乐毅啦,渭水的子牙啦,他们都是我的老师,他们用兵的长处,我都学来了,养之日久,不敢不实告也。”
韩信的议论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听得萧何两眼发直。心说:韩信这能耐可大野了,心甚奇之。
韩信是不是喝多了,信口开河说大话呀?不是的。以后看他的所做所为,足以说明,他所说的话都能办到。今天跟萧何谈得很相投,故此说了这么多,以惊动惊动萧何,好让他心有底,以便保举。所以他首先说,他用兵是出于古兵法,鬼神莫测其妙,人们是不会知道他怎么用兵的。他说,用之以文,齐之以武。就是谋略上先胜过敌人,叫用之以文,善理者不师么,但也要齐之以武。本着善师者不阵,能不打就让敌人屈服。要打就是本着善战者不败,一定要战胜敌人。但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怎么办?败也要善败,做到善败者不亡。守之以静,发之以动。兵不动,如山岳一样稳当。动就兵贵神速,如江河。变化起来如天地,就象天气的变化。一声号令就如同打雷,震动天下。赏罚如四时,就是该冷冷,该热热,该赏就赏,该罚就罚。运筹如鬼神。不用担心灭亡,我都使亡而能存。不用担心死,死我能让它活了。弱我也能使它变强。柔我能使它变刚,危险了我让它转为安,也能使祸变成福。机变不测,决胜千里,十万之众,百万之多,我都能用,范围曲成,各极其妙,动达古今,精明易学,定安险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等等,等等。能耐大啦。萧何能不心甚奇之吗?他想:看来汉王真是有福,才有此豪杰来投,韩信要作个破楚大元帅那还是很够格的,如今恐怕还没有能超过他的人呢。可惜呀,可惜。可惜什么呢?可惜韩信有这么大的才学,霸王不重用。第二个可惜是,可惜韩信没遇到张良,他要遇到张良,张良一定会荐举他到汉家来作元帅。他哪里知道韩信就是张良荐举来的。
酒足饭饱之后,夜已深,韩信站起身来冲萧何一拱手。“跟丞相告辞了。”
“上哪儿去?”
“回店房。”
“不要回店房了,店帐算清了,贤士的东西已搬来相府,放在外书房里,一会儿叫书童送贤士到那里歇息。”
什么时候派人去算的店帐呢?原来在相府门外,萧何吩咐差人“如此这般’’时,差人去的。萧何早有安排,韩信只好留下。萧何吩咐:“把残席撤下。沏上茶来。”
“是。”
差人把残席撤下,又把茶沏好摆上。萧何一伸手,“贤士请用茶。”
“请。”
二人吃着茶,萧何称赞道:“何自入褒中以来,还没有遇到一位有如贤士之才者。听了贤士的高论,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丞相过奖。”
“不,诚然如是。使我如醉方醒,胸中非常痛快,得遇贤士,真是三生有幸。”
韩信暗笑,心说,不是才见面的时候啦!这是先掰给你点儿尝尝,好的还在后头呢。想到这说道; “我韩信还很年轻,今后丞相多多赐教。”
“不敢,贤士学贯天人,实有奇才。明日早朝,我就保奏贤士,汉王必当重用。”
“全靠丞相玉成。”
二人吃着茶,又谈了些别的,最后让书童引韩信到外书房歇息。韩信到了书房,书童说: “贤士,您的东西都在这里,看看少什么没有?”
韩信看不少什么,说: “你们也歇息去吧。”
“您还用什么东西,只管吩咐。”
“不用了,去吧。”
书童走后,韩信检点自己的东西,把张良的角书先收起来,等作了元帅再出示。一看陈平给办的那件过关公事,这个可不能留着,随手把它烧掉了,又把行李打开铺好,韩信躺下歇息暂且不表。
再说萧何,他可睡不着觉了,高兴啊。原文说,萧何自得韩信,喜而不寐。发现人才了,是最大的喜事。萧何想了很多很多,稍一迷糊,就到上朝的时候了。穿好朝服,奔午门而去。
要在戏台上,这儿萧何有一大段唱,唱词是: “我主爷,起义在芒砀,拔剑斩蛇天下扬。遵奉怀王圣旨降,两路分兵进咸阳。先进咸阳为皇上,后进咸阳扶保在朝纲。也是我主洪福广,一路上得遇郦生、陆贾和张良。秋毫无犯军威戏词就是萧何路上走着,心里想的。
萧何上殿,一见汉王就道喜:“恭喜我王,贺喜我王!”
汉王一看,这可是头一回呀,问道: “萧何呀,我喜从何来?”
“大王您想什么就有了什么,这不是一喜么。”
“我想什么来着?”
“昨天您不是提到元帅了吗?”
“是呀,我说过也不知张良什么时候给荐来元帅。”
“不用等张良荐贤来了。”
“怎么?”
“昨天于招贤馆得一贤士,此人韬略精通,见识高远,堪为破楚元帅。这不是一喜吗?臣一给您道喜,二保举此人,望大王重用。”
“萧何既然保举,可知贤士何处人氏,曾出仕否,快说姓名,朕当录用。”
“此人乃淮阴人氏,姓韩名信,曾为楚执戟郎,因霸王不重用,弃楚归汉,不远千里而来。昨天,臣叩其所学,伊尹、子牙、孙、吴、穰苴不能过也。”
“哈哈哈哈……”
“大王您笑什么?” .
“这人我知道,他哪儿够元帅资格呀,他出身微贱,我听说他在淮阴钓过鱼,乞食于漂母,受辱于胯下,在楚当执戟郎。这样人你还举他为将,岂不可笑。要是真用他为将,三军必不服,诸侯必耻笑于我。项羽要听说我用韩信为元帅了,不说我是瞽目之人才怪呢。”刘邦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萧何说: “大王,古之为大将者,出自寒微的很多呀,怎么能以门户而论人哪。伊尹乃莘野匹夫,姜太公在渭水不也钓过鱼么,伊尹为成汤建起商朝,姜太公创立的大周朝,八百多年的天下,皆成大事。韩信虽出身微贱,而胸中所学,可谓天下奇才,若舍而不用,岂不弃连城之璧,碎和氏之宝么!愿大王听臣之谏,重用韩信,则项羽可灭,成阳可复。如负所举,请治臣之罪。”
萧何这话都说到家了,刘邦还是摇头:“萧何呀,国家兴亡可系于一将啊,得慎重考虑。”
“大王,韩信可有真才呀,不然,我也不能轻易就保举他。”
“别听他说的好听,大话谁不会说,万一能说不能行呢,既然你保举了,寡人我不能说不用,就封他个连廒官吧。”
“什么,连廒官,那不是大才小用了吗?”
“什么大材小用了,连廒官也管十个人呢,他在楚家当执戟郎,那是让别人管的,他管过谁?先看看他能不能尽职吧,能尽职再议。”
萧何一听,汉王说的也不无道理,封韩信为连廒官,是看他尽不尽职,好在有“能尽职再议”这句话。心说:这倒好,满天要价,就地还钱。我保的是元帅,封的可是连廒
“臣遵旨。”
刘邦回后宫了,不提。萧何下得殿来,出午门往相府走,心想:我怎么跟他说呢?连廒官是什么官呀?就是管一个粮仓的官,手下有十个差人。想起昨天晚上跟韩信说的话“明天早朝,我就保举贤士,汉王必当重用。”我费了这么大的劲保举,结果封了个连廒官。我得怎么跟他讲呢?韩信的脾气,在招贤馆我是领教过了,他要一听说是封连廒官,就得气炸了,这哪是“重用”啊,他要是告辞一走,我得怎么办?我得怎么说服他呢,说服不了怎么办?这,这,这,这……萧何可为难了。
萧何还没想出适当的话来,可就到相府的门前了。往里边一看,见韩信正在书房外边站着呢。韩信见萧何回府了,笑脸相迎:“丞相,您散朝回来啦?”.
“啊,回来了。”
萧何心说:一会儿你就不笑了。二人进了书房,落座之后,韩信就问:“丞相,今日早朝如何呀?”
萧何本想先说点别的,慢慢地再谈保举的事情,见韩信这一问,就不得不先说了: “今日早朝,我在汉王驾前,保举贤士了,汉王还真用了。”
韩信一听萧何说:汉王还真用了。就知道这官大不了,问道:“但不知官居何职?”
“这——”
“丞相就直说吧,何必吞吞吐吐的呢。”
“汉王封你为连廒官。”
“好,但不知几时上任?”
这可真出乎萧何的意料之外,韩信脸上竟毫无愠色,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还高兴地问什么时候上任。这是怎么回事呢?韩信已料到,萧何一保举,汉王就重用,那是不可能的。赶一听说封连廒官,心里就明白了,这是看看我有没有本事,这倒是合乎情理的,那我就作给你们看看吧,所以才问几时上任。萧何说:“今天就上任。”
“好吧。”
萧何没想到这么省事,这才写了一封书信,派差人把韩信送到治粟都尉府,韩信才大展奇才。
欲知后事如阿,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连廒官算粮查库
第十回 银安殿三次荐贤
第十一回 萧何月下追韩信
第十二回 疑韩信夜探书房
话说萧何在镇上打尖吃了点东西,三个人继续往前追赶。又追出三十里,天可就黑了,东方有了月光。远远的听到水响,这是快到寒溪河了。越往前走水响的声音越大。差人发现前边有道白影在晃动,禀报说:“丞相,前边好象有人,是不是韩大人哪?”
“喊一声看看。”
差人双手捂在嘴边拢着音,高声喊:“韩——贤——士——,慢走——”喊了一声见前面的自影不动了。说道。“可能是他,快追!”
三个人马上加鞭,往前追去。
前边的白影是谁呀?正是韩信。韩信可不是真走,是为触动萧何一下,促使萧何继续保举,早日作元帅。别等半年,再等就等凉了,所以临走时叫差人到官门外等着去报告丞相,看丞相得到消息后,追还是不追?派人来追呢,我就回去。如果不派人追,就说明你们不重视我,我还真就走了,叫你汉家一辈子也等不来元帅。韩信来到寒溪河边时,已经天近黄昏了,见河多宽水多宽,河水上涨了,不知深浅不敢过河,就在河岸那儿徘徊。忽然听远处喊韩贤士慢走,韩信把马停住,心说,这是追我的人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赶来到跟前了,一看是萧何亲自追来的,才甩镫离鞍下马,迎上前去,说:“原来是丞相驾到。”
萧何下了马,过来一抓韩信的手,两眼盯着韩信的脸,说,“韩贤士,你怎么不辞而别了?”
“唉,丞相啊,您三番两次地保举我,此德我是忘不了的。无奈我韩信在哪儿都不被人看中。在楚国不得重用,到了汉家也不得重用,我也没脸再留在南郑了。我呀,自幼钓鱼为生,还是回到家中钓我的鱼去吧,钓到老也就完了。”
“韩贤士,你有管仲、乐毅之才,伊尹、吕望之志,这我是完全相信的,我也三番两次保举过,汉王没有重用,我再保举,你也不能就这么一走哇。你不看别人,还不看我么,你我一见如故,如同老朋友一样,你能忍心放弃老朋友走吗?贤士跟我一同回去,我再保举贤士,如果汉王还不用,那就是他不想出南郑了,就叫他在南郑养老去。我可不愿在南郑养老,我同贤士一块走。”
正说到这儿,听后面有人喊马嘶的声音。夏侯婴也追到了,下马嚷着就过来了: “韩贤士,你可不对呀,怎么仍下我们就走呢?自从你到招贤馆,我及时报告丞相,丞相连三本保奏,汉王不用,咱们再保举呀。听说丞相来追你,我也来了,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萧何说:“韩贤士,你看夏侯婴也追来了,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咱们回去吧,回去我就保举,不等半年了。如果汉王还不用,我真跟贤士一同走。”
“对,回去以后,汉王要再不用,不但丞相跟你走,我也不干了,咱们一同走。”
韩信看着两个人期待的目光,才点点头说: “好吧,我跟你们回去。回去可是回去,汉王要实在不用我,就不要再保举了,别为我伤了你们君臣之间的和气。”
“这个,贤士不必担心,咱们往回走吧。”
大家都高兴地上了马,往回返。
本来韩信也不是真心走,他料到萧何得知消息必派人追。就是派个小卒来追,韩信也跟着回去。可没料到萧何亲自追来,又加上夏侯婴也带着这么多人追,就够说了。这时,韩信就应该把张良的角书拿出来了,可是,他没有往外拿,一定要凭自己的才能作元帅,在没作元帅以前决不献角书。这样一来不要紧,萧何着了不少急,也给刘邦出了难题,量了刘邦的长短。这是韩信到南郑以后,三难汉王之一。接着还有两难,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萧何、夏侯婴和韩信等人,由寒溪河往回走,路上就不那么着急了,赶走出三十里的时候,已经到半夜子时了,大家肚子都饿了。能不饿么,都是中午吃的饭,又走了六十里路,六个时辰了。大家伙进镇子,来到店房门前,见门关着,上前叫门:“店家,店家,快开门。”啪啪啪一拍门。
这店掌柜和伙计们刚睡着不大一会儿。怎么刚睡着呢?因为,掌柜的在夏侯婴这伙人走后,以为后边还不定能来多少伙呢,叫伙计把后院养的两口猪杀了,收拾出来,切成块搁锅里煮上,又和了不少面,烙出来一大摞饼,也有二三百斤,还有很多菜。准备完了,可是没人来了。六月的天气非常热,做熟的东西还容易坏。伙计就埋怨: “掌柜的,你不
也只可这样做了,大伙忙了一阵,把肉和饼都晾开,天热不算,连点风丝都没有,还得拿扇子扇。到了二更天,大伙儿也都乏了。掌柜的说。 “咱们留一个人看着,其余的睡觉,咱们换着班来。我先看头班。”
“好,一会儿你先叫我。”
伙计们都去睡了,掌柜的拿着扇子看着肉,一边扇着一边想,这肉有三百多斤,要是坏了我就得上吊去!天气闷热,还得紧扇。过了半个时辰,又累又困,叫伙计换班,伙计刚迷糊着,也得起来呀,问: “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天了,该你的了,我歇会儿去。”
“哎,您歇着去吧。”
掌柜的进屋脱的溜光,往那一躺就睡着了。伙计闭着眼,拿扇子扇着,迷迷糊糊的好象睡着了。就听“啪啪啪”有敲门声。接着喊:“店家,店家,快开门。”伙计一听门外头来人很多,大概丞相他们回来了,赶紧进屋就喊: “掌柜的,起来吧!”伙计这一喊,掌柜的醒了,问道;“什么事?”
“嘿,吃饭的回来了,快起来。”
掌柜的一听,吃饭的回来了,坐起来赶紧穿衣裳,抓过来一件,怎么穿也穿不上,说:“这衣裳也跟着捣乱!”
伙计乐了:“掌柜的,不是衣裳捣乱,那是裤子。”
掌柜的一看可不是嘛:“我说怎么穿不上呢,快去把他们都叫起来。” 掌柜的穿上衣服,开开大门一看,可不是,全回来了·
“丞相,您往里请。侯爷、韩大人,往里请。”
让到上房,叫伙计赶紧打水,大家洗脸。掌柜的刚才愁的那样,这会儿可乐坏了,说道: “丞相,我准知道众位得回来,回来一定得吃饭,我叫伙计宰了两口猪,饭菜都预备好了,您先喝点水,酒饭一会儿就上来,我去看看。”
“这可太好了,快去吧。”
萧何想:这掌柜的可真不错,会做买卖,什么都预备了,不然,这么多人,要吃上饭就得天亮见了。大伙儿洗了脸,伙计给倒茶,大家喝点茶,工夫不大酒菜上来了,萧何一看真丰盛,酒菜摆了满桌,掌柜的旁边侍候着紧让。 “丞相、候爷、韩大人,请。”
萧何站起来:“韩贤士,请。”
夏侯婴持壶满酒,萧何问: “掌柜的,军卒们吃什么?”
“丞相放心,伙计们在那儿侍候着呢,都吃上了,墩肉、烙饼、肉汤熬白菜。”
“这倒不错,军卒们也改善改善。”
大家吃喝完毕,天就亮了。萧何叫掌柜的算帐。掌柜的可乐了。能不乐么,东西都卖出去了。连人吃带马喂,算了一笔总帐,把帐单往萧何面前一放,说: “丞相请看。”
萧何也没看,说: “掌柜的,这帐单我带回去,派人给送钱来吧。”
“丞相不用,我们短不了进城,进城带回来就行了,何必还派人送来呢。”
韩信把帐单拿过来看了看,说: “掌柜的,把我那褥套拿来。”
萧何问;“拿褥套干什么?”
“我那褥套里有银子,我给了不就得了么。”
“别别别,哪儿能让韩贤士你拿钱呢!”
“谁拿还不是一样呢,掌柜的快去把我那褥套拿来。”
掌柜的忙说: “可也是,韩大人给就韩大人给吧。”
掌柜的为什么这么说,这叫“好帐户不如赖现钱”。萧何没再说什么,心说:给就给吧,回去我再把钱给韩信也就是了。韩信打褥套里拿出银子,付了店饭帐,众人这才动身回南郑。赶到南郑东门时,太阳在东南上,也就是刚到巳时。大家进城直奔丞相府,来到府门外下了马。进相府来到书房,落座之后,差人端上茶来,萧何说: “韩贤士,喝点茶歇息歇息,您就别回都尉去了,回头我上殿见汉王,保举贤士作元帅。”
这儿正说着呢,传旨官来了。“汉王有旨,宣萧何、夏侯婴即刻进宫。”
“遵旨。”
萧何心说,怎么我刚回来就宣我进宫,可能不知道我出城做什么去了,宣我进宫要问个明白。想到这说道: “韩贤士,您先歇着,这不是汉王宣我进宫么,我这就去,见了汉
“贤士放心,我萧何说到做到,等着听好消息吧。”
说罢跟夏侯婴一同出相府,来到官门外。传旨官喊:“汉王有旨,萧何、夏侯婴上殿哪。”
“领旨。”
萧何在前边,夏侯婴跟在身后,进宫一上丹墀,萧何抬头往殿上一看,见汉王一脸怒气,正吹胡子呢,回头嘱咐夏侯婴: “注意,汉王正生气,你别说话,听我的。”
夏侯婴一点头,意思是我知道。
刘邦为什么这么大的气呢?是因为萧何和夏侯婴出城去追韩信的当天傍晚,到了关城的时候,守东门的门官见丞相和夏侯婴没回来,心想:这城门是关还是不关呢?不关,出了事自己有责任;关上吧,丞相回来了不开城,也不好说,开城出了事也担不起。干脆,我请示汉王去吧,汉王让关,我就关上,不让关,咱就不关,这我就好说了。想到这儿直奔官门,到了官门外,请官门官往里传禀,汉王说:“叫他进来。”东门门官进宫见了汉王,汉王问; “什么事要求见寡人?”
“臣求见大王,请示大王,今天东城门关还是不关?”
刘邦一听,心说。这事儿也来请示我。觉得很新鲜,问道:“这事还值得来请示我么,你每天关城门不关呢?”
“每天都关。”
“既然每天都关,关上不就完了么。”
“大王,今天跟往日不同。”
“有什么不同?”
“今天有人出城了。”
“城门嘛,哪天没人出进呢,到关门的时候,关上城门就完了,这小事也来请示?”
“大王,这可不是小事,要是平常人出城了,该关城时我们就关了,今天出城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而且出城很急,到黑天也没回来。我不知道这城门关好还是不关好。”
“你说话怎么这么罗嗦,到底是什么人出城天黑还没回来?”
“大王,是丞相和夏侯婴先后出城走了,到天黑没回来,不知这城门该关不该关,特来请示大王。”
刘邦一听是萧何和夏侯婴出城走了,而且走得很急,又天黑了还没回来,心想:他们干什么去了?这是门官来请示才知道,不然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吩咐门官:“你回去把城门关上,无论是什么时候,他们回来速报我知。”
“遵旨。”
门官走后。刘邦打这儿着急开始。
刘邦在后宫琢磨,萧何出城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夏侯婴也没打招呼就走了,还都是出的东门,不用问是奔孤云山去了,这是看着我没多大出息,仍下我你们走了。我可怎么办?不得老死在南郑吗?越想越难过,眼泪不住地往下落。二更天了,刘邦才躺下,睡不着,瞪着两只眼睛想,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四更也没合上眼。内侍问:“大王,该用早膳了。”
“不吃了。”
“大王,您不吃点东西怎么设早朝啊。”
“萧何、夏侯婴他们都走了,我还设什么早朝,早朝也不设了,饭我也不吃了,少在这罗嗦,出去!”
内侍退下。少时,天亮了,刘邦一想,这会儿还没信,不用问这会儿到孤云山了,可能正想法过栈道呢。完了,我刘邦老死南郑矣!想到这,呜呜地哭了起来,直哭到太阳东南晌,内侍报: “大王,别哭了,萧何和夏侯婴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东门的门官来报告的。”
啊,我明白了,这是孤云山栈道烧了,过不去孤云山又回来了。想到这说: “快传我的旨意,宣萧何、夏侯婴即刻进宫。”
“是。”
内侍叫传旨官传旨,刘邦升殿,在银安殿上等萧.何朝见,赶看见萧何上丹墀时气得直吹胡子。
萧何在前,夏侯婴在后跟着,上殿行礼: “参见大王。”刚跪倒叩头,刘邦一拍桌案就骂上了,“竖子从我数年,未尝一日相舍……”
萧何知道刘邦的脾气,不时谩骂,心说:你骂就骂吧,等你骂够了再说。在那儿跪着也不反驳,一个劲的口称。“是,是,是!”刘邦骂的都是什么言词呢?他张口就是,竖子从我数年,未尝一日相舍。竖子,是你这小子,意思是:萧何你这小子,拍拍你的良心想一想,你跟我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不含糊吧。咱在沛县起义,你是我手下的第一个大谋士。我作了汉王,封你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尝一日相舍。待你不薄啊,怎么,连言语声都不言语声,就丢下我不管,走了!你有什么良心?走就走吧,还回来干什么。啊,孤云山栈道烧了,过不去山了你才回来,你有什么脸还来见我。
萧何听着一面低头,一面称是。夏侯婴可没低头称是,心说,你也不问问是怎么回事,张口就骂,心里不服气,抬头一看刘邦。跟刘邦一对眼光,眼皮又落了下来。就听刘邦说: “夏侯婴你也不对呀,你怎么也跟着起哄?还带着几十人走呢?你是当山贼出身的,你不知道么,我封你为汝阴侯、招贤馆总裁,够说了吧。你有良心吗?良心叫狗吃了。夏侯婴刚要想分辩,萧何给他一个知会,背着手冲他摆了摆,意思是沉住气,夏侯婴明白了,也把头一低,口中也连连称是。
刘邦骂了一阵,气也消了点,问道:“萧何,你也别老是,是,是,就我不是,你也说说你为什么走的?”
“大王,您还叫我说话吗?”
“怎么不叫你说话呢?说呀。”
“大王啊,我们没有走哇。”
“怎么,你们走不了,又回来了,这不算走吗?”
“您还是不让我说话呀?”
“让你说,说吧。”
萧何见汉王气消多了,叹了口气,“唉,大王,我们没有走,是有人走了,我们给你追人去了。”
“住口,我说萧何呀,谁走了用得着你去追呀,我走了还差不多。你说谁走了用得着你去追?”
“大王,我先问您一句话。”
“什么话?”
“您打算出南郑,还是不打算出南郑?”
“这是什么话,我们养兵练将,聚草囤粮为什么?‘不都为的是早日出南郑么。”
“那好,走的这个人,就关系到您能不能早日出南郑和将来能不能得到天下。”
“你快说,他是谁?”
“大王,就是那治粟都尉韩信。”
“啊,哈哈哈哈……”
“大王,您笑什么?”
“萧何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呀,你呀!你这不是中了韩信迷了么。谁走了你都没去追,韩信走了你去追,走就叫他走吧,追他干什么。他这是不知足啊。他在楚国当了三年执戟郎,他都能忍耐,到了咱们这儿,一个月内,你头次保举,寡人封他连廒官。你二次保举,寡人封他为治粟都尉。你三次保举,寡人也没说一定不用他,叫他等半年,半年后就可以作元帅了。怎么半年都等不了,不知足,走就走吧,追他干什么,你是中了韩信迷了!”
“大王,您这看法不对。”
“怎么不对?”
“什么叫不知足哇,韩信在楚国当了三年执戟郎,那是大才不用。韩信是栋梁之才,不用不要紧,他还是大才,等于在那儿放着,多会用都是大才,所以能忍耐。来到汉家以后,我一连三次保举,都是保举他为大元帅,大王您封的都是什么官?连廒官、治粟都尉。您说是看他的才能如何?韩信把才能已经显出来了。我第三次保举,你又说叫他当半年治粟都尉,这叫大才小用。就等于把做大梁的材料,拉一片一片的,做菜墩子用了,那他就不干了,怎么能说他是不知足呢。他是气走的。象韩信这样的人才要是走了,恐怕再难找到第二个了。我不把他追回来怎么着,难道我们就不出南郑了么,怎么叫中了韩信迷了呢?”
萧何狠劲地驳了刘邦一下子。刘邦冷笑了一阵说·“萧何呀,寡人说你中了韩信迷,你还不服?”
“我是不服。”
“不服,你听着,韩信母死不能葬,无谋,寄居亭长家中,乞食于漂母,无能,受辱胯下,乡人贱之,无勇,事楚三年,没升官,还当执戟郎,无用。象韩信这样一个无谋、无能、无勇、又无用的人,你非让我用他作元帅,你不是中了韩信迷又是什么?”
“哎呀呀呀!大王,您又看错了。”
“怎么?”
“这些都是韩信的长处啊,您把这些都看成是短处了,岂不是错了。”
“你是怎么看成长处的?”
“大王,韩信七岁丧父,九岁丧母,九岁的孩子,不能葬埋他的母亲,能责其无谋吗?责其无谋者,必是他在九岁时葬埋过他的母亲,不然,怎么能说人家无谋呢。韩信九岁成了孤儿,寄居在亭长家中,向漂母要过饭吃,这也不能说是无能。肚子饿了,跟人家要点吃的不算寒碜。你给是人情,不给是本分,没听说韩信去偷过抢过吧,这不是好品德吗?难道去偷去抢算是有能耐吗?韩信受过胯下之辱,是钻过恶少年的胯当,那也是韩信的长处。有那么句话, ‘小不忍则乱大谋’韩信能跟恶少年一般见识吗?凭自己的能力,杀一个恶少年不算什么,可是杀人得偿命,给一个恶少年去偿命,值得么?那又叫什么勇呢?韩信是不能干那种事的。至于在楚国当三年执戟郎,不是他本人没用,是未遇识主。您说我是中韩信迷了,中韩信迷也不是坏事,我跟韩信几次交谈,可以说洞见肺腑,真是有用的良才,天下的奇士。荐贤是为臣的责任,难道对贤士着了迷不好吗?今天,我把韩信也追回来了,现在我还要保举他为大元帅。”
“萧何你又保举,那张良保举元帅来怎么办?”
“张良荐举元帅来,我看也超不过韩信去。张良要荐不来,难道我们也不用韩信吗?”
“萧何呀,我总觉得韩信有不可用的地方。”
“大王,还有哪些?”
“我不是说过了么,那范增不比你糊涂,为什么不荐举韩信,也没听说韩信展过什么才,这些你都忘了吗?应不应该考虑?”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一点疑问都没有,您就用韩信为大元帅,没错。”
“一点疑问都没有吗?”
“没有,上次您所提的,我都跟韩信谈过了,范增不仅知道韩信有才学,也保举过他,而且是奇举。韩信不但展过才,而且是在关键时刻展过两次才。都没有被采纳。一
萧何就把跟韩信谈过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最后说。“大王,韩信在楚国楚国不能用,来到南郑还是不得重用,韩信是气走的,这是我追得紧,才把韩信追回来了。他真要是走了,可再找不出象他这样的人了。您要是再不用韩信,那就是您不打算出南郑了。您既不打算出南郑了,我在这儿还有什么用处,我也要走啦。”
萧何也真急了。刘邦见萧何急了,也要走,不得不软了下来,赶紧说:“萧何、夏侯婴,你们俩先起来。别着急,也不要上火,有话慢慢说。别为韩信伤了你我君臣的和气。”
萧何一边往起站,一边想着刘邦说的话,还一边摇头。夏侯婴站起来没说什么,仍站在萧何下面听着。刘邦见萧何直摇头,不以为然的样子,笑了笑,问道。“萧何,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
“怎么又不对?”
“什么叫为韩信伤了你我君臣的和气呀!我是为了汉业,不是为了韩信。您到底用不用韩信作元帅吧?说别的也没用。”萧何又叫了一板。刘邦沉了一会儿,说。
“萧何呀,你为汉业,这我是知道的。还是那话,别着急,有话咱慢慢说,咱们都冷静一下,你也别说要我一定用韩信,我也别说我一定不用韩信。你也别老看韩信的长处,我也别净看韩信的短处。对不对?你把韩信也追回来了,我也放心了。萧何,你走后,打昨天晚上到现在,我急得饭也没吃,觉也没睡。你呢,打昨天早晨去追韩信,直到现在一昼夜都多了。我吃点东西睡一觉,你也回去歇息歇息。在睡不着觉的时候,好好想一想,韩信有没有不可用的地方?”
刘邦说到这儿,萧何的火又上来了,插了一句; “大王,我都想八遍了,韩信没有不可用的地方。还想什么?”
“萧何呀,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全。你想了八遍,不也没想出韩信有不可用的地方吗?你承认范增不比你糊涂吧,你既然了解韩信有奇才,国士无双,他走了可不得了,你连夜把他追回来,难道韩信打楚国走了,范增就不把他追回去吗?范增不追,这又说明什么,你考虑过吗?”
楚家追没追韩信,萧何不知道,听到这儿一愣。两眼看着刘邦,无言以对。刘邦接着说; “萧何,你可能没有考虑过,所以我说,在你睡不着觉的时候要好好想一想,如果韩信有不可用的地方,以后就别再提他了。要没有不可用的地方,明天早朝再议,你看好不好?”
萧何一听,没法再反驳了,才点头说。“好吧,臣告退。”
“出宫去吧。”
萧何说声:“遵旨”,和夏侯婴下殿。赶来到宫门外,夏侯婴说。 “丞相,我得回招贤馆看看,不能随您到相府去了。”
“你回去吧。”
夏侯婴回到招贤馆,萧何回到相府就下半晌了。
再说韩信,在相府的书房里,旁边有差人侍侯着,斟茶倒水。韩信喝着茶,等萧何,都下半晌了,还没有回来,就知道保举的事可能不太顺利。听外面喊。丞相回府了。韩信站起身来迎出书房,只见萧何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可以肯定保举不成功,说声:“丞相回来了。”
“回来了。”
萧何落座,差人倒茶,萧何喝了口茶,看着韩信叹了口气: “唉!”
韩信说,“丞相,为何叹气呀?”
“上殿之后,挨了汉王一顿骂。因为我去追赶贤士,没有奏知汉王,汉王以为我背着他逃跑了,一夜也没有睡着觉。听说我回来了,见面就骂,骂够了才问,为什么放弃他走了?我说明了是为追赶贤士,不是放弃了他,汉王才算不骂了。我跟着就保举贤士。汉王说:你我都一昼夜没歇息了,明天早朝再议吧,说罢他就回后宫了,我只好下殿。等明天早朝再说吧。”
韩信一听,心说,这还是不用啊,明天早朝再议,还差这一个晚上。明天再议也还是不用。想到这说, “丞相,明天早朝再议,汉王要还不用,也就不要再保举了。”
“不,汉王要真不用,我也真不干了,我也走。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吃饭。把酒饭摆上来。”
“是。”
差人把酒饭摆上,萧何陪韩信用饭。吃完饭天就快黑了,萧何说:“韩贤士,您就不用回都尉府了,就在这书房歇息吧,明天早朝看汉王还有什么说的,他要再不用,回来咱就走。”
“丞相,这叫我怎么说呢?”
“你什么也别说,早点歇息,我也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
说罢萧何回到自己的卧室,把朝服脱去,又脱下靴子,往床榻上一躺,天热,拿把扇子扇着,闭上眼睛歇息,睡不着。累了怎么还睡不着?累大发劲了也有睡不着的时候,何况萧何有些事想不通,脑子老想,能睡着吗?他想。韩信没有不可用的地方,怎么汉王老是不肯用呢?还叫我睡不着觉的时候要好好地想一想,今天可真的睡不着了,睡不着就想想吧。韩信七岁丧父、九岁丧母,寄居在亭长家中,十二岁淮河钓鱼,钓鱼十二年,后来投军。投军就当执戟郎。萧何想到这儿,把眼睛睁开了。觉得是有可疑的地方,韩信钓了十二年鱼,他的学问是哪儿来的,人都是学而知之,韩信的学问和他的作为,是不能怀疑的,可他的学问能是生而知之吗?绝不是。钓十二年鱼也绝钓不出当元帅的才能啊,他是什么时候学的呢?是可疑。想到这,萧何坐起来了,又想到汉王说的话,范增不比我糊涂,韩信既然有那么大的学问,他打楚国出走,范增能认可让他走吗?为什么不把他追回去?韩信的才干是谁都得承认的,楚国是真的不用他吗?汉王说他不知足,等半年就作元帅了,怎么就不能等?萧何想来想去,忽然“哎呀”一声,可就冒汗了。对呀!汉王没有明说,韩信是有不可用的地方,韩信是派来的奸细吧,一定是范增派他来的,凭韩信的能力,一个月就把南郑所有的情况都掌握了,这是回去向范增报告去。幸亏我把他追回来了,不然,汉业危矣!看来这是汉王有福啊!想到这儿,扭头往前面的书房一看,见书房有亮,干什么呢,还没睡。“要知心腑事,但看背后行。”我得看看韩信干什么呢,下地没穿靴子,光着袜底为走路没有响动,蹑足潜踪就奔韩信住的书房写材料叫别人带回去。我要看看他都写些什么。萧何不看则已,这一看看得萧何是又点头又咧嘴,又高兴,又感叹。
怎么回事呢?
原来萧何睡不着,韩信那儿也睡不着。萧何睡不着,胡思乱想。韩信睡不着是生闷气。他是气的陲不着,起来奔窗前放着的那张桌,故此灯影晃晃,人影摇摇。韩信坐在桌旁,提起笔来,写了一首愤诗,头四句写的是:
赵括为大将,
曾闻读父书,
世家循阀阅,
门第笑寒庐。
萧何从窗户上捅的窟窿往里看,看着韩信写完这四句,差一点叫出好来,他表示同情,连连点头。心想:写得好,比喻恰当!
意思是:赵括为大将,赵括是什么人呢?赵括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人。他是赵国大将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奢打了一辈子仗,总结自己打仗的经验,写了一部兵书。赵括把他父亲写的这部兵书读得烂熟。一次,赵括在他父亲面前说:
“爸爸,您写的兵书,全装到我的脑子里了,什么《六韬》、《三略》,咱家传的那两本书,也不在话下,我全背熟了,不信您就考考看。”
“那你就背给我听听。”
赵括指天画地地背着他父亲写的兵书。那目中无人的劲儿,连他爸爸也没放在眼里。之后,赵括的母亲跟赵奢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可谓将门出虎子,咱这儿子不错呀。”
“不错什么,他呀,完啦。”
“你怎么这么说呢?”
“我把他看透了,你记住我的话,他不是个将才,不可为将。赵国不用他为将,乃社稷之福,要用他为将,轻则丧师辱国,重则破国亡家。”
“你怎么说他不可为将呢?”
“我说他不可以为将,是因为他认为天下没有赶得上他的,有这种思想必败。拿我说吧,我为将,什么事都跟大伙商量,还怕不全面,战战兢兢一辈子,总算没有丧师辱国,而赵括以为天下没赶得上他的,一旦兵权在手,他能跟大家商量吗?这能不失败吗?他不但不能为将,就是为官也会害民的,所以我说他完了。”
“那么将来得怎么办呢?”
“这个,我还真考虑好了,将来赵括可袭我马服君这个爵,没我了,你们娘俩也能生活。以后,如果赵王用赵括为将,你一定要把我的话述说于赵王,给他把职务辞掉,别叫他葬送了赵国。切记!”
赵括的母亲也说过赵括:“孩子,你别老那么趾高气扬的了,你爸爸说你不是为将的材料。”
赵括当时就反驳:“娘,我爸爸是恨铁不成钢,希望儿子好了还要好,故此才那么说的。”
二年后,赵奢临死跟赵括说,“兵凶战危,古人所戒。你爸爸为将这些年,今日方免败衄之辱,死亦瞑目矣l汝非将才,切不可妄居其位、自坏家门。”
赵括哪儿能爱听这个,转身就走了。赵奢气得直翻白眼,看着赵括出去,跟括母只说了一句话:“记住我以前说过的话,异日若赵王用括为将,汝必述吾遗命辞之。丧师辱国,可不是小事。”说到这儿,赵奢就死了。
秦国派大将王龄攻赵国,赵国大将廉颇带二十万人,死守长平关。相持四个月没打一仗。王龄遣使报告秦王,秦王和范睢计议,范睢说:“赵国有大将廉颇在,秦国难以取胜。臣有一计可以去廉颇。”
“怎么可以去掉廉颇?”
“须用反问之计,如此这般……”
秦王大喜,出千金给范睢,范睢派人入赵,散布流言,说:“赵国最好将官,是马服君赵奢,听说他儿子赵括勇过其父,若使他为将,秦国早败了,廉颇太老了,而且胆怯,屡战俱败,叫秦兵逼得不敢出长平关。”
赵王左右有受贿者,也跟着这么说。赵王这天把赵括宣上殿来,问赵括,“卿能为我去击秦军吗?”
“怎么不能呢,那看打谁了。”
“打谁还有说道?”
“当然了,比方说,秦国要是派武安君自起为将,要打他我得费点事。要是打主龄啊,不足道矣,那还算个事儿!”赵王一听大悦,当即拜赵括为上将,赐给不少黄金彩帛。给他二十万人,叫他取代廉颇。赵括阅军已毕,车载金帛往见其母,进门就喊,“娘啊,您出来看看。”
老太太一看,赵括顶盔贯甲,一身戎装,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升官发财啦,赵王封我为上将军,让我代廉颇去出击秦军。”
“你爸爸临终不是有遗命,戒汝勿为赵将,你怎么不推辞呢?”
“娘啊,我不是不想推辞,国中没有比咱再强的了,怎么好推辞呢。”
“你先别走,为娘我上殿面君,为你去辞退。”
老太太上殿问赵王。“大王,您怎么单用赵括为将呢?”
“怎么,你儿子用不得?”
“大王,我儿虽读父书,但不知通变,岂能为将?”
“那你说说,他怎么不可以为将?”
“大王,就拿今天的事说吧,他父为将时,所得赏赐,都分散给军吏,自己一点都不留。受命之日,即宿于军中,不问及家事,与士卒同甘苦,每事必问于众,不敢自专。赵括为将连老将廉颇都不放在眼上;所赐金帛,悉归私家,为将岂宜如此?”
赵王笑道:“你把你儿子说得这么不好,是不是舍不得他离开你呀?就这么一个儿子。”
“大王,食君禄报王恩,为国尽忠,是应该的,可惜赵句。意思是;象赵括这样—个人,无能到这种程度,他母亲怎么劝止赵王都不听,非用不可。那是只看到赵括是将门之子和曾读兵书这一点,而我韩信是钓鱼的出身,属于寒庐之辈,有人三番五次保举,有真才也不用。真叫人愤慨。
韩信写完了头四旬,接着又写了四句,写的是:
虎陷争群兔,
龙藏见小鱼,
风云未遭际,
经济隐郊墟。
萧何站在窗外,从窟窿眼里看着韩信写完这四句,直摇头、直咧嘴。心说,你骂的也太狠了。“虎陷争群兔,龙藏见小鱼”,韩信把自己比做虎和龙了,把天下各国的文武都比作群兔和虾米小鱼了。我这个风云人物未得遭际,出不来,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邦之志,隐于郊墟,你们就蹦吧跳吧,我要是一出来,就都显不着你们了。韩信接着又往下写:
圣主空前席,
元臣远虑摅。
嗟予驽力蹇,
怀抱未曾舒。
何日推轮毂,
丝纶罢钓鱼。
三秦传檄定,
群寇指挥除。
破楚清寰宇, 括不是为将的材料,他父亲临终有遗言,说赵括若为将,轻则丧师辱国,重则破国亡家,愿我王别选良将,切不可用赵括!”
“寡人意已决,不能更改了。”
“大王,要那样,妾可有个要求。”
“你要求什么?”
“妾要求跟赵括脱离关系。省得受他的牵连。”
赵王许之,并给立了字据。老太太接过字据下殿。
简短捷说,赵括带着二十万人到了长平关。廉颇见有赵王的旨意,把军队交给赵括。加一起是四十万大军。可惜,跟秦国一仗,在这位赵大将军的指挥下,四十万大军叫秦国大将白起杀得剩下二百四十人。为什么不杀了呢?剩这二百四十人放回赵国,好让赵国知道秦国的厉害。赵括呢?死在乱军之中了。这二百四十人把噩耗带回国中,四十万赵卒被秦军坑杀,几乎家家都摊上一两个,举国皆哭。唯独赵括的母亲一个眼泪都没掉。有人问她,“你儿子不也死了吗,你怎么不哭?”
“我哭什么,在他带兵走的时候,我就不把他当做活人看了。”心说:早料到这一天了。赵王也“英明”到家了,知子者莫如父,他父亲临终的遗言,我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你非用赵括不可,如今才弄到这步。
就因为用了赵括这样一个将军,给赵国带来多大的危害。丧失了四十万人的生命,把赵国引到了亡国的边缘,多么叫人痛心。作为一国的国君在用人上不该引以为戒吗?这是多么沉痛的教训哪!韩信就是带着愤慨写出愤诗的头四
勋劳首独居。
萧何见韩信写完头两旬,面带笑容,又点一点头。为什么?这“圣主空前席,元臣远虑摅”是表扬萧何的。圣主,指刘邦说的。空前席,是说在刘邦面前还空着一席,元帅席还空着,为此,元臣远虑摅,元臣指萧何说的。为了元帅这一席别空着,三番五次地保举,要把这一席补上。 “嗟予驽力蹇,怀抱未曾舒”,是说自己求进步的蹇难,一身的能耐不能发挥。“何日推轮毂,丝纶罢钓鱼”,这是说韩信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行捧毂推轮之礼,就是金台拜帅,只有到了金台拜帅这一天,我那钓鱼杆算是放下了。不然,还有钓鱼去的可能,“三秦传檄定,群寇指挥除,破楚清寰宇,勋劳首独居。”这四旬是说,拜帅以后,看我韩信吧。三秦,我传道檄文就可以平定。群寇,指六国说的,我一指挥,很快就把他们消灭光。最后破了楚国,清净了寰宇,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天下,那时候论起勋劳来,我韩信得首屈一指了。
萧何见韩信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右手握笔往起一抬,反手向桌上一拍。“唉!”萧何跟着也“唉!”了半声。怎么唉了半声呢?后半声用手堵回去了。萧何忘了是在偷看韩信写字了。韩信写到最后,情绪激动,一拍笔叹了一口气,他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叹气,唉声一出口,忽然明白过来了,赶紧用手一捂嘴,可是不赶趟了。韩信听外面有动静,问,“谁?”
“我。’’
“丞相啊,请进来吧。”
萧何迈步进书房,韩信问:“丞相怎么没有歇息?”
“天热睡不着,见贤士屋中有亮,来看看,跟你说说话。”
说着来到桌旁,伸手拿起韩信写的诗来,看了看说:“韩贤士,您怎么骂起街来了?”
韩信笑了笑,说:“丞相,先别管我骂不骂街。请问丞相,到底做什么来了?”
“我不是说了,天热睡不着来跟贤士说说话么。”
“不对。”
“怎么不对?”
“您睡不着是想得太多了,甚至对我韩信发生了怀疑,悄悄地来查看我来了。是吧?"
“不是,不是!”
“不是?”
韩信一指窗户上捅的窟窿:“您看看,这边捅了一个,那边又捅了一个,是您捅的吧?”
“不。”
“还不哪,再看看您的脚底下,连靴子也没穿,光着袜底走路,为的是没有动静。这又怎么解释?”
“这——”
萧何口塞,看着韩信,只见韩信拿出一件东西,说:“丞相,我给您看一物,去去您的疑心吧。”
欲知拿出何物,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献角书金台拜帅
话说萧何追回韩信后,四次保举,汉王还是没有用韩信为帅的意思。又提出韩信有不可用的疑点,要萧何在睡不着觉的时候好好地想一想。萧何怎么想也没想出来。后来,就想到一边去了,对韩信发生了怀疑,见韩信书房还有灯亮,来察看韩信在做什么。在萧何捅窗户的时候,韩信就发现了,但没有吱声。韩信写完了愤诗,把笔往桌上一拍,随着叹了一口气。萧何在窗外也随着叹气。韩信暗暗好笑,心说:就你这两下子还来察看我,有偷着察看人家,在人家窗外咳声叹气的吗?得啦,既然你对我都发生怀疑了,张良的角书再不拿出来就不好了。这才叫萧何进屋,说:“得了,给您一件东西看看,去去您的疑心吧。”
韩信这才拿出张良的角书,递给萧何,说:“丞相请看。”
萧何接过角书一看,惊奇得了不得,说。 “这不是张良的角书吗?”
“是呀!”
“贤士,你就是张良荐举来的?”
“正是。”
“哎呀呀!韩贤士,有张良的角书,何不早献?”
“唉,丞相,我要是早把张良的角书拿出来,甭说是别人,就拿丞相您说吧,您能不晃头吗?我本想凭我的本事作元帅,待我作了元帅以后再拿出角书,到那时就没有人晃头了,能心服口服了。我之不献角书,我想丞相会谅解吧。"
萧何一挑大拇指,说。“韩贤士,真有宁戚之风,您简直就是第二个宁戚呀!”
书中暗表,宁戚是春秋时代卫国人,家里很穷,父母双亡。宁戚在狂山给人家放牛。这一天宁戚正在猖山前放牛,大道上过来一伙军队。带兵的是齐国的丞相管仲。宁戚别看他穷得给人家放牛,可他很有学问,听说管仲是齐桓公的丞相,常为国家荐贤,礼贤下士,可不知是真是假。今天你带兵打这路过,我呀唱个歌给你听听,惊动惊动你,看你是否礼贤下士。宁戚用鞭杆敲着牛角,口中唱道:
沧浪之水自石烂,
中有鲤鱼长尺半。
生不逢尧与舜禅,
短褐单衣才至骨干。
从昏饭牛至夜半,
长夜漫漫何时旦?
管仲在车上,听见歌声扭头一看,歌声出自一个放牛的口中,心说:这人可不凡,一看身上穿得可太穷了,头上戴着破斗笠,身穿短单衣,光着两只脚连鞋都没有,吩咐左右:“给那个放牛的送点饭。”
军卒端着一碗饭走到宁戚跟前,说:“放牛的,给你碗饭吃。”
宁戚接过来就吃,吃完了才问:“这饭是谁给我的?”
“我们丞相。”
“我见见你们丞相可以吗?"
“我们丞相已经走远了。”
“那求你给丞相带句话去,可以吗?”
“什么话?”
“浩浩乎白水。”
“浩浩乎白水是什么意思?”
“你跟丞相一说他就明白了。”
军卒回去把情况一说,管仲还真不明白,坐在那里直皱眉。正这时,爱妾钟离婧过来了,问明之后说: “丞相,有首《白水》诗:
‘浩浩白水,鲦鲦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 ‘浩浩白水’,是说有浩浩荡荡的一片水,水的片量不小,就是浅点。‘鲦鲦之鱼’,是有条鱼困在这一片水中。不用问这鱼是条大鱼,水浅鱼大,死又死不了,游也游不走。这两句的意思是说,这放牛的有才干不得志,想作官又没有人荐举。 ‘君来召我,我将安居’,这两句意思是说,您给他饭吃是发现了他,再荐举荐举他,他不就得好了么。”
丞相听罢,跟送饭的小卒说:“你去把他找来见我。”小卒来到猖山,见放牛的躺在树下睡着了。叫醒之后,说明来意,宁戚跟小卒进帐,见了管仲,长揖不拜。管仲问其姓名。回答: “姓宁名戚,卫国人,慕君礼贤下士,不惮跋涉至此。无由自达,为村人牧牛耳。”
管仲叩其所学,应对如流。管仲叹口气说。“豪杰辱于泥涂,无人荐举、何以自显?吾君大军在后,我写封书信,你拿着见吾君,必当重用。”
“多谢丞相。”
管仲当即写了一封书信,交付宁戚,彼此分别。宁戚仍在狃山下放牛,三日后齐桓公带领大军来了,宁戚仍象以前一样的穿戴,在山下放牛,全不畏避,见齐桓公坐的车快到跟前,叩着牛角又唱了从前那支歌: “沧浪之水白石烂……”
齐桓公在车上听着听着,勃然大怒: “来呀,把那个放牛的抓来见我。”
军卒过来把宁戚绑上带到齐桓公的车前,齐桓公问:“你叫什么名字?”
“姓宁名戚。”
“你这个放牛的竟敢讥刺时政?”
“我怎么讥刺时政了?”
“你唱的那些词句还不够吗?头一句‘沧浪之水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就是说,现在到了海枯石烂,天地终穷的时候了,鲤鱼比君子,还有你这么一个君子存在。也就是说,天下没好人了,就剩你这么一个好人。 ‘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骬,’是说你生的不是时候,没赶上尧舜禅位,所以你才这么穷,才穿着短褐单衣,连膝盖都盖不过来。 ‘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这是说你从天黑喂牛直到半夜,长夜漫漫多会能天亮啊!啊,你净过黑暗生活了。是这意思吧?现在天子在上,寡人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舜日尧天,不过如此吧。你这不是讽刺时政又是什么呢?”
“现在就是尧天舜日?我不明白。我虽是一村夫,没见过先王之政,可我听说过,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天你用兵不息,劳民伤财去攻打宋国,眼看就兵连祸劫了,而说成是‘百姓乐业、草木沾春’,小人所不解也。我又听说尧有子名叫丹朱,丹朱不肖,尧弃其子而让位于舜,舜又避于南河,百姓趋而奉之,不得已而即帝位。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把你哥哥杀了才得到齐国。这又有什么共同之处呢?”
齐桓公大怒; “匹夫出言不逊,推到路旁杀了。”’
左右过来推宁戚,宁戚颜色不变,无惧意,仰天叹口气说。 “桀杀龙逢,纣杀比干,今日宁戚与之为三矣!”
齐桓公一听,这话咬人哪,还杀不得,又令绑回来。心说:夏桀王杀了忠臣关龙逢,亡了夏朝。商纣王杀了忠臣比干,亡了商朝。你宁戚是第三个了,你愿当第三个被杀的忠臣,我可不愿当第三个亡国君。左右把宁戚推回齐桓公车前,齐桓公转怒为喜说: “把他的绑绳解开。”
左右把绑绳解开,宁戚问。 “为什么又不杀我了?”
“寡人聊以试子,哪儿能真把你杀了呢,你视死如归,又能直言吾短,可称得起是一个正直的君子了,象你这样的人是不可多得的,你要愿意留下,寡人必当重用。”
“真的?”
“真的。”
“好,我这儿有一封信,请您看看。”
宁戚把管仲的书信递上,齐桓公打开书信一看,书中略云:
臣奉命出师,行至猖山,得卫人宁戚。此人非牧竖
者流,乃当世有用之才,君宜留以自辅。若弃之,见用
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
齐桓公看罢书信,非常惊愕“哎呀呀!宁戚呀!有管仲的书信,怎么不早拿出来给我看,寡人要真把你杀了,岂不后悔!”
“那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人生谁无死呀。”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臣亦聊以试君。臣闻‘贤君择人为佐,贤臣亦择主而辅。’臣聊以试君者,是看看我君是不是喜欢直言。如果吾君是好谀恶直者,而我又是个直性人,不能说假话,就是留下我,早晚也会把我杀了,既然早晚也是死,不如我先试试,如果君以怒色加臣,臣宁死也不出相国之书矣!”
齐桓公得了一个宁戚非常高兴。当晚,给宁戚改换衣冠,拜为大夫。正是:
短褐单衣牧竖穷,
不逢尧舜遇桓公,
自从叩角歌声歇,
无复飞熊入梦中。
书归正转。且说萧何拿着韩信交给他的角书,挑着大拇指,说:“贤士真有宁戚之风,您简直就是第二个宁戚呀!”
两个人说了会话,各自歇息,一夜无书。
单表第二天萧何上早朝,带着张良的角书,心说:韩信在他没拿出张良的角书以前,我就看出他是个帅才,几次保举,大王你都不用,当你见了张良的角书以后,看你还有什么说的。我萧何的两只眼睛是识人的,你别只相信张良,我萧何的话也应好好的考虑呀。萧何想着,美滋滋地上殿,见了汉王行礼已毕。汉王说。“有本早奏,无本退班。”
萧何一听,心说:你把昨天的话都忘了,这刚设朝就无本退班了,说:“且慢,大王昨天说的,不议了吗?”
“萧何呀,寡人是说叫你睡不着觉的时候,好好地想一想,难道你没有想吗?韩信有不可用的地方,还议论什么呢?”
萧何心说。你还坚持你那想法呢,看你怎下这个台阶!想到这,说:“臣我睡不着的时候想过了。可是,张良给荐举元帅来了,为臣不能不奏知我王啊,这不能不议论议论吧?”
“当然要议论了,我想张良是说到哪做到哪儿,张良荐举来的元帅在哪里?什么时候到的?”
“张良荐来的元帅早就到了南郑了。”
“寡人怎么不知道?”
“不但主公您不知道,连为臣我也不知道。请您看这个吧。”
说着递上张良的角书。刘邦接过来一看。是三角型的信,乐了,说: “果然是张良的角书。哈哈哈哈……”
萧何心说,等你打开看,你就不哈哈了。
“萧何呀,幸亏咱没用韩信哪,不然,咱怎么安置张良荐来的元帅呀。”
刘邦把角书打开一看,张良荐举的元帅就是韩信,脑袋“嗡”一下子,眼前一黑,心说:我不是看错了!再仔细一看,一点不错,是韩信。他半天没说出话来,瞧这大窝脖窝的,他真想抽自己的嘴巴。这可怎么说?这韩信用还是不用?不用吧,他就是张良荐举来的,用吧,我就栽给萧何了。萧何一定在想;我三番两次地保举,你净是褒贬,直到拿着角书,还说幸亏没用韩信。这说明,不仅是看不起韩信,你连荐举人也没看起,对得起我萧何吗?韩信也会想,你怎么想就由你去想,好在咱还没见面。你拿着张良的角书不献,可量去了我刘邦的长短,给我出了难题。刘邦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最后叹了一口气,说: “萧何呀,原来韩信是张良荐举来的,他怎么拿着张良的角书不早献呢?这叫我们多么被动啊!你可别多心,你为国求贤,寡人是知道的,寡人之不肯用韩信是出于慎重啊,国家兴亡系于一将。这回有张良的角书了,把韩信宣上殿来,寡人封他为大元帅也就是了。”
“大王,那可不成。”
“怎么不成呢?”
“韩信不早拿出角书,是怕人们瞧不起他。起初为臣也确实瞧不起他,经过谈话才知道他有真才。头次保举,我王封他为连廒官,看他是否能胜任,不就是看不起他吗?韩信呢,毫无愠色地当了连廒官。二次保举,我王封他为治粟都尉,他又干出了出色的成绩,全国给他来挂匾。为臣三次保举,我们还要叫人家等半年。这就是我们无理了。韩信不献角书是怕人瞧不起,要凭真本事作元帅。结果够帅才了,还要等半年,这才气走。这是我把他追回来了,我王还是不用。这就太无理了。大王,您知道韩信是在什么情况下才猷出张良的角书的吗?”
“我正要问及于此。”
“是昨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想来想去,对韩信产生了怀疑,我去看他的动静,被他发现了,为去我的疑心,才拿出张良的角书。我们平时看不起人家,有无理的地方,今天韩信拿出张良的角书来了,又简单的封他为元帅。要把韩信再气走了,恐怕就追不回来了。”
“那得怎么办呢?”
“满足他的要求。”
“他有什么要求?”
“昨天晚上我去察看他,他正在写愤诗,其中有这么两旬: ‘何日推轮毂,丝纶罢钓鱼。’他有捧毂推轮、金台拜帅的要求,我们要满足他的要求。别看我们有亏理的地方,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对得起他了。”
“萧何呀,这样做好是好,可我没拜过帅,得怎么做呢?”
“这个您不必担心,为臣我到书上查去,明天奏知大王,拜帅应怎么拜,大家不就明白了么。”
“好,依卿所奏。还有什么事吗?”
“大王,拜帅的事可要保密。这可是国家最大的典礼,除了国王登基,其次就是金台拜帅。在拜帅之前拜谁为帅一定要保密。”籍,整整忙了一天,本章修好了。第二天上朝见汉王,萧何把修好本章奏上,刘邦一看本章内容可真不少。都是什么内容,就不必细说了。反正从开始做准备到拜帅完了,全是这本章的内容。
刘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说:“萧何呀,这拜帅的举动可真不小啊。”
“大王,金台拜帅是国家最大的典礼,从古至今,行金台拜帅者很多,商朝成汤拜伊尹,周朝武王拜吕望……又过了这回是大王您拜韩信。”
刘邦批准本章后,说:“萧何,这拜帅之事就交给你了。”
“为臣遵旨。”
萧何可忙了。他先派大将灌婴带一万人,到南郑西南二十里锦屏山下修筑将台,限期修完。灌婴领一万人,按着图本督工修建。
萧何走公事通知全国四十一县,准备拜帅事宜,满朝文武也各做各的准备。就是拜谁为元帅,保密没有发表。
金台拜帅是百年不遇的大事,举国上下都做准备,谁也不知道汉王要拜谁作元帅,都在猜测。单表舞阳侯樊哙跟孝义侯王陵说: “我说王陵啊,汉王金台拜帅,到底拜谁为元帅,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
“真闷死人哪,拜谁作元帅,保的什么密呢!”
“准是有保密的必要吧,不然就不保密了。用不着纳闷儿,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么。”
“那还用说么,咱们猜猜,汉王能拜谁作元帅?”
“那能猜着吗?”
“我能猜个差不多。”
“你猜拜谁?”
樊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拜我为帅。”
“拜你?”
“你想啊,拜帅的目的不是东向与项羽为敌么。”
“是呀。”
“项羽那么勇,谁敢与他对敌,鸿门宴上我敢跟他瞪眼,唯我足以挡之,可能是拜我为元帅。”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敢跟项羽瞪眼就够元帅吗?”
“这么说我不够元帅。”
“你可不够。”
“要不是拜我就是拜你为元帅。”
“我哪够元帅。”
“要不就是拜夏侯婴为元帅?”
“那更不可能了,听说夏侯婴还荐举元帅,他能荐举他自己吗?”
“可也是,不是他又是谁呢?”
“我看哪,别猜了,张良跟汉王说过,说咱们这些为将
先不说众人议论猜测。再说那修将台的灌婴,按规定时间已提前把将台修完,进城到相府报告: “启禀丞相,末将奉命修筑将台,已提前完工,特来报告。”
“好,待我报与大王知道。将台上的设置,要在月末三十日摆设齐备,不要误了典礼。”
“是。”
灌婴去设置将台。萧何上殿见汉王; “启奏大王,将台已修筑完毕,拜帅吉日定于七月初一。各项人等俱已派就。一、二日内请大王宿于斋宫,要通令百官,晓谕百姓,肃清御路伺候拜将,各衙门不判押,不动刑,不宰生,不饮酒,不茹荤,文武百官都要斋戒五日。”
“依卿所奏,寡人即日入斋宫斋戒沐浴,通令百官晓谕百姓之事,你去代为传旨就是了。”
“臣遵旨。”
萧何下殿之后,传下汉王谕旨。举国上下一齐动,南郑城内整个变了样。
金台拜帅是千载难逢的事,汉王要金台拜帅了,谁不看看这个热闹,四十一县的百姓都上南郑城来了,有亲投亲,有友投友,没亲友的住店,南郑城乡所有的店房都住得满满当当。大街上的买卖铺户,张灯结彩,白天插红旗,晚上挂红灯。掌柜的得穿戴整齐站柜台。六月三十日这天不准上板,通宵达巳。大街上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由王宫起直到锦屏山将台。从六月二十六到三十日,各衙门不准判押,不准动刑,不准宰杀牲口,不准饮酒,不准吃荤。文官峨冠博带,整齐严肃。武将顶盔贯甲,盔明甲亮。
所有这一切都准备齐了,到六月三十日这天,看热闹的老百姓开始向锦屏进发。为什么去这么早?为占个好地方。军队也开始到屏山将台下集结,到了晚上整个儿南郑城中灯火通明,非常壮观。满朝文武穿戴整齐,站立在官门左右,文东武西,等候半夜子时开始拜帅行动。
单表舞阳侯樊哙跟孝义侯王陵,他俩正好在官门外挨着站着。樊哙跟王陵说: “王陵啊,听说这位元帅就住在丞相府,是吗?”
“是呀。”
“你给我牵着马,我走一趟。”
“你要上哪儿去?”
“我到丞相府去一趟。”
“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这位未来的元帅是何许人也。”
“可去不得,有严令,混乱了秩序那还了得,你看看街市之上哪还有人走动。你要去丞相府,不等你走到就把你抓起来了。”
樊哙在那儿站着,不是唉声就是叹气,直劲的出毛病。王陵说: “你今天是怎么啦,喝多了是怎么的?”
“这是什么话,让喝酒么,我喝多了。就因为拜这么一个元帅,值得这么做么!还不知道这元帅到底是谁?”
“我说你别折腾了,再折腾就要出毛病了,让别人跟你何霉。”
说话之间已到子时,拜帅典礼开始。汉王打宫中出来,众人一看,刘邦也焕然一新了,头戴竹皮冠,红绒三道,身穿蟒龙袍,腰横玉带,足登高底靴子。后跟着萧何、夏侯婴,一文一武。萧何头戴长翅相雕,身着蟒袍玉带,足登朝靴。夏侯婴顶盔贯甲,甚是威风。众人上马,前呼后拥。前边走的是武将,分两队并排而行。刘邦、萧何、夏侯婴在当中,后边是文官。武将当中樊哙和王陵是一对,王陵在左,樊哙在右,并辔进行。走到丞相府时,府门前灯火辉煌,樊哙在马背上瞪大了眼睛往府门里边看,心想。将要拜帅的是何人?那不是白瞪眼么,眼睛瞪的再大,也认不出相府里哪一个是未来的元帅呀。人马往前进行着,不容停留,死逼着樊哙就得往前走。心里总是嘀咕:这元帅到底是谁呢?又一想:用不着到锦屏山,半道上就能看见元帅是谁了。
刘邦、萧何走到相府门前,大队人马停止前进。萧何甩镫离鞍下马,跟刘邦说: “大王稍候,为臣看看贤士在不在家。”
“去吧。”
这丞相府暂时就算是韩信的家了,萧何进门直奔大堂。见韩信在大堂上,手拿着书本在灯下看书呢。
萧何乐着上大堂:“韩贤士,哈哈哈哈……给您道喜了!”
韩信站起身来迎接: “丞相,道什么喜呀?”
“今天是您的大好日子呀!您那诗句里边不是有这么一句, ‘何日推轮毂,丝纶罢钓鱼’么,今天就行捧毂推轮之礼,金台拜帅,即时罢钓鱼,现在就可以把钓鱼竿放下了。您的志向实现了,能不道喜吗?”
“丞相,志向是人人都有的,谁没有个志向啊,可您别真这么办哪。”
“哟,这么办难道不……”
“丞相可别多想,我是说您真这么办,应跟我先打个招呼呀。拜帅都有什么礼节,事先得演演礼呀。这马上就去拜帅,又没演礼,岂不出笑话么。”
“我想您是无书不读,什么都懂。”
“懂是懂,可我没拜过帅呀。”
“那现在演礼也不赶趟了,怎么办?”
“我看这么办吧,演礼不赶趟了,您把拜帅都有哪些礼节,给我说说就行了。”
萧何一想,可也是,就凭韩信的聪明劲儿,说一说也就等于演礼了。这才把拜帅的礼节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韩信听罢躬身施礼:“谨受教。”
“贤士过谦了,哈哈哈哈……”心说:你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呀!可是刚一转身,萧何就回过味儿来了,谁说韩信他不明白,这问我的本身就是礼呀,看来以后跟韩信说话办事,得一板一眼的,不能有丝毫含糊。
萧何走出府门,后面有人把府门关上。这是为什么?这都是礼。萧何到刘邦面前。 “大王,贤士正好在家。”
“上前叩门。”
萧何转身到门前叩打门环,“啪、啪、啪”,叩了三下。为什么拍三下?这表示说话——“开门来”。其实,拍多少下都行,这也是礼。里面有人把门开开,刘邦在前,萧何、夏侯婴左右跟随,进门奔大堂,韩信在大堂下边迎接,这叫“降阶相迎”。刘邦上大堂落座,萧何、夏侯婴站立两旁。韩信行礼: “不知主公驾到,未曾远迎,罪甚罪甚!”
刘邦不说话,萧何说:“贤士请起。”
“不知主公到此何事?”
“皆因项籍无道,十罪昭彰,致使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汉王为救天下生灵出水火之灾,拯疾瘁于衽席之上,到处访贤,访知贤士有经天纬地之才,治国安邦之志,特在锦屏山修筑将台,拜为元帅,望贤士无吝珠玉之才,以救天下。”
“信非斐才,岂能担此重任。”
看这些话多么虚伪,刘邦也不知什么时候访过贤,萧何三番五次地保举都不用,还得说他到处访贤。韩信也过谦了,礼节么,就得这样。萧何说:“我主已尽知贤士之才,特修筑将台,敬待贤士演礼,无误吉时,别再客气啦,请。”
韩信退后一步,汉王站起身往外走。韩信阶下相送。
众人来到门外,门前停着一辆陆龙金辇。什么叫陆龙金辇?就是六匹马拉的一辆四轮大马车。车上有篷有门。刘邦到车跟前伸手一拉车门,说: “请贤士上车辇。”
韩信拱手说道:“礼尽足已,臣不敢当。”
所谓捧毂推轮,就是韩信坐在车里,刘邦把门关上,然后捧毂。毂是车轮当中穿轴的部分。由毂往外伸展的部分叫辐,辐的外周接连部分叫辋,辋外边的铁圈叫瓦。推轮是把车推动起来,这就是捧毂推轮之礼。可是,韩信不敢坐,说道,“礼尽足已,臣不敢当。”
刘邦把车门关上,这车自预备了,一摆手:“马来。”
刘邦左手牵着马丝缰,右手拿马鞭点着马镫,说道。“请贤士上马。”
韩信又拱手说道。“礼尽足巳,臣不敢当。”
这叫牵马坠镫,哪儿敢承当呢。萧何接过刘邦手中的马鞭和丝缰说,“主公,为臣代劳。”
萧何给韩信牵马坠镫,说:“请贤士上马。”
韩信冲萧何一拱手,接过马鞭才纫镫扳鞍上马,与刘邦并辔而行。虽然并辔,可是走起来,韩信的马头得比刘邦的马头稍往后一点,走齐了可不行,要超过点去,那叫欺君。
萧何、夏侯婴也上了马跟在刘邦身后,人马继续前进,旗幡晃动、金鼓震天,征尘不起,香雾满街,真是千载难逢的盛举。
人马继续前进,樊哙知道这是把要拜的元帅从丞相府请出来了。在马上扭头往后看,看不见。怎么,一来天还未亮,二来跟刘邦之间隔着不少人马。等到出了南郑的南门时天就亮了,继续向南走出十里路,太阳已经升到东南方,樊哙往后看还是看不见。大队人马向西转,直奔锦屏山将台,走了一个九十度直角。
樊哙在向西走的时候,扭头向右后方看,这回可没有遮挡了。只见和汉王并辔而行的竟是韩信,不用问这是拜韩信为元帅了!怪不得拜帅前保密,用韩信这样的人作元帅,谁能服他。想到这说道:“不行!我得进上一言。”
王陵说!“你走着走着喊什么?”“王陵呀,我等万苦千辛随主到此,今已三年。大王要拜韩信为帅,我等反听饿夫节制,大丈夫岂可受其屈而不伸一言?我得到汉王马前参他一本。走,跟我来。”
说着一拨马头。王陵说。 “不可,你回来!”
伸手一抓,没抓住。樊哙两脚一踹镫,这马“踏踏踏踏”……奔东北方向就下去了。樊哙到了汉王跟前,甩镫离鞍,分战裙撩鱼榻尾,跪在汉王马前,这一嗓子,“主公,韩信乃淮阴饿夫,乞食漂母,受辱胯下,在楚国当了三年执戟郎,今天要拜他为大元帅,我等不服。这拜帅的典礼,就停止了吧。”
刘邦听罢一犹豫,韩信一扭脸。萧何一听,气的差点打马上掉下来。这仨人三个心情。刘邦的犹豫可太不应当。都这时候了,还犹豫什么呢?韩信一扭脸,心想:对我拜帅不服,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刘邦,眼看就拜帅了,听了这种话,还犹豫什么,看你的了,拜帅咱就留下,不拜我还钓我的鱼去。萧何所以主张拜帅前保密,就是怕有人进谗言,破坏拜帅。我三番五次地保举,好容易拜帅了,这时候你马前进谗言,实在可恨。又见汉王一犹豫,急摧马进前一步,高声说道:“主公,金台拜帅乃国家大典,前道肃清已有严令,樊哙竟敢马前进谗言,混乱秩序,论法当斩。”
刘邦听萧何这么一说,才不得不说: “绑。”左右过来把樊哙五花大绑,绑完往路旁一推,这就要杀了。刘邦能舍得杀么,忙说:“带在后面。”
“是。”
左右把樊哙带到后边。最后边是那辆陆龙金辇,别看这车韩信没坐,不坐这车也得跟着到锦屏山。左右见车是空的,可也没敢把樊哙放到车里,怎么办?拴车尾巴上吧。把绳系在车后边,樊哙走着也得上锦屏山,这罪可受大了!怨谁呀?都是他自找。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释樊哙帅府当差
话说樊哙在刘邦马前进谗言,刘邦说声: “绑!”接着说: “带在后面。”将官之中还有不服的,一见把樊哙都上绑了,谁还敢再说什么。大队继续前进,赶来到锦屏山下一看,真是人山人海呀。锦屏山上满是老百姓,在山坡上一站,谁也不碍谁的视线,大家都能看。山前是将台,将台有三层,每层一丈高。头一层宽七十二步,按七十二侯,站立着七十二人,都是长大壮士,各执剑戟,台周围站三百六十五人,各执杂色旗帜,为一周天之数。第二层宽三十六步,按三百六十度,东面站二十五人,各穿青服,手执青旗,按东方甲乙木,为青龙之状。西面站二十五人,各穿白服,手执白旗,按西方庚辛金,为白虎之状。南面站二十五人,各穿红服,手执红旗,按南方丙丁火,为朱雀之状。北面站二十五人,各穿黑色服,手执黑旗,按北方壬癸水,为玄武之状。第三层宽二十四步,按二十四气,站二十五人,各穿黄衣,手执黄幡豹尾铁钺等件,按中央戊己土,为勾陈之象。台中央还有三层台,每层三尺高,这是帅台。将台每层设有香案祭器。将台周围一排排一行行都是军卒,手执红旗,顺风飘摆,一片火海相似,非常壮观。将台前边左有歇息棚,右有更衣棚。当中是甬道。
刘邦、韩信、萧何、夏侯婴走进歇息棚歇息,其他文武官员各有各的方位。刘邦等人在歇息棚落座,军卒给端过来素茶和点心,大家吃点喝点,歇息歇息。司晨官掌握着时间。晴天看日晷,阴天和晚上用铜壶滴漏计时。司晨官看时间到了,进棚报告: “时刻已到,请贤士更衣。”
萧何说声: “请。”韩信出歇息棚进更衣棚。更衣完毕,韩信跟着引礼官由更衣棚一出来,再看韩信,就好象比原来高出了一尺,只见韩信,
头戴九凤亮银盔,十三曲簪缨冠顶,凤翅金额包耳护项,二龙斗宝当中一颗明珠,搂颏带密摆金钉。身穿大红色的战袍,上绣金蟒,蟒翻身龙探爪,下绣海水江牙。外罩索子连环亮银甲,上有吞天兽,下有吞地兽。吞天兽吐金勾,吞地兽叼金环。当中悬挂护心镜,绊甲丝绦九股宁成,腰问紫垫板红腰里硬,狮鸾带紫金搭勾,两战裙左右相衬,鱼榻尾三摺吊挂。足下登兽面密摆金钉的战靴。外罩紫罗袍,伸着一个袖,摺着一个袖,半披半挂。腰横锦绣玲珑透剔的一条白玉带。背后镶衬八杆护背旗,每个旗上有一个字,以表示帅之八德:廉、果、智、信、仁、勇、严、明。
韩信穿戴齐备了,一看也真威严,真是人是衣裳马是鞍。有引礼官引领韩信,顺甬道,上第一层将台,刘邦、萧何、夏侯婴后边随着。韩信到香案前面,香案上放着笾豆六器和炉瓶三式,都是祭祀用具。笾豆六器,就是笾(bi石n、边)、豆、簋(fu、斧)、簋(gui、轨)、金爵(Jue、决)、玉琢(jia、假)。笾和豆,型似高脚杯,是盛果脯或干肉用的竹器。豆,有木制、铜制、陶制。簋和簋,都是食器。篁,长方型,簋口是圆型,有耳,是青铜制的祭器。金爵和玉*,都是三个腿,是青铜制的酒器。玉*口是圆的。炉瓶三式,是香炉、铜瓶、木盒三样东西。香炉是焚香用的。铜瓶是插铜铲、铜筷子用的。木盒是装檀木用的。
韩信在香案前面向北站着,刘邦站在韩信西面,面向东。萧何站在刘邦身后,面向东。夏侯婴站在韩信东面,面向西。在夏侯婴身后有个太史官,手捧祭文面向北。几个人站好之后,韩信伸手由铜瓶上拿出铜筷子,向香里面一扎,往上一挑,挑出一块烧红了的炭饼,用铜筷子夹着平放在炉灰上面,然后打开木盒抓一小把檀香木块放在炭饼上,香烟缭绕。韩信行礼,这时站在夏侯婴身背后的太史官读祭文,写的是:
大汉元年,盂秋月朔丙子日,褒中汉王遣汝阴侯
夏侯婴,敢昭告于五岳四渎名山大川之神日,呜呼!天
生众庶,俾牧司之,牧司不善,厥罪于谁,吕政暴虐,
荼毒黔黎,位嗣项籍,孑类不遗,弑君吭卒,大逆罔
辞,臣邦不忍,特建义旗,拜信为将,救民立基,维神
其翼,鉴兹在兹,尚享。.
太史官读罢祭文,夏侯婴捧着一张弓一支箭,弓和箭都是红颜色的,叫朱弓赤矢,走到汉王面前,汉王接过来,把朱弓赤矢赐给韩信,这叫“假弓矢以定四方”,韩信跪而受之,站起身时,过来两员战将,一个从韩信手中接过朱弓,站在韩信的左边,一个从韩信手中接过赤矢,站在韩信的右边。韩信在当中站立,真是威风。
引礼官又引韩信上第二层台,韩信在香案前焚香’面向北,刘邦站在韩信西边面向东,刘邦身后站着夏侯婴也是面向东。韩信的东面站着萧何,面向西,在萧何身背后站着太史官捧着祭文,面向北。韩信焚香,香烟袅袅。这时太史官读第二道祭文,他读道:
大汉元年,孟秋月朔丙子日,汉王遣相国萧何,敢昭
告于日月星辰风伯雷雨,历代圣帝明王之神日,唯神知兴
衰,识成败,达治乱,明去取。数虽有定而为则在德,
故强秦暴虐,神绝其祀。项籍凶狼,天岂冥祜。生民涂
炭,土地荒芜。为人上者欲解倒悬之厄,须仗希世之
才,职专征伐莫如韩信。仰赖神祗,翌卫启迪,吐纳风
云,嘘口弗变化,拯救下民,匡扶帝业。竭诚唯享,昭格
于斯,尚享。
太史官读罢祭文,萧何拿过两件东西——白旄,黄钺递给刘邦,刘邦接过来赐给韩信,这叫“执铁钺而专征伐”。白旄是什么东西呢?是古代军旗的一种,以牦牛尾置竿首,用以指挥全军。还有一种用处,就是给元帅的权力。什么权力呢?兵书上有这么一句“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就是说可以抗旨不遵。可是得有这个白旄,这白旄上有九个白穗儿,每个穗儿是一个格,可以抗九道旨意。只要把旨意往格里一塞,这旨意就无效了。别看给你这种权力,可不准用。后来韩信用了两次,刘邦就罢了他的官,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当时,韩信跪着把这黄钺、白旄接过来,站起身来,又过来两员战将,一个从韩信手中接过白旄站在左边,另一个从韩信手中接过黄钺站在右边,韩信在当中站立。这时鸣礼炮二十四响,“轰隆隆隆……”每响一声炮都震得地动山摇。
二十四响礼炮鸣过之后,奏乐。八音齐奏中和之曲,乐声嘹亮动彻上下。为什么要奏中和之曲呢?中和是什么意思?打个比方说,茶叶店的字号有叫“中和茶庄”的。为什么用“中和”二字呢?比如我们想买点小叶加花的花茶,这就是“中”。进茶叶店一问: “有小叶加花的花茶吗?”回答说:“您来的真巧,新进的货,刚打开箱,您是头一份,要多少?”这就是“和”。奏中和之曲的意思是。天下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希望能有人去拯救他们,这叫中。刘邦拜帅就是欲解倒悬之厄,这叫和。所谓“致中和而天下治”,所以才奏中和之曲。
乐曲奏罢之后,引礼官引韩信上第三层台。台上也有香案,韩信站在香案前面向北,韩信的左边站着萧何,面向东。萧何身背后站着夏侯婴,也面向东,在韩信的右边站着刘邦,面向西,刘邦身后站着太史官,手捧祭文,面向北。韩信焚香,太史官读第三道祭文,他读道:
大汉元年盂秋月朔丙子日,褒中汉王刘邦敢昭告于
吴天上帝后土神祗日,臣邦仰赖天地之德,百神之威,肃
清海宇,镇抚万民。为国求贤,礼敦三荐,故古人云,
虽兵强若无智将,安得坐收人心,风行八表也哉。是以拜
韩信为大将,专兹征讨之权,实为生民之计,荡天下之
妖氛,扶乾坤之正气,效黄帝拜风后,颛顼用武,告辛
氏拜祝融,大舜拜皋陶,成汤拜伊尹,周武拜吕望。自
古国乱浸夷,无不拜将兴师,以伐不道。今项籍乃亡秦
之续,横暴西楚,乘鸱张之势,踵崩坏之余,大肆凶
恶,恣意狂悖,背约为王,弑君独霸,劫墓取财,开宫恋
女,屠戮咸阳而百里火飞。焚烧阿房而万民恐怖,真为强
横,实乃独夫,天厌神怒,死有余辜,臣邦欲建义旗,
拜信为将,假弓矢以定四方,执铁钺而专征伐,有鬼
神不测之机,抱沧海难度之志,国士无双,人中豪
杰,用以为将,允孚公议,自天申之,保佑命之,尚
享。
太史官读罢祭文,刘邦捧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四样东西——虎符、玉节、金印、宝剑。虎符是一个趴着的铜老虎,由头到尾有一道缝子,可以掰开,这是调武将用的。比如调一将去镇守某处,临行把虎符的一半给他,要再调动他就得拿另一半去,能合到一起时,才准行动。玉节是一块玉牌,也是两半的,是调文官用的,用法与虎符相同。金印就是元帅印,可不是金的。都说是九头狮子黄金印,那就错了,没法拿,也拿不动,是扭头狮子印。剑是元帅剑。刘邦捧着盘子往上举,韩信冲着盘子叩头,所谓拜帅是韩信拜帅印,不是刘邦给韩信叩头。韩信拜帅印,这头可叩了不少,面前摆着三个垫子。韩信在前边的垫子上四起三拜,退到后一个垫子上,四起八拜。再到中问的垫子上,三跪九叩。完了,跪着接这个盘子。刘邦把盘子授与韩信时,说:“从此,上至于天,下至于渊,尽从将军节制。若见其虚则捣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为,勿以授命为重而必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谋而违众,勿以强辩而自饰,与士卒同甘苦,与三军同寒暑,如此,则士庶亲上死长,罔有不竭尽力者矣。将军其钦承之。”
刘邦得好好嘱咐嘱咐,这意思是:这四件东西交给你了,你就是大元帅了,除了我就是你大了。“上至于天,下至于渊”,从天上到水下都归你元帅节制了,可别马马虎虎的,无论什么事,一定要落实了再干,可别以为三军人众而轻举妄动。也不要以为授命之重而必死。你可别死,得设法把大业完成。你作了元帅,身贵了,可别看不起身贱之人。千万不要你一个人说了算而违众,违背大多数人的意见。不要靠自己能强辩而自饰,老粉饰自己。要与士卒同甘苦,要跟三军共寒暑,这样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尽力的了。
韩信跪着接过这四样东西,听了刘邦的嘱咐,也得表示一下,说道:“臣闻,国不可从外而治,军不可从中而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专铁钺之威,臣敢不益竭驽骀,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哉。”
韩信这话的意思是,这些我都懂,不用嘱咐,既然受命了,我能不尽我所有的力量来报答知遇之恩么。韩信站起,过来四员战将,每人拿一件分立韩信左右。帅前八宝齐了。韩信当中站立,左朱弓右赤矢、左自旄右黄钺,左虎符右玉节、左帅印右宝剑。好不威严!
韩信转身要上帅台点将,刘邦上前一拉韩信说:“丞相数言将军之才,不知将军将何言以教寡人?”
意思是你先别忙着点将,萧何可数言你的才干,你没什么言语跟我讲讲吗?韩信听罢反问了一句:“大王,今东向争衡,岂非与项王为敌耶?”
“然。”
“大王自料仁勇悍强,孰与项王?”
刘邦一听,还真不好说,在仁勇悍强各方面,要说比项王强,强在什么地方?说不出来。要说不如项王吧,既然不如人家,还和人家争什么,也不好讲。沉思一会才说了老实话:“我不如也。”
“臣也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项王,我把他的为人与大王说说。”
“说吧。”
“项王暗呜叱咤,千人皆惊,然不能任属贤能,此匹夫之勇耳。项王见人慈爱恭敬,言语呕呕,人有疾病,辄涕泣分食。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则刓(w6n)印忍弊不能予,此妇人之仁也。”
意思是说项羽大喝一声,暗呜叱咤,能把千人的声音压下去。最要紧的是任属贤能,他不能去做,只靠着喑呜叱咤,不是匹夫之勇么。他的仁又是怎样的仁呢?爱听言语呕呕,人有疾病,也能落同情的眼泪,宁可自己不吃,也可以分食给人家,可是对有功的人应当封官的,他宁可把印用刀子刓坏了也不给人家。这不是所谓的妇人之仁么。其实,项羽真没有用刀子剁过印,这是形容。
韩信接着又说: “项王虽霸天下而制诸侯,他不居关中而迁都彭城,弑义帝,所过无不残灭,名虽为霸,实失天下人心。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之武勇,何所不摧。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兴起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克。且三秦王将皆旧将,带三秦子弟数岁,其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及项王坑秦卒二十万,唯有章邯、董翳、司马欣三人得脱,秦父兄怨之痛入骨髓。而强楚以威乃王此三人于秦,秦民莫爱也。大王入关秋毫无所害,又除秦苛法,秦民莫不欲大王为秦王者。今大王举兵而东,三秦传檄可定也。”
刘邦听了韩信这一番话,高兴地说: “恨得将军之晚也。”
“大王,这也不算晚,您等着吧,自拜帅之日起,六十天我就兵进大散关了。”
刘邦一听,心说,六十天才两个月,两个月就兵进大散关了,不敢信,还不敢不信,但愿如此,就看你的了。刘邦等走下将台,韩信才登上帅台点将。在将台上面还有三层台,每层三尺。这叫帅台。韩信登帅台,众将参见元帅。韩信点将,点将完毕,这拜帅的全过程就算完了。大家下了将台,这将台怎么办?一个字——拆!
招贤馆暂时改为元帅府了。韩信回城后到帅府歇息。文武百官及军卒也各自回城。回城以后,大家都要庆贺一番,大摆酒宴就不用说了,这些都暂且不表。
单表樊哙被五花大绑以后,拴在陆龙金辇的车尾巴上跟着走到锦屏山,拜帅典礼进行完了回城时,又跟着走了回来,来到宫门外,又把他绑在桩子上,在那等候处理,这罪可就遭大了。
萧何回城后没回丞相府,跟着汉王进了官。到银安殿落座之后,刘邦叹了口气,跟萧何说:“今天这拜帅大典很隆重,美中不足是樊哙出了这么点事儿,赦着马不骑,五花大绑拴在车尾巴上,走到锦屏山又走回来,遭了不少罪。萧何呀,你看樊哙得怎么办哪?”萧何一听,心说,你说的倒轻快,出了这么点事儿,遭了不少罪。你这是同情他,意思是问我怎么办,讨我的口风,要我说,事情也过去了,罪他也遭了,拉倒吧,还处理什么,你好就坡下驴,那可不行。想到这说。“大王,樊哙马前进谗言,破坏拜帅大典非同小可,他是犯了死罪,论法当斩。”
刘邦一听,心说,你怎么连个台阶都不给呢: “唉,萧何呀,樊哙是有功之人,能为这点事儿就杀了他吗?”
“大王,樊哙是有功之人,可是我王已经赏过他了,没有功劳能封他舞阳侯么,有功赏了有罪就得罚,何况他犯的是死罪呢,杀。”
“萧何呀,樊哙跟寡人是亲戚,怎么好把他杀了呢?”
“大王,王法无亲,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儿子犯了死罪也得杀,亲戚就更没说的了,杀。”
刘邦一听,萧何坚持要杀樊哙,自己说不出什么,叹了一口气,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萧何说,“大王,您先别哭,您是不是舍不得杀樊哙呢?”
“是的。”
“大王,您舍不得杀他,他也活不了。”
“怎么?”
“大王,您想,樊哙为什么要参韩信?就是因为他瞧不起韩信。您不杀他,以后他得听韩信调遣吧,韩信在调用他时,他要是不服从命令,敢违抗,那时韩信杀不杀他?与其将来叫韩信杀他,还不如今天您把他杀了。”
“我说萧何呀,说了半天还是杀,能不能想个法子不杀他呢?”
萧何见刘邦哭的两只眼睛都红了,也就不能拿话再逼他了。这才说, “大王,您要不愿杀樊哙,得想法叫樊哙服了韩信才行。不然的话,您就是不杀他,他也活不了。”
刘邦一听,萧何这话有点活口了,马上止住眼泪。“萧何呀,得怎么样才能叫樊哙服韩信呢?”
“大王,樊哙看不起韩信,是仗着他是舞阳侯,首先得革去他的舞阳侯,罢为士卒,叫他到帅府去当差,等韩信一点点再把他提起来,他就服了。您看如何?”
“这是不是处分的重点?”
“不这样不行,看不起韩信的人大有人在。这样,通过教育樊哙,对那些看不起韩信的人也是一次教育,具体的做法,得这么这么这么办。”
“好吧。”
刘邦心想,先把樊哙的命保住再说吧,这才传旨, “把樊哙押入囹圄,听候发落。”
武士把樊哙由桩子上解下来,送往囹圄。萧何才下殿圆相府。
单表孝义侯王陵,打锦屏山回城以后,跟周勃、柴武等众将说:“众位,樊哙这些日子为拜谁为元师这件事没少折腾,我也曾劝过他,用不着纳闷,到拜帅那天就明白了,别折腾出事来。没想到在拜帅的路上,看见汉王跟韩信并辔而行,他不服,要在汉王马前进言,我一把没拉住,结果犯了罪。现在正关在囹圄里,我们大家去看看他,并劝劝他好吗?”
“好,咱们去。”
大伙跟着王陵来到囹圄。狱官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又都是侯爷,赶忙行礼:“众位侯爷,到此何事?”
王陵问。“舞阳侯樊哙是不是关在这里?”
“不错,刚送来不久。”
“告诉他,我们来看他来了。”
“侯爷,您来的正好,劝劝他吧,他到这里边还折腾呢。请跟我来。”
狱官前边走,王陵等随后跟着。狱官走到押樊哙的监房,说:“樊将军。”
“干什么?”
“众侯爷来看你来了。”
“我没朋友,谁也别来看我,看我做什么,叫他们滚!”
狱官回头一看王陵,意思是,您听听,到这份上了还不老实呢!王陵上前一步,说。“樊哙,你说什么,你没有朋友?”
“看着我犯罪,你们不管,算什么朋友?”
“你呀,你呀!我怎么不管你了?汉王金台拜帅,这是国家最大的典礼,事先拜谁为元帅保密。既然保密我们就等着吧,你为此又是猜测,又是纳闷,紧折腾。我没说过你吗?怎么说不管你呢?你听劝告吗?你要去见汉王进言,我没拉你吗?”
“你光说有什么用,够朋友为什么不跟我一同参他一本,大家要跟我一同去,在汉王马前跪上一大片,来个公参。汉王就是不准奏,法不责众,也不能把大伙都绑起来呀。我一个人势孤人单,汉王说绑,就把我绑了,你们看着不管,这叫什么朋友!你们要是接着上不就……”
“别说了,大家跟你一同去犯罪才够朋友吗?金台拜帅这是多么隆重的大典呀,千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这元帅是丞相保举的,刚才听说还有张良的角书,所以汉王才决定金台拜帅。这些你都知道吗?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把拜帅的典礼停止了,那不是做梦么!大家都跟你去,都绑起来,该拜帅也得拜帅。你胡来,难道大家也跟你胡来好,你好好想想吧。”
“这么说是我错了,也错怪你们了?”
“不是你错了,难道还是我们错了?你都到这份上了,还这么横,你知道你犯的是死罪吗?当时没有杀你,以后怎么处理尚且不知。就是不杀你,你对自己的罪过没有认识,以后你还得犯罪。这是够朋友才跟你说这些,不够朋友就不说这些了,也不来看你了!”
樊哙一听,王陵说自己犯了死罪,当时没有杀,怎么处理还不知道。心说;这些人还不能得罪,这才说。 “王陵呀,你们够朋友,刚才我说错了,对不起大家,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知错能改就好。今天是大庆祝的日子,大摆酒宴,我们跟狱官商量商量,也给你要点酒喝,让你也解解馋。”
“那太好了,真够朋友。”
王陵跟狱官商量说: “能不能给弄点酒弄点菜来?”
“侯爷,弄酒菜做什么?”
“给樊哙喝点。”
“侯爷,咱这狱中可不许喝酒。”
“今天与往日不同,是庆贺拜帅大典,看在我们大家的面上,就破个例吧。”
“好,看在众侯爷面上,我去准备点来。”
狱官去后,少时端来四个菜一壶酒,送到樊哙面前。王陵说:“你喝吧。”
樊哙把这壶酒喝完了没到哪儿,说:“再来一壶。”
王陵说:“别来了,吃饭吧,喝醉了一耍酒疯,又犯罪了。”
狱官端来饭和汤。王陵等人看着樊哙吃饱了,才说:“樊哙呀,吃饱了好好的想一想吧,以后得怎么办。我们去找丞相商量商量,想法救你出狱,不会袖手旁观,朋友么。”
“是是是,我先谢谢大家了。”
“不用谢了。”
王陵等人,这才离开囹圄奔丞相府而去。
单表萧何回到相府以后,吃了点东西稍微歇息一会。他正在考虑,通过对樊哙的处理,如何对大多数人进行一次教育。正想着,忽听差人来报:“启禀丞相。孝义侯王陵等求见。”
“来多少人?”
“有二十几位。”
萧何一听,心说:一定是为樊哙的事,来得正好。说:“请他们进来,我在大堂候见。”
“是。”
差人来到府门外说。“众位侯爷,丞相在大堂等侯,请随我来。”
王陵等跟着差人来到大堂前,只见萧何在大堂上皱着眉头,倒背双手,来回地走动。不用问,一定是在为樊哙的事在为难呢。萧何一抬头看见大家,王陵等上前行礼,“参见丞相。”
“众位侯爷,到此何事?”
王陵说:“丞相,我们大家来见丞相,是为樊哙的事。樊哙在汉王马前进谗言,混乱秩序,犯了重罪。我没有拦挡住他,我也有责任。刚才我们到囹圄看过樊哙,大家责怪他一顿,他也很后悔,对自己犯的罪有了认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樊哙是有用之人,丞相,我们都是同殿称臣,这事儿丞相得设法给樊哙求求情才是。”
“众位,我萧何能不给樊哙求情么,拜帅典礼一完我就给樊哙求情,汉王说什么也要杀他。汉王说: ‘金台拜帅是国家最大的典礼,前道肃清已有严令,樊哙竟敢抗违国法,带头闹事,杀了他以儆效尤。我好话说了三千六,怎么说都不行。今天是拜帅的好日子,没有杀他,樊哙只能多活一天。你们来了正好,回去多通知些人,明天早朝一齐上殿,大家给樊哙求情。人多脸面宽,也许能免去樊哙的死罪。你们看,这么做如何?”
“很好,人,我们去通知,事情还要丞相出头办哪。”
“我是不能推脱,不过还要大家一齐努力才好。”
“那我们就告辞了,明日早朝见吧。”
众人离开相府,各自去活动,不必细表。
单说第二天,汉王设朝,满朝文武上殿,行礼已毕,众文武都看萧何,意思是你得先说话。萧何说:“大王,今天众文武上殿,是为了给樊哙求情……”
刚说到“求情”二字,刘邦大怒:“住口,樊哙犯的什么罪,你们不知道吗?”
大家齐声说。“知道。”
“知道还为他求情?这么重大的礼节,他竟敢挑头破坏,这还了得,论法当杀。”
萧何看看大家,心说:你们看看汉王,火还没消哪。大家给萧何递眼色,意思是:你得说。萧何说-“大王,大家伙的意思是,樊哙是有功之人……”
“没功能封他舞阳侯吗?他不就是仗着舞阳侯才敢如此狂悖吗?”
“大王,大家伙的意思是,请您看在亲戚份上……”
“这是什么话,王法无亲。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萧何说的那套话,怎么打刘邦嘴里说出来了?这是萧何教给他的。前边萧何不是跟刘邦说,得这么这么办么,这是萧何跟刘邦“演戏”给大家看。最后刘邦说:“你们先到朝房等侯,我传道旨,你们大家看应当给他定个什么罪?”
“遵旨。”
大家到朝房等着,时间不大,传旨官捧着汉王的旨意来到朝房,双手一举,说:“萧何等人接旨。”
大家跪倒叩头。传旨官读道:
朕拜韩信为大将,据萧何之三荐,会张良之角书,
听其议论,稽其抱负,知其为有用之真才也,命其职专
阃外,东征伐楚,允协与情,实合公议。当登台演礼之
际,前道肃清已传严令,乃有樊哙独恃功高,恣肆狂悖,
抗违国法,一人作倡,众志罔定,矫惑军心,有乖大
体,下诏尔相国萧何等,从公会议,定当功难掩罪,法
宜当诛,惩此一人,以彰纪律,故兹诏命,尔等知悉。
萧何叩头接过诏旨,跟大家伙说,“众位,都听见了吧,汉王拜韩信为大将,不是脑袋一热就拜帅的,我保举过三次,还有张良的角书,光根据这个还不算,听其议论稽其抱负,才知道是有用之真才,拜为元帅是实合公议的。当登台演礼之际,樊哙独恃功高,作出这种狂悖之事,他这一来,矫惑了军心,确实是有乖大体。咱们大家都议论议论吧,看怎么处分他合适,惩此一人以彰纪律,我们一向是纪律严明的,谁先说说?”
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王陵说:“丞相,还是您先说说吧,我们只求能保住樊哙的命就行了。”
大伙也齐说:“对对对,丞相说说吧。”
萧何说: “那我就先说说,樊哙所以敢胡来,是仗着他是舞阳侯,把他的舞阳侯革去。罢为士卒,叫他到帅府去当差,以后有了功劳再加封赏。这样,汉王许能免去他的死罪。大家看怎么样?”
众人说:“丞相,这是不是太重了点?”
“这汉王不定认可不认可呢,也总比杀了好吧。”
大家齐说: “丞相说得对,就这么定吧。”
这才二次上殿,萧何把跟众文武议论的结果一禀明。刘邦点点头说: “这还差不多,哪能免去死罪就算完呢,传我的旨意,把樊哙带上殿来。”
“是。”
传旨官到囹圄传旨,狱官把樊哙送到银安殿上,把绑绳解开,樊哙跪倒叩头: “参见大王。”
“樊哙,在登台演礼之际,你马前进谗言,混乱秩序,论法当把你杀了。这是大家为你求情,看在大家的份上,免去死罪,革去舞阳侯,罢为士卒,到帅府去当差,待有功之时,再加封赏。”
说罢刘邦转身就走,回后宫了。为什么走的这么快?这也是萧何安排的,不快走,樊哙要是不接受,大闹起来不好收拾。果不出所料,樊哙真炸了,他听到汉王说,免去死罪罢为士卒,还没怎么样。赶一听到,到帅府去当差,眉头一皱,火就上来了,大声嚷道:“主公,叫我到帅府当差,还不如把我杀了呢,请主公斩之……”
萧何说·“你嚷什么,你看汉王还在殿上吗?”樊哙抬头一看,问:“汉王哪儿去了?”
“回后宫了,你嚷什么,这是大家给你求情才免去死罪。到帅府去当差,立了功再加封赏,还是有希望的。你还嚷什么?咆哮公堂都不许,能许你在银安殿上大吵大嚷么,快去换服装,到帅府去当差。”
樊哙听萧何这么一说,低下头叹了口气。“唉,去就去吧。”
众人下殿,樊哙去换服装。他脱下将官的服装,穿上士卒衣服。青绻帕罩头,穿号坎,胸前一个“卒”字,青中衣打裹腿,白袜靸鞋。自己看了看这身穿戴,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向元帅府走去。
话说拜帅的第二天,韩信不上朝,是他歇息的日子。韩信在帅堂上办公,左右众将站立两旁,显着帅堂上非常严肃。就这会儿,樊哙来了。他来到帅府门前,差人一看。“哟,这不是樊将军吗?”
“别称将军了,现在咱都一样了,给往里通察一下,樊哙求见元帅。”
“您稍候。”
差人上帅堂,“报,启禀元帅,樊哙求见。”
韩信正在写折本,一听樊哙来了,说声: “本帅有请。”
“是。”
差人来到府门外,说: “樊将军,元帅有请。”
樊哙一听有请,心说:这元帅行啊,听说我来了还加一个“请”字,真不含糊。要说叫咱进去,我也得乖乖地进去呀,于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帅府,到大堂行礼。“参见元帅。”
“免札平身。”
“谢元帅。”
韩信吩咐: “看座侍候。”
“在元帅面前,哪有我的座位。”
“哎,坐下来好讲话。”樊哙坐下了。左右众将都替他捏一把汗,心说,叫你坐你就坐下了,不看吃的看穿的,就这一身还晃哪,看你怎么起来。韩信放下笔,面带笑容问、道。“樊将军,为何这等打扮?”
“元帅,我犯罪了。”
“犯什么罪了?”
“我一一参元帅参的。”
“嗽,参本帅参的,你跟本帅有仇吗?”
“没仇。”
“有恨吗?”
“也没恨。”
“没仇没恨,为什么要参本帅呢?”
“因为你出身微贱,乞食漂母,受辱胯下……当元帅,我不服。”
“嗽,我出身微贱,当元帅你不服,那么你一定是公侯出身了?”
“啊!元帅,我也不是公侯出身。”
“那你是什么出身?”
“元帅,我是卖狗肉的出身。”
“卖狗肉自然也捎带着偷狗了。”
“一点不错,谁家养的狗能叫咱杀了卖肉,可不就得偷。”
“樊将军,你是卖狗肉的出身,怎么当的舞阳侯?”
其实这好答复,凭功劳挣的不就完了么,可他不会说,回答说: “我怎么当的舞阳侯啊,我不是跟汉王有亲戚么。”
“你跟汉王是亲戚?”
“我们是连襟,这还错得了么。”
“嗯,好哇,既然你跟汉王是亲戚,你我同殿称臣,我韩信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将军在汉王面前多多美言才是。”
“元帅放心,你有什么事,我樊哙绝不能袖手旁观。”
韩信心说:我骂了他,他还没有听出来,这在我这儿怎么能行呢,得找个人教育教育他。想到这,说。 “樊将军,你犯了罪,怎么得的活命啊?”
“元帅不知,是丞相和众文武给我求的情,才免去死罪。”
“丞相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给他道谢了吗?”
“尚未道谢。”
“那你就先给丞相道谢去吧。”
“遵令。”
樊哙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下帅堂。左右众将都明白,元帅叫他给丞相去道谢是为了什么。樊哙可不明白。他出了元帅府直奔相府而去。
单表萧何正在大堂办公,差人报: “启禀丞相,樊哙求见。”
萧何听罢一愣,又出什么事了?说声: “快叫他进来。”
“是。”
不多时,樊哙来到大堂。萧何一看他这打扮,差点没乐出声来。
“参见丞相。”
萧何可没让坐,问道:“你不到帅府去当差,来见我,又出了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儿,是元帅叫我来给丞相道谢。”
“这么说你到元帅府去过了?”
“去过了。我到了元帅府,元帅真不含糊,把我请进去了不算,还给我一个座儿呢。”
“你坐下了没有?”
“那哪儿能不坐呢,坐下了。”
“坐下之后呢?”
“元帅问我为什么这样打扮?”
“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是犯罪了。他又问: ‘为什么犯的罪?’我说。‘是参元帅参的。’他问: ‘你跟元帅有仇吗?’我说:‘没仇。’他问: ‘有恨吗?’我说, ‘没恨……’”
樊哙把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说, “没别的,丞相您坐稳了,我给您叩几个头。”
樊哙要叩头,萧何忙拦挡,说:“樊哙呀,你我同殿称臣,你犯了罪,我们能看着不管么,大家伙上殿给你求情,是汉王赦免了你的死罪,你别给我道谢,要道谢你就到宫中给汉王道谢去吧。”
萧何叫樊哙去给汉王道谢,这招可真损,可萧何也有他的难处。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樊哙述说他到元帅府谈话的时候,开始,萧何还插上一两旬。后来,听韩信问樊哙的话和樊哙回答韩信的话,就没法再插话了,只好听樊哙述说。心想:韩信哪,你见樊哙穿士卒服装,还故意问为何这样打扮,这不是把樊哙耍了么l接着又把他骂了个不亦乐乎,完了叫他来给我道谢。是道谢吗?这是想让我教育教育这个糊涂虫,我怎么教育他呢?又一想。樊哙呀樊哙,你也真糊涂到家了,韩信问你怎么做的舞阳侯,你怎么不说是凭功劳挣的呢l韩信说求你在汉王面前多美言,不就说你是汉王的走狗么,你竟没听出来,还说绝不能袖手旁观,你是混蛋加三级呀!怎么教育呢?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不是。一想,得啦,你不是跟汉王有亲戚么,干脆,就让他去教育吧。想到这,才叫樊哙去给汉王道谢。樊哙还糊涂着呢,听萧何这么一说,才说:“那好,我进宫给汉王道谢去。”
“去吧。”
樊哙离开相府,又奔宫门而去。
话说樊哙到了宫门外,宫门官一看,说-“这不是樊将军吗?”
“别这样称呼,咱现在是兵了。”
“您来此何事?” ,
“给通禀一下,我要见大王。”
“稍候。”
官门官往里传禀,汉王能不见么,传旨宣樊哙上殿,樊哙进宫上丹墀,汉王在殿上一看樊哙这身打扮,也觉得好笑。樊哙上殿: “臣参见大王。”
“免礼平身。"
“谢大王。”
“不是叫你到帅府当差去吗,又来见我何事?”
“大王赦免了为臣的死罪,丞相叫我来给大王道谢。”’ “你没到元帅府去吗?”
“去啦,元帅叫我给丞相道谢,丞相又叫我给大王道谢。因此才进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哙把到了元帅府后跟韩信说过的话,和到丞相府跟丞相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又学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只见汉王泪流满面,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人不伤心不落泪,有泪无声谓之泣,刘邦泪流满面,是够伤心的了。韩信未出南郑三难汉王,这就两难了,头一难,拿着张良的角书不献,量去了刘邦的长短,证明刘邦不识人,也就是不明。第二是,韩信骂了樊哙,樊哙不懂,跟刘邦一五一十地一说,刘邦懂,就等于骂了刘邦。刘邦挨了骂还不能说别的。萧何也是,你就教育教育樊哙不就行了,你不管,又推到我这儿来,意思是,这是你的好亲戚,你自己教育吧!樊哙又混又愣,还不能把话说明了,说明了还怕樊哙再闹事,急得没有办法,只好落泪。樊哙见汉王哭得那么悲痛,不由地也落下了眼泪, “扑通”一声跪在汉王面前,口尊, “大王,不要过于伤心,有话说出来,为臣好替我王分忧啊!”
刘邦叹了一口气说: “樊哙呀,你知人不如萧何,见识不如张良。萧何屡次荐举韩信,想韩信必是有奇才,寡人没有点头重用他,韩信气走了,萧何把他追了回来,他才献出角书。原来韩信是张良荐举来的,寡人我已栽了一个跟头,不得不用韩信为帅。当登台演礼之际,你出来混乱秩序,马前进谗言,寡人要把你杀了,既绝亲戚之情,又伤了君臣之义。卿乃半途而废,使我终身不安,趁着大家为你求情,才免去死罪,叫你到元帅府当差,待有功之时再加封赏。你到了元帅府,怎么还那么放肆。给你个座位你就坐下了,别说是你,就是寡人我到了元帅的跟前,不给座位都得站着,你竟大摇大摆地往那儿一坐,你也太放肆了。元帅有阃外之权,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你还是那么下去,一旦犯了罪,寡人我的诏旨去了恐怕也救不了你,因为元帅可以抗旨不遵。樊哙呀樊哙,你叫我为你担多大的心哪!”
“大王请放宽心,以后臣绝不再叫您担心就是了。”
“好好到帅府当差去吧。”
“臣遵旨。”
樊哙出官,直奔元帅府。来到帅府门前,差人一看,说,“樊将军来了。”
“唉,别叫咱将军了。烦劳通禀,就说樊哙求见元帅。”
差人回去说:“启察元帅。樊哙求见。”
韩信说:“有请。”
差人回来见樊哙说:“元帅有请。”
樊哙觉得这“有请”二字,听着不大得劲儿,说了声,
“樊哙告进。”
低头进帅府。“参见元帅。”
“免礼,看座侍候。”
“哎呀元帅,在元帅面前,哪有樊哙的座位,吓死樊哙也不敢坐了。”
韩信一听就知道是受了教育,再说别的就是自己不对了。这才问:“樊哙求见何事?”
“奉汉王旨意,到帅府来当差。”
“既然如此,下站。”
“喳——”
樊哙头上都见汗了。这正是:
一罪三归正,
朝廷法自公。
萧何严禁律,
韩信立奇功。
颠倒牢笼内,
驱驰变化中。
项王空霸楚,
指日下关东。
《韩信挂帅》到此告一段落。韩信如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智取大散关,席卷三秦,请看下部《刘邦灭楚》。
后记
《韩信挂帅》是沈阳著名评书演员丁建中整理的传统评书《西汉》的第二集,紧接第一集《张良扶汉》。这部书主要讲述张良送刘邦上南郑,过孤云山栈道与汉王分手之后的一段故事。其中包括“火烧栈道”、“直言上疏”、“张良卖剑”、“油烹韩生”、“弃楚归汉”、“路杀樵夫”、“三次荐贤”、“萧何月下追韩信”、“金台拜帅”等热闹情节,最后止于樊哙帅府当差。
书中,通过生动曲折的情节,着重刻画了出身卑贱的韩信学识渊博,机智过人,并富有远大抱负和政治远见。如在金台拜帅时,分析楚汉双方实力情况的一段话,意思是。现在是楚强汉弱。但汉家可以转弱为强;楚家可以转强为弱.这番辩证的分析是很有说服力的。以及在《治安策》中所阐明的道理,都生动形象地展现了韩信的雄才大略。
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也塑造了刘邦、萧何、樊哙等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特别对脍炙人口的《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描述,绘声绘色,细腻入微,有力地刻画了萧何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高贵品德。
这部书和第一集《张良扶汉》一样,在讲史的同时穿插外书”,与正文衔接紧凑,而不是画蛇添足。象“韩信走马分油”、“百里溪怀才不遇”、“庄周戏妻”等故事,讲情讲理,合情合理,既有利于帮助读者(听众)理解原文,又给读者(听众)增加了许多历史知识,这也是这部书的特色。
在语言方面,仍然保持评书口头文学的特点,生动流畅,通俗易懂,看起来似觉罗嗦,但读起来朗朗上口,跟说话一样,这有利于评书演员做话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