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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金光洞老真人授丹赠宝 澶州城玉阁童认母归宗

乾元山金光洞内,祥云缭绕紫霭升腾,碧游床上,盘膝打坐一位老者,白须皓发,慈眉善目,怀抱拂尘,头戴黄缎冲和巾,身穿黄缎单色道袍,白绸大领,外罩九彩霞帔,脚上是水袜云鞋。此人正是元始天尊十二大弟子之一,太乙真人。

  此刻,太乙真人澄思静虑,清虚服气,吐纳日月之精华,习嗽舌下之甘露,意守丹田苦修妙道。忽然间,真入觉得耳呜眼跳,心乱神扰;嗯?出了何事?太乙真人屈指寻闻,略一掐算:哦,原来如此——

  原来,北国番将韩昌三入中原,兵至澶州城下,萧太后请来妖道严容,摆下“天门阵”。天门阵一百零八阵,阵阵神机巧设,阵法天成。大宋国虽然兵繁将众,但是在天门阵前却都束手无策。太乙真人的弟子江德奉师严命,下山扶保宋室,哪想江德思荣念禄,带其妹江北萍反投番邦,使天门阵如虎添翼。宋军兵马大元帅、混天侯穆桂英两军阵前又中了人家的“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眼看着性命难保。宋军被困澶州城的男兵女将危在旦夕。一旦澶州失陷,大宋的江山社稷难以保全,黎民百姓恐遭涂炭。扶危难于水火,救生灵以亡地。此为出家人之本,这事不能不管。然而,何人才能解危化险、御敌破阵呢?嗯——对!太乙真人拿定主意,高声叫道:

  “徒儿快来,徒儿快来!”

  太乙真人叫的是谁呢?乃是身前弟子玉阁童。

  玉阁重正在后山崖头练功。这里,苍松翠柏,飞瀑流泉,风呜枝头,虎啸深山。玉阁童只觉筋舒力涌,身灵脚捷。时而独掌断树;时而单拳碎石。玉阁童大为惊奇;自己今日如何变得身捷赛猿,力壮过虎?忽然,前方牛呜虎吼,玉阁童向前望去,见前方九头独角犀牛与两只斑澜猛虎斗得正凶,撕成一处,咬做一团。玉阁童练得兴起,走上前,力出双掌,“呼隆隆”竞把九牛二虎一同推下山崖。玉阁童走上崖端,向下一看,崖谷一望无底,云雾飘渺,深不可测。玉阁童一阵晕旋,赶紧闭上双眼,忽听耳边师父呼唤,睁开二日,竞是睡在前洞床上一一原来是南柯一梦。

  玉阁童揉了揉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直奔后洞而去。

  玉阁童来到后洞,见师父在碧游床上盘膝端坐,二日轻合,闭口无言。玉阁童抢行几步,掸掸衣襟,“扑通”跪倒尘埃:“师父在上,弟子给师父叩头。不知师父唤弟子有何吩咐?”

  太乙真人微睁二日,向下漫扫一眼,见徒儿跪在床下,心中喜欢:“徒儿免礼平身,一旁站立。”

  玉阁童答应一声,起身站在一旁,问:“师父唤徒儿前来,有事吗?”  、

  “徒儿,你酣睡久矣。”

  “是呵,自从师父让我吃下那杯茶果,徒儿就困乏,一觉睡去,直到师父呼唤,徒儿方才醒来。”

  “你可知你已沉睡几时了!”

  玉阁童看了看时辰,笑着说:“徒儿整整睡了一宿。”

  太乙真人摇摇头;“非也,你已经沉睡九天了。为师给你吃的暖茶中的那只茶果,是一粒‘大力金丹’,这九日就是让仙丹之力尽入经络,以壮筋力*徒儿睡中可有梦境?”

  “有哇。”

  “可还记得?”

  “记得。徒儿梦中断树碎石,猛出双掌,竟把九牛二虎一同推下了山崖。。  ‘

  太乙真人轻声一笑:“果然如此。你服下仙丹,已有九牛二虎之力,徒儿不信,一试便知。”

  玉阁童听言,走到一尊石鼎近前,双手各握一只鼎脚,猛一运气,想举鼎过头。太乙真人见状言道:

  “徒儿不须双手,可单手一试。”

  玉阁童一听:什么?一只手?这石鼎少说也有五干斤,一只手就能举起来?我看两只手也未必能举得动。师父既然说了,不妨试试。玉阁童松开一只手,单手一用力,石鼎离地而起,再稍用力,石鼎被稳稳举过头顶。玉阁童心花怒放,把石鼎轻轻放下,“扑通”又在碧游床前跪倒;

  “徒儿叩谢师父赠丹授力之思!”

  “不必了。为师只望你艺增可德不忘。”

  “尊师教诲,徒儿铭心不忘。”玉阁童站起身来:“师父唤徒儿前来,就为此事吗?”

  太乙真人二目凝神,手捋长髯,叹然一声:“徒儿,你从师仙山16载,今天为师要送你下山了。”

  玉阁童一惊:“怎么?师父要撵徒儿下山?”

  “16年来,你我师徒情重,为师怎忍赶你下山?是你从师修道时数已尽,理当下山。”

  “师父让徒儿走,可让徒儿去哪里安身?”

  “徒儿莫急。我来问你,你可知你祖居哪里,你是何门之后吗?”

  “师父,我自幼就随您在仙山,这里就是我的家,师父就是我的生身父母哇!”

  “不可胡言。徒儿听我道来:你祖居山西石周山火塘寨.你的祖辈在五代残唐赫赫有名。你高祖杨会,你曾祖杨衮,你祖父是金刀令公杨继业,你祖母是佘氏太君,杨家将七郎八虎、八姐九妹,都是威名赫赫。你父亲杨延嗣排行在七,人称杨七郎,是一位盖世英雄,不幸被奸臣潘仁美所害;你母亲乃杜家庄杜员外之女、杜氏金娥。你本是杨门之子、杜氏后代。玉阁童是为帅给你起的道号。”

  玉阉童听至此如坠五里雾中:“我既然是杨门后代,我母为何不把我抚养,反让我跟您出家于仙山呢?”

  “徒儿呀!当初,你母身怀六甲,卿敌阵前,气虚力弱,败北而走,逃至一片松林之中,是你降世之时已至,你母腹痛难忍,产于松林青石板上。”

  “即便如此,她也应将我带回家中呀。”

  “徒儿有所不知,你本是天星临凡,故而不走红门,降生之时你乃是一个肉卵。你母不明渊数,见状慌恐不已,加之你父早亡,你母更恐遭有辱杨家清白之嫌,万般无奈,撕下战袍,裹你于其中,弃之荒野。为师算定你降临之刻,施法术将你带至乾元山金光洞,拨开肉卵,现你孩提之身。”

  “师父,您当初是怎样把我这刚出生的婴儿养大的呢?”

  “徒儿,你还记得后山有只猛虎吗?那是为师专为你训化的,你自幼是吃虎乳长大,此皆为造你震山撼岳之威、倒海翻江之勇而为之。”

  “对,我如今还常在后山看见我那虎娘呢。如此说我是有祖有宗的了?”

  “正是。”

  “可师父为何至今才对徒儿言明呢?”

  “徒儿,如你来到山上,师父过早言明你的身世.恐你不安心修炼,致使悟道不成。”

  “为何师父今天说明呢?”

  “徒儿有所不知,如今北国萧太后请来妖道严容摆下天门阵,你杨家被困两军阵前,天门阵无人能破,你六伯父杨延昭节节败退,你嫂嫂兵马大元帅、浑天侯穆佳英中了敌邦的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眼看性命难保,倘若日期一到,恐再救不及。你杨家已给萧太后递去战表,言定八八六十四天拿下天门阵,如破阵不成,甘愿把澶州城双手奉上。檀州失陷,大宋国的门户一开,中原疆土只恐尽失北国。天门阵摆下已有四十余天,宋军兵将仍无破阵之法,焦虑不安,有八王千岁坐阵檀州城中,大摆香案,祈告上苍。为师得知此信.故而命你下山,一来归宗认母,二来搭救你嫂嫂穆桂英,三者要大破天门阵,御敌退兵,保驾还朝。”

  玉阁童听到这,眉峰紧锁,沉思半晌,说:“师父,杨门被困阵前,我身为杨门之后理当前去救急,但是,北国兵强马壮,阵精将勇,徒儿身单力寡,如破得天门阵还好,如破不了阵,岂不是有辱师父仙号。”

  太乙真人微合二日,坦然一笑:“善必有得,恶必有终,险极有所缓,盛极有所衰。为师早巳策定心中,所以,才让你服下仙丹,授你九午二虎之力。你到了那天门阵自会有破阵之法,此时不须多问。”

  “既然如此,天门阵前情况危急,徒儿可否马上动身?”

  “徒儿,当急者不可缓、当缓者不可急,然,急不可躁,缓不可怠,此于彼内,彼于此中。故而,急生所缓,缓生所急。徒儿切莫性急,为师还要授你几件法宝。”

  “师父,您要送我些什么?”

  “跪下,师父赠宝!”

  听到一声。师父赠宝”,玉阁童“扑通”跪倒在师父面前,等待师父赠宝。就见老真人把拂尘一挥,“刷棱棱”飞来明晃晃,光闪闪十二口刀鞘,落在玉阁童的眼前。玉阁童一见,愣了:

  “这是什么?”  、

  “这是十二口飞刀鞘。”

  “刀鞘?您让徒儿下山归宗认母、彻敌破阵,您应给我刀哇,给我这刀鞘……”

  “徒儿,你可记得你师兄江德江飞龙吗?”

  “师兄?记得、记得。”

  “江德仙山修炼,悟道在身,可他艺有所长,德有所忘。—年前为师命他下山去扶保宋室,他却思禄念荣,只贪福贵在身、只求荣华尽享。下山后,他未投大宋,反投番邦,在萧太后驾下听差。深得萧太后幸庞,收他为螟蛉义子,加封为二路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他还有一妹,名唤江北萍,是青莲圣母的门徒。江北萍武艺高强、法术甚大。他兄妹这次到得天门阵使北国如虎生翼。徒儿还须切记,阵前如遇江北萍,万万不可伤她性命,她与你是天配的良缘,前世已定。”

  “看来下山后,我定要娶她为妻了?”

  “正是。你师兄江德下山之时,盗去了我十二把飞刀。”

  “他为何将刀鞘留下?”

  “ 蠢子以为,路途遥远,累重过多恐积重难返,故舍鞘而去。”

  “师父,当时您就该拦住他,收回飞刀。”

  “天无私囊,地无私载,无所藏亦无所失。此乃天数,蠢子当得此刀。”

  “那您赠我这刀鞘”….”

  “刀鞘专为收回飞刀之用,江德私藏飞刀天数将尽,届时当刀鞘合一。”

  玉阁童谢过师父站起身接过刀鞘,太乙真人又拿出一个万宝囊来,玉阁童接过往左肩头一挎,把刀鞘放入囊中:

  “师父,弟子就可动身了吗?”

  “且慢,仅此刀鞘,你焉能在两军阵前杀敌破阵,报效大宋呢?来来来,跪下接宝。”

  玉阁童再次跪下。真人一伸手,拿出一件猫皮,迎风一抖递给五阁童。玉阁童接过看了看,“噗哧”笑了:

  “这算做什么宝贝,我看只能做御寒之用。”

  “哪里话来,此猫皮非为御寒取暖之用,此猫皮非同寻常,名曰‘玄风灵真金猫皮’。只要将它被于身上,念动真言,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变化身形。”

  “听恩师之言,这猫皮真是好宝贝。”  、

  “还有,江北萍有一只‘红嘴朱鸟’,此鸟啄人之后留有—个朱砂红痣,不出七天七夜,被啄之人命必归天。如遇飞鸟出阵,必掷猫皮,此猫皮正是降鸟之宝。”

  “多谢师父!师父有宝,可否多赠弟子几件,也好叫徒儿破阵有法,降敌有术。”

  “好好好。”仙人说着又拿出一支宝杵,这宝杵霞光万道,瑞气干条,耀人的二日,夺人的双睛。太乙真人说:“徒儿,此宝物名为‘降魔杵’,专能降妖捉怪,如遇妖魔,徒儿可以此杵降之。来,为师再赠你一宝。”

  说着,太乙真人把拂尘向空中—指,只见从半空中晃悠悠、飘曳曳飞来一只紫竹花篮,这只花篮,光现其里,霞绕其外,双打麻花梁,沿儿缀莲花样,口大肚小,梁上还系着一条白色的飘带,篮里盛着十粒仙丹。

  太乙真人慢声说道:“徒儿,可知此物?”

  “师父,这花篮花梁彩带,真是漂亮,大半是盛仙桃寿果的吧。”

  太乙真人轻声一笑:“此篮来历甚大:万里之外、南海岸行一座紫竹园,五百年前,李老君到得紫竹园,斧砍紫竹。王母娘娘命二十八宿携竹上天,九天玄女亲手打练,王母玉手亲织,编成一对‘万宝紫竹篮’,一只赠给了中八仙韩湘子,这一只,王母赠与贫道。为师曾一篮挎走龙王的三千龙兵。徒儿阵前不利,可祭紫竹篮取胜。”太乙真人手指篮中仙丹说:“这篮中仙丹名唤‘九转还魂丹’、服下一粒,便可让人起死回生。徒儿要多加保护,用之须慎。”

  “多谢师父!”玉阁童收起宝物,对太乙真人说:“弟子可以立即动身了吗?”

  “即可起程,随为师来。”太乙真人把玉阁童带出洞门。

  金光洞外,万木欣欣,飞瀑溅溅,和风融融,清泉涓涓。太乙真人用拂尘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立刻,圈内瑞霞闪闪。太乙真人对玉阁童说:

  “圈内站稳,二目紧闭。”随即和玉阁童一起站在圈内。太乙真人念动真言,一朵样云托起师徒二人,直奔西南方向澶州城。

  玉阁童偷眼向下观望,只见:

  千山如高瀑下溅,

  万堑似东水西流。

  只觉得:

  耳边风劈面拔鬃,

  眼前云柳暗花明。

  片刻之时,样云巳把师徒二人载至距澶州城东南三里的一座小山上,此山名为号令山。

  玉阁童站在号令山向城北一看,却见北国番营纵横,号角震耳。

  太乙真人一指前方城池,对玉阁童说;“前面就是澶州城,你杨门众将俱在城中,徒儿快快前去归宗认母吧,为师我在此等侯。”

  “是,师父,待弟子认了母亲,再来接师父进城一聚。”

  五阁童辞别师父,紧行快赶,来到澶州城下,护城河边,南城门外。只见:城门紧闭,吊桥高举,宋旗杨纛,落旌垂杆。官兵虽枭勇,怎奈主帅病染,将士虽欲战,奈何天门阵前。远望去,护城兵军威齐整,号令森严;近看来,守城卒颓唐沮丧,慌恐不安。就是嘛,主帅身染重病,生死未卜,番兵四面紧逼,大军压境,连日里,番将讨敌骂阵,宋军一直闭门不应。兵勇们哪个不是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没了主心骨了啊。

  玉阁童站在护城河边,高声喝叫:“哎——,报信的,赶快去军中通禀,就说现有杨门之后前来归宗认母,快去莫迟!”

  护城兵早就看到远处一人飞跑而来,正在纳闷呢;什么人?待近了一细看,是个小老道,口称杨门之后,要认母归宗,喂?新鲜,没听说杨家后代有个小老道哇?认母?护城兵高声问道:

  “哎,你既然说是杨门之后,前来归宗认母,请问,你父是哪位,母为何人呢?”

  玉阁童答道:“我爹杨延嗣,我母杜金娥。”

  护城兵不知真假呀;七爷的儿子?杨七郎早就不在人世了,听说七奶奶也没和七爷完婚哪,怎么现在跑出个儿子来?这事蹊跷。不辨真假也得报哇:

  “哎,城下人暂候一时。”报事的蓝旗官飞步下城,直奔城中帅府大堂。

  城中帅府堂内,杳无人声,两边排列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正中摆放着帅椅、帅案,帅案上放着签金帅印,兵旗令黑红二色置于案边。虎皮帅椅上独坐一人,面白唇丹,年方20上下岁,头戴白缎扎巾,身穿白缎罩袍,双眉紧锁,二日轻合,在那凝神沉思。他就是杨六郎延昭之子杨宗保。

  因为穆桂英身染沉疴,连日昏迷不醒,老太君、八王干岁遍请名医,广求灵药,结果无济于事。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所以,老太君和八王千岁商定,命宗保代理大元帅。  。

  杨宗保接任后,向军中文官武将征求良谋妙计,怎奈军中文武良策无出,宗保心中烦躁不安。城外番兵连日骂阵,宗保年方20,血气方刚,怎受得如此之侮。然而重任在身,鲁莽不得。今日宗保独坐帅堂,冥思苦想,欲求破阵之计。可天门阵阵法严整。妙中生玄,无懈可击,难得破阵之法,为此宗保心中烦闷。

  这时,就听得一声“报——”,宗保拾眼一望,蓝旗官已在堂下跪倒。宗保闷声问道:“有何事凛报?”

  “启禀元帅,城下南门外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老道,口称杨门之后.前来归宗认母。”

  “杨门之后?他可曾报得他父是那位、母为何人?”

  “他说他是七爷之子,母亲是七奶奶杜金娥。”

  杨宗保一听,暗自思付:小老道是杨门后代、七叔之--猛地,杨宗保震怒挥臂,用力一拍帅案:

  “胡说!杨门之后哪来的什么小老道?还不快给我退下!”

  吓得蓝旗官低头应了声“是”,赶紧退出大堂。

  列位,你道这杨宗保为何一愣一怒?你想,凭空冒出个杨门后代,还是位十五六岁的小者道,让谁谁也得楞。可继而为何又一怒呢2原来,宗保楞过之后,接着一想,小老道口称是畅七郎之子,可七叔与七婶并未完婚,就被潘仁美乱箭穿身.惨死在雁门关,怎么会有儿子呢?七叔不曾有子,小老道从何而来?这小老道如果不是七婶所生,还则罢了,如确是七婶所生……岂不是杨门的奇耻大辱!你说杨宗保又怎能不怒呢?幸亏军中文臣武将不在帅堂,倘若在场,岂不要弄个满城风雨。宗保思付—番:不行,要把七婶娘找来,当面问个清楚:

  “来人那,请七奶奶上堂议事。”

  “是!”差人应声飞步去后面上房请社金娥。

  上房内,杨门女将正在聚议,为军中大事议论纷纷,莫衷—是,忽听门外报:

  “主帅请七奶奶帅堂议事。”

  杜金娥向众姐妹招呼一声,抽身走出房门,见差人跪在阶下,问;“主帅唤我何事?”

  差人答:“小人不知。“

  杜金娥想,可能是宗保想出了破阵用法,或是求得了名药良方,不禁喜上眉梢,疾步上堂。

  杜金娥眉梢带喜,步履轻盈地走进帅虎大堂,举目一望,一下子,呼啦啦寒风吹面,冷水浇身。见杨宗保右脚登帅椅,左手拄帅案,两只虎眼喷烟吐火.—双剑眉覆雪挂霜,突突突银袍颤抖,呼呼呼绡巾欲腾。

  杜金娥暗想:为啥事发这么大的火呀?噢,许是因为番兵连口骂阵,此辱难忍,才气得怒发冲冠。杜金娥轻声慢语:

  “宗保,唤我前来,有何事商议?”

  杨宗保身不动、眼不转,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今有—事请教婶娘!”

  杜金娥一听这口气:不对呀,番兵骂阵难应,怎么冲我发火?算了,宗保连日劳心费力,做婶娘的不该再挑他语气有失,以使宗保再增烦恼。杜金娥道:

  “宗保,有话请讲。”

  “七叔亡故几载了?”杨宗保身形未动。

  杜金娥好生奇怪,怎么突然问起此事?杜金娥暗中悲叹:“宗保,此事婶娘怎能忘记?17年前,你七叔闯营搬兵,被奸臣陷害.乱箭穿身,殉身报国。”说到这,金娥杏眼微红挂泪,朱唇轻抖噎声。

  “叔婶可曾有子?”

  什么话?哪有当侄儿的,当面问婶娘这种事的。杜金娥面带羞怒,颤声答道:“不曾。”

  “此话当真?”  

  “当真。”

  “那我来问你:你既说和七叔不曾有子,现城下来了一位小老道,口称杨门之后,前来归宗认母,其母……”杨宗保声音一顿:“其母杜金娥。那么,倒要请问,”杨宗保“呼地转过身来,二目圆瞪,牙根紧咬,一字一顿:“此道人从何而来?!”

  杜金娥只觉得头里“轰”地一声炸响,眼前发黑,恨得碰攥拳挫齿,纤指将折,银牙欲崩:好你个杨宗保,拿我当什么人了?这意思不就是说我杜金娥行为不贞,做了那等下流之事,辱没了你清白杨门吗?你说我别的也还罢了,说我杜金娥有关贞节?我,我怎能容下这样的污言秽语!小老道的来历?好好好,我告诉你!杜金娥压低声音对杨宗保说:

  “你近前来,听我告诉你小老道的来历。”

  宗保一听,“近前来”,心里想:哦,准是做了那样的傀颜之事,难以出口,今天我倒要听听,你到底和谁做的丑事。杨宗保下帅案,前趋身,低头侧耳,要听杜金娥说那小老道的来历,就听耳边“呼”地一响,“叭”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可不轻,杜金娥是个巾帼女将,非一般女流,这回又动了气,所以这一巴掌也有千钧之力。仗着宗保是名武将,功力深厚,还是被打了个趔趄。

  杨宗保手捂腮帮:“你为何打人?”

  杖金娥泪洒粉面,浑身颤抖:“打你?打你还是轻的!”杜金娥又举起了铁掌,挥掌打了过去一—

  “住手:”一声断喝,喝住了杜金娥—老太君来到堂上。

  原来,堂下听差的见堂上侄婶二人拔剑张驾,气氛紧张不知出了啥事,正巧八姐九妹扶着余老太君从帅虎堂前路过差人赶紧把老太君请来,这才止住了杜金娥。

  老太君步上帅堂,见一个是双眼垂泪,一个是虎目生烟,老人家当然要责怪做晚辈的,就向宗保问道:“恼怒婶娘,却为何事?”

  宗保抬手一指杜金娥:“您去问她!”

  老太君看看这婶侄二人,心想其中定有原故,必须弄个明白,正值番兵压境,主帅病染,军心浮动,如杨门之中再生事端,亡无日矣!老大君转向社金娥问;“金娥,宗保为何无礼2快快讲来,婆母给你做主。”

  杜金娥在杨门守节多年,今日之事实难出口,只是在那抽噎不止。

  老太君见状有些着急,看儿媳之态象是有难言之事,便对杨宗保说:“今日之事却为何由,快快讲来!”

  宗保见奶奶动怒,不敢怠慢,慌忙回答:“是。”把城外小老道来归宗认母之事,对奶奶细说一遍。

  老太君听说来了一个杨门之后,心中为之一动:想杨家将多少年来东征西讨,已多战死沙场,真有杨门之后前来归宗认母,可谓一喜。可眼下战事紧张敌军狡诈,矫名冒认也不可不防,想到这,老大君对宗保斥道;“宗保退下!”

  扬宗保应了一声,向杜金娥瞥了一眼,悻悻而去。

  看宗保走了,老太君才对杜金娥说:“儿媳暂停悲切,你快去城上,看那认母之人,是则相认,非则擒下,只管快去,一切有婆母做主。”

  杜金娥强忍珠泪,领命而去。杜金娥是真想看看这小老道到底是什么人。想当年对七郎情痴意真,倘上苍保佑果能得到—个儿子,七郎啊七郎,你的英灵也当笑慰九泉了,也不枉这17年我为你寡居守节呀!想着想着,这泪珠就又滚落到腮边。

  杜金娥出了帅虎堂,拭去眼沼,飞身上了混红马,扬鞭打马到了城墙下,顺马道疾驰上城,就着城墙垛口向下观看。

  玉阁童在城下等得正急,见城上定出一员女将,没顶盔、没挂甲,年龄在30多岁。玉阁童就觉着心头一热,想;这位女将一定就是我的生身母亲。不由得睁圆二目,定睛看去,就见城头上女将:

  轻挑月棱眉,如喜如悦,

  漫睁杏核眼,似悲似哀,

  微启石榴唇,欲吟欲诉,

  低垂芙蓉脸,若亿若怜。

  头扎青绢帕,绘英绣彩,

  身着蓝靠袄,云簇花团,

  足蹬牛皮靴,锦绳结袢,

  肋悬青锋剑,光耀云寰,

  拿中绣荣刀,赤环银纂,

  胯下混红马,玉噔金鞍。

  帐中思七郎,魂迁梦绕,

  阵前御仇寇,慑北震番!

  只看得玉阁童珠泪盈眶,欲叫亲娘。  

  城头上,杜金娥向下望去,见护城河边站着个小老道,头戴青色逍遥巾,生得天庭饱满,气宇不凡。只见他:

  插鬃雁眉,鹰展双翅,

  吊梢凤眼,明珠吐焰,

  银盘玉面,蟾宫初显,

  元宝双耳,轮垂近肩,

  莹莹皓齿,排银列贝,

  艳艳朱丹,涂脂敷丹。

  松披道抱,神飘态洒,

  紧系丝绦,仪静体闲,

  胫裹水袜,迎风鹤立,

  足踏云履,岿然若仙,

  万宝绣囊,八封云图,

  紫竹仙篮,九天殊观。

  好一个小老道,羞死那潘安、宋玉,恰似那天星临凡。

  杜金娥看得好个喜欢:我儿果然生得相貌堂堂,七郎七郎,你来看看,咱们的儿子!又一转念头:不对呀,小老道是不是我儿还不知真假呢。杜金娥忙向城下高声问道:“你自称是杨门之后前来归宗认母,那我问你,你是何人所生、何人所养,你叫何名?”

  “我道号玉阁童,我父杨延嗣,我母杜金娥,是后山老虎将我养大成人。”

  “老虎将你养大成人?”杜金娥大吃一惊。

  “对,我师父为我点化了一只老虎,我是吃虎乳长大的。师父说,这是为造我震山撼岳之威,擒龙伏虎之胆而为之。”

  “你师父是何人?”

  “我师父乃乾元山金光洞的太乙真人。师父对我说,我母16年前,怀儿在身,两军阵前气虚力弱,御敌不过败北而走,将我生在松林中青石板上。因我犯天星下凡,故而不走红门,降生之时,我原是一只肉卵。我母见状慌恐不已,把我弃于松林之中。我师父算定我降临之刻,施法术将我带至乾元山金光洞,拨开肉卵现我孩提之身,收我为弟子。”

  16年前,松林中青石板上,肉卵怪胎?对呀!杜金娥欣喜万分:“你可有血衫为凭?”

  血衫?玉阁童想了想;“没有啊。”

  “既无血衫,定是北国奸细前来冒认,看箭!”

  杜金娥从混红马上摘下弓箭.纫扣搬弦,“嗖”地一箭射去,就听杜金娥“哎呀”叫了一声是双眼紧闭。  ’

  你道为何?杜金娥这一箭并没真射玉阁童,玉阁童说的降生之时,降生之地,降生之状,和16年前的情形别无二样。

  小老道是杨门之后社金娥已信七分,只是没有血衫做凭,不敢贸然相认,这一箭是射向玉阁童面门的左边,意思是说:你快走吧,找你师父问问有没有血衫,如果有赶紧拿来,咱好母子相认。可这箭身出去后,却奔向玉阁童的颈嗓咽喉,你说杜金娥能不急吗?所以社金娥闭紧了双眼,心里想:你若不是我儿还则罢了,你若真是我儿……儿呀儿,咱母子天荒地老16年才得相见,难道你就要命丧母手吗?

  杜金娥闭了会儿眼,没听见什么动静,等她再睁眼观望时,小老道已跑出一箭之地。

  原来,那支箭就要射中之时,在玉阁童眼前拐了个弯,进了他的万宝紫竹篮。杜金娥看小老道没被射中,悬心落地。咱不表杜金娥回堂复命,单说玉阁童寻师讨衫。

  玉阁童见城上开弓放箭,箭入宝篮,抽身便跑,够奔号令山。师父不是说在那等他吗,他要向师义讨要血衫,好去认母归宗。

  玉阁童认母心切,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号令山已在眼前。远远望去,师父在山腰站立,玉阁童高声叫喊:。师父——师父——”飞奔过去纳头便拜;“师父在上徒儿有礼,弟子前去认母,我母不肯相认,定要拿出血衫为凭,师父如有快快授予弟子,徒儿也好凭衫认母!”

  玉阁童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口气把话说完,中间连口气都没喘。认母心切他着急呀。

  玉阁童就等着师父说“血衫在此,拿去相认”呢。可等了半天,师父—言不发,玉阁童心急抬头,面前哪是师父,分明是爆皮露筋,枝秃干朽的一棵老树。玉阁童心急火燎:“师父——师父——”找遍了号令山,不见师父踪影。“师父师父,你说在此等候徒儿,怎么言不守信,独自离去。母亲不认,师父又不见,现在我是进城不得,回山无路哇!我——”玉阁童颓然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肩耸动,泪如雨下。

  玉阁童正在独自悲切,忽然,一股腥臊恶臭之气随风而来,充鼻灌口,直熏得玉阁童喘不过气来,他顺风寻源,回头一望,就见一个老花子,扎里扎撒的一头白发,一脸的皱纹满是污垢,遮眼的眉毛沾灰挂土,眉下一对醉眼半睡半眯,塌梁鼻下是连汤带水,瘪塌塌的大嘴粘涎不断,嘴里是七出八进的一口黄牙,前鸡胸后罗锅。身穿一件破棉袍是甩边露棉花,腰扎一条烂麻绳是疙瘩连疙瘩。左手拎着一个黄瓷瓦罐,右手拄着根打狗根,坐在一块石头上,眯着眼打磕睡。那股恶味就是老叫花子身上发出来的。

  玉阁童被熏不过,站起身走到老叫花的上边,想避开那股味。他刚坐下,嗯?那股臭味又顺风直灌鼻口。玉阁童回头再看:嗬!老花子什么时候又跑到我上头去了?玉阁童又起身定到老花子的上边,刚刚坐下,嗯?怎么还有味?回头看,老花子还坐在他的上首。玉阁童一连往上走了三次,老叫花子总是在他的上首坐着。那股恶味怎么也避不开。玉阁童本来就情急气躁意乱心烦见老叫花子如此无礼,更是气撞心头火烧肝胆:

  “呔!老头,看你穷酸潦倒破衣烂衫,满身污垢遍体腥躁为何屡次三番定要坐在我的上头?怎么,莫非你不晓得你那臭气熏人?要不就是有意和我为难。我已让你三回,再若如此可别怪我无礼!”玉阁童挥了挥拳头。

   老花子龇牙一笑:“小老道,不要出言伤人。你说我穷?你可知: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盈则失,祸莫大于不知足也。你看我脏?你可知:天地乃以混钝始,万物原从杂芜生。”老花子指了指自己身上:“此味乃元始之气也。我坐你上首,本是天公地理,谅你童稚无知,不多怪罪。”老乞丐看了看玉阁童挥起的拳头,狡黔地一笑:“你说已让我三回,来来来,我也让你三招,让你打我三拳,如将我打倒,你只管坐在上首无妨。”

  “嗬!真看不出,你这脏老头还会转两句。让我三招?好好好,你等着。”

  玉阁童暗自一笑:我已吃过大力金丹,曾单臂举石鼎,有九牛二虎之力,打你三拳?一拳你就趴下了。玉阁童走上前来,对老花子说:“你可要站稳了!”说完挥拳就打。这一拳玉阁童没有用力,他怕伤着老头,担心出了人命,所以只用了两分的力气。玉阁童就觉得拳头打在老头身上,如同打在浮云柳絮之上,软绵绵、喧乎乎的,起紧收回了拳头:嗯?这老头练过什么功?这回,我可得用点力气了。跟着第二拳就打了出去,这拳用了七分气力,“咚!”拳头给弹了回来。玉阁童肝火顿起;“着打!”这拳可把九牛二虎之力全用上了。“当——”只震得玉阁童血涌七窍,筋骨苏麻。再看老花子,纹丝没动,依然是睡眼蒙胧。

  突然,老头举起了黄瓷瓦罐,就见玉阁童身背的降魔杆,“嗖”地一下飞入罐中,老花子转身便走。玉阉童一见,这还了得?抬腿就追。按说玉阁童16年从师在仙山修炼,那也是登山如飞雀,过水似游龙,腿疾脚快。可今天,却怎么也追不上这老头儿,总是差那么三、两步,“踏踏踏”,逢山越岭,遇水过河,

  也不知跑出有多远,把玉阁童累得心急气短,汗流浃背。

  这时,前方出现一座庙宇,老花子紧走一步,闪身进了大殿,玉阁童紧跟着进了殿门。

  大殿内,香烟萦绕,烛光昏暗。玉阁童睁圆二目四下搜寻,不见老花子身影。

  “哎,老头儿,你在哪儿,快快出来,还我的宝杵!”

  玉阁童放声高喊,震很大殿轰鸣,烛灯摇晃,玉阁童稍一吃惊,抬头一看,不看则已,这一看,只惊得玉阁童大叫;“不好!”倒身在地。

 

 第二回 戏海能苗家庄谈佛论道 救小姐水灵洞斗怪伏妖

上回说到,玉阁童抬头一看,吓得倒身在地,连叫不好。你道是玉阁童抬头看见何物?玉阁童看见了香案上供的是元始天尊。这元始天尊本是玉阁童的师爷,玉阁童哪能不惊,心中暗想:这座庙宇—定是“天尊庙”,我师爷的家,那个老叫花子一定是我师爷元始天尊。哎呀呀!不好,不好!刚才我还打了他三拳。吓得玉阁童纳头就拜:“徒孙不知,徒孙不知,师爷恕罪,师爷恕罪。”急忙叩头谢罪,不敢抬头。

  玉阁童在那低着头,等着降罪呢,就觉烛光一亮,不由得拾起头“呀!”只见“降魔杵”摆在供案上:一定是师爷恕罪了,要不,怎么能还我宝贝呢?玉阁童又叩了三个头谢恩,才站起身去供案取“降魔杵”,走至近前,刚要一拿,眼前金光一闪,定睛一看,见供案上写着四行字:

  东西括于异所,

  南北蒙乎宇内,

  伏显有无相生,

  妖仙祸福相随。

  看了几番,不辨其意,玉阁童冥思苦想,反复思忖,沉思良久,忽然,心头一亮:把四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一看,不就是“东南伏妖”吗?看来是东南方向有妖怪,师爷是让我去降伏。此番是师爷有意引我前来,暗授机宜。五阁童收起“降魔杵”,后退三步,又叩一头;“弟子谨遵师命,即去降妖。”

  玉阁童出了庙门,四下张望,果真有一条直奔东南方向的小径。玉阁童点点头,心下断定,顺这条道走,就是师爷给我指的方向。玉阁童打点行装,寻路而去。紧行快赶,约半个时辰,见前方一队人马,有四五十人。前面是几十个布衣庶民,一个个面色晦暗,一言不发,手秉供香、青烟缭绕;后边四个人拾着一顶轿,几个人被压得气喘嘘嘘,腰弓腿颤,看来这轿里的人少说也有三百多斤。玉阁童好胜心奇:“轿里坐的什么人?可真有些份量。这些人是到哪儿去呢?看他们一个个死气沉沉,准没好事。”正赶上路边有一个拾粪的老头,玉阁童上前施礼:“无量天尊,贫道这厢有礼了。老施主,小道借问一事:前边这帮人是往哪里去?轿里坐的又是何人呢?”

  老人见眼前的小老道,头领逍遥巾,身着素色道抱,水袜云鞋,眉清目秀,超凡脱俗,彬彬有礼,心里喜欢:“小道长,免礼,免礼,你向前边这帮人哪?”老人用手一指,玉阁童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一望,见前方杨柳环绕,炊烟袅袅一座村庄:“那就是苗家庄。”老人接着说,“苗家庄有位苗员外,吃斋念佛,扶贫济困,是位善人。苗员外膝下只有一女,生得天姿秀丽,温顺贤慧,是苗员外的掌上明珠。可前不久,一个妖怪看上了苗小姐,要娶小姐为妻,苗小姐执意不肯,妖怪一怒之下.施法术,使小姐病魔缠身.终日里病痛难忍。急得苗员外广求名医名药,可小姐的病就是不见好转。”

  “那把妖怪降了不就好了。”

  “是呵,苗员外七日前就请来一位外号叫王半仙的老道,谁知道,妖怪没降了,倒让妖怪把老道给吃了。这不,今天苗员外不惜倾家荡产,又从大佛寺请来一位和尚,听说法名叫海能,轿里坐的准是那位海能法师。这些人就是苗员外打发去请和尚的。”老人说着叹息一声:“但愿今日苗员外能除妖救女吧。”

  五阁童听到这,向前边村庄望了望,正在东南方向,暗自称是:看来师爷正是命我为此而去。玉阁童忙向老人施礼:“多谢施主相告,小道人我去看看热闹,也看看那和尚法术如何。”五阁童辞别老人.暂按下认母之情、寻师之意,跟随着那帮人,奔向了苗家庄。

  一行人走进了苗家庄,在苗员外宅前落了轿。家人赶紧过来,把轿帘打开,就见轿门那先拱出个大肚子,接着,两只胖脚从底下露出来,拖着肚子往前挪,挪了三两步,里边伸出来两只手按住轿内边,直撑得轿门“嘎吱吱”乱响,才从里面连头带脑,撑出个和尚来。

  人家下轿都是一打轿帘,里边人哈腰低头,头先打轿里出束,然后才拾脚迈步.整个身子从轿里出来,这才下了轿。这位和尚不行,他胖,哈不下腰、低不了头,所以他是倒着出来的。

  这和尚肚大腿短.肥头大耳,胖!你就看那秃头:额上膘,叠螺压褶,厚眼皮,二目难挑,两颊肥大,鼻梁深陷,双腮里胖,拽斜了嘴角,招风耳朵,无风自颤,朝天鼻孔,有息难调,胖得透不过气了。

  看和尚,内穿白僧袍.外套黄袈裟,脚上黑僧鞋,白僧袜,往那一站,却也顶天立地,有似凶神恶煞。

  胖和尚下了轿,大眼不睁,趾高气扬,推开家人,径直往苗府宅院里走。

  苗员外已等候多时了,见和尚下了轿,紧上两步,上前施礼:“高憎远道而来,老夫一步来迟,多多原谅。久闻法师大名,今日一见法师金刚之体,果然名不虚传。搭救小姐,全仰仗法师之力了。”苗员外一侧身,“请法师上房歇息。”说着就要把和尚让到上房。

  “无量天尊。”

  “嗯?”苗员外楞了:和尚应该念“阿弥陀佛呀,怎么念“无量天尊”呢?怪事!苗员外侧目一看,旁边还站着个小老道:噢,“无量天尊”是这小老道念的。好,今儿个是和尚、老道一起来的。

  胖和尚这边“阿弥陀佛”还没出口,耳边先听到“无量天 的。

  胖和尚这边“阿弥陀佛”还没出口,耳边先听到“无量天尊”,也是一楞:怎么这还有老道?回眼一看;“你是何人?”

  苗员外一听:噢,原来这二位不是一起的。苗员外问玉阁童:“小道长为何事而来?”

  “贫道专为降妖而来。”

  “你怎知敝宅有妖?”

  玉阁童心说;我师爷命我到东南方向降妖,你这有妖是拾粪老头告诉我的,可嘴上说:“贫道路经此地,见贵府上空,阴霾弥漫,妖气冲天,料定此处定有妖怪,特前来将它降伏。”

  “小道长果真有降妖捉怪的本领?”

  “当然,当然。”

  “小道长,快请上房一坐!”苗员外把玉阁童和海能法师一同让到上房。

  由于前边有那个不成仙的“王半仙”,没降了妖,倒被妖怪给拾掇了,苗员外对老道有点轻看,所以不惜倾家荡产用重金请了个和尚。可今天,苗员外见小老道慧眼识妖,也就有几分信任,这样就把玉阁童也让到上房。

  这可气坏了胖和尚。海能和尚想:这小老道是来坏我的事、抢我的生意来了。苗员外这次请我来,说是如能降了妖怪,救了苗小姐,愿出一千两酬金。虽说心里没底,可这事如果真做成了,今生今世,富贵荣华,随我受用,这份买卖,决不能让这小老道抢去!

  这时,几个人已走进上房。屋内正中,立着一个画着山水的四联屏风,屏风前放着一张大八仙桌,桌两边各放一把太师椅。下首两侧各摆着几张桌椅,房屋正面墙上,桂着一条横幅,上写“慈航普渡”四个字。

  苗员外把僧道二人,让至上首坐定,先敬茶,后置酒。苗员外先问胖和尚:“法师用晕用素?”

  和尚本来是想鸡鸭鱼肉的解解馋,看看旁边坐的玉阁童也是个出家之人,出家之人应当吃素,吃晕是违反戒规,和尚伯失身份,咬咬牙,咽唾口沫:“洒家吃素。”

  “小道长呢?”

  玉阁童早就看出那海能是个酒肉和尚,要不能那么胖吗?今天,偏要气气他;“海味山珍,鸡鸭鱼肉,只管上来。”

  和尚一听,这个后悔呀,可话已出口,只好自认倒霉。

  就听苗员外又问;“是否吃酒?”

  和尚赶紧把话接过来:“吃酒,吃酒。酒能避邪,除妖人不呵无酒哇。”——他还满会找借口的。

  长阁童也要了几杯酒,一会工夫,酒席摆上。玉阁童这边是山珍海昧、鸡鸭肉;和尚那边是白菜、豆腐、水萝卜,把和尚气得鼓腮瞪眼,面赤眼红。没办法,只好闷头吃喝。可小老道那桌席的香味,“咝咝”的偏往和尚鼻孔里钻。和尚看着眼前清汤寡水的几盘菜,气得干脆放下筷箐,索性不吃这白菜豆腐水萝卜,端起酒杯,喝!

  玉阎竟那边见了:嗅,熬不住了。想喝酒?喝吧,不过要看看你法力如何。和尚刚把酒杯端起,玉阁童一呶嘴,就见和尚酒杯里的酒,“嗤一一”地飞出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咝-  ”进了云阁童的嘴里。玉阁童咽下酒,美滋滋地把嘴一抹,看维桌上那个红闷鸡的大腿。右手掐作鸡腿后边露出的骨头棒,一掰、一提、一拧,鸡腿就到了玉阁童的手里,玉阁童拿着鸡腿捻了两捻,晃了两晃,把鸡腿一横,头一歪,“刷”,咬下一条肉来,慢慢地嚼着。美!胖和尚那边有口说不出,眼睁睬自己酒杯里的酒,跑到人家嘴里,暗自吃惊:小老道有点来头,不可轻看,否则,那—千两黄金,就到手不得了!胖和尚又斟了—杯酒。暗念咒语,要定酒杯中。就见那洒在杯里飞转,渐渐地旋成一个上尖下粗的水柱,高出杯口二寸有余,突然,“刷”,落入杯中,波纹不起,如冰似玉。

  玉阁童见和尚与自已斗法,兴发趣起,念动真言,就见胖和尚的酒杯在桌上跳了几下,接着,“叭”,那如冰似玉的一“块”酒蹦出杯口,在空中翻了俩个儿,还回原状,象一缕游丝,围着桌绕了三圈,飘入玉阁童的口中。只惊得和尚二目呆直,张口忘合。这一切是一闪即逝,苗员外当然还蒙在鼓里。

  玉阁童见和尚目不转睛,盯视自己,越发高兴:刚才你还目空一切,好象活佛现身,现在怎么秋茄子霜打——蔫了。看我再戏弄你一番。

  玉阁童向和尚稍一施礼;“法师在上,小道有礼了。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大师海涵。”

  胖和尚把嘴一撇;“哪里,哪里,小道长果然法力不凡,不知小道长从师哪位,法号如何称呼?”

  五阁童拍拍胸脯,晃晃脑袋:“吾师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是也!小道法名玉阁童,从师悟道,大器未成,适才略施小计,见笑,见笑。”玉阁童摇头晃脑,洋洋得意,他是故意气气胖和尚。又说:“不知大师宝寺大名,从师何门,法号咋称呀?”

  胖和尚早就琢磨出滋味了:小老道,先莫得意,孰雄孰雌,孰胜孰负,尚待一斗呢。胖和尚肥手一指玉阁童:“你却听了!洒家出家大佛寺’,法号海能,从师……嗯,从师……”

  胖和尚憋了半天没答出来。从师何门?他哪知道。他就是在大佛寺混了身戒衣,讨了个法号,靠着几十年走南闯北,偷学了一点法术,招摇撞骗,混口饭吃,还管什么宗门派户,今儿偏遇上个刨根问底的,把胖和尚难住了,“吭嗤”了一会儿,没回答出来。

  玉阁童轻蔑地一笑,对胖和尚说:“即然未曾从师,也就未曾入门,即末入门,又怎能标榜自已是大佛寺的大法师,难道就不怕贻笑大方吗?”

  和尚满脸涨红,出言反驳:“呔!小老道,你也太无道理,洒家即便报不出门户,又能怎样?你也来报报你的门户,如果报不出来的话,也别怪洒家无礼!”

  玉阁童对着早在—旁观看、有些惊慌失措的苗员外说:“老员外别伯,别怕,量他也不敢动武。”接着转向胖和尚嘿嘿一笑:“和尚,听我报来:我道家鼻祖乃太上老君,这,天地俱知,妇孺共晓。我师爷乃在西昆仑玉虚宫长教的元始天尊,我师爷有十二大弟子,他们是:南极子、慈航道人、灵宝大法师、惧留孙、玉鼎真人、黄龙真人、太乙真人、广成子、赤精子、道行天尊、文殊广法天尊,清虚道德真君。我师父太乙真人,上承元始天尊,下传我五阁童,海能法师,可听明白了?”

  和尚不服气:“你虽能报出门户,但你小小年纪,从师才几年?五行三界之事,你能知道多少?我八岁出家,于今四十有三,几十年云游天下,拜渴过三世之佛,浪迹到四大名山,你到过哪里?”

  “我虽自幼从师,末离仙山,但有言曰:‘不出户,知天下。’我不仅知道你那三世佛是东方净琉璃界的药师佛、娑婆界的释伽牟尼佛、西方极乐界的阿弥陀佛,还知道你那四大山是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九华山。不过我还要请教:是哪几位菩萨在这些名山布道呢?”

  “这……”

  “听我告诉你:五台山是文殊师利菩萨的道场;普陀山是观音菩萨的道场;峨眉山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九华山是地藏菩萨的道场。和尚,你的遍游天下,怎能比我的遍知天下?这真是‘其出弥远,其知弥少’。你既然扬言说云游天下,我也来问问你;何为三清境,哪是三清天,七十二福地俱在何处这三十六洞天都在哪方?量你也回答不出,我玉阁童读三玄,演八封,仰则观于天义,俯则察于地理,天下事尽在心中,就你那一知半解还敢在我玉阁竟面前夸海口,卖浪言,看你身高体胖,原来不过是个肚大腹空之人。”

  和尚哪里还能听下去,“砰”地站起身来:“你这小老道,太无理也!”推开桌子,就要动手。

  苗员外可急了:这可好,妖怪没拿,这二位倒先打起来了,这哪行。忙站起身来打圆场,拱手笑道:“二位法师,二位法师,暂且息怒,佛门、道教虽非一家,然除恶行善,法旨相同,怎能龙虎相争呢,息怒、息怒。今日里小女之事,还望……”苗员外看看胖和尚,又看看五阁童,心说:这妖怪让谁来拿呢?和尚是我请来的,小老道看来也身手不凡。苗员外来回看了几眼,甘脆两位一块请吧:“还望二位鼎力相助呀。”

  胖和尚早就被羞辱的面红耳赤,狼狈不堪,想要动手,又怕下是小老道的对手,听苗员外提起降妖之事,慌忙就坡下驴,接过话头:“正是,正是,降妖搭怪,搭救小姐,才是正事。老员外,今晚降妖之共,只管交给洒家,定叫那妖怪有来无回。”——他是在抢生意,生怕降妖的事让小老道夺去,那是一千两黄金呢。

  苗员外见和尚要尽力降妖,正合心思。苗员外生怕两人吵下去,再动起手来,白搭了两桌酒席不说,岂不耽误了救女大事。所以紧跟着问:“不知大师作法,需要些什么法器?”

  胖和尚把两只胳膊袖子一橹,一件件地报起来:“准备金元宝、银元宝,一样二十个,这叫压桌银,也叫怯邪银,妖精见了它,邪气顿减。”什么压桌银,和尚是想多搂—把,法事做完,元宝也就跑到他口袋里了。和尚接着说:“要在小姐的绣楼前高搭一座三丈六尺高的法台,须用檀香木。还要备十二碗黑狗血、十二个驴蹄子,两刀黄钱纸,两只胳膊粗的牛油大蜡,还要摆上供香、香炉、香亭,再备一套墨砚瓦。”

  苗员外一听:要的可真不少:“好,一切按大师吩咐去做。”苗员外刚要叫家人,和尚把手一摆;“慢着,法台下还要派八名壮汉,每人手拿一根椒木棍,另外还要一只大筐箩,我要在上面贴—张‘咒符’,等我从法台上用法术把妖怪打下去,台下壮汉要用筐箩把它罩住,筐箩上有我的‘咒符’,妖怪断然逃不出去,把妖怪罩住后,八名壮汉要一齐下手,直到把妖怪乱棍打死.方可住手。记住,中途不得住手,否则‘咒符’法力一过,妖怪就有可能脱身呢!”

  苗员外忙答:“是,是,是。”吩咐家人照样办理,又回头对胖和尚说:“妖怪每夜三更时分就到,现在已日近黄昏,请大师书房稍息一时,养足精力,也好三更降妖。”苗员外命家人把和尚让到书房。

  玉阁童对着和尚出门的背影,朗声一笑:“哈哈,好个蠢和尚,要了许多东西还嫌不够,还要八名壮汉?是和尚降妖,还是壮汉降妖?如乱棍就能将妖怪打死,还用你和尚何来?笑话,笑话。看来今日此妖,恐难降伏,和尚性命又怕难保了。”玉阁童转脸面向苗员外,神色紧张,压低了声音一一他想故意吓吓苗员外:“妖怪降不住,和尚命归天,妖怪见你请人降服于它,定会恼怒,妖怪一怒之下……别说小姐,恐怕你全家也性命难保了!”

  这席话把个苗员外吓得战兢兢,胆碎魄散,颤微微意逃魂迁,晃呼呼小女命丧,朦胧胧老命归天。

  玉阁童见老员外吓得眼直腿软;噤若寒蝉,心说:我可别再吓唬他了.再吓就吓出人命了,忙亮出笑脸:“老员外切莫惊慌,还有小道人在此么。”

  苗员外这才如梦初醒,象找到救星似的,拽住玉阁童的袍袖,连声说:“小道长救命,小道长救命,如道长把妖怪给降了,救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我来世变牛变马,报答救命之思。”

  “好说,好说,小迫人此番是专为降妖而来,哪有吃了你的饭,甩手而去的道理。只是小道还有一事,需老员外办理。”

  “道长有何半需做,只管吩咐,老夫一切照办。”

  “我要你家小姐。”

  要我家小姐?喝1把苗员外气的:啊,你吓了我半天,绕来绕去,绕到这了,妖怪要我女儿,你也要我女儿,什么出家人,法术不知如何,心术可是不正:“道长,女色乃出家人大戒,小道长怎可出此戏言。”

  “老员外差矣,本道非出戏言,实是非要小姐不可。”

  “哎呀小老道,你好无理,我原本不曾请你,是你不请自来,言说为我降妖救女,我自待你如同上宾,鸡鸭鱼肉尽你享用,不想你是为图我家小女而来,好生无理。来人那,把他给我轰出门去!”几个家人应声而入。

  五阁童推开从门外进来的家人,径直走到门外,这时日落西山,余辉殆尽,暮色迷朦,玉阁童看看夕阳残辉,随口吟道:“日坠天昏暮迷茫,孤鸦晓噪泪沾裳。”吟完拾腿走出院门。

  苗员外见小老道走了,不禁又有些害伯:如果真象小老道说的那样,和尚没把妖怪降住,妖怪在震怒之下发起狂来,我一家老小……。小老道又走了。尽管小老道口出妄言,可看他进宅之时,目辨妖气,酒席宴上,口若悬河,是真有些本领,可惜他心术不正,贪图我家女儿。苗员外细一想:他只说要我女儿,并末说要我女儿做啥。也是怨我,没问青红皂白就把人轰走了。走就走了吧,也许海能大师还能降得了妖怪。不过这和尚的见识比起那小老道可是相差甚远。那小老道竞能出口成诗。“日坠天昏暮迷茫,孤鸦晓噪泪沾裳”,苗员外连吟了几遍,心里一惊:不对呀!这是话里有话。“日坠天昏”是说我象夕下的太阳,老了,暮者,目也。“暮迷茫”是说我老眼昏花,不辨善恶。“孤鸦晓噪”?乌鸦叫准没好事,“晓噪”就是明早乌鸦叫,“泪沾裳”?个就是明早乌鸦在我门口报丧,街坊邻里都来哭吗?这意思是说我活不到明晨,哎呀不好!小老道刚才不是故意吓我,看来我今晚要遭杀祸!急得苗员外高声大叫:“来人那!”几个家人慌忙跑入房中,“快给我把小道长请回来,请不问来,拿你们是问!”

  玉阁童没走。他正在苗宅门外东边不远的一棵大槐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玉阁童不能走。你想呀,此番前来降怪.是师爷的旨意,虽然被苗员外给撵出来了,也不敢就此离开,他要等至天黑,潜入院内,设法把妖怪给降了,才好向师爷复命。

  玉阁童正等着呢,就见几个家人连跑带颠地过来,拉住玉阁童就走,五阁童挣脱了几个家人的手:“你们这是为何,我又没偷拿你家东西。”

  “哎呀小道长,你弄错了.是我家老爷派我们来请您回去,请不回去,就没我们好受的了。”连拉带拽,几个家人把玉阁童请回了苗宅。

  玉阁童心中得意:没想到我胡诌的两句诗,还真起了作用。见苗员外从上房出来迎接?玉阁童有意把脸一扔,假做没看见。

  苗员外上前施礼谢罪:“老朽驽钝,心迷目昏,全因救女心急,以至错勘贤愚,出言不慎,有辱道长,还望小道长海涵。”

  玉阁童这才转过脸来,说:“老员外不必过于自责,救女心切,情有可原。”

  “小道长,老朽有一事不明:小道长降妖,为何非要小女不可呢?”

  “时才老员外多心了,我要你家小姐别无他意,只要她一眼。”

  “只看小女一眼?”

  “看她一眼定能降妖。”

  “看他一眼就可降妖?”

  “喂。”

  “小道长果真有此法力?”

  “身无八彩仙石,岂敢炼九转金丹。。

  “好。”苗员外对站在一旁的家人一挥手:“快请老妇人带小姐到前面上房。”对玉阁童说:“请小道长到上房稍候。”

  不一会儿,苗老夫人带着两个丫环扶着小姐来到上房。老夫人一旁坐下,苗小姐向苗员外缓缓下拜,道了一个万福。苗员外指着玉阁童对夫人和女儿说:“这位是我请来为救女儿降妖捉怪的仙方道士。”夫人、小姐谢过玉阁童。玉阁童上下一打量这位苗小姐,果然生得姿容秀丽,只是二目无神,眉心微黑,弱不胜衣,确是被妖怪迷住了。

  待玉阁童看过小姐,苗员外忙向玉阁童问:“小道长已看过我家女儿,不知怎样降那妖怪?”苗员外这是有些急了。如果再象胖和尚那样东—件、西一件要起没完.天色已晚,现弄可就来不急了。

  玉阁童说:“请员外、夫人稍等片刻。”说着走到太师椅后的屏风后面,拿出师父给的“玄风灵真金猫皮”,住身上一披,就地一滚,变得和苗小姐别无两样。

  五阁童掀动金莲,从屏风后面珊然而出,对着苗员外、老夫人飘然一拜:“爹爹、母亲在上,女儿参拜爹娘。”

  苗员外伸手一扶:“女儿有病在身,不必多礼。”

  “爹爹,女儿在这。”

  苗员外转脸一看:呀!那边还有一个女儿,到底哪个是我女儿?

  “我是你女儿。”

  “我是你女儿。”

  两个苗小姐你一句,我一句争辩个没完。把真的苗小姐急得几乎昏厥过去。玉阁童一见赶紧收回身形。

  苗员外只觉金光一闪,眼前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变成了飘逸潇洒的小老道。苗员外大惊不已:“哎呀呀,小道长真是神人,道法无边哪!如此看来,小女得救了!小女得救了!”不由得有些泪眼模糊。老夫人和苗小姐也是连连拜谢玉阁童,都说今晚降妖全仰仗小道长了。

  玉阁童说:“现在拜谢,为时尚早。还有一事须待言明。”

  苗员外说:“有事请洪,老夫理当尽心竭力。”

  “今晚请小姐暂宿别处,我要在小姐绣楼等侯妖怪。”

  “区区小事,有何难办。”

  苗员外命人安排小姐住处,让夫人带小姐返回后房,就带着玉阁童上了后花园小姐绣楼。苗员外命人安排好茶点告辞而去。

  时已近一更。后花园的法台已经搭成。一切事宜安排就绪,苗员外又去书房请海能和尚。虽然现在有了小老道,可和尚是自己请来的,怎能就此辞去呢。和尚在书房里喝着茶,眯着眼,正养精蓄锐,准备降妖捉怪。见苗员外来请,就随着苗员外来到后花园。

  胖和尚到了后花园,上到法台之上,见—切都安排妥当,就把自己随身带来的法鼓、梵钟、云板、圆磐摆在供案上,又把宝剑放在供案的右边。铺开黄钱纸,提笔写了一张“符”,命人贴在筐箩上,接着左一张,右一张,写了八八六十四张,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这时天色二更已过,三更将至。四周漆黑一片,没有月光,只见凉风哩哩,霜叫沙沙,夜鸟瞅瞅,烛光晃晃。胖和尚只觉得毛孔开乍,冷汗津津,心怵头麻,手脚冰传来一阵“呜呜”声响,接着一阵冷风将两支蜡烛吹灭,胖和尚“刷”地发根竖起,这时阴风骤起,这场风:

  只刮得北海水往南山漫,

  南山石往北海填,

  东湖水往西湖灌,

  西湖水在东湖翻。

  向上刮到斗牛官,刮到灵霄殿

  只刮得王母娘娘掉了元宝簪,

  玉皇大帝翻了脸。

  向下刮到酆都城,刮到净王殿,

  只刮得大鬼碰二鬼,牛头撞马面,

  阎王丢了生死簿,无常丢了索魂链.

  只刮得乾坤日月倒了转,

  北斗七星指了南。

  和尚见狂风大作,料定是妖怪来了,乍着胆子,拿起宝剑挑着“咒符”想放在烛火上,烧符降妖,可一看烛火早被吹灭,无奈只好将“咒符”抛向西北方,左一张,右一迭,抛了半天,风势不减,鸣声渐至。和尚知道这回妖怪就到眼前了,吓得他把黑狗血,牛蹄子一并向西北方扔去。最后把金元宝,银元宝也都撇了。胖讯尚扔完转身欲逃,就觉法台一震,定睛看去,眼前站着一个妖怪,这妖怪头生双角,二日如灯,血盆大口,隙牙出唇,马蹄鳞尾,绿毛红舅。把和尚吓得“哎呀”一声,掉下法台。

  台下壮汉已吓得魂飞胆丧,伏地不起,不敢仰视。猛然听见“哎呀”一声叫喊,“扑通”从法台上掉下一物,不由睁眼一看,见掉下的怪物,体大如猪,躬身欲起,哪敢怠慢,众人忙用筐箩将其罩住,挥根就打,只听筐箩下叫道:“不要乱打,快快住手,下面是我。”壮汉们哪里肯听:“打的就是你!你想乘我们住手,好逃命呵?告诉你,法师早就有命,中途不能住手,就防着你呢,想跑?没门儿,打!”刚才几个人被吓得不轻,这下可捉住妖怪了,还能饶了他?众人运足气力,乱棍齐下,直打得海能和尚一命鸣乎。  

  台上妖怪一阵大笑:“哈哈哈,雕虫小技奈何于我?”当下变化身形,变做一个方脸牛眼,大嘴宽鼻的一个山大王,驾起一阵妖风,直奔小姐绣楼。

  且说玉阁童来到绣楼,见小姐闺房锦裳罗幔,雕几画帘,兰香微熏,椒气满房,煞是惬意,端起苗员外备下的香茶佳茗,慢慢细品,专等妖怪前来。时近三更,只听外面狂风大作,接着一阵杂乱,知道是妖怪来了。五阁童放下茶碗,又变作小姐模样,退到绣床之上。放下罗帐。

  妖怪来到绣楼上,闯门而入阔鼻连耸:“嗯?生人气,生人气。”疾步走到床前,撩开慢帐,见“苗小姐”合衣而眠.妖怪四下察看,并无他人,心小奇怪,又回到绣床前:“快快醒来,快快醒来”!

  “苗小姐”漫睁睡眼,神娇态媚:“小奴家病身闲乏,沉睡不醒,不知大王驾到,有失怠慢,望大王恕罪。”

  妖怪盯问道:“房中可有生人?”

  “并无他人呀。”

  “不对。房中生人之气甚烈,定有生人在此!”

  玉阁童眼珠一转:“噢,对了,今晚—更时分,爹爹带一个和尚来此,不知何事,生人之气是和尚所留。”

  “原来如此。你道那和尚却为何来?”

  “却为何来?”

  “是你爹那老儿,请他前来想要降服于我。”

  “那和尚现在哪里?”

  “哈哈!就凭那和尚的区区小技,还想降伏于我?早被我打下法台!”

  玉阁童忍俊不禁:“大王果然枭勇非凡,那和尚怎是您的对手。”

  妖怪见“小姐’今日面露喜色,走上前来,想给“小姐”宽衣解带,欲行云雨之事,“苗小姐”护酥胸,掩玉体,推开了妖怪。

  妖怪恼怒不已,大声说道:“只要你应了我交欢之乐.就可解你病体之疾,如再不应允,我可要……”

  “大王莫急,我是不愿和你作露水夫妻,要随你白头俏者,只是……”

  “只是什么?”

  “苗小姐”娇声细语:“只是爹娘百般不应,小女怎能违背父母之命,如大王能携我同去,一来可与你做个长久夫妻,二来也可避开爹娘,解二老心头之烦,了小女孝心之愿,大王你看如何?”

  可把妖怪乐坏了:“小姐怎不早说,早若如此,岂不省去我多日烦恼,也省去小姐几天的病痛之苦吗。快快快,随我到咱的洞府之中,咱好作他一世长久夫妻。”

  “苗小姐”故作娇态:“大王怎么如此性急,还是暂缓几日,我也得打点些衣物,再说小奴家病体虚弱,不胜远途之劳,待大王备好车马,再接小奴家过去,也为时不迟。”

  “哪需什么车马?大王我背你前去,况且我那里应有尽有,到了我那一切归你,还需你的那点衣物不成?快走吧!”

  妖怪那里还等得急,拽过“小姐”,奔出门外,背起“苗小姐”,急驾起一股妖风,呼啸而去。

  玉阁童本来就要看看妖怪洞穴到底在哪方山上,好去倾其巢,斩其根,只是要耍笑妖怪,才故意推托一番,见妖怪急着要做成夫妻之事,便不得耽搁,伏在妖怪背上,随妖怪乘风而去。

  黑暗之中,不辨路程,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约半个时辰,妖怪按下云头,落到一座荒山上。

  这时阴云渐散,月光初露,就着月光,玉阁童向四下一望,不由得毛骨惊然,只见:

  枯藤老树,错节盘根,

  断崖突兀,怪石磷峋,

  虎吼狮啸,狼跑猴奔,

  尸骨遍野,满地腥痕。

  妖怪从背上放下玉阁童,说:“小姐你看,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当然今后也是你的家,你是我的夫人嘛,哈哈哈。”

  玉阎童忙对妖怪说:“既已到得山寨,就快领我到你那洞府之中吧。”

  “随我前来。”妖怪说着把玉阁童引至—块峭石的后面,向前—指:“夫人你看,那就是我的洞府。”又向峭石上面一指:“那里是我的镇山之宝。”

  玉阁童朝洞口观望,洞口怪石突出,犬牙交错,约有两人来高,四周朽藤盘绕,洞口上刻着三个字:水灵洞。回头向峭石上—看,峭石上端,金光闪闪,一方石匣,玉阁童问妖怪:“大王,不知匣中何物?”

  “时至今日,我还不曾将它打开.夫人不必多问,快快随我进洞吧。”

  玉阁童随妖怪走进洞中。洞里到是非常宽敞,两排松明火把,把洞中照得通亮。十几个喽罗兵在里面穿梭往来,一个个獐头鼠目,看大王回来了,都围拢过来,迎接大王。妖怪对众喽罗说:“这是我的压寨夫人,今晚是我的大喜之日,快快准备酒宴,今天我要痛饮一番!”

  时间不大,酒宴摆下,妖怪拉着玉阁童在席前坐下,斟上两碗酒,美滋滋地对玉阁童说:“夫人,今晚你我喜结良缘,真是大喜大庆,今日之酒是不可不喝,来,夫人,干了这碗酒。”

  五阁童一看:酒哇,喝就喝吧。端起碗,“咯儿咣”,干了!

  妖怪一看:哟!看这位“苗小姐”身娇体弱,没想到酒量不小:“哎呀夫人,竞有如此酒量,好好好。有夫人坐陪,本王太高兴了,这真是佳人美酒哇,来来来,干!”

  妖怪几碗酒下肚后,已是醉眼蒙胧,欲火中烧,按奈不住淫心邪念,站起身来:“夫人,天色己晚,你我还是共度花烛之夜吧。”说着抢步过来,就想抱玉阁童。

  玉阁童见妖怪起身扑向自己:哈哈,妖怪,还做着桃花梦哪,我可不是什么苗小姐,你给我回去吧!“叭”一事把妖怪推了回去。妖怪一楞:呀嗬!这苗小姐不但酒量不小,力气也不小哇。“呼”,又扑过来。玉阁童一看,行了吧,我也不当什么苗小姐了。一闪身,收回身形。妖怪这一扑,没扑着,转身回头:“呀!”苗小姐没有了,眼前站立的是一个小老道。

  “你是何人?!”

  “我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弟子玉阁童是也。此番专为降你而来!”

  “哇呀呀!”妖怪一声怪叫,“降我?没那么容易,那和尚三百多斤,我没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打下了法台,你个小老道.更不在话下,瞧我的本事!”妖怪挺前胸,蹬后腿,一个“苍鹰凌空”,跳起身形,接着小腹一收,双臂一拢,“呜”,“双拳盖顶”砸向玉阁童。玉阁童背一转,头一偏,避过双拳。妖怪“砰”的下来,二拳落空,跟着头一扭,腰一弓,一个“铁头开碑”撞向玉阁重的前胸,玉阁童函胸收腹;退腿偏身,让过妖怪的脑袋,飞起右脚“叭”把妖怪踢出丈外。

  妖怪气得双眉例竖,二日毗裂:“小的们,拿兵器来!”几个喽罗抱出—只“金刚杵’来。

  玉阁童一见乐了:嘿嘿,今儿碰上对手了!来吧!“刷”他也亮出了“降魔杵”。

  妖怪那里飞身过来,挥杵就打,玉阁童这里停步稳身,挺杵就接。这场二杵相斗:

  一个是惩邪恶仙山道士,

  一个是施淫威魔洞妖精;

  一个是身似燕步罡踏斗,

  一个是体如虎撵月追风;

  一个是降魔杵震山撼岳,

  一个是金刚杵捣海屠龙,

  杵碰杵杵磕杵声声震耳,

  杵撞杵杵砸杵杵杵带声。

  只杀得骊山姥《阴符》意忘,

  只杀得西王母蟠桃宴倾;

  只杀得北海底龙宫欲坠,

  只杀得南天门玉殿将崩。

  战又战玉阁童气胜力猛,

  打更打水睛怪腿软臂松。

  一连战了十几个回台,妖怪是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功了。妖怪见敌不过五阁童,唿哨——声,洞里十几个说罗一拥而上,把玉阎童团团围住。

  玉阁童一见,也不再恋战,“嗖”,跳出围外,高擎“降魔杵”念动真言。心说我倒要看看师父给我的这宝贝灵不灵。就见“降魔杵”金光一闪,从杵尖上飞出一个光环,霞光万道,越来越人,把妖怪连同几个喽罗罩在环内。

  被罩在光环里的妖怪,一会儿屈身缩体,蜷作一团,一会儿弯腰挺背,翘如一弓.翻腾了几下,变作—只头生双角,二目如灯,口似血盆,犬牙露唇,马蹄麟尾,红鬃绿毛的一只怪兽,伏在地上,周身乱抖。几个喽罗也现出原形,都是些豺狼狐狸,山猫野兽。—个个满地乱滚,嗽嗽乱叫,一会儿都命归西天了。

  见妖怪果真被降住,正阁童惊喜不巳:“果然灵验,好宝贝,好宝贝!”又把“降魔杵”向妖怪一指:“你是哪方妖怪,快快报上姓名,可免你一死,如若不然,我这—杵下去,结果你的性命!”

  妖怪哪里还能讲出话来。只是在那战抖不止。玉阁童见妖怪并不答话,心头火赵,抡起“降魔杵”劈面向妖怪的脑袋砸去。

  “徒儿住手。”

  玉阁童扭头一看,是师父太乙真人来此,忙倒身下拜:“师父在上,徒儿有礼了。”

  太乙真人一摆手:“徒儿免礼,为师特意前来,恐你伤那妖怪性命。”太乙真人—指那头怪兽,说:“这是一只水眼金睛兽,是一匹极好的脚力,赛过宝马良驹。有它在胯下,两军阵前会使你如虎添翼。并且,那兽还有一技,它额上有一缕长鬃,如遇不测,你可猛拉其鬃,此兽就会仰面吐水不止。”

  “吐水有何用处?”

  “徒儿,万物莫柔弱于水,而攻坚者又莫利于水,以柔克刚,莫之能御也。此水日后定有用处。徒儿去问问那兽,是否愿意随你胯下御敌,它若愿意,你可领它而去;如不愿意,你可自作主张,为师不再阻拦。不过那兽已不能口出人言,可让它以头示之。”

  “是了,师父。”五阁童转身走到水眼金睛兽的面前:“喂!妖怪,你若愿做我胯下之驹,随我御敌作战,可留你一条性命,如若不愿,你就要命丧眼前。愿就点头,不愿就摇头,愿还是不愿?!”

  妖怪哪还敢违命,连连点头。玉阁童见状收回宝杵,放出妖怪,拽着妖怪头上的角,牵到太乙真人面前,对妖怪说:“快快谢过。”水眼金睛兽跪下前腿,给太乙真人磕了三个头。玉阁童一偏身骑到水眼金睛兽的背上,试了试,不高不矮,正合适;“这又是一件宝物,多谢师父!”

  “徒儿且莫谢我,是你师爷算定此兽当归于你。”

  “啊,就是那老花子……”

  “嗯!不可胡言。那是你师爷暗个点化你,命你前来,伏妖降怪,为民除害,收回此兽。”

  “多谢师爷。”五阁童倒身欲拜。

  “且慢。师爷还备下宝物,一并赠你。”

  “还有宝贝?可在哪里?”

  “徒儿,随我来。”

  太乙真人把玉阁童领出洞门,往前万峭岩上一指:“徒儿你看,宝在那里。”

  就见峭岩上端霞光万道,映得半天通红,满山金辉。玉阁童翘首望那高高在上的石匣,心急情切:“师父快带徒儿上去吧。”太乙真人念动真言,一朵样云把师徒二入托至岩顶。玉阁童二目定睛,仔细观瞧,见这石匣高有五尺,宽有七尺,长约丈外,拦腰打着三道金箍。匣面上刻有十个大字;“要得石匣开,必得宗英来。”玉阁童心中奇怪:宗英?宗英是谁呀?他没来,这石匣也开不了哇?“师父,这宗英是谁呀?”

  太乙真人捻须一笑:“玉阁童,你看这是何物?”

  太乙真人说着从袖囊中取出一物,“叭”地抖开,玉阁童惊叫一声:“哎呀!血衫?这可就是我那认母的信物?”

  “正是此物。”

  “师父呀师父,为何早不把它交给徒儿?害得徒儿空去一场。”

  “徒儿,如若不然你怎能得此宝驹,授此石匣呢?”

  “原来如此。”

   太乙真人指着血衫对玉闻童说:“你来看看,上写何字。”

  玉阁童接过血衫一看,上书四行写;

  松林石板产肉卵,

  祸福难卜拜吉星,

  他日成人来认母,

  取名就叫杨宗英。

  下边缀着:杨七郎延嗣之妻杜金娥亲书,此血衫做他日认母之凭。

  “嗅,原来宗英就是我呀。”

  “对,从今日起,你就改称杨宗英了。”

  “是。师父,这血衫就交给我吧,不然我母不肯相认哪。”太乙真人点头答应。

  玉阁童杨宗英收好血衫。几步走到石匣前,高声叫道:“宗英在此,宗英在此,宗英在此。。连叫了三声。石匣“哗啦啦”一声响,二道金箍不打自开,杨宗英低头观看,见匣内装的是:珍珠夜明盔,大叶龙鳞甲,嵌玉金雕鞋,兽头虎皮靴,还有—杆八主托龙枪。杨宗英真是大喜过望。

  太乙真人说:“这都是师爷所赠,还不快快换上。”

  杨宗英脱下道装,穿上师爷送给的宝盔宝甲,披挂整齐、果然是英武俊秀,一员武将。太乙真人非常高兴:“徒儿,现在你可即去归宗认母了。此处向东五百里,就是号令山.此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立刻乘兽启程吧!”

  “徒儿尊命,就去归宗认母,师父保重了!”

  此时天光大亮,杨宗英辞别师父,跨上水眼金睛兽,直奔号令山而去。

  长话短说,半日之时,号令山已在眼前。畅宗英在马背上举目眺望;那是上次辞别师父的地方;那是我认母不成,回来坐的石头;那是我师爷变成老花子,我打了他三拳的地方;那是认母回来误把它当做师父的小树——喂?树上栓着—匹马?树上吊的是什么?人!树上吊着个人!不好!杨宗英裆下一攒劲,小腹—撞铁过梁,水眼金睛兽一煞腰,翻蹄亮掌.四蹄蹬开,寻山路飞驰而上。

  扶危救死,排险解难,乃做人之根本,见有人自缢,哪有不管之理。况且,杨宗英十几年从师学道,深明“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之规,所以,一见有人上吊,杨宗英紧催坐骑,飞驰上山,到了小树下边,甩镫离鞍,飞身下马,疾步上前,两手一抱那人的双腿,往上—托——师父教过:遇缢者,当减其力而上引;不可增其力而下拖——从绳套上把那卜摘下来,右手往里一扣,左手往上一移,腰一弯,把那人平放地上。杨宗英伸手试了试鼻息,那人已然是气绝身亡。杨宗英叹息一声:哎,来迟了一步。我自幼仙山求道,真是不知人间尽险恶,世态多炎凉啊,此人到底为何事,定要一死了之呢?场宗英低头细一打量那人的穿戴:“咝一—”心头一惊,再一细看那人的面容——“天哪!”杨宗英大叫一声,只觉得肝胆俱裂,万箭穿心,当时昏厥过去。

 第三回 号令山遇娘亲娘亲自缢 帅府堂献仙丹仙丹失灵

上回说到杨宗英仔细打量自缢之人的面容,大叫一声,昏死过去。你说那自缢之人到底是谁呢?不是别人,正是杨宗英之母杜氏金娥。杜金娥怎会自缢号令山呢?书中暗表:

  杜金娥从城头下来,回到帅府大堂,向老太君复命,此时大堂上只留下八姐九妹扶侍者太君。老太君问杜金娥:“城下道童究竞是何人?”杜金娥回禀道:“回禀婆母娘,儿媳刚才在城上,向城下小道人问话,问他何人所生,何人所养,小道士回答的件件惧对,只是没有血衫为凭,儿媳恐怕其中有诈.故尔将他—箭射跑。”老太君一听:什么?回答的件件俱对?这么说你真生过孩子?你和我七儿并未完婚,这孩子是你和谁所生?当初我就怀疑过你,今日看来,是有些蹊跷,我定耍弄个水落石出!想至此,老太君略略提高了声音:“这么说,你曾生过一子?”

  杜金娥面带羞赦,看看站在老太君身后的八姐、九妹.欲言又止。老太君明白杜金娥的意思,命八姐、九妹退下大堂。此时大堂内只有婆媳二人。老太君看看杜金娥,问道:“你可曾生过儿子?要从实讲来。”杜金娥未曾说话,已是泪下如雨:“婆母娘啊,要问我生子之事,听儿媳慢慢道来一一”

  话要从17午前说起。当时,北国大将韩昌初进中原,二帝太宗命潘仁美为元帅,杨家父子为先锋与韩昌交战。杨家父子一路所杀,浴血奋战,打得韩昌节节败退。韩昌使下“调虎离山计”,把老令公杨继业、七郎、六郎等杨家将诓至两狼山,十万大军把杨家父子团团围住。杨家父子被困重围,依然是雄威不减,拼死相战,东挡西杀,怎奈寡个敌众,连战数日,突围不成。当时,外面援兵未至,军中粮草殆尽,情况危急,老令公命杨七郎闯营搬兵,好里应外合,杀出重围。杨七郎奋战二日,杀敌数百.冲出重围。走至一座村庄,时逢大雨,加之延嗣一连三日,挥戈跃马,力挡众敌,粒米未进,滴水末沾,晕倒在一家宅院门前。七郎胯下战马见主人昏倒,“咴咴”长嘶,惊动了这家宅院的之人。这家宅院的主人正是杜金娥的爹爹,杜天成,杜老员外。杜老员外也曾是老令公杨继业麾下的一员战将。只因年老力衰,不胜戎马,告老还乡,隐居田野。杜员外在房个忽听外面战马嘶呜,走出院门.见一员战将昏倒在地,忙叫女儿出来,—同把场七郎扶入房中,又命女儿为七郎煎汤熬药,使七郎命还阳尘。杜员外见七郎身高七尺,器宇轩昂,非常喜欢,又问出他乃今公之子,七郎延嗣.就执意将女儿许配给七郎为妻。七郎极力推辞说,现在两国交兵,身为将士,生死难卜,倘有个幸,恐连累小姐。杜员外哪里肖听,说:“正是因为两国交战,生死难料,我才要将小女许你为妻,今晚就完婚,让小女生是你杨家人,死做你杨家鬼,以表我敬仰杨门之意,尽我报放大宋之心。”七郎看杜氏父女忠厚善良,对杨家一片赤诚,老人又极力相求,况且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不可再作强辞,当时拜谢了杜家父女,当晚就与杜氏金娥完婚。翌日天明,七郎留下自己肋下宝剑,做为他日信物,辞别了岳父妻子,跨上战马,直奔雁门关,去搬兵救急。

  哪知奸臣潘仁美不但不发兵,反而诬陷杨家父子通敌,把杨七郎绑在百尺高杆,乱箭穿身。可怜一代英豪,未能战死沙场,竞被奸臣害死在宋国大营。

  噩耗传到杜氏父女耳里,杜金娥悲痛欲绝,者员外见奸臣当道,忠良被害,女婿身亡,小女无托,一气之下,暴病身亡。

  杜金娥见爹爹长逝,自己又已身怀有孕,一个孤身弱女,怎能挑家度日。杖金娥变卖了房户,带着七郎留下的佩剑,投奔杨门,去找老太君,以求安身。

  七郎被害后,两狼山老令公得知奸臣潘仁美拒不发兵,援兵无望,怒触“李陵碑”以身殉国。六郎延昭杀出重围,传御状,状告潘仁美,呼延丕显下边庭,捉拿老贼潘仁美,为杨家父子报了血海深仇。

  不久,北国韩昌又二进中原,老太君带杨门女将领兵出战,兵驻太原府。杜金娥寻至太原府,正逢韩昌韩延寿之弟韩豹延思围城。杜金娥只好带着身孕与韩延思交战,二马交锋,不分胜负,酣战一时,杜金娥觉得腹痛难忍,搂马便走,逃至一片密林之中,腹中剧痛,跌下马来,青石板上产下一只肉卯,杜金娥心中惊惧:难道前世造了孽,才生下此物?如此怪胎,岂能留它?就此弃之荒野吧。又念其是与七郎所生的骨肉,舍之又不忍。再则,倘这怪胎真是一子,岂不遗恨终生。杜金娥反复思量,最后撕下战裙,咬破中指,在战裙上写了四行血书:青石板上产肉卵,祸福难卜拜吉星,他日成人来认母,取名就叫杨宗英。”下边缀写七郎延嗣之妻杜金娥亲书,此血衫做他日认母之凭。写罢,用战裙把肉卵裹好。猛听“呱呱”两声,杜金娥抬头一望,见是—只乌鸦栖在树上。生下肉卯,杜金娥心中就很烦乱,又见头上这个不样之物,心头火起,摘弓搭箭,箭射乌鸦,乌鸦一张嘴,“叭”,把那支雕翎箭叼在啪中,杜金娥大为惊讶:这乌鸦个是凡乌!竞能把我的箭叼住。杜金娥正在惊讶之时,猛听:“那里逃,快来受死!”一声断喝。原来敌将韩延思追至密松林。杜金娥刚刚产下肉卵,体虚力弱,哪显还能再去交战,只能束手待毙。韩延思一见不禁仰面大笑。韩延思正仰面张口,大笑个已,树上只乌鸦一张嘴,那支雕翎箭飞落下来,落个正着,箭入咽喉,韩延思末及出声.倒地身亡。

  杜金娥见敌将身乙,拜谢了飞去的神鸟,又走上前来,割下韩延思的首级,悬于马下,这才上前叫关。并拿出杨七郎的佩剑,说明来意。老太君闻报,将杜金娥接到军营之卞,杜金娥只说与七郎订亲之事,并没提成亲一夜分手及林个产子一事。今天小道土前来认母,婆母盘问,只好以真情相告。

  老太君听罢,叹了一声说:“金娥,你即使生下肉卵,也该带回营中阿。”

  “婆母娘,儿媳生下怪胎,疑是不祥之物,带回营中怕遭他人议论。儿媳当时也是不辨这怪胎到底是人是妖,所以儿媳撕下战裙,写下血书,若真是一个孩子,就以血衫做他日认母之凭。刚才城下的小老道说的样样惧对,可是没有血衫做凭,儿媳伯其中有诈,不敢相认,才将他赶走。”

  金娥呀,我杨门后嗣不多,现在有杨门后代归宗认母,怎可将他赶走?再说,你夫七郎已含冤九泉,那小老道如真是七郎之子,被你撵走,他九泉之下,怎能安心?”此时杜金娥泪下如雨,泣不成声。老太君看看悲哀不已的儿媳妇,说:“金娥,暂节悲痛,快快去把小老道找回来,依我看,十有八九,他就是你的儿。能找回来,是我杨门之喜,也告慰了九泉下的七郎,若真找不回来,七郎此生只能一子,有子而绝后,可如何对待你那亡夫之灵呢?”

  杜金娥屏住抽噎:“是。儿媳这就去找。”杜金娥起身拭泪,再次步出帅府大堂,缓步走下台阶,带过混红马的缰绳,抬脚纫镫,搬鞍上马,一抖丝缰,策马跑出澶州城外。

  杜金娥出了东城门。端坐马背,情切切.意晃晃,心驰干里之外,神往地府冥乡。想七郎花烛一夜,情天意海,只恨生死异地,念七郎,年年月月,素丝微霜,但慕织女牛郎。七郎啊七郎,你冥府之中、九泉之下,可知为妻思念你多少次守烛达旦,彻夜难眠。苍天有眼,赐你我夫妻一子,今天竞被我一箭射跑,哎!我—定要找回儿子,对得起你我夫妻—场,让你九泉下的冤魂得以安心。

  杜金娥思绪万千,抖缰策马。找遍了东城门外,哪里有小老道的踪影。杜会娥哭天怆地:“儿呀,你跑到哪去了,千错万错,娘不该射你一箭,可娘不是真射你。别以为娘不肯相认,那是让你去找血衫。咱母子16年才得相见,你怎忍心就一去不回呢?都是我那箭,让你不敢再来,找不到你我还有何脸面再回城中.罢了!”杜金娥万念俱灭,抬头正瞧见一棵小树,便解下罗裙带,面对苍天:“七郎啊七郎,儿子找不到,这世上也就再无牵技,你打也罢,骂也罢,我要寻你去了。”杜金娥把混红马拴在树上,把罗裙带桂在树枝,打了个扣双臂用力,引身向上,把脖颈套在扣里,双手一松,自缢而死。

  书归正传。杨宗英把杜金娥放到地上,看穿戴.就觉眼熟,再一细看面容:这不就是城头上那员女将,不就是我的亲娘吗?!所以杨宗英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杨宗英昏迷了—阵,耳边隐约约听见有人叫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四下一看,没有别人,只有那匹混红战马在那扬鬃蹶蹄,“咴咴”乱叫,再一低头,娘亲的尸体就在眼前:娘啊娘,你睁开眼看看,孩儿来了。杨宗英趴在娘亲的尸体上嚎陶大哭:“儿只来迟了—步.你就抛下孩儿,去寻我那故去的爹爹了。你一定是找不到孩儿,才诀世而去的。都怪我那师爷让我降什么妖,收什么宝,我要它做甚!我只要我的亲娘,都怪我那师父.下山之时,为什么不给我血衫,给我什么刀鞘、宝篮、什么宝杵,仙丹……仙丹?杨宗英心里一亮:师父不是说“九转述魂丹”吃下一粒,就能使人弃死回生吗?杨宗英“刷”地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还魂丹,也不管多少,撬开娘亲的嘴,把丹放到嘴里,托起娘亲的头,慢慢地揉搓颈嗓,把药顺了下去。

  杨宗英焦急万分,望穿秋水,盼望这仙丹能救活娘亲的性命。时间不大,杨宗英觉得娘亲气回丹田,微荷鼻息,渐渐的,血上双颊,四肢返热,两眼欲启。杨宗英连声呼叫:“娘啊.快醒醒,快醒醒,孩儿在此,孩儿在此呀!”

  杜金娥昏沉沉,飘荡荡,不知过了有多久.似乎是隔尘绝世。忽然间,心里一热,这—热旋即漫遍全身,慢慢气生丹田,耳热眼明,就听耳边有人呼唤,杜金娥慢慢睁开双眼:谁?眼前这人,顶盔挂甲,面貌热悉,谁呢?七郎?对,是七郎!你我一别17载,想得我好苦!今天我来找你,咱夫妻果然冥府相见了。

  “七郎——”杜金娥起身抱住杨宗英恸哭不止:“七郎啊,我的夫,我今天前来,是向你领罪来的……咱们的儿子……被我一箭射跑……怕是再也不能相认了,我……”

  杨宗英听母亲叫自己“七郎”知道娘亲是认错了:“娘,我不是我爹、我是你儿子宗英啊!”

  “儿子?哎呀,孩儿呀,原来你见为娘不肯相认,也来此寻你爹爹来了。也好.咱一家三口在阴间也算相聚了。”

  又错了,娘亲还以为这是在阴间呢:“娘啊,你醒醒,这不是阴间,这是阳世啊,不信您看看头上的太阳。”

  杜金娥拾头 看。果然当头一轮娇阳:对,听说阳间没有太阳。又一掐中指.痛!是阳世,看来我没死。杜金娥警觉地推开怀中之人:顶盔挂甲,一员武将?“你是谁?”

  “是孩儿在此呀!”

  “谁?”

  “娘,我是宗英呵!”

  “宗英?”杜金娥不敢相信,昨天城下来认母的是一个小道士,今天怎么又变成个武将打扮的人?

  杨宗英见娘还是不肯相认,从“万宝囊中取出血衫:“娘、你看,这有血衫为凭!”

  杜金娥—把抢过血衫,仔细观望,对,就是当年那片战裙。又一细看眼前之人,正是城下曾是道士打扮的那个少年,杜金娥大放悲声:“宗英,儿呀——”又把宗英楼在怀里:“可把为娘找的好苦哇,这些时,你是到哪里去了?”

  杨宗英把降妖收宝、寻师讨衫的经过,说了一遍。母子俩又是抱头大哭。

  娘俩正哭着,杨宗英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拾头一看,来了一位银袍小将忙问:“你是何人?”杜金娥一看,说:“儿呀,他是你哥哥杨宗保。”

  杨宗保怎么也到了号令山了呢?原来老太君让杜金娥出城寻子,一夜末归,老太君放心不下,命人叫宗保来见,老太君对杨宗保说:“昨天城下前来归宗认母的小道士,正是你七叔之子。你不问情由,竞责问起婶娘,至使你婶娘一气之下,将他赶走。我己你七婶娘出城寻子,现在一夜末归。城外方圆甚广,她一人前去,恐怕难以找到,你马上给我出城,帮你婶娘找回小道士,找得回来,算你将功折罪,找不回来,哼!不但你婶娘打你,我,我要了你的小命!快去,快去!” 杨宗保一见奶奶动怒,不敢怠慢,答应了声“是”,忙退出大堂,上马出城。

  杨宗保心中不平:这两天憋气.昨天接了婶娘一巴掌,今天看奶奶的神色,真找不回来,那龙头拐杖我是挨定了。怎么,那小老道一准就是七叔之子?我看未必。得了,别乱想了,赶紧找人吧。杨宗保策马扬鞭,东才西找,转来绕去,就转到了号令山下。宗保在马上听山上隐隐约约传来—男一女两人的哭声,抬头向山上一看,见杜金娥抱着个小将正在那哭呢。不出心中奇怪,我说那小老道来历不明,果然不假,不然怎么一夜之间小老道又变成武将了呢?杨宗保正在发楞,忽听婶娘对那人说“他是你哥哥。”我是他哥哥?那么他是我弟弟了,莫非说,此人真是婶娘的儿子?杨宗英一听说来人是哥哥宗保,忙上前见礼。

  杨宗保说:“贤弟免礼,哥哥是奉祖母之命,出城寻找贤弟。祖母急得一夜未睡,快问去吧。”杜金娥简单说明了母子相认经过。

  杨宗英说:“哥哥,小弟此次前来—者是归宗认母,二者也是要破阵御敌。”

  “有贤弟前来,定会叫那番兵阵破将亡。婶娘、贤弟,奶奶在城中等候甚急,我们赶回城报喜吧。”

  三人一同上马,订马回奔澶州城。

  城中帅府大堂上,老太君等得正急。忽听差人报:宗保元帅,七奶奶带员小将己到堂下。者太君闻听,心中欢喜:一定是把孙儿找回来了。脚步声响,就见杨宗保、杜金娥偕一员小将步入大堂。老太君抬袖拭目,定睛观看,见那员小将头顶夜明盔,身着龙鳞甲,朱唇皓齿,雁眉凤日,器字轩昂,煞是喜欢。

  小将进到堂中,紧迈两步,双膝跪下,倒身下拜:“奶奶在上,孙儿宗英叩拜奶奶。”

  老太君一招手:“孙儿免礼,快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我说么,昨晚灯花爆结,今早门前喜鹊又连叫几声,今天准有喜事,果然我孙儿今日回城,又是这等的英武俊秀,哈哈哈,我杨门有如此后代,大喜!大喜!”又命差人:“快快把八王千岁、军中诸男官女将请上堂来,就说现有七郎延嗣之子前来归宗认母。”差人转身欲去“慢,再叫人准备酒宴,我要为孙儿接风洗尘,庆贺我杨门之喜!”差人转身下堂。老太君拉过宗英,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又细问孙儿这十几年从谁为师,在哪学艺,宗英把在乾元山金光洞从师太乙真人述说一遍。

  这时,洒宴摆下,八王千岁和军中诸将官己到大堂,宗英一一拜见,大家落座就席,自是一番欢喜。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暮笼天穹。

  酒席宴上,宗英问起天门阵之事,大家众说纷坛,不外都是天门阵阵法严整,无懈可去,敌将枭勇,难以胜战一类的话。这时宗保站起身来对宗英说:“现在燃眉之急是主帅穆桂英中敌妖法,—连七日昏迷不醒,办法想尽,无济于事,已是危在旦夕。贤弟如能医好主帅之病,一则可救你嫂嫂性命,二则又可稳定军心,不知贤弟有无良法?”

  杨宗英一听,心说:我娘已是气绝身亡,我几粒仙丹,尚能使她弃阴回阳,嫂嫂穆佳英只是沉迷不醒.仙月医她之病,还不是易如反掌?想到这杨宗英向宗保—拱手:“哥哥莫急,小弟带有九转还魂丹’,此仙丹一粒,就能使人齐死回生,拿去给嫂嫂吃下,我担保药到病除。”

  八王千岁闻听有此仙丹,对宗英说:“军中有六员战将被敌将江北萍的红嘴朱鸟啄伤,现在都是性命难保,宋英有此仙丹,何不一并医术?”

  杨宗英向八王千岁一拱手:“宗英遵命。”伸手探怀,取出仙丹,拿出一看,十粒仙丹只剩七粒:噢,一定是适才救母心切,一下给母亲吃下三粒仙丹,吃就吃了吧,七个不好每人一粒。杨宗英包好仙丹.递给宗保:“这有七粒仙丹,请兄长收下。”

  杨宗保接过仙丹,对手下人说:“快把仙丹给主帅和几位病危大将吃下,留下等侯,如有消息,急来央告。”

  差人捧着仙丹,飞步跑出大堂。众人接着吃酒。不一会儿,差人回来禀报:“几位大将吃下仙丹,病症全消,只是主帅穆桂英吃下仙丹,病症不但不减,反而加重,现在已是气息奄奄。”杨宗英一听:唷!仙丹在嫂嫂那怎么不灵了?众人也是心急火燎,哪里还能喝下酒去,一同离席,直奔穆挂英的卧房。

  众人来到穆佳英的卧房之中,见主帅穆桂英,平躺病榻,面似石腊,息如游丝,朱唇失色,眼角塌陷,眉心中间一团黑晕。杨宗英伸出两只手指,往穆佳英肩心间一模,一股凉气直刺指尖,吓得杨宗英“呀”地一声后退一步,站立房中,两眼发直,半晌无语。众人见状,大惊失色,面向相觑,无言以发,屋子里是鸦雀无声。

 第四回 行玄术江北萍法台惊胆 牵红绳穆桂英阵前提亲

上回说到杨宗英测出穆桂英不久人世,活不到明晨,惊得后退一步,众将官围在主帅病榻前,“个个呆若木鸡,面无人色,无计可施。宗英想:就此下去,于嫂嫂的病症毫无益处。与其坐而待亡,孰若另想他法。宗英对众人说:“即然仙丹不灵,只好另谋它法,时不可待,只有救得主帅性命,才能重振军威,破其天门。”杨宗英说着转身又跪在穆佳英病榻床头:“嫂嫂.都怪小弟心愚脑笨,学艺不深,医得了他人性命,却治不了你的病症。今日我归宗认母,也是要跟你一起,大破那天门阵,不想你已是命染沉疴,一息奄奄。师父啊师父,快来助我一力,帮我救救嫂嫂吧!”不由得双眼擒泪。

  老太君说:“大家还是先退下,宗英也一定很困乏了,先去休息,主帅的病症要想尽办法治好,这里我留下守候。”

  众人也觉得搁这站着没用,要赶紧想办法救人,就听从老太君的话,默默退出穆佳英的卧房,占再谋良计了。

  杨宗英来到奶奶给他安排的卧室之中,脱下铠甲,换上便装,合衣躺在床榻上,想着嫂嫂的病症,心情焦急,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按下杨宗英为嫂嫂之病辗转床榻,不能入睡不说,单表北国番营的中军大帐。大帐正中摆着帅椅帅案,两侧排列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股兵器。帅案前左右两边各放一条长几,案几上摆着洒肉饭菜,杯盘觞箸,满帐弥漫着饭味酒香。正中帅椅上坐着一人,面似蓝靛,狮鼻环眼,大嘴叉下边一闭扎蓬虬髯,两鬃各生着一撮压耳红毫毛,往那一坐,猛如狮,恶如虎。此人就是北国萧太后的东床附马、兵马人元帅韩昌。

  右边坐的是萧太后的两个侄子,萧天佐、萧天佑和老道严容。左边坐的是江德、江北萍、和尚白天足。儿员番将正在聚议军机大事。

  坐在上首的兵马大元帅韩昌端起酒觞.环视了—下在坐的几位,眉峰—桃:“天门阵摆下这么多天,宋军之中,无人能破,己是一筹莫展.只策难施。”韩昌把酒觞向妖道严容一举:“多谢仙道巧设妙阵,天门阵果然是天衣无缝,无隙可乘。”韩昌又把酒筋对众人一举:“明日就是大顺之日天明卯时,就要兵发天门阵,大破澶州城。诸位要通力合作,一举拿下澶州城。来,干了这碗洒,以壮行色!”

  妖道严容得意洋洋,摇头摆脑地说:“我的天门阵一百单八阵.阵阵神机巧设,阵阵相连,阵阵相接,阵中有阵,东有青龙阵,布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阵,西有白虎阵,内布奎、娄、胃、昂、毕、觜、参七阵,南有朱雀阵,内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阵,北有玄武阵,布行斗、午、女、虚、危、宰、壁七阵,中有……”

  萧天佐见妖道严容又要说起没完,就抢过了话头,对韩昌说:“元帅请放宽心,几经交战,城军宋将哪个是对手?明晨起兵,定杀他个鸡犬不留,片瓦无存!”

  江德江飞龙在一旁接过活来:“萧督都,宋城兵将。并非酒瓮饭囊。个个也是勇猛贯战,虽然宋军屡遭败仗,然而困兽犹斗,鱼急越埂,万万不可轻敌。”

  萧天佑冷冷—笑:“飞龙将军,怎能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

  “飞龙将军言之有理,危中生勇,急中生智,澶州城虽势如累卵,然而骄兵必败.对宋军不可等闲视之。”韩昌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几年来与杨家将屡次交锋,深知杨家将的利害,因而他非常赞同江德江飞龙的那番话。

  江德见主帅赞赏自己的话,禁不住有些眉飞色舞:“元帅,但放宽心.我江德还有绝技末露,天明文战,只要我江德匹马单枪上阵,管叫那宋兵身葬刀火。”

  “飞龙将军虽然身怀绝技,可那宋军主帅穆桂英乃骊山圣母的门徒,若想胜她也并非那么容易吧?”和尚白开天话音未落,只听江北萍轻声一笑:

  “嘿嘿,何须长老费心,那穆桂英的性命,在我的掌心搽着,我早用‘拘魂瓶’把她的二魂七魄居在瓶中,长老可见过我帐后法台、草人?‘拘魂瓶’放在草人腹中,我使上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每日—剑,七日定叫她—命归天。今日是我施法的第七天,子时一到,我那最后一剑,就要锁住穆桂英的咽喉,那时候,穆桂英即使有降龙伏虎的本事.也只有来世再使了。长老,看来你还不晓得我兄妹的本领,与宋兵几次交战,我的红嘴朱鸟,已啄伤了他六员大格,量他们也活不过七日,穆桂英马上又要命丧我手,天明有严道长的‘天门阵’,加上我兄长的绝技神功,澶州城?不啻我囊中之物,垂手可得!”

  韩昌“叭”的把洒觞往桌上一砸:“对!只要天明交战,杀败杨家兵将,拿下澶州城,活捉八王,那宋室江山.就尽在掌中了!”韩昌抬头看了看时辰,对江北萍说:“北萍小姐,子时已到,快去你帐后做法,叫穆桂英最后再吃你一剑,结果了她的性命,免得她再受那钉头之苫、失魂之罪,啊?哈哈哈哈……”韩昌仰面大笑。

  江北萍向四周一抱腕:“各位将军,暂候一时,待北萍要了那穆桂英的性命,再来陪诸位同饮。”江北萍告辞从中军大帐出来,来到她的茶花帐后。

  江北萍茶花帐的后面;用土堆起一座法台,法台之上,放着一张供案,供案上摆着七张咒符,插着两支蜡烛、一尊香炉里,插着一根一尺长的银针。供案后边扎着一个真人大小的草人,草人头上插着六根银针,胸前贴着一张黄钱纸,上写三个字:穆桂英。

  江北萍来到供案前,双膝跪倒,口念咒语,把七张咒符放在烛火上,起身从香炉里拔出银针,转身绕过供案,缓步踱到草人跟前,拾头向草人一看:啊!江北萍心头一颤。就见烛光下的草人,晃晃悠悠,左右摇摆,身前那张黄钱纸“呼嗒嗒”随风作响。江北萍心中奇怪;从来也没见这草人摇晃呀,今儿这是怎么了?  江北萍手按剑柄,四下察看,四周黝黑一片,万籁俱静,只有供案上烛捻的爆结之声。江北萍放下剑柄,攥紧银针,屏息抬手,认准草人的颈嗓咽喉,刚要一刺,突然,草人“砰”的向前一扑,“呀?!”江北萍脚下一攒劲,“刷”向后跳出七尺开外,再看那草人,微向前倾,似有扑状。江北萍心中暗想:看来,以魔法咒他人,与天理相悖,那穆桂英临死之时,怨恨我用符咒她,竞使得那拘魂之草人,向我一扑。江北萍走上前来,面对草人,轻声言道:“穆挂英,你跃马横戈,久战沙场,杀敌无数,报效国家,尽忠尽义,不辞戎马,我江北萍也敬你是一代巾帼英雄。可你我各事其主,不得为友。但为仇恨,我又何尝不愿与你马上交戈,以决胜负,即死于你刀下,又何怨之有。只是我那哥哥,逼我使出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来咒杀于你,我虽心有不忍,然即事其君,则心尽其力,两国交兵,容不得半点慈心善念。穆桂英,你临死之时,受我一次大礼,权当我为此事向你谢罪。”说着江北萍“扑通”跪下,向草人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把银针攥紧,“唉”扎进草人的咽喉,就听“嗷——”的一声怪叫,“哎哟!”江北萍此惊非小,吓得她就地一滚,亮出宝剑,抬头一看,见草人头上,两盏青光。江北萍头皮发炸,面生凉津:“什么人?是人是鬼?”那两盏青光一眨一闪,并不做答。江北萍乍胆上前,冲那青光一剑劈去,只听“嗷----”的一声,从草人头上窜下一只狸花猫,从江北萍头上飞过,竟把头上的凤钗带走,那只猫跳到供案上,回头向江北萍叫了一声,跳下供案,“嗖嗖嗖”几下,黑暗之中,逃得无影无踪。

  江北萍长出了一口气:可把我吓坏了,原来是只狸花猫,惊得我生了一头冷汗。江北萍还剑入匣,擦去头上冷汗,心想:现在穆桂英命入黄泉,再也怨不着我了,我也不必于心不安了,等到来世,见到穆佳英时咱们马上相战,我决不再暗箭杀人。

  江北萍从法台回到中军大帐,众番将还在酣饮。江北萍向韩昌稍一施礼:“韩元帅,穆桂英已被我的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送去黄泉,必死无疑,天明开仗,您可大放宽心。现在北萍要告辞回帐,稍事休息,准备天明出阵,与宋兵大战一场。告辞了。”江北萍退出大帐。

  韩昌一想:“对,大家都回帐,歇息片刻,准备卯时发兵!”众人退帐不提。

  天光大亮,卯时已到,北国番营营门大开。番兵二龙出水,雁字排开。韩昌说:“谁先出阵?”

  江北萍一抱腕:“北萍不才,愿讨令出阵。”

  “好。”

  “尊命!”江北萍一抖丝缰,桃红马冲出阵门,江北萍马上高叫:“宋兵听了,快去禀告你家主帅,就说有北国大将江北萍前来骂阵,叫他马上大开城门,交出你家八王和佘太君,交出澶州城,可饶你全城性命,如若不然,就要兵发天门阵,杀你个城毁人尽,叫你杨家将士,尸陈城下血溅天门!”

  守城宋兵立刻回去禀报,不多时,就见城门大开,三匹战飞驰出城门,江北萍举目观望,见为首一匹桃红马,一马当先,马上一人,没顶盔,没挂甲,头救风帽,身披斗篷,手无兵刃。江北萍心中奇怪,这也不象打仗的样呀。时已马至近前,江北萍注目一看,哎呀!眼前一黑,险些坠马:这不是混天侯穆桂英吗?她昨晚子时已死,怎能又卯时生还?一定是昨晚做法之时,因愧而惊,现在因惊而幻,看花眼了。江北萍擦拭二目,又一细看:没错,眼的之人正是混天侯穆桂英!

  穆桂英不是已被江北萍的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夺去性命,怎么又跃马出城,披风上阵了呢?

  书中暗表:杨宗英回到自己的寝房,心情烦乱,辗转床榻难以入睡:嫂嫂穆佳英一连七日昏迷不醒;吃下仙丹,毫无效用,我也再无良法,难道说坐视嫂嫂命亡不成?下山之时师父曾说,嫂嫂是中了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七日就要身亡,看来仙丹破不了此法。今天正是七天,嫂嫂就要命丧眼前.必须马上破了那妖法,再若迟疑,恐怕嫂嫂就……时不可待,我得马上到番营去看看,想办法破法救嫂。杨宗英翻身下床,从万宝囊中拿出“玄风灵真金猫皮”,披在身上,就地一滚,变做一只狸花猫,跑出房门,来到城下水门,钻出城外,直奔北国番营。

  一只狸花猫闯营偷寨那有何难。杨宗英来到番营中,四下寻找,番营连营交错,密密叠叠,不计其数。找了一会儿,见一座牛皮大帐,里面灯火通明,外边岗哨林立,宗英断定这就是中军大帐。宗英绕到帐后,仗着是一只狸花猫无人注意,偷眼往里一望,几名番将正在口出狂言,就听江北萍说用“拘魂瓶”把穆桂英的魂居在瓶中,放在她的帐后的草人腹中,使上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子时一到就要结果穆桂英的性命。杨宗英听罢:好哇,江北萍,原来是你在做法,看我破了你的妖法,再找你算帐!宗英抬头一看星辰:不好,子时将至,赶紧去救嫂嫂!杨宗英离开中军大帐,找了几圈,见一座茶花帐后,有一座法台,法台后立着一个草人。扬宗英走到近前一看,果然草人胸前写着“穆桂英”三个字,“原来在这。”杨宗英赶紧把“拘魂瓶”从草人腹中取出,就听脚步声响,江北萍来了,宗英慌忙藏在草人身后,要不江北萍怎么看那草人摇晃呢,草人身后有只大狸花猫吗。等到江北萍拿着银针要刺,杨宗英怕银针穿透草人扎着自己,把身体往边上一挪,不想那草人“呼”的向前一倒,吓得江北萍向后一跳,杨宗英赶紧稳住身形,不敢再动。接着听到江北萍的那番话,宗英心想:看来此事并非全怨江北萍,等看到江北萍给草人磕头,宗英险些笑出声来:别磕了,草人已不是穆桂英了,“拘魂瓶”在我这呢。江北萍站起身,第二次银针刺颈,“噗”,银针穿透草人,险些扎在宗英脸上,吓得他“嗷——”的一声,蹿到草人头上,那边江北萍亮出宝剑,问是什么人,杨宗英心里说:什么人?杨宗英。可这话还不能对你说,我现在是猫嘛。见江北萍挥剑劈来:你真砍哪?“砰”扬宗跳起身来,心想:现在我不能和你还手,可也不能便宜了你!“刷”把江北萍头上的凤钗拔了去。扬宗英跳到供案上,回头看看江北萍:咱们来日再会,我得赶紧回去救嫂嫂。杨宗英拿着凤钗,抱着“拘魂瓶”回到澶州城。

  杨宗英回到城中,收回身形,拿着“拘魂瓶”飞步跑到穆桂英的卧房。房中老太君正守着孙媳,两眼垂泪。猛然间见杨宗英闯入房内,吃了一惊:“孙儿,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奶奶,嫂嫂有救了!”杨宗英兴高采烈地举起“拘魂瓶”说:“奶奶,你看!”

  “这是何物?”

  “这是‘拘魂瓶’.有它就能治好嫂嫂的病症了。”

  “孙儿呀,既有此物,为何早不拿出?”

  “奶奶,这瓶是孙儿刚刚弄到的。”宗英把变化身形,潜入番营,巧盗“拘魂瓶”的经过,向老太君讲了一遍。

  老太君将信将疑:“此瓶真能医好你嫂嫂的病,真是大喜之至,孙儿快给你嫂嫂医病吧。”

  杨宗英走到穆桂英床前,揭开瓶口的符 ,打开瓶盖,把八王千岁、延昭、宗保、孟良、焦赞、杨门众女将请来,就说主帅病好了。”

  穆桂英病中苏醒睁眼一望,眼前一位少年:“你是何人?”

  老太君一旁搭话:“桂英,这是你宗英贤弟。”

  “宗英贤弟?”

  “他是你七叔之子,昨日前来归宗认母,是他夜入番营,盗来‘拘魂瓶’,才治好你的病症,还不谢过你宗英贤弟。”

  “多谢贤弟救命之恩。”穆桂英说着就要起身下床,宗英赶忙扶住嫂嫂:

  “区区小事,何足为谢,都是那番将江北萍用‘拘魂瓶’将你的魂灵拘于瓶中,要用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害你性命。”

  “江北萍?有朝一日,我定让她葬身马下,以报此仇!”

  杨宗英一听:那哪行?“嫂嫂,江北萍施法术害你,并非出自本意,是她哥哥江德江飞龙逼她施法,嫂嫂非但不能杀她……”宗英脸一红“小弟这里有一事相求。”

  “贤弟有话请讲,何言相求。”

  “嫂嫂,我下山之时,恩师对我言明,江北萍本是中原人氏,不可伤她性命,并说我俩本是天配良缘,所以……所以求嫂嫂为我俩中间为媒,喜搭鹊桥,不知嫂嫂能否应允。”

  “贤弟,此等善事,哪有推辞之理,只等见到北萍小姐,为嫂中间执柯便是。”

  “谢嫂嫂。”宗英话音未落,门外早进来了八王千岁、延昭、宗保、孟良、焦赞、杨门众女将一干人。八王见穆桂英病症已消,只是身体尚虚,抚慰了几句,让穆桂英卧床将息。八王非常高兴,叫过宗英,说:“宗英,你今天使主帅病愈,破阵有望,首功不凡,杨门有此后代,不仅是杨门之幸,也是大宋的洪福,本王思贤若渴,定要重重加封于你。”

  众人也是阴云顿扫,愁眉骤开,称赞了一番宗英。这时已天光大亮,忽听外面蓝旗禀报:

  “报——现有北国女将江北萍,讨敌骂阵,言说要交出老太君,献出澶州城,否则就要踏平城池,让杨家将尸陈城下,血溅天门!”杨宗保一听钢牙断咬,双眉一皱:“开城出战!”

  杨宗英一听江北萍骂阵,正好,忙瞅了瞅穆桂英,穆桂英心中会意:“慢,不必出兵,宗保、宗英随我出城。”

  大家一见,这不行,主帅尚未痊愈,怎能出城交战。穆桂英一摇头;“不必多虑,我自有道理。”众人见阻拦不住:好!我们上城,为你观敌嘹阵。

  穆桂英、杨宗保、杨宗英各自骑上坐骑,策马上城。穆桂英久病初愈,不胜铠甲,头戴青丝风帽,身披绣霞披氅,坐下桃红马,绣龙刀悬挂在得胜钩上。三人驰出城外,穆桂英搭眼一望,就见番兵二龙出水,雁字排开,旌旗招展,战鼓雷鸣,大纛旗下,一员女将,只见她:

  七星花的娥子盔在头上戴,

  狐狸尾镶衬着玉兰花的雉鸡翎,

  青丝花巧挽盘龙花的髻,

  末根扎的青青花的红绒绳,

  桂花油头明又亮,

  玉米花的银牙在石榴花的口内盛,

  元宝花的耳朵,灯笼花的坠儿,

  下坠着八宝花排环响叮咚,

  身上穿镔铁花锁子连环甲,

  内衬着石榴花的战袍似火红,

  白菊花的战裙遮脚面,

  几根飘条丽而红,

  丝绒花的裤腿儿,蛇皮花的带儿,

  青芄花的小金莲在葵花镫里蹬,

  坐下骑的是桃红花的马,绣绒花的大刀在描花腕中擎。

  穆桂英料定前方女将就是江北萍,见她生得婀娜秀丽而又不失英武,心中喜欢:我弟宗英能娶此人为妻,我杨门岂不又增一员女将。

  江北萍心中暗想:来将不着铠甲,不拿兵刃,不来交锋,出城做甚?穆桂英昨晚已死无疑,此人也可能只是貌似,并非武将,故而不着铠甲。想至此大声喝道:“来将通名!”

  穆桂英带马上前,二马相对:“女将可是北萍小姐?我是你嫂嫂穆桂英。”

  我嫂嫂?穆桂英是我嫂嫂?这是从何说起。江北萍面带羞怒:“穆桂英,何出此言?”

  “北萍小姐,昨天我大宋国杨氏门中又来一条后代,本是我亡叔延嗣之子、太乙真人的门徒、我贤弟杨宗英。宗英奉师严命,前来归宗认母,下山之时,太乙真人一再言道,我贤弟宗英和你是天配良缘。北萍小姐,听为嫂一句良言,你本是杨门之媳,应该马上倒戈反北,共保大宋,方为正理。”

  江北萍粉面通红,羞恼并生:“穆桂英,哪个听你胡言乱语,快快拿起兵刃,免得你刀下做鬼反怨我欺你空拳。”

  穆桂英仍是面带微笑:“北萍小姐,你本是中原之人,理应保宋,不可错失良机,一误再误。我贤弟昨夜与你营中相见.....”

  “与我相见?”

  “宗英昨夜潜入连营,拿得你的‘拘魂瓶’才救了我的性命,你虽施法害嫂,为嫂并不怪你。”

  暗中使用咒符伤人,江北萍心有愧意,最怕别人再提此事,现在人家俱已知晓,江北萍不禁愧悔难当,而又反唇相击:“大丈夫理当光明磊落,不想你弟杨宗英竟是那等鸡鸣狗盗之人,两军阵前提起他来,也不怕有辱你的尊口?”

  宗英见江北萍强词夺理,口出不逊,催马上前,对穆桂英说:“嫂嫂暂退,宗英来也。”穆桂英拨马后退,杨宗英马驰近前,手指江北萍:“江北萍,莫非只许你暗术杀人,不许别人私下盗瓶不成?江北萍,我劝你听嫂嫂一句话,马上归顺大宋,与我杨家共保宋室江山,不可一意孤行。我知你本无害嫂嫂之意,今日嫂嫂甘为你我为媒,你又何必羞口难应呢?”杨宗英微微一笑,“昨晚你不是已叩谢过嫂嫂为媒之恩了吗?”

  江北萍一想:我昨晚确实给穆桂英磕过三个头,他怎么知道?怎么说我那是谢嫂为媒呢?好生无礼:“扬宗英,别再信口雌黄!”

  杨宗英不慌不忙从万宝囊中取出一只凤头金钗:“江北萍,你可认识这只凤钗?”

  认识,这是我的风钗,怎么在他手里?噢——江北萍明白了:原来他昨夜变作狸花猫,盗走我的“拘魂瓶”,破了我的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又抢去了我的凤钗。

  “江北萍,你既然把凤钗给我做为订亲之物,你就是我杨门之人,快快转枪倒戈,随我一同扫北吧。”

  气得江北萍脸色煞白,双眼含泪:“体再胡言,吃我一刀!”策马上来,挥刀就砍。

  杨宗英并不还手,只是闪搌腾挪,避开刀路。江北萍连连进招,一杆绣绒刀上下翻飞,流星闪电,可就是碰不着杨宗英的根毛片甲,江北萍被气得心头乱颤,二日洒泪:杨宗英,你两军阵前戏耍于我,今天我要和你拼一死战!让你尝尝我的“金龙扫尾”!这时马已错镫,二人圈马回头,江北萍撒马过来,马近对头,江北萍突然一煞腰身,大刀拖地,直扫杨宗英坐骑四蹄,宗英猛提丝缰,水眼金睛兽腾身飞起,二马错镫,让过绣绒刀。就见江北萍秀腕一抖,刀路突变,绣绒刀离地突起,一道金光,似金龙出水,在空中一翻刀花,“唰”地向杨宗英后腰砍去。

  杨宗英圈回坐骑,见大刀拖地而来,就知道这刀路是一下一上。战马腾空,杨宗英右手从得胜勾上摘下托龙枪,左手搬鞍,右脚脱镫,一翻身,仰面向上,这时绣绒刀“唰”地就过来了,杨宗英臂腕一用力,托龙枪“唿”地竖起,“当啷啷”把绣绒刀磕了出去。江北萍就觉双臂一麻,眼前一黑,绣绒刀“砰——”飞出百步开外。江北萍赶紧在鞍上端住身体,心想:杨宗英啊杨宗英,今天或我死于你枪下,或你命丧我马前,拼了!江北萍一抖手,激出红嘴朱鸟。

  杨宗英刚翻身纫镫,坐稳鞍上,就见通身血红,一只恶鸟,直冲自己天灵而来。“红嘴朱鸟!”杨宗英暗叫一声,伸手从万宝囊中取出“玄风灵真金猫皮”,往空中一掷,“扑楞楞”变成一只三尺多长的狸花金猫。猫鸟相遇,红嘴朱鸟张嘴一啄,金猫猛一缩身,躲过一啄,接着利牙一露,“喀嚓一口咬住鸟颈,一阵翻腾,猫鸟一同坠地,红嘴朱鸟勾爪张翅,眼鼓颈直,被金猫擒住。

  杨宗英哈哈大笑:“好猫!好猫!”一指那只金猫:“用之则出,毕之则还,”金猫腾身跃起,在空中又变成猫皮裹着红嘴朱鸟,“刷”落入万宝囊中。杨宗英冲江北萍一眨艰:“你还有何宝贝,一并用来。”话音来落,江北萍纤手一抖,祭起一物,杨宗英抬头一看,半空中一条白链。“捆仙绳?”杨宗英随手把“万宝紫竹篮”抛向空中,“捆仙绳”’绕着“紫竹篮…”“噌噌噌”转了三圈,一调头,落在江北萍身上.把江北萍捆个结结实实,跌下马来。

  杨宗英刚要催马上前活捉江北萍,就听一声呐喊:“不要无礼,我来了!,,杨宗英寻音一望,番阵中又冲出一员战将,一身金盔金甲,面似生姜,狮鼻环眼,络腮胡须,手使大刀,坐下这匹战马,头生双角,二目如灯,口似血盆,马蹄麟尾,红毛绿鬃,流星闪电般,眨眼冲到宗英马前。几员番兵也冲出阵脚,把江北萍抢回营中。

  杨宗英看来将的坐骑,与自己胯下之驹,一红一绿,俱是马蹄麟尾,头生双角,甚为诧异,仔细往来将脸上观瞧:嗯?江德江飞龙:“哎呀,原是飞龙师兄,久违了。不想与师兄阵前相见。”

  江德听杨宗英称自己为师兄,不禁上下打量:“你是何人?哪个是你师兄?!”

  “我是大宋国杨氏门中赫赫有名、威震敌胆的杨七郎之子----杨宗英,我也是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的弟子玉阁童。师兄,难道你认不出了吗?”

  江德一听“玉阁童”三个字,凝目细一辨认:“原来是师弟玉阁童。师弟,你来此何为?”

  “我本扬门之后,奉师严命下山,一来归宗认母,二来要劝你归顺大宋。”

  “要我归宋?那你是枉费心机!”

  “师兄,你下山之时,师父再三叮嘱,要你扶保宋室,你可记得?谁想你叛经背道,思荣念禄,欲显望达,认敌为友,反目为仇。‘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尊师教诲,你当铭记于心,快听师弟一句活,仇其当仇,亲其当亲,保宋诛北吧!”

  “保宋诛北?笑话,我现在是北国萧太后的御儿干殿下,萧太后加封我为二路督招讨,兵马大元帅。玉阁童,你若能倒戈反宋,投靠萧太后,我担保皇娘不会亏待于你。”

  “江德!你认贼为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不知羞!你本是中原子孙,恩师又再三嘱托,我才对你好言相劝,不想你竟是个卖国求荣的卑鄙小人!”

  “玉阁童、杨宗英,哪个要听你胡缠,你撒马过来!”江德胡须颤抖,二目圆瞪,“哇呀呀”一声怪叫,举刀拍马,直奔杨宗英,心里说:杨宗英,你两军阵前羞骂江某,这可别怪我不讲兄弟之情,你给我葬身刀下吧!想到这,二马相遇,江德抡起大刀一个“力劈华山”搂头盖脑向杨宗英砍去。江德知道,这一刀下去,杨宗英就要身首异处,不管你防与不防。江德马疾如风,刀快似电,躲是躲不过的,江德这口刀叫“龙凤大宝刀”,这口刀是切金断玉,砍沙如灰,削铁似泥,无论什么兵器,碰上它是遇刀刀断,遇棍棍折,遇枪削抢,遇锤劈锤,自交战以来,江德靠这口刀杀敌数百,屡建战功,这刀是防不了的。现在江德就要用这口宝刀,要杨宗英的性命。

  扬宗英见江德拍马上前,挥刀向头上砍来,忙把托龙枪一挺,一个“举火烧天’’向上一接,江德一见:嘿嘿,你这是徒劳之“举”,你给我去吧!只听“当啷啷……”一声震响,刀枪相接,火光进射,这一声响亮,只震得北国阵兵,耳鼓将穿,番将江德,血涌咽喉,“呀——”江德大叫一声,再看杨宗英,端坐鞍背,手擎银枪,面带讥笑。江德惊愕:什么枪?竟然把我的宝刀架开,看来这杨宗英来者不善哪!就听杨宗英说:“江德,我知道你那是宝刀,师爷特赠我宝枪前来破你。”江德又撤马过来:好,宝刀胜不了你,我用刀法胜你。江德把刀法展开“唰唰唰”一口宝刀左右盘旋,上下翻飞,时而似疾风扫叶,时而似霹雳灌顶,一路刀法分两路,两路刀法四路分成,四路刀法分八路,八八六十四路,刀刀索命。

  扬宗英抖银枪,接招出式,一根银枪,时而似游龙出水,时而似隼鹰戏虫,时而似蜻蜒点水,时而似密雨溅滩。上三枪、下三枪,枪枪虚点,左三枪,右三枪,枪枪贴身。

  杨宗英见江德累得汗下如注,息喘如牛,说:“江德!念你我兄弟一场,我手下留情,不忍伤你性命,快快下马受降,还为时不晚,再若拼战,当心你的性命!”

  江德见宗英枪法娴熟,料难取胜,牙根一咬,从背囊中“呛啷啷”掏出十二把飞刀,往空中一祭,掐诀念咒,就见飞刀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铺天盖地,密不透风,真是箭林刀雨,黑鸦鸦一片,向杨宗英飞来。杨宗英见江德祭飞刀哈哈大笑:“飞刀,该还家了!”“唰”从万宝囊中取出刀鞘,口念真言,抛向空中,刀鞘一成十,十成百,百作千,罗天网地,就见刀对鞘、鞘对刀,“嗖嗖嗖”一只只飞刀飞入刀鞘。杨宗英向空中一指:“用之则出,毕之则还。”刀、鞘在空中还回原数,“嗖”自入万宝囊中。

  江德见自己的飞刀被人收去,不由得顿足捶胸;“杨宗英,切莫张狂,你虽收得了我的飞刀,却收不了我的神火,眨眼之间,让你化为灰烬!”

  江德圈回坐骑,往下便跑,杨宗英不辨其意:“怎么突然圈马便走呢?欲出何计?想施何法?我倒要看个明白,你怎样使我化灰成烬。”

  江德撤马跑回阵门,带住坐骑,圈马回头,高声呐喊:“杨宗英,你死在眼前了!看我‘火眼金睛兽’的厉害!”书中暗表:江德的胯下坐骑名叫“火眼金睛兽”,此兽能口吐三味真火,是熔金化玉,燃城烧池,势不可当,非常利害。此时,就见江德左手一抓“火眼金睛兽”额顶长鬃,往后一拽,“火眼金睛兽”挺颈扬首,“咴——”连声长嘶,一股浓烟从口中喷出,这股浓烟一射百丈,遮天蔽日,把个澶州城笼在烟中。

  八王千岁、老太君等在城头观敌嘹阵的宋国兵将,只见一股浓烟袭来,不见了宗英、宗保、穆桂英几人的踪影,急得八王千岁拍额搓掌,手足无措,老太君捶胸顿足,连连叫苦:“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又命守城士兵:“快开城门,鸣金敲锣,让宗英他们火速回城!”士兵们未及应是.又见番兵阵门一道红光,原来那“火眼金睛兽”又口吐一条火龙,火与烟台,聚烟成火,旋即变成一片火海。火中生风,风助火势,火头是有三丈多高,遇木木烬,遇水水竭,煎石焦土,势不可挡,直向澶州城滚滚而来。

  城上众人惊得口呆目瞪,欲说忘言,只觉火光耀眼,热风焦面。火成烟尽,视线渐晰,老太君见三人还在城下,焦急万分,再次下令:“开城鸣金!开城鸣金!”

  城门轰隆隆打开,城头“当当当”一阵锣响,城下穆桂英朝兄弟二人一招手,拨马往城中跑,杨宗保也催坐骑随穆桂英跑进城门。只有杨宗英,几带丝缰,“水眼金睛兽”四蹄立地,好象钉在那,死不回头。眼见大火烧到宗英,城上人急得齐声大喊:“宗英,快回城!”

  杨宗英是想回城。“火眼金睛兽”口吐烟火,火海滔浪,铺天漫地滚滚而来,杨宗英哪敢恋城,听城头锣声一响,穆桂英 招手:“回城!”宗英圈马就想往回跑。可这“水眼金睛兽”就是不肯回头,丝缰都快拽断了,“水眼金睛兽”只是扬首长嘶。杨宗英心急如焚,眼见火浪渐近,皮肤灼痛,眉发俱焦,风热气燥,吸息困难,宗英七窍生烟:“畜生,再若不走,可真要化为灰烬了!”

  “水眼金睛兽”它着急:有我在此,火有何畏,水淹火止,水漫火熄,以水克火,共善莫如,杨宗英,你到快拽我额上那缕长鬟,我好给你吐水,止住神火呀!怎奈不能口吐人言,“水眼金睛兽”急得“咴咴”乱叫。杨宗英哪听得懂,情急之下,宗英抡起枪纂连戳了几下“水眼金睛兽”的屁股,“水眼金睛兽”疼痛难忍,向前蹿去。宗英也大吃一惊:你这是要自投火海呀!一带丝缰,马没带住,犹往前行,马上就要葬身火海,此时扬宗英惊慌失措,慌乱之中一把抓住“水眼金睛兽”的那缕长鬃,猛力一拽:你给我站住!

  “水眼金睛兽”一看:你可箅拽了。一扬脖,前蹄腾空,仰面张口!“呼~ ”一股寒风,冲口而出。冷风过处,飞沙走石,折树摧林,遇花花谢,遇水成冰,刹那之间,冷风吹到火头,寒风热浪,搅作一团,冷风吹、热浪挡,冷风绕、热浪盘,时而缠成一柱,时而旋作一团。冷热相交,难分难解。可是,风做火更猛,火旺风更生,火势愈燃愈大,越来越近,距杨宗英只有三丈之遥,真是“烬”在眼前了。

  “哈哈哈哈”江德一阵狂笑:“杨宗英!你一心保宋,现在你去焚身报国吧!”江德又连连猛拽“火眼金睛兽”额顶长鬃,“火眼金睛兽”竭尽全力,口鼻齐喷,连连吐火,只烧得满天血红。

  这时,穆桂英、杨宗保都跑上城楼,和八王、老太君等一同从城上向下观望。见大火烧得满天通红,杨宗英胯下的“水眼金睛兽”只能口吐寒风,可风助火势,眼见火势越来越猛,宗英就要命丧火海,老太君老泪横流;“孙儿呀,原说你前来归宗认母,是我杨门之喜,谁想你归来一日,就要在火海葬生,早知如此,不如永世随你师父仙山修道,倒能保全性命,孙儿呀——”老太君一把抱过儿媳杜金娥,婆媳俩抱头痛哭。

 第五回 两怪兽显神通水火相斗 二少女动春心贞邪自守

上回说到老太君、杜金娥为宗英就要葬身火海而抱头大哭。突然,“呼喇喇一声响,火头上腾起一团水雾,直冲青天。原来,杨宗英胯下的“水眼金晴兽”风过水至,口中喷出一股大水。这股水,亚赛是天河漏底,长江决堤,卷石带沙,狂波拥簇,直扑火头,“啪喇喇”一声爆响,水火相遇,一场恶斗:

  水睛兽抖威风水漫五岳,

  火睛怪呈英豪火冲云霄,

  水龙舞须臾间江河不见,

  火蛇跳顷刻时日月失呆,

  水遇火水斗火浇天灌地,

  火遇水火斗水焘海煎涛,

  热浪蒸十洲神悄然失色,

  燥气腾三岛仙黯然魂销,

  只淹得太白星老君炉灭,

  只烧得观世音净瓶水槁,

  水龙翻火蛇蹿难分难解,

  火烛飞水涛涌各争低高。

  这场水火相斗,惊得城上将瞠目屏息,吓得阵中兵面无人色。只因杨宗英见火惊慌,忘记拽鬃,致使“水眼金睛兽”吐水太迟,那江德“火眼金睛兽”吐的火已是火旺势凶,一时难已息灭,大火烧得水“咕嘟嘟”翻开,热气障天,水火相持,不进不退。杨宗英狠拽“水眼金睛兽”的长鬃,“水眼金睛兽”汗下如雨,吐水不止,仗着宗英所在地势略高,水往下压,才将将止住火蛇前往,如若不然,宗英早已命丧火海了。

  江德见水火相持不下,求胜心切,“哇呀呀”乱叫,连拽“马”鬃:“快吐,快给我吐!烧死那杨宗英!”“火眼金睛兽”四蹄乱颤,周身战抖,两眼血红,运足力气,“呼——,呼——”一条条火蛇,披风携烟,。呜呜”做响,接踵而出,只烧得江德铠甲炙肉、“火眼金睛兽”二日生烟。火头压过水势,排山倒海,向杨宗英卷来。“哈哈哈,哈哈哈!”江德狂笑不止。

  “哎呀!”澶州城头众将士,大惊失色,眼见扬宗英就要葬生火海,一个个闭上眼睛,不忍直视。

  正在此时,忽听番阵敌兵鬼哭狼嚎,一阵大乱。众人睁眼一看,见大火熄灭,热气冲天,沸汤滚滚,顺势向番兵阵中冲去,恰似汤浇蚁穴、水泻鼠仓。番兵是呼天喊地,哭爹唤娘。几员战将,仗着胯下战马,逃回营盘,列阵的番兵,欲跑不及,在沸水中焘成了肉羹。

  诸位,你道这水火之势,却为何瞬间剧变呢?有道是,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而损有余而补不足,本是天道。江德虽然先下其手,促成火势,并且早有预谋,选择低洼处布兵列阵,只说是下火上燃,火势倾上,以低处之神火,攻高处之宋兵,则胜券必操。孰知正因如此,江德是必败疑。

   道理何在?诸位,那江德下狠心要火烧宗英,策马回阵,“火眼金睛兽”先吐烈焰,火成攻势。杨宗英惊慌失措,忘记拽鬃,“水眼金晴兽”吐水不及,水成守势。而由于江德择洼地而形成的地势高低之差,才形成攻、守势均,相持不下的局面。江德先下手而又求胜心切,连连猛拉“火眼金睛兽”的长鬃,使它吐火不止,必然使其力早竭,待其力竭火止时,那欲以下火攻上敌之心,就成了以沸汤灌蚁穴之势。所以,江德正猛拽“火眼金睛兽”长鬃逼它连连吐火,杨宗英就要命丧眼前,禁不住哈哈大笑之时,“火眼金睛兽”突然身软力竭,大嘴一闭,神火猝然而止,顿时烟火俱失。这下边的火攻一停。那上边被烈火烧沸的热水,从高往低,顺势向下泻去,只烫得洼地列阵的北国番兵“嗷嗷”乱叫,或死或伤,不计其数。江德见自己坐骑精疲力尽,喷火突停,沸水滚滚而来,知道大势已去,慌忙拨马跑回了番营,这是天意,不足为奇。

  杨宗英得胜还城,可把澶州城众官兵乐坏了。八王千岁、老太君、杜金娥、穆桂英等从城上下来,迎接宗英进城,老太君一把把宗英搂在怀里:“孙儿呀,这场水火相斗,奶奶只当你不能生还,不想你竟能胜了那恶火,打得番兵一败涂地、江德落荒而逃,我杨门有你这样的后代定会英名永存,我大宋有你这样的虎将定会江山万古。”

  杨宗保上前拉过宗英,说:“贤弟,刚才那场大火其力之猛,其势之大,真能把白云燎焦、大海烧竭,哥哥我现在尚惊魂未稳、心有余悸。面对大火,弟弟是临危不惧,泰然处之,实在叫为兄我敬佩,只是愚兄不解,贤弟为何待江德坐骑吐火良久,火旺势猛之后,才让你胯下宝驹吐水战火呢?”

  “……”宗英脸一红,心想:我说哥哥,我哪里是“临危不惧,泰然处之?”我也是被大火吓蒙了,一时惊慌失措,忘记胯下宝驹还有吐水之能,不过是在慌乱之时,偶然抓住“水眼金睛兽”的那缕长鬃,才使它迎火吐水。此战得胜,实乃天助我也。这番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宗英哪好意思说出口。

  “愚兄想,其中必有神机妙算,还请贤弟讲出来,定会明瞽聪聩,使愚兄受益匪浅。”

  宗保追问不止,宗英也就不得不讲。讲什么?说我当时也给吓蒙了,那多不好意思,宗英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先编词儿,一会儿,我再偷着告诉你不就行了:“哥哥定让小弟讲,小弟只好从命,小弟才疏学浅,谬误之处,还望哥哥不吝赐教。”

  “贤弟快讲吧。”

  “常言道欲速则不达。小弟想,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将欲擒之,必固纵之,将欲败之,必同胜之。江德使火攻我,见我无计可施,自以为得手,他哪知小弟恰是要先劳其神、役其力,使其精力早竭,再以水战之,则胜券在握。这,是其一。江德使火攻.正中小弟下怀。番兵列阵于低洼处,以便用火攻上,小弟审时度势,有意让江德猖狂一时,尽使其火,这时,小弟便来了个请君入瓮、借火还汤,让江德作茧自缚,引火烧身,自食其果,这,便是其二。”

  众人听罢是交口称赞。宗英把宗保往身边一拉,刚要低声把实情讲出来,就听身后一声赞叹:“哎呀——”是八王千岁。八王千岁早在一旁留心细昕,见宗英讲得头头是道,惊赞不已:“宗英,你真是文韬武略,超群绝伦,实乃栋梁之材,今日水火之战,壮哉,壮哉!你首战告捷,战功显赫,本王要为你摆宴庆功,加封授爵!来来来,随我堂上受封。”

  众人听八王要为宗英设酒摆宴,封官授爵,当然非常高兴,大有众星捧月之势,拥着宗英,去到帅府大堂听封。

  江德、江北萍、韩昌等被一场沸汤浇回营盘,几个人并骑往中军大帐而来。韩昌心中不快,江德昨晚大帐中夸下海口,说今日绝技一露,就要让宋军身葬刀火,可今晨一战,却被人家杀个大败,几百名番兵丧生,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怕也要被沸烫给煮了。韩昌看着垂头丧气的江德,满脸讥讽,出语带刺:“适才一战,飞龙将军确实枭勇不凡、身怀绝技,看来昨晚帐中所说并非海口浪言,刀是神刀,火是神火。遗憾哪,飞龙将军怕是没料到宋军小将比你略高一筹,鞘收刀、水胜火。不过我还是佩服将军身疾马快,望“汤”而来,将军真是临危不乱,拨马便走,也堪称是马疾如飞,身捷如猿,佩服,佩服,哈哈哈哈…”

  把江德气得肝胆欲裂,羞得怨地无门。他看了看韩昌,刚要发作,转念一想:韩昌功高爵显,自己投靠北国,欲求显达,还要倚仗韩昌,再说自己身在番营,一旦动起手来,也会吃亏。大丈夫能屈能伸,权且咽下这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这江德尴尬地一笑:“元帅取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之侮,江德刻骨铭心,有朝一日……,定雪此仇!”

  “咝… ,”韩昌倒吸一口凉气:这江德话里有话,“今日之侮”,是指兵败之侮,还是指我言语之侮?此人本是中原人,投靠北国只是为了高官厚禄,真若有官高位显之时,就不会把我韩昌放在眼里,说不定就要报今日我出言相辱之仇,江德这人,还有他那妹妹江北萍不可不防,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

  韩昌乜斜着眼瞟了江北萍一下,这一眼正与江北萍目光相遇,二目相接,如金石相撞,似铿然有声。韩昌心头一惊;难道江北萍看出了我的心思?

  江北萍骑在马上,听韩昌口出滥言,羞辱哥哥,心头生恼:好你个韩昌,我兄妹为你北国拼死而战,尽心尽力,险些战死疆场,也是战功屡建的人,今日一仗失利,你就出言相侮,哪还有半点良心。大丈夫可杀不可侮,这口气哥哥他决不会就此罢了,倘若真动起手来,妹妹我——。江北萍把手轻轻放在肋下宝剑的剑柄之上,扭头一看哥哥:奇怪呀?这口气哥哥就这么咽下了?难道哥哥为求显赫竞猥琐到如此地步?不能。江德的一番话,江北萍听出了其中之意:好吧,有朝一日,再报今日之辱!江北萍又不放心:如果韩昌昕出了话中含义,那么我兄妹的性命就危险了。嗯?韩昌怎么低着头,半晌不语,莫非他——江北萍侧目向韩昌一望,正遇上韩昌那乜斜的一眼,江北萍心头一震:不妙!韩昌眼含杀机!她刚想向江德做出暗示,就听传命兵“报——”的一声来到几人马前。

  韩昌忙稳住心头,向来人问;“有何事禀报?”

  “启禀元帅,现有太后派来压送粮草的压粮官,在中军大帐等候韩元帅。”

  “知道了。”

  这时已来到中军大帐门前,几个人下了马.进到中军大帐,见帐中坐着一个道姑,头戴玄缎荷叶道巾,身穿白缎遭袍,外披黑绿云霞帔,前后绣着阴阳八卦图,衽摆紧绣云字边,腰扎九殷丝绦,丝绦头上还坠着个一寸长的玄玉锥,下着水袜云鞋。往脸上看,瓜籽脸.面如白纸,两道细长秀眉,眉稍带绿,直插鬃角,一对杏核俊眼,眼珠青中带黄,滴溜溜乱转,中间通冠瘦鼻,鼻头尖而下勾,鼻下樱桃小口,唇色微紫,嘴角深抿,里边两排银牙,犬齿失突。此人秀中有威,灵中有诈,俏中隐谋,丽中藏邪。几个人顿觉丽色耀目,威光刺眼,不由心下猜疑:她是何人?

  此人是白灵圣母的门徒,名叫勾月蝉,半月前下山投靠萧太后。扬言要生擒杨家将,翦灭大宋国,不废吹灰之力。萧太后正为扫平大宋国招兵买马,见来了这样一个誓要灭宋的道姑,当然喜出望外,尽管出言狂妄,但若真有些本领,踵事增华,灭宋之事,岂不指日可待。于是萧太后收勾月蝉为义女。这次派勾月蝉压送粮草,一来以防粮驮中途出事,二来就是让勾月蝉来到两军阵前露露本事。临行前萧太后给勾月蝉写了一道手谕,让她带给韩昌,手谕上说,我干女儿勾月蝉身怀绝技,武艺超凡,这次派她押粮送草到两军阵前,让韩昌另眼相看,不可怠慢。

  韩昌进到大帐之中,这位道姑即不施礼、也不下拜。韩昌心中大为不满:见到我这兵马大元帅,竟安坐椅上,无动于衷?自出战以来,哪个见到我韩昌不是卑躬屈膝,如蚁附膻。此人如此傲漫,一定是根基不浅,还是慎重为好,不可鲁莽生事。于是韩昌按下心中不满,出言动问:“仙姑可就是押粮官吗?”

  勾月蝉看出这人就是韩昌,并不答话,只把萧太后的手谕递给韩昌。韩昌接过手谕,一目双行:“噢,原来是公主御驾亲临,适才与宋兵交战,韩昌有失远迎,还望御妹见谅。”说完对江德兄妹道:“这位仙姑是太后干女儿、公主殿下勾月蝉。”又对勾月蝉道:“这二位是江德,江飞龙将军、江北萍小姐。”

  勾月蝉这才站起身来,几人见过后,重新落座。勾月蝉早就看出韩昌几人刚才一战是落败而回,一个个盔不正.甲不整,尤其江德更是焦头烂额、蓬首垢面。勾月蝉心中好笑:都是无能之辈!待会儿,看姑奶奶的厉害!勾月蝉向韩昌一拱手:“韩元帅,久闻将军乌驹宝马,三股钗叉,所向披靡,适才一战,想是让那宋军损兵折将,落荒而逃了吧?”  

  江德兄妹闻言不禁又是面红耳赤,如坐针毡。韩昌看了看这兄妹二人,一脸苦笑,对勾月蝉说:“御妹,别提了——”

  韩昌把刚才交战大败之事,向勾月蝉叙述一遍。勾月蝉细眉一耸,尖声大笑:“哈哈哈,韩元帅,不就是个小小的杨宗英吗?你立刻命人叫阵,我去会会他,叫他尝尝我勾月蝉的手段!”说着就要起身出帐。

  韩昌伸手一拦:“御妹押粮运草,一路劳累,我命人各上酒宴,待御妹吃过饭,歇息一时,再战那杨宗英不迟。”

  勾月蝉杏眼一瞪,目露青光:“韩元帅只管命人摆宴设酒,等你酒宴摆下,我就会把那杨宗英生擒回营,那时,我不仅要吃接风酒,还要吃为我摆的庆功酒,备马!”

  再说澶州城内,众人随着八王千岁、老太君、宗英等人一同奔向帅府大堂,刚走进帅府堂内,就见蓝旗官飞步来报:“城外又来一员番将讨阵,要宗英将军出城迎战。”宗英闻听,向八王千岁拱手施礼:“王爷千岁,既然大胆番贼又来叫阵,不煞煞他的威风,就灭不了番兵的锐气,待宗英取了那番将首稽,振我士气灭敌威风.再回来听封,也不枉王爷千岁分封一场。”

  穆桂英见宗英又要出战,怕他争强好胜,轻敌失手,忙拦住宗英说:“贤弟,方才一战,贤弟人困马乏,番兵大败后,再敢出营叫阵之人,决非等闲之辈,贤弟还是不要草率出战吧。”

  “嗳,”宗英朝嫂嫂一摇头:“嫂嫂不必多虑,那江德、江北萍也非等闲之辈,不都已连连败在我手下?骂阵之人,量他也不过如此,不劳嫂嫂挂念,小弟去去就来。”宗英不顾众人阻拦,跑出帅堂,飞身上马,要迎战勾月蝉。

  澶州城城门大开,杨宗英再次策马出城,后边跟着延昭、宗保、孟良、焦赞,为宗英助战。

  城外大水已撤,殍尸遍野,满目焦土,木烬石铄,一片空旷。远处番营前,几员武将在那观敌嘹阵。杨宗英心中一阵暗笑:我一场大水,就杀得番兵心惊胆颤,连观敌嘹阵的番将,也不敢来到近前,嘿嘿,番贼貌似强胜,实则不堪一击。但不知骂阵之将,却是何人?宗英收眼一看近前,单身匹马,一位道姑,头戴荷叶道巾,身穿白缎道袍,外披黑绿云霞帔,胸前绣着阴阳八卦图,水袜云鞋,白马银鞍,鸳鸯剑并于一手,自缑白穗。宗英定睛一看此人的面容,“咝——”一股凉气,冲脊而出,直贯后脑,不由得发根竖起,宗英暗下思忖:此人生得细眉杏眼,鼻直唇丹,面白如玉,可算是国色天香、一位美女,可怎么让人看了头皮发麻,心里发怵呢?

  勾月蝉见城门一开,飞出五员战将,为首一个小将,头戴珍珠夜明盔,身着大叶龙鳞甲,手中一杆托龙枪,坐下一匹金眼怪兽,长得雁眉藏智,凤眼生辉,鼻准通冠,朱唇皓齿,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勾月蝉看罢两眼发直,心头一热,两颊绯红,春心萌动:此人定是杨宗英,看他仪表堂堂,神态潇洒,气质不凡,能得此人作我的良人郎君——余心足矣。勾月蝉早把交战之事丢在脑后,对宗英目送秋波,娇声媚语:“拜问将军,足下可是杨宗英?”

  宗英一听:怎么说话这味呀,没等交手脸先红了,还能打仗?“正是,你是何人?”

  “小女乃北国萧太后义女,白灵圣母的弟子勾月蝉。”

  “勾月蝉!你既然出营叫阵,要我杨宗英应战,还不持刃上前,便待何时?!”杨宗英挺枪策马上前:“快来我马前受死!”

  杨宗英撒马过来,不能不战,勾月蝉只得分双剑迎枪接招。二马相遇,枪来剑往,几个回合,勾月蝉心猿意马,无心交战,剑法紊乱,屡露破绽。宗英一见:这叫打仗吗?刚才一照面,就来了个红潮染面,这一交手,破绽百出,就这剑法,还敢讨敌骂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你是个女流之辈,不忍让你枪下做鬼,如若不然,你还能活到现在?留你一条生路,快逃命去吧!宗英紧逼几枪,这意思是让勾月蝉赶紧败阵逃命。哪知道勾月蝉正情思缕缕,爱念绵绵,只想青庐交拜,哪思战场撕杀。虽然杨宗英这几枪,枪枪致命,可勾月蝉防招避式,就是不肯败阵,一个无心杀敌,一个有心合卺,真是一场“恋”战。

  勾月蝉想如再打下去,自己一招防不住,就可能伤了性命,必须当机立断。马打盘施,二马错镫:勾月蝉举双剑架住杨宗英的银枪,红潮涌面,说道:“杨宗英,且住兵戈。我有一事相求;我欲和你永结伉俪,如将军应允,得以如愿,此后或是投北国,同享荣华富贵,或是回仙山,共度逸趣闲情,一切谨从将军定夺。”

  杨宗英一听:啊!今天这仗打的奇了,刚才与江北萍交战,我有意娶她,现在和这个勾月蝉交战,她有意嫁我。不过,这一娶一嫁,今日断然难成!杨宗英把枪一收;手指勾月蝉:“你这无耻之徒,身为道蛄,不念玉牒金书,只想风尘韵事,两军阵前,自为己媒,拉郎抢夫,好不知羞!吃我一枪!”这回宗英可真火了,手不留情,上三枪,不离颈嗓,中三枪,不离双肋,下三枪,不离两股,银枪耀眼,出枪带风,枪来马去,几个回合,勾月蝉只招架不还手,渐渐的人出汗,马生津,有些抵挡不住了。

  勾月蝉心中发狠:杨宗英,我好心以身许你,你木人石心,不解人意,无情无意。不但出言相辱,还想要我的性命,不是我对你痴心末灭,一心只想许你为妻的话,你现在还能在我面前跃马挥枪?恐怕早送你去阎罗殿了。冤家,你虽情义全无,我还得留你一条性命,等我把你生擒过去,给你点苦头,量你不会惜指失掌,早晚让你顺从我意!勾月蝉想到这,圈马回头,拍马上前,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这时二马错镫,就见勾月蝉对着宗英面门“噗  ”吐出一股黑烟。杨宗英只觉眼前一黑,“扑通”跌下马来,头晕目眩,刚想起身逃走,勾月蝉把腰枝一扭,腰问丝绦,不打自开,那只玄玉锥,带着丝绦“嗖”地飞出去,穿透龙鳞甲,锁住宗英的命门。宗英就觉着周身一麻,再也挣扎不得。“嘿嘿嘿”勾月蝉一声冷笑,又把腰枝一抖,丝绦把宗英凌空拖起“扑楞楞”打了几个滚,落在勾月蝉的马背上。再着宗英,已被丝绦密匝匝捆了个结实。

  延昭、宗保、孟良、焦赞一直在后边为宗英观阵,一开仗,几人就觉着那道姑剑法不精,难以取胜,宗英这仗又赢了。正高兴呢,眨眼间宗英竟被道姑生擒马上,坏了!几人撒马上前欲救宗英。勾月蝉见几员宋将飞马过来,一运气,“噗、噗、噗……”几口黑烟,延昭等人就觉着一股异味扑鼻,头晕脑涨,“通通通”,相继跌下马来。等几个人挣扎站起,再看那道姑,早已驮着宗英策马回营,不见了踪影。大家一合计,闯营救人?等于自投罗网,不但救不了宗英,连自己也得白白赔上。没办法,暂且回城,再谋良策吧。几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带着“水眼金睛兽”,回了澶州城。

  北国番营中军大帐,酒宴刚刚摆下,帐外“得得得”一阵马蹄声,门帘一挑,勾月蝉走进大帐,双颊微红,面带倦意,鼻息不稳,把手中鸳鸯剑“叭”放在桌上,又把云霞帔“刷”地脱下来往剑柄上一搭,走到椅前,周身一软,坐在椅上,纤手托腮,烈睫遮目,怎么了?想着她那“如意郎君”杨宗英呢。

  江德可乐了;我江德打不过的人,你勾月蝉又哪在话下,刚才大帐中你大言不惭,扬言摆宴之时,就能将杨宗英生擒,现在酒宴摆下了,怎么样,生擒杨宗英?没叫杨宗英将你擒去,你就得烧高香。

  江北萍冷眼看着勾月蝉,心想;你一到军中就趾高气扬,目空一切,这下,活该让你尝尝不自量力的苦头。论武艺,那杨宗英堪称魁首,论品貌……江北萍“腾”的脸热心跳,怎么回事?江北萍想起了交战时穆桂英提婚之事:阵前自己恼羞成怒,只想置杨宗英于死地,现在自己又想起人家品貌,这叫啥事?

  韩昌一看勾月蝉的神态:完了,我这御妹也是口强力弱,心高手低,不是杨宗英的对手。还吃什么庆功酒呢,还是吃这压惊酒吧,韩昌对勾月蝉说:“御妹鞍马劳顿,不可过于郁闷,还是先吃——”话未说完,就听“扑通”一声,从帐外跌进一人,韩昌闻声回头,定睛一看:“杨宗英?!”

  杨宗英缠头束脚.被人扔进大帐,紧跟着进来的是萧天佐、萧天佑、严容和白天足,方才远处观敌嘹了阵的就是这几位。萧天佐走到韩昌面前,对韩昌说:“韩元帅,你看酒宴刚刚摆下,御妹就把这杨宗英生擒活拿,御妹不用缚鸡之力,如囊中取物一般,就把杨宗英擒于马上,几员宋将还想来救,被御妹一口仙气,俱都吹落马下,啊哈哈哈哈……”

  韩昌如坠雾中,瞅瞅勾月蝉,看看地上的杨宗英:怎么回事?真把杨宗英活拿了?可御妹怎么心事重重,毫无喜色呢?八成是太累了,对,先吃饭吧。韩昌走到勾月蝉身前:“御妹果然一诺干金,须臾之间,就生擒敌将。御妹风尘未洗,就上阵擒敌,旗开得胜,首战报捷,今日之功,他日大庆,御妹劳累饥渴,就先饮酒以贺吧。来来来,快请就席。”

  勾月蝉情飘意荡,正在胡思乱想,听韩昌说就席,自己也真是饥肠辘辘了,就走到席前坐下。韩昌端起酒觞,对帐中几人说:。都来就坐吧。”

  待几个人就位后,韩昌接着说:“今日公主御驾亲征,首战告捷,生擒宋将杨宗英,理当把酒共庆,为助酒兴,来人那。”几员番兵应声而入,“把杨宗英推出……”韩昌低头看了看杨宗英,杨宗英被从头到脚绑个结实,推是推不了了,“哦,抬出斩首,以血祭祖,保佑我早日拿下宋室江山!”

  “是。”几个番兵抬起杨宗英刚欲出帐,

  “慢——”

  谁呀?勾月蝉。勾月蝉神情幌惚,坐在席前,眼里看着酒宴,心中想着杨宗英;怎样对待这个杨宗英呢?是服之以刑械。还是动之以柔情?让他受皮肉之苦?没用,他钢筋铁骨。给他些美色之乐?没用,他木人石心。哎——如何行事,才能了我闺愿呢?要不然求之不得而毁之?又心有不忍。这时正听韩昌说“抬出斩首”,勾月蝉一惊;不行!现在还不能杀他。所以她拦住几个番兵,对他们说:“先绑在后面空帐,听后处置。”几个番兵应声抬着杨宗英退出大帐。

  韩昌大为不解:“杨宗英一场大火,死伤我兵卒无数,御妹为何还要留着他?”

  勾月蝉一时言滞语塞:“我想……嗯,他……他可能还藏才匿宝,尚有绝艺未露。就是他现在的武艺,如能将他劝降,扫宋保北,不仅使北国去蚌得珠,而且还能钩深致远,动摇宋兵军心,尚能使宋兵成为散沙,澶州城还不是一触即溃吗?”

  “杨宗英乃将门之子,杨门之后,想劝降他,恐非易事。”

  “嘿嘿,蝼蚁尚且惜性命,元帅只管放心,把杨宗英交给我,如真是劝降不成,再杀他不迟。”

  “御妹,依我看还是——”

  没等韩昌再说下去,勾月蝉“啪”一拍桌子:“这人是我拿的,就该由我发落,谁想动也不成!韩元帅,今日之宴,不是说是为我洗尘庆功吗?怎么韩元帅倒和我为难起来了?如果今日之宴不是为我所摆……”勾月蝉“刷”的把酒觞往前一推,两眼怒射青光,如蛇吐信一般,直刺韩昌:“恕不奉陪!”

  韩昌就觉着脊梁骨一凉,头皮一酥:好家伙,这御妹可真不好惹,得了,犯不上为个杨宗英和她闹翻:“御妹,何必动怒,我只是恐怕杨宗英难以降服,如果御妹真有办法,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来人哪,把杨宗英绑在空帐,严加看管,没有公主之命,不得妄动!”回头又对勾月蝉:“御妹今日战功赫赫,来,我敬御妹一杯!”

  勾月蝉突然觉得自己过于失态,向四下暗扫一眼,众人似乎都有察觉,你看江北萍的那双眼睛,分明是审视观察,满腹狐疑,女人最易看透女人心,不能让这个江北萍在我面前测心度意,如若不然,迟早会受人以柄,一旦我的闺心昭然于世,还如何为人?勾月蝉端起酒觞:“韩元帅、诸位将军,我勾月蝉不过是有意为北国深骊求珠,招贤纳将,以强国势,方才听韩元帅谈及飞龙、北萍二位将军今晨交战之况,得知杨宗英实为将帅之才,所以才有意劝降,除此之外,别无他意。至于我令日小战微捷,不足挂齿,今日清晨征讨,各位将军也都戎马半日,这杯酒理当同饮,各位将军,干!”

  勾月蝉一席话,几员番将早把猜疑丢在脑后,一个个弓身站起,端起酒觞,一饮而下。只有江北萍疑团没解:这个道姑,刚来时飞扬拔扈,得胜回来心事重重,杀杨宗英时失态相护,现在又彬彬有礼,她这是怎么了?其中……莫非她对杨宗英……江北萍越想越觉自己想得在理,不禁耳热心跳,在一旁冷眼观看,看勾水蝉还想干啥,她哪知道,勾月蝉马上就要冲她而来,并由此引出一段书来。

  韩昌这时又斟上一觞酒,对勾月蝉说:“御妹适才实在是言语过谦,今日之胜怎能称为小捷?那杨宗英不但枪法精深。而且怀绝囊宝,决非末流之辈,御妹能在俯仰之间将其生擒回营,御妹神功,可见一斑。我北国能得御妹这样的人,可贺可贺!来,再干了这杯。”

  勾月蝉转眼一笑:“哪里,韩元帅过奖了。我勾月蝉有今日,都是太后慧眼识英,人之为尊,选将任帅,必得量才而用,那等遗簪坠屦之流,不可让其滥竽充数。那等谋不能胜,战不能赢,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者,留之何用?”勾月蝉斜眼一看江北萍:“江小姐以为然否?”

  江北萍心里明白:今天一战失利,这就说我兄妹战不能战,谋不能谋,是无用之辈,跑这儿充数来了。勾月蝉这是暗语伤人,太可恨了!江北萍气得脸色煞白,没置可否。

  勾月蝉接着说:“北萍小姐,今日一战虽未获胜,但我想北萍小姐不能一仗战败就智空才尽,他日再战定有良策,今日军中诸将俱在,北萍小姐不妨当席献汁,以开茅塞。”

  江北萍这个气呀:六剑钉头法、七剑锁咽喉,没要得了穆桂英性命,阵前与杨宗英交战又大败而回,还被那杨宗英戏耍一番,我已是脸惭心愧,回来还要受你勾月蝉的冷言恶语.让我当席献计?存心是想让我当场出丑。勾月蝉!我江北萍不雪今日之辱,誓不为人!江北萍只觉得脸涨唇抖.头晕胸闷,说不出话来。

  勾月蝉心中得意:“江小姐为何不讲啊?难道还惧怕那杨宗英不成?大宋国象杨宗英这样的人,绝无仅有,他已被我生擒,江小姐何必再怕。早闻江小姐是战则能战、谋而能谋之人,今日宴上定要亮献锦囊,讲呵,呦呦呦,与杨宗英一次交战,江小姐就被吓得从此闲口无言了吗?不会.不会 ”

  “通”!江北萍一拳砸在桌上,“嚯”地站起身,呼出一口长气,扭头看了看哥哥,江德伏首低面,闷头吃酒,江北萍心中气恼:勾月蝉如此羞辱我,你还能吃下酒?我兄妹今日两次受辱,难道你竟无动于衷?这口气你能咽下,我可咽不下!江北萍转身对勾月蝉:“公主言中之意,我心中明白,北萍我不是怯阵之人,无庸多言,来日再战.咱们阵上相见!”江北萍稍一秉手,并不对谁,向空而言:“告辞!”未等别人答话,转身冲出中军大帐。

  江北萍从大帐出来,满腹羞怨,化为珠泪,强忍悲声,往自己插花帐缓步而去。踏着满地霜叶,听着孤雁悲鸣,望着暮云落日,想着今日之事,江北萍止不住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想自己自幼父母双亡,从师仙山,十几年含辛茹苦,潜心修炼,学成之后,辞师下山,本想扶保宋室,不料哥哥前来,极言相劝,只说是大宋国兵多将繁,又有杨门众将,我兄妹去大宋为将,如珠被沙埋,玉受石盖,难得官高爵显,更无出头之日,不如投奔北国,拼杀一阵,或许还能受主垂青,封侯受官,得以重用,日后好封妻荫子,尽享荣华,也就不枉此生。我被劝不过,违心从兄,一同投靠北国。可现在回想起来,每逢交战,我兄妹无不是置生死于度外,赴汤蹈火,舍命相杀。可胜则胜矣,今日一仗失利,污言秽语,扑面而来,更有甚者,如一言有失,就恐遭彖身之祸,今日哥哥的一句话,韩昌不就是心生杀机了吗?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兄妹在北国,只能做人鹰犬,任人驱使,谁能把我们中原人作为知己。飞黄腾达只是幻想,不过是自欺自慰罢了。如此下去,迟早会落得为人鱼肉的结果。那么,倒戈反北吗?这又何谈容易。如今两国交战,各动兵刀,倒戈已后,北国不容,宋国不纳,两国共诛,我兄妹又哪里安身?如不倒戈,且不说勾月蝉恶语伤人之辱难忍,就是韩昌也不会容我兄妹这样下去,早晚要遭他毒手,哎,这真是进退唯谷,左右为难哪。

  今晨阵上,穆桂英为我作媒,杨宗英执意欲娶,看来也实出诚意,可我一个女儿之家,怎可轻许终身,更何况各为敌国之将,突然之间,化干戈为玉帛,放刀枪为亲眷,也诚出意外,仓猝之间,哪得深虑,如今细想,那杨宗英也是将门之子,忠良之后,相貌英俊,仪态万方,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真若以身许他,可也就终身有靠了。哎,事已至此,悔之晚矣。当时人家有媒有妁,自己断然不应,现在自己又怎好再提此事,况且杨宗英已身陷囹圄,自身难保了。回想今晨,那杨宗英也太无理,盗去我的凤钗,阵前相戏,我怎能不恼不怒?罢罢罢,不想他了。时至今日,生死由天了,只是无法报答我那恩师,难以告慰我那考妣。爹、娘啊,师父啊……

  江北萍边走边想,越想越愁,越悉越怨,越愁越悲,不觉走到自己茶花帐前,刚要进帐。忽听头上师父声音:“徒儿慢走,为师有训。”江北萍收步抬头一看,一条黄绫飘然而下,江北萍伸手接住,天黑暮重,不辨字迹,江北萍慌忙挑帘进帐,就着灯火,近眼一看,上边写着两行宇:

  三更救宋将,

  终身许宗英。

  看来此生我定要身许扬宗英了,无怪杨宗英阵上说我俩是天配良缘,师父也是这样安排的。只是我一个女孩家,如何对杨宗英直言此事,杨宗英若再出言不俭,岂不羞煞于我。哎哎哟,这可叫我……江北萍左思右想,上下为难。“嘣嘣——哐哐——”帐外传来报更的更鼓之声,时交二更,江北萍猛一激灵:杨宗英还被押在空帐,勾月蝉心怀叵测,如她到空帐,怕是要出意外,不行,我必须马上救人,再不行事,杨宗英可能性命难保,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救人要紧!江北萍迅速披挂整齐,溜出插花帐,她要先弄两匹马来,再去救杨宗英,好双双飞马冲出番营。

  杨宗英被绑在空帐之中,仍然是周身麻木、半点挣扎不得,但是神志清醒:自己这两天真是千回百转,浪峰波谷,一暴一寒,花明柳岸,现在落得个阶下之囚。想那勾月蝉不会放过我,虽然她帐中相救,也是为了重提那事,这个淫妇骚女,异想天开,不知羞耻,要我应允,除非乾坤倒转!等到她求婚无望就会杀心毕露,早晚我是一死,不过是初一十五罢了。

  杨宗英这里正闭目平心,只等一死,就听帐外“扑通、扑通”两声,帐门一开走进一人,杨宗英睁眼一看,惊叫一声:“江北萍!”

  “切莫高声,是我前来救你。”

  杨亲英本来以为江北萍是来报阵前相戏之辱,听江北萍说是来搭救自己,一阵欢喜,心想:师父之言,果然不差,人命天意,不可相违,今日之事,天公可鉴!“果真是天配良缘!”这句话可就说出声了。

  江北萍满面羞红,压低声音:“谁听你胡言乱语,我是奉师父之命,才来救你,如无师命,哪个来管你!你若不信,黄绫为证。”

  江北萍拿出黄绫,在杨宗英眼前抖开,杨宗英一看,下边一句写着“终身许宗英”更乐了:“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江北萍嗔怒道:“再若胡言,我可要真不管你了。等那勾月蝉来……”北萍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冷笑:

 “嘿嘿,勾月蝉在此!”

  二人大惊,回头一看,勾月蝉手执双剑,堵门而立。

 第六回 勾月蝉纵邪念后帐生险 杨宗英斗银铃阵前遭难

却说江北萍正欲解救杨宗英,勾月蝉突然闯进后帐,执双剑堵住了帐门,一时间把帐里的两个人惊得手足无措,江北萍竞忘了抽出肋下宝剑;杨宗英被缚杆柱之上,不禁暗暗叫苦:今日当绝,此天意也!

  勾月蝉中军帐中把江北萍羞辱得离席而去后,心中得意,一连酣饮数觞,酒催意荡,神恍情惚,双颊绯红,春心难按。那后帐关着的杨宗英,使她无法席前安坐。勾月蝉选了个机会,玉腕一擎,向席问诸位说:“韩元帅,各位将军,月蝉押送粮台.数日颠簸,适才多蒙韩元帅厚意,又小有贪杯,现在只觉困乏难支,倘各位不介意的话,我想止杯告辞了。”

  韩昌说:“公主连习劳累,今日又与宋将杨宗英对阵厮杀一场,本该休息了,公主请便。我已派人将公主花帐安排妥当,公主自可早此安歇。来人哪,给公主带路。”

  “那好,失陪了。”

  勾月蝉来到自己的帐中,心猿纵跃,意马驰缰,哪能安歇得下,她屏退侍从,独自一人,悄然来到后帐门前,此行之意,本是为了却秀心闺愿,万不可被他人知晓。勾月蝉正想把守门的军卒支走,却未找见,不禁疑心突起,亮目细一观瞧,月光下,两名守门军卒已死于门前,勾月蝉骤然一惊.心里明白,帐里出事了。她没敢贸然而入,却是把耳朵帖在门边向里窃听,巧了!里边江北萍与杨宗英的来言去语俱入她的耳中。勾月蝉妒火中烧醋性大发,恰似搬倒了醋瓮对着江北萍暗暗挫齿发狠:江北萍!你这骚货!难怪在中军帐里你对我寒眉冷眼,察言观色,却原来你是早有所图!可惜呀,有我勾月蝉在此,那杨宗英你江北萍是得不到了!嘿嘿,还有你这个杨宗英,阵前我对你倾满腹深情,述一腔闺愿,谁知你早已寄心他人,致使我九曲衷肠遭你无情奚落,真真可气,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勾月蝉一挑门帘,站立门前,把剑一指帐内两人,冷声奸笑:

  “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我来成全你们。常言说,不能同生,但愿同死。我送你们同赴阴曹了!”

  勾月蝉说着挺剑来取江北萍。江北萍惊乱之中,未及拔剑,眼见勾月蝉的宝剑当胸刺来,竟挥起手中的那条黄绫去接。真正玄机难解,那条黄绫在空中一旋,把勾月蝉的双剑紧蟹缠住,“唰”的一声,黄绫裹着双剑一冲而起,破帐而出,不见了踪影。勾月蝉大叫一声,痛如失臂,霎时脸色变成铁青,二目青光疾射,只见她细腰一拧,腰间的玄玉锥“腾”地飞起,带着那九股丝绦,直向江北萍命门而来。

  江北萍见黄绫竟把敌手兵器截走,实出意外,惊愕之时,哪知就要被勾月蝉的毒锥锁住命门。杨宗英吃过毒锥的苦头,深知它的厉害。此时见江北萍未加防备,不禁失口大叫:“不好,快快躲开!”

  突然间,只见帐外打了几道闪电,随后又响起一声炸雷。有几个磨盘大小的火球,围着大帐滴溜溜乱转。勾月蝉惊叫一声,急忙缩身躲在了房角,四肢颤抖,惊恐万状。

  江北萍、杨宗英也很紧张,不知帐外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帐帘一挑,霞光闪现,彩云霏霏。彩霞中出现了一座金身。不是别位,却是青莲圣母。喜得江小姐慌忙下拜:“原来是恩师大人。多谢恩师救命之恩。徒儿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杨宗英知是圣母,也上前拜见。

  青莲圣母双手搀扶:“二位贤徒不必拘礼,你二人有了今日之灾,才能换来百年之好。望你们携手合作,逞恶扬善,造福生灵。”

  “徒儿记住。”

  师徒三人在这说话,谁也没顾勾月蝉。勾月蝉心中暗喜。急忙运用灵气,化做一道青光,夺门而出。江小姐大惊,起身欲追,青莲圣母微笑摆手:“徒儿,那孽障气数未尽,命不该绝。暂且不必追她,放她逃生去吧。”

  “师父,”江北萍不解。“勾月蝉坏事做尽,怎么还命不该绝?”

  “徒儿不知,天门阵才是她的归宿。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你们快快归还宋营吧,省得人们惦记。”圣母说罢,驾起祥云,腾空而去。

  江北萍望师父去处遥拜三叩,起身为宗英解了绑绳。杨宗英周身苏麻之症已然消除。二人不敢久留,出了后帐乘着夜幕,江北萍领着杨宗英疾步潜行,行至一片树丛前,北萍让宗英在外边稍候,自己到树挑里去牵马。片刻之时,江北萍从树丛里牵出两匹战马,二人正欲搬鞍上马,猛然前面一声断喝:“什么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见一员番将策马持戈疾驰而来。

  江北萍听前方有人喊话,心头“突突”直跳,随后倒暗自庆幸起来。虽然夜晚看不清来人面容,北萍却从声音里辨出,前方来将不是别人,正是自已的哥哥江德江飞龙。

  江德酒宴后奉命巡夜查哨,正行之间,见到前方树丛有人马蹿动,疑有军情,故而大喝一声,随即策马而来,看看行到近前,却听前面一人低声喊:“哥哥切莫高声,我是北萍!”

  江德好生奇怪:深更半夜.妹妹不在帐中,为何驱马到此呢?这时,江德策马已至北萍小远,见妹妹与另一人正在搬鞍上屿,待他再定睛一看时,不由得火从心头起,恨自胆边生,那人竟然是杨宗英?江德朝宗英挥刀就砍,口中大吼:

  “杨宗英!那里逃,吃我一刀!”

  杨宗英深知这口刀的厉害,托龙枪又不在身边,急忙闪身躲开,江北萍斜刺里上来,绣绒刀压住了江德的刀杆,急切地说:——“哥哥且慢动手,听小妹细述真情。”

  江德哪里肯听,用力拨开北萍的绣绒刀,抡刀向宗英再次砍去。江北萍见哥哥不肯罢手,哈腰探臂,一手攥住了江德坐骑的丝缰.往怀中一带,二目泪涌,嗓哽声嘶:“哥哥非杀他不可、小妹情愿先受一死,你砍吧!”

  江德看着马背之上的妹妹.攥住缰绳不肯松手,满脸珠泪,心中甚为不解:白日里她还与杨宗英杀得难分难解.转眼间却为何又拼死相护呢?个中情由是要问个明白。江德双臂一松,收回架式,将大刀横担在“火眼金睛兽”的颈背上,朝杨宗英一瞪眼;“你且在这候死。如我妹妹说出此原由还则罢了,如若不然,我这口宝刀就要收你性命!”

  杨宗英怡然一笑:“师兄不必发怒,只需向令妹一问便知.我担保咱们会重新和好。”

  “休要绕舌!”江德转向北萍:“妹妹为何要对他杨宗英以死相救呢?奠非是与那勾月蝉负气不成?”

  江北萍收住眼泪,纤手将桃腮轻轻拭干,说:“哥哥,从今往后再也用不着与勾月蝉负气了,她本是一个千年蝎子精.刚才被我师父打败,现了原形”。

  “如此说青莲圣母曾来此处?”

  “对。是师父命我搭救杨宗英,说我与他——”江北萍粉面发烧,下边的话实在是难以出口。

  江德追问不止:“你与他怎样,为何圣母命你救他,快快讲来!”

  江北萍轻叹一声以手掩面,偷眼盯了宗英一下.杨宗英喜容微露,朝着江德秉手一礼:

  “师兄,圣母降谕,说令妹与我是天配的良缘,红绳已系.天命难违。今夫婿有难,玉人岂有不救之理?”

  气得江德钢须乍起,血涌天灵:“好你个大胆的杨宗英,你身陷敌营,还敢羞辱我家妹妹,拿命来!”

  杨宗英见江德又要提刀,忙说:“师兄慢来,实不相瞒,我与令妹之事,下山时咱师父已对我言明,这本是前世修定.万难更改。适才我说过咱们会重归于好,且更甚于当初,论理我不仅该叫你一声师兄,还应唤你一声妻舅呢……”

  江德不容杨宗英继续往下说,双手“呼”地端起龙凤大宝刀,又欲动武,江北萍猛地一带手中的缰绳,叫了声:

  “哥哥,他,他说的句句是实,求哥哥快快把刀放下!”

  江德手举宝刀停在空中,心中暗想:自己妹妹都说确是如此,看来扬宗英说的不是谎言,既是这样,我怎能去杀自己的妹婿呢?江德把刀缓缓放下,问妹妹:“圣母真是如此安排的吗?”

  江北萍点点头。

  “妹妹,你真愿意将终身托于这杨门之后吗?”

  江北萍未做直答:“哥哥,咱兄妹本是中原大宋的子孙,日前错走一步,叛祖背宗,扶辽反宋,这真是不忠不孝哇!咱们是吃中原之水而生,食大宋之粟而长,常言说:越鸟巢南,狐死首丘。可咱俩却在挥戈反宋,马踏中原,岂不叫咱同族戳脊,让咱江姓唾背!哥哥,反躬自问真是愧对中原故土,愧对列祖列宗哇!哥哥呀,咱们尽早悬崖勒马,面水收缰,一同倒戈扫北方为正理,万万不可被那些高官厚禄迷住心窍,被那些名缰利索捆住了手脚哇!哥哥!”

  一番话说得江德低头无语,沉吟片刻,江德道:“北萍,你我兄妹与宋军兵将屡次撕杀征战,伤敌甚众,结怨不浅,如今即有真心归顺中原,恐怕大宋也是难以收留,不能容你我兄妹安身哪!”

  “哥哥,你以为北国就能容我们安身吗?咱兄妹为北国跃马挥戈,舍身而战,他们可曾给咱片恩之施?今晨一战失利,那韩昌污言秽语,冷嘲热讽,对咱兄妹扑面而来,如此已难相忍,哥哥难道没有察觉韩昌对咱兄妹已存戒心?今晨归营途中他就面露了杀机,此处实属虎穴狼巢,岂是我兄妹长久安身之地?不尽早离开,必遭那韩昌毒手!”

  “归顺了大宋就一定能避除戮身之祸吗?”

  “哥哥,为人在世要的是‘气节’二字,归宋后真若是罪不容赦,也是按大宋的章典律条治罚,就是死,也算是大宋国的臣民,比那身在异域遭无名之死胜强百倍!”

  “这……”

  杨宗英听至此插进话来:“北萍小姐言重了。迷途知返、歧径愿归,是为君子,岂有治罪之理?当今圣上乃明君也,不会舍本求末,必定重今是而轻昨非,我担保师兄及令妹归顺大宋,不但不会遭到责罚,反而会被受以高官、委以重任。”

  江德问:“你敢担保?”

  杨宗英说:“当然敢!”

  江德问:“你用什么担保?”

  杨宗英嘿嘿一笑:“师兄你忘了?我与令妹本是天配良缘,不久将结为秦晋之好,你想想,哪有夫君把——”宗英瞥了北萍一眼,放慢了声音:“哪有夫君把娇娘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说得江北萍把脸理在了胸前。

  江德侧身同北萍:“妹妹,你是真心想和杨宗英走吗?”

  江北萍点头说;“嗯。”

  江德说:“好,你就随他去吧。”

  “哥哥你想怎么办?”

  “你随杨宗英投奔宋营后,倘真如杨宗英适才所讲,大宋肯容我兄妹,明日午时,你可与杨宗英双双前来叫阵,韩昌定会迎战。待那时,我出其不意倒反番营,你们可引宋兵顺势掩杀过来,杀他个人仰马翻,得胜后我同你们一同归宋,也算我将功折罪了。”

  “我与宗英逃营之事倘被韩昌闻之,岂不是对哥哥大为不利吗?”

  “不妨事。我只说妹妹不堪那勾月蝉的羞辱才偷走离营,并非怨恨韩昌,如有叛逃之心,我兄妹早已双双而去了。你二人明日骂阵,须指名勾月蝉应战,我便借口劝妹回营上阵,谅那韩昌不会生疑。”

  “哥哥言之有理,就依哥哥所言,单等明日午时,咱兄妹阵前相会!”

  “好,你们快快出营吧,切记:不可直走南门,那里防守甚严.你二人可由西门绕走澶州。走吧!”

  江北萍、杨宗英告别了江德,二人潜踪匿行,应付过了几个盘查的番兵,由番营西门而出,一路无事,到了澶州城下,宗英叫开城门,二人双双来到帅府大堂。杨家的男女众将闻听宗英平安而回,又收了江北萍,真是皆大欢喜,老少共聚帅堂,杜金娥少不得又搂着宗英、北萍弹洒热泪,唏嘘询问。宗英、北萍将事情经过细说一遍。众人听罢一同遥谢圣母之恩,而后又是一番欢喜:刚刚有一个杨门之后认母归宗,今日又领回一个杨家之媳,壮了杨门女将之威,而且,明日猛将江德又将归顺,看来破阵之日,指日可待了。

  八王千岁见天色将近平明,命大家退堂安歇,只待明日午时,依计而行,大败番兵,看江家兄妹共建奇功。

  闲话少叙。第二天正午时分,澶州城二三声炮响,城门大开,涌出一队人马,雁字排开,安下阵角,旗门开处,两员战将:一个坐下金睛怪兽,掌中托龙银亮,头冠夜明宝珠盔,身着龙鳞金叶甲;一个坐下桃红宝马,手中绣绒钢刀,头顶七星花盔,身穿连环锁甲,正是杨宗英与江北萍。

  杨宗英催马上前,厉声叫阵:“大胆番兵听了:快去禀告你家主帅,让勾月蝉自缚其躯,前来马下受罚,还可绕她性命.如若不然,定将你连营捣碎,让你人马化为齑粉!”

  守营蕃兵回去禀报,工夫不大,番营内炮响三声,旗旌飞动,人马冲出,列兵布阵,是虎势龙威蓄势待发。门旗下冲出一匹战马,这匹马胸宽腰窄,腿细蹄阔,竹耳铃眼,周身挂霜.纯素无杂,这匹马叫做“玉蛟驹”,马配银鞍挽玉辔.银鞍上端坐一员女将,只见她:

  银盔罩玄鬓,

  素甲囊娇身,

  缟袍玉腕掩,

  皓镫莲足认,

  玉颜新月婉,

  桃腮秋水分,

  启唇绽一笑,

  银铃醉煞人。

  江北萍见番阵冲出一员女将,便纵马上前,却听那员女将展颜一笑,江北萍只觉得一串银铃之声悦耳惠听,江北萍暗自惊奇,在番营中从未见过这位丽颜女将,于是发问:

  “来将通名!”

  那女将又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而后,用手中银枪一指江北萍,脆声言道:“你就是那轻狂佻薄、对杨宗英搔首弄姿,几番风流吧!”

  江北萍被这番话羞辱得粉面失色,呆唇泛自,是欲哭眼无泪,欲辩嗓失音,就见她杏眼圆睁,牙关一咬,策马抡刀砍杀过去,这杆大刀,直劈光带复仇电,横砍只现雪耻寒,抡风荡月餐皮肉,搅海翻江饮血膻。

  那番营女将见江北萍杀得凶狠,只把一杆银枪来拆招破式,并不认真争斗,渐渐向后撤,引江北萍前来。北萍不知是计,那番羞辱之语,早使她神乱心迷,只想杀敌解恨。二人杀至离番营只有一箭之地时,猛听敌营中一声炮响,炮响之处竖起一支旗杆,旗杆上拴挂一颗头颅,头颅下飘悬一条白绫,上写:叛贼江德首级。

  江北萍看罢白绫字迹,骤然一惊,再举目细看那颗人头,确确实实是哥哥江德的首级,北萍大叫一声:“哥哥——”真是痛切心腹,肝胆俱碎,身体在马鞍上晃了两晃,被番营女将看准时机,银枪一抖,刺中北萍左肩,江北萍痛而失声,翻身坠马。那女将又爆出一串笑声,恰似悦耳银铃。阵中番兵跑出阵角来擒北萍。

  杨宗英旗门下骂阵,不见江德应约而至,却见一员女将杀出,不由得心头一阵发紧,担心江德出了不虞之事。又见那员女将对北萍以恶语相激,引北萍孤身而入。觉得苗头不对,怕北萍出事,便纵马跟在后边,此时见北萍中枪落马,杨宗英大吼一声:“番兵休要张狂,杨宗英来也!”紧策坐骑,直冲而上,挡住北国兵将。

  江北萍忍痛上马,被宋兵接回阵中。

  扬宗英朝番营女将把托龙枪一抖:

  “哪方来的女贼,胆敢在此胡行,受死之前先将姓名留下,你杨爷不杀无名之辈!”

  “呵呵呵,杨宗英,休要发此狂言,今日之战,你是难以生还,若问姓名,可以给你留下,我不怕你死后变作厉鬼前来索债。杨宗英,你且记下了:我乃北国大将萧天佐之女萧银铃,人称银铃公主。此番专为取你性命而来,看枪!”

  这位银铃公主本是“盗马关”总兵苏天保之子苏何庆之妻,此次专程由“盗马关”前来看望爹爹萧天佐,今晨刚到番营,正和元帅韩昌叙话,兵卒来报,说:走了宋将杨宗英,不见了两女将勾月蝉与江北萍。

  韩昌得知此事暗自思忖;是勾月蝉劫走了杨宗英?可能。看她昨日席前,变颜变色,神态反常,似有心事,莫非是看中杨宗英的容貌,有意放他以遂心意?是江北萍将杨宗英救走?可能。他们原本都是中原之人,那江北萍断无对我北国尽死效忠之理,此番见杨门后代被俘,故而将他救走,同奔宋营,便将今日之功折了他日之过?嗯。对。但为何一同失了三个人的踪迹呢?难道他三人一同出走了?不会。昨日宴饮之时,勾月蝉对江北萍旁敲侧击,含沙射影,百般羞侮,二人已成仇雠,决无再一同行事之理。

  韩昌百思不得其解,对报事的兵卒说;“传我命令:全营搜捕,寻查行迹,对昨夜边哨守夜的军卒逐个盘问,一有消息,速来禀报!”

  不一刻,军卒来报:“启禀元帅,昨夜有两个巡哨兵卒见江北萍小姐与一员男将策马于营寨西门处,哨卒不明男将身份,见有江小姐随行.故而未敢阻拦.现在去向不明。勾月蝉公主人去帐空,踪迹皆无。”

  韩昌听罢禀报,恼怒倍生:且不论勾月蝉去归何处,这江北萍一定是救下杨宗英投了大宋,真真可恨!这中原之人果然足不可靠。还有她的哥哥江德,也是祸根一个,早看出他与我韩昌有隙,正愁抓不到借口,我要借此机会除了这个祸害,以解我心头之恨!

  想至此韩昌发命:“去请江德来我帐中听令!”

  不一会儿,江德奉命来帐,韩昌威颜怒问:

  “江德!你妹江北萍忘恩负义,昨夜劫走宋将杨宗英,叛辽逃宋,你身为兄长,纵妹行反,知情不报,罪当诛戮,来人,把江德给我绑了!”

  江德不曾想韩昌会如此不问情由,就命缚绑.急言伸辩:“吾妹真若叛辽投宋,我江德也只是教妹不严,决无纵妹之意,更无知情不报之事,,己帅怎能治我死罪?我想吾妹真有此举,也是因为昨日酒宴之上,勾月蝉出言过甚.伤了小妹之心,她才负气而走,决非是有意叛北,我兄妹平素对北国决无二心,苍天可鉴!倘若我兄妹真是有心叛北,昨夜岂不双双一走了事,望元帅明察!元帅若还不肯恕罪.请赦江德缓死几口,容我寻机劝妹重新扶保大辽,我但保小妹定会转意,如真劝妹不成,江德自当就死,决无怨言!”

  江德原以为这番情辞,韩昌会赦免死罪,只待午时一战,便功成业就。他哪知韩昌只想要铲除异己,无心听他的辩词,难得这个治罪之柄,韩昌岂能放过:  “哪个要听你的巧舌花言,左右!与我把江德推出斩了!”

  江德周身一战,大惊失色,可是晚了,已被人缚臂绑定,哪里还挣扎得半分,只是急得大吼:“冤枉!冤枉——”

  才斩了江德,番兵来报,宋军杨宗英、江北萍前来搦战。韩昌听报,拍案而起,银铃公主一旁躬身言道:

  “元帅息怒,未将愿领命出战,江北萍叛国而去实为可恨,待我引江北萍阵前,元帅可将江德首级号令旗门,先让江北萍尝尝失兄之苦,再让她尝尝丧身之痛,如此可否解得元帅心头之恨?”

  “此计甚佳!”

  于是就有了前边书说到的北萍中枪落马的那段书。

  现在书归正传。杨宗英见银铃公主银枪当胸刺来,急抖起手中八宝托龙枪来防,两杆银枪相接,电光石火,直把大地震颤,银铃公主顿觉双膀一阵苏麻,连忙稳住身形,凝神运力.用心再战。宗英掌中一杆枪,满带着一腔激愤、阖腹仇情,但见,疾刺似银龙出水,抖缨如巨蟒翻身,眨眼问,三十六点飞星溅,运目时,七十二处流火窜。

  银铃公主自知不是杨宗英的对手,不再恋战.待一招过后,马打盘旋之机.探手五彩锁五囊中,取出一件宝物,此物恰似驿马颈间问路的铃钟,通体银白。银铃公主把此物祭向空巾,掐诀念咒,就见那物迎风便长,霎时间,银光万道灼人的双眼。杨宗英见银铃公主扬手祭宝.不知这宝物是个啥样的东西。仰面观瞧,怎奈空中银光刺眼,让人难以开睫,宗英看小清天空中竟是何物,正在困惑之问,猛觉眼前变得一片漆黑,炙人的热浪扑面而来.黑暗中宗英大叫一声:不好!心中晓得自已被萧银铃的宝物罩住。

  萧银铃祭的宝物,本是西王母银台宝塔上的银钟,后被终南圣母得到,取名为“混元扣仙钟”。无论人仙鬼神被这仙钟扣住,七天七夜化为脓血。这仙钟将杨宗英扣住,飞落在天门阵中。

 第七回 遇恩师浑天侯枕间惊梦 别五台杨延德帅堂危语

江北萍和杨宗英一个负伤,一个被法宝困在天门阵,穆桂英一时既不知道破宝之法,也无法杀进天门阵,无奈只好鸣金收兵。人马退回城中,城头上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澶州城男兵女将,一个个愁眉不展,杜金娥接连几日泪水不断,娇儿宗英认母回来方才几日,又被困在天门阵中生死不明,儿妻江北萍重伤归来,为担心宗英安危,急火攻心,连日来水米不进,昏迷不醒。杜金娥和穆桂英等女将又忙着求医访药,为江北萍医病。不觉七天已过。

  一天,日色昏然,风静云迟,鸟虫失音。穆桂英在后房独坐,觉得头迷眼茫,心中一团愁丝难解。蓦然间,门外一阵惊风乍起,秋叶瑟瑟,房门无声而开,走进一人。桂英抬头一看,竟是公爹杨延昭。杨六郎威颜厉色走进房来。穆桂英慌忙整襟理衽,起身相迎。杨六郎色愈厉、颜更威,戟指怒目,唾面大吼:

  “穆桂英!呸!你身为一军之帅,一军之主,一军之魂,统兵无方、交战无策,取胜无计,你何颜于满城父老?又怎对得起那帅案之上五十六两的帅印!”

  “爹爹,孩儿我——”

  未等穆桂英把话说完,杨六郎“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穆桂英满怀委曲,一腔烦愁顿时化做两眼泪泉,扑簌簌泪水涌出,聚成溪流,汇做清潭,连庭院间的几簇秋菊,也被泪水润浸得绽开了苞蕾。见秋菊张瓣放蕊,吐散幽香,桂英觉得心里好受了些。这时,又听耳边一声哀叹:

  “哎,桂英呵.你当初的壮语豪言都哪去了?”

  穆桂英转脸一看,是宗保来到身边。

  杨宗保说:“当初穆柯寨请你时,你扬言,要大破天门阵,饮马幽州城。如何今日面敌对阵竟然一筹莫展一任那韩昌施威逞强。如此丢尽了咱夫妻脸面不说,连自家兄弟也陷身敌阵,眼见兄弟宗英命丧身亡,于心何忍?!”

  见宗保面色煞白,情真辞切,穆桂英想说,说不出话,想哭,哭不出声,那两泉泪水直往心里流,胸口闷得难受。

  “徒儿!”

  穆桂英抬头观看,是师父骊山圣母前来,忙倒身下拜。骊山圣母把身体一转,说:

  “此时我不受你拜。你兄弟杨宗英被法物罩住,听我跟你说,那物乃终南圣母的镇洞之宝,名唤‘混元扣仙钟’,此物甚足厉害,被它扣住,七天七夜化做脓血。欲克此宝,只有一物,乃‘八卦紫金钩’也!”

  桂英急问:“师父,那‘八卦紫金钩’今在何处,在谁人手里呀?”

  骊山老母也不答话,只管出门而去。穆桂英冲出房门,扑在骊山老母脚下,摇晃师父的双脚,哀求道: “师父,助徒儿破了那法宝救出宗英兄弟吧!师父!师父!”

  直把穆桂英急得眼前一黑,如同坠进无底探渊一般。忽听耳边有人轻声叫:

  “桂英,桂英!”

  穆桂英睁眼一看,却是宗保在身边唤醒自己,穆桂英向下一瞧,那一对绣枕已被自己泪水湿透——刚才那一幕原来是梦乡一惊。

  穆桂英把梦中所见对宗保详叙一遍,宗保听过也是吃惊非小,由其是骊山老母所言,被“混元扣仙钟”罩住,七天七夜化为脓血之事,便让人担心。倘梦中骊山老母之言是真,现七天已过,宗英贤弟岂不要一命归天了吗?穆桂英二日垂泪,杨宗保两眼发直.夫妻相对无言,直至鸡鸣破晓。

  卯时三刻,穆桂英升坐帅堂,与文武众将再议搭救宗英之事,说:“前几日众将俱说,不知那法物名称来历,无法克除。昨夜梦中吾师仙临,说那物为终南圣母镇洞之宝,名曰‘混元扣仙钟’,此宝的克物为‘八卦紫金钩’。此梦若非本帅愁极所至,实乃吾师仙临,暗中指点的话,寻找‘八卦紫金钩’便是当务之急,不知众将官可有知晓那‘八卦紫金钩’下落的?”

  众将闻听,相互而问,无几便都缄口不言了。

  穆桂英此时对师父骊山老母梦中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是既愿其真、又盼其假。愿其真者:得知了破那法物的宝贝是‘八卦紫金钩’;盼其假者;如果师父所言俱真,贤弟宗英被那扣仙钟罩住已出七日,即便是找到‘八卦紫金钩’破了扣仙钟,也救不了宗英性命了,还不如假的为好。

  穆桂英见众将官俱不知那“八卦紫金钩”在哪方人士手里,便猜想本无什么“八卦紫金钩”也没那扣仙钟七天七夜化为脓血之说。心中到喑暗有些庆幸之感。

  正待另议他事,忽有蓝旗禀报:

  “启禀元帅:西城门外,来了一位僧人,言称是杨家五郎延德,进城求见。”

  帅堂中的众将闻听五郎前来,真如正当晌午掌上万盏明灯。两军阵前危急之时又有杨五郎前来相助,真是过望之事。

  穆桂英展颜发命:“开城出迎!”

  番兵扎营于城北,列阵于西北,五郎是欲从西门入城。传令兵去后不久,就见城门大开,走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六郎延昭,其余人列道两边。杨五郎见六郎疾步而来,自己抢行几步,弓身曲膝率先跪倒。六郎见兄长给自己行此大礼,大出意外,慌恐不已,急忙上前,与五郎相对而跪,口中说道:

  “小弟怎敢受兄长之札,五哥快快请起,真真折杀小弟了!”

  兄弟俩相互搀扶,一同站起身形,延德情辞深切:“贤弟呀,自那日金沙滩双龙宴保驾脱险,你我兄弟十几载未曾会面,此间贤弟戎马疆场,尽忠尽孝。如今贤弟的忠名永在,孝节常存。愚兄我却削发出家,逍遥世外,未尽忠君之职,未成孝悌之分,实在是愧对我杨门。愚兄、愚兄理当向贤弟躬行大礼呀!”

  六郎说;“兄长言过了。他年兄长力保圣驾,舍生忘死,以至身陷异地,有国难返,有家难归,谁人能说这不是大忠?今日澶州吃紧,阵势危厄,兄长此时还国返家,以效宏力,哪个敢讲这不是大孝?说到小弟这十几年,真是空事戎马,谋不足以安邦,力不足以定国。如今面对北番所布天门阵,吾等竟是束手无策,屡遭重挫。真是愧对家兄,怎能受兄长大礼?五哥,城中八王千岁、母亲正急盼相见,你我快快一同进城拜谒吧。”

  杨五郎与出迎众将一一相见,尔后随众人一同进城,直奔帅堂。到了大堂先见八王,后见母亲。佘老太君见五儿前来,悲喜交加,老泪纵横,将五郎叫到身边,说:

  “儿呀,为娘我七郎八虎,自保宋以来,或阵前殉国,或沙场失踪,身边只剩六儿延昭一人。每念于此,无不痛彻心脾,老泪湿襟。今日五儿回来真叫为娘我高兴啊!儿呀,早知你在五台山削发为僧,十几年咱母子竞无缘相会一面,想死为娘了!今日何缘下山,使咱母子重逢,让你兄弟复会呢?”

  五郎挽大袖、拭双眼,口尊慈亲;“娘啊,孩儿我这十几年也是五台山上思慈母,清凉寺里念亲娘,无时无刻不在想离寺探母,无奈师父法束甚严,孩儿不得脱身,以使母亲垂念,孩儿之过也!前日师父恩准孩儿归拜慈闱。师父说,一来让我回到母亲膝下尽孝一时,二来说我杨家两军阵前有难,让我前来化险为夷,孩儿得命,立即飞身而来,今日复睹慈颜,不胜欣慰!”

  老太君拭去热泪,对五郎说:“五郎,为娘不需你在我膝下奉之甘旨,如今我杨家两军阵前确实有大难临头,吾儿若能解除此难,就是你忠孝两全。”

  “娘,但不知咱杨家何难之有呢?”

  “下山之时,你师没向你言明吗?”

  “下山之时,师父只说我杨门在澶州城天门阵前遇有一难难解,命我前来,并未说明到底是怎样一难。”

  “哦,既是这样,可听你侄媳细细讲来。”

   穆桂英一听五伯父说,是为解难而来。心中非常高兴,见祖母命自己向五伯父讲述阵前之事,便急言快语,讲述起来:

  “伯父,一个月前,番兵在擅州城前摆下天门阵,要我大宋出兵破阵,扬言说,如将阵攻破,说明大宋尚有良士勇将,可以治国安邦,北国决不再出兵相扰,两国永世相安;如破不了阵,足见宋国文无能谋之仕,武无善战之将,大宋就该开关献国,易君而治。我等即奉命应战破阵,战表已下约时64天。怎奈天门阵实在是阵法玄妙,破阵不成,反而屡遭重挫,损兵折将。几日前,有七叔之子宗英贤弟前来归宗认母,御敌破阵,情势才初见转机。”

  五郎说:“宗英前来之事我已知晓,我下山之时.吾师已对我说明,我那贤侄从乾元山金光洞来此,只是怎不见宗英前来见我?”

  一语未了,穆桂英已是珠泪盈眶:“伯父呀,所说的那大难,正是落在宗英贤弟的头上呵!”

  “此话怎讲?”

  “前几日交战,宗英被北国番将萧天佐之女银铃公主用一件象似银钟样的法物罩在里边,我们脑汁绞尽,全无破宝之术,不知宗英贤弟如今性命如何,真是叫人悬心吊胆那!”

  “在五台山我早就听说,萧天佐有一千金,名唤银铃公主,乃终南圣母的门徒,随身携带一宝,是终南圣母的镇洞之宝,称为‘混元扣仙钟’,扣罩宗英者定是此物!”

  穆桂英闻听不禁大吃一惊,伯父所言竟与梦中师父说的别无二异,莫非……,想至此.穆桂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杨五郎继续说:“不知宗英被罩几日了?”

  穆桂英听问,冷汗“刷”地贴鬓而下,面色惨白,颤颤地说:“时至今日,已经是第八天了。”

  五郎挥拳“通”地擂在桌上,大叫一声:“哎呀!不好!那宝物七天七夜就能将人化做脓血呀!”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只惊得四座无语。

 第八回 衔旧怨杨六郎拒访西歧 宿宝禅穆桂英险逢淫僧

上回说到,杨五郎说出那“混元扣仙钟”七天七夜便可将人化做脓血的话,真是一语出口,满座皆惊。宗英被罩已有八天,按五郎所说,早已经是命丧身殒,众人焉能不惊。惊过之后,便是一场大悲大恸,首先是杜金娥一声泣号冲口而出:“儿呀——”,接着,帅堂之中的女将是人人失声、个个掩泣,真是泪如雨下,涕泗滂沱。一阵痛哭之后,帅堂中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心中发问:宗英真的就疾终长逝了吗?五郎怎么又呆坐不语呢?

  此时杨五郎悲痛不已,悔恨自己来迟一步,以使贤侄宗英迁化难返。五郎也觉得有些意外,自奉师命下山,自己未曾有半点耽搁,怎么会竟相救不及?尊师不会让自己做此无劳之行,莫非还有玄机未露?倘若如此,宗英或许有救。别急,待我细细想来。

  杨五郎端坐冥思苦想,良久,良久。悲切之中的宋军男女众将,见五郎独自在一边不言不语,不知又有何变故,不由得止住了悲声,几十双眼睛都射向了五郎。

  五郎凝神敛思,思索再三,但觉心中一片黝黑,无有丝光点亮。五郎又把心性沉下,渐觉黑暗中有一丝光点,五郎忙认定那光点展神放思,慢慢地心中渐亮。耳边听帅堂之中肃静下来,五郎深深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二目,说:“大家先别急,我有一件事需要问问。倘如我之所想,宗英或许还有救。”

  杜金娥急忙开口:“五哥要问何事,请快些说吧。”

  五郎说;“据我所知,宗英下山之时,身边带有一物,本为降妖破阵之宝,名日‘降魔杵’,不知可有此物?”

  “有!有哇!澶州城归宗认母之时,宗英身边是带着那只‘降魔杵’的!如此说,我儿有救了?!”

  五郎说:“别急。我还要问问,那日宗英上阵之时,是否将那‘降魔杵’带在身边?”

  “这……”杜金娥不敢断言:“我没有注意,难以断定。” 江北萍一旁抢过话头:“那日上阵,宗英把那‘降魔杵’带在身边,是背在背后的,这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五郎盯问一句:“果真带着?”

  北萍说:“没错。那天上阵之时,是我为宗英紧的缚甲绳,我问宗英身后背的是什么兵器,宗英说是师父赠送的宝贝‘降魔杵’。我记得真真切切,不会错的。”

  五郎听罢,猛地一拍大腿:“嘿!宗英有救了!”

  “怎个有救了?”众人异口同声发问。

  五郎说:“是这样:那只‘降魔杵’本是太乙真人的一件法宝,有它在身边,就会使那扣仙钟的法力减去大半,宗英虽已被罩八天,倚仗那‘降魔杵’的法力只会受些皮肉之苦,绝伤不了性命,大家但放宽心吧。”

  大家闻听此言,如释重负,心胸豁然。

  五郎接着说:“如今只须破了那扣仙钟,便能化险为夷,趋吉避凶。”

  穆桂英脱口而出:“要破扣仙钟,必须尽快找到那‘八卦紫金钩’的下落才成。”

  杨五郎一怔:“桂英从哪里知晓破扣仙钟须得‘八卦紫金钩’呢?”

  “禀伯父:是我师父骊山老母昨夜在梦中将扣仙钟的克物对我点破,故而侄媳知晓。”

  “原来如此。”五郎向大家说:“‘混元扣仙钟’和‘八卦紫金钩,这对几宝贝,原是西王母银台宝塔之上的银钟和卦钟的金钩。后来,王母将银钟和金钩分别赠给了终南圣母和西山圣母,成为两位圣母的镇洞之宝,再后来,终南圣母又把银钟交给弟子银铃公主,而西山圣母则将金钩交于弟子刘云霞。如今,‘八卦紫金钩’落在女道士刘云霞之手。”

  八王千岁问:“这道姑刘云霞又落于哪痤道院庵堂呢?”

  “唔——哈哈哈……”杨五郎大笑不止,把众人笑得莫名其妙,如坠浓雾之中。笑了一会儿,五郎转向六郎延昭,敛颜正色而语:“贤弟,此事奇巧之极,刘云霞随王怀女一同在西歧州,是王怀女的军师。”

  一句话语音未了,杨六郎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垂头不语,堂中诸位也都觉得此事难办。

  一提王怀女,为何众人一同犯难,这王怀女却是何人呢?

  书中暗表:王怀女本名王兰英,生得皮糙肉厚奇丑无比,而且性烈如火,犷悍猛浪,生性倔强,容不得半点不顺之词。其父王怀,后汉时与杨继业同保刘崇,俱称为“令公”。后来王令公王怀与杨令公杨继业一起归顺大宋。王令公与杨令公结交甚密,可谓至友。那年杨令公之妻佘赛花有孕在身,怀的正是六郎延昭。而王令公之妻胡素娟也正是身怀六甲,于是二位令公指腹为亲,说是如果同生女孩,则结为干姊妹,如同是男孩,则认做于兄弟。如生下一男一女,则结为夫妻。足月而产,佘赛花生下六郎延昭,胡素娟生下一女,取名王兰英,王怀女取王怀之女意也。

  王令公后来奉旨镇守西歧丹,将女儿带在身边。鸟飞兔走,暑往寒来,转瞬之间,王怀女与杨延昭都已长大成人。当西歧的王怀女听说杨六郎在京城被招为郡马,气得她五灵神暴躁.三昧火烧胸,立即要点兵布将,找六郎杨景算帐。幸得令公王怀好言相劝,说是杨家满门素怀忠义,功德无量,六郎被招为郡马理所应当。与我王家的亲事,杨家守信重义,断然不会做那食言背信之事。况且伴君如伴虎,圣命已下,孰敢相违?吾儿快快罢兵收将,不可出此无名之师!我想杨家不久就会行聘过礼。吾儿上门扰闹,岂不让人耻笑?

  王怀女被父亲劝阻,没有去找杨六郎,时过不久.杨家被害,两狼山老令公杨继业为国捐躯,七郎被潘仁美乱箭穿身,六郎也被奸臣陷害发配云南,戴罪充军,永世不得还京,于是与王怀女的婚事就耽搁下来。

  六郎延昭在云南充军时,又受到居官显赫的北国细作王强的陷害,圣上降旨赐死,幸得义士任堂会冒名受死,才救了六郎性命。而奉国上下皆以为六郎屈死。王怀女得知杨六郎屈死云南的消息,怒不可遏,大骂昏君无道,奸臣狠毒,当即就要点派发兵,为六郎报仇。怎奈父亲王怀正值重病在身,眼看不久人世,王怀女不忍丢下父亲不管,暂按下心头怒火,为父亲请医访药直至王怀谢世而去,王怀女才率兵动身。

  北国韩昌见杨家满门被害,以为大宋再无可与之匹敌的对手,于是兵发中原。隐名埋姓的六郎见国家有难,借贩牛之机,奔赴边庭,大摆牦牛阵,大败韩昌,及至二摆牦牛阵时,被韩昌攻破,六郎溃败而退,和赶来复仇的王怀女相遇。王怀女率队救了六郎延昭,打得韩昌大败。

  朝庭得奏杨六郎精忠报国,护疆有功,太宗特赦,赦免杨景死罪,官复原职。六郎与王怀女得旨后,即打点上路,回开封天波杨府看望老娘亲。在天波府余老太君择吉日为六郎和王怀女成婚。洞房花烛夜。王怀女劝六郎说:

  “六郎,从今天起咱俩就是两口子了,两口子有话就说,今晚你听我一句劝。明晨上朝,你把你那什么狗屁官给辞了,咱俩回西歧州,噢,对了,带上你老娘和你那几个寡妇嫂子,你那柴郡主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咱不敢说,她若跟着去,咱也不能拦着。西歧州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皇上管不着咱,咱也是眼不见心不烦,犯不上为他的什么社稷江山,劳心费力,西歧有咱的房屋地产,咱也过他几天清闲日子。”

  六郎闻听此言一皱眉头;“兰英,此话不妥呀。当今圣明,对我杨家有天高地厚之洪恩,怎能辞君而去.置大宋江山于不顾呢?吾本中原子孙,尽忠报国实为己任。先父已为大宋捐躯尽忠,吾等若是辞官而去,便是不忠不孝,他年黄泉路上,何颜拜见先父哇,兰英,快快打消此念,不可再提。”

  “得了吧,别提你那‘尽忠报国’了!你们老杨家为他赵家的天下,扔进去几条命了?皇上给了老杨家什么好了?就算是大丈夫应该为国报效,咱拎着脑袋跟那臊奴干行!哪怕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值个,可你想想,你们老扬家有多少条性命是被奸臣害的?皇上圣明?圣明还听信奸臣的话?就说你吧,要不是人家任堂会为你把脑袋献上,顶了你的死罪,你早就成了冤死鬼了!圣明?狗屁!别为他卖命了,我可不愿做寡妇!”

  “住嘴!”六郎勃然大怒:“王怀女!你怎敢恣意谤君?真是目无法纪,胆大妄为,你可知这是犯了诛杀九族之罪!我杨家满门忠孝,哪一个似你这等无君无臣,无尊无卑,真真气煞我也!”  

  “杨老六!听你这话,你们杨家是容不得我了?噢——,我明白了,你杨老六是有了柴金花那样如花似玉的老婆,就不想要我了,看我长得皮黑肉厚.不如你那柴郡主的脸蛋子细嫩,听我说话粗声野气,不如你那小娇娘说话中听,嫌弃我?杨老六,我告诉你!你嫌我寒碜?我还嫌你窝囊呢!别以为我想赖在你们杨家不走,我喜欢你杨老六咋的?狗屁!我这就走,给你的柴姑娘腾窝儿!”

  “你——”

  “你别拦我,告诉你杨老六,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你!”

  杨六郎见这位王小姐粗野不羁,说起话来全无半点节制,以前我杨家阉家效忠宋室,世代之功没有丝毫不捡之处,还屡受小人奸臣陷害,如果再有王怀女这样一个疏虞失慎之人,非给杨家招来满府祸殃不可!走就走吧。其实,留也留不住

  就这样,王怀女盛怒之下,拂袖而去。至今十有八载,两人再未会面。

  今日重新提起王怀女,怎能不叫六郎及满城文武犯难?

  杨五郎说:“三年前我便知晓西歧州王怀女与刘云霞情深义笃,宛如同胞姊妹,如不对王怀女相劝,使其实心扶保大宋,重归杨门,那刘云霞也决不肯前来,刘云霞不肯前来便无从得到‘八卦紫金钩,,没有‘八卦紫金钩’便破不了‘混元扣仙钟’,时间一久,宗英既便有‘降魔杵’带在身边,怕是也难保性命,六弟呀,这王怀女是非请不可之人,你要以大宋江山,宗英性命为重,还是亲去西歧,走上一遭吧。”

  “这……。”杨六郎面有难色。

  老太君心想:王怀女也算是我杨门之将.六儿之妻,决不会和杨家为仇作对,想当初,王怀女与六儿年轻气盛,涉世不深,言语不和,王怀女才负气而去,现如今两人随着年长而持重,此番六儿前去,只须赔个不是,王怀女就会回心转意,夫妻俩就能重归于好。于是老太君说:“六儿呀,为娘我想王怀女本是你指腹为亲的妻室,他年虽有不悦之事,如今必竟时过境迁,怀女不会把那先前之事耿耿于怀,我儿前去西歧,向王怀女赔礼道歉,怀女定会弃旧日之怨,解今天之危的。”

  杨六郎哀叹一声;“老娘亲,去西歧州劝王怀女之事,孩儿斗胆相辞。王怀女与儿昔日之怨,决非孩儿前去进上几言和好之辞而能解。王怀女生性刚烈,是个出言不悔之人。依孩儿所见,去西歧相请必是徒劳之行。故而孩儿冒死相辞。”

  “大胆!为娘之命你怎敢抗命不遵?!两军阵前军情危急,你贤侄宗英性命难卜,你怎能不思不顾?!真是不忠不孝的忏逆!不许推脱,马上起程上西歧州!”

  “娘!并非孩儿不忠不孝,那王怀女本足难以劝侮之人,孩儿前去非但不能劝其前来助我杨门,王怀女衔怨报恨,说不定还会生出许多事端。求老娘亲明察事理,免除此行。”

  “大胆!你难道不知军法无情吗!”

  “孩儿实在难以从命!”

  “你一!”老太君气得举起了龙头拐杖!

  八王千岁见杨六郎记恨王怀女,拼死抗命,不肯前去相请,母子俩剑拔弩张,看看事情要闹大,连忙上前和解:

  “老太君暂且息怒,延昭不愿前去.是必有其为难之处,不可相逼过急,待我细细问来。”八王又转向六郎延昭:“妹丈,今日为何拼死抗命?莫非有甚难言之隐吗?”

  “千岁大人,十八年前王怀女离去之时曾有誓言道:永世不愿与我相见。我不能厚颜前去相请。王怀女本是信誓守约的人,即使我肯前去,她必不肯见,即使肯见也必不肯来。我前去何益之有呢?”

  “嗯——”八王千岁听罢沉思片刻,缓缓言道:“言之有理,延昭前去未必有益,不如另遭他人前去,王怀女无由拒会,相见既成,便可以良言至理相劝,或许能感其心而转其意,使其偕刘云霞一同前来破阵解危。对!”八王略提高了些声音说:

  “军中哪位愿代延昭前往西歧?”

  问了几遍,军中众将无人敢领此命,都觉着王怀女是个难进逆言之人,自己难胜此任。沉默了半晌,穆桂英轻声说:

  “如得千岁恩准,桂英愿领此令。”

  八王千岁有些犹豫:“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帅.桂英这一走.军中谁来……?”

  六郎延昭急跨步上前,秉腕而言:“千岁大人,桂英如肯亲赴西歧一遭,未将愿替元帅代理几日。”

  杜金娥一旁插言述说己见:“依我看来,桂英前去最为合适,一者,同为女人相谈无忌;二者,桂英是晚辈,又算是王怀女的儿媳,倘有言语不慎之处,王怀女不会过于挑剔;三者,桂英文才武略,即可以超群之武力防不虞之事,又可以精当之言辞动怀女之心。所以,我看桂英前去成事是十拿九稳。”

  杨五郎也说:“此事让六弟前去是有些不妥。不如桂英去的好。”老太君也点头赞同。

  八王千岁见众将一致同意派穆桂英赴西歧劝王怀女,于是发令道:“好!就派穆桂英去往西歧,穆桂英离军之时,暂由六郎延昭代理元帅之职!”

  穆桂英领命下来,不敢耽搁,立即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为行路方便,穆桂英是一身男子打扮:头扎黄绸四周巾,身上一套黄绸紧身衣裤,脚穿高鞠黑革软靴,潇洒利落。穆桂英胯下的桃红马是一匹宝马良驹,平日里金鞍玉辔,此时也换成革鞍丝缰。

  穆桂英伴做一个公子模样,跨上宝马扬鞭策马,向西而去。

  这匹混红马跑起来追风躜月,两头见日可行千里,穆桂英伏于马背之上,任凭风吹玉貌、沙打花颜,全然不顾,心急更觉马蹄缓,情迫愈感日光疾。

  这一天傍晚,日夕暮薄,正是宿鸟归飞时分,穆桂英策马来到一座雄伟挺拔的大山脚下。远远望去:夕阳点染苍山翠,晚霞尽照峻岭微。半山坡上有一座小庙,山林掩映之间,却见几处黄瓦灰墙。

  穆桂英顺大道放眼前方,不见有镇店村落,眼看天色已 晚,投宿无处,穆桂英决定到山上庙宇之中,聊度一宵。好在自 已身着男装。如若不然,怕是今夜真要无处栖身了。

  主意已定,桂英打马上山,来到寺庙门前。门额之上有三个字:宝禅寺。门两边有一幅对联:

  云游游去凡尘远。

  水荡荡来佛心禅。

  穆桂英抬手叩了叩门环,庙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陀 头走出来,双手合十,口中喝诺:

  “阿弥陀佛。施主因何事叩我山门?”

  “小师父,我乃离乡游子,在外与人合伙做点生意,离家过 久,思亲情重,特取道还家,拜望老娘慈颜。今行至山脚下,时 光将晚,此地前无村,后无店,小生无处栖身,特来宝寺讨扰,求乞宝寺容小生在此暂宿一夜。”

  “施主稍候片刻,容我禅堂回禀住持。”

  穆桂英在庙门前等了不多时,小陀头跑回对穆桂英说:

  “住持请施主禅堂会面。”

  小陀头前边带路。先把马在院中拴好,又把穆桂英领到大殿门前。宝禅寺住持,从殿门疾步而出,降阶相迎,就见这个和尚,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高挑个,长脸型,面白如脂,一双细眉,吊稍凤眼,目似深潭,一件黄色袈裟随风飘洒。

  小陀头站在一旁对穆桂英说:“这就是我寺住持云水大 师。”

  穆桂英连忙疾步上前,深施一礼:“小生扬英桂,还家探母,行至山下,天色将晚,无处栖身,特来宝寺讨扰,不知法师能否容得小生在此暂宿一夜?”

  云水和尚一直在上下打量眼前这个投宿公子,见这位公子中等身材,面如姣月,日似朗星,眉宇问透出一团英气,心下觉得这决非一个等闲之辈,待慢不得。听得穆桂英话音落,云水和尚忙接上说:“小寺地处荒山鄙野,难得一见山外之士,今有贵客临门,却是给小寺增辉,贫僧喜之不及,何言讨扰?蒙公子不弃,可否先到堂上小叙?”

  “承蒙厚待,多谢了!”

  “请。”

  “请。”

  穆桂英随云水和尚来到禅堂之上。禅堂不大,纤尘不染,陈置素雅,正中供案旁,木架上架着一只禅杖,这禅杖通体金黄,霞光烂烂,一看便知是一件宝物。

  落座寒暄过后.穆桂英指着那禅杖问云水和尚:“小生也曾云游拜谒过几处山门宝刹,从未见到过这般光亮的宝物,敢问大师,这禅杖唤做何名,有甚来历?望大师讲讲,也让小生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云水和尚尬尴一笑:“嗬嗬,嗬嗬,嗳!实不相瞒,这禅杖唤做何名,有甚来历,贫僧也俱不知晓,自十年前入寺之时这禅杖就安放于此,那时我也曾问过老住持,怎奈他对这禅杖之事也不知根由,只是说,自从有这座寺院时,便有这只禅杖,不知有几百年了,而且历届住持都告戒说,任何人不准拿此禅杖。所以寺中无人知晓这禅杖的来历。以贫僧之见,这座寺院倒是随这禅杖而来。”

  穆桂英笑问;“哦?此话怎讲?望大师赐教。”

  云水和尚还以一笑:“本寺名日‘宝禅寺’,就是说,正由于有了这只宝贝禅杖,才修此庙宇,故而名曰‘宝禅寺’。”

  “法师之言甚为有理,‘宝禅’所指定是这只禅杖了。”

  说着话,云水和尚就觉着眼前这位公子谈吐之声清新悦耳,如石上流泉,似莺喉百转,云水和尚不由得又把眼睛占盯视穆桂英的脸庞。

  穆佳英察觉了和尚的眼神.不禁心头一跳,暗悔自己不该只顾谈宝.忘记了‘言多语失’之训。忙把头略低了低,深怕和尚识破自己的乔装。

  云水和尚见“杨公子”突然打住话头,便说:“杨公子一路鞍马至此,想必是腹中饥喝。”未等穆桂英搭话,云水和尚命道:“来人哪,速速去给杨公子准备斋饭!”

  此时穆桂英确实饥肠辘辘,便未做推辞。不一时,斋饭摆上,不外是一些蔬菜、豆腐之类,穆桂英一边吃着饭,一边与和尚随便地闲聊,只是话语不再多了。

  这之间,云水和尚的一双眼一直没有离开穆桂英的脸。猛然间,云水和尚眼珠一亮,心头一紧,他把眼睛使劲眨了眨,再次定睛看去——,“呀!”和尚险些叫出声来。他看到什么了?他看到了穆桂英那细如脂玉般的耳廓下端的穿缀耳坠的耳朵眼儿!

  和尚明白,只有女人才扎耳朵眼儿。他看着穆桂英的容貌.听着穆桂英的声音,心中早就有点生疑,这下看清眼前之人扎着耳朵眼儿,便心下断定对面坐着的,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

  这云水和尚自从到这深山小寺出家起就再未见到过女人,现在发现跟前坐着的,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原本就心性不稳的云水和尚,眼下只觉得,心鼓不止,二目迷乱,周身劲涌,血撞心头,已是稳不住心了。

  穆桂英早把这和尚脸上的态易神变看到眼,心头也是一慌:自己孤身一人流落荒庙,乔装被人识破,这和尚已露不义之态,自己要用心提防,想自己的一身武艺,或许还能防得不使那和尚近身,只是今晚怕是难以睡上安稳觉了。

  再说穆桂英在和尚给安排好的紧靠禅堂的一间厢房里和衣而卧,又把随身的宝剑抱在怀中。桂英微合二目,时时告诫自己;不能睡去,不能睡去!权当在此稍歇一下筋骨。如此直至深夜,不见云水和尚有何动静,桂英心头稍一松懈,一阵睡意袭来,许是鞍马劳顿,许是天意安排,只觉心头一迷,桂英竟然合目睡去。

  却说云水和尚将穆桂英送去体息后,便心烦意乱,别说诵经修性,连坐都坐不安稳,时时从蒲团站起,在禅堂烦躁踱步。直到深夜,和尚再也按捺不住从心底冒出的那股邪心淫念,他偷偷潜出禅堂,来到穆桂英下榻的厢房窗前,侧耳细听,未听见动静,便蹑手蹑脚来到门前,从腰里取出一把戒刀,插进门缝去拨那门栓——这位云水和尚,到这“宝禅寺”之前,曾做过几年“云水僧”,也叫“行脚僧”,所以后来才取了个法号叫“云水”。那时这种事他没少干,所以今天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片刻之时,他将门栓拨开,闪身进屋扑向在床上和衣而眠的穆桂英。孰不知,这一扑就注定了云水和尚后半生修禅之苦。不过,这倒也成全了他,听说他后来真修成了正果。

  再说穆桂英本是没有睡得太实,蒙胧之中猛然觉得被人按住了双臂,穆桂英稍惊过后,心中明白,果然是那淫僧动了邪念。穆桂英并未睁眼,脚下暗暗躜劲,蓦地突发右脚,正中和尚左肋,和尚未加防备,被踢得倒退数步,撞在墙上,穆桂英虽是躺在床上,这一脚之力也非同小可,和尚只觉左肋下一阵钻心刺骨之痛,他咬咬牙,没哼出声,稳神运气,再次扑了过来。

  桂英见这和尚肋中一脚后,仍能上前,心中暗想:这和尚有些武功,居然能吃得住我那一脚。并且还敢上前,看来是个对手!穆桂英哪里知道,这叫“色胆包天”。

  穆桂英不敢怠慢,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滚翻落地“呛啷”一声亮出了利剑,随即使出一个“巧女穿针”之势,剑锋直指和尚咽喉。

  和尚暗叫一声“不好!”忙一侧身让过剑锋。桂英回手一个“白鹤亮翅”向和尚背后劈去,和尚屈腰团身又躲一剑,桂英旋即转身又发一剑,“泰山压顶”朝和尚当头劈去,和尚慌忙闪身向旁一跳,只听“喇啦一声袈裟已被剐开一条尺余长的口子。

  和尚见对手转瞬之间连发三剑,如同电光石火,疾不可防,便知这女子武艺非凡,自己赤手空拳,是万难匹敌。和尚觑个空隙,抽身逃出房门。穆桂英高呼一声:

  “哪里逃?”紧跟急迫而去。

  云水和尚出得门来,逃进禅堂,反手刚把门关上,“当!”门外的穆桂英飞起一脚将门踹开,和尚“噔噔噔噔”向后倒退,正撞在木架架着的禅杖之上,他回身探臂将禅杖取下,平端掌中。穆桂英执剑当面而立。和尚发狠,抡起禅杖向穆桂英拦腰打去,桂英连忙转腕压锋向外磕,剑杖相接,只听当啷一声响亮,但见万道霞光耀眼,桂英就觉掌中宝剑如同无物,并末把禅杖磕开,桂英忙向后纵身让开禅杖。待耀眼霞光过后,再看桂英掌中之剑,早已化为一滩铁水,只留剑柄尚在手中。“哎呀!”穆桂英此惊非小,惊骇之时,云水和尚又一杖打来,桂英侧身欲躲,晚了!就听震山撼岳一声响,这一杖正打在穆桂英的背上,一时间满室金光,令人难以开睫。

 第九回 急纵辔坠殊途姐弟不识 缓驰缰入西歧婆媳相认

上回书说到穆桂英在惊驻之时,被云水和尚一禅杖击中后背。那惮杖本是件宝贝,宝剑被击尚化成铁水,击中肉体之躯,还不将人化做炭灰?!如此说穆桂英已经命丧杖下了?列位莫急,且往下听:

  轰响、金光逝去之后,再看桂英,安然无恙。能在杖下逃生。穆桂英也好生奇怪,猛然之间,桂英想到自己身后背的那只“降龙木”也是一件宝贝,那禅杖定是被“降龙木”防开。想至此穆桂英探背膀“噌”,从背后将“降龙木”抽了出来。有“降龙木”在手,桂英胆壮手捷,与云水和尚再次交手,没出三招,禅杖被“降龙木”磕飞,穆桂英一脚将和尚蹬倒在地,举起“降龙木”,心说:这一下我就要了你这淫僧的狗命!“呼”!“降龙木”向和尚头顶砸去

  “桂英,手下留人!”

  穆桂英猛听空中有人说话,不禁将手停住,抬头一望,见一魁梧憎人飘然而至,携来一阵清风。穆桂英开口问道;

  “敢问圣僧法号,为何事而来?”

  僧人爽朗一笑,如撞洪钟:“我乃五台山、清凉寺乾天是也,是你五伯父延德的师父。今日专为这禅杖和云水而来。”

  穆桂英闻听是五伯父的师父前来,怎敢失礼,放下云水和尚,对乾天长老深施一礼:“不知长老前来,有失远迎,望乞法师恕罪。”

  云水和尚见穆桂英放下自己,叩见来僧,他突地站起身,伸手拖起那只禅杖,抡圆了望桂英打来。

  乾天长老见状,单手戳指,朝云水和尚一点,口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却见五尺开外的云水和尚如同被一阵旋风旋起,身体在空中转了七八圈,“啪”,盘膝落在了蒲团之上,再也挣扎不起。

  乾灭长老指着云水和尚缓缓言道:“云水,步入佛门以来,你心迷性乱一直不顾佛门诫律,今日之举越发不可,有辱佛门,理应重罚,念你十年来看守禅杖有功,罚你终日坐禅不止,以正心性。今后,你要苦修禅道、潜心诵经,不可再动他念,待你终成正果之日,我自会前来为你解释。”

  云水和尚见高僧把自己盘膝固住定于蒲团,不敢再有非份之念,只好奉旨参禅了:“蒙长老救弟子于迷乱之中,弟子怎敢再动邪念?谢长老今日再造之恩!”

  穆桂英也拜谢了大师。乾天长老拿起禅杖,合抱于胸前,对穆桂英说:

  “桂英,这杆禅杖放于此处,时逾五百载,‘宝禅寺’历代相传,供奉此宝,专候你今日来取。”

  穆桂英好生惊奇:“候我来取?!”

  “正是。”

  “我取之何用?”

  “我早就料到你今日必经此地,特将宝禅置于山中。回去请将宝禅交给杨五郎,你杨家要想破得天门大阵,非得此宝禅不可。”

  “噢,请问长老这宝禅唤做何名?有何法力?”

  “宝禅名曰‘降魔杖’,至于它的法力嘛,待他日破阵之时便知。桂英,快将‘降魔杖’拿去吧。”

  穆桂英接过降魔杖,还欲细问,一阵清风拂面,乾天长老已不见了身影。穆桂英感激不尽,又遥叩三拜。

  桂英收好“降魔杖”,对定坐蒲团不能起身的云水和尚戏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返回厢房,小憩一觉,未等天明便牵出桃红马,望西撒缰而去。

  桃红马驮着穆桂英放开四蹄,如离弦之箭,其速甚快,倍于往日。桂英被迎面疾风刺得双眼难睁,只好一任战马循路西驰。哪知桃红马离了道路,步入歧途,跑着,跑着,突然双蹄踏空,连人带马一同坠入深涧。

  桂英猛觉心中一悬,眼前发黑,身体滚离马鞍向深谷飘飘坠去。失身落谷,万难得生,桂英心里单等一死,只是天门阵未破,不免胸中憾然。忽地,桂英觉得落在一个喧软之物的背上,随即耳边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鸣吼,只震得山崖上的浮石轰然而落,她忙睁开二目留神一看,不禁又是一惊,自己正骑在一只斑斓猛虎的背上。这只虎,有丈二多长,吊睛白额,腿壮尾粗,它是被追杀而逃,正在惊惧之时,又遭一人砸落背上,不由得张开血盆大口,亮出巨齿獠牙,运送周身之气,狂吼一声。穆桂英骑在猛虎背上,偏头侧目,已瞧见老虎口中的白牙红舌,心头发怵,猛见手巾还握着那只“降魔杖”,便手起一杖,那猛虎吼声未断,早被“降魔杖”打在了头上,“叭”,击得是脑浆进射.那一声狂吼,也变成了哀鸣。

  打死了老虎.穆桂英从虎背上下来,刚欲转身寻找战马,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有人高喊:

  “哎!什么人?敢在我们手中夺走猎物?!”

  穆桂英回身观瞧,有两个壮汉由后边飞跑而来,其速甚快,不亚于宝马之疾。这二人,相貌生得一模一样,俱是身高九尺,膀阔腰圆,大刀眉、豹子眼,狮鼻肉厚,口阔唇宽,都是一身粗布短衫,露出的四肢尽是檩子疙瘩肉,真如铜浇铁铸一般,但是两人脸色各异:一黄一黑。

  穆桂英说:“何人夺你猎物?”

  黄脸的说:“这老虎是我们兄弟在山中寻得。”

  黑脸的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它,你为什么把它打死?”

  穆桂英向两人秉手答道:“二位壮士,小生无意夺你二人猎物,刚才是我偶一失手,将老虎打死,乞二位见谅,这虎我留之无用,如壮士喜欢,即可将它拖走。”

  这两个壮汉四目相对,暗暗称奇,心说:我们兄弟俩追杀近两个时辰也没将这老虎打死,眼前这个白面公子,“偶一失手”就把老虎给打死了,真是不费吹灰之力,莫不是遇上神人了?想至此,黄脸汉憨声一笑:

  “嘿嘿,嘿嘿,我们兄弟也不是专为打猎的,我们是饿了,寻点虎肉添添肚腹,公子无意夺我们的口中之食,是我们失礼了,恕罪、恕罪。”

  黑脸汉插嘴说:“看你这位公子纤弱瘦小,咋有恁大气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老虎打死,嘿嘿,真看不出,看不出。”

  “小生早年曾随师学过几日武艺。不过只是初知皮毛,无甚功力,敢问二位壮士也是习武之人吧?”

  黄脸汉说:“不敢、不敢,我兄弟就是从小喜欢舞枪弄棒,‘习武之人’是不敢当。”

  黑脸汉有点不满黄脸汉的这番话,用胳膊肘拱了黄脸汉一下对穆桂英说:“公子,我哥他是客气,其实,我们兄弟也是拜在高师门下的。”

  “哦?但不知是哪位高人?”

  “就是赫赫有名的黄石公啊!”

  “黄石公?”桂英心中一动,忙问:“二位壮士是从师曾授张良《太公兵法》的黄石公吗?”

  “对对对。天下哪还会有第二个黄石公的?”

  “如此说来,我倒要有劳二位壮士了。”

  黄脸汉问:“有甚话说,只管讲来。”

  桂英说:“我要向二位壮士打听一个人。”

  黄脸汉说:“你要打听谁呀?”

  “二位壮士,我有一对孪生弟弟,也在黄石公门下为徒,他二人离家多年,我甚为挂念,二位既是黄石公门下.一定知道我那两个弟弟,不知他二人近况如何?”

  两个壮汉闻言,瞪圆二目,相互交视数眼,黑脸汉刚欲说话,被黄脸汉拦住:

  “这位公子,但不知你是哪方人氏,你那兄弟又唤做何名呢?”

  “我祖居山西穆柯寨,我父穆洪穆天王,我那两个弟弟,一个叫穆铜,个叫穆铁。”

  穆桂英话音未落,两员壮汉“噢”地一声叫喊,双双拉架亮式,舞开拳脚围打穆桂英。

  桂英好生不解,急忙展开身手,防招避式。口中高喊:“我与你二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向你们寻问兄弟,不愿相助,你们自可不管,我又未曾强求,为何向我使起拳脚?好没道理!”

  二壮汉一味使性发狠,拳脚不止,口中不停:

  “谁听你花言巧语?!”

  “你冒名寻弟,其心不良!”

  “你冒名寻弟,没安好心!”

  穆桂英心想:我冒名?我冒何人之名?我父穆洪、穆天王,我弟穆铜、穆铁,这真真切切,无半点虚词,怎说我冒名认弟?穆桂英大喝一声:“住手!先听我把话说完,咱们再决一胜负!”

  两位汉子听言住了手:“好吧,有甚话,快快讲来!”

  “好。你二人时才说我冒名寻弟,我之所言,句句是实,不知这‘冒名’是从何而讲?!”

  黄脸汉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这番话去骗别人,也还使得,今天碰上我们兄弟怕是就骗不成了!”

  黑脸汉嘴叉一撇:“我们兄弟只知道有个姐姐,谁知今天又冒出个小哥来?哈哈哈哈!”

  听话音桂英怔了片刻:“莫非,莫非你们俩就是穆铜、穆铁。”

  “是又怎样?”

  “算你猜着了!”

  哎呀!穆桂英好个高兴,不曾想坠落山崖,巧遇二弟,真真是因祸得福哇!桂英激动不已,颤声而言:“穆铜、穆铁,好兄弟,今日可算见面了,多谢天公引见之意了!”穆桂英朝天拜了几拜。

  列位若问,这两个汉子果真是穆桂英的弟弟穆铜、穆铁吗?对,正是。即然是,为何姐弟之间互不相识呢?原来,穆桂英自幼便拜师学艺,离家之时,母亲尚未生下两个弟弟。待穆桂英学成之后,别师下山,回到穆柯寨时,穆铜、穆铁兄弟俩早已从师黄石公,他俩学艺十年,未归家门,桂英只是从父母口中得知,自己有穆铜、穆铁二弟在外学艺。姐弟之间并未见过面,自然是互不相识,所以,今日在这山谷之中有了这场小小的误会。

  穆铜、穆铁听眼前打虎公子称自己为弟弟,心中好个奇怪;不对呀!十年前离家的时候,只听爹娘说有个姐姐,没听说还有哥哥在外边,今天这位“哥哥”是从哪蹦出来的?

  穆铜——就是那黄脸的,大手一指穆桂英:“呔!休得胡言,哪个是你的好兄弟,着打!”

  黑脸的穆铁吼道:“我们就知道有个姐姐叫穆桂英,谁认你这个冒名的小子?看拳!”

  说着这哥俩又舞动拳脚,冲杀上前,穆桂英急喊一声:

  “慢着,穆铜、穆铁,我就是你姐姐穆桂英。”

  穆铜、穆铁先是一惊,即而狂笑不止:“姐姐?你是我姐姐?哈哈哈哈。”

  “我说小哥,你别逗我们哥俩了。姐姐,除非你这小哥能变出个姑娘模样来。你要真能变,我就认你这个姐姐,变哪,变哪!哦哈哈哈哈——”

  穆桂英这才猛然想起现在是女扮男装,不禁也暗自发笑:难怪穆铜、穆铁心中生疑,都怨自己一时心急,全忘了乔装之事。想至此,桂英把头上扎的黄绸四周巾一把扯下,却见那一头秀发瀑然洒下,桂英把满头的青丝稍做了整理,好一派花容月貌.只见:

  两点桃花三春艳,

  一闪秋波九尺潭,

  漫散青丝拢玄鬓,

  顿现天娇女儿还。

  直把穆铜、穆铁看得是呆呆傻傻,莫明其妙:这哪是公子、小哥?分明是西施再世,飞燕生还。哥俩互相瞧了瞧:是女的!奠非真是遇到姐姐了?

  穆铜、穆铁还是不敢贸然相认。

  穆铜对穆桂英说:“现在看来你到是很象一个女的.但是我还不能认你做姐姐,只有你拿出样儿东西来,才能相认。”

  穆英问:“你说的东西却是何物?”

  “你有那个叫、叫‘降魔杖’的东西吗?”

  “有!”穆桂英说着把手中的宝杖举到穆铜的眼前:“你看,‘降魔杖’在此!”

  穆铜心下狐疑:“这就是‘降魔杖’吗?”

  “你若不信,先看看它的法力?”穆桂英说着手起杖下,向身边一块山石打去,只听“轰隆隆——”震山撼岳一声响,穆铜穆铁就觉眼前金光刺目、火光炙脸,待声响过后,二人定睛再瞧,那块山石早化做了齑粉,只留得一堆青灰在地。哥俩不由得齐声高叫:

  “好宝贝!好宝贝!果然是那‘降魔杖’!”

  穆桂英欣然一笑:“穆铜,穆铁,这回该认我这个姐姐了吧!”

  穆铁把大脑袋一摇,粗声粗气地说:“不行,不行。”

  “怎么还不行?”

  “对,不行,想当我姐姐,你还得出一件宝贝来。”

  “什么宝贝?”

  “降龙木’。”

  “‘降龙术’?这个容易,你看这是什么!”穆桂英从背后“刷’地抽出“降龙木”擎于手上。

  穆铜、穆铁看到眼前人手上之物现出一道七彩光环,烁烁放光,同时,一股馨香扑面而来。哥俩心中明白,这是“降龙木”无疑。两人二话未说,一同跑上几步,来到穆桂英身前,双双跪倒,齐声大叫:

  “姐姐,好姐姐!让我们等得好苦哇!”

  说罢,哥俩儿是泪似滂沱。

  穆桂英将兄弟二人扶起,自己也是潸然泪下。

  桂英哽咽抽泣,语不连惯,对两个兄弟说:“好弟弟,你我是一奶同胞,今日之前竞无缘相见一面,不意今日在此得缘相聚,真是堪悲堪喜……兄弟,姐姐……想你们哪!”

  穆铜、穆铁二人也不答话,只是一味地号啕不止,桂英又连忙相劝:

  “兄弟呀,快别哭了,今日咱姐弟相会.本是喜事,不可哭泣不止,姐姐我被你们哭得心里好生难过……,哎呀呀,可别再哭了!都长大成人了,堂堂男儿,七尺须眉,怎象个女儿家,哭个没完,叫姐姐耻笑了!”

  兄弟俩这才止住哭声,破涕为笑。

  穆桂英问:“你二个从师学艺,为何今日来到此地?”

  穆铜说:“姐姐,是这么回事:十年来,我们一直跟师父学艺,师父从没让我们兄弟俩下过山。可是前天一早,师父把我们哥俩叫到身前,对我们说,你们功夫学成了。让我们下山,我们说不愿走,愿随师父呆在山上。师父不答应,说咱们姐姐随杨家将与北国开仗,现在遇上难事了,让我们哥俩下山帮助姐姐。咱哥俩一听能见到姐姐,可高兴了,所以就急三火四地下了山。”

  桂英问:“你二人未去澶州城,为何单到此地,莫非你们知道姐姐必会路经此地不成?”

  穆铜说:“下山时我们问过师父,到哪去找姐姐你。我师父不说,只让我们下山后一直往西走,说是一定能和姐姐你相遇。”

  穆铁接着说:“下了山,我们就往西来,一直走了两天两夜,刚才实在是饿的受不住了,正巧看见一只老虎,我一看正好用它填肚子,就拉着我哥一起追打老虎,谁知老虎竟被姐姐碰上给打死,嘿嘿,真是太巧了!”

  桂英一笑:“原来却是这只老虎引咱姐弟来此相见。老虎……,哎?老虎呢?虎怎么没了?”

  姐弟三人四下观瞧,不见了那只死虎的踪影,却见穆桂英跨下的宝驹——那匹桃红马站在时才死虎躺卧之处,此时间,战马挺颈扬首,门鬃一乍,咴咴一声长嘶,峭壁回声,把穆桂英叫得回过神来:奇了!战马与我一同坠崖,我落虎背而幸免一死,战马竟也与我一起生回,此为一奇;那只斑斓猛虎分明被我一杖击得脑浆进裂,一死归西,现在竟会不翼而飞,此为二奇。难道这是上苍有意安排,让我姐弟在这崖谷之中相聚?嗯!对,必是如此!

  穆桂英想到这对两个兄弟说:“老虎引我们姐弟在此相遇,现在死虎竟不翼而飞,如此看来这虎决非一般的老虎,定是有神人遗之为引咱姐弟相见而来,遗虎的上仙不知是哪位,咱姐弟只好朝南遥拜以表谢意了。”

  桂英说着拉着两个兄弟就要向南叩头,穆铁挣脱姐姐的手,不以为然:

  “这老虎是为引咱姐弟相聚而来的,这个姐姐说的对。不过这遗虎之人我可知道是谁。”

  桂英问:“谁?”

  “我师父黄石公呗。姐姐你想,我师父让我们下山往西走,说一定能遇上姐姐,现在果如师父所说,与姐姐相见,你说这不是师父有意安排还会有谁?你说这遗虎之人不是师父还会是谁?”

  穆桂英听罢道:“小弟言之极是,咱们就叩拜恩师黄石公吧。”

  三人遥谢黄石公之后,穆桂英带过战马,想把“降魔杖”放在得胜钩上,猛然又想起一事;

  “两位弟弟,你们怎会知道姐姐随身带着两件宝贝?”

  穆铁傻呵呵一笑;“师父说的呗。师父说要认姐姐得先认宝。没这两件宝贝的不能认。”

  “原来如此。二位兄弟,我现在要去西歧州走上一遭,你二人可愿与我同往?”

  穆铜问:“两军交战在澶州城下,姐姐为何往西歧而去?”

  “你二人有所不知,现杨家将两军阵前落难难以自救,只有一人可解此危,就是西歧州的婆母娘王怀女,姐姐此行正是请婆母娘王怀女前去澶州解难的。”

  “噢,哎,姐姐你时才说只有一个人能解救杨家将,怎么去西歧州又是请婆母娘,又是请王怀女,到底她俩谁行?”

  “哎呀,穆铜,你……”桂英桃腮微红,“你呀你,什么都不懂,王怀女是我的婆母娘,本是一个人。别在耽搁时间,你们是否愿意与我前去西岐?”

  “愿意。”

  “愿意。”

  “好。立刻随我上路。”

  “哎呀,姐姐,不行,我和穆铁还都饿着肚子呢,老虎肉也吃不成了。”

  “噢,你不说,我倒忘了。嗯——,两位弟弟能否在稍稍忍耐一时,待赶到前方镇店,寻一饭庄,咱再美餐一顿如何?”

  “行。”

  “好。你二人看到,姐姐身着男装,所以,一路之上不准叫我姐姐,只许以‘大哥’相称。记下没有?好,上路!”

  兄弟俩一同答道;“是!”

  桂英纫镫上马,顺谷底草径向上缓辔而行,穆铁心里发急.嚷道;

  “我说姐姐,你能不能快点走,象这样,哪一天才能走到西歧州?我这肚子饿得紧哪!”

  “弟弟,我这匹混红马是匹宝马,日行千里,如纵马疾驰,我怕你们脚力不及呀。”

  穆铜咧嘴憨笑:“嘿嘿,姐姐,你只管放开马吧,找和弟弟要是被拉下一步,随姐姐处罚!”

  桂英也很想看两个弟弟的功夫如何,于是撒马扬鞭,这匹马亮开四蹄“哒哒哒哒”亚赛离弦之箭,眨眼之间已蹿上山坡大道,桂英再看穆铜、穆铁。这哥俩马头左右一边一个.寸步未落。穆桂英心中高兴,高喊一声:

  “兄弟好功夫!咱们再比一程!”

  说着桂英又紧策扬鞭,桃红马撒欢使性向前飞驰。

  这三人一马霎时卷起一团黄尘,向前滚飞而去,转瞬间逝去踪影。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姐弟三人,顺路打尖吃饭,餐毕,接着向西赶路,又行了一个来时辰,遇到一个叉路口,道边摆着瓜滩,一老者席地而坐,穆铁上前问路:

  “这位老伯,请问去西歧州该走哪条路?”

  老人抬手一指:“走右边的道。”

  “前边好走吗?”

  “好走。上道只管往前走,再无叉道,有半个时辰就能到西歧州了。”

  穆铁道了声谢,回身对姐姐、哥哥说明,三人继续赶路。

  路上,穆铁对穆铜说:“哥哥,前边不远说是西歧州了,路又好走,咱哥俩不妨先行一步,给姐姐打个前站,也让姐姐看看咱脚下的功夫,怎么样?”

  穆铜点头说:“好。”

  马上坐着的穆桂英见两个弟弟突然撒腿飞奔,其速之快,使桂英为之大惊:这哪是跑呀?真是豹不及之速,猿不及之捷。桂英不甘示弱,急起直追,哪里追得上?只好望影兴叹,缓辔前行,任那哥俩西去。这也就是该着那哥俩出事。

  且说穆铜、穆铁二人进了西歧州,问路寻门,找到王怀女居住之处一“待静园”的门前,抬头看去,门庭素雅,不饰朱彩。一色青砖青瓦,黑漆大门上,一对吞地兽锈渍斑斑。阶下石缝,草乱苔滑,房顶屋檐,荒草衍生,一派肃寂之情。

  兄弟俩本是一对莽汉,全不顾什么肃寂萧条之情,径直来到门前,叩环叫门。

  开门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仆:“请问二位小哥,来此欲找何人?”

  穆铜开口:“找王怀女。”

  穆铁搭腔:“对,找王怀女。”

  女人点点头:“王怀女是你什么人?”

  穆铜开口:“王怀女是我婆母娘。”

  穆铁搭腔:“也是我婆母娘,我们哥俩专程来找她。”

  女人听得一怔,即而哈哈大笑,心想;这俩傻小子,要找婆母娘?这是投错胎了,等下辈子托生个女孩身,再找婆母娘吧!

  这哥俩本不知这“婆母娘”是怎个称呼,以为姐姐叫啥,就应该跟着叫啥,哪知道这一声“婆母娘”就叫出了乱子。

  看门女仆一边把哥俩向外推,一边嘴里絮叨:“你们这两个傻小子,胡闹也不看看地方,敢到这来找什么“婆母娘”?!当心我家姑娘知道了,掏出你们的肠子喂狗吃!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可要去喊人了!”

  穆铜、穆铁不肯走:明明婆母娘王怀女就住在这,为啥不让进?我姐来找婆母娘为的可是大事,怎说是胡闹?太没道理!这位婆母娘到底是咋样的人?敢掏我们肠子喂狗?!今天是非见见她不可!

  这哥俩动了火,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就往院里闯。那女仆拦不住,忙高喊了一声:

  “快来人那,有人闯院了!”

  随着喊声,门房里“噌噌噌”蹿出四个女人,一色的青衣皂裤、黑绢帕包头。“刷”地散成一线,俱亮出“白鹤展翅”之式,将哥俩拦住。

  穆家兄弟好生恼火:竟敢在咱兄弟面前卖弄拳脚?真乃班门弄斧!两人使开双掌,向面前四人打去,口中喊道:“开!”

  书中交待:这哥俩从师黄石公,学的就是步下功夫,不善马战,专长短打。马下的功夫可算是出神入化,难寻匹敌。要不怎能跑得连穆桂英那匹桃红宝马都撵不上呢?

  四名穿青褂皂的女将被穆铜、穆铁各出双掌,打得四散倒下。哥俩甩开大步,直奔上房,口里嚷着:

  “婆母娘在哪?我要见婆母娘!”  .

  “婆母娘好没道理,大老远的跑来见你,你倒叫人打我们,今天非找你好好论说论说不可!婆母娘在哪?快出来见见!”

  哥俩边嚷边闯,一旁早有人飞报王怀女:有二莽汉破门而入,直闯上房。

  正在上房的王怀女闻报,起身便出,和穆家兄弟迎面而遇。王怀女收住脚步,厉声大叫:“我便是王怀女,你二人寻我何事?说得明白则已,说不明白,割了你俩的肉给姑奶奶下酒!”

  哥俩闻声抬头一瞧,吓得魂飞魄散,不约而同惊叫一声:“我的妈呀!可吓死人了!”

  只见这位王氏之女,好个恶相:

  压耳的黄发扎蓬蓬地长,

  立楞的赤眼火烈烈地瞪,

  一脸的糙皮耷拉拉地褶,

  满颈的厚肉硬刺刺的鬃,

  支嘴的钢牙咧歪歪地拧,

  掉角的翻唇干巴巴地红。

  生就的粗野暴躁性,

  长成的吓人夜叉形。

  使性可让金刚惧,

  撒野但使罗汉惊。

  闲时随意一声吼,

  九州赤县尽叹声。

  当时穆铜、穆铁被吓得冷津津毛发倒竖,激灵灵脊背生寒。心想:这婆母娘怎么长得这个模样?跟师父学艺十年了,貌丑形陋的人也没少见,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怕人的。早知婆母娘是这个夜叉相,说死也不会到这来请什么婆母娘。

  王怀女见两个莽汉怔呵呵地不言不语,越发震怒,她最看不上唯唯喏喏,荏弱草鸡样的人,当时把大手一挥,命手下人:

  “把这两个呆子给我绑了!”

  穆铜、穆铁见几个家院又赶上前来,才骤然神醒,赶紧发话,穆铜说:“哎哎婆母娘,我们老远的赶来见你,为啥子见面二话不说就要上绑呢?”

  王怀女狂笑不止:“哦,哈哈哈哈……婆母娘?谁是你婆母娘?”

  穆铜说:“王怀女就是我婆母娘,你是王怀女吗?”

  “我是王怀女。”

  “那你就是我婆母娘了。”

  “真是混蛋透顶!来人,上绑!”

  穆铁急了:“我说婆母娘,你这模样长得恶,心也长得狠,实话跟你说,要绑我们哥俩,可不是容易事,你听着:别真地惹翻了我们,不然的话你可要后悔!”

  王怀女怒道:“好狂的口!我不但要绑了你们,还要砍了你们!王怀女从来就未办过后悔的事,绑!”

  二十几个家丁“呼”地四面围攻而上。穆铜、穆铁使上黄石公所授一百零八路“全真仙风掌”劈、推、点、挂,神招妙式,刚柔相济,刚处恰似劈雳闪电;柔时有如弱柳扶风。转瞬之间,家丁已被一个个击倒在庭院。

  哥俩手叉腰间,仰面大笑,口出狂言:

  “怎么样?婆母娘,不是夸口吧?”

  “怎么样?王怀女,不是对手吧?”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笑音未止,猛然问王怀女长袖一抖,一张罗网,扑面罩来,兄弟俩大叫一声:“不好!”慌忙躲避,晚了。那网没容两人躲开,把穆铜、穆铁罩在了网中。

  书中暗表:此网名日“罗仙网”乃王怀女师父金刀圣母所赐宝物。此网经七十二,纬三十六,上网天神,下网地鬼,中网苍生精怪,可谓法力无边,然此物有一不足之处。这里且先按下不表。

  一条绑绳把穆家兄弟捆了起来。这哥俩叫骂不休,王怀女一时火起,大手一挥令手下人:

  “把这俩傻小子推到后边砍了!”

  穆铁一听:“婆母娘呵,你这么狠心,真要砍了我们?”

  “我王怀女三天不闻血腥昧心里就发痒,今天我闷得慌,砍了你们解解闷儿!”

  穆铁问哥哥:“哥哥,就让他砍了?”

  穆铜说:“砍就砍吧。”

  王怀女再次把手一挥:“推下砍了!”

  哥俩也未挣扎,被家丁们推推攘攘,出了后院。

  回到房中,王怀女刚在太师椅上坐定,气还没消,又有家院来报:有一少年男子求见。

  王怀女暗想:怎么?又来一个找婆母娘的吗?当时发话:

  “推下砍了!”

  报信的心中奇怪:今儿个可是开了杀戒了,见一个砍一个呀。人家也没惹着你,犯不上杀头呀!于是连忙圆说:“姑奶奶,后来的这位少年相貌清秀俊逸,谈吐温文尔雅,不象先前来的那二位,并且他也没提,嘿嘿,没提见婆母娘的话。您看——”

  “好了,让他进来!”

  未有片刻,一位黄衣少年,挑帘而入,撩衣跪倒,叩头三响,口念:“婆母娘在上,孩儿这里叩见婆母大人。”

  哎哟!又来了一个找婆母娘的。王怀女心中好个气恼:今天刮的什幺风?把人都刮糊涂了,一串来了三个小子来找婆母娘,真是天大的笑话。这是存心给我添烦!“来人哪!把这个小子也给我推下一块砍了!”

  黄衣少年又叩一头,口尊:“婆母娘息怒。我是您孩儿杨宗保之妻穆桂英呵!”

  王怀女一惊非小:“你是谁?”

  “我是您儿媳穆桂英。此番由澶州城远道而来,有要事向婆母娘相求。”穆桂英说着抬手抹下头巾,现出秀发:“儿媳为在途中步生事端,才有意乔装易服、扮做男子。”

  “哦?”王怀女凝睇细瞧,果然见眼前人乌亮亮的发,水灵灵的眼儿,精巧巧的鼻,细嫩嫩的脸儿,红艳艳的小嘴,苗条条的好身段。是个女孩之身!

  王怀女点头称是:“嗯,看出你是个女子,可说你是杨门女将,你得拿出个凭证来。”

  这一来可把桂英难住了。来时匆忙,考虑欠周,没有带上一件足以为证的物件。桂英额角鬓边不由得生出些汗津。

  见来人面生冷津,无以为证,王怀女怒发心头,大手一挥,“啪!”砸在桌案之上:“来人!”

  随话音从门口拥进几个人来。率先一人,仙风道骨,仪太俊逸,年方三十七、八,是一位道姑。只见她:

  面静似水无忧怨,

  心明如镜辨恶贤。

  本意清界修身性,

  无那红尘伴刁蛮。

  宽袍尽揽天下事,

  长袖一扫世间烦。

  英雄天数罹危厄,

  全得金钩吊宝还。

  这位道姑正是王怀女的结义姊妹、军师刘云霞。

  当时,刘云霞听到王怀女叫喊,随着几个家院进到房中。只听王怀女怒声大吼:

  “给我把这人绑起来,推出后院斩首!”

  刘云霞转目观瞧,看到房屋中央跪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便问王怀女说:

  “元帅,这位女子是谁,你为何欲将她斩首?”

  穆桂英一见这人的衣着及与王怀女说话的口气,便猜出此人是谁,不等王怀女答话,桂英接过话头:“云霞仙姑,我本是杨家将中赫赫有名的杨六郎之子杨宗保之妻穆桂英,今奉大宋国八王千岁、祖母老太君和公爹之命,来到西歧找婆母娘王怀女有要事相求。不料,婆母娘不肯相认,非要我拿出我是杨门之将的信物不可。无奈此次事情紧急,临行匆忙,未虑及此,眼下无以出证。婆母娘发起怒来,便要将我斩首。求仙姑劝婆母娘息怒,暂缓行刑,让我把来意说明,也不枉此行了。”

  王怀女断喝一声:“住口!婆母娘哪有那么好认的!推出斩了!”

  刘云霞细瞧跪倒之人,一脸聪颖,二目有神,眉宇之间透出一团英气,暗道此人绝非凡俗,日后当是成就大事之人,便对王怀女相劝道:

  “元帅,此人既然自报是杨宗保之妻穆桂英.不妨试她一试。穆桂英当今世间也是传有英名之人,人都知她身带一宝,叫‘降龙木’。今天这人如能拿出‘降龙木’。便是穆桂英无疑,如拿不出,元帅便是将她斩首也不冤枉于她。元帅意下如何?”

  王怀女急人快语:“好吧。”又转向桂英:“你可有那‘降龙木’拿出来看看。”

  桂英暗自高兴,忙从背后抽出“降龙木”,双手奉上:“‘降龙术’在此,请婆母娘明鉴。”

  刘云霞轻步而前,拿过“降龙木”注目细瞧,只见掌中之物奇光烁烁,外绕光环分七彩,一阵馨香沁心问.不禁点头称是,将宝物献于王怀女面前:

  “元帅,毫厘不差,此物正是奇宝‘降龙术’!”

  王怀女将“降龙木”在手中抚玩一会儿,猛然间,她嘴叉一咧,大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刚才是看错了,你果真是那穆桂英,快快起来吧。”又对时才进得屋来的家院说:“看座。”  .

  穆桂英在下边连忙称谢:“多谢婆母娘!”

  “嗯——?”王怀女眼睛一瞪:“哪个是你婆母娘?!”

  刘云霞早知王怀女和杨延昭曾有过不悦之事,至今未得缓解,自然不肯以婆母娘相认,便和言相劝:

  “元帅,你虽与杨六郎心有芥蒂,可你和六郎必竟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桂英身为晚辈,以敬相称实为正理,你怎好以他年、他人之怨,迁怒于桂英之身呢?”

  “这……”王怀女尬尴片刻:“嘻!今日这‘婆母娘’便是扰得我心烦!”

  “怎的心烦?”刘云霞细问端由。

  “哎,你不知道,在这之前,已来过两个憨小子,找我来认婆母娘,你说这是胡闹不?天底下哪有小子找婆母娘的?”

  桂英忍不住问:“那两个憨后生可是一黄脸,一黑脸的一对兄弟?”

  王怀女答:“对对,正是。”

  “他们现在哪里?”

  王怀女问;“你问他们做甚?”

  “他们俩是我的兄弟.一个叫穆铜,一个叫穆铁,本是随我一同前来的。”

  王怀女一惊:“你说什么?他们是你的兄弟?”

  “正是我一奶同胞的两个弟弟。”  。

  “哎呀呀,哎呀呀,坏了!”王怀女急得从椅子上跳起身来,两只大手一攥,骨节崩响,嘶声喊道:“他俩早被我绑上砍头了!”

  恰似五雷轰顶,桂英顿觉心头巨痛,五脏俱焚,眼前一阵黑云罩目,当场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第十回 逞骄狂约三章拜印挂帅 使犟性犯军法赴刑陷穴

上回书说到穆桂英听说二位弟弟已被绑缚斩首,痛失亲弟之情,至使她当时昏厥过去。把个王怀女急得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幸亏有女道士刘云霞在场,忙以右手二指按定桂英眉心泥丸穴,口念真言,气运指尖,片刻之间,却散桂英迷心之气,才使穆桂英复苏醒来。

  桂英被搀扶到坐椅之上,想自己与弟弟们今生今世只有一面的情份,未到一日,他们竟溘然而逝,怎不叫人伤痛也?!思忖起来,桂英不由得热泪连连,痛哀一声,哽咽不止。

  王怀女见状大为不忍,可不知应以何言相劝,懊悔之情使她在房中来回踱步,喉咙中“咕咕”有声。

  刘云霞自然也悲切伤怀,她沉凝片刻叹然一声,说:“哎,人死难以复生,事以至此,我先去看看,也好不让下人们将尸首弄得惨相。”

  刘云霞出房离去,屋里的两个依旧是一个悲声不止,一个踱步不停。

  不多会儿,门外骤然响起一阵笑声,笑声里听到一句:

  “婆母娘回心转意了,但这场罪不能白受。”

  “可不是吗,我这胳膊被捆得现在还疼呢。一会得叫婆母娘赏桌酒吃。”

  随着笑谈,从门外进来两个人,房内的两个一同寻声观瞧,不约而同,都是大吃一惊!进来的竟是被绑缚砍头的穆铜,穆铁两兄弟。

  穆桂英几乎怀疑自己的双眼看错,怕这是在梦中相见,她两步迈到两个兄弟面前:“穆铜、穆铁,真的是你们吗?”

  “姐姐,是我们。”

  “姐姐,这还能假得了?”

  “你们不是已被绑缚……?”

  “是呀,婆母娘不讲理,硬是将我们绑去杀头。”

  “可是叫他们白费了劲儿,刀到是砍钝了几把。”

  桂英很是不解:“已经砍了?”

  “砍了半天呢。”穆铁说。

  桂英问:“那你们……”

  穆铁得意地大笑:“姐姐,我们从师父黄石公那学得了真功‘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棍棒难伤,刚才让那些人白白费了不少劲儿。”

  “噢,原来如此,谢天谢地。”穆桂英转悲为喜。

  王怀女也如释重负,回到座位坐下说:“幸亏你二人身怀绝技,不然,可叫我大错铸成了。你们快都坐下吧。”

  这时刘云霞也进得房门一同坐下。

  穆铁,揉着手腕,对桂英说:“姐姐,你说这婆母娘王怀女是不是太没……”

  桂英慌忙阻止:“穆铁,不可胡言!”

  刘云霞含笑说道:“过句‘婆母娘,险些叫来杀身之祸呀。”

  穆铁拨楞脑袋:“怎么?婆母娘叫得不对?”

  刘云霞说:“当然不对。”

  “怎个不对?”穆铁不服:“我姐姐的爹也是我的爹,我姐姐的娘也是我的娘,我姐姐的婆母娘当然也是我的婆母娘!错在哪了!”

  一句话引得王怀女,刘云霞和穆桂英哄堂大笑。

  稍顷,桂英收住笑,正色言道:“穆铜、穆铁,今后不许你们再叫婆母娘,只许叫婶娘,其中原故将来与你们细说。记住!以后再叫.定将重罚!”

  穆铜、穆铁诺诺而应。

  这段插曲过后,话入正题。王怀女问:

  “桂英,你来这里到底为的什么事?”

  “婆母娘,孩儿深知,对您这豪爽之人,用不得曲言转语,容孩儿直言回禀:孩儿我所为之事至关重大。”

  “你快说说,怎么个至关重大法。”

  “如今北国将领韩昌率番兵十万,在澶州城前摆下天门阵,且不说澶州城军民势如履冰,眼下有一事更为燃眉,日前,杨门一条后代,贤弟杨宗英由仙山辞师归宗,到澶州城欲破天门阵。先胜一战,后被番将萧天佐之女银玲公主用‘混元扣仙钟’扣在钟里。这‘混元扣仙钟’七天七夜就能将人化做脓血。幸得贤弟宗英随身带有宝物‘降魔杵’,尚可克却些仙钟的法力、保得性命不死。然而扣仙钟法力无极,宗英在其中不能挨得很久,必须立刻解却仙钟,倘若不然,宗英性命休矣!”

  “破除仙钟,找我何用?”

  “迎救宗英,非得婆母娘全力相助不可。”

  “此话怎讲。”

  “五伯父已离五台山,来到澶州城,他言说‘混元扣仙钟’只有一物可克,这件宝贝就在您这里。”

  “在我这?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八卦紫金钩。”

  “八卦紫金钩是军师刘云霞的。”

  “孩儿此番奉命前来肯请婆母娘和云霞仙姑带宝前去,破除扣仙钟,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让我们去澶州城相救?”

  “正是。”

  “哼哼,说得轻松,你公爹杨老六为何不亲自来请?不去!”

  “儿媳自知身轻面薄,孩儿卑躬相请有辱婆母娘尊驾………………”

  “哎,别说这个,我是说杨老六为何不来见我,早年他曾把我逐出了杨门,今日他有何脸面再请我回去?他一定是没脸来见我是不是?!”

  “婆母娘,孩儿不敢妄议尊长之事。至于您与公爹不悦往事,孩儿我倒是时有耳闻,常听到公爹对您的挂念之词。此次请您赴力救急,公爹确是面有难色,他怕您对往事耿耿于怀,挟怨记仇,是孩儿我自告奋勇前来相请。我只想您虚怀若谷,决不会记恨前嫌,必以国事为重,秉义前往,不曾想孩儿人微言轻,请您不动。”

  桂英这番言辞到使得王怀女如芒刺背,大为不适。王怀女是个爽快人,她截住穆桂英的话,说:

  “停,谁说你‘身卑面薄,人微言轻’了?我王怀女可不是那种人,就冲你这句话,我王怀女还非要到澶州城走上一遭不可,云霞,带上你的‘钩子’咱们走!”

  静坐一边的刘云霞微笑:“我与元帅西歧居住十年,藏器待时,便为的是今日。”

  桂英欣喜异常:“多谢婆母娘!”

  “别急。”王怀女大手一摇:“我王怀女此生从没受过别人的气,让我受气者,只杨景一人,这口气不出,澶州城我还是不能去。”

  刘云霞问:“这气,你想怎个出法?”

  王怀女问穆桂英:“你公爹在军中现任何职?”

  “禀婆母娘,公爹他官拜副帅之职。”

  “那我得弄个大元帅的官,我要管着他杨老六。好了,桂英你听着:要我赴澶州相救,必应我的约法三章。”

  “婆母娘请讲,别说您要三条约法,就是三百条,孩儿怎敢说个‘不’字。”

  “好。你且听了:第一,我要挂帅印、当元帅,管着杨景。第二,杨景必须在我的帐下听令。别看着我来管他,他一梗脖子跑回开封了,告诉你,这不行!第三,我到澶州城时,杨老六要出城相迎。就这三条,你能应得了吗?”

  “这有何难应?孩儿我空居元帅之位,无统三军之力。正寻帅才不得,有您出山接印,孩儿真是求之不得。公爹他保疆戍边之职未解,焉敢弃职而循?至于您要公爹出城相迎,更是正理。您与公爹十几载两地而居,现在喜得重聚,那有不出迎之理?更何况……,公爹他每每思念于您,他闻之您不记前嫌,肯于澶州相助,自会喜之不尽的.您想拦,怕是也拦不住的。”

  “行了!桂英你别再说了。”桂英一席话,听得王怀女喜滋滋,美悠悠,她现在倒急不可待了:“你既应了我的约法三章,没的说,咱们这就开拔,我倒想见识见识,北国的韩昌有何本事。走!”  

  刘云霞微微摇首,笑语相阻:“王元帅你也忒性急了。穆家姐弟,山高地远,长途拔涉,披风迎尘,远道而来,必然饥渴劳累。再急,你也得犒赏一席酒宴吧?”

  穆铜、穆铁异口同声:“着哇!”

  刘云霞仍对王怀女说:“你呀,哎,看来内丹之气尚未炼成,还须以净水沐之,才可熄此烦神躁火。”

  王怀女阔唇歪咧,凸睛爆瞪:“军师仙姑,听话音你是说我这火躁脾气还能改?”

  刘云霞目清似水,向王怀女面颊凝视片刻,说:“嗯,能改,你如今阳刚之气日消,阴柔之气日盛。据我所察,不出旬月,你可脱胎换骨,去火存水,大异其形。”

  “我能变个样?”王怀女狂声大笑,口似血盆:“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傻话!开饭!”

  闲话少叙。饭毕,小憩后,穆桂英及俩兄弟和王怀女、刘云霞五人,点起西歧三万铁甲兵,一路浩浩荡荡,向东而行。

  澶州城自桂英西行之日起,便挂起“免战牌”,一任番兵叫战骂阵,拒不出兵。

  暂掌帅印的六郎扬延昭,忧心忡忡,悬心吊胆,一恐桂英西行不利,相求不应,亲英性命难保;二恐番兵乘此军心不定之机全力攻城。唯盼儿媳穆桂英早日搬得救兵,救出宗英,以使满城官兵一心抗敌。

  恰当桂英西行五日的正午时分,有蓝旗来报:“启禀元帅,西方有一支人马,约三万之众,向澶州城疾速而来。”

  六郎二目闪亮:“再探!”

  不一会,蓝旗再报:“启禀元帅,西来之人,为首五员将领,由主帅穆桂英一马当先,已近城下。”

  六郎闻听,情神一振:救兵到了!急令蓝旗官:“传我命令:主帅穆桂英请来西歧救援兵将,军中文武百官随我西门出迎,其余兵卒城上嘹望,谨防番兵攻城。不得有误!

  “是!”蓝旗飞步而去。

  真乃天使其然。六郎延昭身任元帅之职,有救援兵到,自当亲躬出迎。如此正应了王怀女要六郎出城迎接的约法,可谓奇巧。

  穆桂英、王怀女一行人来到城门吊桥之下,勒马收缰,举目望去,城头之上,兵士卒勇,剑拔弩张,严阵以待。不由得王怀女攘臂嗔目,火烧心头:这哪里是请我来帮助解难,分明是诓我来此受难。思量到此,王怀女振臂大喊一声:

  “哇呀呀呀——”

  眨眼之间,大刀已擎在了掌中。

  “婆母娘,你这是做啥?可别……”

  穆桂英一语未了,猛听城门之上“咚、咚、咚——”三声炮响,与此同时,城门豁然大开,吊桥骤然疾落。王怀女双脚猛踹镫,一磕马腹,胯下的青鬃马风驰电掣直射城门。王怀女人、马、刀刚至门前,城门里涌出一列人来,一律徒步而行,当中一人正是杨景杨延昭,随后便是杨五郎及城中文武百官。

  王怀女一时愣在了马上:这不是出城开仗,这是开门相迎呵。呀呀呀,还不仅仅是杨老六一个人,看架势全城的大将小官都出来了,呀呀呀,那五台山的和尚都出来接我了,按理说我还得叫他一声五哥呢!这我可担待不起。王怀女扔了大刀滚鞍下马。

  延昭身为三军统帅,理当率先置词:“有劳远涉,雄兵一至,诸危得解,澶州甚幸。澶州城文臣武将迎候将军进城,请。”

  这席话听得王怀女洋洋自得,她向着大家抱腕一礼,也口吐谦辞:“不敢,不敢,我本一山野村妇,怎劳动诸位大驾相迎,我一我不会转文,唠不了文诌诌的嗑,说白了吧,大伙这么看得起我,我王怀女谢了。来日开仗,瞧我的吧!”

  刚刚策马过桥的穆桂英喜出望外,没料想,不用相商公爹就能出城迎候,倘若不然,瞧婆母娘刚才那架势,许会解危不成,反出事端呢。桂英心中高兴,话如涌泉:“爹爹,伯父,孩儿西行求助,路遇波折,认下两个胞弟,小有耽搁,及至西歧,言明来意,婆母娘远居八表,心怀国事,本意待时出山报效国家。闻知澶州有难,二话未提,速令点兵上路,毫无留滞。一路急行,马不停蹄,风餐露宿,业已人困马乏,爹爹、伯父,快请婆母城中歇息吧。”

  澶州城帅府大堂中,八王千岁、老太君已知穆桂英请得王怀女,正在营中坐候。未多时,门外一阵喧闹,王怀女率先步入帅堂之中,抬眼瞧见八王、老太君堂中端坐,不敢怠慢,趋身向前,曲膝跪倒:

  “八王千岁、老太君在上,下臣王怀女叩拜。”

  八王千岁摇首微嗔:“嗳?怎说叩拜‘老太君’?当说叩拜婆母大人才对吗。”

  王怀女面颊绯红窘迫非常,迟疑片刻,再拜道:“拜见婆母大人。”

  老太君爽声大笑:“好好好,儿媳快快请起!”

  帅堂中,澶州城男女诸将分左右落座,寒暄已毕,六郎延昭把帅印高高捧上,意欲奉还穆桂英。坐于穆桂英上首的王怀女只当杨景献印于己,心中大悦,同时深觉诧异,自己在西歧所提约法三章,未见穆桂英对其他人讲过,何以被千里之外的杨六郎知道得一清二楚?奇了!

  只见杨六郎单膝跪地,奉印而言:“末将代职之时没有小战微功,一直闭门却战,惭愧之至,幸喜城池平安,未伤秋毫。眼下只唯粮草馈乏。今元帅还城,以使三军有帅,一城得统,歼敌有望,现将帅印奉还,全城兵将敬企元帅统领三军,勇战番贼,力建奇勋!”

  桂英见公爹向自己跪地还印,虽说军中之事不言亲情,却也是于心大为不忍,慌忙起身,轻声细语:“将军请起。”

  桂英上前接过帅印,回身来到王怀女身前,双手奉印,单膝跪地帅印在此,请元帅接印受职,从现在起澶州城文臣武将兵勇士卒,谨听元帅调遣,无一例外!”

  王怀女心花怒放,瞥了一眼惊愕纳罕的杨六郎,大步上前,跪倒尘埃三拜九叩拜过帅印。伸大手捧了帅印,单臂一挟,闲出一只手来,环扫一圈:“诸位将军,我王怀女有帅印握在手里,三军之事就由我说了算,哪个敢抗令不遵,军法从事!至于和番兵打仗,好办,那萧天佐的女儿不是有个什么钟正扣着咱的宗英吗?明天一早就点兵出战,我的刘军师手里有一个‘钩子’,破她的钟还不是手到擒来!”

  帅堂中众将官不知个中缘由,疑惑不解:“穆桂英为何将帅印交与王怀女?

  见满堂中人目露疑虑,桂英便把西歧求助,王怀女的约法三章讲给众人听。

  八王、老太君及众将官听罢觉得王怀女原非外人,只要能救出宗英,杀敌破阵,此三条约法也不为过。单单六郎一人心中不服,闷闷不悦。

  桂英又将路上得的降魔杖交给五伯父,五郎接宝禅告辞,返回五台山。

  不提澶州城迎怀女接风洗尘,单说次日天明.王怀女帅堂点将。

  第二天时近卯时,帅府堂中文武诸官已在左右站列整齐,待时应卯,时交卯时,新任元帅王怀女步入帅堂,按花名册诸个点卯,点过之后,唯缺一人,谁呀?六郎杨延昭。

  杨六郎一卯未到,二卯没来,三卯依然未到。王怀女心头恼火:杨老六呀,你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拜了帅印你还敢如此轻视于我。头卯未到,算了,二卯没来,也行,你不该直到三卯还不露面,我上任的头天你就给我难堪,叫我这元帅今后怎么当?今天我要煞煞你杨老六的威风。王怀女大眼一瞪:猛拍帅案,命道:“杨景三卯来到,违犯营规.军法不容!来人哪!将杨景绑赴帅堂听罚!”

  “是!两个小校得令而去。

  堂上孟良、焦赞一见王怀女动怒,心说不好,一个火爆脾气,一个倔强性子,俩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服谁,准会闹出乱子,赶紧派人给老太君和八王送信。

  且说杨六郎听两个小校说元帅王怀女嗔怪他三卯来到,帅堂震怒,命人来绑他上堂,军法而论,不禁火冒三丈,气冲天灵,心中恨道:王怀女呀王怀女,你哪里是来援溺振渴,分明是挟怨携恨,找我算昔年旧帐的,如今你大印在握拥权弄威,吓得了谁?我杨延昭持刃疆场,血海尸山见得多了,全不知‘胆却’二字,你王怀女今天要以‘军法’相胁,真乃女人之为,愚蠢可笑。我到要去帅堂看看,你这“元帅”对我怎个罚法!

  随着两个小校,杨六郎来到帅府大堂,昂首直立.不参不拜,傲视帅堂。王怀女强压怒火,威颜问道:

  “杨景,本帅今朝按倒点卯,为何你三卯不到?你可知军中营规:一卯不到重责四十;二卯不到重责八十;三卯不到定斩不饶!你今天违反营规,按令当斩,本帅念你久战沙场,护国有功,容你自辩。讲得出来到的缘由,尚可留你一条性命,讲不出来的话,别怪本帅令下无情!”

  话中之意是让杨延昭认错服软。王怀女怎忍心将杨六郎按律斩首?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必竟入了杨家之门,虽然负气出走,十八年未进杨门,可眼下情势,我能拜帅统兵,就是杨家已将我视为已人,我还是杨六郎的老婆,杨景你能在我面前认个错儿,也就是给了我面子,今后遣兵调将好有个威信,你可千万别跟我针尖对麦芒,让我下不来台。

  正应了王怀女担心之事,杨延昭冷笑言道:“哼哼!王怀女,你好不知羞!竟敢以元帅自居。你睁眼看看,澶州城满城兵将,与番贼浴血奋战,金革铁马,纵横驰骋,战功卓绝,哪个不胜你百倍?你远离疆场,桑园垄亩,安居乐业,怎知我戎边将士离乡之愁,背井之怨;哪晓我守疆官兵披坚之苦、执锐之艰!你初来乍到无功无业,就拜印称帅,何以服人?!常言道:无功则人心不服;无业则众志不向!哼哼,别看你帅印在手,我量你军权难握。按律处罚?我倒是要看看,你敢把我怎的?!”

  言语尖刻,目中无人,王怀女哪受得如此侮辱,气得她额角青筋突蹦,眼球血丝暴现,抡圆了手臂,单掌击在帅案,“啪”丈二长的帅案破碎崩裂,兵旗令箭纷纷坠地,她嘶声高叫:“呀呀吁!气煞我也!杨老六,你满口胡言,三卯不到依律当斩,如今你又无视军法,当堂辱骂本帅,罪上加罪。我敢把你怎的?我敢把你的脑袋弄下来!来人,把杨景绑赴辕门斩首!”

  扬六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要杀我的头?笑话!我杨景的头可不是你能拿得去的!来呀,上绑吧!看你怎样将我的头砍下。”

  六郎将两臂轻轻向后背拢,两员小校奉命上前绑缚。“噔噔噔噔”六郎猛转身,跟着刀斧手走出帅堂。

  一见六郎上绑赴刑,王怀女顿觉心生悔意,不该一怒之时下令将六郎处死,王怀女心急情焦,脸热背潮,鬓边汗生,此时此刻,她最盼着有人出来为六郎讲情求恕。

  讲情的来了,只见焦赞出班施礼,道:“元帅息怒。杨延昭无视营规,口出不逊,有辱元帅,罪当重惩。但是,六哥延昭久战沙场。履建战功,深受军中将士敬慕,杀他会使军心散乱。再者,时下番贼兵临城下,战事危急,正需象六哥延昭那样骁勇善战之人,依末将之见,不妨把他置于两军阵前,让他戴罪立功,即利战势,又利军心,请元帅三思。”

  王怀女放下心来,点头称是。

  焦赞见求情奏效,暗自得意,又进一言:“元帅,我寻思你也不会真想斩了六哥,你们俩本是夫妻嘛。论理我得叫你六嫂,六嫂子,我知道你是想叫六哥服了你,可六哥脾气你还不知道?倔头犟脑……”

  “呔!”这番揭底的话,倒让王怀女骑虎难下,成命难收了:“大胆焦赞!本帅依法量刑,杨景罪该斩首,你怎敢在我面前为他辩解?本帅不徇私情,当斩便斩,该杀就杀。你还不给我退下!”

  众文武见焦赞求情不成,王怀女执意要斩杨六郎,一同跪倒堂前,请求宽赦。

  焦赞气恼不平,高声言道:“王怀女,六哥是你丈夫,你就慰心杀他?”

  王怀女怒道:“少说废话!”

  “我就不信你真敢将六哥斩首!”

  “我怎的不敢?”

  “敢?敢你就下令处斩吧!”

  “我……”

  “怎样?我说你不能斩你就不能斩!”

  王怀女生性倔强,从不认输服软,被焦赞几句气话杠住,势成骑虎,无阶可下,她只觉心头“突突突”一阵狂跳,眼前“刷刷刷”金星乱闪,暗自叹道:六郎啊,今日为妻没了台阶,无法收令改口,没奈何只好下令将你斩道,待要了今天的面子,为妻的就和你一起同赴黄泉之道。六郎,你先走一步吧!

  狠狠心,咬咬牙,王怀女猛地捡起一支令箭在手,高高举起,满堂官员大惊失色,焦赞见状目瞪口呆。王怀女血撞印堂,二目如灯,举令不动,如此良久。众人心悬颈嗓,胆吊咽喉,唯恐王怀女发令处斩。

  猛然之间,王怀女将令箭狠命一摔,爆裂一声,如千山雷动,万壑轰鸣:

  “斩—!”

  一声处斩,语音落处,黑风乍起,播沙扬尘,风沙蔽日,天昏地暗。帅堂诸将,个个掩耳闭目,人人胆战心惊。风声之中听得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颤抖,帅堂摇动。

  正在诸将大惊失色、相视呆立之时,门外一声“报——”随六郎赴刑的小校跑进堂来,跪禀元帅:

  “启禀元帅,出了大事了!”

  “什么大事?”

  “时才杨将军被绑在刑柱之上,忽然,狂风骤起,一声轰响,杨将军脚下塌了个深洞,杨将军身陷洞中。小的上前察看,只见洞内阴风飕飕,深不见底,杨将军身影不见,小的特来禀报。”

  王怀女听报,揪发顿足,痛嗥一声:“六郎——我的夫!”喊声里,两眼血泪流出,殷殷红红,令人目不忍睹。王怀女一声痛喊,披头散发,踉踉跄跄冲出帅堂,直向六郎陷身地穴跑去。

  地穴口上,黑烟缭绕,呼呼有声,寒风逼人,阴森可怖。王怀女来到地前,哭喊道:“夫君,为妻随你来了!”

  说罢纵身跃入地穴之中。

 第十一回 闯地穴游仙境怨偶和好 返澶州夺粮台佳侣建勋

众人随着王怀女来至地穴口前,拦阻不及,被王怀女一头扎入穴口,眼见穴口黑烟冷气,深不可测,大家搓掌顿足,无计可施,正在愁急之时道姑刘云霞陪同八王千岁、佘老太君赶到。老太君闻知六儿夫妻双双落入穴中,又见地穴之状料知凶多吉少,不禁老泪横流,失声恸哭。

  八王心急如焚,向刘云霞发问:“云霞仙姑,人陷地穴之中,可有相救之法?”

  “无法相救。”

  “苍天!如此说只有眼睁睁任他们……”

  “千岁爷莫急。落穴之人虽无法相救,但也不一定非死不可。”

  “既无法相救,落穴之人焉有不死之法?”

  “生死与否,全视‘穴’之为何穴而论。”

  “地穴还有何不同吗?”

  “当然。地穴有三种,一曰神穴。此种地穴,落入其中,非旦不能丧生,还能揣珠囊玉而还。在地穴之中,会得神人点化,或得天书神策;或得神器法宝。落此穴中,堪称大喜之事。二曰鬼穴。此穴之中恶鬼冤魂充斥,落入其中,或被恶鬼吞噬;或为冤魂替身,万难生还。三曰迷穴。此穴是喜是悲难以定论。它可让人脱胎换骨,调魄易魂常人陷其中,还时或狂呆疯傻;或易貌变相。异人陷其中,还时或得睿获智,或为贤成淑。落此穴而还者,其终其极,不得而知。故称之为‘迷穴’。”

  眼见穴口烟弥,耳听穴内风吼,八王千岁忧心忡忡。问:“云霞仙姑,此穴是为何穴呢?该不会是‘鬼穴’吧?”

  “千岁,地穴虽分三种,但非神人不知,贫道无此慧眼,辨认不出,惭愧,惭愧。”

  八王千岁、老太君及众将官听到此处更觉抓心挠肝,心悬无底。大家围着地穴口注目疑神,为六郎夫妻捏着一把汗。

  此时,风住云停,虫鸟鸣止,四处悄寂无声。突然,只听“轰隆隆”一声震响,地穴口处,腾起一股黑烟。黑烟消时,再看地穴已无踪影,地面完好如初。

  众将哑然失色。老太君见地穴合口,六郎夫妻已无生还之路,料定性命难保,生还无望。老人痛叫一声:“儿啊一”昏厥过去。

  一时间,大家乱了手脚,忙将太君搀回上房医治调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暂按下营中不表,单说投身入穴的元帅王怀女。

  王怀女悔恨交集,跃入地穴之中,顿感阴风习习,冷气嗖嗖,黑暗无光,不见五指,随后,脑中一阵昏迷,没了知觉。不知时过几许,听得耳边一阵“哗啦啦”流水声响,王怀女昏沉沉慢睁双眼,迟疑四顾,脚下绿草如茵,一条小河身边流过,河水清冽,锦鳞跃波。四季鲜花并吐蕊,汀兰岸芷香袭人。仰视天空,灵光耀闪,五光十色。眼中之景美不胜收。王怀女心中想:这是什么地方?没见过春兰秋菊,夏荷冬梅一年四季的花挤在一块开的,这一定是仙境。王怀女挪动双脚,顺河岸前行,行不多远,有一座彩桥凌波飞架,彩桥对面,有座七重宝阁巍巍峨峨,铃铎叮当。紫雾缭绕。王怀女想到宝阁之中寻个人问问此地是个什么处所,于是转身上桥。这时,迎面阵阵香风拂面,头顶飘飘细雨润身。香风细雨里,王怀女行至彩桥当中,不知怎地,竞脚下一滑,失足落入河水之中。

  身乍入水,一阵畅然,怀女从末受过这香波沐浴,细浪涤身,惬意非常,只觉一片柔情袭上心头,正想在水中畅游一番,突然,河水沸腾,热浪升空,王怀女身在滚汤沸水之中,痛得她想高声呼救,可是嗓子却哑然失声,只好在水中翻腾跃蹿拼命向岸边挣扎求活命。谁知越是挣扎河水越热,一阵撕皮裂肉之疼,怀女痛熬不住,竭尽全身气力,崩出一声:“痛死我了!”这声大喊,力可穿石,怀女觉得额骨如同被震碎一般,顿时人事不省。

  王怀女苏醒时,正睡在河边沙滩,周身上下竟一丝不觉疼痛,只是稍感疲乏,四肢绵软。心头胸间一股柔情似水,神丝如云。怀女好生奇怪,自己从没有过现在这气顺脾清,心畅意快的感觉,她缓缓站起身形,又觉得身轻体润,抬起手放在眼前一看,哟!纤细白皙。怎么会变成这样?王怀女曲身蹲在河边,水面波息浪静,宛如镜面,照得见人影,就着水面王怀女看到一个人影倒映水中,这是谁呀?好个标致人儿:

  娥眉一点春山眷,

  杏腮两片夕霞焚。

  青丝乌鬓樱桃口,

  纤手素指柳腰身。

  清波荡来柔情水,

  热浪涤去爆躁根。

  洗心革面传今古,

  自顾自影难相认。

  当时看得王怀女如呆似痴,不相信水中人影会是自己,可是自己动,影子也动,分明是自己的影子映在水中。王怀女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一个粗人,怎会变得如此俊俏?

  正疑之间,王怀女见到又有一人飘到岸边,定眼细瞧:哎呀呀,这个人正是我王怀女!她是王怀女,我可是谁呀?看她相貌似我,也许是我的孪生姐妹吧。

  王怀女看准水中的“自己”伸手一抓,“啊?”被吓了个胆破魂飞,水中的竟是一张人皮!王怀女吸口气,稳稳神,战战兢兢把这张皮捞出河水,平铺在沙滩之上,对视不语,暗自称怪:今天怪事都被我遇上了,眼前之物分明是我的皮壳,难道我现在是出壳的魂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不在阳世间了。王怀女仰面看了看天空,果然不见日、月、星辰阳世的三光。这样看来我是死了。王怀女又用力咬了下中指,“哎哟!好疼!人死不知疼,看这样我还没死。奇奇奇!今日我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弄不清楚了!”

  王怀女糊里糊涂,自言自语:“不管怎样,这皮壳我得带上,以备将来别人不肯认我,我好用‘她’做个凭证。”

  王怀女主意打定,将这皮壳细细地卷捆起来,怀女私下暗笑:往日还不觉得自己相貌十分的丑陋,今天看来,自己的确长了一副夜叉相,这不就是一张“夜叉皮”吗!怨不得别人见了我总是望而生畏呢,难怪呀,长的实在是太丑了!

  王怀女带好“夜叉皮”,直奔七重宝阁而来,来至近前,拾阶而上,却见门闼虚掩,王怀女推门进到房中,抬眼向上一看,正中一张珊瑚宝座,华光四射,中坐一人,哎哟!王怀女慌忙撩衣跪倒,口尊恩师:

  “恩师在上,弟子叩见恩师。”

  端坐宝座之人,正是王怀女师父金刀圣母。老圣母慈眉舒展,善目露笑:

  “徒儿不必多礼。快快站起吧。”

  王怀女得命起身,走到圣母身前:“恩师为何今日在此?可是有意召弟子来见吗?”  .

  “好聪明的徒儿!”

  “弟子现在正有一事不明,急请恩师释疑。”

  “有何难解之事,只管讲来。”

  “恩师,我……我……”

  “嗳?徒儿今日为何吞吞吐吐,何事不明,但讲无妨!”

  “恩师见笑,徒儿我现在不知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嗬嗬哈哈.徒儿是因为今日改颜易貌,又遇与你同貌皮壳而心生此疑的吗?”

  “哎呀呀,恩师所言分毫不差。如此说恩师早已知晓徒儿今日所遇奇事了?”

  “当然。为师今日设此地穴专为唤你前来,让你脱胎换骨。时才你失足落水,先者以清波细浪涤你燥热烦火,还你女儿柔肠;后者以沸汤热浪蜕你丑相陋形,还你娇容秀貌。你见到的那具皮壳,就是你自己蜕下的。昔日,你身罩‘夜叉皮’,它使你躁动不安,狂放孟浪,现在将那‘夜叉皮’蜕下,就是你恢复本来容貌之日、成就大事之时。此处是仙穴之境,不久你即可重返澶州。”

  “原来如此,多谢恩师!”

  金刀圣母见王怀女不甚欢喜,便问:“徒儿为何面有哀容,还有难解之事吗?”

  王怀女叹道:“哎!虽然恩师今日给了徒几花容月貌,可恩师设地穴却使我的六郎…………”

  说到此处,王怀女一缕情丝缠绕心头,悔不该为了自己的脸面,对六郎乱施威风,至使夫君身陷地穴,踪影皆无,生死不明。想今生与六郎夫妻一场,非但没有一丝敬夫之奉,反而给六郎凭添了许多烦恼,夫妻相聚,自己非吵即骂,实为不该。倘可与六郎重逢再会,我工怀女定会为夫君举案齐眉,操琴侍酒以尽为妻之分。可惜呀可叹,今生今世难与六郎见面了。……既如此,我何颜再返回澶州,不如就此……

  王怀女痛悔前失,清泪洗目,无言啜泣。

  金刀圣母早已明白怀女此时心境,圣母没有相劝,兀自高喊一声:“徒儿不必哭泣,你看那是何人!”

  王怀女闻声举目一看:呀!这不是六郎吗?这不是我的夫君吗?王怀女一路洒泪扑将上去:“我的夫君哪!”

  六郎不认得此人是为何人,忙退却一步,问道;“你,你是谁?”

  “我是你妻王怀女呀!”

  “不,你不是王怀女,不是我的妻!”

  “夫君啊,是我不该使性,妄下军令,欲将亲夫斩首。亏得圣母慈悲,救得你我性命,使咱夫妻在此重逢……我的夫君哪、我的官人哪、我的玉郎呀、我的亲夫呀!千错万错都是为妻我的错,你有气有怨都往为妻我的身上出,万望郎君将为妻认下,千万别弃我不认,六郎呀!”

  王怀女悲悲切切,情深意绵,一番话语尽管深切感人,可杨六郎毫不动心。怎会如此呢?杨六郎根本就不认识这位天仙之貌口吐情词的女人。

  金刀圣母晓得其中缘故,提醒道:“徒儿切奠性急,难道你忘了自己已经易容换貌,与先前之时判若两人,六郎怎敢认你是怀女呢?还不快将那件物什拿出为证!”

  一句话提醒了王怀女,忙将那张“夜叉皮”从肋下拿出,铺于地上,饮泣而言:“郎君,你看这地上之物,便是我昔日的皮壳,今日幸得恩师赐沸河之水将其蜕下,洗去为妻心中的躁火烦神,还得我女儿之貌。我就是王怀女,这具皮壳还不足以为证吗?”

  金刀圣母道;“是我设神穴使怀女革容变貌,让你们夫妻欢聚。现在怀女躁性已去,正是你二人重修百年之好之时。”

  六郎听罢,方才相信这位德貌双全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王怀女。于是,欣喜万分。二人和好相认。

  按下这里不表,且说澶州城中。

  王怀女投入地穴,老太君心急火燎,痛切心脾,加之年事已高,当时昏厥过去。众人将太君扶回上房.老太君气息微弱,看似不久人世了。大家立时乱了手脚,幸得女道士刘云霞用上真气玄指,才使太君转危为安。

  太君病好,众人依然是心神不安,无心与番兵交战,因为六郎、王怀女生死未卜。连日来,澶州城城门紧闭,吊桥高锁,一任北国兵将叫骂,不发一兵一卒。军中之事仍然由穆桂英受理。

  单说这一天,穆桂英忧心宗英性命,正在思量出城迎战,设法将扣仙钟破了救出宗英,蓝旗官来报:

  “启禀元帅,城东有一支人马直奔澶州而来!”

  桂英闻报心中一惊,不知是凶是吉,命道:“再去探来,弄清来者何人,命守城士兵加紧防范,不得有失!”

  “是!”

  时候不长,蓝旗官飞步来报;“启禀元帅,情况有变!城东人马乃是一队粮驮,压粮之人是一员女将。粮草渐近澶州城门时,从北国番营中杀出一队人马将粮驮拦住,压粮女将同番贼战在一团,此人枭勇非凡,一人力抵众将。现在城外厮杀正紧,小人不知其中是否有诈,特来禀报元帅,请元帅定夺!”

  听罢禀报,桂英疑团难解,城中粮草确实馈乏,粮草告急的文书也已发出,但就时间捏算,粮草不会如此之快就到,也许是番贼之计,借城中粮草馈乏之机,做此机关.诓得城门一开,他们便乘机攻城,也未可知。桂英犹疑不定,随蓝旗官出了帅堂,策马来至城边,顺马道上了城墙,定睛向下观瞧。

  城外护城河边,人马杀得正酣,只见一员女将,手使一把赤金刀,坐下一匹独角兽,单人匹马,杀得五员番贼近身不得。番将见一时难以将女将制服,于是一声鼓响,番兵“呼啦啦”冲上前来抢劫粮台。城头上桂英见势心下着急,又不敢贸然开城相救。正这时,粮驮队后又杀上一员战将,白马银枪,风驱电掣,一路枪挑马踏,杀得番兵纷纷退下。使枪将冲上前,银枪一抖,杀入围中,与使刀女将一刀一枪,合力奋战番将。

  城上桂英看得真切,喝令一声:“出城相救!”话出来落,连人带马早已飞下城墙。

  你道穆桂英为何突然下令出城相救呢?却原来,桂英认出白马银枪之将非是别人,竟是公爹杨延昭。

  不用问,使刀女将就是王怀女喽?正是。这二人怎会压粮运草至此?却听略表:

  杨六郎、王怀女夫妻二人于地穴仙境的宝阁之中重和秦晋之好。临行之时金刀圣母将“九环赤金刀”赠与弟子王怀女。夫妻二人辞别圣母,出了宝阁,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径,小河、彩桥俱已不见,二人大骇,待回头欲向圣母询问时,宝阁也了无踪影。二人无奈,只得随意前行。

  正行之间,前方黄尘卷荡,蹄声渐近,有一哨人马滚滚而来,队前一面旌旗飘舞,上绣一个“苏”字。

  杨六郎、王怀女忙退至路下,隐住身形,偷觑眼前这哨人马。人马行至眼前,“苏”字旗下,一员猛将,金盔金甲,面似生姜,胯下一匹独角兽。六郎认得此人,他是盗马关总兵北国番将苏天保。六郎再细瞧,见苏天保押送的是一队稂驮,心中大喜,眼下澶州城正是粮草缺乏之时,夺下这队粮驮,正可解城中之急。主意已定,与怀女商量一番,两人跃上大路,杨六郎一枪将苏天保挑落下马,王怀女抡刀将人头砍下,押粮兵卒见主帅落马,无心再战,一哄而散。六郎捉得一个兵卒,喝问粮草运往何处。为求活命,兵卒俱实回答;粮草运往前方澶州城下韩昌营中。

  于是夫妻二人,一个率前、一个断后,取道东门,将粮台押送到澶州城下,被番兵发现来抢粮驮。

  断后的六郎见番贼王将围攻王怀女,番兵欲夺粮台,急纵马抡抢杀退番兵,随后杀入圈中,与怀女合力却敌。

  二对五正杀在酣处,猛听一声炮响,城门大开,吊桥骤降,穆桂英一马当先,冲出城门。番将见城中救兵杀出,料知粮台难夺,拨马欲逃,哪里走得及?被王怀女、杨六郎一刀一枪,丢下两条性命。

  澶州城官兵闻知杨六郎平安而回,并送来粮草千担,大喜过望,军中诸将共聚帅虎大堂,为六郎贺功请赏。

  老太君看六儿安然而还,自然是欢喜不尽,但心中亦有悲切:“我儿平安回城,自是吾门之幸,只可怜你妻王怀女投身入穴寻你而去,至今生死未料,叫为娘伤心挂念哪……”

  太君说话间两眼又有泪水盈出。

  六郎闪目侧视,瞥了一眼王怀女,伸手把她拉至堂中母亲膝下,朗声笑道:

  “哈哈哈……,母亲您瞧,这是谁?”

  六郎与一女将押粮运草来至城中,大家都觉奇怪,但由于六郎陷入地穴,突然回还,众人惊喜万分,一时也就没有细问这女将的来由。现在老太君伤怀儿媳王怀女,六郎竟将此女推至堂前,焉能不惊,众人把目光“刷”地一同射向女将,看六郎说出此女与王怀女有个怎样的牵缠。

  老太君问:“儿呀,这位女将与你一同夺得番贼粮草千担,此功当贺当赏,欣闻她城下一人力敌五将,武艺非凡,但不知这位女将是哪家之女?师承何人?怎样与你相遇?”

  “老娘亲,时才您为怀女性命安危而担忧,现在您眼前的,就是您所担忧之人。”

  “吾儿所说,为娘听不甚懂,你说她是……”

  “她就是孩儿之妻,您的儿媳王怀女呀!”  ’

  王怀女上前身行大礼:“婆母大人,儿媳王怀女叩见。”

  “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眼花目乱认人不清了吗?”

  帅虎堂中诸将官也都骇然惊诧:这位金声玉韵,蕙心兰质的女将,怎会是那貌丑无德,百无禁忌的王怀女呢?

  杨六郎扶起王怀女,对母亲言道:“老娘亲,孩儿我身陷地穴之后,落入一奇美之境,身上所绑也不解自开,孩儿顺一条清冽小河前行,过一七色彩桥,到了座七重宝阁之中,正遇怀女恩师金刀圣母,她将孩儿留在宝阁之中。”

  王怀女一旁言道:“恩师圣母设地穴招我与六郎前去,是为除我陋形躁火,好与六郎言归于好。”

  夫妻二人将地穴所遇异事向老太君、八王及诸将细述一番,后又拿出“夜叉皮”以为奇遇之证。

  至此,诸人才相信这位玉貌女将就是王怀女。满堂欢喜,自不必细说。

  穆桂英拜见婆母娘,又想把帅印交还。王怀女极力推脱,道:

  “先前,争帅夺印,是我心绪不佳,只为和你公爹使性治气,不顾三军之事,是我之过。若说冲锋陷阵,斩关夺隘,我尚可执力,跃马小事微力,至于统兵调将,设机布阵我一窍不通,这元帅之印我是万万不能接!”

  桂英再三推让不成,只得又挂帅印,重任元帅之职。

  老太君将儿媳拉到身边,婆媳俩细声交谈。帅虎堂上喜气融融。

  这时,突听宗保高叫一声:“这是什么异象?!”

  大家闻听,往宗保指处观瞧,只见帅堂正中地上,隆起一个上包,这土包越拱越大,渐渐长至二尺来高。正在众人惊愕之时,“啪啦啦”一声响亮,土包处腾起一股青烟,青烟中只听一声刺耳尖叫:

  “宗英性命难保了!”

 第十二回 战巾帼失仙钟银铃餐刀 擒须眉丧生母何庆饮刃

上回书说到帅虎大堂上.大家正为六郎夫妻双双而还,不胜欣喜之时,堂中地上隆起一个土包,随即土包腾起青烟一股,青烟中有人尖叫“宗英性命难保了”。这一下,使堂中之人吃惊非小,都把眼睛盯紧了那股青烟。却见青烟散处现出一人,这人生就一副奇相:

  骨瘦如柴三尺高,

  红眼赤目黄眉吊:

  尖嘴猴腮柳枝颈,

  薄皮大耳迎风招。

  此子身轻好腾跃,

  学就地遁习性刁,

  耳阔能闻千里远,

  眼赤可枧万里遥。

  天生地长雷公相,

  欲破天门走一遭。

  且说这位矮子,年龄约在十六、七岁,从地里将身体拱出,带起一股青烟,他雷公嘴一咧,厉声尖叫道:

  “宗英在仙钟里,气息将断,怎么还有心在这里一味的欢喜?快快设法救人,再若迟延,宗英性命休矣!”

  这话使在场的人为之心悬。主帅穆桂英问道:

  “你是何人?宗英之事你从哪里知晓?”

  矮子雷公答道:“我乃毛遂之徒,也是一条杨家后代。”

  老太君听到矮子报是杨门之后忙问道:“你也是杨家之后?”

  “对。”

  太君继续问道:“你说你是杨门后代,我要问你:你父是何人,母为哪个呢?”

  “我父杨四郎、杨延辉,我母赵美琼,是也!我名叫杨宗颻。”

  此时,四郎之妻赵美琼也在帅虎堂上,听来人自报是四郎的子嗣,心中生疑:我怎不知曾有这样一个儿子呢?别的事可以忘,自己生的儿子怎会忘掉呢?

  赵美琼快步走上前来,老太君问道:

  “四儿妻,这孩子可是你所生吗?”

  “禀婆母娘,儿妻不曾生养过这样一个孩子。”

  焦赞笑道:“不是四嫂子的儿子,看他相貌,该是雷公下凡吧!”

  矮子恨道:“呔!谁和你开玩笑!在别处我到是做过雷公爷爷,在这我可不敢。我要找我娘、我奶奶有要事相告!”

  穆桂英喝道:“大胆顽童!竟敢在此冒认官亲?现番贼兵临城下,一定是番贼派你前来,名为认亲归宗,实为暗当细坐,是与不是?!快快从实招来!如若不肯实招,来人哪!”

  一声令下,门口处进来四名军健,一个个膀阔腰圆,把矮子围在当中。

  穆桂英继续发令:“不肯实招,大刑侍候!”

  矮子唪了一声,细脖颈一立:“向你招个啥?别来横的,我生来就不吃这一套!”说罢两腿并拢,口念真言,“刷”身体遁入土中。

  满堂之人,皆被惊得目瞠口呆。

  突来之事,使得赵美琼又动起思夫之情,想当年,金沙滩双龙宴,大郎扮皇上,二郎扮八王,四郎、八郎扮马僮拉马缀镫。大郎、二郎捐躯奉国,四郎、八郎至今生死不明,音信皆无,叫人忧之又忧,盼之又盼,也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能与四郎相会。只可惜没能给四郎生下一子一女。十几年过去,早已心如枯井,谁知今日有一个孩子前来归宗认母,勾起我多少思念之情、伤怀之意呀!

  赵美琼茶呆呆心荡神摇独自发愣,蓦然间,“噗”,眼前腾起一股青烟,美琼心头一惊,盯睛看,矮子跪在了身前:

  “您可记得17年前,东京天波杨府,您生下一个黄毛小儿。”

  赵美琼点头:“可惜那孩子生下只十日,便身患异症,可怜他尚未睁眼看得父母一眼,就夭折襁褓,哎……!”

  “娘啊,那黄毛小儿没有死!”

  “怎么?”

  “您看。”矮子拉开袖口,露出满臂黄毛:“我就是那黄毛小儿,您的儿子呀!”

  美琼一把将矮子拽到眼前,细细观瞧:“嗯,长得到是有几分相象!”

  “哎呀,娘,怎能说是相象,本来我就是您的儿子嘛!当年,孩儿气绝而死,孩儿尚小,不能入葬祖坟,您将孩儿置之郊野。适逢我师父毛遂从那经过,算出我是杨门之后,四郎之子。师父说,他早已得知我父即将罹难,我父不当绝后,遂动恻隐之心,将孩儿尸体带入山中,使仙法七七四十九天,使孩儿弃死还阳。后又留孩儿在仙山学艺。今天师父对我说,我弟宗英有难,被罩仙钟之内,命在旦夕,命我速速前来,归宗认母,搭救宗英。来此之前,我已借土遁之法,到了仙钟之内,见到贤弟宗英已经昏迷不醒,只剩一息奄奄。钟内奇热难忍,我无法久留。才又做土遁来到此处。娘啊娘!孩儿此话句句是实。”

  老太君听矮子一番话说得句句在理,暗自思忖:当年,四儿妻美琼确实将孩子尸体置于郊野荒丘,这件事,合府上下无人不知。眼前这个孩儿相貌相象,年龄相当,所言弃尸之地又为一致,他不是四儿之子,还能是谁?想昔日,膝下七郎八虎。看如今,隔辈之人寥寥无几,若不是仙人垂念,四儿延辉怎会有根苗在世。可叹哪!

  老太君问道:“儿媳,你那黄毛小儿夭折后,你置尸之地可与这孩子所说相同?”

  “相同。当时我将儿尸用大红锦缎襁褓……”

  一语未尽,却听得:“娘啊!你看这是啥?”

  赵美琼抬头举目,呀!双眼立时晶亮,一方大红锦缎襁褓拿在三尺少年手中。这,这正是当年之物!赵美琼心热眼湿:“我的儿呀一---”

  “娘——”

  母子俩拥在一起,挥洒热泪。

  杨门又来了一个身怀绝技的后代,真是喜从天降,大家额手称庆,正欲互致相贺之词,矮子杨宗颻又发厉声:

  “光别忙着乐呵,宗英性命垂危,救人要紧!”

  一句话震得帅虎大堂个个心急,宗英性命要紧!只听王怀女讨令出战:  

  “元帅,王怀女十几年屏居田野,未事鞍马之劳,没尽报国之力,今日我要讨命出战,请元帅准我三千人马,我带上云霞仙姑,定叫那萧银玲身首异处,救得宗英还城!”

  “好,准王将军三千人马,出阵交战!”

  刘云霞上前秉腕:“元帅,现尚有一事不妥。”

  “云霞仙姑请讲。”穆桂英注目细听。

  “混元扣仙钟将宗英扣在天门阵中,如今虽杀得了萧银玲、破得了扣仙钟,但尚无法杀进天门阵,扣仙钟虽除,然宗英现已昏迷不醒,不能冲出天门阵,破钟之后,宗英也会丧生番兵刀斧,难活性命啊!”

  “这……”

  满堂文武俱被难住,囊中无策。

  “这有何难!”

  众人闻声便知,是杨宗颻发话:“保护宗英贤弟的事就交给我吧。”

  桂英问:“你有何良策?”

  “我可以先借土遁之法,潜入天门阵,再去一次仙钟之中,待扣仙钟一除,便背宗英向外冲杀。那番贼不会想到钟下还会有人杀出,必会惊慌失措,借此之时,咱们里应外台,定保宗英还城!”

  穆桂英合掌一击:“着哇!”

  澶州城城门大开,三千人马冲出,列做一字长蛇之阵,王怀女一马当先,冲出阵门,提缰住马,高声喝道:

  “番兵听了:你家泼将萧银玲狂胆包天,竟敢使宝物将我家小将扣住,现在萧银玲时运当尽,快去传报,就说索命的来了,问她可敢迎战?如想活命不来迎战,也能放过她一次,只要将我家小将杨宗英放归城中便可。快去通报!”

  少时,一声炮响,番营亮出一队人马,为首,银盔银甲、白马白枪一员女将,正是萧天佐之女萧银玲。银玲公主马上高叫:

  “何人在此口吐狂言,公主我的性命天生地就,哪个能索得去?”叫罢将银枪前指:“你是哪个?快快留下姓名,不然我这一枪过去,你想再说也恐不及了!”

  王怀女端坐雕鞍,轻声浅笑:“萧银玲,好大的口气,真可说是海口吐地、浪言漫天!你且坐稳,免得我报出姓名将你惊落马下。我乃西歧王怀女是也!”

  “哈哈哈哈”一串银玲悠悠:“王怀女到是有些名气,你想冒她的名,却是不可谁人不知那王怀女奇丑无比,早被杨六郎逐出家门。快将真名实姓留下,免得到阴司间悔之不能!”

  “萧银铃!少时你就要命赴阴曹,那时切须记住:杀你者,王怀女也!此时信与不信却不当紧,着宝!”王怀女随话音把“罗仙网”祭在了空中。

  萧银玲仰脸见有宝物落下,亮目辨认:“我当你有何宝,原来是罗仙网,看我如何破它!”

  萧银铃探手从肋下拔出太阿宝剑,扬手祭出,不偏不倚,太阿剑正好把罗仙网的网纲割断,就见这罗仙网立时化做一团乱绳烂麻,随风飘落。这就是前边书说到的此宝的不足之处:纲断则网乱。网一乱,威力就尽失。再用须重整网纲。

  萧银铃破了罗仙网收回太阿剑,满脸堆笑:“不管你是与不是王怀女,有甚法宝,尽管使来,银铃公主我来者不拒!”

  王怀女不再答话,催动坐下独角兽,抡刀直取银玲公主。萧银玲不敢大意,挺枪接刀,二人刀来枪往战做一团:

  金刀力劈华山顶,

  银枪劲洞五岳峰。

  刀扫一片千处雪,

  枪挑单线万点星。

  抡风带月王怀女,

  掣电曳光萧银玲。

  赤兽白马连环走,

  金刀银枪往来行。

  紧处宋兵皆掩耳,

  急时番卒都闭睛。

  沙场卷沙刀风起,

  血战浴血枪影憧。

  一任置身刀枪影,

  两员女将争雌雄。

  这里正战到酣处,道姑刘云霞探背囊取出“八卦紫金钩”口念真言,将金钩祭起,就见一阵清风掠过,“八挂紫金钩”早飞过交战二人头顶,落到天门阵中“混元扣仙钟”的环梁之上,“啪!”扣个正着。刘云霞认准方向,二指并拢,口中轻叫:“起!”只听朗朗一声脆响,混元扣仙钟被高高吊起,悬于空中,跟着,“刷”地宿回原状,金钩吊着银铃,一路叮当,飞入刘云霞背囊之中。

  扣仙钟刚被吊起,已潜入钟内的杨宗颻,背起昏迷不醒的杨宗英,一跃而起,足有三丈多高,不亚于腾云驾雾,直跳出一箭之地。阵中番兵不曾想扣仙钟被吊起,更没料到钟内还会有人腾空纵跃,负人而行。一个个只顾骇然咋舌,却忘了堵截拦阻。眼见一员矮小宋将背负一人冲至阵门,方才醒过神来,番兵同声呼喊,压拢过来。

  宗颻奋力尖叫一声,沸天震地:“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进死?”

  这响遏行云的一声喊,吓得番兵止住脚步,有几个胆壮的端兵刃挡住宗蜀的去路。

  杨宗颻也不怠慢,取出随身所带的兵器——金钉狼牙棒,单手执柄,向四下里飞抡,风声霍霍,番兵近处的折腰断臂,远处的刀飞枪落。宗颻杀开一个缺口冲出阵门。

  萧银玲正打在紧处,突听身后大乱,忙偷睛向后观望,稍一失神,破绽已露,王怀女觑准空当,挥刀劈去,“咔嚓”一声,红光一闪,萧银玲便首身分离,落于马下。银玲公主的人头,被砍飞,“骨碌碌”正滚落在杨宗颻的脚下,宗颻手起棒下,金钉狼牙棒砸在银玲公主的头上,“噗”地一声,打得脑浆横飞,血肉四溅。可怜这花容月貌,玉韵金音成了一滩血浆肉泥。

  番兵见主将阵亡,哄然大乱,撤回天门阵。宋军尚无破阵之法,不便追杀,城头锣声震响,王怀女拨转马头,得胜还城。

  杨宗英被救回澶州城,被放在床榻之上,宗英面色猩红,唇焦额烂,嘴微启,目微睁,气如丝,神无动,如同死去一般。

  看到宗英如此,一时间又是噎声四起,唏嘘不停。

  刘云霞走到宗英床前,轻伸二指,试了试宗英的鼻息,叉将二指移至亲英印堂抚按少时,转身言道;

  “宗英被扣仙钟十数日,虽有降魔杵在身,也难尽却其力,如今他三魂七魄皆尽焦烂,靠其自身已无吐纳却躁、导引和柔之力。如此下去,不出三日,邪热攻心,也就命归九泉了。”

  王怀女急问:“可有调整的办法?”

  刘云霞道:“有。需去普陀山找南海圣中佛求得涅龙净水瓶中净水七滴,以杨柳枝蘸入宗英口中,可救得性命不死。”

  八王千岁道:“哪位愿去求赐圣水?”

  刘云霞应道:“我与南海圣中佛尚有一面之交,求取圣水之事由我来办吧。”

  八王仍不太放心:“如此甚好,只是普陀山距此地天南海北、关山迢递,往来需时太多,恐怕宗英未等圣水求得,早已………”

  刘云霞明眸一闪:“千岁放心,我自有道理。”

  说罢,刘云霞返身走出房门,来到庭院之中,怀里取出一物展开,却是块方手帕。书中暗表:此物名日八宝云光帕,乃其师西山圣母所赠。

  且说刘云霞将八宝云光帕展开来向空中一抛,云光帕“滴溜溜”平转几圈,长至三尺见方,恰似一面方毯落在云霞脚下。刘云霞抬脚跨到云光帕上,云光帕悠悠飘起,云霞向庭院众将秉手一礼:“不必着急,少时便回。”

  孰知,这一去,一刻未回,两刻未到,一直等到第二天破晓时分,还没见刘云霞返回。杨门诸将心悬两地,彻夜未眠,围在杨宗英榻前,眼见宗英一命将体,人人心中三冬雪,个个脸上九月霜。

  澶州城道姑刘云霞去而不返,北国番营之中到是来了一人。昨日一战,银铃公主命丧沙场,魂归西天,萧天佐痛失爱女,心肺如焚,命人将爱女尸体收回,无奈人头被杨宗颻狼牙棒击碎!无法收归全尸,只得将无头之尸抬回番营。萧天佐搭灵棚,置棺椁,把女儿尸体放在樟木棺中,收殓完毕,放于灵棚停尸待葬。

  正在此时,灵棚闯入一人,一头撞在棺椁上,昏死过去。

  来人是谁?他是苏天保之子,萧银铃之夫苏何庆。

  苏何庆在盗马关闻听父亲押粮途中被杨六郎杀死,悲恨欲绝,咬牙切齿发誓定报这杀父之仇,其母劝之不止,苏何庆披甲冠盔,携父尸与母亲一同来到天门阵番营,要寻杨六郎报仇。

  哪料到,刚到番营,又听到爱妻银铃公主阵亡的噩耗,丧父失妻,痛入骨髓,苏何庆一头扑在爱妻棺前昏死过去。

  苏何庆被救还后,立即请令出战,韩昌准苏何庆五千人马出阵叫战。

  澶州城内宋军将士正为宗英性命担忧,蓝旗来禀:番营一青脸小将率五千人马,于城下叫阵,指名让六将军迎战。

  杨六郎讨令应战,也带五千人马。人马出城排列开来,六郎纵马上前,抬头观望,就见前方番阵之前一员战将,身高九尺有余,虎背熊腰,面似青靛,浓眉倒卷目露杀气,一脸的凶相。他,浑身披麻戴孝,头盔上一条白绸随风飘洒。坐下一匹黑马,鬃毛黑亮,迎门上缀着一朵素绢白花。掌中一杆镔铁枪,重八十六斤,枪头下红缨已被除下,换成了一簇白麻。

  苏何庆看到一员宋将马驰近前,高声喝同:“来将可是杨景?是则留下,不是的话暂免你一死,回去叫杨景来战!”

  六郎掌中银枪一抖:“我就是杨景,你是何人?”

  “哇呀呀呀!”苏何庆钢牙挫碎:“我是何人?我是你杨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与你既有杀父之仇;又有弑妻之恨,苏天保是我爹,萧银铃是我妻,他二人均丧你杨家之手,今日我苏何庆专为报这血海深仇而来!”

  杨六郎也不示弱:“苏何庆!你今日到此,正好送你去阴间与你父妻团圆!”

  苏何庆气炸心肺,抡枪纵马:“杨景,休得张狂,拿命来!”舞枪来战杨六郎。骁勇之力,势不可挡。

  杨六郎见来势凶猛,忙举枪接招,两枪相交,只听“当啷啷”一声响,六郎顿觉两膀酥麻,二马错镫,六郎脚踹绷镫绳圈马回头,心中暗自惊奇:我杨景疆场多年,曾遇到多少勇将猛士,还从没碰到如此神力之人,此人不可小觑,看我以扬家枪法胜他!

  二人重新交手,马打对头,六郎银枪一抖使上杨家枪,就见六郎这杆枪神吞妙吐,刚柔并用。静时如青蛇蓄势,动时似紫燕穿云,柔则风飘弱柳,刚则力发干钧。枪路迅疾万变,难辨难防。这杨家枪枪法奇绝,可说是举世匹敌难寻。仗着它,杨家将世代功勋,青史垂名。

  可今天怪了,六郎把杨家枪法使尽用绝,都被苏何庆拆招破势给解了,没伤着人家半根汗毛。扬六郎急了:哎呀呀,此人不仅神力无比,武艺也可谓出类拔萃。我杨家祖传枪法竟被他轻而易举地就给破了,难道我杨景一生赫赫英名,就要败在这无名小辈手中不成?苏何庆!你再吃我一招!

  杨六郎要使上祖上密传的绝招:一马六枪。诸位:且看杨六郎这一马六枪怎个使法:

  一个回合过后,六郎再次拨马回头,向苏何庆撤马而去,二马对头,两人照面,六郎双膀较力,铁腕一抖,大枪“扑楞楞”抖出三个枪花,恰如三簇银梅乱点,叫人眼花缭乱,难辨虚实。这三个枪花无论哪个防则为虚,不防则实,枪尖之下生灵难逃。

  苏何庆看见杨景将银枪蓦地变做三处枪花,心中明白,这是扬家的秘传绝招:一马六枪,煞是厉害。不可大意!

  苏何庆猛然把枪往前一送,同时,左手散开,“嗖”镔铁枪向前滑出,滑到枪攥处,苏何庆右手用力抓住抢攥,大臂伸直,这杆枪就开出几尺。苏何庆顺势将镔铁枪插入六郎抖出的枪花中.不破不防,直向六郎面门刺去。

  六郎见苏何庆这招使得绝,镔铁枪直向面门而来,相比之下,自己的银枪短了许多,不把镔铁枪防开,自己就得先中枪落马。无奈何,六郎只好收起枪花,用力把苏何庆的镔铁枪磕开。

  苏何庆这招也是急来之举,冒险之为,单手握枪怎抵得住六郎这一磕,镔铁枪被磕得“当啷啷”脱手,飞落百尺之外。

  苏何庆周身乍出一层冷汗,刚坐端雕鞍,二马错镫,六郎回枪收式,银枪平端在手.猛发一枪,枪攥向苏何庆太阳穴扎去。苏何庆忙哈腰低头,将这四枪让过。刚刚挺起身,杨六郎以枪当棒,向苏何庆当胸扫去。

  苏何庆早有准备见大枪“呼”地向前胸扫来,将身体向后一倒,一个“铁板桥”,大枪又扫了一个空。

  第五枪又被苏何庆让了过去。此时二马已错开,六郎右脚脱镫,猛转身回手一枪,这叫回马枪,其势之快不及掩耳,多少英雄豪杰曾葬身这回马枪下。六郎心想:一连五枪你苏何庆躲过看来你苏何庆决非等闲,如果这第六枪你还能躲过,我杨景既是败在你手中亦不为憾!看枪!

  说话间枪到了,苏何庆做过“铁板桥”刚刚挺身,但他早知还有这回马一枪,挺身时右脚已离镫,随即左手抓住铁过梁,身离雕鞍,使上一个“镫里藏身”,杨六郎的银枪刚好擦身而过,苏何庆右“啪”!将银枪抓住,单臂用力怀中抱月,同时片身坐稳雕鞍。杨六郎万没想到这回马一枪竞会被苏何庆将枪杆抓往,这时六郎单脚纫镫,身势侧仰,怎禁得苏何庆这顺势一拽,当时被拖落下马,坠倒尘埃。

  苏何庆圈回马头,手握夺过来的银枪望准六郎胸口便刺,要报杀父之仇,陡然,又将手停于空中,愤然说道:

  “杨景,先让你缓死一时,回头我要你的血为我亡父祭灵!”

  番阵早有兵卒冲出将杨六郎五花大绑,六郎自认己输,无意再抗,被押回番营之中。苏何庆得胜而还。

  败军回城报禀六将军战败被擒之事,诸将大出意外,宗英生死难卜,六郎又被生擒,不知那青脸番将是谓何人,又担忧六郎性命,穆桂英聚众将帅虎堂议事。王怀女早哭成一个泪人。时有杨宗颻拱手而言:

  “元帅嫂子,我看这事还得我去走上一遭,探探虚实,见机行事,也许还能救回六叔,即便一时救不出,也比在城里干等着好些。”

  穆桂英别无良策:“好吧,快去快回!”

  “得令!”杨宗颻环视一圈:“诸位且听回音。”说罢两腿一并,遁地而去。

  再表苏何庆得胜回到番营,将杨六郎押入空帐,便回到母亲帐中,和母亲商量以杨景之命祭奠先父亡灵之事。

  苏母杜氏,年方四十许,衰容愁貌,脸色凄惨,鬓染微霜,闻知孩儿苏何庆已与宋兵交战,面露愠色:

  “庆儿,为娘早与你说过,凡与宋兵交战,必先告知为娘,得我准许方可出战,今日为何独断专行,擅自出战?宋军之中藏龙卧虎,能人辈出,尤其是杨家兵将个个英勇贯战,倘有闪失,叫为娘我后事何托?”

  苏何庆憨声一笑:“哈哈,娘啊娘,您也太小看孩儿了。今日孩儿与杨家兵将交锋,非旦没伤半根毫毛,而且是大捷而还!”

  “庆儿,可伤了杨家兵将没有?”

  苏何庆钢牙交挫,铁拳崩崩:“还没有,我已擒得宋军大将一员,过会儿,就用他的鲜血来祭奠亡父之灵。孩儿来这特为和娘亲商量此事。”

  “你,你已将宋将生擒?”

  “嗯。要么怎说娘亲小看孩儿了呢。”

  “不知你生擒的宋将是哪位?”

  “就是咱的不共戴天之敌,杀死我父的杨六郎、杨景!”

  “哦——”杜氏悲叹一声,险些晕倒。

  苏何庆慌忙将母亲扶住,劝慰道:“娘亲不要过于悲哀,今夜子时,我就把杨景的人头砍下,报了杀父之仇,也为我的娇妻银玲报仇!”

  杜氏强忍一腔愁苦,满腹哀伤,声音颤抖:“儿呀,到娘身边来。”

  苏何庆不知娘亲何意,向前挪了挪身子,只听娘亲轻声而言:

  “儿呀,那杨六郎杀不得!”

  语音极弱,苏何庆听来却如轰雷贯耳:“杀不得?杨景亲手将我父刺死马下,他老婆王怀女又使我妻银玲在她刀下丧生,我们与杨景仇深似海,怎么杀不得?杀他一个杨景不够报仇,不把杨家将斩尽杀绝,我难消此恨!”

  苏母扑簌簌泪下沾襟,轻叫道:“庆儿呀,杨六郎为何杀不得,听为娘细细道来。儿呀,你可知道杨六郎杀的是你的什么人吗?”

  “娘,您怎么问起此话?杨景杀死是我的亲爹呀!”

  “不!杨六郎杀死的是你的仇人!”

  “啊?”如晴空霹雳,把个苏何庆惊得呆愣愣望着娘亲;“娘,您是不是悲伤过度,说起胡话了?”

  “不,这不是胡话,这是实情。你的亲爹不姓苏,他姓何。”

  “姓何?”

  “对。你的原名本叫何庆。”

  “我名唤何庆?那苏……”

  “18年前苏天保攻打盗马关,将你的亲爹何东坡刀劈毙命。你亲爹何东坡原本中原人氏,曾为杨继业拉马缀镫,随老令公奋战疆场,屡建战功,又得老令公亲传杨家枪法。老令公见你父战功卓绝,武艺非凡,便升任你父为总兵之职,镇守盗马关。不料番将苏天保乘夜偷袭,你爹措手不及,命丧刀下,关隘失守。盗马关失守之后,为娘抱着孩儿你,准备借夜幕潜逃,被苏天保捉住,他见为娘容貌娟秀,欲霸为娘做妻,为娘至死不从,狼心狗肺的苏天保竟夺去我怀中婴儿,说,倘不从命,他就将婴儿在我眼前摔死。儿呀,那时你生下只有六个月,为保住你这何家的后代根苗,万般无奈,为娘我只好忍辱负重,屈身相附。将你改做苏姓,儿呀,你说苏天保不是你的仇人吗!”

  “娘,您说的可都是真的吗?!”

  “句句是实。待你稍大后,为娘就将从你爹那学得的杨家枪法教授给你,为的就是将来有朝一日,让你杀掉苏天保报仇雪恨!此次娘随你来到两军阵前,是想让你寻机杀敌立功,投归宋营。谁想你竞不顾为娘之训,认敌为友,视亲为仇,和杨家兵将接兵交刃,还想要六郎的血为你的杀父夙仇苏天保祭奠,你、你、你何颜于你那九泉之下先父的亡灵啊!”

  何庆跪在娘的脚下,欲哭无泪,欲喊无音,欲言无词,痴呆呆如同泥塑木雕。

  杜氏见孩儿何庆木然跪地,不言不语,疑是惊闻身世,一时心神迷乱,杜银娥先自收了眼泪,轻声叫道:

  “庆儿!庆儿,你怎么了?”

  何庆这才晃悠悠站起身形,口中喃喃而语:“杀父之仇,杀父之仇!要报这杀父之仇,我要报这杀父之仇!”

  “对!儿呀,你先将杨六郎放回澶州,再设法弄到天门阵阵图,然后投归宋营,扶宋扫北,以此来告慰你先父的亡灵。”

  何庆没说话,在娘身前“扑通”跪倒,给母亲叩了个头.起身走出帐外。

  书巾暗表:杜氏就是前边书提到的杜员外的长女,杜金娥的姐姐杜银娥。

  杜银娥见儿子神色反常,有些担心,但何庆素来孝顺,杜氏想儿子不会逆母之愿去行事。

  不一时,何庆返回营帐,对娘道:“娘我已将杨六郎放了。”

  杜银娥心中大悦:“好好。现在你就要想法弄到阵图,也好投奔澶州城杨家将。”

  何庆闷声说遭:“不!我不去投杨家!”

  “你?”杜银娥大出意外。

  “娘,杨家将杀了苏天保,这是他罪有应得,也是咱娘俩大仇该报,可杨家将不该把我的爱妻银玲杀了,我不记恨此事也就罢了,但我绝不再去投他杨家!”

  “庆儿!两国交战,你死我活,自有一伤。银玲她死于疆场也是她为国尽忠,怨不得杨家。你本中原子孙,就该扶保大宋!你怎敢违背为娘之意?”

  “娘,恕孩儿此次不能顺从娘亲之意。我与银玲恩恩爱爱,本该白头偕老,是杨家使我鸳鸯丧偶,这叫孩儿我痛切心脾。怎能再去与杨家共处?孩儿我是中原子孙,虽不投宋,也决不会去保北,娘亲放心就是了。”

  “你,你如此作法,怎叫你父九泉之下安心?”

  “恕孩儿不能从命!”

   “真的不从?”

  “不从!”

  “气死我了!”杜银娥霍地站起,“养你这不孝之子,叫我何颜于世?东坡,杜银娥我寻你去了!”何庆一抓没拦住,杜银娥一头撞在桌角之上,撞得鲜血四射,命绝身亡。

  何庆痛呼一声:“娘——”然后拔出佩剑:“爹、娘,不孝孩儿何庆也一同去了!”说罢剑刃咽喉,饮剑而亡。

  何庆尸体“扑通”倒地,却听帐外有人叫了声:“大丈夫,死得痛快!”

 第十三回 潜番营矮宗颻误中毒幡 渡黑水假王英偷窥倩影

上回书说到,营帐内母子双双自尽身亡,帐外有人为此高叫一声,这帐外之人竟是哪位呢?非是他人,本是土遁探营的杨宗颻。

  杨宗颻借土遁来到番营,藏身匿影,暗中查找六叔延昭的下落,八拐九转,终于在一座空帐之中找到六叔延昭,宗颻正欲潜入帐中搭救,“咚咚咚”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宗颻“刷”地匿去身影,暗处偷看,见到一员身戴孝装的猛将,进入帐中。宗颻怕六叔性命有危,忙跟到帐门向内窥视。

  来人正是何庆。他进到空帐二话没说,伸手为杨六郎松开绑绳。

  把个杨六郎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何庆,你这是何意,我杨景既败在你手中,一死无憾。苏天保是为我所杀,你苏何庆子报父仇理所应该,何以又将我松绑?”

  “杨景,我实言对你讲,放你非我本意,我是奉母亲之意将你松绑。我也不姓苏,苏天保不是我父!”

  杨六郎不知就里,茫然发问:“你不是苏天保之子,为何两军阵前却说……?”

  “杨景你不必细问,我只对你说,我姓何名庆,我父何东坡,我母杜银娥。你回到宋营之中,可说是杜银娥相救于你,你走吧!”

  何庆说完转身“噔噔噔”大步而去。

  杨六郎呆立帐中半晌来动,难思难解:苏何庆怎会转瞬之间改姓更父,时才沙场恶战,他怒不可遏,誓报杀父之仇,现在又要将我放走,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呀!

  思讨一会儿,六郎想:既然放我走,我还是先走了再说吧。想至此刚欲迈步出门,门帘一晃,又闪进一人,尖声说道:

  “先别走!”

  六郎猛吃一惊:一个放,一个拦,究竟何意?再看来人,招风耳、雷公嘴.赤眼黄眉,身高三尺,面乏青光。

  杨六郎喜出望外:“宗颻!”

  “哎哟我的六叔,您小点声,外边番兵巡查严紧,让他们发觉可要坏事。”

  “他们已然放我走了。”

  “六叔哇,咱别大意,那何庆一会儿姓苏、一会儿姓何的,姓都能随意乱改,主意也能一会一变。再说,听何庆之言,放您是他娘的主意,何庆不愿放您,这满营的番贼更不会放您,出去硬闯定难脱身。”

  “依你之计,如何行事?”

  “依小侄我看,您先在番营中找个僻静之处暂蔽一时,俟至天黑。我先借土遁回城,让城中派一哨人马,天黑之时佯攻番营南门,另派一小队人马来番营西门接应叔父闯营。您在营中天黑时听到营南一乱,借此之时,您就从西门出营,叔父看小侄此法可行?”

  “此计甚善!”

  “好,那咱就依计而行。”杨宗颻一跺脚,使土遁逝去身影。

  宗颻正准备潜回澶州城,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他想要去看看何庆母子二人,弄清楚这母子为何将六叔擒而又放。

  巧了,宗颻毫没费力就找到了何庆母亲杜氏的寝帐,宗颻在帐门处藏身屏息向内偷望,正瞧见这母子双双自尽身亡,宗飘不禁为之慨叹一声。看天时,落日余辉弱,暮霭紫云浓,天近黄昏时分,宗颻急动身去澶州报信。

  且说杨六郎在敌营寻僻静之处躲藏起来,此时夜暮降归,听耳边刁斗更鼓不断,看身前戍卒哨兵纷纭,六郎不敢乱动,俟至二更,南门外火光骤闪,一响炮声传来,番营顿时骚乱,呼声四起。六郎借此之机,隐身向番营西门飞跑。

  跑到西营门,六郎正欲趁乱出营,猛然之间,眼前亮起敬十处灯球火把,一刹时,四周如同白昼,注目看,面前背后有几十员北国兵将把自己团团围住。六郎暗自叫苦:本欲调虎离山逃出番营,谁想施计不成,自己反到触机落井。看势番兵是早有防备,身边刀兵林立,我手无寸铁,真亚赛鱼游釜中,肉在几上,此次万难生还,看来我杨景命当绝了!思虑到此,就听耳边一声大喊,声如铜钟:

  “杨景,你死在临头了!”

  六郎闻声举目细瞧,火光下,只见一位金盔金甲的老将,天庭饱满,鼻直唇阔,蚕眉下,两只虎目炯炯,颔下几缕苍髯飘飘。骑一匹黄皮金鬃马,使一杆青龙戟。

  书中暗表:此人姓黄名凡.是萧天佐师兄,落足黑水国,为黑水国统兵大元帅。黄凡独有一女,名凤仙,聪明灵秀,才华横溢,可称得上是扫眉才子,不栉进士,深受黑水国国王和王妃的喜爱,被收为义女。黄凡此次是受黑水国国王之命,带兵前来助韩昌攻打澶州城。

  黄凡到了营中,见过元帅韩昌,听说师弟萧天佐爱女新丧,便辞别韩昌来见师弟,宽慰一番,听萧天佐说,贤婿苏何庆已将仇人宋将杨景活拿,就要开刀问斩。黄凡提议同去主望苏何庆母子。

  两人结伴而行,在杜氏寝帐前止住脚步,唤同几声,帐内无人应答。两人掀帘进到帐中,眼前一幅惨状:杜氏母子一同自尽身亡。

  黄凡、萧天佐见此情景大惊失色。黄凡提醒道:

  “快去看看那宋将杨景,可能要被他逃脱!”

  等他二人赶到关押杨六郎的空帐一看,果然人走屋空。

  黄凡道:“大营之中岗哨林立,我想那杨景现在未必已逃出营盘,依我之见,立刻派人细细搜查,也许还能将他搜出。”

  萧天佐道:“夜幕已浓,营盘甚大,杨景必会小心隐藏,寻他恐为不易。我想,那杨景必乘天黑夜重之时寻隙脱身。我们不防将营盘四门暗中着人严加看守,表面不置重防,赚得杨景上钩,量他杨景插翅难逃。”

  “师弟此计以逸代劳,甚妙甚妙。今夜就给我一门来防守如何?”

  “有劳师兄。”

  于是,四门设下重兵:南门萧天佑、北门白天足、东门萧天佐、西门黄凡,各统兵三百,俱藏身匿影,暗中设防。六郎由西门脱身,自然就碰上了老将黄凡。

  杨六郎只当自己性命该绝,索性闭目等死。黄凡纵黄鬃马,持青龙戟来取六郎性命,六郎站立不动,眼见青龙戟刺到胸前,冷不防“当啷啷”一声脆响,青龙戟被一物磕开。老将黄凡一惊非小,再细看,杨景身前凭空又出现一人,身高三尺,手使一把金钉狼牙棒。时才就是这把金钉狼牙棒将青龙戟磕开。

  黄凡执戟喝问:“哪里来的娃娃?留下姓名!”

  来者正是杨宗颻听黄凡叫他“娃娃”宗颻好生气恼:“谁是娃娃?人家都说我是雷公爷爷下凡!”

  气得老黄凡银须乱抖:“娃娃无礼,吃我一戟!”

  宗颻闪身躲开:“老头,今天杨爷爷没空,改日一定陪你耍耍!”回头向六郎:“六叔快随我来!”

  宗颻一杆狼牙棒抡得飞电流虹,番兵碰上的折背断腰,头糜身碎,竟被宗矾杀开一条血路,和六郎冲出了圈外。

  黄凡大叫:“黄口小儿,休得张狂!”

  喊声未落黄凡青龙戟叉拦住宗颻、六郎的去路。宗颻急挥狼牙棒来战黄凡,后面的番兵又一拱齐上,眼见二人又要被困,其势甚危。忽然,玉音金声一声喊:

  “着!”

  随这一声喝,一张“罗仙网”飞扑而下,将三百番兵尽罩其中。高喊之人乃是王怀女。原来此网上次被破坏,早叫王怀女修好。只见她把网纲一收,三百番兵被勒作一团,不一时死伤殆尽。王怀女收了网,抡掌中赤金刀与宗颻围战黄凡。王怀女驱独角兽绕前围后,扬宗飘献神功翻上跃下,赤金刀横扫两膀肩头;狼牙棒直捣当胸两肋。黄凡一人力敌二将,渐渐不支,被宗颻跃上马背,搂头带脑一棒打来,黄凡听风辨招,忙俯身低头,头是躲过去了,头上的九朵烈云盔却被砸落。黄凡猛把戟镦向身后的杨宗颻狠戳,宗颻飞身落地,戟镦戳空。黄凡恼羞成怒,手探囊中,取出一物,祭在了空中。

  这件东西飘悠悠升腾空中,听得“噼啪啪”连声脆响.几道绿光闪过,那东西通体亮出黄光,映得夜空微明,却是一条幡。夜幕上,只见这条幡翻卷扭动,竟化做一条百足螟蚣,足有丈二长短,眼大如灯,腹黄背绿,头前一对钩爪。这条百足蜈蚣空中打个旋,一头扑向杨宗颻。

  宗颻虽胆如柳斗,此时也吓得战战惊惊,撒腿就跑,哪里跑得及?未出五步被那蜈蚣当胸一爪打倒在地,立时周身青紫,人事不省,百足蜈蚣曲身再次腾起空中。

  王怀女已知大事不好,与六郎二人急上前抢出宗颻,哪里还敢再战?带兵马撤回了澶州。那黄凡也不追赶,收起蜈蚣幡兀自返回番营。不提。

  王怀女、杨六郎夫妻将宗颻救回城中,放在房中灯烛下一瞧,可把在场的吓坏了。扬宗飙身青唇紫,钢牙紧咬,二目紧合,浑身各处但如坚石,臂硬腿直,若不是鼻中尚存一息,谁见了都会说是具僵尸。

  众人不由暗自叹日:莫非杨家时运当蹇,天门阵破不了,人又多遭厄运,刘云霞一去不返,宗英生死难定,现在又赔上一个宗颻看情形,想救得宗颻性命决非易事。

  诸战将围住杨宗颻面面相觑,无计可施。这当口,有蓝旗小校来报:仙姑刘云霞回来了。

  穆桂英忙说道:“快快有请!”

  刘云霞快步进得房中,拱手致歉:“云霞迟返,有负前言,特向诸位将军谢罪。云霞此次普陀之行,正遇圣中佛去东方净界与药师如来共参禅道,一去数日方归,我侍候两日,故而今天才得还城。不知宗英近况如何?”  

  王怀女插言道:“宗英一直沉迷不醒。症状不减,只等你求得净水来救,如今得净水而还,宗英性命自当得救,眼下要紧的是宗颻又被番贼使宝物击伤,伤势甚重,性命有危!”

  仙姑问道:“宗颻现在哪里?让我来看上一看是何物所伤。”

  刘云霞随众人来到宗颻病榻之前,留神诊视,刘云霞也是大吃一惊:

  “这是被‘蜈蚣幡’所伤,此症非一般石药可解!”

  穆桂英问道:“这‘蜈蚣幡’却是怎样的法宝?”

  “元帅,蜈蚣幡本是梅山五灵道士的绝世之宝,后赠与其弟子黄凡。”

  “听仙姑所言,被这蜈蚣幡所伤,非药石所能救,莫非只有……”  

  “元帅,若说解救之事,还得从这宝物说起,蜈蚣幡虽然厉害,但只限夜晚,天明破晓,则法力大减。与此相对还有一宝,名曰‘金鸡旗’。金鸡旗正与蜈蚣幡相反,它只能在天明后方可显露法力。常言道,有其所长,必具其短,若想破蜈蚣幡只有金鸡旗。”

  “这蜈蚣幡怎个破法?”

  “元帅,这必须避其所长,攻其所短,设法得到金鸡旗,白天诱出蜈蚣幡,用金鸡旗打得它现出原形,便可将其降服。”

  “将蜈蚣幡降伏,却又如何解救宗颻性命呢?”

  “将蜈蚣幡打现原形后,将其腹下头节皮壳剥下少许,研磨成粉,给宗颻服下即可痊愈。”

  “如此说,救宗颻性命,非得金鸡旗不可?”

  “正是。”

  “可这金鸡旗在何人手中呢?”

  “元帅,金鸡旗原是河上公手中之宝,今日落于何处,云霞不曾知晓。”

  穆桂英叹息道:“哎,看来宗颻生还尚需波折呀!”

  王怀女道:“既然一时无法知道金鸡旗的下落,现在还是快去救宗英要紧!待救还宗英,再寻金鸡旗的下落。”

  且说番营萧天佐闻知杨景逃脱大为不快,老将黄凡面有愧色,对萧天佐说:

  “我只当那杨景已是池中鱼、案上肉,是咱掌中之物了,万没想到又凭空杀出一个矮子,他是借土遁而来,将杨景救出。”

  “那矮子会做土遁?”

  “对,是我亲眼所见。”

  “宋军有身怀此技之人轻视不得,不可掉以轻心!”

  “师弟多虑了。那宋将今生此世土遁是再也做不成了。”

  “怎讲?”

  “那宋将已被我的法宝蜈蚣幡打倒。”

  “当场毙命?”

  “虽未当场毙命,量他也活不过七日。解铃还须糸铃人,被我蜈蚣幡所伤者,必得我蜈蚣幡方可治愈,不然,不出七日,毒入心脾一命呜呼,而要破我的蜈蚣只有一物——金鸡旗。”

  “金鸡旗在何人手中。”

  “哦哈哈哈,金鸡旗在我女儿凤仙手中,我父女有此二宝在手,澶州城指日可破!”

  “千万关照令嫒,不可失落金鸡旗!”

  黄凡弹髯一笑:“那是当然,小女凤仙远居黑水国,哪个能奈何得了她。”

  黄凡爱女黄凤仙自幼随父习文练武,后又从师河上公数载,文技武功高出其父。黄凤仙三岁丧母,父黄凡对凤仙更加宠爱,及被黑水国国王收为义女后,黄凤仙终日宫中嬉戏,养尊处优,闲时也常习文练武。凤仙天资聪颖,活泼伶俐,黑水国王非常喜爱,把凤仙视为掌上明珠。

  单表这一日,黄凤仙与几个随身丫鬟在王府花园玩耍,黄凤仙一连几日拳脚未练兵刃未沾,觉得身上有些懒散,便命丫鬟取出宝剑。凤仙取过宝剑,退下剑涵,右手握剑,左手二指直并,三指屈心,这叫做“刻指”。凤仙左手二指,顺剑刃向前轻轻一抹,猛然挺胸下腰,剑花一翻,摆开架式,随即挪步运气,舞开了剑术,这把剑舞得煞是好看,但见:

  芙蓉一朵新出水,

  舞就剑花误惹蜂。

  霜花素朵倏忽变,

  冰消雪化瞬向成。

  娇身恰似迎风柳,

  利刃有如崖上松。

  翩翩英姿飞彩凤。

  飒飒银锋走游龙。

  黄凤仙这把宝剑舞着舞着,突然闪身挪步,向一簇树丛劈去。听得“哎哟”一声,竟在树丛后砍出个人来。

  那人从树后跳出来,向黄凤仙一躬到底:“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黄凤仙杏眼倒立,剑锋一抖:“大胆狂徒!你竟敢偷看公主?你可知已身犯死罪?”

  “哎呀公主,小人怎敢偷看公主,实在是公主的剑术太妙,将小人吸引至此,还望公主恕罪。”

  凤仙怒气稍平:“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来此何事?”

  “公主,小人姓王名英,家住城外王家洼。我父王老成,常年为王府看守鱼塘,进奉鲜鱼,今日小人是随父送鱼到此。”

  黄凤仙点头道:“王老成我倒是曾有耳闻。你时才所说可是实言?”

  “小人所言句句是实。”

  “好,我马上把王老成叫来,让你们当场对质,若有半句是虚,轻饶不了你!”黄凤仙立刻命丫鬟:“梅馨、荷蕊,你二人马上分头将王妃娘娘和王老成找来,我就在这花园彩亭下等候。”

  两个丫鬟领命分头去找人。

  少时,王妃和王老成都来到彩亭之下,王老成跪拜王妃、公主:  

  “小人拜见公主、王妃。”

  凤仙道:“王老成你先站起,我来阐你,这位少年是谁?”

  王老成转头一看:“嗬嗬,公主小姐,他是小老儿的儿子。”

  凤仙又问:“他唤做何名?”

  “他叫王英,公主。”

  王妃接问道:“王老成,你为我王室饲养鲜鱼十数载,为何从未听说你有子嗣呢?”

  “禀王妃娘娘,我这犬子,虚度一十六载。他两岁上死了娘,小人无奈将他寄养在孩子他姨娘家中,前不久,他姨娘病故,所以犬子又回到小人身边。”

  王妃点头:“原来如此。”

  黄风仙又问:“王老成,你儿王英是否学过武艺?”

  “公主小姐,犬子哪里学过什么武艺呀?”

  “胡说!”黄凤仙猛地站起身:“时才他偷看公主练剑,被我发觉。我一剑劈去,被他飞身躲开,未曾习武之人,焉能躲过我这一剑?此处有差,他定然不是好人。来人,将这贼子绐我绑上,送交父王,听候发落!”

  丫鬟要绑,王老成慌忙上前阻拦:“慢来,慢来。公主,小老儿说犬子没学过武艺,是说太子和您的武艺比,他谈不上学过武艺,他那几下子,怎敢在您跟前狂称习武呢?”

  “如此说,他还是学过?”

  “犬子在他姨娘家时,他姨父就好舞枪弄棒,所以犬子也学了三拳两脚的。”

  “既然他学过,姑娘这两天正闷得慌,就让他陪我练几招!”

  王老成一惊:“哎呀呀,公主,不妥不妥,他怎么敢和公主您动手呢?”

  黄凤仙厉眼喝道:“嗯?!你竟敢不听公主之命,公主我说一不二,让他陪我练他就得陪我练!”

  王老成转脸来求王妃:“王妃娘娘,您看这……”

  王妃启唇微笑:“不防事,量他也伤不着我女儿。”

  王老成一时没了主意:“这——”

  “多蒙公主不弃。”一直站立旁侧没插言的王英,现在向黄凤仙深施一礼:“小人愿陪公主练上几招。”

  王老成急了,王英宽慰道:

  “爹爹,您但放宽心!”

  “多加小心!”

  王老成怎能放得下心,王英者,并非他的儿子,本是暗渡黑水国要巧盗金鸡旗的杨宗英!

第十四回 后花园比剑术明输暗赢 前庭宴试文采言此意彼

杨宗英怎会来到这黑永国呢?书中暗表:刘云霞请来南海圣中佛的涅龙净水瓶中的净水七滴,救活了杨宗英。杨宗英醒来谢过仙姑刘云霞,后又听说新来澶州的四叔之子宗颻受蜈蚣幡所伤,性命垂危,宗英捶胸顿足,说哥哥宗颻是为救自己而伤,救兄脱险自己义不容辞。刘云霞见宗英执意救兄,便对宗英道:

  “救宗颻性命,非金鸡旗不可,现苦于不知金鸡旗的下落。”

  宗英闻听,猛然一怔,思忖片刻:“我想起来了,金鸡旗本是河上公掌中法宝,后将其赠与弟子黄凤仙。”

  “呀!这事难办了!”刘云霞秀眉骤蹙:“这两件法宝一同落入黄家父女手中,如何是好?黄凤仙怎会用金鸡旗去降其父的蜈蚣幡呢?难难难!”

  宗英问:“黄凤仙现在哪里?”

  云霞答:“黄凤仙在黑水国,乃黑水国王之义女。”

  宗英顿足说道:“哪我就去黑水国走上一遭,设法将金鸡旗弄到!”

  穆桂英劝道:“宗英贤弟,你久病初愈,身体虚弱,还需将养一时,此事先让别人去做。”

  宗英摇头道:“兄长罹难,为我所生,救兄之事若让他人,小弟心下何忍?”

  “这……”桂英迟疑片刻:“也好.只是须多去些人为妥。”

  “不,小弟只身前去为好。人多势大,容易被人所察,是为惊蛇之举。此次恕小弟不恭吧!”

  劝阻不成,杨宗英独自前往黑水国。穿府过县,越岭翻山,只一日便到了黑水国境内,宗英将坐骑寻僻静处藏了起来,徒步来到黑水国城下,由于战事频仍,城门盘查甚严.宗英返身退下,寻思进城之法,徘徊之间,行至一片水塘岸边,宗英灵机一动:我何不买些鲜鱼,扮做贩鱼之人,混进城中?

  主意既定,宗英来到塘边看塘人的窝栅门前,轻叩门环。

  “谁呀?”开门的是一位白髯老者。

  宗英说:“老人家,您是在这看守鱼塘的吗?”

  “是是足,我在这养鱼有十来年了。这位小哥有事请到里面讲。”

  宗英随老人一同进到窝栅中,两人双双坐定,老人问:

  “小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老伯,我想从您这买些鲜鱼进城去贩,赚些蝇头小利,回家在老母前也好尽孝慈之心哪。”

  老人摇头不止:“不行,不行,我这鱼不能卖。”

  宗英不解:“诺大的鱼塘,所养之鱼你自家如何吃得了?”侧目四瞧,一只大木盆里盛满鲜鱼,宗英一指木盆:“这多鱼多少人才能吃得下?不卖又做何用?这鱼我买下了,银两可以多付!”

  “不行,这鱼不卖,多付银两也不卖!”

  “莫非见我不是本地人,你欺生拒外?!”

  “哪里话来?实话跟你讲,这鱼我是为黑水国王养的,隔日一送。你看这些鱼就是准备送王府的,说话就得进了。我怎么是欺生呢小哥,我看你这穿着口音,象是中原之人,跟你说句心里话,我也是中原人!”

  “老伯也是中原人?”

  “是呀,是呀!”

  哦?宗英心中一动,暗想:他这鱼为黑水国王而养,必会经常出入王府,他又是中原之人,我能否借这老翁之力打入王府呢?嗯,不妨试上一试:

  “老伯,您在中原之时,也以养鱼为生吗?”

  “不,噢,有时也养,养鱼,养鱼。”老头一时语无伦次,接着以问代答,遮掩窘态:

  “小哥,你年纪轻轻,为何离开故土家园,跑到这儿来,要做些啥事?”

  “我?”宗英故做诡密,试探老头之心:“嘻!老伯你哪里知晓,时下中原战事不断,边乱不止,日子不好过呀,来这之前,我在宋军吃饷,一直随杨家将久战边庭。打仗可非儿戏,真是晨朝出战走,暮夜裹尸还,说不上啥时把小命丢了,整日里担惊受怕,我受不了,偷着逃离宋营。中原不敢呆了,所以就逃到这来,想做点小本生意糊口,您老人家又不肯帮忙,哎!”

  老头果然落扣:“帮忙?帮你个啥忙!你这混蛋小子!两军对垒你竟敢临阵脱逃,还有脸跟我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大宋国国难当头,中原子孙就该抛头洒血,尽忠报国,想杨家几代精英,屡建功勋,如今依然浴血疆场,为国报效,连寡妇都出征上阵,谁象你这无耻鼠辈,贪生怕死,哪象个中原子孙?你祖上都会替你丢脸,我老头都为你脸红!你年轻力壮,只想到这来躲清闲,你的脸往哪搁,还咋回家乡见你的父老?我要不是病体力弱,舞不动刀枪了,这把子年纪我还想上阵与那番贼走他几个回合呢!你给我滚出去,你这混蛋小子!”

  “好一片丹腑赤心!”杨宗英“扑通”给老人跪倒:“时才晚辈戏言,请老伯息怒。老伯如此一番话足见对大宋忠心耿耿,晚辈自愧不如,现晚辈有一要事相求,望老伯协力相助!”

  “怎么,你还是要买鱼吗?”

  “老伯,请细听晚辈实言:晚辈买鱼非为盈利,只为混进黑水城。”

  “你进黑水城有啥要事想办?”

  “不瞒老伯,现在澶州城中有一杨家后代,被番将所伤,性命垂危,只有金鸡旗可救性命,这金鸡旗正在黑水国国王义女黄凤仙手中,晚辈正是为那金鸡旗而来。”

  “你不是宋军逃兵吗?”

  “老伯,晚辈也是杨门之后,名叫杨宗英。我父杨延嗣,我母杜金娥。”

  老头大吃一惊,直愣愣盯着眼前跪倒之人,唇颤舌抖:“你、你……,你就是那威震敌胆,勇冠三军,被潘仁美乱箭穿身,含冤屈死的盖世忠良杨七郎的儿子?!”

  “老伯过誉了,正是晚辈。”

  老人一下子扑到宗英身前,双手抱住宗英肩头:“杨公子! 少将军!老朽我……,嘻!我这一辈子最敬慕杨家满门的英雄,也曾随老令公杨继业征战数十年,当年金沙滩之战我与令公失散,流落到这儿,年老多病,不能再操兵戈,但我仍常常想重返杨家将军中,就是烧水煮饭,也是我王老成对杨家将,对大宋国的一片忠心,谁料想老朽有眼无珠,竟把杨公子骂了,叫我这心里头………”

  “老伯何必如此,这全因为我谎称逃兵引起,哪怪得了您呢?再者说,这也是晚辈有意试探,不然,老伯怎能表露实心呢?”

  “哦?杨公子,哈哈哈哈………”

  于是二人扮做父子,宗英化名王英,送鲜鱼来到黑水国王王府之中。王老成去交鱼,宗英独自潜行,寻找黄凤仙,在后花园正巧见凤仙舞剑,看到好处,不慎被凤仙发觉,便引出了上边的那段书。

  书归正传。有丫环又取过一把剑来交与宗英、黄凤仙二人双双离开彩亭,下到花园坦坪之上。黄凤仙绣剑一指:

  “王英,献招上来!”

  宗英抱腕相让:“公主先请!”

  一听此话,黄凤仙心头不快:这分明是看不起我,让我先进招?王英!你也太轻狂了:“好,看剑!”

  话声落处,一连三剑,霹雳流星,直指宗英当胸两肋。宗英眼见剑路,暗笑:这位黄公主性急了点,出手就使上这“夺魂三剑”,看我戏耍她一番!杨宗英依然反手推剑,将剑背于臂后,看看剑至胸前,宗英涵胸拧腰,身体亚赛飘絮风柳,悠悠之间,把三剑让过,再看下边,脚跟未动!黄凤仙竟没看清这三剑是 怎样被人家躲过的,自认这第一招已先自输给人家了,不由得粉面发烧,羞赧窘涩。

  宗英将此看在眼中,心中得意,他抱剑施礼,说了声:“承让了!”

  随话音也送去一剑。这一剑迅疾无比,凤仙也想不用剑防,轻身让过,却是不能,只得仗剑来接,“当啷”,将宗英宝剑磕开,宗英顺势回臂横兜一剑,黄凤仙急纵身而起,让过脚下宝剑,双脚刚刚落地,宗英剑已刺向面门,黄凤仙防之不及,剑至眉心,宗英猛把剑锋一偏,宝剑擦着黄凤仙左耳下飞掠而过,将左边翡翠耳坠悄然削下。此招已胜,宗英却不把剑收回,给黄凤仙亮出个破绽,黄凤仙抖腕运剑,横磕宗英之剑,宗英有意将手一松,“当啷啷”宝剑被磕出丈外。宗英单藤着地:

  “公主剑法高妙小人服输。”

  黄凤仙心中明白,尽管别人没看见自己的翡翠耳坠被削落,可自己知道是输了。王英自认其输是给自己留个面子。

  数年习剑,竟输给一个无名之辈,一个渔翁之子的剑下,黄凤仙怒气难当,“哼”了一声,把宝剑还入剑匣,拂袖而去。

  王妃娘娘看到干女儿将王老成儿子掌中的宝剑磕飞,以为凤仙得胜,对王成得意地说了句:“我说不妨事,我女儿准会赢,果然如此。”说完让两个丫环搀着随黄凤仙而去。

  王老成也没看明白,拉过宗英说:“杨公子,输就输了吧,反正杨家是以枪著称,在剑上输了也无碍大事。”

  宗英淡然一笑:“老伯,那黄凤仙已被我赢了。”

  “怎么?是你赢了?”

  亲英从地上抬起那只翡翠耳坠:“老伯您瞧,这是我从黄 风仙左耳下削落的。”

  王老成接过耳坠细看了会儿,道:“嗯,赢得巧,黄风仙知道是她输了吗?”

  “她当然明白。”

  “这可坏了!”

  “怎得坏了?”

  “杨公子您想,这黄凤仙咬尖任性,你赢了她,她能不忌恨你吗?她一忌恨你,金鸡旗的事儿就难办了,这不就是坏事了吗?”

  “老伯差矣,黄凤仙聪颖灵秀,必视平庸之辈而不屑,今日我若负于她,定遭她轻视,时后,再无法与她交往。只有让她败于我的剑下,才能使她对我刮目相待。据我所料,黄凤仙不会甘处下风,一定还会寻我争雄,如此,盗旗之事便可成就!”

  “哎呀呀!杨公子一番话合情在理,小将军文韬武略,老朽自惭不如呀!”

  正如宗英所料,黄凤仙悻悻而去.心中懊恼,不甘雌伏,回房呆坐片刻,便来到王妃娘娘房间,坐于王娘身边抽嗒嗒二目泪下。

  见爱女落泪,王妃大为不忍,问道:“女儿因何悲伤,莫非在我黑水国还有敢惹我女儿之人吗?”

  “有!”

  “有?”王妃好个惊呀,“谁?”

  “就是那渔翁王老成之子王英!”

  “王英?哎,女儿呀,王英与你比剑是你让人家和你比的,再说你也赢了他,怎说是他有意惹你呢?”

  “王娘,我,我……”

  “女儿,今日说话为何变得吞吞吐吐?”

  “王娘,适才比剑,是我输了!”

  “啊?你不是将王英宝剑磕飞,他都在你面前认输了吗?”

  “不,是我输了。他那第三剑已将女儿左边翡翠耳坠削下,是他有意露出破绽给我,好让我不至在众人面前脸上无光。”

  “女儿呀,这就更是你的不对了,人家王英好心善意,不使你当庭现丑,你该感谢人家才是,怎么反到怨恨人家?依我之见,那王英仪态不凡,武艺超群,心地善良,到是个难寻的少年。”

  “王娘,女儿最恨的就是他那依阿取容,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哪个让他在我眼前讨好献乖?他让我那一剑分明是瞧我不起,以此来取笑女儿,王娘,您说不是他惹我,有意戏弄女儿吗?”

  “女儿,你可有些强词夺理了。”

  “不,我定要惩治他一下,出我胸中闷气。”

  “怎个惩治法,总不得治他个无名之罪吧。”

  “全凭王娘做主,反正这口气女儿非出不可,再说,女儿那只翡翠耳坠落在王英手里,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叫女儿如何为人?”

  “你呀!”

  娘俩正说着,有使女前来传禀:有贵客临门,王爷摆下盛宴,请王妃、公主同去赴宴。

  黄凤仙闻听,面露喜色,拍手笑道:“有了!”

  王妃不解:“女儿有了什么主意?”

  “王娘,您安排王英在宴席上侍候,看女儿我让他当场现丑!”

  “你呀,尽些鬼主意!好吧,就让王英席上侍候,我看你用什么招法让人现丑。”

  今日黑水国的这位客人,真可谓是贵客,来者何人?乃是通天教教主金璧风。金璧风此次前来黑水国,随从前往的还有一人,此位是何许人也,后面再表。

  且说黑水国王和金璧风于上首分宾主而坐,王爷身边是王妃,再下是黄凤仙。金璧风的下首端坐一位少年,只见他面似冠玉,目清如水,双眉微蹙,神情沉静,不说不动,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与满席之人截然不同。他一身素色衣着:上边紧身箭袖,下边扎脚宽裤,足蹬一双软缎快靴,牛皮包头。黄凤仙偷眼审视少年,心下断定:此人来历颇深。

  金璧风头戴竹节瓦垄道冠,面似生姜,额下五缕长髯,此时,他正与黑水王爷抡杯交盏,相劝进酒。

  黑水王爷举杯相问:“金道长幸临鄙国,有何贵干?”

  金璧风轻弹须髯:“澶州城下,我弟子严容摆下天门阵,宋军为求破阵遍访名士,我恐弟子一时有失,故而前去相助。”

  “天门阵原本阵法玄极,天衣无缝,再有金道长前去相助,宋兵休想破阵!”

  “宋军中伏虎藏龙,尤其是杨家诸将,非常人可比,轻视不得呀!”

  “那是当然。金道长,随您来的这位小将是谁?”

  “噢,他是我的得意门徒,姓任,名保童他父原是中原名士,不幸被杨家所害。”

  “小将军是金道长得意之徒,定是个怀玉握珠之士!”

  “哪里,哪里,过誉了!此次贫道带他于两军阵前,试金辨玉,只望他不枉我对他的一片苦心。”

  “金道长高徒到得阵前,定会大显身手,一展雄威!”

  “多谢吉言。”

  “金道长前去天门阵小王有事相求。”

  “王爷有事请讲。”

  “天门阵有我义女的生父老将军黄凡奉命征战,敢劳道长带去小王慰勉之意。”

  “贫遭幸承此事,请王爷放心。嗯,贫道尝闻,老将黄凡的小姐被王爷认为义女,能否让贫道一睹玉颜?”

  “当然可以。”王爷对坐于下首的黄凤仙说:“凤仙,上前见过金道长。”

  黄凤仙起身离席,翩身下拜:“拜见金道长。”

  金璧风二目频闪,颔首数次:“嗯嗯嗯,果然是王府千金,琼枝玉叶,不同凡俗。贫道早闻公主文才武功盖世无双,不知公主能否当场献艺,赐贫道目惠眼福?”

  黄凤仙欠身又施一礼:“小女才疏学浅,怎敢在金道长面前弄斧?”

  金璧风弹髯一笑:“哈哈,公主何必过谦?难道不肯赏面于贫道?”

  黄凤仙略做沉思,逢巧此时杨宗英奉菜席前,那菜是红焖金翅鲤鱼,凤仙灵机一动,她要借鱼戏耍杨宗英,于是说道:

  “即然金道长执意要小女献丑,小女只好从命了。我现以新上的这道菜为题,凑上四句,聊博诸位一笑。我这四句是:

   一池春水遍旌甘,

  满塘锦鳞尽游玩,

  鱼儿不知垂饵计,

  杯箸席前奉肥鲜。”

  诵罢黄凤仙偷睛向宗英斜视一眼。杨宗英看得清楚,听得明白:嗬嗬!这是冲我来的,我冒充渔翁之子,你黄凤仙就借骂饲养池鱼之人来骂我,骂我是使钩弄计诓鱼落网、心术刁钻的人,养鱼只为得是取悦王府。黄凤仙比武失利,想在此试文以求申雪前犀,不成!我一定要占取上风,让你黄凤仙彻底折服!方好办我弄旗之事。

  凤仙诵过之后,博得满堂喝彩,金璧风对王爷拱手相贺:

  “王爷,令媛文思敏捷,词采清雅,真是侯门才女呀!”

  黑水王爷故做谦恭:“哪里,哪里,小女几句粗词俚语.何谈文思词采,金道长过奖了!”王爷向金璧风门徒任保童一侧脸,说:“小将是金道长高徒,定是文武全才,可否让高徒也即席赋上几句,让我们一领风采呀?”

  “这………,可以、可以。”金璧风转向徒弟:“徒儿,既然王爷相请,你就也凑上几句吧?”

  一直没有插话的这位玉面小将任保童,眉峰轻挑,向身前不远的黄凤仙注目瞬间。而后,垂下眼睑,沉声应道:“遵命。”

  任保童看着摆在桌上的这盘红焖金鱼,稍顷,道:“我也以这鱼为题,奉上四句,诸位,请看这鱼已被烹熟焘烂成为盘中之餐,依然二目炯炯.其心必有大冤,且听晚辈所奉四句;

  骨肉焦离目难瞑,

  怒向天边遗恨声,

  饮屈衔冤期来世,

  水煎油烹饲鱼翁!”

  任保童四句诵罢已是两眼布红,杀气四溢。这四句字里行间血凝泪洒,字坚句重,可谓置地有声,使得满堂肃静,诸吃客皆停杯投箸,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

  宗英听毕,诧意陡起:此人必有深仇大恨,不然怎会诵出如此悲愤之词。诗中已显出他的报仇雪恨之志,且其志坚矣!此人不可等闲枧之!

  席间静过之后,王爷向金璧风回贺道:“金道长高徒妙语连珠,诗中颇具阳刚之气,高出小女几筹。道长,高徒日后必成大业呀!”

  “过誉,过誉,哈哈哈……”金壁风得意地大笑。

  王爷看着盘中之鱼一对圆圆的眼睛,玩味道:“‘怒向天边遗恨声’,好,妙。‘饮屈衔冤期来世,水煎油烹饲渔翁’,真若如此,谁还敢养鱼呀?有意思!”此时王爷抬头正看到宗英,便哈哈大笑道:“养鱼的,你可当心这些鱼儿来世再生找你们报仇哇!哈哈哈哈。”

  黄凤仙听到玉面小将任保童随口道出的四句,溢满阳刚之气的凄戾之辞,一股敬慕之情油然而生,从心里感谢他为自己出了气,同时也察觉任保童心中的悲愤之情,不由得哀从心起,一双眼直盯着任保童上下打量,耳边突然听到父王戏弄“王英”,心怀快适,也随声附和:

  “养鱼人将鱼儿圈入池中,施以香饵,哄得鱼儿美滋滋到头来又让鱼儿成了他人腹中之物,细想来,这养鱼人着实可恶、可恨!父王,您说是吗?”

  “对对对。”王爷并不知道义女话中有话。

  杨宗英怎能受得如此戏弄,只见他向王爷稽首施礼,反唇相击:“王爷,依小人看,这鱼儿成餐非怨饲者,实为鱼儿自取。”

  “哦?怎见得?”

  “王爷,可容小人也以鱼儿为题凑上四句?”

  “你也想试试口才?行,你说吧,可得以鱼为题。”

  “当然。王爷,且听我这四句:

  生灵自当依故里,

  池鱼背井智本愚,

  可悲糜志趋甘脂,

  刀下俎问仍遭弃!”

  “不错,不错,别有新意,真想不到你还有如此文才。”王爷高声夸赞。

  王妃一旁说道:“王爷不知,他还是文武双全呢!”

  宗英这几句寓意颇深。黄凤仙本为中原人,宗英早以知道,适才从那金璧风高徒任保童的语音和衣著上也断定他也是中原之人,宗英的这四句借鱼寓人便是冲这两人儿来的,意思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故里,离乡背井曲身于异国他乡,本身就是不明智的,更可悲的是那些丧失志向,一味贪官念禄,只顾自己享乐,甚至和家乡父老亲人为敌的人,这样的人就是被刀割斧垛,也不会被人同情,只能遭到唾弃。

  任保童听过之后,面冷似冰,黄凤仙也听得明白,心里头好大的不自在,脸上一红一白,可又无言反驳,在心里也念起家乡父老,故土亲人。故乡母亲的孤坟,已多年没人去培土上坟,恐怕早就荒草没冢了。心中一阵难过,黄风仙借故离开了宴席。

  黄凤仙刚刚离开,金璧风便转脸问道:

  “王爷,黄公主芳龄几何?”

  “时年一十六岁。”

  “是否为她择得佳婿?”

  “没有。”

  “噢,如果王爷尚未给公主择婿,贫道到想做一番‘俗’事,为黄公主执柯。”

  “这……”

  “王爷,我给你选的这位乘龙快婿非是别人,正是贫道的弟子任保童。”

  “金道长,此事恐怕有些不妥。”

  “王爷,你看,”金璧风向他的得意门徒一指:“我的这个徒弟.论容貌可比潘安,又是文武双全,王爷为何推脱?”

  “金道长,非是小王推脱,我只是凤仙义父,终身大事还须她生父黄凡来做主才对呀!”

  “嗳,你乃一国之主,又是凤仙义父,怎说是做不得主呢?”

  “道长,”黑水王爷压低声音:“我的一个老督都曾为他儿子少督都胡沙利托人前来提媒,我当时没有应允,推说此事须老将军黄凡才能做主,前有此事,我怎好自食前言,出尔反尔呢?倘真如此,定会失信于下臣,以至于结怨于下臣呀!”

  金璧风毫不介意:“王爷何必如此多虑,一国之主,就该说一不二,哪个敢不臣服?若真有不服者,可以和我徒儿比试,比试,如能胜了,自当我没提此事。”

  “哪咱就较量一番吧!”说这话的,就是少督都胡沙利。胡沙利也在席前,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见金璧风师徒目空无人,心中不平,故而挺身而出,要当场较量一番。

  胡沙利话音未落,又有一声喊:“要想比试,这里还有一个!”

  说话的是王妃。她起身来到杨宗英身前说:“王英,你不想比试比试吗?如果赢了,由我做媒,将公主许你为妻。”

  “我?”宗英压根没想此事,被王妃的话弄得发怔:“公主许我?”

  “对!只要能比武取胜,就将公主嫁给你,这事我做得了主。我看无论比文斗武,你都不在他们之下。”王妃放低声音,一脸笑容:“你连公主都能赢得了,还胜不了他们?公主的武艺我可是摸底。那只翡翠耳坠在你手里吧?”

  宗英点点头:“嗯。在我这。”

  “怎么样,敢比吗?莫怕,我看你准赢!”

  宗英暗想:若能比武取胜,王妃必将黄凤仙嫁我,我不妨假意应允,得以进入黄凤仙闺房,正好设法将金鸡旗窃到手中。好好好,真是天赐良机!

  这时金璧风高徒任保童起身喝道:“还有哪个敢来比试?”

  宗英袖口一挽,拱手应道:“在下愿意奉陪!”

  这一声应语,便引出了下面的:三凤相争演武场,一凰单思香闺阁。

 第十五回 斗校场展雄威三凤求凰 入香闺开妆奁二人盗宝

上回书说到,为争黄公主,三少年要比艺争雄,黑水王爷一时主意难定,一个是老督都提亲,一个是金道长为媒,一个是王妃相中。看情势今日是非比武争亲不成了,王爷一跺脚:“好,演武场比武,胜者为婿!”

  黄凤仙从酒席宴前离开,心绪不宁,身随意走,缓缓踱回自己的闺房。绣床上坐下,黄凤仙神情恍惚,一会想到儿时在母亲膝下戏嬉的情景,一会儿想到留在中原故乡母亲的孤坟,一会儿想到与中原宋军交战的父亲,一会儿又想到了酒宴上使自己心意畅快的任保童,一会儿又想到了使自己难堪的王英。不知不觉,泪水打湿了衣襟。

  “女儿,固何哭泣呀?”是王妃来到凤仙的闺房,告诉女儿比武选婿之事,见女儿流泪,王妃问:“是谁让你受气,说出来为娘给你做主。”

  黄风仙摇摇头。

  王妃道:“既如此为何流泪呢?女儿呀,快快收住眼泪,你的喜事来了!”

  凤仙心中“噗”地一跳,有所预感,忙掩去泪水,却又佯装不知:“女儿我有何喜事可谈?”

  “你呀你,真是个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今年一十六岁,不小了,该到成亲的时候了。”

  黄凤仙听此言心鼓咚咚,面涌红潮,羞得两只眼睛不敢抬起,只盯着指尖打转。

  “女儿呀,时才酒席宴上,有人给你提亲了。”

  凤仙禁不住抬眼看了王妃一下,旋即又垂下头去,耳朵却紧听着,盼望能从王妃口里说出那个曾使自己动情的人。

  “刚才金道长给你提的就是他的那个徒弟任保童。”

  一块石头落地,凤仙闭合二目,暗谢上苍。

  “可是王爷没答应。”

  “啊?”凤仙险些叫出声来。

  “后来提出比武,得胜者选为郡马,有先前曾提过亲的胡沙利和任保童比,这二人为娘我都看不中意,所以我又选了一个人和他们比,就是王英,依我看,王英能胜女儿你,他的武艺决不在那二人之下,又是文武全才,这不就是我女儿的喜事吗?”

  凤仙料想王英能轻易胜过自己,比武也定然会取胜,心中暗暗叫苦:王娘啊,你真是多此一举!

  再说比武一事。一干人来到演武场,三位争亲少年个个披挂整齐,任保童手使一把凤翅镏金镗,胡沙利用一把三股钢叉,杨宗英选了一杆长枪。先由任保童与胡沙利对阵,交手只三个回合,胡沙利被任保童一镗掀落马下,左肩负伤,胡沙利自知不是对手,羞惭而退。

  现在是宗英与任保童争雄。宗英翻身跨上王妃娘娘送来的战马,挺枪纵马驰进场中,向对面任保童勒住马头高叫:

  “任保童,比武场上无轻重,如有失手过重之处,请多多担待!”

  任保童把掌中凤翅镏金镗一抖:“王英,生死由天,你休得罗嗦,撒马过来!”

  “任保童,看枪了!”杨宗英正欲催马上前,猛听场下一声高喊;“王英,且慢动手!”

  宗英回头一看,原来是王老成。

  杨宗英已把比武争亲,自己要借机盗旗之事给王老成说了,王老成也觉得时机难得,不可错过良机,便一同随宗英来到演武场。场上听到宗英称对手为任保童,王老成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忙叫住了宗英。王老成跨上几步,向任保童高声问道:

  “前方小将,请问高姓大名?”

  “不敢。晚辈任保童。”

  “任保童?哪个任保童?”

  “任保童就是任保童!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小将,我问的是你父亲是哪位?”

  “我父任堂会。”

  “噢噢噢!王英先随我下场,待会再比。”

  宗英将大枪挂在得胜勾上,对任保童一抱拳:“任兄,请稍候片刻。”说罢随王老成下场。

  下得场来,王老成向宗英伏耳说道:“杨公子,千万不能伤了这位任保童!”

  “为什么?”

  “这任保童的父亲任堂会是你杨家的大恩人。”

  “是我扬家的恩人?”

  “对。想当年任堂会在云南曾冒名为你六伯父杨延昭赴死,才保全了你六伯父的性命。”

  此话确是实情。

  当年,六郎延昭获罪被发配云南充军,幸遇好友任堂会,后来奸臣王强向圣上大进谗言,诳说杨六郎有谋反之意。圣上龙颜震怒,刷旨将六郎赐以死罪。王强赍旨往云南来杀六郎,到了六郎充军的下处,宣旨要杨景三更时分赴刑场受死。适逢任堂会在此,得知圣上旨意,对六郎说他要代替六郎刑场赴死。任堂会早年曾得六郎的救命之恩,他的容貌与杨六郎又极为相象,所以他要报恩赴死。

  六郎怎忍让朋友代为受死,任堂会百般相劝,六郎就是不答应,后来任堂会借口兄弟问生离死别向六郎劝酒,也是天意.六郎喝得酩酊大醉,任堂会趁六郎大醉不醒,换上六郎衣着,三更时分刑场上被王强将头颅砍下,待六郎酒醒得知此事痛悔不及,可再报称杀错了人,又会让任堂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无奈,六郎只好隐名埋姓,冒名任堂会,将真的任堂会的尸首好生安葬,直到几年之后,大摆牦牛阵时,才重露真名实姓,圣上免罪.六郎才得以重归天波府。

  任堂会在云南有一妻一子,妻张氏,子任保童,六郎为安葬任堂会的尸首尾随王强进京,别时告诉王氏和孩子先在云南稍待一时,到京城将任堂会安葬好,立刻让家人来接你们。王氏觉得六郎冒充任堂会,自己不好与六郎相处,等六郎带家人返回云南时,王氏已带着儿子离开云南,去向不明,扬家一直寻找这母子俩,十几年音信皆无。这段往事,自小在外的宗英一点也不知道,但跟随杨家将转战数年的王老成却了如指掌,所以他一昕对面小将报各任保童,就急忙将宗英拦住。

  宗英得知任保童是六伯父救命恩人之子,便知这武比不得了,看对方的神情是决一死战的架式,真若认真相对,必有一伤,不如我佯装败阵,成全他和黄凤仙好事吧!

  杨宗英拿定主意要玉成任黄之事,二番上马,这次可与上次不同,只见他和颜悦色,向任保童抱腕施礼,口称:“仁兄,适才与胡沙利比武小弟见到仁兄武艺超凡盖世,小弟自愧不是对手,请仁兄恕我一时气盛答应比武,容小弟收回成言,告败而退。”

  “慢着!”任保童不依不饶:“大丈夫言而必信,说比就比,言战则战,怎能不战而退,这叫我赢得也无光彩,快快拿起你的兵刃!”

  不得已,宗英只得拿起大枪:“既如此,小弟只好如约而行,但请仁兄手下留情了!”

  说罢宗英抡枪跃马来战任保童。

  二马对头,两人交手,任保童的一杆风翅镏金镗上下翻飞,左右疾旋,亚赛飞云掣电,雨骤风驰,只见一团金光,把宗英罩住。

  见凤翅镗能用到此等妙处,宗英心中称奇,不敢怠慢,忙顺过大枪拆招破式,躲马避人,几个回合过后,宗英觉得不妙,如此只守不攻,再打下去,说不定就会被风翅镗所伤,必当速决!又过两个回合,眼见风翅镗又劈面刺来。宗英运足气力,把大枪向上一撩,口中猛喝一声:

  “开——!”

  “当啷啷——”枪镗相交金光耀眼,火光四溅,大枪将凤翅镗磕开。与此同时,两人的坐骑被震得后腿一软,险些跌倒。

  任保童掌中的凤翅镗差点被磕飞,只觉得虎口痛麻,眼冒金花,没想到对手有如此神力,任保童着实吃了一惊。宗英借此时机,兜转马头,跑出圈外,远远的向任保童欠背弓身:

  “小弟已见仁兄神威,时才一试更觉仁兄英武无比,骁勇非常,小弟自愧不敌,败于马下了。恭喜仁兄比武得胜,他日与公主结亲拜堂之时小弟定来祝贺。告辞了!”

  说完,宗英纵马离开演武场。

  比武开始时,任保童看出对手防而不攻,他使出浑身解数,意在激怒对方,使对手转守为攻,酣战一场,这样,赢也赢在明处,果应所料,宗英被迫力出一枪。接了这一枪,任保童知道对手也非等闲之辈,正想抖擞精抖,来场好战,不想对手突然告败,场上观战之人都以为是任保童胜了,一时间贺声四起,可是任保童心里清楚,这场比武胜得不明不白。后来听到杨宗英别时的一番话,任保童以为对手是有意玉成他与黄凤仙的亲事,心里到有些感激。比武结束,任保童被招为郡马,王爷眼见任保童演武场上大显神威,有这样文武超群的人来做郡马,王爷心里当然是万分欢喜,算得两日后是为吉日,王爷发话,两日后举行迎亲大典,黄凤仙与任保童喜结良缘。

  消息传到凤仙耳里,把个黄小姐喜得心花怒放,按俗礼凤仙不再出门见人。郡马虽未选中王英,见女儿心中藏喜,王妃知道任保童是女儿意中之人,女儿欢喜,做娘的当然高兴。于是,一面派人请老将黄凡火速返回,一面着人置办婚礼所需。

  闲话少叙,两日已过,到了第三天,就是大喜之日。这一天黑水国城中家家户户悬灯结彩,贴红挂绿,满城百姓共贺王府喜事。王府之中,更是热闹异常,满府的人为婚典之事忙忙碌碌,不可分身。

  三声礼炮响过,王府中鼓乐齐鸣,爆竹声声,两位新人彩堂交拜,王府中除去几个看门守户的,都去彩堂相贺。杨宗英看准时机,潜入黄凤仙绣房,房里已装饰一新,锦罗绣帐,玉枕牙床,红烛高照,香烟氤氲。伴娘已去了彩堂,房中空无一人。宗英四下察看,见案头放着一个嵌翠玉、金包锁、檀木妆奁匣,宗英将金锁拧开,匣中一道金光射出,一面描金绣旗放在匣中,宗英将绣旗抖开,旗上绣着一只引颈鸣啼报晓的雄鸡,金鸡旗!宗英大喜,忙将金鸡旗取出放到怀中,把手饰匣盖好,放还原处,又拿出黄凤仙的那只翡翠耳坠放在匣盖之上,随后轻轻退出门外,和在房门外望风的王老成一起,出了王府,向城门快步跑去。

  二人直奔城南,眼见南城门四敞大开,就在眼前,盗旗救弟成事大握,孰料节外生枝,好事多磨。就在宗英和王老成接近城门之时,只听城楼上一所断喝:

  “王英!你原说大喜之日前去贺喜,如今为何要匆匆离城呢?莫忙急走,随我一同给郡主道喜去吧!”

  宗英闻声抬头向上观望,这一看真是大吃一惊,城头上站立着通天教主金璧风!

  酒席宴前、演武场上、金璧风看出“王英”根基不浅,非等闲之辈,到黑水国中必有所图,故生戒备之心,他料想“王英”必在群主成婚之日做其所图之事,大喜之日.不好在王府中布兵列卒,以防冲了徒弟的喜事,金璧风暗中与黑水王爷商定,喜事这天,严守四座城门以防不策。而表面上又大开城门,此乃诱敌之计。

  宗英不知是计,到得城门之前,耳听金璧风邀他一同去贺喜,心下慌乱:不会多久,黄凤仙看到我送回的翡翠耳坠,就会发现金鸡旗被盗,回去贺喜,不异于自投罗网,万万不能!眼下只有拼力冲出城去才是上策,好在看守城门的兵卒只有四人,机不可失。宗英主意拿定,对王老成低声说到:

  “冲出城去!”

  二人不与城头上的金擘风搭话,腰身一煞,拔脚冲向城门。那知这城门洞中两边各有一个掩兵洞,此时,由掩兵洞里“呼喇喇”冲出四十多个身着铁甲的护城兵,各个手持兵刃将杨宗英、王老成这一老一少围在当中。

  宗英高叫:“老伯,当心!”

  王老成心中暗自叫苦,两人手无寸铁.怎能对付得了这幺多披甲持刃的兵卒?

  这当口,猛听一声惨叫,王老成回头一看,扬宗英已夺得了一把刚刀,一个兵卒被拧断胳膊,就地打滚嗥叫。这时又有一个兵卒在宗英背后一刀刺去,王老成一句“当心”还没出口.杨宗英已闪身让过刀锋,就势刀尖一抖,“咔嚓”.将这个兵卒握刀的手腕齐刷刷砍断。“妈呀!”一声嗥叫,比刚才那声更惨。

  杨宗英把那把落地的钢刀用手中的刀尖轻轻一挑,那刀飞到王老成的眼前.王老成抬手将刀接住,两人杀向城门,片刻之间,两人杀进了城门洞,守城是卒见势不好,忙回身去关城门,宗英一见,飞身上前,一刀一个,两个关门的兵卒便葬身刀下。宗英向王老成高声叫道:

  “老伯快快出城!剩下的我来对付!”

  王老成老当益壮,飞刀劈死一个敌兵,转身跑向城外,忽听城头上金璧风狂笑一声,王老成此时已跑出城门,觉得身后声音不对,转身见到城门处一道千斤闸落下,这千斤闸如果落下将杨宗英关到城里,盗旗之事便白搭工了。王老成想至此大叫一声:

  “宗英当心!快快出城!”

  说罢调头回身,冲到将要落下的千斤闸下,伸开双臂,王老成要以他垂暮之年、老弱之躯力举千斤之闸。

 第十六回 念前恩上沙场宗英怯手 听今言归营帐保童为难

上回书说到王老成为救杨宗英要力举千斤闸。千斤闸有千斤之重,王老成已年近七旬,又身染诸病,怎能托住这千斤之晕?王老成站在千斤闸下,上面的千斤闸黑鸦鸦、轰隆隆,泰山压顶,轰然而下,王老成气运丹田,似有钢筋铁骨,只听得“咯嘣嘣”一阵骨节挫响,千斤闸竟然被王老成稳稳擎在手上。

  宗英听到呼喊,回首一看:哎呀!王老成举闸而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一个病弱的七旬老人,竞能举起如此之重的铁闸!王老成合嘴闭目,关闭了七窍,全仗一口气顶着,不能开口说话,宗英深知老成不会坚持多久,不敢怠慢,虚晃几个架式,看准时机,从闸下纵身跃出城门。

  听到身边一阵清风掠过,王老成心中明白,宗英以逃出城外,不觉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气可坏了,老成只觉周身一软,千斤闸再也擎不住,“轰隆”一声震响,千斤闸飞然落下。急得宗英撕心裂肺,痛叫一声:

  “老成伯——”

  王老成精忠一生,最终以死殉国,可敬可叹!

  眼睁睁王老成被千斤闸压在下边,已成了骨酱内泥,宗英无有回天之力,救不得老人生还,城头上敌兵开弓放箭,开启千斤闸,宗英不能再作停留,向老成洒下两行热泪,撒开大步,离开黑水国,返回澶州城。

  杨宗英回到澶州城,诸将官闻知宗英得旗而还,都想来见见这“金鸡旗”究竟是甚样的宝贝,不约而同大家都聚到了帅虎大堂。宗英将金鸡旗示给大家传看,又把盗旗的经过说与众人听,说到结尾,忽然有人冒出一句:

  “这金鸡旗白盗了!”

  众人又惊叉疑,发话者原来是仙姑刘云霞,元帅穆桂英问道:

  “云霞仙姑,你怎说这旗白盗了呢?”

  刘云霞回禀道:“桂英元帅,我说旗盗得无用,原因有二:其一、黑水国黄凤仙已知金鸡旗被盗;其二、持蜈蚣幡者黄凡现在黑水国。黄凡得知金鸡旗被盗必料到是我朱营盗旗救人,蜈蚣幡克物被盗.黄凡决不可能再拿出他的蜈蚣幡与我宋军争斗,况且他远在黑水国。降不了蜈蚣幡则救不了宗颻的性命.盗了旗却救不得人,这旗岂不是白盗了吗?”

  话说得在理,一下子冷水浇头,诸人方才兴高采烈,如今都垂头丧气,没了主意,满怀希望寄于金鸡旗,现在金鸡旗到手了.却成了无用之物,大家六神无主,围着昏迷不醒的杨宗颻,不觉又过去了一天一夜。

  翌日正午,城门外一声炮响。蓝旗来报:“禀元帅:城下有番将骂阵,要王英交出金鸡旗,否则踏平城池,斩尽杀绝。小人不知‘王英’是哪位将军,特向元帅禀报。”

  此时宗英与几员战将正和元帅穆桂英商讨搭救宗颻性命之事,闻蓝旗官报禀,宗英二目一亮,向众人道:

  “看来黑水国有人到了城外番营,不然不会有此讨旗之说,有来无往非札也,既然有人来寻‘王英’讨旗,我只得出城去会会,请列位稍候。”

  桂英道:“贤弟小心了!我等出城给你观敌嘹战。”

  宗英道;“怎敢劳动嫂嫂?”

  桂英道:“贤弟不必客气。”回头命蓝旗官:“开城迎敌!”

  澶州城城门大开,杨宗英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掌中一杆八宝托龙枪,胯下一匹水眼金睛兽,与在黑水国时相比,另具一番英姿。宗英一马当先,冲出城门,后边是穆桂英带女将王怀女、刘云霞、杜金娥,男将杨宗保、盂良、焦赞等,为宗英助阵。远远望去,杨宗英驰马于阵前,和番营小将对答数语,那番将抡掌中凤翅镏金镗来取宗英,杨宗英跃马挥枪战番将。几个回合下来,却见宗英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且战且退。观战的人见宗英不敌番将,掌心都掐出了汗水,孟良、焦赞急得一抖战马缰绳,欲想上阵助战,被仙姑刘云霞拦住:

  “二位将军且慢行事,我看这仗打得有点蹊跷,宗英象似有意相让,防而不攻.不知宗英他是何意?”

  正说之间,宗英大枪一收,拨转马头败北而下,孟良、焦赞两位见状,不再耽搁.纵马上前迎战番将,双方交手,只听“呛啷啷”一声,孟良手中的大刀被番将的风翅镏金镗打飞出手,落于数丈之外,哎呀呀,了得!宋军诸将一同催马上前,围战番将。宗英见势大吼一声:

  “列位当心,不可伤他性命!”

  这声喊,更壮了那番将威风,他越战越勇,一杆凤翅镏金镗大有万夫不当之勇。

  穆桂英等人闻听宗英大喊,不知个中原由,不敢贸然出手,只是把番将围在了当中。

  那方番阵,见出战之将被围,立刻有一员女将,带一哨人马掩杀过来。宗英忙至穆桂英耳下道:

  “嫂嫂,这仗打不得了!”

  “为何?”

  “回城再说。”

  穆桂英撤出战马,高呼一声:“撤!”

  几员宋将得令,忙将坐骑圈回,撤到了城下。那员番将追至吊桥边,不敢涉险,在桥头勒住战马,眼看着宋将撤进了城门,余怒犹盛。

  一行人撤回城中,重到帅虎大堂,坐定之后,穆桂英回想时才战事,万般不解,向宗英问道:

  “宗英贤弟,那员番将是为何人?贤弟说‘不可伤他性命’却是何由呢?”

  “嫂嫂,若说那小将是何许人也,还须先说另外一个人。”

  “这另外一人,是哪一位?”

  “嫂嫂可曾知晓任堂会这个人?”

  “这怎能不知?任堂会是我公爹的救命恩人,当年在云南任堂会舍生相救,义薄天云。是咱杨家恩公,如此恩泽厚重之人,为嫂怎会不知。贤弟提起此人,莫非那员番将与任堂会有些干系不成?”

  “正是!时才那员小将便是我杨家恩公任堂会之子任保童。任堂会对我杨家恩重如山,咱怎能反杀其子大悖天理呢?”

  穆桂英点头称是:“贤弟所言极是,任保童是伤不得呀!”

  杨宗英双眉一拧:“由此可见,金璧风用心毒也!他收下任保童为弟子,与我杨家交战,料到咱杨家将不会伤了恩公之子,加之那任保童武艺高强,阵前交兵咱杨家兵将投罹忌器,任保童可谓不啻入无人之地。嫂嫂,您说此仗怎个打法?”

  穆桂英轻叹一声:“哎,难!”

  刘云霞心中存疑,问道:“以常理而论,任保童该与杨家结为世代之好才对,子承父志,任堂会甘为杨家抛头洒血,其子怎会反与杨家为仇呢?”

  宗英道:“以我推断,任保童对其父死因有所误解,在黑水国酒宴之上,任保童所赋诗中有这样一句,‘饮屈衔冤期来世’,所指‘饮屈衔冤’者,可能就是指其父任堂会之死。在黑水国我听妖道金璧风说,任保童正是来天门阵和杨家将交战的,我又盗走了他新婚之妻黄凤仙的金鸡旗,故而他未做滞留,偕妻黄凤仙同来天门阵讨旗复仇。”

  “如此甚妙!甚妙!”

  刘云霞一语出口,帅虎堂上诸将大惑不解,只有宗英凝神而思,似有所悟。

  桂英急着问道:“云霞仙姑,怎个‘甚妙、甚妙’,快请讲来!”

  刘云霞目闪睿光,清音漫道:“道家说险极生夷。日前,宗英空得金鸡旗,救不得宗颻性命,此为一失。今日又来一讨旗复仇的任保童,貌为祸事,实为喜端。这任保童便救得了宗颻的性命!”

  穆桂英急不可待:“此语怎讲?”

  “元帅,任保童与杨门为敌,是不知其父死因,误解所至,现可设法勘正前误,让他明白其父为何而死,任保童自会转枪倒戈,反北归宋。”

  杨宗英插言道:“任保童如能反正,必带领黄家父女一同归宋,如此宗颻便可得救。”

  刘云霞颔首微笑:“正是此理。”

  穆桂英欣然说道:“真是柳暗花明,甚妙、甚妙!现需速派人前去劝降,不知何人能胜此任?”

  宗保应道;“军中现有恩公任堂会生前至友佟瑞、宋启二位前辈,正好办得此事。”

  “好好好.甫人自有天相。”穆桂英接着传令:“快快有请佟瑞,宋启两位前辈堂前议事!”

  按下澶州城中诸事不表,且说任保童首战告捷,杀敌报仇之心更胜.恨不得立刻踏平澶州城,斩尽杨家将,夺回金鸡旗。

  在黑水国,新婚大庆之时,传来“王英”、王老成力闯城门、一死一逃的消息,任保童、黄凤仙一时末多在意。庆贺完毕,两人双双进入洞房,黄凤仙发现放在首饰匣上自己那只曾被“王英”得去的翡翠耳坠,打开首饰匣见金鸡旗不见,黄凤仙大惊。二人猜想金鸡旗定是被王英盗走,忙将此事报知黑水王爷、黄凡和金璧风。

  闻报之后,金璧风说道:“果不出我之所料,那王英是有所图谋。”

  黑水王爷发问道:“那王英为何要冒死盗旗呢?”

  老将黄凡沉思道:“三日前,我用螟蚣幡伤了宋兵一员大将,想必是他得知解救之法,前来盗旗救人。”

  任保童怒目而语:“我与杨家世代冤仇,今日又盗走金鸡旗,扰我新婚之喜,此辱难咽!是可忍,孰不可忍?!明晨我就前往澶州城,扫平杨家将,夺回金鸡旗,报前仇,雪今辱!”

  任保童与黄凤仙来到天门阵,征尘未洗便叫阵城前,要“王英”交旗受死。与宗英一战,得知王英者,实为杨家之后杨宗英,任保童真是恨上添恨,仇上加仇,回到营中,一夜难眠,翌日天明,再次出营骂阵。

  任保童掌中凤翅镗,胯下乌龙驹,远远望去,见澶州城三声炮响,城门洞开,由城里冲出一支人马,当中一锤一棒两员战将,面色一赤一白。两人驱马近距任保童一箭之地,勒住马头,身后人马分两队雁字排开。

  任保童高声喝问:“杨宗英为何不出城交战,让你二人代他受死,快快报上姓名!”

  那二人不做回答,各持掌中兵器来取任保童。任保童冷笑数声:“哼哼,原来是‘无名之辈’,快来马前受死吧!”

  说罢,任保童挥动掌中风翅镏金镗迎战二将。

  两员宋将一前一后将任保童围在当中。任保童行若无事,一杆凤翅镗如臂使指,翻飞自如,快似流水,疾如闪电,追锤撵棒,打得两员宋将无有还手之力。几个回合过后,两个宋将拖锤拽棒,落荒而逃。

  任保童哪里肯放,一抖缰绳,乌龙驹奋蹄追去。

  飞云闪电,眨眼之间乌龙驹迫下已有五里多路。马背上的任保童远远看到前面奔逃的两员宋将突然勒缰住马,丢掉手中的兵刃,双双翻身下马,看似等候自己上前。任保童唯恐其中有诈,迟疑四望,周围不见人影,也无伏兵之处。任保童缓辔而行,来到两员宋将身前,风翅镗一指:

  “两军相争,理当拼死而战,你二人为何放下兵器?服输认死为时过早,来,你二人快快重操兵刃,咱们好再决雌雄!”

  岂料两位宋将拱手做答,赤脸的说道:“保童,难道你真认不出了?我是你爹生前好友佟瑞,人称佟铁锤的就是我呀!”

  白脸的说:“贤侄,莫非连我也认不出了?我是你父任堂会的结拜兄弟,宋启、宋铁棒!”

  任保童一愣:“是二位叔父?”

  “正是我们。”

  “一晃十几年不见了,分手之时你才只有四、五岁,现在出落得仪表人才,怕是把我们都忘了吧!”

  任保童亮起二目,仔细打量眼前之人,当年云南分手情景依稀若见:嗯,看相貌很象那两位叔父,只是年老了许多,……。对,正是他们,不会有错!任保童想到这里,猛一松手,凤翅镗脱手落地.翻身下马,跪在尘埃:

  “小侄叩拜二位叔父。方才多有冒犯,罪该万死,望乞叔父宽恕。”

  佟瑞忙弓身将任保童扶起:“贤侄快快起来。十几年未曾见面,我等俱都人老貌易,贤侄哪能一下就认得出呢?不怪,不怪。”

  宋启说道:“是呀,一别就是十余载,不期而遇更难辨认哪!若不是贤侄容貌与你父年轻时很有几分相象的话,我们又怎敢贸然相认呢?贤侄呀,这些年你们母子如何度日?十几年我们一直在寻找你们母子,找的我们好苦!保童,你母现在哪里,身体是否安好?”

  闻此言,任保童一腔热泪夺眶而出,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而语:“母亲带我从云南出走,一路漂泊,只一年便身染重病,那时侄儿年幼,无力奉养娘亲。可怜她竞暴尸街头。幸遇道长金璧风垂怜,将我母安葬,又收我为徒,将我带至仙山授艺,保童才有今日。”

  “哎呀呀!”佟瑞一声长叹,感慨万分:“没想到你母子受了如此磨难,可怜我那嫂嫂魂赴黄泉了。保童,你在仙山学艺,今天怎会来此和宋兵交战呢?”

  听问任保童猛然警觉,以问做答:“看情势二位叔父是在宋军之中吧?”

  朱启坦然道:“我们本是中原子孙,理该扶保宋室江山,不知贤侄为何助北反宋和自家人过不去呢?”

  任保童恨恨地说:“我并非要执意反宋,只是和杨家将不共戴天!”

  宋、佟二人听罢一愣,同时问道:“这是为啥?”

  “为啥?何须动问,当然是报我那杀父之仇!”

  佟瑞顿足说道:“贤侄,你误会了,你——”

  “哼!我误会?那杨景杀了我父亲还嫌不够,又苦苦追寻我们孤儿寡母多年,以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若不是思师将我隐匿山中,恐怕我早被那杨景杀害。这怎说是误会?这十几年我随师学艺,卧薪尝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我的杀父之仇!”

  “哎呀,贤侄呀!”佟瑞按住任保童肩头:“杨六郎确实苦苦追寻你们母子多年,但不是为了斩草除根,而是担心你母子二人在世间无依无靠含辛受苦,想把你们接到天波杨府以报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对。贤侄,你爹爹实在是为救六郎的性命,才假冒六郎被奸贼王强斩首,杨六郎为报此恩,一连三年跋山涉水寻找你们母子二人,几乎走遍整个中原!我与你宋启叔父一直跟着六郎,战马都跑死了八匹!”

  “不对!恩师对我讲,是杨景诬告我爹里通外国、谋反朝庭而含冤被害的。”

  宋启二目圆瞪:“无稽之谈!六郎与你爹是管鲍之交,情同手足,为何要诬陷你爹?

  “这……师父没对我说过。”

  佟瑞道:“量他也说不出来。贤侄,听我对你述说实情:当年杨六郎被奸臣北国坐细王强所害,发配云南,和你爹相遇。说起来杨六郎救过你爹的命,也是你爹的恩人。二人相见分外亲热,有你爹在云南,杨六郎免去了许多发配之苦。谁知,见不能置六郎于死地,奸臣王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面奏圣上,说杨六郎在云南图谋不轨,谋反朝庭。圣上听信谗言,降旨将六郎处以死罪。你爹闻知此事,料定这是奸臣所施诡计,眼下番贼按兵不动,是慑于六郎之威,倘若六郎一死,北国韩昌便无人可敌,番兵就会长驱直入,大宋江山就会毁于一旦。为救大宋江山,你爹舍生就义,假冒六郎刑场赴死。由于你爹爹的容貌和六郎长得别无二异,奸贼王强辨认不出,只当是六郎,将你爹爹斩首。不久,果然北国韩昌发难,一时间无人可挡,幸有六郎在世,巧摆牦牛阵,却敌疆外,才保住了大宋的江山!”

  听罢佟瑞一番讲述,任保童低眉垂首,良久方说:“既便如此,那杨景也是个贪生忘义的小人!”

  佟瑞摇头又说:“不!六郎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是你爹临赴刑场前将六郎灌醉,换袍易靴,才蒙骗过奸贼王强。不然,六郎决不会忍心让情同手足的兄弟代为赴死的。你爹临赴法场之前,把我和你宋叔父叫到身边,叮嘱我们待六郎酒醒之后,千万拦住他,不要让六郎声张,否则前功尽弃,白搭上一条性命,虽死轻于鸿毛,于大宋毫无俾益。幸亏事前你爹有过嘱咐,我们以理相劝,竭尽全力才将六郎劝住。六郎一片虔情,白马素车,把你爹尸首护送进京,厚葬于杨家茔地,至今墓、碑安然。这段住事有碑铭可查。”

  “我娘从未对我讲过这些。”

  “哎,一定是你娘怕你年幼无知,对你讲出恐你不慎讲与外人,被奸贼知道,又会加害杨六郎,使你爹空为一死,辜负了他一片忠心哪!”

  宋启接着说道:“如今奸贼王强已除,你爹爹任堂会舍生搭救杨六郎、精忠报国之事已成为佳话,多被世人所知,而你这忠良之子却被蒙在鼓里,不但没有承袭你父之志,而且还要找杨家报什么‘杀父之仇’,你呀你!叫你那九泉下爹爹的亡灵怎得安心,叫你那艰辛而死的娘亲怎……”

  宋铁棒、来启说到伤心之处唏嘘哽咽,难以成言。

  “我这……”任保童低头不语。

  佟瑞继续劝道:“保童贤侄你要三思而行,却莫受人之蔽,做出不当之举,以至辱门败户,被家乡父老唾弃。保童!今日我俩一番肺腑之言,是怕你一时不慎铸成千古之恨,信与不信,全由你。我与你宋启叔父生是大宋人、死做大宋鬼,你若誓与大宋为敌,就先杀了我们吧!”

  任保童转身拾起凤翅镏金镗,佟、宋二人一见,心说:坏了,相劝不成还要赔上性命,罢罢罢!等到了阴间,再找任堂会痛责他这不忠不孝的儿子吧!

  哪知道任保童拿起风翅镗转过身来,一声未响,飞身跨上乌龙驹,猛抖丝缰,乌龙驹长啸一声,撒开四蹄,飞驰而去,瞬间不见了踪影。佟宋二人眼望着战马扬起的黄尘,心里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说佟铁锤、宋铁棒返回澶州城交令复命,单表任保童。

  任保童驱马回到番营,回到自己的寝帐当中,早有娇妻黄凤仙为他备好酒菜。任保童也是腹中饥渴,就在桌前就餐,黄凤仙一旁侍候,见任保童闷头吃喝,郁悒不乐,禁不住叫道:

  “郎君,时才一战胜败何如?”

  “未胜未败。”

  “既如此,夫君更不必烦闷。大丈夫不受胜败之扰。明日为妻陪夫君再执戈上阵,定叫杨家将有来无还,了却夫君的杀父之仇,为妻的夺旗之恨!”

  “哎——”任保童长叹一声,道:“一石八水惊千浪,难解心头万团麻。”

  “噢?夫君遇上了难解之事?”

  “嗯。”

  “能否说与为妻听听?”

  “今日阵前遇上我父生前结拜的两位叔父,他二人对我说,我父亲并非为杨六郎所害。”

  “被谁所害?”

  任保童把佟宋二人对他所说的话,叉对黄凤仙重述一遍。黄凤仙听罢细思片刻,缓缓而说:

  “听你那二位叔父所言,到象是事实,昨天为妻随你上阵,也见那几名宋将围住你之后,都未出杀手;似有不忍伤你之意。另外,杨宗英的武艺,我与他交过手,也算略知一二,昨天他轻易败阵,也象有意为之。”

  任保童猛有所悟,道:“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日阵上,那杨宗英好象对那几员宋将说过不要伤我的话。对杨宗英不战而败,我心中也曾生疑.只因我当时怒气极盛,并未留意,现在回想起来,其中确有蹊跷。”

  “如此看来,杨家并非与你有世代冤仇。”

  “嗯。”

  “即然如此你将做何打算呢?”

  “我……”

  任保童时下是主意难定。与杨家既无世代冤仇,就无由与人家势不两立,可是师父对自己恩重如山,安葬亡母、十几年抚养教授之恩,终生难报,万无违背师命之理。与杨家为敌,又有悖先父遗志哎!任保童长叹一声:“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夫君,要说杨家到真是满门忠良,我们与他为敌,势必会遭中原父老咎责,骂我们违祖背宗。但那杨宗英实在过于狂妄,潜入我的闺房盗走金鸡旗,此恨难休,那杨宗英如能当面奉还金鸡旗,咱夫妻投归宋营也未为不可——”

  “此话当真?”就见门帘一挑,紧髓话音走入一人,任保童夫妇定睛一看,惊得二人脱口而出:

  “杨宗英?”

  任保童“呛啷啷”亮出佩剑,黄凤仙的一把利剑已抵在宗英的胸前。

 第十七回 信忠言任保童倒反番营 遭邪风八贤王落难幽州

杨宗英进到帐中,抬手将黄凤仙抵在胸前的宝剑轻轻按下,躬身旌礼:“小弟无约而至,不揣冒昧,望乞郡马、郡主恕罪。”

  杨宗英怎会逢巧到此呢?书中暗表:

  佟瑞、宋启返回城中,向主帅穆桂英及其他将官把规劝任保童的经过详细叙述一遍。桂英听罢,沉吟道:

  “任保童无言而去,其意如何,却是难料哇!”

  宗英说道:“依我之见,任保童无言而去是他心中有所动,默而不宣,其心已明,任保童对他父——恩公任堂会之死真象已然默认,我看他是难报通天教主金壁风的抚育之恩,不忍违其师命,归宗之心难决,现须再进诤言,促其归宗之心,也好带得黄凤仙同来投城,亲颻便可得救,稍做迟疑,宗颻贤弟性命休矣!”  

  “宗英所言极是!”刘云霞一旁接过宗英的话头:“宗颻被蜈蚣幡所伤已有四日,还有三日之限,三日之内得不到蜈蚣幡,七日之期一过,纵有回天之力也难救宗颻性命。嗯——,我看这样。”刘云霞想了想:“任保童此次前来,所为有二,一是要报‘杀父之仇’;二是想寻回黄凤仙的金鸡旗。现任堂会之死已明,此冤已解,任保童已无‘仇’可报,如此,便只剩‘寻旗’一事。如今金鸡旗虽在而无用,不如将旗送回,来个折节礼士,屈己待人,任保童受礼而感,也许会投桃报李,尽弃前嫌,则搭救宗性命之事成矣!只是闯营送旗不太好办。”

  “这有何难,此事就由我来办!”宗英取出玄风灵真金猫皮,披在身上,就地一滚,变化了身形,依然变做一只狸花猫。

  杨宗英借玄风灵真金猫皮之功,潜入番营,寻到任保童帐外,偷睛四望,四下无人注意,便现出身形,向帐内窥听,正听到黄凤仙说“杨宗英如能当面奉还金鸡旗,咱夫妻投归宋营也未为不可”这句话,宗英心头大喜,挑帘进帐,躬身施礼,口致歉词。

  任保童见扬宗英突然入帐,把眉峰一耸,威言动问:“你来做甚?!”

  “特来请罪。”

  “请罪?”

  “正是。”

  “杨宗英,你胆量不小哇!你可知你周围北国兵将千军万马,只怕你进得来、出不去!”

  “哼哼,任兄,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怕我就不会前来!我虽置身于北国的千军万马之中,但我想,我既以礼相见,任兄总不会以不敬相回吧?所以,我此次前来,并非涉险履危,我是来拜望中原故友,何险之有哇?哈哈哈哈。”

  “杨宗英,你究竟为何事而来?”

  杨宗英正色道:“为了任兄、郡主,为了令尊大人、恩公任堂会的英名不受损辱,这是其一;其二是——我特来向郡主谢罪,并当面奉还金鸡旗。”

  说至此扬宗英探手怀中:取出金鸡旗,铺展开来,双手捧起,举到黄凤仙眼前:“郡主,宗英盗旗非为有意冒犯郡主,盗旗实出无奈。宗英将郡主的翡翠耳坠留于郡主房中,意在告知郡主盗旗之人,他日还将把旗奉还。今日宗英亲身前往奉还宝旗,使之完璧归赵,望郡主恕宗英冒犯失礼,将宝旗收下。”

  黄凤仙宝剑还匣,双手将金鸡旗接下,转头和任保童互视数眼,两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杨宗英再次拱手而言:“适才宗英进帐之时,耳闻郡主所言,只要宗英将金鸡旗当面奉还便可归宋,深感郡主明义晓理,宗英钦佩之至。现宗英已将宝旗奉还,望郡主不要有食前言。”

  黄凤仙无言以说,转脸去看任保童。意思是说:怎么办?

  任保童闭口无言。

  杨宗英转向任保童:“任兄,落叶应归根,故土本难离.你与郡主本是中原子孙,怎能舍正从邪,不保大宋,反而向中原父老、故土亲朋大开杀戒,何颜于列祖列宗?令尊大人,为大宋江山,捐躯报国,一世英名,你就忍心让令尊的一世英名受辱?你若落得个不忠不孝之名,百年之后如何与令尊九泉相见?”

  任保童依然没有开口。

  杨宗英有些急了:“任保童!别以为你如今荣袍锦带、厚禄高官就可以乐不思蜀,北国不会把你这中原之人枧为知己,他日一时不慎,你就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江德就是一例,殷鉴不远!任保童,话已至此,何去何从,你要三思而行!”

  任保童还是没讲话。

  杨宗英心急如焚:这任保童不言不语,其心难测,他若真是一心事北,我贤弟宗颻就将一命归西,救不了宗颻性命,我,我……,哎呀呀!真真急煞我也!

  杨宗英一双眼紧盯着任保童,目不变睫。

  黄凤仙此时也有心归宋,只看任保童意下如何了。

  二人四目盯住任保童,只见任保童周身上下,铁浇铜铸一般.岿然不动。一时间三个人如同三尊泥塑,大气不出,良久、良久……。蓦地,任保童钢唇一启,响亮亮爆出一句话来:

  “先考之志难违,投宋!”宗英闻听此言,高悬哽嗓的一颗心落于腹中:“任兄深明大义,宗英不胜感佩,不过……”杨宗英面向黄凤仙:“郡主意下如何?”

  “哼哼,”黄风仙狡黠一笑:“多蒙杨公子黑水国酒宴之上,借诗讽劝,现在杨公子还想再赋一首吗?”

  “岂敢、岂敢,宗英怎敢在郡主面前自诩其能,那日酒宴上拙句,公主见笑了。”

  任保童说道:“郡主之意已明,我看——”任保童撩开帐帘,仰首看了看天色:“就趁此夜幕,我与郡主统黑水国八千人马倒反番营,投奔澶州城!”  

  “甚妙、甚妙!”宗英鼓掌称道,接着话题一转:“不过眼下还须郡主去黑水国走上一趟,一来黄老将军尚在黑水国,今晚倒反番营一事传开,恐于老将军不利,二来我贤弟宗颻被老将军蜈蚣幡所伤,危在旦夕,还须老将军鼎力相救。郡主速去黑水国劝请老将军前来澶州城,是为两全齐美之举。”

  “好!”任保童、黄凤仙同声赞道。

  时过不久,番营中一阵大乱,反走了任,黄二人及黑水国八千人马。出营之后,兵分两路,由黄凤仙带一千人马够奔黑水国去请黄凡。任保童和杨宗英带七千人马投奔澶州城。

  杨宗英劝归任、黄夫妇,并带来八千人马,澶州城举城相贺。单等黄凤仙请来老将黄凡,救得宗颻脱险,文臣武将就要大摆宴席,为任黄二人封官晋爵。

  闲话少叙。在宗颻负伤七日之时,眼见宗颻只有一息残存,已是弥留之际,黄凤仙将黄凡请到了澶州城,不消细说,除却了宗颻的症候,文武皆大欢喜,八王干岁招集文武诸官.帅虎堂上,要封官论赏以振军威。

  八王千岁帅堂正坐,老太君一旁偏坐,其余诸将官两边站立。

  八王千岁开口说道;“自从北国韩昌三进中原,在澶州城下摆设天门阵后,杨家诸将多有罹难,顾此失彼,相救不迭,大有捉襟见肘之势,幸得诸将通力解救今日方才诸难尽解,本王要对有功之臣加官晋爵,论功行赏,也好重整军威,大破天门阵!”

  八王刚说到这,凭空里一声轰响,刹那问飞沙走石,刮起一阵狂风,好大的一场风!真可谓迎风利刃卷,顺风磨刀锋。这场风:

  吹干南海龙宫水,

  刮折东岳泰山松。

  撕破穹隆苍天幕,

  摧裂大地沟壑成。

  搬山移海鬼魅气,

  裂地撕天妖邪风。

  只看东西南北刮,

  难辨前后左右中。

  只刮得一

  乾坤一色阴阳乱,

  不见黑白日月星。

  好厉害的一场风,帅虎堂上谁人敢睁眼?哪个能开睛?一个个掩耳闭目。待狂风过后,众人才把眼睛睁开,等候八王千岁继续封官行赏,却不见八王爷说话,大家往帅堂正中一看,天那!大事不好,大堂正中空留帅椅,八王千岁不见了踪影!这一惊非同小可,帅堂之上如同滚油滴水——炸了。大家惶惶不安。众口纷纭;“八王千岁哪去了?!”

  就见仙姑刘云霞秀眉紧锁,轻轻说道:“八王千岁是被时才那阵阴风掠走了。”

  老太君忙问:“何人行此妖术?”

  刘云霞掐指一算,道:“此人究竟是谁难以掐算。可见此人道法高玄,非一般高人所比。有此人助北帮番,想破天门阵、救回八王干岁,除非有神天相助。”

  何人如此厉害,竟能将八王千岁行风掠走呢?不是别人,正是前面书提到的通天教主,任保童,严容等人的师父——金璧风。金璧风为何要行妖风劫走八王千岁呢?且听暗表:

  金璧风在黑水国所到传信,说是任保童、黄凡、黄凤仙三人倒反番营,投归大宋,并带走黑水国八千铁甲兵,气得他握拳透指,太发雷霆之怒,二话没说,动身前来天门阵,盛怒之下,祭起“乾坤袋”,一下用去五百年的道场之功,纵起一阵狂风,把八王千岁掠至番营中军帐内。”

  这回可乐坏了北国兵马大元帅韩昌,劫走八王赵德芳,不亚于是给大宋抽梁断脊,在大宋国就趴了半个架子。韩昌高兴,着萧天佐、萧天佑二将火速押解八王,奔赴幽州城,交与萧太后发落。

  萧天佐、萧天佑兄弟二人不敢稍息,加鞭纵辔,一路之上,千种的小心,万般的留意,不消几日;将八王千岁押至北国幽州城。

  萧太后闻知大宋国的八王千岁被俘押到了幽州,真是欣喜若狂,立刻升殿,命人将八王押上殿来。当八王千岁被押上大殿时,北国的文武百官已于大殿两边站立整齐,正中宝座之上高高端坐着萧绰、萧太后,人王千岁向上望去,禁不止打了个冷战,脊梁背处凉风嗖嗖,冷汗涔涔。只见萧太后这双眼睛:

  似虎目鹰眸,

  如狐眼蛇睛。

  冷眼见:

  虎威鹰利眼中露,

  狐狡蛇毒目里盈。

  细观瞧:

  奸眸狠胪五毒俱,

  赤橙黄绿七色凶。

  果真是:  

  透腹剜心一双眼,

  人神共惧两只睛。

  真真是毒过了那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只看得八王千岁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见八王千岁挺身而立,萧太后咬牙切齿:“赵德芳!见到本太后,你为何立而不跪?”

  八王千岁压下惊恐,凛然说道:“我乃大宋王爷,只有你向我南面称臣、岂有我在你面前屈膝之理?!”

  “好硬的骨头!”萧太后眼中喷火,嘴里流毒:“赵德芳!在大宋你是万民拥戴的明君,都祢你为八贤王,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你今天成了我的阶下因,既在我阶下,就得昕我摆布!我就要你这个‘贤王’在我面前屈膝而跪,跪下!”

  八王岿然而立。

  “跪下!”

  八王仰首扬眉,笑盈唇边:“休想。要我屈膝者,当今只有大宋天子一人。你萧太后也敢做此妄想?真乃可笺之极!”

  萧太后恼羞成怒:“赵德芳,今天我给你两条路:跪下,我可饶你不死,不跪,你则死路一条!你要命还要节?”

  八王千岁傲然大笑:“哈哈哈哈,真是蠢妇之见!你连大丈夫宁折不屈都不懂?匹夫尚且如此,何况君王。”

  “你可别后悔!”  

  “后悔的是你!别看你持一时之强逞一时威,大宋国迟早会兵扫北疆,那时就会叫你吃那车裂凌迟之苦!”

  “赵德芳!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舌坚?哼哼,车裂凌迟?我先叫你尝尝!来人——”萧太后一声令下,四名刀斧手应声而上。“将赵德芳推出午门,凌迟处死!”

  “扎!”

  四名刀斧手把五花大绑的八王千岁挟拥而下,眼见八王千岁就要碎尸万段。

 第十八回 吐真情保千岁夫妻忘死 闹刑场救贤王兄弟舍生

上回书说到,萧太后欲将八王千岁凌迟处死,在此紧关结要之时,金殿上有一人出班跪倒,口尊皇娘:“皇娘切慢,孩儿有本相奏。”

  奏本之人乃是二公主铁镜之夫,驸马木易。

  萧太后见二驸马木易有本,便向刀斧手命道:“慢。”又向木易问道;“驸马有本,只管奏来。”

  木易伏身在地,奏道:“皇娘、宋国乃我夙敌,赵德芳身为宋国王爷,罪当万死。只是象赵德芳这样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宋国要人,杀此人堪称大事,日后也当青史有载。依孩儿之见,处死赵德芳应隆而重之,高搭祭祖灵台,斋戒三日,号令三军。从而壮我国势军威,以使万民称庆。宋国闻之,必然军心大乱,不战而溃矣!儿本奏毕,请皇娘定夺。”

  萧太后闻奏,点头称是:“驸马言之有理。来人那,将赵德芳打入死牢候斩!”

  眨眼两日过去。这两天,木易心急如焚,失魂落魄。他苦思苦想,找不出搭救八王千岁的良计妙策,眼看午时一到,就要开刀问斩,急得他独自跪倒房中,祈祷上苍保佑八王千岁逃脱险境,安然返宋。木易双眼垂泪,喃喃自语;“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八王千岁性命安全,万劫不死,我定为菩萨塑金身,筑庙宇。八王千岁高山景行,嘉言懿为,万民拥戴,不应有此祸患,我一人人单势孤,欲救不成,求菩萨保佑。八王对我杨家恩如泰山、德似渊海,我万不能让八王千岁命丧在我的眼前,倘菩萨不肯垂恩降泽,我则冒死相救,纵不能保得八王不死,也要与八王相伴而去,以身报国,不犀我杨氏忠名,让菩萨你看看我杨门……”正说之时,猛听背后有人问:

  “杨门?你是杨门的什么人?”

  木易大惊,回头一看,是铁镜公主站在身边。木易起身问道:

  “是你?你何时进得房来?”

  铁镜公主冷冷一笑:“这两天我就看你神情不安,早料定你心中有事,果不出我之所料。你想救八王赵德芳?你是杨家的什么人?告诉你,你的祈神之辞早被我听到耳里,瞒是瞒不过了。讲!”

  木易低头不语,鬓边生汗。

  “不讲?哎!你我夫妻一场,有事不应相瞒,为妻随夫十数余载,妻之为人,驸马应当晓得,既使你是杨门之将,我已嫁你为妻,断不会做出有伤亲夫之事。”

  “此话当真?”木易闻听紧跟着问。

  “当真!”  、

  木易牙关一咬:“好吧!我讲与你听,我本是杨门之将,四郎杨延辉!”

  “你是杨……”铁镜双目圆瞪。

  “木易二字,合二为一就是杨字。想当年,双龙宴保驾救君,不幸遭擒,是我将杨字拆开,冒名‘木易’,你母不知真伪,竟将我招为驸马。我虽与妻北国相伴十年有余,但我无时不想我是大宋子民,杨门之后哇!”

  “天哪!”铁镜公主惊叫一声,周身一软,晕倒在地。

  木易——,此时应叫四郎延辉,忙把公主扶至床上,以冷水激面。铁镜公主很快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杨四郎,突地站起身来,声颤音抖:

  “你,你是杨门之将?”

  “对。”

  “你、你是杨四郎?”

  “对。”

  “你、你骗得我好苦畦I”

  铁镜公主转身欲想出门。

  四郎伸手拦住:“慢!你去哪里?”

  “我要面告皇娘,杀了你这骗子!”

  “杀我何须面告皇娘。”

  四郎说罢,“刷”地拔出佩剑。

  “你想做啥?”铁镜公主大惊失色。

  “你既不念夫妻情份,要状告太后杀我,亲情已绝,活之何益?到不如我就在你面前自尽,你我同落得个痛快!”

  杨四郎抬臂膀,宝剑架到脖子上。

  四郎此时是真假参半。真的是:午时马上就到,八王千岁就要遭凌迟之祸,自已是大宋臣民,杨家之将,竟无力相救,眼睁睁让八王餐刀饮刃,愧对中原父老,无颜杨氏门宗。忍辱含垢,在北国偷生,已为世人不齿,如今大宋有难,八王罹殃,不能效犬马之劳、尽微薄之力,一任灾行祸走,必落得千古骂名,不如一死,示我忠君孝祖之志。假的是:我就在你铁镜公主的面前自尽,你铁镜如还有夫妻之情,倘念恩爱之意,就不会让我死,如此,我便可以死相挟,要你助我救八王脱险。必竟你铁镜公主是太后亲女,也许借这母女之情.可以成就大事。

  杨四郎这一招果然灵验,铁镜公主见夫君剑架颈嗓,慌得她疾扑上前,一把拽住四郎的手臂:

  “驸马、夫君,不能、不能这样,时才是为妻的气话,驸马千万不要当真,我怎会舍得……。”

  刹时间,公主热泪千行,四郎一见顺势放下手臂:

  “既然公主深念夫妻恩情,为夫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铁镜公主抬起泪眼:“驸马请讲,为妻自当尽力而为。”

  “搭救八王千岁逃脱此难。”

  “这……”铁镜公主十分为难:“驸马,但凡你我夫妻之事,万事皆易,毋论你姓杨姓木,我只随你便是。若说搭救八王,为妻实在是力不能及呀!”

  四郎双眉紧皱:“公主不肯相救?”

  “驸马,是为妻无力相救。八王在宋国,除非皇上无出其右,皇娘对宋国恨入骨髓,得此赫赫之人,焉肯放过?以你我之力,是救不了八王的。既便是为妻从夫之命,冒死相救,不但救不了八王,还会引火烧身,自得其咎。驸马呀,听为妻相劝,你就在此隐名埋姓,咱夫妻安度一生,草间求活吧。”

  “不!我只要你救八王!”

  “妻无能为力呀。”

  杨四郎单膝着地,跪在铁镜公主面前,言语铮铮;“现在为夫以死相求.八王生我活,八王死我亡,公主看着办吧!”

  可把铁镜公主难住了。皇娘的脾气她知道,断然不会放过八王,眼前驸马又以死相逼,不依不饶。救与不教,八王也是一死,八王死,驸马就不肯活,这不就是马上就要家破人亡了吗?急得铁镜公主双手掩面,一味地哭泣,说不出话来。

  “救是不救?!”

  说罢,四郎又“刷”地把剑横在脖子上。

  铁镜公主扑倒在四郎面前;“夫君——”

  突然,房门处响起一声喊叫:“爹——”

  随着喊声,跑进一位少年,这少年,虎目剑眉,黑脸堂,头戴王子冠,腰缠狐狸尾。此人是谁?正是杨四郎的儿子。麒麟子。麒麟子在门外把父母亲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父亲又要自刎,便破门而入,麒麟子“扑通”跪在父母身前,搬住四郎握剑的手,向铁镜公主哭述道:

  “父母大人的话,孩儿都已听到,求母亲帮爹爹一把,爹是大宋的人,我也是大宋的人,大宋的人不能看着大宋的八王有难不管,娘如果真的不管,我、我就和爹爹一道去了!娘~~”

  铁镜公主没料到儿子小小年纪也如此执倔,洒泪说道:“娘想救也不成呀!”

  “娘如不去相救,我和爹爹只有一死,娘去相救,或许倘有一生,为这娘也该走上一趟啊!娘,我和您一道去。”

  铁镜公主哀叹一声:“哎!今日是咱家的大难之日,欲想化险为夷,除非苍天保佑。儿呀,不管怎样,为娘就走上一遭,来,随娘前去。”

  四郎放下宝剑,起身说道:“来,咱全家一同前往!”

  三人出了驸马府,向午门飞步而去。

  午时已到,八王被五花大绑押赴刑场,萧太后向祭台行拜大礼,祭祖完毕,转身坐定,高声发令:

  “午时已到,将宋国八王赵德芳凌迟处死!”

  话音未落,铁镜公主气喘嘘嘘,跑到祭台前,“扑通”一声,给萧太后跪下,语无伦次:

  “皇娘,皇娘,那八王、赵德芳不能杀,千万不能杀!”

  萧太后大为奇怪,不知女儿何意:“女儿,你为何说那赵德芳不能杀呢?”

  铁镜公主心急火燎,一时不知以何相求,只得临渊结网,现编其词:“皇娘,赵德芳是宋国的八王千岁,杀了他,杀了他,嗯,就会触怒宋国,宋国一怒,就,就会出兵讨伐,战事一起就会损兵折将。再说大宋兵繁将广,万一,万一,万一交兵失利………”

  未等铁镜说完,萧太后打断话头:“难得你有如此孝心。女儿多虑了,我已在澶州城摆下天门阵,宋军精兵勇将尽在澶州,破阵倘不及,哪里还会出兵征讨。杀了赵德芳只会使宋军军心大乱,决无女儿所虑。女儿放心就是了。”

  “皇娘——”

  “好了,不必再说。”萧太后妖目怒瞪:“刀斧手!凌迟——”

  铁镜公主可急坏了,上前抱住萧太后的腿,哀求道:“赵德芳杀不得,您若杀了他,女儿我就、就完了!求求皇娘了,看在女儿的份上,放了他吧!”

  萧太后疑心顿起:“女儿,你说什么?杀赵德芳为何能殃及女儿你?快说,怎么回事?”

  铁镜无词作解,也不敢道出驸马真名实姓,只得一味地哀求:“求求皇娘了,求求皇娘了。”

  萧太后猛挣开女儿的双手:“不行!赵德芳我是非杀不可!”

  铁镜热泪涟涟:“皇娘,您若杀了赵德芳,女儿只有死在你面前了!”  

  “什么?!”萧太后暴怒:“就是你死,我也不能饶过他赵德芳!”

  铁镜公主痛叫一声:“娘呀!”当场昏厥倒地。

  萧太后毫不理会,举手又要发令处斩。

  “慢着!”杨四郎大喝一声,拔出佩剑,直刺萧太后。

  这下全场可乱了,哪个见过驸马刺杀太后的,萧太后慌乱之中险些栽倒,太后身边的几员武士一拥而上,四郎寡不敌众,宝剑被夺下。

  照理说四郎对付四五个人不在话下,只因为救八王,扰得他心急神乱以至招顿式拙,加之入北国以来,久离鞍马,体力不支。四郎被几员武士拥住,又无兵刃在手,自知求生无望,心中暗想:救不得八王,我只有一死,在此临死之时,我要说个明白,让八王知道,让萧太后明白,我是杨家四郎。杨家满门精忠,我杨四郎也要以身殉国,不辱杨门!

  萧太后万万没料到会出此大乱,女儿一反常态,冒死相救宋国八王,一向恭顺的驸马又翻脸行刺,真是咄咄怪事,莫非这赵德芳真是“仙王”,触动不得?

  萧太后一摆手:“武士退下。驸马,皇娘有何薄你之处,你要行刺皇娘?”

  正是表露真情之机,死也死个明白,四郎朗朗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都称你诡计多端,谲诈过人,其实你也眼里无珠,实话对你说,我本是杨门一将四郎延辉,‘木易’之名,正是‘杨,字拆开而成,你老朽鲁纯,招我为驸马,已成世人笑柄,天下共嘲。今我大宋朝八王有难,杀你不成,我便伴八王而去了!”杨四郎说到此处,猛然转身,面向八王倒身下拜:“八王千岁、臣杨延辉不忠不孝。异域苟活,有辱家门,今八王有难微臣又无力相救以拯大宋之难,愧对大宋君臣,臣怎敢再苟且于世!愿随八王同去,伴君王于黄泉之路,以成臣忠孝之义,臣叩拜八王千岁!”

  四郎“当当当”给八王叩了三个响头。

  八王感慨万分,热泪洒面;“延辉,他年为救大宋君王,你身陷异域,忍辱负重至今,苦衷难诉,今日为救本王舍生忘死,义薄天云,实叫本王感佩之至!如此忠贞之臣,如此豪壮之举,人神共睹,苍天可证!四郎呀,你何愧之有?只可叹本王连累于你……”

  “不!臣愿随八王同往共行!”杨四郎也是泪如雨下。

  这可气炸了萧太后。萧太后心中恨道:“杨延辉呀杨延辉,没想到我竟被你诓骗了!想我精明一世,虽不敢称料事如神,却也未见过谁能瞒得过我这双眼睛,如今让你这个小小的杨四郎在我眼前逍遥了十多年不说,我竟把最喜欢的二女儿铁镜嫁给了你,我……,哎!木易、木易、木易!木易合而为杨,如此简单之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莫非是上天有意与我做对?难道是我吞天之想的报应?还是我命该误嫁亲女,遗笑天下?女儿——”萧太后看了看依然昏迷未醒的铁镜公主,心头一阵绞痛。都说是萧太后毒过柳叶青蛇口,狠逾黄蜂尾上针,但是,对自己的亲生骨尚存一丝怜爱之心。萧太后心中哀叹一声:我的儿!皇娘将你误嫁仇敌,害你一生,毁你一世,我有愧于女儿呀!都怪这个挨千刀遭万剐的杨延辉诓了皇娘骗了女儿.他赚得咱娘俩好苦!咱萧家哪吃这样的亏,真是奇耻大辱!杨延辉!把你剁成肉酱碾为齑粉,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要把你和赵德芳一起,慢慢地,细细地,一刀刀活剐了!女儿呀,就是你一世守寡我也饶不了这杨延辉!

  只恨得萧太后“嘣嘣嘣”锉碎口中牙,“呼呼呼”怒气冲牛斗。只见她额角露绿眉峰显红唇吻失色腮颊泛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把杨延辉给我剐了!”

  两旁武士应声上前想给四郎上绑,杨四郎断喝一声:

  “用不着!我杨延辉甘愿在此随君伴驾、与八王千岁一同餐刀饮刃.笑宴列场!”

  四郎说罢,脱袍甩冠,赤背袒胸,走到八王千岁身前,三拜九叩,行过君臣大礼,而后猛然转身,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似睛天一串惊雷,震得场上番兵骇然失色,刽子手不知所措。

  四郎遥指萧太后,说;“萧绰,杨四郎今日谢你了。”

  萧太后一愣:“谢我?”

  “哼哼。”四郎冷笑一声:“对。你让我今日能在八王千岁面前报效大宋,让我能够至死奉驾君前,能不谢谢你吗?”

  一番话把萧太后气得言不成句:“剐了!快.刽子手,动手!凌迟,快把杨四郎给我剐了!”

  “谢了!”四郎大喊一声,转向刽子手:“来吧!我先尝尝你这刀是不是快,刀有没有锋!”

  四郎把胸膛猛地一挺,亮在了刀斧手的眼前。

  行刑的这位早已被杨四郎的雄风豪气震住了,拿刀的手“突突突”抖个不停,举不稳刀,下不得手。耳边听到萧太后气急败坏的催令“快快快!”这位才牙一咬,眼一闭,心一横,脚一跺,朝着四郎当胸一刀下去,还没等刀失沾上肉皮呢,耳边又炸起一声喊:

  “住手!”

  刽子手一激灵,回头一瞧,四公主玉琼和驸马王平双双跪在萧太后面前,刽子手一见,松了口气心里说:行了,又来了两个救驾的,看来这大宋的八王真是有点“神”啦。

  四郎看到跪倒的两个人,不由得他眼前一阵金花乱舞,暗中埋怨道:贤弟呀贤弟,你怎么不听为兄的嘱托,不让你冒险,出面搭救八王由为兄我来办,如今为兄我搭救不成,那萧太后心毒手狠,不杀八王千岁和为兄我难解她心头之恨,你此时出面,无异于飞蛾扑火,即救不了八王千岁,还会白白地把你的性命送上,你呀你,不该不听为兄的劝告啊!

  这位被四郎称为贤弟的是谁呢?列位听表:他是杨门又一条好汉,排行老八,正是八郎延顺。

  十几年前,杨八郎与四郎一起保天子赴双龙宴,不幸身落异邦。后被萧太后看中招为驸马,一直未露真实身份。这次八王千岁被劫,身陷幽州。八郎找四哥共议相救之事,四郎深知萧太后心毒手狠,对大宋恨入骨髓,搭救八王难于登天,一旦身份暴露,凶多吉少,萧太后定会不顾亲女大开杀戒,营救八王是难险并生之事,所以,四郎嘱咐八弟不要出面,相救一事由自己一人去做,无论成败,不可贸然行事,免得兄弟二人双双落难。

  今日刑场,眼见四哥就要被刀割刃剐,八王千岁就要命丧凌迟,杨八郎泪喷泉涌肝肠寸断,按捺不住满腔忠君之意、孝悌之情,大喊一声“住手!”冲出班列,跪倒庭前。

  四公主玉琼温顺善良,谦和敦厚,与八郎情深意笃,八郎对她非常怜爱,早就将身份具实讲出,没有丝毫的隐瞒。玉琼不忌八郎是敌国重臣、仇家后代,只看重八郎心地宽宏,性情雅正,依然是相亲相爱,期望着欢度余生白头偕老。

  此次为救八王脱险夫妻二人同谋共计,一连几夜对烛难眠,无奈却是拿不出良策。玉琼公主见危急之时夫君不顾生死,挺身而出,不忍让八郎一人赴险,于是也紧随八郎身后一同跪倒。

  八郎面向萧太后大声祈求道:“求皇娘莫开杀戒,放了八王千岁,饶了我四哥杨延辉吧!”

  “放了他们?笑话!驸马不可多言,快——嗯?”萧太后突然觉得不对头,四驸马怎么称杨延辉为四哥呢?从何而论?怪事!问;“驸马,你时才称杨延辉为四哥,是一时口误,还是另有原由?”

  八郎答道:“禀皇娘,适才并非口误,那杨延辉实为小婿亲兄,我本是杨家八郎杨延顺!今小婿冒死相求,求皇娘切奠枉开杀戒构怨于宋、北二国,使战事益重,如皇娘能以国事为念,捐弃前嫌,送八王千岁返宋还朝,则可化干戈为玉帛,从今以后两国休战罢兵,国泰民安,共图昌盛,小婿冒死进谏,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望皇娘三思而行。”

  说这番话时,八郎心中想:你萧太后真能将两位驸马都处死,让你两个女儿都守了寡?女儿是娘的心头肉,有铁镜和玉琼二位公主在眼前,不由你不动心。八郎哪里知道,这是以君子之心度了小人之腹。萧太后素以毒狠闻名,仅有的一点怜女之情此时也被盛怒所蒙。当八郎报出真名实姓时,把个萧太后气得五脏起火、七窍生烟,气攻心头,一时间翻眼怒目,竟说不出话来。身后的侍女慌忙给萧太后掐肩捶背,弄了好一会儿,萧太后才透过这口气来,就见地收胸缩脖,瞪目鼓腮,鼓了几鼓,突然,“噗”地一口黑血喷口冲出,腥臭难闻。这是给气的。一下子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几世的仇人杨家的后代,萧太后的气哪能小得了,只气得是血迷心、痰迷窍,差点儿背过气去。

   一口血水吐出,萧太后才经络理正,腹脏归位,萧太后唇颏血红,喷着血星子吐出一句话来;

  “把他上绑,给我掏他的心,剜他的眼!”

  刀斧手上前抹肩拢背把八郎捆上,推到了刑场。八郎没想到萧太后会如此残忍,罢了、罢了,正好和四哥一同伴八王千岁赴黄泉之路,成就忠君之礼。八郎气宇轩昂,朗朗正气,向四郎延辉高呼道:

  “四哥,小弟和你一起陪伴八王往那阴曹里逛逛!”

  再说这四公主玉琼,见夫君被绑赴刑,就要被掏心剜眼,她号啕一声,撕天裂地,压过那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泪,把昏迷在地的铁镜公主震醒。铁镜公主见到夫君与妹丈一起被绑定刑场,马上就要开刀问斩,也痛号一声:“天哪!”双膝跪地,膝步来到萧太后身前,抱住皇娘的大腿,一迭声的哭求。

  玉琼公主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哀号,震裂了嗓子,立时失音断声,说不出话,哭不出声,只有那两股热泪冲面而下。她手脚并用爬到娘亲的膝下,抱住了萧太后的另一只腿。

  姐妹二人哭号不止,擂天捣地,泪溢江河。

  刽子手也被二位公主的悲声痛泪所感,提着刀不忍下手,转过脸看着萧太后,是在问:怎么办?

  萧上后猛地用力,把两个女儿双双踢倒,狂嗥一声:“杀!”

  这一声“杀”刚出口,萧太后觉得脖子一凉,两把宝剑横在了颈下。有两员小将各执宝剑逼住萧太后,二人同声大喝:

  “住手!”

 第十九回 刁太后设毒计祭台书表 痴公主表衷情彩楼毙命

这两位执剑少年却是何人呢?原来是四郎之子麒麟子、八郎之子霹雷子。

  麒麟子随父母前来刑场。见父母相救不成,父亲就要命丧刀尖,刚想上去拼命,又见姨娘与姨父跪倒求情,麒麟子便止住了脚步,静观事态。当麒麟子看到皇姥姥把姨父也绑上了刑场,心中就料定求情是不成了。他悄悄地溜到也来到刑场的霹雷子身边。这哥俩同年同岁,麒麟子稍长七日为兄。哥俩自小在一起耳鬓斯磨,情如同胞。麒麟子悄声耳语道:

  “霹雷子,皇姥姥的心太狠了,咱哥俩不能眼看着爹爹被她杀了,咱们得想法救人,咱可是杨家的后代,大宋的子孙,爹爹受难八王临险,咱可不能坐视不管哪!”

  霹雷子说:“那当然,我这正在着急没法子搭救呢,哥哥,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好,咱俩上去,绕到皇姥姥的身后,出其不意拔出旁边那两个校尉的佩剑,逼住皇姥姥让她放人,宝剑架在脖子上,她敢不答应?这样不就救了爹爹和八王了吗?

  “行!可得快着点,刽子手就要动刀了。”

  “嗯。你从左边我在右边,当心,别让人看出来。”

  “知道了。”

  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哥俩按计而行,用宝剑逼住了萧太后。萧太后绿眼飞转,看清了执剑的是两个外孙,她暗自发狠:这也是两个杨家的根苗,哼哼,还真有杨门后代的胆量!竟然敢对我杖剑相胁。杨家将了不得!连这不懂事理的黄口小儿也能做出如此惊人之举。这俩个娃娃小看不得,不杀迟早是个祸患,我要杀!杀!杀!把杨家斩尽杀绝!萧太后撩起眼皮,问道:

  “你们要干什么?”

  麒麟子把宝剑向下一压:“我要你放了我爹!”

  霹雷子将剑锋一抖:“我要你把我爹放了!”

  麒麟子紧跟着说:“还得把八王给放了!”

  萧太后贼眼一转:“我要是不放呢?”

  两位少年一个跺脚,一个顿足,同时把手中宝剑压紧:“那就先杀了你!”

  萧太后突然话音一软:“麒麟子、霹雷子,从小皇姥姥就最疼你们哥俩,你们俩恩将仇报,还要杀皇姥姥,真是太不孝了,哎!皇姥姥白疼你们一回呀。”

  麒麟子说:“不孝?眼看爹爹有难而不救才是不孝,任随八王有危而不管又是不忠,我们哥俩今天即忠又孝,是忠孝两全,皇姥姥你放人不放?”

  霹雷子紧跟着盯问:“放不放?不放可要动手了!”

  谁也没有料到,萧太后嗓子里会滚出一串大笑:“嗬嗬、嗬嗬嗬嗬……哎哟哟,我这两个外孙自幼便知忠君孝父,好好好!皇姥姥没有白疼你们一场,刚才我是在试探你们那,有你们两个好外孙求情,皇姥姥啊能不放人呢?放,立刻就放!”说罢萧太后传旨:“把两位驸马和宋国的八王松去绑绳,请到台前,看坐侍候!”

  在场的番兵个个直眉愣眼,都傻了。这是唱的哪出呀?翻云覆雨变得也太快了,刚才还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眨眼之间又要看坐侍候?就被那两个娃娃吓住了?太后也太熊包了。那个说,不能,太后刀山剑海的见得多了,两个娃娃哪能震得住,其中一定有诈。

  不说番兵心中存疑、议论纷纷,单表八王、四郎、八郎被请到了祭台前,早有人将座位打好,连同被刚刚救醒的两位公主,五个人分别落座。麒麟子和霹雷子各自站在自己爹爹的身后。众人心中都是疑虑重重,不知萧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见萧太后满面春风一脸微笑,似把那捶胸吐血、咆啸雷霆抛到了九霄云外,温文而语:“北宋两国结怨多年,自我掌朝已来,深受战事之苦,不堪兵戈,几欲休战罢兵,又恐两国积怨过深,一时难解几世的冤怨仇雠。嗯,就说我吧,虽有此想,行之亦难,构怨积胸,一时焉得尽释?故而险些铸成大错,倘真的是错杀爱婿,枉伤贤王,如此大憾,让我怎度余年?!回想真是后怕,后怕呀!全怪我性愚智纯、神迷志乱,多亏我的两个小外孙一阵剑刃相加,方使我走出迷津,免却了一场难悔之事。贤王虚怀若谷,望乞海涵。”又向两位驸马:“两位爱婿,你们哪!竟瞒了为娘十多年!怎么样?皇娘的眼力不错吧?选中的这两个驸马都是杨门后代,杨家将海内称雄,威震九洲,个个铮铮铁骨,人人凛凛英风,女儿呀,你们的福份不浅!可要好好谢谢皇娘呀。驸马,刚才的事是我一时糊涂,千万不要介然于心哪!哎,你们如早向我言明真相,这是两国联姻,北宋两国何必又苦苦争斗十几载,那将息了多少战事,减了多少兵劳。这些年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神火烧了老君宫,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了。”

  一席话说得几人问发心中,真伪难辨。

  八王心中暗想:萧绰诡诈,其心叵测,不可轻信她的几句善言好语,北番与大宋为敌几世,萧绰称霸中原之心甚盛,今日之变实属突然,要当心其中有诈,须小心行事,寻机找隙,或许还能逃出虎口。八王想到这里,朝萧太后微一抱拳,不卑不亢,说道:

  “多谢萧太后辨明大义,宋北两国倘若从此罢兵言和,永结秦晋,两国将士百姓定会同声称贺的,还望萧太后语出诚意,言行合一。不过我想萧太后也不会欺天瞒海,冒天下三大不韪。”

  萧太后正色说道:“八王是担心我言不由衷哇,我萧绰言必信行必果,说一不二,今日广庭之下明言于众,他日如出尔反尔自食其言,岂不遭世人唾骂?贤王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做这样傻事的。”

  杨四郎紧接着萧太后的话音:“既然如此,就应立刻送八王千岁返回澶州城。”

  八郎也忙着插话:“对对,只有送八王返城,才能表明诚意。”

  萧太后摆首摇头,启唇轻笑:“哎哟哟,都是莽夫之见。两国修好岂有不送回八王之理?但是,八王乃宋国千岁,送八王返城堪称一件大事,不可草率为之,我看这样,先遣二驸马木易……噢噢,瞧我这糊涂,是老了,应该称延辉。先遣延辉到澶州城,告知城中。我这里派大军护送八王到城下天门阵前,让佘老太君到阵前迎候八王进城,到那时我写降书递顺表,辽宋两国永修万世之好,这样才不屈八王的千岁之尊!”

  “咝——”八王喑吸一口凉气,心里说;这哪里是想送我返城,分明是拿我做诱饵,诓取杨家将、佘老太君等误闯天门阵陷身阵中,以使澶州城有兵无将,番兵便可乘虚而入,拔城摧塞,打开宋国的门户,好一条毒计!杨家将如果误中其计,大宋国休矣!八王千岁心如火焚,正想道穿萧太后的诡计,耳边却听得四郎说道:

  “果然是皇娘安排得周密,不知小婿何时动身为妥?”

  哟!八王喑叫一声:四郎啊四郎,你竟是如此的糊涂!萧绰居心险恶,计设南北合,为的是把杨家将骗至天门阵中以图一网打尽,进而逐鹿中原。延辉啊,千万可别……。

  八王千岁眼下是左右为难,当面说穿萧太后的诡计吧,又怕萧太后见暗计难施,不放四郎走,至使四郎和自己一同命丧幽州;佯做不知吧,又担心四郎传信回去,至使杨家将中计,罹难天门阵。八王千岁左思右想前思后虑,最后把心一横;罢了!就让四郎回去吧,也许还能保全性命,留在这里则是必死无疑。想杨家将中,英明睿智者甚众,哪里就会偏偏被她萧绰所骗呢?萧绰阴毒狡诈已被世人所知,杨家将决不会轻信她的巧言。八王千岁主意一定也就默不做声了。

  再说萧太后听到四郎话语,心中冷笑不已:一条武夫莽汉!看我这次让你们杨家将自投罗网、命丧天门!萧太后眉头盈喜、嘴角挂笑:“四郎,南北合一事关重大,不宜迟延,理当速成为好。我看你就马上动身吧。八王这里就让三驸马照料服侍,玉琼公主时才过哀伤身,身边应有个近人,三驸马奉伴八王,不得分身,就让铁镜留下照看她妹妹,嗯——,这样一来,只好劳你只身前往,不知——?”

  四郎秉腕弓身:“皇娘安排甚妥,不然的话,小婿也委实放心不下。南北合议之事小婿责无旁贷,岂有不愿之理?”

  “如此便好。来人哪,笔砚侍候。”

  侍女连忙将笔墨纸砚取来摆放案前,萧太后笔走龙蛇,俯仰之间,一份表文写好,萧太后将表文交给四郎,说:

  “将此表带上,交给佘老太君,就说我愿称臣事宋,他日迎送八王之时,再将降书顺表一并送上,驸马,动身吧!”

  四郎将表文接过:“是小婿即刻动身。”

  这时铁镜、玉琼两位公主时才一场惊恐过后,已是力不能支,坐在椅子上神情恍忽,摇摇欲坠,侍女忙提醒道:

  “太后,二位公主身体不适。”

  萧太后一见,命:“快扶公主回房歇息,二驸马不必挂心,快去准备动身吧。三驸马,请八王到上殿休息。”

  放下幽州不表,单说澶州城中。

  八王干岁被怪风劫走去向不明,急煞了城里的文臣武将,奈何不知八王被掠到哪里,无法相救,穆桂英只得命杨宗英速往京城告知圣上。八王遭劫事大,不敢稍有耽搁,宗英领命拍马出城,直奔东京而去。

  送走了宗英,澶州城诸将官忧心忡忡,个个愁眉锁眼,惶惶不可终日。一连五日番兵没有出兵叫阵,到也无甚战事,只是八王一事扰得人心抑抑,老太君愁得一病不起,煎汤熬药,针刺艾灸无济于事,又使杨家将愁上添愁,焦上加焦。

  这一日,八姐九妹正在老太君房中扶侍老母进药,房外喜气洋洋一串喊声穿帘进屋:

  “娘,您瞧这是谁来了,可真是想不到哇!娘呀,这回您的病该好了,您看这是谁?”随着话音六郎延昭、王怀女、宗保、桂英等拥着一个人一窝蜂地挤进房门,吓得老太君从床上欠起身,一迭声地问:

  “你们说谁来了?谁来了?快让我看看,天仙下凡也没有这么高兴的,到底是谁呀?”

  老太君话音未尽,“扑通”,床前跪倒一人,老太君搌拭老眼,定睛细瞧,床前跪着的这人阔眉秀目,面似朗月,身著锦袍缎带,足履乌皮战靴,老太君心头滚热,二目涌潮,颤巍巍地说:  

  “你——你是……?”

  “我是四郎延辉,娘!”

  “是……,是四郎?”

  “娘啊,是我呀!”

  “你、你还话着?不是在梦中吧?”

  “不是梦中,我确是娘的四儿呀!”

  “儿呀——”老太君泣号一声,抱住四郎的头,娘俩哭做一团。满屋里的人都陪着唏嘘落泪。哭过一阵,老太君感到心中豁然了许多,忍住了悲声,但依然老泪不止,问道:

  “儿呀,这许多年你是在哪里?让为娘想得苦呀!”

  “哎——”四郎长叹一声:“娘啊,真是一言难尽!孩儿与八弟延顺一直隐姓埋名屏居幽州——”

  “怎么?”太君苍颜一振:“八儿他也没有……?”

  “对。十几年我与八弟一直同在一起。”

  四郎把和八郎在北国隐性埋名,一同被召驸马等经过向娘亲细述一遍,讲得大家叹声不止,待说到八王千岁被解幽州时,老太君突然挺起身,延昭亮起眼,满屋人都把耳朵“竖”起来,同声问道:

  “八王现在幽州城?”

  “嗯,八王千岁被妖道通天教主金璧风祭‘乾坤袋’行混天风劫到天门阵,后被萧天佐、萧天佑押解至北国幽州城。萧太后欲将八王凌迟处死,孩儿极力相救,怎奈萧绰心残手狠,相救不成——”

  “啊!”听至此众人惊呼一声,老太君额前鬓边冷汗淋淋:

  “如此说,八王他已经——”

  “幸亏有霹雷子、麒麟子持剑相胁,才逼得萧太后暂时将八王放下。如今八千岁依然被禁幽州城,孩儿我只身前来传信。”

  “噢——”老太君长嘘一口气;“可把为娘吓坏了。”

  “娘,孩儿这次——”未等说完,四郎脸上“叭”!挨了一巴掌,四郎捂脸抬头,见娘亲苍眉怒挑,老眼暴瞪,四郎不知所以,轻声问道:

  “不知孩儿因何使娘亲生气?”

  老太君怒目戟指:“八王干岁在北国身置险境,你不在八王身边防凶避难,力保八王逃脱险境,反到远离圣主,只身逃回,你这不忠不孝的东西,有何脸面回来见我?!”

  “娘啊!”四郎怅然一声:“咱杨家世代精忠,孩儿怎敢做那辱门败户之事,娘亲有所不知,孩儿只身而还,决非是畏刀惧剑、贪生怕死,实在也是为八王脱险而为。”

  老太君依然是面沉似水目冷如冰:“怎讲?”

  “娘亲容禀:萧太后一时未使八王刀下蒙难,不是善心慈意,孩儿心中早已明了。这是萧太后妄想以八王为饵,诱使咱杨家将救主不成身陷绝境。孩儿之所以从萧绰之命只身返回,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一者告知八王身陷何处,二来为了揭穿萧绰诡计,回来与母亲及家人诸将共谋救主大计。倘孩儿身留幽州,萧绰阴谋难施必再开杀戒,孩儿及八弟数人人单力寡难转乾坤,孩儿身死事小,八王性命事大,故儿甘冒万民戳指之名只身返宋,孩儿之心,望娘体察!”

  一番话语,忠心毕现,老太君心知是错怪了四郎,叹息道:“儿呀儿,是为娘错怪枉责,委屈你了。快快起来,”又转面向桂英说道:“快给你四伯父看坐。”待四郎起身坐定,太君又问:“但不知那萧绰欲陷我杨门用的是怎样的诡计阴谋?”

  四郎探后从怀中取出萧太后写的表文,交给老太君:“娘,这里有萧绰给您的一纸表文,您一看便知。”

  老太君接过表文展于目下,表文如是:

  佘氏太君足下惠鉴:

    北、宋两国兵戈不止,战事连绵,国为之衰、民为之扰、兵为之伤、将为之疲。绰常思化干戈以为玉帛,解铠甲而结秦晋,奈何两国构怨久远,绰恐下臣难服,将士生异,故未成所愿。近悉二位驸马均为杨氏儿郎,绰喜之不尽,北宋两国结亲缘之好十数余载,借此言和,虽重臣老将亦无他言之理,真乃天随人愿。今误动八王在此,诚惶诚恐,绰自当奉八王返归澶州城中,囿于言和之事尚未议妥,进城多有不便,固绰于三日后午时送八王于澶州城外,天门阵前,望太君出城接迎八王进城,绰设酒相邀,乞太君屈尊就宴,届时,绰亦奉上降书顺表,永世称臣,修万年之好,成南北合好之愿。谨拜表以闻。

  表文看过,老太君冷冷一笑:“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哼哼,她萧绰之心路人竭知。”  

  四郎说道:“她是想把娘亲及杨家将骗至天门阵中……”

  太君截住四郎的话,说:“不,萧绰她没想骗我。”

  “啊?”四郎好个惊奇,还有几员将随着四郎一齐同:“那萧绰为何要写此表文呢?”

  老太君闭目点首:“萧绰是深知我杨家将的。她写此表设此计明明知道骗不过我,但她也料定我一定会去赴酒宴、救八王的。萧绰,真毒妇也!”

  屋中有刘云霞轻声探问:“太君,即明知是计,您为何还要涉此巨险呢?”

  “舍身救主,忠臣之举良将所为。今八王有难,虽刀山火海赴之何惧!倘世险恋生,一旦八王不虞,我杨门虽苟存于世,亦贤名尽失,被世人所不齿,活之何益!所以,这次尽管她萧绰设下了千种的险恶万般的危难,就是赴汤蹈火这席宴也要去赴!”

  四郎听至此撩衣跪倒:“四郎愿代母前去!”

  这句话话音没落。“呼拉拉”屋中所有尽皆跪倒,一同求乞代替老太君赴这场“鸿门宴”。

  老太君示意大家起身,说:“萧绰‘请’的是我,我若不去,岂不遭她耻笑,不必争了,明天就是萧绰相邀之日,我带四儿和八姐九妹前往赴宴,其他人由桂英统率随机行事,瞧准时机,不惜代价救出八王!”

  第二天正午时分,正是萧太后表文中约定之时,澶州城炮声一响,城门大开,老太君、四郎、八姐九妹以及两名护卫的兵卒,纵马出了城门。四郎一马当先,随后是老太君,老太君坐下黄骠马,身著皂青风帽披氅。两边是八姐、九妹,姐妹二人各骑石榴红战马,紧紧护定老太君左右。后边是两员青衣校尉。老太君等出城有一箭之地,穆桂英带八千铁甲兵拥出城门,剑拨弩张,以防萧太后突然使狠。

  与此同时,天门阵中三声炮鸣,萧太后及萧天佐、萧天佑三人策马驰出阵门,远远望见老太君驱马前来,萧氏三人滚鞍下马,弓身迎候,萧太后向行到身前的老太君深施大札一弓到底,口中说到:

  “老太君驾临至此,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老太君偏身下马以避轻漫失礼之嫌,这是两国交往,即使是恨之入骨,也必须以礼相待,否则将受人以柄。老太君下得马来,欠身还礼:

  “哪里哪里,多谢萧太后相迎。不知我家八王千岁现在何处?”

  萧太后暗中冷笑:别急,一会儿就让你们一同归了西天!萧太后抬手向身后一指,对老太君说:

  “八王离此不远,你瞧,就在那阵中的吊脚彩楼之上,我已将酒宴摆于彩楼,请老太君随我等上楼以接八王返城。席间萧绰我还要尽表归顺之意,写降书递顺表,今日就是北、宋两国永世休战、南北合一之日,太君,请!”

  老太君举目向前观望,见前方敌阵,旌旗猎猎,旄旆飘飘。阵中高架一座飞檐翘脊吊脚彩楼,扎满松枝杉叶翠柏红枫。这彩楼有四根红漆圆木抵地,有两丈多高。彩楼正中开门,一架雕花木梯斜担门下,整个阵中看不见番军一兵一卒,唯有旗幡随风做响。老太君看罢正欲随萧太后走入阵门,穆桂英率兵飞马前来,向老太君高声喊到:

  “祖母慢行!桂英陪您一同前往!”

  萧天佐上前拦住穆桂英,说:“这又何必?太后今日是设宴相请谢罪言和,哪里用得着如此重兵相护!”

  萧太后眼含笑意:“久闻桂英小姐英名,都称誉你熊心豹胆、有叱咤乾坤之勇,为何今日胆怯了?我萧绰是一片诚意,请放宽心!”

  “我放心不下!”桂英手指彩楼:“你为何要将彩楼架于阵中?”

  “两国合议未妥,我若派遣兵卒出于阵外,在城下搭架彩楼,一者为宋兵所不容,二者是对大宋的不敬,倘再生争斗,有悖吾衷,无奈我只好将彩楼搭于阵中,请桂英小姐莫要生疑,我已将阵中兵将撤走,未留一兵一卒,如若不信,你可细细察看。”

  桂英向阵中留神细看,确实不见兵卒的身影,但是仍然放心不下,犹疑之间,只听萧太后说道  “采楼之上只有八王和三驸马,他就是你杨门八郎,再就是我的两个女儿铁镜和玉琼二位公主,她们也是你杨家之人,由此而说,萧杨两家巳为亲朋,我怎会再存有二心?桂英小姐但放宽心就是了。”

  一旁站立的四郎延辉说:“我去看看!”纵辔驰缰,向阵中吊脚彩楼拍马而去。

  萧太后遥望四郎背影,谈晒轻笑,突转话题:“如宋军兵马定要进阵,也未尝不可,然‘礼尚往来’,即有宋军兵将就当有我北国士卒.两国各派重兵将彩楼团团围住……”

  萧天佐抢过话来;“倘若这样,哪里还象议和欢宴?到象是两国交战,如果老太君没有胆量进阵,今日和宴只好作罢了。”

  “天佐不可无礼!”萧太后厉目止住萧天佐:“老太君身经百战,久踏沙场,怎会是胆小如鼠愚懦插卑之人!还不快向老太君施扎谢罪!”

  萧天佐心中不服,无奈太后发令,只好对老太君曲躬行礼:“晚辈言语有失,乞太君恕罪。”

  老太君轻轻点头以此回答,心下暗中思量:萧绰将宴席设于阵中,其心已明,进阵赴宴是凶多吉少,但八王就在阵中,不涉险赴危,焉能尽微臣之职。为救八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老太君回首看了看穆桂英和身后的八千精兵,又向前遥视阵中的彩楼,盘算着怎样出其不意用这八千精兵几员良将救得八王脱险。正这时,四郎策马返回,向太君禀道:

  “回禀母亲,孩儿已在彩楼上拜见过八王千岁,楼上除了八王千岁、八弟延顺、铁镜玉琼二位公主外,还有四名番兵均未带兵器。”

  萧太后斜眼一笑:“怎么样?我萧绰言而有信。”

  老太君紧盯不放:“楼上即有北国兵卒,也是萧太后言未尽信,如此看来,我宋兵进阵也未为过。萧太后,能否容我军卒进阵?”

  “这……”萧太后犹豫不决。

  老太君说:“宋军兵卒可于距彩楼三十丈处止步列队,无异常之事决不再进一步!”

  萧太后暗中藏喜表面露难,佯作迟疑,想了想说:“好吧,就请进阵!”

  杨四郎乘机来到太君身边,轻声耳语:

  “母亲,八王千岁让孩儿转告您,萧绰心怀杀机巧设机关,万万不可贸然进阵。”

  老太君听罢微合二目点了点头,轻叹一声:“哎,为娘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呀!”

  四郎目涌泪潮:“娘亲之意孩儿领悟。”

  老太君猛然仰首,向萧太后高声说道:“请前边带路!”

  剪断接说。人马开进阵中,距彩楼三十丈处,桂英率队住足待命,老太君及萧太后等行至楼前,留下萧天佐、萧天佑在楼下梯旁一边一个,护住木梯,萧太后独自陪老太君、四郎和八姐、九妹上了彩楼。

  上得楼来,老太君等瞧见八郎延顺陪着八王坐在正中,二位公主左右两边侍候。八王干岁面色戚戚,神精不安。老太君、四郎、八姐、九妹四人“扑通通”双膝跪倒,老太君老泪垂腮,头抵尘埃:

  “王驾受惊,老臣之罪也!”

  八王一见,心中叫苦不迭:罢罢罢!今日大宋又丧精英,莫非大宋当绝不成?唉老太君呀,萧绰之心你不会不知,为何偏要舍生赴险置身死地?你我君臣今日就要命丧此间!如今悔之以迟,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且看她萧绰耍甚把戏!八王想到这里慌忙上前欲想扶起老太君,早有铁镜玉琼二公主抢步上前将老太君搀扶起来。八王千岁心有不忍感慨万分;

  “都是为了我让大家受苦了!”

  君臣寒暄落座,二位公主和八郎拜过老太君不必细表,且说大家坐定之后,老太君开门见山:

  “萧太后,前日表文当中言及议和之事,预定今日宴前呈递降书顺表,两国永世修好,现在时辰不早,快将书表呈上,早早商定议和一事,我好护送我家王驾千岁还朝,干岁连日惊劳,不堪久宴于此。”

  萧太后绿眸飞旋,嘴衔邪笑:“议和好办,降书顺表也好办,现在我就可以书写呈上。”萧太后突然话锋一转:“但要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老太君心急语快。

  “我要你割城裂土,把大宋的江山分给我一半!”

  一句话落地,气得老太君七窍生烟,恨得二驸马拊心切齿,惊得两公主骇然失色,八王千岁义愤填膺,痛叱萧绰:

  “萧绰!你言而无信,食言毁约,猪狗不如!你原说投降归宋,今日又要大宋国向你裂土封疆割地相让,真乃痴心妄想!不守前约,暗行奸计,你就不怕神仙降罪、万民唾责吗?”

  “怕?哼哼,怕些什么?两国交战谈何诚信,有道是慈不掌兵,诡计也罢,阴谋也罢,你们终归是上了我的圈套,今天投降归顺、写降书递顺表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快做决断,想活着回去,就把大宋的江山让给我一半,如若不然,顷刻之间我让你们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萧太后还未说完,老太君猛然抬头,直唾其面:“呸!大宋疆土你休想得到一寸一分!”

  二位公主跪在了萧太后的身前,铁镜公主泪花四溅,说:

  “皇娘皇娘,您为女儿想想,北、宋两国不合,孩儿我的终身无托,为了女儿,皇娘也该尽力主和,促成南北合一之事。

  玉琼说:“皇娘,您不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前日商定怎好今目推翻,如此行事岂不是受人笑柄,失信于天下苍生。望娘听孩儿一言,坚守前诺,莫毁前言。如约议和方为正理。”

  萧太后怒颜大吼:“都给我住嘴j哪里用得着你们讲话?!”

  “皇娘竟置亲生女儿终身而不管,您就没有半点母女亲情?”

  “今日南北和好不成,女儿难活世上!”  

  铁镜、玉琼二人挥泪而说。

  萧太后挥手将桌上的杯盘碟箸扫到地上“叭嚓嚓”几声脆响:“你们这两个孽障,都给我滚下楼去!”

  铁镜玉琼姐妹俩一同哭诉道:“议和不成,孩儿只有一死了!”

  萧太后牙根咬定:“除非大宋降辽,我决不降宋,你们就死了这份心吧!”

  姐妹二人听此言肝胆俱裂,心碎神伤,两股血泪横腮沾颐,将心一横.猛地起身,低头撞向萧太后身前宴桌的左、右角,只听得“噗噗”两声,姐妹俩双双头触桌角而死,红飞白溅。

  活生生的两个女儿在眼前撞头身亡,萧太后一时之间神志错乱,不知所措,傻眼了。萧太后这里傻眼,四郎、八郎两位驸马可红眼了。眼睁睁娇妻命丧眼前,男儿血气胀裂了胸膛,哥俩不约而同震山撼岳狂声大吼,各自拔出腰间佩剑扑向萧太后。

 第二十回 慈仙人灭赤焰行云布雨 怪贼魔盗天书罢棋下山

在萧太后看着女儿尸体愣神傻眼之时,四郎、八郎拔剑刺向萧太后。列位莫要忘记,房中还有四个番兵,萧太后留下几人在此,就是为了防备着出事。只见这几员番兵“嗷”地一声,同时冲上前来,各自亮出藏在身上的短兵器——二尺长的双刃钢刀,钢刀一磕开扬家二兄弟的宝剑。八姐九妹忙护住八王和老太君。四郎八郎是红了眼的人,狂猛异常,没过三招两式,四个番兵成了两对剑下鬼。兄弟俩仗剑又来取萧绰的人头。萧太后这时已经还过神,见四个番兵尽做剑下之鬼,两把利剑来锁咽喉,她将脖颈猛然一缩,让过了剑锋,随即把座椅一旋,听得“嘎叭”一声响,萧太后身下的楼板裂开一个方洞,萧太后连同她的座椅从方洞中陷落而下,那座椅有四条细链连系,萧太后在椅上由急而缓,款款落地,那个裂开的方洞又“嘎叭”一声,合并如初。说时是迟,那时却快,哥俩一剑刺空,眨眼间萧太后不见了踪影。四郎纵身上前在时才裂开方洞的楼板上狂踹狠踢,那楼板却是纹丝不动,四郎舞宝剑猛劈楼板,劈得木屑四射,然而无挤于事。八郎延顺见状忙对四郎说:

  “四哥,咱快保护八王和母亲下楼吧!”

  一句话提醒了杨四郎,兄弟俩和八姐、九妹搀扶着八王和老太君来到彩楼门前,正欲抬脚下楼梯,却听到萧太后在楼下一串奸笑,四郎慌忙把老太君向后一推,只见萧天佐、萧天佑将手中的黄色小旗碰在一起,“咔嚓嚓”一声响,那只雕花木梯爆成了碎片。四郎扶着门槛向下看,离地有两丈多高,母亲年老,八王力衰,想由此下楼断然不成!

  萧家二兄弟又把手中的黄旗连磕三下,而后向上一举,刹那间,红光耀眼,烈焰腾空,彩楼烧起冲天大火。

  穆桂英率八千精兵在距彩楼三十丈处列队待命,忽见萧太后从彩楼底板乘座椅滑下,桂英便知事情不妙,将掌中银枪一抖,喊了声:“上!”率铁甲兵冲杀上来,行不甚远彩楼火起,火光冲天,桂英这一急非同小可,双腿用力猛夹战马腹部,混红马被夹得“咴咴”长啸,奔蹄扬鬃纵身而起,似插翅蛟龙,这一跌足足跃出十余丈远,彩楼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时,那边的萧氏二郎将黄色烈焰旗向这里一指,桂英眼前轰然作响也燃起烈焰,坐下混红马止步不敢前行,再瞧身后,八千铁甲兵已被困在大火之中。这火越烧越大,穆桂英纵马左冲右突,无法冲出火圈。铁甲兵在烈焰之下死伤数百,哀嚎之声起伏不断。桂英心比火烈,大枪攥猛截战马后臀,无奈火势过大,混红马被烤得目迷气短,毛烂鬃焦,再也腾跃不起。隔着火光,看到吊脚彩楼被烧得噼啪作响,松枝柏叶化做黑灰,在红烟中团团升腾,桂英心头巨痛,仰天大叫:

  “苍天无眼——”昏死在马鞍鞒上。

  澶州城城头之上,杨六郎、王怀女等人自从老太君出城就在向番阵观望,一见阵中火起,六郎惊呼“不好!”一声令下,杨宗保、孟良、焦赞领着城中早已集合的三万人马冲出城门向“火阵”扑去。怎奈阵中已是火海一片,入阵则皮焦肉烂非死即伤,人马无论如何冲不进去。六郎见此情状,心想八王、老母,四哥、八弟,八姐、九妹还有儿媳穆桂英及八千精兵定然要死在这火阵之中,不禁双膝跪倒,仲天呼号.祈祷上苍。一时间,阵外城头号啕一片,哭声彻天。

  阵外、城头在哭,吊脚彩楼内也在哭。

  王八千岁和老太君已然昏厥不醒,彩楼内热浪灼人,火蹿焰绕,烟熏灰飘,目难睁口难开呼难出吸难进。四郎、八郎扑在八王和老太君身边,心无良计,口无只言。八姐九妹,四郎八郎四人默默无语,只恨自己没有回天之力,无使八王老母于死地后生。四人一阵阵的心中痛疼,恰似那剜心裂腹,猛可间,四兄妹一同失声,这阵哭可非同寻常,且听我表:

  泪溢九曲黄河满,

  声摧三峰华岳颠。

  悲落六月漫天雪,

  哭出三九冬雷连。

  低眉涕洒乾坤惨,

  仰首放声日月寒。

  倾盆的雨抵不上一滴泪,

  夹电的雷全不如半声怜。

  唤一声老母呼一声地,

  叫一声八王喊一声天。

  哭得那——

  嫦娥女嚎啕凋朱颜,

  老天爷泪雨湿青山。

  四郎、八郎肝肠寸断,八姐九妹泪尽人昏。兄弟俩说是自己害了老母、害了八王。都将宝剑横于颈间,大放悲声,目涌鲜血,血泪满面,火光血色融成一体,红彤彤一片。这一片血泪涌出不打紧,竟映得天空红云朵朵,即而红云合壁化做一团,只听半空中“咔嚓嚓”电掣雷鸣,一时间雨点如板栗大小,倾盆而泄,“哗哗哗”将番阵中猛火烈焰浇得火灭烟息,被烧得只剩空架的吊脚彩楼随一股清风飘忽落地,正落在穆桂英的眼前。穆桂英被大雨浇醒,庆幸天降骤雨绝处逢生,没等她再整缰理辔重摧坐骑,吊脚彩楼就飘落到眼前,桂英急不可待,冲入其中,看到四郎八郎刚把老太君和八王搀起,问:“四伯父,八王和祖母——?”

  “幸得天降及时雨,他们是被烟火熏烤一时昏迷。”

  “谢天谢地。”穆桂英猜想搀扶八王的一定是八叔延顺,于是向八郎施礼道:“这位可是八叔父?初次相见,晚辈桂英有礼了。”又忙着将八姐九妹唤醒。

  萧太后万没想到天降奇雨把大火熄来,深怕八王、老太君大难不死,火中逃生,一声令下,萧氏二兄弟率番兵番将万人有余,向着吊脚彩楼呼啸而来。四郎八郎、八姐九妹兄妹四人保护八王老太君火速还城,穆桂英指挥阵中尚存的七千铁甲兵拼力相阻,与萧天佐、萧天佐的万人大军撕做了一团。

  闲话少叙。八王和老太君总算回到了澶州城,穆桂英及阵中的铁甲兵在宗保三万兵将的接应下也撤回城中。谁知八王千岁和老太君魂游天外,魄荡九霄,虽几经调治却是一直昏迷不醒,这下可急煞了杨家诸将。正在大家围前绕后无计可施时,蓝旗来报,有一位道长求见。兵马大元帅穆桂英同道:

  “何方仙人?”

  蓝旗回话;“道长不肯报出山名,不过小人看来者仙风道骨不象寻常之辈。”

  “好,请道长帅虎堂相见。”

  蓝旗官得令去请道长,穆桂英和几员大将来到帅常,刚刚坐定,蓝旗又报:

  “道长到。”

  穆桂英令:“有请!”

  一声有请,房门处走进一人,果然是仙风道骨,仪度超凡。只见他头戴黄缎子冲和巾,身穿黄缎子单色道袍,外罩九彩云霞帔,足上穿水袜云鞋,左臂抱着拂生,生得慈眉善目,刻下五缕白髯飘然过胸。道长宽袍大袖,飘飘洒洒走进帅虎大堂,穆桂英不禁肃然起敬,轻声发问:

  “不知道长仙居何山,法号如何称呼,到此为了何事?”

  “贫道……”

  没等老道长报出山名道号,旁边一位两步蹿到道长的身前,双膝一跪“咚咚咚”一连磕了仨头,嘴里也没闲着:“不知真人到此,有失迎迓,晚辈这里叩头谢罪、叩头谢罪!”

  老道长捋髯微笑:“不必过礼。你是毛遂弟子杨宗颻吧?”

  “正是晚辈。”杨宗颻站起回头对穆桂英说:“元帅嫂嫂,你猜他是谁?乾元山金光洞、我贤弟宗英的恩师太乙真人哪!”

  穆桂英闻听慌忙站起身,离开帅案走到太乙真人身前,撩衣跪倒:“真人屈尊至此,未能大礼迎候,不胜慌恐,望乞恕罪。”

  太乙真人忙弓身说道:“元帅快请起身,贫道难承如此大礼。”

  桂英起身,让太乙真人坐于右位上首自己没坐帅位以示谦恭,坐到左位上首。

  穆桂英试着问道:“真人仙临小城,是为城中之难而来吧?”

  太乙真人点头说道:“正是。”

  原来今日过午时分,太乙真人正在金光洞碧游床上定观入静,暗诵玉牒金书,突然一阵心血来潮神思难集。真人屈指掐算,心中大惊。他算出大宋国的八王和老太君身遭火难,误陷赤焰阵,现在火攻心肺危在一瞬,稍做迟疑,二人就会命归黄泉。太乙真人忙拿出拂尘指定西南方向,念动真言行云布雨将赤焰阵烈火熄灭,解了一场大难。太乙真人才欲坐定,又觉心头不稳,凝神细想,真人心中明白,自己赠给弟子杨宗英那十粒“九转还魂丹”其中两粒本为今日所用,但宗英救母时心急情切,竟一次给杜金娥服下三粒,用去了今日所需的两粒,故而八王、老太君难以复转阳世。救人救到底,太乙真人出了金光洞,纵一朵祥云,就来了澶州城。见穆桂英寻问,真人答道:

  “我算定八王、老太君今日误陷番邦‘赤焰阵’有难加身特来相救。”

  穆桂英大喜:“仙人大慈大悲,晚辈这里叩谢了!”桂英说罢向太乙真人深施大札。”

  真人拦阻道:“何足为谢。救人要紧,快将这‘九转还魂丹’给八王、太君服下,不消一刻,即能清除胸中烟淤火塞,通经顺络,弃死还生。”

  太乙真人说着从怀中取出两粒仙丹递给了穆桂英。桂英接过仙丹交给宗保去后房给八王和老太君服用不提。

  帅虎堂上诸将官对太乙真人千恩万谢。杨宗颻得空说道:“老真人,您老算出我奶奶和八王千岁有难特意前来相救,我猜想刚才那场雨也是您老布的,在城头上我就觉得这雨来得蹊跷,那有那么巧的。我猜得可对?”

  太乙真人微微一笑:“不需多问。大难已解,我要告辞了。”

  杨宗颻黄眼珠一转,心想:你可别走,还有事要求你呢。宗颻一步蹿到太乙真人身前,拽住真人的袍袖,说:

  “老真人,您老别走,再留一步。”

  “留我何事?”

  “当然有事。您老刚才说‘大难已解’了?”

  “正是。”

  “我说大难未解。”

  “此话怎讲?”

  “天门阵未破,番军兵临城下,怎么能说‘大难已解’呢?故而求您暂留一时,破天门阵还需您老人家相助哇。”

  “哈哈哈小滑头。”太乙真人开颜大笑。“不过,天门阵阵法玄妙,我亦无能为力。”

  “不信,不信!老真人千里之外就知道今日番贼摆的是‘赤焰阵,,天门阵阵法再玄,也都在您老肚子里装着,说您老破不了阵,敲腿掰胳膊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信!”宗颻拽住太乙真人的袍袖不肯放手。

  太乙真人无可奈何:“天门阵阵法我只略知一二,若想破阵需得阵图。”

  宗颻闻听:有门儿!紧跟着问:“阵图在哪里?”

  “阵图载于‘六甲天书,之中。”

  “六甲天书又在何处呢?”

  “六甲天书现在浮沫山轻岩洞混元教主海潮手中。此天书为至珍之物,实为难得。话已至此,贫道告辞。”太乙真人言罢,不容分说,驾起一朵样云飘然而去。

  太乙真人一走,帅虎堂上诸将议论起天门阵阵图。穆桂英问杨宗颻说:

  “宗颻,你看怎样才能将阵图弄到手呢?”

  杨宗颻晃晃脑袋:“难!三年前我跟师父去浮沫山轻岩洞见过海潮,那倔巴老头不好斗。我师父向他要两只海仙草,竟让海潮两句话给顶回来了。我师父一气之下,偷了他半篮海仙草,回到山上赌气都喂了兔子。两棵烂草都要不出来,要天书就更没门了,除非把天书偷出来。”

  穆桂英听到“偷”字,心头一动:“贤弟,如果能盗得阵图,我们按图破阵,破阵后再将阵图暗中还回,来他个神不知鬼不觉也未尝不可呀!”

  杨宗颻叹了口气道:“哎!遗憾的是我被那‘螟蚣幡’所伤,打去了几年的道行,一时用不得土遁之法。如若不然,要盗六甲天书不在话下。如待我将息数日筋力恢复再去行事,又恐时间不及。”

  穆桂英思忖片刻,说;“宗颻贤弟,能否请尊师毛遂出山。尊师若肯相助则事成有望了!”

  “对!”宗颻脱口而出.即而又觉为难:“不过我师父曾和海潮教主为海仙草之事掰生,后又盗走半篮仙草,海潮为此事大动肝火。请我师父出面去海潮那里盗六甲天书,怕是不能答应。”

  穆桂英道:“尊师不肯出山,眼下得图就别无他法了。”

  宗颻将那小脑瓜狠命一摇:“好吧!我去请请看。”

  这时传令官来禀:八王千岁、老太君服下仙丹,现已苏醒过来。

  桂英闻禀,撂下话题,率众人急到后房去看望千岁爷和祖母老太君。

  暂放下澶州城不表,列位且随我来青石山看看。青石山山高势险,奇峰怪石,遍目荒芜,满山之上只有一棵树,还是棵歪脖松。山上唯有青石相叠:左一块老猴拜佛,右一块犀牛望月,前一块仙兔捣药,后一块乌龟上山。一条石径崎岖而上,石缝阶缭衰草萋萋,石径尽头,一座石洞.洞门额首七扭八歪刻有三字:碧荫洞。此处便是人称二贼魔毛遂的所在。

  此刻,碧荫洞内一张石桌旁坐着两个人,正在下棋。一个长得瘦小枯干,身高不盈三尺,鼓脑门、塌鼻梁,高颧骨、凹瘪嘴,门牙上缺三个下缺俩,黄胡子七根朝上八根下,看年纪说不清他是八十还是十八。这人左腮上有一颗黑毛痣,腮一抖黑毛乱颤,扫帚眉下一双三棱眼眼珠子焦黄锃亮,此人就是碧荫洞洞主、二贼魔金眼毛遂。

  另一位,蓬头垢面、乌鼻皂眼儿,穿一件道袍没了本色儿,趿拉双鞍鞋没了前脸儿,两根麻绳拴在了细脚杆儿,身背个褡裢尽窟窿眼儿,却能够偷山盗海、南天门上御门槛。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金眼毛遂的大师兄大贼魔东方朔。有两个道童在两个贼魔身边侍候。这两个道童一个叫能挈,一个名慧道,说白了就是一个能窃、一个会盗。两个童儿长得到是喜眉笑眼,招人喜欢。

  俩贼魔正在出车跳马飞相支士对弈正酣,耳听得“咚咚咚”山门叩响,金眼毛遂命徒儿:

  “慧道,快去看看何人叩门。”

  小道童应声前去,不大一会儿连蹦带跳跑回师父面前:

  “禀师父,师兄回来了。”

  “哦?”毛遂转脸观望,黑毛痣一颤一一笑了:“原来是徒儿宗颻。澶州城番兵临城。天门阵至今未破。你不在阵前给师父我露两手,也为你们杨家尽尽孝,反到有闲心回山来游逛?啧啧,我看你面色灰暗,八成在阵前吃了亏?你快说说,是谁欺负到咱爷们头上,当师父的给你出出气。呦!徒儿还没吃饭吧?能挈,给你师兄拿点吃的来。”

  “师父。”杨宗颻见师父不磕头不施礼,嘻嘻一笑,挤到毛遂坐的石凳上,师徒俩挨肩并股坐在一处。宗颻抬眼见到大贼魔东方朔也在,喜之不禁.一做鬼脸:

  “哈哈,师伯也在,咱爷俩的缘份不薄!”

  东方朔抹了把鼻涕:“可不是,我和你师父三年没见面,今儿突然想和他杀一盘,赶巧你回来了,这就是缘份、缘份!”

  宗颻低头看了眼棋盘:“哎呀!师父,这盘棋你输了!”

  毛遂厉棱金眼:“输了?你师父什么时候输过?你小子别给我说丧气话。这盘棋……。嗯,这盘棋是师父我有意让给你师伯的,我们哥俩三年没见,这盘棋是我给你师伯的见面礼,你懂什么?你这小子,还不给我跪下磕头谢罪!”

  “嘻嘻,得了吧师父,我这儿肚子饿得发慌,磕头的事您就免了吧。”宗颻说着伸手从能挈刚端来的食篮里抓过一个炊饼,“咔哧”咬了一口:“师伯,您给求求情吧。”

  师徒三人嬉笑一番,金眼毛遂又问:“徒儿,澶州战事如何?”

  杨宗颻把半个炊饼一扔:“别提了,北国番贼的天门阵端的难破,八王千岁和我祖母险些遇难。”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为破阵尽心献力,来此做甚?”

  “师父,徒儿就为破阵而来呀!”

  “到我这青石山碧荫洞来破阵?”

  “师父,徒儿来此特为请师父出山破阵。”

  “胡闹!天门阵布阵之法我一无所知,我怎能破阵?你小子存心要出你师父的丑是不是?!”

  “不是、不是,徒儿怎敢生此邪心?破天门阵咱有阵图呀!”

  “阵图在哪里?”

  “天门阵阵图载于六甲天书之中,这六甲天书出落于浮沫山轻岩洞混元教主海潮手中……”

  “得!你小子跟你师父绕弯子、兜圈子呢,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到海潮那去讨那本六甲天书,想得美!你快给我滚回澶州,另找他人吧!海潮那里我是决不能去!”

  杨宗颻咧嘴龇牙:“呀呀呀,一提海潮,瞧把师父您吓的。”

  毛遂腮帮上黑毛痣乱颤:“我怕他?我怕他何来?”

  “要不就是师父有短处握在海潮手中。”

  “我有啥短处在他手中?”

  杨宗颻低头侧目,扫了师父一眼:“是呀,师父有啥短处在他手中,大不了就是那半篮子仙草。”

  “你——”“啪”毛遂一巴掌打在宗颻的脖颈之上,即而,金眼毛遂又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小子,你师父的这点‘光彩’事儿,都被你知道了,实话跟你说,就为那半篮子‘烂’草,师父没法再见那海潮。”

  “师父,拿不到阵图就破不了天门阵。今日徒儿遵八王千岁之命,肯请师父出山相助。本来弟子不当劳动尊师大驾,怎奈徒儿刚被‘蜈蚣幡’所伤,功力锐减,做不成土遁之法.难得六甲天书,无奈只好请恩师相助。师父,您拿到六甲天书,就是救了徒儿,就是救了杨家将,就是救了大宋国,我杨氏满门、中原父老都会感激您的恩德,师父求求您了!”

  “不行、不行,那海潮分斤掰两、数米而炊,悭吝无比,怎能把六甲天书交出,除非再去偷他一回。可是那海潮已被我盗去过仙草,见我前去必会严加防范,这还是往好处说,为师我真若前去说不定会吃他一个‘闭门羹’,若是如此,师父我的脸往哪搁?”

  “师父决意不肯出山相助,徒儿只好冒死再做一次土遁,破阵救国徒儿万死不辞!我若死在地下,到省得让人来给我收尸。哼哼,当师父的只顾好脸要面儿做徒弟的只好冒死弃生了!”宗颻转身就走。

  一听这句话,金眼毛遂“哗啦”把棋子搁得满地乱滚:“什么?你给我回来!你小子话里有话。”

  一直坐在旁边打着瞌睡的大贼魔东方朔这时撩起睡眼,说道:“我说你们师徒俩别吵了。师弟,我今日暗得天机,到此非为下棋,正是为等候宗颻前来。不得六甲天书天门阵难破,师弟,你我还需到海潮那走上一遭,此乃天意不可相违呀。宗颻徒儿,你看咱爷俩是不是缘份不浅哪?”

  宗颻双膝并拢,“扑通”跪倒尘埃,“当”,磕了个响头:“多谢师伯!”

  东方朔面向杨宗颻冲毛遂眨了几下眼,宗颻心中明白,“当”!又磕一头:

  “多谢师父!”

  毛遂仰面大笑:“行了徒儿,有你师伯这句话,师父今天就为你走上一趟。”

  宗颻二话没说,冲着师父“当当当”又是仁响头。

  “别磕了,再磕就把你那脑袋瓜磕倒瓤子了。”

  东方朔眯眼笑道:“哈哈,心疼徒儿了。我说师弟,咱们走吧,这棋也叫你拥得没法儿下了,只好带到海潮那接着下喽。”

  “好。”金眼毛遂对徒弟宗颻说:“徒儿.你在此稍候,不出三刻,我叫你天书到手!”

  毛遂、东方朔带着能挈、慧道两人,出了碧荫洞,纵起一朵祥云,不多时到了浮沫山轻岩洞,几人按下云头,来到洞前,毛遂对守门的童子说:

  “告诉你家教主,就说有毛遂求见。”

  童儿进去工夫不大,出来回话道:“我家教主说不见,并让我们多加注意,以防海仙草失窃。”

  一句话气得毛遂转身便走。

 第二十一回 激海潮施障眼巧盗阵图 邀文武请诸将难解天书

上回书说到,海潮让看门童儿传话,给了毛遂一个闭门羹不说,还翻出三年前的“旧帐”羞侮金眼毛遂,二贼魔一气之下转身便走,被师兄东方朔一把拦拄:

  “师弟慢走。咱兄弟俩焉能就此罢休?”大贼魔一眯眼,悄声说道:“他敢给咱吃‘闭门羹’,可见他海潮还不知‘贼魔’的厉害,今儿就亮一手给他瞧瞧,省得他下次再对咱兄弟不敬。看我的了!”

  东方朔转过脸来。上前两步,向看门童儿执掌施礼:“贫道有礼了。有劳门童进洞传禀一声,对你家教主说,贫道东方朔久闻教主大名,唯以不能相见为憾,今远道专程到仙山拜望教主,愿乞教主身边聆教。”

  门童二番进洞传报,东方朔将舌尖顺着嘴唇一溜,对毛遂说:

  “看他海潮这次如何回话。”

  不多时,门童出门传话:“教主有请道长进洞一叙,请!”

  俩贼魔相视而笑,带着随身童儿阔步进洞。

  洞中清风徐徐、洞道狭窄,过了三层洞室,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石桌石椅石凳石床石炉石鼎石案石尊。海潮银须及膝,皓眉过颈,见到东方朔身后还跟着金眼毛遂,不由白眉紧皱。已经出言相请,没奈何只好双手合十,起身相迎:

  “二位道长,怎么今日有此雅兴到鄙府一游?二位屈尊至此,使洞府生辉,贫道不胜荣幸!”

  海潮嘴上说的这番话,心里想的是另码事:这两个贼魔结伴而来,所图非小,我得当心才是j海潮想到这里,又道:

  “二位道长快请落座。”回身又命小道童:“徒儿前来。”

  “来了。”一个小道童应声跳到海潮的身边,海潮道:

  “给二位道长上茶。”随后又对道童耳语几句,意思是吩咐下去,要各处严加防范,莫使一物丢失。

  东方朔一旁看到暗自好笑,心里话:好了!今儿就和你斗斗法,看看是你能防得住,还是我能愉得走!

  东方朔脸作笑相,翘鼻弯眼:“哎呀呀,海潮教主何须客气,茶就免了吧。我兄弟二人今日前来,本欲找教主盘道论经,不想到此一看,仙洞真个好去处,我兄弟时才有一盘棋未分胜负,我想借宝地一时,重摆棋再对弈,待决出输赢,再盘道不迟,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海潮这肚子气:闹了归其跑我这儿下棋来了,东方朔东方朔,你说得好听,什么‘久闻大名,未见为憾’,全是假的,根本没把我海潮放在眼里呀!有心轰你们出去吧,又没啥原由,真若把这俩贼魔惹翻了,就许给自己招来大乱子。也好,你们下棋,我到省心,用不着和你们磨嘴费舌。于是海潮说道:“悉请尊便。”

  海潮这里想省心免费口舌,东方朔那里怎肯相让:

  “承蒙赏光,多谢了。不过还得烦劳教主中间为裁,秉公而断,免得哪个输了不认帐。”

  海潮是哭笑不得,自认倒霉:“多蒙抬举!”

  东方朔乐了,向毛遂一摊手:“来吧,师弟。”

  金眼毛遂心领神会,将随身带来的棋盘棋子在石桌上摆好:“好了师兄,咱可得讲明:举棋不悔,落地生根。”

  “行!”

  俩贼魔说着,一个飞相跳马,一个并炮出车,开棋对弈。

  这盘棋下得可是与众不同,两位贼魔大展奇术,一会儿这边丢了个马,那边添了个车;一会儿这边少了个士,那边多了个卒,真是变化莫测,隐显无常。把个海潮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当儿,金眼毛遂走出一步好棋,高吊马、顶门炮,单车胁道卧底直逼“老将”,可转眼之间,东方朔的“老将”却不知了去向,海潮判定东方朔先输一盘。大贼魔摇头辩狡理:“怎能说我输了?”

  海潮道:“棋势已明,毛遂单车卧底,你‘士’落不下,‘将’托不出,‘老将’被将死,当然是输了一盘。”

  东方朔咧嘴嬉笑:“你说我‘老将’被将死,我的‘老将’在哪呢?我的‘老将’出去游山玩水,此处只是用了一个‘空城计’,为的是诱敌上勾,进而围而歼之,输者应是毛遂,怎说是我?不公、不公!”

  海潮动了肝火,面红耳赤:“我不公?分明是你棋艺不精暗用妖术,狡辩赖棋,真真不知羞也!”

  东方朔揉鼻吸涕脸挂怪相:“你先别火,你刚才说什么我棋艺不精?你有胆量跟我来上一盘吗?如果我赢了,你向我服输认错,如果你赢了,我向你五体投地,叩拜三天!敢不敢?”

  “好,咱们一言为定!”

  “来吧!不过,你得当心,我这人下棋时有个怪癣,说不上啥时候就把棋子弄丢,说不上啥时候还回来,所以你须看住,别到时候缺个三卒两马的输了不认帐。”

  海潮心想:只这三十几个棋子,我会看不住?我看你东方朔有甚本事来赢我。

  海潮把棋子往石桌上一拍:“好。开棋!”

  东方朔向金眼毛遂一眨眼,意思是说事成了。毛遂点头会意。东方朔向海潮以颏相指:

  “老兄,请你先走。”

  这盘棋一开,海潮便全神贯注,两只眼把东方朔的两只手盯得死死的,心想:大贼魔,只要我看住,不让你有偷棋换子之机,你就别想赢我,输了这盘棋,你东方朔就得在我海潮面前出乖露丑,哼哼!

  哈哈!海潮哪里知晓,他已是误入圈套。在他专心下棋之时,金眼毛遂早已抽身溜走,去寻那六甲天书去了。

  毛遂轻踪蹑足,寻洞觅室,找了几个地方,正在心生躁意,忽见一座狭小洞室中,两个道童相对而坐,四只手捧着一方锦匣。一道童说:“这么呆坐着容易生困,一旦睡倒,可要坏事,不如站起走动走动。”另一道童道:“不行不行,师父告诫,眼不可交睫,目不可转睛,站起走动丢了天书谁担着?”

  天书?可寻着你了!毛遂心花怒放,忙将身体隐在洞口,从腮上拔下一根黑毛,在口中嚼碎,又吐在手掌之上,“噗’’一口仙气吹出,碎毛变做二、三十只瞌睡虫飞进室中,“嗡嗡嗡”在道童头上一转悠,两个小道童立即眼昏目迷。一个说:“师兄,我睡劲上来了。”另一个道:“师弟,我也只想睡觉,眼皮直往一块粘,要不咱俩站起来溜达溜达吧。”“行”“来”。

  兄弟俩商量定,一同起身,不站还罢,这一起身,俩人都觉着脑袋瓜“轰”地一响,周身瘫软,躺倒地上,昏然大睡。

  金眼毛遂暗自得意,闪身进得洞室,拿起锦匣,拨开骨签,打开匣盖,果见匣中天书一卷,封面上写有四字:六甲天书。

  毛遂拿出天书,随手翻看,竟不识一字,心说;可真是本天书,我看此番虽得天书,无人可识也是枉然。罢罢罢,先带走再说。毛遂将六甲天书放入怀中,想了想,又把锦匣揣进怀里,吹灭烛灯,反身出了洞室。待金眼毛遂重返复归,海潮还在专心致志地下棋,眼睛都瞪直了,对毛遂去而复返他毫无察觉。

  东方朔见到毛遂得意而返,知道事已得手,不再拖延.袍袖一挥,对方一马二炮落入袖兜。海潮正欲起炮下底,一找“炮”。没了!遭了,失去一马二炮,这盘棋怎能赢得了?大贼魔,真好手段,我两眼不眨,竟未见他何法行窃。看起来,我今日必在他面前谢罪受辱了,好恼人也!海潮银须乍起:“呸!东方朔,你这算何能,下棋当以棋艺高下输赢,焉能以偷棋窃子争高低。你暗施邪术,人之举!”

  大贼魔摇首戏笑:“老兄,别出口不逊,咱可是事先言明的,让你看住你的棋子,不然,丢兵失将输了也得认帐,你是答应的,现在却自食其言。出尔反尔,真‘小人之举’也!”

  海潮恼羞成怒:“大贼魔!你廉耻尽失,暗行不义,又要强辞夺理,贫道无意与你结仇记怨,请入相谈,孰料你多行不义,如今也休怪贫遭无礼了!”

  毛遂见‘火候’已到,忙出来打圆场:

  “二位兄长息怒息怒。道友相会,不该以区区小事伤了和气。输赢事小,友情事大,得,这盘棋咱免了不下了,不就结了吗?”

  正中海潮下怀,于是海潮说:“也好,就听你一言。”

  毛遂道:“我大哥尊你为兄,教主不会为此小事挟仇记恨吧?就算是我师兄的不对,这里我代兄谢罪了。”

  海潮忙就坡下驴:“不敢不敢。小事一桩,贫道怎会耿耿于怀?快请落座再叙。”

  东方朔见事已尽解,告辞遭:“讨扰多时,多谢教主海涵,我兄弟二人就此告辞,改日再会。”

  毛遂道:“今日多蒙教主款待,嗯——这样吧,”毛遂一指石桌上那副棋:“小弟就将这副玉石棋子,送给教主为谢,望教主笑纳。”

  海潮实觉意外:“这……。”

  “莫非教主嫌礼轻而厌弃不成?”

  “哪里,哪里。”

  “既如此,就请笑纳。”毛遂活中有话:“教主盛情相待,小弟心领,倘教主拒礼不收,岂不是让小弟心中愧然,俗话说:有来无往非礼也。”

  东方朔心会其意,随声附合:“正是正是,有来无往非礼也。”  

  海潮听罢双手合十:“多谢多谢,贫道愧领了。”

  毛遂满脸笑意,从怀中取出放六甲天书的那只锦匣,打开盖来,将玉石棋子一个个摆进匣中。有道是无巧不成书,三十二个棋子,不多不少,不大不小,刚好摆满,天衣无缝。毛遂将锦匣放在石桌,也没盖盖,二位贼魔告辞,海潮将二人送出洞外,看着两个贼魔带着徒儿腾云而起,飘然逝去。

  回到洞中,海潮心中纳罕:这两个贼魔今日到此为了何事?总不会是专为下棋前来。或许是为三年前盗走海仙草,今日特来赠棋谢罪?不,不象。海潮手捻银须,低头观看这副玉石棋,心中暗自称道,是副好棋。哦?这锦匣为何如此眼熟?海潮忙拿起锦匣上下左右、前后内外,看个仔细。这锦匣倒与装放六甲天书的那只锦匣别无两样。海潮心中猛然一惊,忙唤随身徒儿前来:“快去看看,石、溪二童是否将六甲天书看好。”

  童儿去后不久回来禀报:“石、溪二童昏然大睡,六甲天书不翼而飞!”

  哎哟!原来是为我的六甲天书而来,下棋是对我使的障眼法。两贼魔合谋盗我天书,欺人太甚!噢——,留下棋子为的是换我的天书,好一个“有来无往非礼也!”海潮刚想带领徒儿去追回天书,转念一想:不急,量你俩贼魔也识不得天书,盗去也是枉然,也罢,先让你们高兴几天,到时再追回天书不迟。

  且说金眼毛遂、东方朔盗得六甲天书返回青石山、碧荫洞,杨宗颻酣然入睡,金眼毛遂见徒儿脸色微黄,双腮塌陷,知道这是被蜈蚣噬血过多所至,便摘下随身携带的一只葫芦,里面盛的是王母娘娘后花园蟠桃树树丫丫中积的万年雨水露珠,名日:大元壮气汤。毛遂打开葫芦盖,又从腮上薅下一根黑毛,蘸着大元壮气汤,往宗颻鼻孔中滴入数滴。宗颻筋鼻子皱眉,“啊嚏”,打了个喷嚏,揉揉双眼——醒了。看到师父、师伯回来了,宗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张口便问:“师父、师伯,六甲天书到手了吗?”

  毛遂卖了个关子:“哪能这么容易?”

  宗颻听罢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哎声叹气。

  金眼毛遂一见,哈哈大笑:“噫哈哈哈哈,徒儿!别小看了你师父!抬起头来,你看这是何物?”

  杨宗颻猛抬头,见师父袍袖一抖.一本书早掐在手中,宗颻目露神光:

  “六甲天书?!”随声跃起.一把抢过天书,急忙打开观瞧,不瞧还罢,这一瞧,宗颻可傻了眼:“师父,这天书中写的啥东西?”

  毛遂头摇颈晃:“你问我?我去问谁?若世人都能识得,何谓天书?”

  宗颻急了:“无人识得天书,解不了阵图天门阵就无法攻破,虽得天书,何益之有?”

  毛遂道:“徒儿,天书到手,大功告成,你只管还城复命,倘问遍全军仍无人识得六甲天书,那只有听‘天’由命了。”

  宗颻无奈,只好揣起六甲天书向师父告辞:“师父、师伯保重,弟子走了。”宗颻转身欲想出洞,被师父叫住:“徒儿何不土遁而去?”

  “师父记性好差,弟子来时已经说过困被蜈蚣幡所伤,做土遁之法力所不支呀。”

  “哎,徒儿多虑了,不妨试试。”

  杨宗颻舒臂伸脚,弓背弯腰活动几下筋骨:嗯?一觉醒来怎会大不一样?来时身乏力软,现在身轻力壮,噢——,宗颻明白了,连忙双膝跪倒;“定是师父给徒儿暗中调治,徒儿叩谢师父!”低头曲背,“当”叩出一响:“徒儿去了!”说罢宗颻遁身而去。

  八王千岁和老太君,虽被太乙真人仙丹救得命返阳世,但尚显虚弱,还须调理将养数日。穆桂英留下专人照看八王、祖母,自己偕数员大将于帅虎大堂议事,大家正为能否弄到阵图担忧,却见大堂正中冒出个人来,众人一见围拢上前,桂英急切动问:

  “宗颻贤弟,阵图可曾到手?”

  “哎,到手了。”

  “既然阵图到手,贤弟为何还唉声叹气?”

  “元帅嫂嫂,阵图在此,你拿去看吧。”说着宗颻把六甲天书交给了穆桂英。接过一看,桂英不由惊叫一声:

  “哎呀!这天书阵图上奇形怪状,如何看得明白?”

  众人闻言,接过天书相互传看,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穆桂英无法,只得传令:“令城中文臣武将同聚帅堂、共辨天书,城中各处张贴榜文,告知城中军卒百姓,有识得天书者,前来帅堂释解阵图,定有重赏。”

  伟令官领命而去。不一时,文武诸将,无论官职大小、爵禄高低统统来到帅虎大堂,桂英命人手执天书,诸一让人辨认,足有半日光景,文武诸将无一人识得天书,城中百姓军卒也无揭榜之人。穆桂英将六甲天书捧起,不禁潸然泪下:“天造此书,是有意绝我大宋杨门哪!”

 第二十二回 解龙章辨虎篆二佛示才 丢符篆得葫芦两将现丑

杨宗英奉命去东京,面告圣上八王千岁遭劫、去向不明之事,天子闻知大惊,着宗英火速返回澶州城与诸将觅寻八王去向,随后派遣三万精兵勇将赴澶州参战。宗英只身策马率先返回两军阵。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一路无事,不必细表,单说宗英回到城中,见到几处百姓布衣、军卒兵勇在围观榜文,交头接耳摊手摇头。宗英好奇地上前观看:哦?六甲天书?哎呀,听我师父说过,这种文字由西天创造,就算是八洞真仙也难辨认。瞎,盗来天书,形同一堆废纸,这便如何是好?他正在焦虑之际,忽听身后有人笑道:

  “玄玄玄,妙妙妙,

   六甲天书藏机要。

   我佛派我下西天,

   西天文字我知道。

   询询询,问问问,

   六甲天书藏音信。

   音信告知穆元帅,

   定能大破天门阵!”

  “啊?”杨宗英又惊又喜,连忙回头观看。只见身后站着两名高僧,一个胖大魁梧,一个瘦小精神。胖和尚满脸堆笑,瘦僧人神态威严。不用多问,就知二人来历非凡。“二位活佛,请了。”

  “不敢当。”胖和尚还礼。“杨少爷,你好呀。”

  “噢?”宗英一愣,“活佛,您怎知是我?”

  “哈哈,我二人为你大宋而来,岂有不知之理?”

  “这……”宗英心想:他们在念诗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什么

  “音信告知穆元帅”,看来,我不必多问了,将他们引进帅堂,由嫂子穆桂英安排吧。主意拿定,再次笑道:“二位活佛的来历、法号,我不敢多问。请随宗英赶奔帅堂,不知二位活佛意下如何?”

  “我等正要拜见浑天侯。杨少爷请了。”

  “请。”宗英带路,将二僧领进城门。

  穆桂英闻讯,连忙出离帅堂,亲自迎接。叉请二僧上坐,含笑问道:“敢问二位活佛仙山何处,法号何名?来到军前,又有何指教?”

  “弥陀佛,元帅过谦了。”胖和尚笑道:“我二人来自西天雷音寺,受佛祖如来派遣,协助穆元帅大破天门阵。贫憎法号伏虎,他是我师兄,法号降龙。”

  “啊?”穆桂英深谙佛门常识,急忙上前参拜。“二位佛祖莫非位列十八罗汉吗?”

  “正是。”

  书中交待:西天佛祖如来大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他在雷音寺早已算定宋营之中无人识得六甲天书,因而才派降龙罗汉、伏虎罗汉军前助阵。二罗汉从穆桂英手中接过天书,端详良久,慢慢说道:“这六甲天书中的第四甲,即是天门阵一百单八阵阵图。由于是用龙章虎篆写成,你们才不认识。据图中记载:天门阵阵心为阴阳八卦阵。一阵又分八阵,共有八八六十四阵,凶险万分。八卦阵外围又有四七二十八宿阵,阵分八门,每门之外又有两座守口阵,称之为:黄蜂阵、罗汉阵、天罡阵、地煞阵、昆仑阵、北斗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赤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白沙砗、天绝阵、地烈阵,俗称守口十六阵。这十六阵各有机关,阵阵险恶……”

  “我明白了。”穆元帅点了点头。“依二位罗汉所述,阵心六十四阵,外围二十八阵,再加守口十六阵,一共一百单八阵。不知要破此阵,从何处下手?”

  “先破守口十六阵,再破外围二十八阵,最后攻打八卦阵。”

  “请教罗汉爷,怎样破法?”

  “弥陀佛,”二罗汉将手一摆,“时机未到,天机不可泄露。按如来佛祖之嘱,天门阵应败在穆元帅之手。待散帐人静,我二人再向穆元帅详细交待。”

  “多谢二位罗汉。”穆桂英深知天机奥妙,此时不便再问。

  一连三天.二罗汉单独向穆桂英传授破阵大法。穆桂英乃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心灵何等聪明?那真是一点就透,一学就会。喜得二罗汉眉开眼笑。连连称道;“不怪佛祖说穆元帅能破此阵,原来她是一位奇才!”

  闲话带过。第四日清晨,穆桂英虎帐谈兵,提调众将。只见她顶盔贯甲、罩袍束带。身后四杆护背旗,脑后两根雉鸡翎,更显得英貌多姿,神威百倍。手持帅军旗,高声喝道;“大破天门阵,指日可待。我在此言明,从今日起,本帅点兵派将,无论官居何职,奉禄千钟,任何人不得抗令不遵,违令者格杀勿论!言出法随,到时休怪本帅手下无情!诸将听了:孟良、焦赞听令!”

  “是!”孟良、焦赞出班跪倒。

  “命你二人前去攻打黄蜂阵!”

  “得令!”

  孟良领命下来,心中打鼓:就这么让我去破阵?我两手空空,又不拨给我一兵一卒,我破得了阵吗?我要是有这本事,当初我何必到木柯寨去请你穆桂英?得,时才有言在先,抗令不遵者格杀勿论,这阵是不能破也得破呀,可是怎个破法……?孟良正在心中犯难,耳边又听穆桂英说道:

  “焦、孟二将,这有符豢一道,此乃天机,非到阵中不可擅自开符观看,二将接符。”

  焦赞应一声:“遵命!”上前接过符篆收起。

  穆桂英又发一令:“宗颻听令:本帅命你速往五台山请杨五郎前来共破罗汉阵,不得迟疑!”

  “得令!”杨宗颻领令而去。

  穆桂英连发数令;“杨六郎听令:你带五千人马攻打天罡阵;王怀女刘云霞听令:你带五千人马攻打地煞阵;杨宗保听令:着你领人马三千攻打昆仑阵;杨四郎听令:着你带人马三千攻打北斗阵;杨八郎听令;命你率三千人马攻打风吼阵;黄凤仙听令:令你率三千人马攻打寒冰阵;任保童听令:令你统人马三千攻打金光阵;黄凡听令:命你统三千人马攻打化血阵;杨宗英、江北萍听令:命你二人率三千人马攻打落魂阵;穆铜、穆铁听令:令你二人各率人马三千,攻打红沙阵、红水阵;佟瑞听令:命你率人马三千攻打天绝阵;宋启听令:命你率人马三千攻打地烈阵,散阵之一赤焰阵已被太乙真人神雨所破,故散阵尚有一十五阵,诸将领命攻打,须在日落之前将阵拿下,不得有误!”

  诸将虽心中惴惴,却不敢违令不遵,只得各自领命。穆桂英又给领兵破阵之将每人一道符篆,均叮嘱进阵方可开符,不可于阵外泄露天机。

  略下别人不说,先表领下头道令的孟、焦二将。

  孟良、焦赞奉命出城,二人并辔驰缰,撤马去向黄蜂阵。一路之上,孟良心中生疑:别人都给了三、五千人马去破阵,单单我们俩不给一兵半卒,仅凭这一道纸符就能破得了黄蜂阵?纸符能有多大的神通?嗯,我得先看看纸符内写的是啥。孟良勒住马头:  

  “贤弟慢行一步。”

  焦赞一提缰绳,战马停蹄:“大哥,破阵紧急,为啥在这儿停步?”

  孟良眼珠一转,兜圈绕弯:“贤弟,元帅给的那遭符豢放在何处?”

  “在我怀里揣着。”

  “千万可别丢失,神符一丢,破阵不成,咱哥俩可吃罪不起呀!”

  “老焦明白,大哥你放心就是。”

  “你还是看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哥哥今日怎么娘子气。”焦赞说着从怀中取出符篆:“你瞧,神符在此,你还有何放心不下?”

  孟良伸手过来:“我来瞧瞧。”

  焦赞忙把手缩回:“看不得!天机不可泄露!”

  孟良说:“贤弟差矣。我不是要开符观看,我只想拿过来看看好放心。”

  焦赞说:“这有啥好看的,符篆在我这不会出差。”说罢把符篆往怀中揣,孟良伸手过来抢。焦赞一看:哦,你真是想要开符观看那,不成j撤马就往下跑。孟良纵马便追:

  “好兄弟,你让我看看。”

  孟、焦二将这一番争闹,可闹出了乱子,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且说孟良、焦赞一跑一遣、一前一后,未用多时,二人来到了黄蜂阵前,但见:

  金旌黄旗迎风卷,

  红幡赤旆阵门悬。

  刀枪剑戟全无用,

  天机符篆克此玄。

  二将在阵外遥望阵中,唯见阵中法台上番将一员,金盔铜甲,坐下黄骠马,手执赤铜锤。除此将之外,阵中不见兵陈将列、卒排士行。孟良见状仰首大笑:

  “哈哈,兄弟,看起来元帅待你我不薄。时才我还怪元帅不给咱哥俩拨兵派将,却原来这黄蜂阵中只有一员番将,今日你我兄弟以二对一,以双敌单,这黄蜂阵破之何难!”

  焦赞道:“就不知道这黄蜂阵打起来是个啥样。”

  “且不管它,进阵再说。”

  话音未尽,二人拍马闯进了阵门。行至法台不远,孟良遥指番将:

  “大胆番将,摆的什么鸟阵,孟爷爷今目特来取你的黄蜂阵,晓事的快来爷爷马下受降,如若不然,就叫你媳妇今日守寡!”

  焦赞帮腔道:“说得好!番将,以后叫你儿子找个后爹!”

  “哇呀呀!”番将暴叫一声,策马扬锤,冲下法台:“宋将休得张狂,今日进到我黄蜂阵中,纵便你有五行妙术,也难逃厄运!看锤 ”声随马至,马至锤行,锤行风响,“鸣”!双锤泰山压顶,直砸孟良迎门头顶。孟良挺掌中月牙板斧撩云望月,口中叫一声“开!”“当啷啷”金光进射,声穿耳鼓,双斧破双锤,二马一错镫,头招过去,两人圈马回头,此时焦赞怎肯怠慢,一抡手中丈八蛇矛,大吼一声:“老焦来也!”执枪纵马杀将过去。一时间,三人打做一团:

  板斧飞斜肩带背,休论人头马尾,

  铜锤闪劈头盖脑,哪管斧利矛尖,

  蛇矛镩当胸挂肋,不顾避锐躲锋,

  黄蜂阵三人三马,只见天昏地暗。

  一场好战,战过三十四合,番将一人不敌二将,虚晃一招,拖锤便走,焦、孟撒马就追,番将纵马跃上法台拿起一面黄色小旗往空中点指,听得。呼嗡——”声响,孟良、焦赞只见法台之下,骤然卷起一阵黄风,铺天盖地,迎面成来。二将不辨何物,情知不好,圈马回头,纵辔而逃。孟良大喊:

  “老弟,快拿符篆!”

  焦赞探手往怀中去掏,呀!坏了:“哥呀,符篆没了!”

  “你不是收放好了吗?”

  “是呀,都怪你刚才路上要看符篆,准是丢到路上。”

  “不说你没收放好,反来怨我?”

  “不是你途中要看,符篆怎会丢失?”

  “你好无道理!”

  “你好无道理!”

  这哥俩在阵中戗了火儿,那群“黄蜂”已卷到了眼前,焦赞听得耳边“嗡嗡”声响,正想抬头细瞧,只觉得额头处针扎一般,痛得他“哎哟!”叫唤一声,伸手往额上一抓:一只嘴尖腰细,头圆肚大的黄蜂。噢,黄蜂阵原来是这个东西。没容焦赞细想,腮帮子又挨了一下,眼见黄蜂漫天而来,焦赞叫道:

  “了不得啦,哥呀,咱快逃吧!”

  孟良早挨了几下,晓得了黄蜂阵的厉害,哪敢再作停留,哥俩掩面而逃、抱头鼠蹿。

  焦赞两眼紧闭,双手护头,信马驰缰,顾不得东南西北.好歹逃出了阵门。额头鼻尖、嘴角下颏,被黄蜂蜇了七、八处,蜇得眼歪嘴斜,鼻红脸紫,没了人模样。焦赞听得耳边投了蜂鸣之声,方敢抬头举目。却见眼前青瓦灰墙一座庙宇,门额高悬匾额一块,上写:“火神庙”三字。焦赞看着奇怪:这是啥地界?澶州城方圆几十里早让我跑遍走熟,今日我并未跑出多远怎么冒出一座火神庙来?对,我问问孟大哥,看他来过这儿没有。

  “哥呀,孟大哥!”

  焦赞叫了几声不见回答,四下一瞧:哟!孟大哥咋不在身边?坏了?八成是被困在r黄蜂阵,完了糟了坏了毁了,那铺天盖地的黄蜂还不把人蜇死,不行,我得去搭救哥哥。

  焦赞扬鞭策马打马回阵,战马“咴咴一声长嘶.奋蹄扬鬃,还没等战马前蹄落地,焦赞又带住了马缰。怎么了?此时焦赞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从何而来,怎知向哪而去呢?他兜马转了几圈,辨不清东南西北,不晓得天门阵竟在哪方,黄蜂阵回不去了。焦赞圈马徘徊不知如何是好,猛抬头又看见火神庙:歙?火神庙也有仙哪,没辙了,管他什么火神爷水神奶奶,见仙就拜吧!

  焦赞翻身下马,将战马在树边拴住,推门进了大殿。大殿内供案蒙尘,神像歪斜,地生荒革,蛛网重叠。焦赞心里说,过破庙看样八百年没人来过,火神爷闲着没事,兴许会帮我一把。焦赞向着火神泥像倒身下拜:“火神爷爷,老焦今天栽了,黄蜂阵没破成,又把我哥孟良扔在阵里,那黄蜂着实厉害,够我孟良哥哥戗地。老焦求火神爷帮帮忙,帮俺破了黄蜂阵,救出我哥哥。”

  焦赞说完,又磕了俩头,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完了,火神爷不肯帮忙,看着我老焦有难不管,你算哪路的邪神?焦赞火了,站起身指着神像破口大骂:“嘿!你这红脸老头,草腹泥胎,在这儿空占着神儿位,嘛事不管,惹得我老焦火起,看我掀了你这泥胎!”

  骂声未落,焦赞听到耳边一片轰响,从泥胎口中传出话来:“焦赞住口!你怎敢在这神殿辱骂于我,真是大胆狂徒!还不予我跪下!”

  吓得焦赞出了一身冷汗,腰软腿颤,“噗噔”跪倒尘埃,不敢仰视,喃喃而语:“火神爷爷、火神爷爷快请息怒。小民焦赞奉了元帅穆桂英之命,与哥哥孟良去攻打黄蜂阵,不知咋地,把破阵的神符给丢了,进了阵被黄蜂一阵蜇咬,我逃了出来,可哥哥兴许还在阵中,那黄蜂真是厉害,我着急破阵救兄,求火神爷爷不应,一时心躁,骂了爷爷几句,求火神爷爷念我是一片忠心为了大宋,就饶了我这回吧!”

  泥像又道:“我何以不应?只因你闹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你于我无心无诚,我即助你也无灵验。”

  “火神爷爷,从今往后,我焦赞别的神佛全不供,就供您老人家一位,我给您塑金身,修庙宇,每日三遍香,上香三叩头,您老人家就帮俺老焦一把吧!”

  “焦赞,我实话对你言明,杨宗英昨目已从我这里寻去神符,今日,是孟良途中争抢神符观看,才使神符丢失,本是怨不得你的,故而我特来此等候于你,再授你一物,拿去破阵吧!”

  “叭噔”焦赞面前滚落一只葫芦,又听神像说道:“切记,入阵方可打开,不得擅自妄为!”

  “是,火神爷爷,我记住啦。今日破了阵,回去我就请工匠给您老塑身修庙,多谢了火神爷爷!”焦赞抱着葫芦给火神爷连磕三十六个响头,头都磕晕了。磕完头,焦赞迷迷糊糊抬头向上一望:哎呀!奇了!哪有什么庙宇神像,眼前其是旷野荒郊。焦赞揉揉眼再看,依然是火神庙无影、火神爷无踪,却回眼看到不远处的天门黄蜂阵。焦赞捧着葫芦,知道这是火神爷有意前来相助,乐得他一蹦仨高,后悔不该骂了老头一顿。

  焦赞将葫芦随身带好,急着打马返回黄蜂阵。

  孟良被黄蜂蜇得抱头护脸逃出阵外,跑出二里地,偷跟向左右观瞧,不见有黄蜂飞舞,才敢提缰收马。战马停蹄。孟良环视四周,未见焦赞身影。他也担心焦赞迟行一步,被困黄蜂阵,那可就糟了。孟良圈马回头,重向黄蜂阵撒马。虽然一阵叮咬,孟良唇厚眼肿,对黄蜂阵心中惊悸,但焦赞若真被困阵中决不能见死不救。孟良二番站在黄蜂阵阵门之外,放眼阵中,焦赞人马不见,哪去了呢?孟良绕黄蜂阵找了一圈,仍不见焦赞身影,心中焦急不安。正这时,焦赞驱马返回,孟良见到老远就喊:“老弟,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喂了黄蜂肚子了,喂,这半天光景,你去钻了鼠洞不成?让我好找!”

  “我?哟哟我说哥哥,咋弄得胖头肿脑的?”

  “嘿嘿,老弟,甭说我,退下鞋底照照,你也是歪瓜劣枣。快讲,你去了哪里,怎会找你不见?”

  焦赞洋洋得意;“这黄蜂阵不破,俺老焦怎肯善罢甘休?破阵的神符丢了,俺时才是又访高人去了。”

  “哪位高人?”

  “火神爷。”

  “火神爷?这么一会儿,你哪儿找火神爷去?”

  “这你无须细问,此乃天机。”

  “找到火神爷了吗?”

  “当然。我向那老头俱陈破阵之难,求乞破阵之法。开始那老头不肯相助,气得俺老焦大骂他一场,那老头惧怕咱老焦的神威,乖乖地把破阵的法宝送到俺老焦的手中。”焦赞好一通神吹。

  闻听又有破阵法宝,孟良伸手来要:“法宝在哪?我来瞧瞧。”

  别了,你别瞧了,不是你非常要瞧那神符,咱哥俩能被蜇成这模样吗?焦赞以语相激:

  “宝贝就在我身上,火神爷有言在先,不许阵外示宝,哥哥有胆量随俺二进黄蜂阵,还愁看不见宝贝?怎么样?咱进阵再瞧。”

  “啊……”孟良没敢言语。

  “哈哈,让黄蜂给蜇怕了?都说是一回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我看哥哥是一回遭蜂蜇,十年怕苍蝇。几个小小的黄蜂就让哥哥怕成这个样子?你要是真不敢进阵,小弟一人进去破阵。回头交令,这功也算你一半。”

  “嗨!哪个害怕?你前边敢走,我后边就敢进!”孟良心中有数:没求来宝贝,你焦赞也不敢进,挨蜇的滋味不是好受的。你要是敢再进黄蜂阵,就是真有宝贝在身,我跟你进去,也没啥亏吃。

  焦赞说了声:“好了!那我就先行一步!”打马二进黄蜂阵。孟良一见撒缰拍马紧随身后。

  二人重在法台前收缰住马,焦赞抖掌中蛇矛,高声喝叫:

  “小番听了:俺当你这黄蜂阵有啥厉害,时才一见不过是几只蜂儿,三岁小孩的把戏,你焦爷爷不愿和那蜂儿耍闹,有本事下来再与爷爷过两招。不过,你娘如果就你这一个小儿,你叫俺一声爷爷,俺老焦宽宏大量,也可饶你一命!”

  番将自知不敌二将,索性不去做答,举手挥旗,眨眼之间,黄蜂又起,障天蔽日。孟良腿肚子直突突,拨马又想往回逃,扭脸瞧见焦赞立马未动,如同吃了个定心丸,知道焦赞准有宝贝能破这黄蜂阵,叫了声:

  “兄弟,黄蜂来了,还不快祭宝贝?”

  焦赞正在心慌犯愣,听得孟良叫喊,方才醒过神儿来,忙从战袍下拿出葫芦。书中暗表,这葫芦之中盛有乾阳真气,真气聚而成火,此火熔金化石,颇具神功。火神爷聚炼九载,生成这只火葫芦,今天火葫芦落到了焦赞的手中。

  且说焦赞拿出火葫芦,却不知如何用法,在手中翻前倒后不见葫芦有甚变化,孟良惊呼上当;“这是哪路的宝贝?一只烂葫芦,充什么神瓜。还愣着干啥?跑吧!”

  俩人一调马头就往阵外跑,焦赞心中暗恨:老头是存心骗我,俺骂他一回,他要让俺再挨蜇一次,今天这亏吃大了!气得焦赞连掰带拽,欲把葫芦弄碎解气。嘿嘿,巧了!焦赞胡扯乱弄,把个葫芦尾巴拽了下来,这葫芦尾巴正是葫芦的封盖,封盖一除,里面的元气真火喷涌而出,一股火浪扑面,焦赞忙把脸扭向一边,稍迟了点,眉毛胡子被燎了个精光。火浪冲天,葫芦来“神儿”了,焦赞顾不得许多,连忙调过头去,拿着火葫芦向身后蜂群,喷火射焰,真好场面:

  飞虫触焰成尘落,

  薄翅扑火化烟腾,

  几费心机设奇阵,

  一味神火破黄蜂。

  焦赞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造声地大叫:“好,好,好!真是好宝贝。火神爷爷,老焦回去就给你修庙塑身!烧,烧哇——!”

  那群黄蜂焉能抵得住这股神火,神火过处,尽化烟尘,未有片刻,黄蜂被烧得荡然无存,满阵之中,唯有烟糊焦臭。焦赞见黄蜂尽被烧绝,便收回神火,将火葫芦挂在腰间。孟良抬眼看到法台之上的番将,铜锤一点,高声嚷道:

  “老焦,别让台上那番将逃了!”

  焦赞闻听,撤马冲向法台,二人一左一右,双双冲到法台之上。那员番将已被神火慑住。正愣神儿的当口,被孟良一锤砸在头上,是脑浆进裂,红白倒淌。

  破了黄蜂阵,哥俩如释重负,孟良瞅着焦赞“噗哧”笑了:“兄弟,你刚笑话我,现在你可不如我丁,瞧瞧,都燎成了没毛鸡了。哈哈——”

  焦赞抹了把下巴颏:“嘿嘿,准是那老头怪我骂了他一顿,有意要燎我一回。这回行了,他不欠我的,我也不该他的,找和火神爷帐清债结。哥呀,没毛鸡也罢,光葫芦瓢也成,总算把黄蜂阵让咱给破了。咱哥俩回城交令去吧。”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放下孟、焦二将还城复命不提,且说王怀女、刘云霞统领五千人马去攻打地煞阵。人马旌旗,浩浩荡荡杀进阵门,王怀女举目放眼,见前方番兵三行六队,‘==’(坤)字排开,十一员战将,立马阵前,为首一位女将月貌花容,桃腮杏眼,手使月牙戟,坐下五花马,肩挎一只犀牛角。王怀女审视一时,不得地煞阵玄机所在,便将神篆拿出,打开观瞧,只见符篆单写一字:“缄。”啊?此乃闭口不语之意。王怀女拨马回头,对众兵将命道:“诸兵将听了:开仗交兵之时,任何人不准开口讲话!一旦言语出口命必归天。”

  一语刚完,忽听身后“呜——”一声鸣响,王怀女回首望去,原来是那番贼女将吹动了号角。刹那间,地煞阵里不见三光,阴森一片,冷风瞍嗖,茔火点点,雷震风吼,鬼哭狼嗥。再看那些列阵的番兵都变成青脸红发巨齿獠牙的妖形鬼相。这些鬼怪魔王,奇嚷怪嗥杀将过来。宋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给惊得兵慌马恐,乱了阵脚,胆儿大的还敢刀来枪往厮杀一气,胆小的忍不住惊叫出声。了不得了!只见凡是张口出声者,立即倒地身亡,化为脓血一滩,地煞阵里恶臭冲天,丧嚎不断,未及片刻,宋军兵将五千人马死伤过半。那番贼女将尖声狂笑:“王怀女,地煞阵就是你葬身之处,快来我马下受死吧!”

 第二十三回 空修身枉悟道蝎精归魂 吞宝幡惊群臣逆龙现身

地煞阵中,妖魔鬼怪奔跑乱窜,宋兵多被吓得魂飞胆丧,但是王怀女不仅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心中暗自好笑。心说:哦,这就是地煞阵了,哼哼,这东西若给别人看看,或许还能惊出一声半响。在我王怀女面前亮这个相,岂不是小巫见大巫、鲁班门前弄板斧?想当初找王怀女的“尊容贵貌”,比你们哪个

  也不差多少。我那副‘夜叉皮’要拿到这来,准得吓你们一哆嗉!今日这地煞阵该当我破!

  王怀女正欲抡刀砍杀,却听番贼女将对自己呼名道姓,心中惊异,正想开口做答,蓦地想起神符中的“缄”字,吓出一身冷汗:险些上当!王怀女咬紧牙关,紧扣双唇,挥刀跃马杀入地煞阵十王圈中。道姑刘云霞与王怀女相伴十载,情同姐妹,同室而眠,见惯了凶形恶相,面对地煞阵中的恶煞凶神,心中泰然,毫无惊惧。此时见王怀女纵马扬刀,血战十王,不再怠慢,将掌中乾坤剑抡个声响,也冲入了圈中,二女斗十王,一场恶战:              两马闯阵任驰缰,

  二女斗怪逞英狂,

  抡雷曳电神威显,

  兵交马错疾风飚,

  止语但见刀光闪,

  缄口唯听剑声锵,

  一片血进哀嗥起,

  几处阎罗惊胆丧,

  笑迎鬼蜮心无惧,

  马踏地煞战十王。

  王怀女、刘云霞越战越勇,不多时分,番将十之有七葬身刀剑之下。宋兵看到主将雄风英姿,威慑群敌,也都气盛胆壮,奋力拼杀,哪管什么牛头马面,照面就剁。番兵渐渐势弱。这当口儿,刀劈剑挑。王怀女、刘云霞又使两个地煞王死于马下。那桃腮女将见地煞王十只存一,不再观望,喝一声:“王怀女休得猖狂!”挥舞掌中月牙宝戟朝王怀女当胸刺来戟近胸前,王怀女用龙凤赤金刀往外猛磕,“当啷啷”声震云霄,王怀女心中赞道:好神力也!两员女将,一戟一刀,好一通厮杀,真可谓:

  赤金刀劈泰山剁五岳石开峰断,

  月牙戟挑黄河搅三江水涌浪翻。

  二人斗过二十回合,番将渐渐气息不均,热汗蒙脸。大刀王怀女把手中赤金刀耍得好似万点桃花纷纷,千条电光闪闪,不容番将稍有喘息之工。

  仙姑刘云霞已把最后一个地煞王一剑劈得身首异处,回头来助王怀女,正赶上桃腮女将的月牙戟被压在赤金刀下,她腕疲手软,哪还能撩得动王怀女的赤金刀?刘云霞觑准时机,右手单运一剑,向番将迎门刺去,正中泥丸宫穴,仙姑只觉剑如击石,掌中乾坤剑一颤,耳边霹雳一响,眼前青光一闪,这一颤一响一闪过后,再看落于马下的桃腮女将已现了原形,却是一只千年琵琶精。琵琶精翻身欲逃,刘云霞探手取出混元扣仙钟,念动真言,当空祭起,扣仙钟又“刷”地落将下来,把琵琶精扣在了钟内。混元扣仙钟刚将琵琶精扣住,地煞阵里便有一股清风吹来,眨眼之时,阵内阴霾尽逝、乌云全除,又变得和风煦煦,骄阳灿烂。那些牛头马面、夜叉小鬼也都恢复人面。王怀女、刘云霞重振军威,统领兵马将地煞阵余下的番兵番将逐个打杀。刘云霞回头又对着扣仙钟猛念真言咒语,加功注气,扣仙钟里神火熊熊,少时,将琵琶精化为灰烬。至此,又破一阵。

  与此同时,杨宗英和江北萍二人正在大战落魂阵。

  这二人领命率兵,寻到落魂阵,只见阵中旗分阴阳两色,将列男女双行。宗英、北萍领兵闯进阵门,将人马列作三阳阵势,宗英拿出元帅所授神篆交与北萍,江北萍接过开符观看,符篆上写有四行字

  乾坤分上下,

  阴阳有四时,

  日月不同光,

  男女莫相语。

  宗英对兵将叮嘱道:“如遇女将开言,不可与之搭话,否则将魂飞魄落,一命归天,故此阵名日‘落魂阵’。必须切记,莫当儿戏!”

  说罢,宗英和北萍一同拍马上前,却见番将三男三女,男将为首的不是别人,是那萧太后的侄男萧天佑,再看那为首女将.啊!只气得杨亲英险些叫出声来。女将是哪位呀?竟是那与宗英、北萍打过交道的勾月蝉!

  勾月蝉认出来将是杨宗英和江北萍,她狂笑不止:“嗬嗬嗬嗬,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没想到吧?今日咱们又能在此相会。”

  原来,勾月蝉那日逃出军营,怀恨在心。她借着一道青光,跑到白灵山白光洞投靠师父白灵圣母,并在师父跟前挑是生非。白灵圣母惹不起青莲圣母,便拿宋军出气。师徒二人一道下山,协助萧太后。萧太后对这个干女儿十分器重,便命她镇守落魂阵。今天第一仗,恰逢杨宗英、江北萍。那真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勾月蝉以为大仇即报,这才狂笑不止。

  杨宗英岂能惧她?想起当初被捉,怒上心头。早将符篆天机抛到九霄云外,忘了“男女莫相语”。听到勾月蝉狂笑言语,就想上前搭话,倘这话一出口,后果可想而知,幸亏身边的江北萍铭记神篆之语,大喊一声:

  “宗英莫语!天机切记!”

  杨宗英猛地醒悟,禁不住晚惊后怕,倒吸了口凉气,暗自庆幸:多亏这话未出口,不然此时已做地狱之鬼了!

  江北萍抖缰纵马,桃红马跃蹄上前,北萍单臂托刀,用手点指:“勾月蝉!那日我师父慈心善意,留你一条性命,不想你恶念不改、本性难移,今天是你自投罗网,休怪我这刀下无情,吃我一刀!”

  “好招法!”勾月蝉见江北萍解了杨宗英落魂之危,便知玄机败露,靠阵法不行,只有靠勇取胜。于是拍马上前,迎战敌手,她使的是一对护手钩,钩数娴熟。北萍的绣绒刀更是精奇无比。二将大战,如同残秋霜降扫落叶,阳春风起催繁花!三十回合,勾月蝉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堪堪不能取胜。妖女提息丹田,运气口中,准备暗伤敌手。观阵的宗英知她又要口吐毒气,提声高喊:“北萍当心!”

  话音未落,“噗——”勾月蝉一口毒气直扑北萍面门,宗英暗叫一声:糟了!不由将双眼合闭。过了良久,却未听到落马之声,睁眼观瞧,奇了!江北萍依然端坐雕鞍,神色安然。宗英吃惊不小。

  不但杨宗英吃惊,连勾月蝉也是大惊不解:未曾有闻毒气而不落马者,难道这江北萍有仙神附体?她哪知道,北萍怀中揣着一道神篆,有神篆护身,一口毒气焉能奈何得了。勾月蝉见喷吐毒气不灵,拨马抽身便走,行走之间,从腰间拔出玄玉锥.猛然转身抖腕,玄玉锥急若流星,向江北萍飞去。北萍早有防备,扬手祭起红嘴朱鸟。红嘴朱鸟见飞锥射来,凌空扑下,一口叼住玄玉锥头,再展双翅直冲霄汉。列位可还记得,勾月蝉这支玄玉锥后边还连着九股丝绦,红嘴朱鸟衔住玄玉锥凌空飞去,神力无比,竟将锥头后的丝绦扯断,就听勾月蝉一声哀嗥,真是撕心裂肤,“扑通通”坠落尘埃,几声嚎叫过后,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只巨蝎,翘背弓腰、头嘴啃地,痛苦万分。二双绿眼珠求恕乞怜,蝎尾颤缩不已。

  北萍见到这千年蝎精的可怜相,竟不忍下手要它性命,杨

  宗英提醒道:“北萍,此妖本性难移,杀恶等于行善,不可再留后患!”

  江北萍听罢,将心一横,咬唇合目,手举刀落,“咔嚓察”把这千年蝎精劈为两半,了却了前日受辱之仇。正是:

  空修大道一千年,

  恶性不改当归天

  重返天门时数尽,

  世人垂骂勾月蝉。

  萧天佑见到勾月蝉落马丧生,挺手中青龙戟来战江北萍,口中喝叫;“江北萍,你伤我大将,休要得意,莫走!索命的来也!”

  杨宗英催马上前:“北萍休听他胡缠,待我与他耍上几圈,你先退下。”

  江北萍兜马回走,杨宗英纵马上前,刚与萧天佑人马相对,不知何故,萧天佑胯下坐骑,调头就跑,番兵番将不明就里,两位主将一死一逃,将不舍生,兵不卖命,主将贪生怕死,还没和宋将交手就撒丫子跑了,咱们不走,更待何时?跑吧!呼啦啦,兵败如山倒,番兵争相逃命,蜂拥而去是踏残踩弱,自戗无数。

  唯有杨宗英明白其中原由。原来,萧天佑骑的是江德的那匹火眼金睛兽。江德死后,萧天佑看江德留下的这匹神兽不错,得个便宜,他拉过火眼金睛兽成了他的坐骑。有道是非己莫贪,萧天佑今天得了报应。火眼金睛兽本是灵兽,它曾和杨宗英胯下的水眼金睛兽水火相斗,结果是气力用尽,大败而回,如不是逃得快,怕也是葬身沸汤了,时至今日,还是心有余悸,刚才和水眼金睛兽一照面,就被它认出:呀!又是你,咱较量过,结果是我大败而逃,我服了!惹不起还躲得起,我呀,我走了!所以,它调头驮着萧天佑落荒而去。

  宗英哈哈大笑,祭起万宝紫竹篮,落魂阵内雯华朵朵,庆云片片,未逃脱的番兵番将都被吸入紫竹篮,计三千有余。宗英收了紫竹篮,大胜而还。

  穆桂英因身怀有孕不便征战,留在城中坐阵帅虎大堂。一天来,捷报频传:孟焦二将破黄蜂阵,王怀女、刘云霞破地煞阵,杨宗英、江北萍破落魂阵,杨五郎破罗汉阵,杨六郎破天罡阵,杨宗保破昆仑阵,杨四郎破北斗阵,杨八郎破风吼阵,黄凤仙破寒冰阵,任保童破金光阵,黄凡破化血阵,穆铜、穆铁破红沙阵、红水阵,佟瑞破天绝阵,宋启破地烈阵。一十五阵尽被攻破,在此不便一一细表。日落时分,各路人马皆奏凯而还。桂英心中欢喜,置辞相贺:“今日一战,破番阵一十有五,堪称大捷,众将之功赫赫,待尽破天门一百单八阵后,一并封赏。今晚设宴摆酒,慰劳众将,犒赏三军。大家力破诸阵,辛苦劳累,桂英在此给大家酒洗征尘。设宴!”

  一声令下,侍从摆酒放菜,帅虎堂上喜气融融。穆桂英特为杨五郎设下一桌素席,桂英谢道:“五伯父远道而来,马未停蹄,人未下鞍,又去攻坚破阵,倍为辛苦。侄媳专为伯父备下素席一桌,望伯父能小破戒规,畅饮几杯,以解征战之劳。”

  还没等杨五郎搭话,宗颻在一旁抢先说道:“不累不累。我是借土遁而去,五叔是乘祥云而来,到了罗汉阵,嗬嗬,五叔往那一站,那些金刚罗汉哪还有抬脚动手的份儿,一个个都是合掌肃立。只有一个怪和尚白天足不自量力,狂胆吞天,敢在五叔面前舞棍弄棒,被五叔举起降龙木打翻在地,生擒活拿,现已押赴大牢。别的和尚,都愿从五叔为徒,重入佛门。这个罗汉阵实在是不攻自破。”

  桂英赞叹一声:“仰仗伯父之功。”

  杨五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哪里哪里,全仰仗我佛慈悲,功德无量。”

  “伯父过谦了。”桂英又向众将说道:“今日是天门阵摆下第六十一天,按战表所约,破阵只有三日之期.时不可待,今晚大家尽兴便止,不可贪杯,养足精力,明日还要破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七二十八阵,一场酣战更待明朝!来,大家一同举杯,预祝明日胜战!”

  翌日天明,将领聚集白虎堂。今日之战出人意料。只见穆元帅传令:“八王千岁由降龙罗汉协助,攻打青龙阵;杨延昭由伏虎罗汉协助,攻打白虎阵。至于朱雀阵、玄武阵,分别由江北萍、杨宗颻攻打,各队统兵一万,立刻出发!”

  众将议论纷纷:怎么派王爷上阵呀?他是文人,又身份高贵,万一有错,谁敢承担?虽说议论,却不敢违抗军令。

  原来,穆桂英知道,此番有二位罗汉保驾,不会出错。

  且说八贤王在降龙罗汉、杨宗英、黄凡、孟良、焦赞、佟瑞、宋启等人的保护之下,浩浩荡荡来到青龙大阵。先有孟良、焦赞、佟瑞、宋启讨令出战。只见阵中青龙旗随风飘摆,阵主萧天佐单人匹马,挥戟迎敌,口吐狂言:“尔等无名鼠辈.也敢来此与我交战?须臾间让你等尽丧我一人戟下。快快报上姓名,免铸终生之悔,尔等今生仅存此一次通名报姓之机,少时迟矣!”

  谁见过如此狂浪之人,海口吞天,四将心中怒气难忍,孟良一张嘴怎肯示弱:“你是哪方小子,敢在你孟爷面前海口浪言?当心吹破了肚皮!有啥脓水倒出来瞧瞧,留心看斧!爷爷再教你几招!”

  孟良随着话音抡圆板斧,迎面向萧天佐砍去。萧天佐拉开架式,一杆青龙戟龙飞蛇走,燕剪鹰旋迎战四员大将。青龙戟了得?只见:

  开双锤云间霹雳啸,

  磕单捧凌空落飞桥,

  撩板斧银风双展翅,

  断蛇矛金龙柳弯腰。

  打到十余回合,宋启被萧天佐一戟穿胸透背,死于马下,佟瑞稍一走神儿,也被豁开肚腹,戟下丧生。焦赞一见,叫了声:“哥呀,这黑脸的家伙厉害!”话音未尽焦赞“哎哟!”一声,肩头中了一戟,血溅战袍。

  孟良料知不能取胜,向焦赞喊道:“这小子不分老少.咱不和他一般见识,且回阵换一个年少的来教训他,走也!”

  孟良、焦赞二将大败而回。

  八王千岁业已见到这员番将的厉害,心中暗道:欲破青龙阵,谈何容易?回头问宗英:“番将勇猛异常,吾已痛失二将,不能再有伤亡。你看以何法才能克敌制胜?”

  宗英遭:“八王千岁请放宽心,待我以降魔杵降他!”

  宗英从背上抽出降魔宝杵,念动真言,将宝杵祭起空中,降魔杵披彩挂霞,于空中翻跃向前,到了萧天佐头顶上空,转了三、五圈,并未向萧天佐劈头砸下。宗英再念真言,宝杵砸落不下,反向宗英滚来,宗英暗自吃惊:番将决非常人!

  “哈哈哈哈。”萧天佐笑指降魔杵:“我当是何等宝贝,原是个无用之物。莫逃莫逃,下来让我耍耍。”萧天佐手掌伸向空中,叫一声“来!”降魔杵调头翻身,飞落在萧天佐手中。萧天佐回身把宝杵对萧天佑抛去,口中道:

  “兄弟,收了这捣衣的物什。”

  萧天佑接了宝杵放于鞍下兜囊之中。

  这一回可真叫宋国君臣着实的惊惧,连杨宗英的降魔杵都被番将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可见番将的厉害。八王心慌情急,神乱语疾:“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番将厉害!诸将有何宝贝,快快祭起降他,切莫迟疑!”

  老将黄凡上前执手禀道:“千岁,微臣尚有一宝,定能降伏此人。”

  “好,快去祭宝降他!”

  “遵命?”老将黄凡探囊取物,把蜈蚣幡托在掌上,暗诵真言。

  蜈蚣幡在掌面波腾数次,蓦地直刺青天,在空中飘悠悠邀游翻卷,又听得“噼啪啪”连声爆响,霞光闪过,蜈蚣幡出真身——百足蜈蚣。它身长丈二,眼大如灯,腹黄背绿,钩爪似钳。百足蜈蚣在空中打个盘旋,俯身向萧天佐冲去。

  萧天佐仰面见到百足蜈蚣扑来,不禁眉飞色舞,向萧天佑喊道:“兄弟,甜嘴果腹的来了!莫让它走脱!这可是师兄黄凡送给咱的。”

  话声里番阵一股阴云腾升,遮天蔽地。云卷阴风起,风起阴云旋,云旋暗天地,天地幽冥间。“咔嚓嚓!”阴云里响起两声炸雷,萧天佐、萧天佑兄弟霎时间变换了身形,乘两道闪电飞升空间,众宋将抬头望去,原来是两条逆龙。这两只恶龙可非同小可:

  口吞九乌六合暗,

  尾扫玉桂蟾官倾。

  角裂天鼓雷公惧,

  目射飞火电母惊。

  逆龙翻身打个滚儿,

  地陷东南天柱崩。

  吞云吐雾两龙恶,

  捣海翻江一对凶!

  这对恶龙在空中盘卷翻腾,向百足蜈蚣冲去。百足蜈蚣自知不是对手,转身就想逃脱。晚了!两只逆龙已把蜈蚣圈在当中,逆龙翻上跃下围住蜈蚣,寻机下口。百足蜈蚣怎甘束手待毙?它使出浑身的解数以图脱身。

  前边书表过,蜈蚣幡夜晚力盛,白日力衰。它原本就敌不过这两条逆龙,更何况现在正值白昼。没过两个来回,就被一条逆龙一口咬住了头颅,“咔嚓”一声,头颅被咬得粉碎,百足蜈蚣一命呜呼。

  恶龙齿爪并用,连撕带咬,把百足蜈蚣咬烂撕碎,眨眼之间,百足蜈蚣被两条恶龙吞入肚中。

  好一番龙虫恶战!惊得八王和众兵将魄散魂飞,面若死灰。老将黄凡眼睁睁看着自己蜈蚣幡被恶龙生剥活吞,竟目呆口张,吐不出一句话来。两条恶龙不肯善罢甘休,吞下蜈蚣幡之后,重整妖雾,再行阴云,各亮着如灯巨眼,认准宋军主将八王千岁,挟雷带电,冲将下去!

 第二十四回 败青龙降白虎神机巧设 伏玄武擒朱雀妙玄天成

八贤王危在万分之际,忽听身边有人笑道:“哈哈哈,该我出马了。孽障,哪里走!”说话者正是降龙罗汉。你看他将身躯一晃,转瞬间高耸入云。两只巨手如同两棵参天大树铺开,一起掐向两颗龙头。两条恶龙当即减了威风、失了锐气,虚晃几圈,借阴云欲图逃命。罗汉奋身苍穹,游金泳银,拦住去路,二逆龙逃命不成,被罗汉抓住龙头,飘飘摇摇奔往西天佛国去了。八王长叹一声:“佛法无边,不是眼见,谁敢相信!”

  两条恶龙被擒,番兵没了主将,宗英收了降魔杵,领一万兵马向番阵冲杀。无将不成军,番兵如同散沙,阵角大乱,被宋军兵马一阵狂冲滥杀,如溃堤之水,四散逃命,生还者不及三分之一。

  俯仰之时,宋军破了青龙七阵,君臣大悦,还城告捷。

  此时白虎阵恶战正酣。番将呼雷虎真是千种威严,万般伟岸,著金盔贯金甲,掌中一对霹雳锤,胯下一匹青鬃马。板刷眉,铃铛眼,膀阔五尺,腰壮三围,头如柳头,耳赛风轮,掌似蒲扇,指粗过臂。呼雷虎已让两员宋将锤下送命,他又在抡锤叫阵:“宋将听了!今日你等入了我白虎阵便是羊入虎口、有来无还!休得怯阵求饶,虎爷我现在杀性正盛,无意放生,快快上来贡首锤下来个速死,免得受苦,哪个再上?”

  小将宗保怎容他如此猖狂,讨得令许,走马上阵:“莽夫休夸海口,待本将银枪锁你的喉咙!”

  呼雷虎没把宗保看在眼里:“宋军无人,让你这黄口小儿上阵,死前留下姓名!”

  “好一张泼嘴,留神坐端!我乃杨元帅之子杨宗保!”

  “杨宗保,量你区区螳臂难敌我千钧重锤,着打!”

  呼雷虎舞钢锤双风贯耳来取宗保,杨宗保抖银枪一鹤冲天去拿虎将,二人锤枪相接、镫鞲相磨,打做一团。杨宗保的一杆银枪煞是厉害,看这银枪,展枪如龙摆尾,转换似蟒翻身。呼雷虎的两柄大锤也不示弱,瞧那钢锤,出锤犹如千雷吼,飞落亚赛万山崩。这一战直使天为之昏,地为之暗,骄阳为之掩面,群星为之胆寒,更甭说那宋兵番卒,个个是心悬梗嗓,胆缀舌尖。二虎相争,终有一弱。大战五十回合,呼雷虎手沉臂软,马缓人迟,落于下峰。他心中暗道;杨氏门宗果有能人,这杆银枪了不得!不能和他恋战,须要了他性命,速决此战。

  呼雷虎想到这,恰逢马打对头,他猛把大嘴一张,奋声大吼,吼声如雷,这声吼,上震凌霄、下彻黄泉,穿山透石,裂云翻海.足以使天摇地动.一下子震昏了八千宋兵,杨宗保也被震落下马,神昏志迷。呼雷虎纵马上前,手起锤落,就要结果宗保性命。杨六郎心急似火,怎奈马瘫人软,上前不得。恰在这时,伏虎罗汉将手臂一抒,这条臂长出三丈多长,挡住双锤:“畜生,气数已尽,休逞凶残,本罗汉专门来擒你!”

  “啊?”呼雷虎一见真佛,魂飞魄散。“你,你是伏虎罗汉?”

  “正是。天下猛虎皆属我管,何况你这呼雷虎,快快现出原形!”

  “谨遵法旨!”呼雷虎倒身在地,翻滚起来。原来,这呼雷虎是天宫御花园墙头上的一只蝎雷虎子,它久沾仙气成精,又因它吼声如雷,故名“呼雷虎”,呼雷虎成精之后,逃离天宫御花园,下临梅山滑荫洞,被妖道严容请来,为白虎七阵主将。呼雷虎久居天庭,认得伏虎罗汉,所以他和罗汉一照面,就下马求饶,原形败露。罗汉不忍杀害生灵,携带此妖,重返西天去了。宋将乘机大破白虎七阵,得胜而归。

  奉主帅穆桂英之命,杨宗颻去攻打玄武阵。杨宗颻不顶盔,没挂甲,拖着一只金钉狼牙棒,领着一万兵马,旋风般杀人玄武阵,旗门下,宗颻听到一员番将叫喊,声如洪钟:

  “宋军慢行!这是玄武阵,你等有甚法术,胆敢跨入阵门?”

  宗颻亮目观望,嗬!好大的个头儿,眼前这员番将身高足有九尺,通身挂皂,也是一员步将,手使八楞铜锤,恰似一尊铁塔立于阵前。杨宗颻手指黑大个儿,语间夹笑;

  “喂!大个子,你是这阵中看门的?”

  “吾乃玄武阵主将,黑水元灵王是也!”

  “既然你不是这儿看门的,我跨进阵门与你何干?掌嘴!”

  元灵王气得哇呀呀大叫:“小子好生无理,你这三尺黄毛小儿,不够我一羹之餐,也敢与我贫嘴绕舌?”

  “嚯!好大的肚量,你不怕撑破肚皮?”宗颻细一打量,这番将果然长得肚大腿短,往上瞧却是头小脖长。“嗨!你生得这等奇相,定是哪方妖怪。快快报出山名洞号!”

  “莫要多问,我看你生得瘦小枯干,尚未成人,放你一条生路。快去退出阵外。再若来战,须选一个魁伟须眉来会我。去吧!”  

  “呀呀呀!切莫小看于我,你先吃我一棒!”杨宗颻肝火顿起,纵身运棒,棒打元灵王胯间。元灵王身不动,膀不摇,只用八楞铜锤轻轻一磕,就把狼牙棒崩开。杨宗颻越发的气冲牛斗,只见他尽平生所学,展全身之艺,纵上跃下,绕前围后,迅如灵猿,滑如狸猫,一只狼牙棒似疾风扑面,赛暴雨激身,打向元灵王,真是防不胜防。元灵王身高体大,抵不上杨宗颻身轻手捷,身上臂边难免挨了几下。这几下打得元灵王忍无可忍,举锤还手迎战杨宗颻。这一来.一大一小,一高一矬,一胖一瘦就搅做了一团,难分难解,打了个热闹:

  一个胸宽腹阔千钧力,

  一个身轻体捷堪称奇。

  一个拧腰曲背风吹柳,

  一个举手投足泰山移。

  一个头分八楞锤路巧,

  一个狼牙千齿棒花密。

  一个万年修灵天下少,

  一个百代英名世间稀。

  元灵王力大锤重,却沾不上杨宗颻的边儿;杨宗颻手疾棒快,却伤不了元灵王的体。这两人打了个天翻地覆难决雌雄。大战有一个多时辰,未住手没歇身,这一高一矮都有些气喘生津,宗颻越打越急,越战越躁。有道是,急生错、躁生危。宗颻这一急躁,可就要生出些变故来。就见扬宗颻一棒走空,心头发狠,竟忘了避招让式,整个身子亮给了元灵王。元灵王走锤带风,当头砸去,宗颻躲闪不及,这一锤好重量,把个杨宗颻整个的夯入地下,身首不见。

  “嘘——”元灵王长出一口气,停锤住手,瞅了瞅落锤在地上留下的土坑,自语道:“黄毛小儿,我本无意伤你性命,都是你逼我太甚,不得已才动手使你锤下丧命,还算不错,把你捶入土中省得给你修坟造墓了。”

  “哪个要你修坟造墓?省了你这份孝心吧!”元灵王脑后传来一声尖叫。谁人在叫?正是矮子杨宗颻。

  杨宗颻不是被元灵王一锤夯入士中,怎么又能生还喊叫?这叫做巧发奇中、歪打正着。元灵王这一锤,就成全了宗颻降敌破阵。当时,宗颻见元灵王大锤当头砸下.自己再躲已不及,便用了土遁之法,遁入土中,使元灵王误以为将扬宗颻打死。杨宗颻却在元灵王身后拱出地面,正听到元灵王那番自语,杨宗矾颻纵身尖叫,狼牙棒向元灵王头顶打去。

  元灵王以为敌手身死,失去了戒备,猛听脑后有尖叫之声,没等回头,头顶上重重挨了一棒。

  杨宗颻这一棒打了个结实,打得元灵王闷叫一声,推金山、倒玉柱,硕大的身躯瘫倒在地,这一棒也打了个正着,打在百会穴上,打得灵气尽散,元灵王倒地现出了原身,杨宗颻一看,地上倒着的是一只万年灵龟。

  杨宗颻翻身骑在巨龟的脖子上:“啊哈!原来是一个王八精。快快报出你是何方妖孽?”

  灵龟已失了真功,挣扎不得,只好如实而答:“小将,我乃黑水河一只金龟,万年修得灵气在身,在黑水河称王。此次是严容请我来这摆下玄武七阵,并非我有意与小将为敌,求小将放我一条活路,倘能生还,小王再不出世,永不搅扰人间。”

  杨宗颻狼牙棒舞个不停:“放你一条生路倒也不难,只要你帮我破了这玄武七阵,我就放你重归黑水河。”

  “破这玄武阵倒是容易,小将言而有信?”

  “当然当然,我杨宗颻从来说一不二。不过,破阵之时我要骑在你身上,不然——”

  “明白明白。尽管放心,破不了玄武阵,我不返黑水河!小将军,请坐到我背上,骑在脖上我行动多有不便。”

  “好了!”

  黑水河万年灵龟背负杨宗颻,领一万宋兵,向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七阵杀将过去。设阵玄机尽在心中,系铃解铃,灵龟破这玄武阵恰似俯首拾芥,顷刻之间,玄武阵一万黑旗兵被杀无数,番兵大败而逃。

  破了玄武阵,宗颻从龟背上纵身落地,说:“元灵王,多谢相助,你可回黑水河去了。”

  灵龟谢过杨宗颻,自回黑水河不提。

  四方护卫阵已表三处,剩下一个朱雀阵咱不必细说。江北萍用红嘴朱鸟破了番贼井、鬼、柳、星、张、翼、轸朱雀七阵,生擒阵主九尾雉鸡精,未损一兵一卒,大胜还城。

  一日连破番贼四七二十八阵,澶州城宋军兵将军威大振,士气倍增,当日自有一番欢庆不须细表,主帅穆桂英告诫三军,养精蓄锐,单等明日全军齐发,一举拿下天门阵主阵八卦连环阵,就是大功告成。澶州诸将自从拿到六甲天书后,两日来,按图依书破阵,连连告捷奏凯,自以为有阵图在手,明日破那八八六十四连环阵也是稳操胜券,岂知浪过为谷,乐后是悲,明日之战还暗伏一场危难。

  一宵不表。第二天卯时一过,澶州城连声炮响,穆桂英不顾身怀六甲,统八万大军浩浩出城,旌旗卷日,号角惊天,好一支雄师劲旅!按六甲天书所示,兵分八路,分别列在八卦阵八方阵门之外,单等三声炮响,人马一同杀入阵中。

  穆桂英立马横刀,举目眺望。八卦连环阵中,番兵番将,执戈肃立,真是兵齐将整,兵列纵横交错,巧设妙排,宛如迷宫。不时有传令兵策马疾驰,隐隐约约可见阵中法台,那里旗分八彩,将分两列,真一派威严之势。桂英心下生疑;接连两日,番贼被连破四十四阵,今日阵中为何不见丝毫惊慌之态?莫非又有高人来助不成?

  正思索间,蓝旗来报:“启禀元帅,大军八方列队齐整,单等元帅发令。”

  大势已定,容不得细想,桂英将令旗一发,“通通通”炮声连珠三响,刹那间,八万大军同时向八卦阵,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门杀去。每队人马均有一员大将一马当先:乾门杨宗保、坤门杨宗颻、坎门杨延德、离门杨延昭、震门杨延辉、艮门杨延顺、巽门是老将黄凡、兑门有小将任保童。各将俱得布阵之法,各晓破阵之妙,入得阵中当冲则冲,该绕则绕;当行则行,该止则止,恰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宋军各路兵马,斩将戮兵,闯阵过关,直向阵中法台杀去。八卦阵内战鼓齐鸣,杀声四起,真好象东海狂风卷激浪,西天暴雨听惊雷。

  宗英一路前行,后边是主帅穆桂英带着众女将,由乾门向阵心法台冲杀。只要拿下法台,八卦连环阵失去了阵眼,八八六十四阵,就会如群龙失首,群雁失头,阵法大乱,再破全阵易如翻掌。

  且说穆桂英及各路兵马向阵心法台厮杀奋进,各路先锋已杀至法台近前,眼看就要大获全胜,猛听法台上有人高叫:

  “穆桂英!你枉得天书难破此阵,你已死在临头了!抬眼看看,这是何物!”

  说话人扬手向空中祭起一物,立时自光四射,把宋军诸将尽罩在白光之中。

  穆桂英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头顶之物光耀人眼,令人不敢仰视,她暗叫不好,急命人马撤出光外,谁知这白光大有奇功妙力,被罩在光中之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这光罩。各路主将都被困光中,军心大乱,番兵趁势重新整是列阵,把八万宋兵围在了阵中。

  见此情景,穆桂英扼腕长叹:“莫非老天要绝我大宋?!”

 第二十五回 设机关护法台众妖祭宝 解连环破天门群仙施道

阵心法台上祭起宝鉴的正是浮沫山轻岩洞的混元教主海潮。  

  两天来,天门阵被宋兵破了一十六散阵二十八护卫阵,坐阵天门的萧太后坐不住了,她召集诸将到帅帐议事,共商护阵御敌之策,萧太后高高在上,向老道严荣发问:

  “严道长,原说这天门阵阵法天成、天机玄妙,无人能破,为何连日被破四十四阵?”

  严荣弓身欠背:“太后容禀,贫遭所设一百单八阵阵法之玄,非人所能解。布阵两月宋军束手无策,未得一阵,足见阵法高妙。今者宋兵速破四十四阵,定是释解了天门阵阵图,如若不然,虽有神人相助也是枉费心机。”

  萧太后问:“如你所讲,天门阵还有阵图在他人手中?”

  “太后,天门阵阵图,世间仅存一份,载于六甲天书之中。”

  “六甲天书落于何人之手?”

  “天书落在混元教主海潮手中。不过海潮生性吝啬,不会将天书轻许他人。即或被盗,那天书乃西方佛国文字,他人虽得而不能识,还不是如同废纸空文。如今宋兵竟能连克数阵,贫道也甚觉蹊跷。”

  “即如此,我看严道长速去海潮那查询,问明天书一事。”

  “贫道遵旨。”

  严荣领命急纵云朵,赶往浮沫山、轻岩洞。

  海潮听说天门阵已被破四十余阵,便知六甲天书被他人释解,不禁大怒,立即率领门下四徒——蓬山四怪,随严荣来到天门阵,他要屠尽杨家将,夺回六甲天书。

  海潮来到天门阵,萧太后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忙命左右置酒洗尘。席间,海潮设计,若想尽除杨家将,须如此如此……来个请君入瓮。这真是:挖下战坑诱虎豹,漫天撒网等蛟龙。杨家将果然中计,各路主将同聚阵心法台之前,海潮见时机已到,祭起镇洞之宝——混元宝鉴.把穆桂英等宋将统统罩在了混元光下。只需一日,光下之人就会化为灰烬。

  澶州城内,只留少数老兵弱将,八王千岁和老太君送穆桂英大军出城后,就回到城中,君臣同坐帅虎大堂等候消息。正焦急时,宗颻从帅堂中间,拱土现身,望老太君、八王双膝跪倒,双眼流泪:

  “千岁、奶奶大事不好了!”

  八王千岁心头一阵紧缩:“宗颻?出了何等变故?”

  老太君心急语快:。何事不好,快快道来!”

  杨宗颻捋下一把眼泪:“奶奶、千岁呀!今日大军攻阵,兵凶将勇,一路厮杀,八路人马一同杀至阵心,眼看大功告成,谁知是中了番贼的诱敌之计,诸将杀至阵心法台前,被赶来助阵的混元教主海潮祭魔镜、使妖法,咱杨家众男女将都被困在魔镜奇光之下,四周如铜墙铁壁,人马冲不出来。光内燥热无比,人在光中一定耐不了多久。幸亏我学得土遁之法,才得逃出,回城报信,眼下要速速救人,如救不及,就恐全军覆灭呀!”

  八王、老太君听此言如五雷轰顶,顿时没了主意,八王道:

  “救人事紧,可现在城中仅有三百疲兵残将,怎能救得了阵中众将?这、这、这……”

  老太君早急出了两行老泪:“孙儿呀,咱得设法搬兵求助呀!”

  “对!不过如今仅请我师父前来,怕是斗不过那海潮……”宗颻稍做思忖,猛然顿足击掌;“对,一不做、二不休!奶奶、八王千岁,在此处等候,我这就动身去请救星来助战救人!”宗颻念咒语土遁而去。

  宗颻没往青石山、碧荫洞却去了昆仑山、玉虚洞,他要请元始天尊出面相助。

  到了昆仑山,只见紫雾香烟满山,灵芝仙草遍地。宗颻由白鹤童儿引领进到玉虚洞中,元始天尊在八卦台中坐定,两旁有十位童子秉香而立。天尊道:

  “杨宗颻,你杨家诸将被困天门阵,我已知晓,我派十二弟子前去相救,你且速回渣州,焚香设坛,清街净除,准备迎候。去吧!”

  “是。”宗颻未敢多言,躬身退出,心里高兴:原来天尊老头早知道了我杨家天门罹难,已遣十二弟子前来相助,瞎!白白劳我跑了一趟!宗颻高兴,急遁去身形回到澶州城报信。

  八王、老太君得知此信,忙命人将街道打扫干净,遍地洒水.满城焚香,又在城外速搭起一座法坛,坛旁竖有六十四面八卦旗,杆杆三丈六尺高.坛中绘着阴阳二鱼。未有多久,元始天尊十二大弟子纷纷而至,来的是:

  长寿山白鹤洞的南极子,

  太华山云霄洞的赤精子,

  二仙山麻姑洞的黄龙真人,

  乾元山金光洞的太乙真人,

  普陀山落伽洞的慈航道人,

  玉泉山金霞洞的玉鼎真人,

  九仙山桃源洞的广成子,

  金庭山玉屋洞的道行天尊,

  五龙山云霄洞的文殊广法天尊,

  青峰山紫阳洞的清虚道德真君,

  崆洞山元阳洞的灵宝大法师,

  夹龙山飞云洞的惧留孙。

  十二大弟子进城见过八王、老太君后,立刻出城,由南极子老寿星掌管法坛,余者十一人和杨宗颻一道杀进了天门阵,只见六十四阵,阵阵杀声四起,喊声连天,宋军被番兵分割围攻,因为主将俱被困在宝镜神光里,宋兵没有将帅统领,作战不利,八万兵马,仅一个时辰,就被番兵杀死有五万,剩下的三万来人依就和番兵浴血奋战,拼死相搏。再瞧被困法台前的杨门诸将,人人舌焦唇裂,鼻口生烟,都躺倒在地,半点挣扎不起。

  杨宗颻手指高挂晴空的宝镜:“各位道长师父,瞧,就是那面该天杀的妖镜厉害,使我杨门尽困光下,不知哪位道长大显神通先破那妖镜,救我杨氏满门?”

  十二弟子中有赤精子应答道:“我当是甚宝物,原来是混元鉴。此乃海潮之物也。”

  宗颻道:“说得极是,混元鉴正是海潮祭起。”

  赤精子道:“宗颻一边退下,待我破了这妖镜!”说着,赤精子从怀中取出镇洞之宝——阴阳镜,高高祭起,口中念念有词。阴阳镜飞飘空中,在混元鉴周围上三下四、左七右八转二十几圈,冲得混元鉴的白光闪闪晃晃,飘摇不定。被罩在白光里的杨门众将,顿觉一股清风袭来,直沁心脾。

  海潮见混元鉴被阴阳镜所逼,神光不稳,心头不免着急,旁边走来了金璧风,目露骄态:

  “道友不必心急,看我收了他的宝物!”

  金璧风囊中取出“乾坤袋”,袋口对准了阴阳镜,一阵狂飙骤起,扶摇直上,风吼声震耳欲聋,把阴阳镜吹刮得翻滚旋转,渐渐地离了混元鉴向乾坤袋袋口滚来。金璧风纵声狂笑;

  “哈哈哈哈,来者可是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你不在仙山静养心神,来此做甚?今日你的阴阳镜须借我几天,待澶州城陷、大宋称臣之日,我会到仙山当面奉还,借与不借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哈哈哈……”

  眼看阴阳镜就要被乾坤袋收去。赤精子款款转身执掌而言:“师弟灵宝法师请示玄功。”

  灵宝法师舞袖上前,口中歇道:“巧取先天气,暗寻太易精,能知归原术,定里三分成。”灵宝法师歌罢,从阔袖中取出一颗定风珠,向空中祭起。宝珠定于空中,霞光闪闪。法师口中又唱:“光闪一下风声减,光闪两次风势轻,光闪三回风波静,若待四次霞光闪,风住烟停云影定。”

  歌声止风声住,时才还得意洋洋的金璧风看到乾坤袋瘪瘪塌塌地摊在掌上,气得他把乾坤袋狠狠摔在地上。

  灵宝大法师收回定风珠,向金璧风道一声:“得罪了。”转身退下。  

  没了风力所阻,阴阳镜重新飞升空中,向那混元鉴撞去。看看就要镜鉴相撞,法台上又飞出两条逆龙,纵云使雾,咧嘴扬爪,扑向空中的阴阳镜,一只逆龙盘躯团身护住混元鉴,另一只张嘴咬住了阴阳镜,钢牙猛挫。“嘎嘣嘣”咬得宝镜金星四进。赤精子又转身回首,向黄龙真人说道:

  “二逆猖獗,欲吞天地,师兄当惩二孽。”

  黄龙真人大袖迎风,飘然上前,随口吟道:“浮云游水凭风去,悟理通玄靠心诚,欺天伤道难行久,善恶清浊自有终。”黄龙真人吟罢袖兜中取出虬龙剪抛向空中。这虬龙剪在空中化做两条虬龙,二龙合头如闸,交股似剪,扫尾如刀,围住那两条逆龙,四龙相斗,雾碎云乱。不多时分,两条逆龙被虬龙剪剃龙须剪龙尾、断龙角揭龙鳞弄得体伤肢残,哪还顾得上阴阳镜,二逆晃晃悠悠、歪歪扭扭坠落在法台上,换了人身,不用问,正是萧氏二兄弟。这兄弟俩此次失了原气真功,再也难得行术,这就叫做恶有恶报。

  再说老寿星南极子独坐法坛,合目凝神,天门阵阵心法台前施法斗宝之况尽晓心中,老寿星一直在诵真言吟咒语为群仙施法助力。两条逆龙一除,南极子意感时机已到,忽将手中拂尘向天门阵法台方向猛然一挥.只听摧天裂地一声响,却是那胡阳镜和混元鉴撞在了一起。这一声震响:

  响惊东海干层浪,

  声沸南天万里云,

  浪惊波浑明珠暗,

  云沸雾挠乱井参,

  四海龙王掩耳叫,

  遣使去看定海针,

  八方星宿慌择路,

  斗走牛亡星坠尘,

  九天玄女香梦断,

  素手忘理玉橱枕,

  惊散天寿蟠桃宴,

  九龙尊口尽裂璺,

  天聋地哑霹雳响,

  请君拭目天门阵。

  响声过去,阴阳镜借了阵外法坛南极子遥助之力,把混元鉴撞了个粉碎,万点金星纷纷坠地。

  海潮见镇洞之宝被毁怒不可遏,操起青龙刀就想上阵,却有蓬山四怪出来相拦。大魔怪对海潮说:

  “何劳师父上场,弟子愿代师之劳,去要那几个浑道的性命!”

  四怪同步上阵,大魔怪使双剑,二魔怪用双刀,三魔怪拿双枪,四魔怪握双铲,四怪八刃挥舞上前,狂声嘶叫。清虚道见来了四怪,冷笑一声,向赤精子说道:“道兄已破混元鉴,且请后退小歇,待吾等除这四怪!”

  清虚道、玉鼎真人、广法天尊、惧留孙四位仙人上前迎战四怪,立时,刀光剑影,血飞肉进,杀声惊胆。八个人已经是打了个翻天覆地,番阵法台上又冲出一位白衣女冠,执阴阳双剑杀向倒在地上还不能起身的杨家众将,口中尖叫:“走不了你们杨家将,今日我特代徒儿前来索命!”

  这道姑就是勾月蝉的师父,玉阙宫白灵圣母。白灵圣母得知弟子勾月蝉死于杨家将之手,特意赶到阵前为徒儿报仇。

  杨家将被混元鉴妖光所射昏迷不醒,怎能对敌,白灵圣母抢身过来,手举利剑,认准杨宗英当胸便刺,群仙中早有桃源洞广成子飞身而来,舞乾坤剑将白灵圣母的宝剑磕开,剑下救了宗英性命。白灵圣母怎能罢休,扬手又祭出一支宝剑,宝剑腾空,霎时化为万把利刃,剑雨向杨家将倾泄而下,哎呀!这剑雨如若落在阵中,杨家满门岂不要成了肉泥骨粉!列位莫惊,群仙中太乙真人看到杨门又将蒙难,忙祭宝救人。真人抖手祭出混元珍珠伞,宝伞迎风飞长,把杨家将荫蔽其下,剑雨刃锋落在宝伞之上,当即化为清水,四下滴落。白灵圣母见太乙真人破了她的法术玄功,掌中仅剩一剑,怎抵得住广成子双剑齐下,她暗中将元神之气运于丹田,猛然张口,神火喷射而出,直扑广成子,此火按天、地、人分三味。是碰上死、沾上亡。广成子心不忙神不乱,展开八卦仙衣,连头裹住避开神火,又暗中取下翻天印,从衣角下骤然祭出,打个正着,白灵圣母眉心泥丸被翻天印击中,躺倒尘埃挣扎不动,更甭说那三味神火,早已是自消自灭。

  这边太乙真人收了混元珍珠伞,落枷洞慈航道人,足踏两朵香莲降临阵心,将杨柳枝蘸了净水瓶中的净水向杨门诸将洒去,一下子,香气氤氲,惠雨庆淋。杨家将顿感口润肺清,弃了阴司索魂链,重返阳世天门前。

  那边番阵法台上,海潮、金璧风、严容及百十号北国番将见四怪难敌四仙,白灵圣母又伤身不起,“呼啦啦”一同冲下法台,操兵亮刃祭宝使玄,来战群仙。

  太乙真人横下掌中混元铜拦住海潮,正颜说道:“道友,听我善言相劝,速归仙山去掌教修道,若是执意在此助纣为虐,休怪我玉虚门人今日大开杀戒!”

  “休得在此绕舌,今日纵然不能取胜,我也要个玉石俱粉,着打!”海潮说话问已将五行阴风混元钹祭起去打太乙真人。真人深知这混元钹的厉害不敢怠慢,忙取出落宝金钱高高祭起,将那飞掠过来的混元钹凌空打落,二宝均落入太乙真人的金锁囊中。海潮又失一宝,真是气撞天灵,血充眉间,不再搭话,手舞青龙刀来取真人.真人仗锏相迎,

  这时杨门诸将俱已苏醒,穆桂英身体不适腹痛难忍,被众女将扶到一旁照看,杨门男将,大宋须眉个个奋身参战,与群仙一起于阵心和番兵妖道战在一处,好个热闹!且听赞道:

  飞雷劈电催战鼓,

  两下争杀,九色旗幡舞;

  愁云惨雾暗边卒,

  四处酣战,锁甲金光吐。

  杀却华岳昆仑秃,

  削皮割肉,遍野叠尸骨;

  战干黄河九溪枯,

  慑胆惊魂,荒郊血漂橹。

  鞭来锤往,枪晃剑突,

  甲士狡似避箭狐;

  刀劈戟刺,舞棒弄斧,

  群仙勇如争食虎。

  杀声震呆月宫兔。

  回首观战,

  砸了玉臼,失了药杵。

  这一场麈兵百世殊,

  抻人俱云征战苦。

  战正酣,杀正急,百十多名番将死伤殆尽十几位左道旁门的道士被群仙杀得只顾招架尚且不及,眼看就要尸陈天门,这当口,只听到“哇哇哇、哇哇哇——”连声哭叫,清新悦耳,荡彻乾坤,原来是穆桂英天门阵中产下婴孩杨文广,刹那间,红光耀日,天门阵尽淋丹霞,红彤彤赤彩一片,红光中再看那些左道妖士,个个现了原形:海潮化为一座海沫礁石;白灵圣母变做一只焦尾白狐;金璧风化一道金光去了;蓬山四怪原是鱼、鳖、虾、蟹海中四物。

  妖道严荣见大势已去,抽身欲逃,被宗颻当胸一棒,把五脏六腹尽全掏出,心肝脾肺淌了一地。萧太后此时哪还敢想什么澶州、大宋,飞身上马,也顾不上随从护卫、凤辇华盖。由她的东床驸马,兵马大元帅韩昌一人护着向阵外撒缰而逃。杨宗英早把他们看得严紧,急纵坐下火眼金睛兽飞驰追去,真是马足腾云,人生双翅,眨眼间人马圈到萧绰和韩昌马前,韩昌此时魂不附体,慌乱之中,将手中三股钢叉向杨宗英劈面刺来,杨宗英稍一侧身,钢叉贴面而过,还没等韩昌收式撤回钢叉,杨宗英的八宝托龙枪就挥了过去。“当啷啷”一声震响是山谷回音,紧跟着杨宗英回手转臂,调枪翻身,“噗!”枪纂正戳在韩昌的左胁.皮烂骨碎。韩昌大叫一声,负伤落马。再看萧太后已逃出一箭之地。宗英心急手重,“叭!”一枪攥打在水眼金睛兽的屁股上,神兽嘶声大叫,扬鬃奋蹄一跃而起,似鹰击长空、恶隼扑食,直向萧太后扑去,还没等人马落地,宗英把八宝托龙枪一抖,萧太后被挑在枪尖上生擒活拿。

  众妖被除,只剩下阵心法台岿然未动,好个杨五郎!飞身上前,抡圆了掌中的降魔杖一杖铲去,“轰隆隆”把个诺大的法台掀翻,尘烟过后,大家看到,那法台原来是一只金毛巨龟.巨龟之下有两个少年四肢紧绑,已经是奄奄一息。呀!众人大惊:这两位少年是谁?

  忽听两声大喊:

  “儿啊——”

  “儿啊——”

  众将闻声回首,叫喊之人竟是四郎和八郎。甭问,这被镇在法台之下的二位少年就是麒麟子和霹雷子。五郎这一禅杖,又救了杨家两条后代。

  天门阵阵心法台一除,全阵大乱。片刻时间,六十四八卦连环阵全被攻破,番兵番将被俘无数。至此,天门一百单八阵化为乌有,到下回,萧太后写降书递顺表,从此两国和好。

  正是;

  杨门女将穆桂英.

  保宋抗辽立战功,

  群仙大破天门阵,

  一部神话谈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