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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作者:沈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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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

目录

序………………………………………………………………001

卷一……………………………………………………………002

卷二……………………………………………………………009

卷三……………………………………………………………012

卷四……………………………………………………………020

卷五……………………………………………………………024

卷六……………………………………………………………037

卷七……………………………………………………………039

卷八……………………………………………………………052

卷九……………………………………………………………055

卷十……………………………………………………………066

卷十一…………………………………………………………068

卷十二…………………………………………………………076

卷十三…………………………………………………………082

卷十四…………………………………………………………089

卷十五…………………………………………………………094

卷十六…………………………………………………………099

卷十七…………………………………………………………101

卷十八…………………………………………………………107

卷十九…………………………………………………………115

卷二十…………………………………………………………120

卷二十一………………………………………………………128

卷二十二………………………………………………………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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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

卷二十三………………………………………………………139

卷二十四………………………………………………………143

卷二十五………………………………………………………151

卷二十六………………………………………………………161

补笔谈卷一……………………………………………………168

补笔谈卷二……………………………………………………179

补笔谈卷三……………………………………………………193

续笔谈十一篇…………………………………………………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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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

予退处林下,深居绝过从。思平日与客言者,时纪一事于

笔,则若有所晤言,萧然移日,所与谈者,唯笔砚而已,谓之

《笔谈》。圣谟国政,及事近宫省,皆不敢私纪。至于系当日

士大夫毁誉者,虽善亦不欲书,非止不言人恶而已。所录唯山

间木荫,率意谈噱,不系人之利害者;下至闾巷之言,靡所不

有。亦有得于传闻者,其间不能无缺谬。以之为言,则甚卑,

以予为无意于言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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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

卷一 故事一

上亲郊郊庙 ,册文皆曰“恭荐歳事 ”。先景灵宫 ,谓之

“朝献”;次太庙,谓之“朝飨”;末乃有事于南郊。予集《郊

式》时,曾预讨论,常疑其次序,若先为尊,则效不应在庙后;

若后为尊,则景灵宫不应在太庙之先。求共所从来,盖有所因。

按唐故事,凡有事地上帝,则百神皆预遣使祭告,唯太清宫、

太庙则皇帝亲行。其册祝皆曰“取某月某日有事于某所,不敢

不告 。”宫、庙谓之“奏告”,余皆谓之“祭告 ”。唯有事于

南郊 ,方为“正祠 ”。至天宝九载,乃下诏曰 :“‘告’者,

上告下之词 。今后太清宫宜称‘朝献 ’,太庙称‘朝飨 ’。”

自此遂失“奏告”之名,册文皆为“正祠”。

正衙法座,香木为之,加金饰,四足,堕角,其前小偃,

织藤冒之。每车驾出幸,则使老内臣马上抱之,曰“驾头 ”。

辇后曲盖谓之“筤 ”。两扇夹心,通谓之“扇筤 ”。皆绣,亦

有销金者,即古之华盖也。

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銮殿

皆在其间。应供奉之人,自学士已下,工伎群官司隶籍其间者,

皆称翰林,如今之翰林医官、翰林待诏之类是也。唯翰林茶酒

司止称“翰林司 ”,盖相承阙文。唐制,自宰相而下,初命皆

无宣召之礼,惟学士宣召。盖学士院在禁中,非内臣宣召,无

因得入,故院门别设復门,亦以其通禁庭也。又学士院北扉者,

为其在浴堂之南,便于应召。今学士初拜,自东华门入,至左

承天门下马;待诏、院吏自左承天门双引至门。此亦用唐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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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

事也。唐宣召学士,自东门入者,彼时学士院在西掖,故自翰

林院东门赴召,非若今之东华门也。至如挽铃故事,亦缘其在

禁中,虽学士院吏,亦止于玉堂门外,则其严密可知。如今学

士院在外,与诸司无异,亦设铃索,悉皆文具故事而已。

学士院玉堂,太宗皇帝曾亲幸。至今唯学士上日许正坐,

他日皆不敢独坐。故事:堂中设视草台,每草制,则具衣冠据

台而坐。今不復如此,但存空台而已。玉堂东承旨子窗格上

有火然处。太宗尝夜幸玉堂,苏易简为学士,已寝,遽起,无

烛具衣冠,宫嫔自窗格引烛入照之。至今不欲更易,以为玉堂

一盛事。

东西头供奉官,本唐从官之名。自永微以后,人主多居大

明宫,别置从官,谓之“东头供奉官”。西内具员不废,则谓

之“西头供奉官 ”。

唐制,两省供奉官东西对立,谓之“蛾眉班 ”。国初,供

奉班于百官前横列。王溥罢相为东宫,一品班在供奉班之后,

遂令供奉班依旧分立。庆历贾安公为中丞,以东西班对拜为非

礼,復令横行。至今初叙班分立;百官班定,乃转班横行;参

罢,復分立;百官班退,乃出。参用旧制也。

衣冠故事,多无著令,但相承为例;如学士舍人蹑履见丞

相,往还用平状,扣阶乘马之类,皆用故事也。近歳多用靴简。

章子厚为学士日,因事论列,今则遂为著令矣。

中国衣冠,自北齐以来,乃全用胡服。窄袖、绯绿短衣、

长靿靴、有鞢带,皆胡服也。窄袖利于驰射,短衣、长靿皆

便于涉草。胡人乐茂草,常寝处其间,予使北时皆见之。虽王

庭亦在深荐中。予至胡庭日,新雨过,涉草,衣裤皆濡,唯胡

人都无所沾。带衣所垂蹀躞,盖欲佩带弓剑、帉帨、算囊、刀

砺之类。自后虽去蹀躞,而犹存其环,环所以衔蹀躞,如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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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

鞧根,即今之带銙也。天子必以十三环为节,唐武德贞观时犹

尔。开元之后,虽仍旧俗,而稍褒博矣。然带钩尚穿带本为孔,

本朝加顺折,茂人文也。幞头一谓之四脚,乃四带也。二带系

脑后垂之,二带反系头上,令曲折附顶,故亦谓之“折上巾 ”。

唐制,唯人主得用硬脚。晚唐方镇擅命,始僭用硬脚。本朝幞

头有直脚、局脚、交脚、朝天、顺风,凡五等。唯直脚贵贱通

服之。又庶人所戴头巾,唐人亦谓之“四脚 ”,盖两脚系脑后,

两脚系颔下,取其服劳不脱也。无事则反系于顶上。今人不復

系颔下,两带遂为虚设。

唐中书指挥事谓之“堂帖子 ”,曾见唐人堂帖,宰相签押,

格如今之堂劄子也。

予及史馆检讨时,议枢密院劄子问宣头所起。余按唐故事,

中书舍人职堂语诏,皆写四本:一本为底,一本为宣。此“宣”

谓行出耳,未以名书也。晚唐枢密使自禁中受旨,出付中书,

即谓之“宣 ”。中书承受,录之于籍,谓之“宣底 ”。今史馆

中尚有故《宣底》二卷,如今之《圣语簿》也。梁朝初置崇仁

院,专行密命。至后唐庄宗復枢密使,使郭崇韬、安重诲为之,

始分领政事,不关由中书直行下者谓之“宣 ”,如中书之“敕”。

小事则发头子,拟堂贴也。至今枢密院用宣及头子,本朝枢密

院亦用劄子。但中书劄子,宰相押字在上,次相及参政以次向

下;枢密院劄子,枢长押字在下,副贰以次向上:以此为别。

头子唯给驿马之类用之。

百官于中书见宰相,九卿而下,即省吏高声唱一声“屈 ”,

则趋而入。宰相揖及进茶,皆抗声赞喝,谓之“屈揖 ”。待制

以上见,则言“请某官”,更不屈揖,临退仍进汤,皆于席南

横设百官之位,升朝则坐,京官已下皆立。后殿引臣寮,则待

制已上宣名拜舞;庶官但赞拜,不宣名,不舞蹈。中书略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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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

示与之抗也。上前则略微者,杀礼也。

唐制,丞郎拜官,即笼门谢。今三司副使已上拜官,则拜

舞于子阶上;百官拜于阶下,而不舞蹈。此亦笼门故事也。

学士院第三厅学士子,当前有一巨槐,素号“槐厅 ”。

旧传居此者,多至入相。学士争槐厅,至有抵彻前人行李而

强据之者。余为学士时,目观此事。

谏议班在知制诰上;若带待制,则在知制诰下,从职也,

戏语谓之“带坠 ”。

《集贤院记》:“开元故事,校书官许称学士”。今三馆

职事,皆称“学士 ”,用开元故事也。

馆阁新书净本有误书处,以雌黄涂之。尝校改字之法:刮

洗则伤纸,纸贴之又易脱,粉涂则字不没,涂数遍方能漫灭。

唯雌黄一漫则灭,仍久而不脱。古人谓之铅黄,盖用之有素矣。

余为鄜延经略使日,新一厅,谓之五司厅。延州正厅乃都

督厅,治延州事;五司厅治鄜延路军事,如唐之使院也。五司

者,经略、安抚、总管、节度、观察也。唐制、方镇绵带节度、

观察、处置三使。今节度之职,多归总管司;观察归安抚司;

处置归经略司。其节度、观察两案,并支掌推官、判官,今皆

治州事而已。经略、安抚司不置佐官,以帅权不可更不专也。

都总管、副总管、钤辖、都监同签书,而皆受经略使节制。

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乃给事中之职,当隶门下省,故事乃

隶枢密院。下寺监皆行劄子;寺监具申状,虽三司,亦言“上

银台 ”。主判不以官品,初冬独赐翠毛锦袍。学士以上,自从

本品。行案用枢密院杂司人吏,主判食枢密厨,盖枢密院子司

也。

大驾卤簿中有勘箭,如古之勘契也。其牡谓之“雄牡箭 ”,

牝谓之“辟仗箭 ”。本胡法也。熙宁中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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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

前世藏书,分隶数处,盖防水火散亡也。今三馆、秘阁,

凡四处藏书,然同在崇文院。其间官书,多为人盗窃,士大夫

家往往得之。嘉祐中,置编校官八员,杂雠四馆书。给吏百人,

悉以黄纸为大册写之。自此私家不敢辄藏。校雠累年,仅能终

昭文一馆之书而罢。

旧翰林学士地势清切,皆不兼他务。文馆职任,自校理以

上,皆有职钱,唯内外制不给。杨大年久为学士,家贫,请外,

表词千余言,其间两联曰 :“虚忝甘泉之从臣,终作莫敖之馁

鬼 。”“从者之病莫兴,方朔之饥欲死 。”京师百官上日,唯

翰林学士敕设用乐,他虽宰相,亦无此礼。优伶并开封府点集。

陈和叔除学士时,和叔知开封府,遂不用女优。学士院敕设不

用女优,自和叔始。

礼部贡院试进士日,设香案于阶前,主司与举人对拜,此

唐故事也。所坐设位供张甚盛,有司具茶汤饮浆。至试学究,

则悉彻帐幕毡席之类,亦无茶汤,渴则饮砚水,人人皆黔其吻。

非故欲困之,乃防毡幕及供应人私传所试经义。盖尝有败者,

故事为之防 。欧文忠有诗 :“焚香礼进士,彻幕待经生。”以

为礼数重轻如此,其实自有谓也。

嘉祐中,进士奏名讫,未御试,京师妄传“王俊民为状元”,

不知言之所起 ,人亦莫知俊民为何人 。及御试,王荆公时为

知制诰 ,与天章阁待制杨乐道二人为详定官 。旧制,御试举

人,设初考官,先定等第;復弥之以送覆考官,再定等第;乃

付详定官,发初考官所定等,以对覆考之等:如同即已;不同,

则详其程文,当从初考或从覆考为定,即不得别立等。是时,

王荆公以初、覆考所定第一人皆未允当,于行间别取一人为状

首。杨乐道守法,以为不可。议论未决,太常少卿朱从道时为

封弥官,闻之,谓同舍曰 :“二公何用力争,从道十日前已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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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

王俊民为状元,事必前定。二公恨自苦耳。”既而二人各以已

意进禀,而诏从荆公之请。及发封,乃王俊民也。详定官得别

立等,自此始,遂为定制。

选人不得乘马入宫门。天圣中,选人为馆职,始欧阳永叔、

黄鉴辈,皆自左掖门下马入馆,当时谓之“步行学士 ”。嘉祐

中,于崇文院置编校局,校官皆许乘马至院门。其后中书五房

置习学公事官,亦缘例乘马赴局。

车驾行境,前驱谓之队,则古之清道也。其次卫仗,卫仗

者,视阑入宫门法,则古之外仗也。其中谓之禁围,如殿中仗。

《天官》:“掌舍,无宫,则供人门。”今谓之“殿门天武官”,

极天下长人之选八人。上御前殿,则执钺立于紫宸门下;

行幸则为禁围门,行于仗马之前。又有衡门十人,队长一人,

选诸武力绝伦者为之。上御后殿,则执檛东西对立于殿前,亦

古之虎贲、人门之类也。

余尝购得后唐闵帝应顺元年案检一通,乃除宰相刘昫兼判

三丝堂检。前有拟状云 :“具官刘昫。右,伏以刘昫经国才高,

正君志切,方属体元之运,实资谋始之规。宜注宸衷,委司判

计,渐期富庶,永赞圣明。臣等商量,望授依前中书侍郎,兼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兼判三司,

散官勋封如故,未审可否?如蒙允许,望付翰林降制处分,谨

录奏闻。”其后有制书曰:“宰臣刘昫,右,可兼判三司公事,

宜令中书门下依此施行。付中书门下,準此。四月十日。”用

御前新铸之印。与今政府行遣稍异。

本朝要事对禀,常事拟进入,画可然后施行,谓之“熟状”。

事速不及待报,则先行下,具制草奏知,谓之“进草 ”。

熟状白纸书,宰相押字,他执政具姓名。进草即黄纸书,宰臣、

执政皆于状背押字。堂检,宰、执皆不押,唯宰属于检背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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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

堂吏书名用印。此拟状有词,宰相押检不印,此其为异也。大

率唐人风俗,自朝廷下至郡县,决事皆有词,谓之判,则书判

科是也。押检二人,乃冯道、李愚也。状检瀛王亲笔,甚有改

窜勾抹处。按《旧五代史》 :“应顺元年四月九日已卯,鄂王

薨。庚辰,以宰相刘昫判三司。”正是十日,与此检无差。宋

次道记《开元宰相奏请》、郑畋《凤池稿草》、《拟状注制集》

悉多用四六,皆宰相自草。今此拟状,冯道亲笔,盖故事也。

旧制,中书、枢密院、三司使印并涂金。近制,三省、枢

密院印用银为之,涂金;余皆铸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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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

卷二 故事二

三司使班在翰林学士之上。旧制,权使即与正同,故三司

使结衔皆在官职之上。庆历中,叶道卿为权三司使,执政有欲

抑道卿者,降敕时移权三司使在职下结衔,遂立翰林学士之下,

至今为例。后尝有人论列,结衔虽依旧,而权三司使初除,

门取旨,间有叙学士者,然不为定制。

宗子授南班官,世传王文正太尉为宰相日,始开此议,不

然也。故事,宗子无迁官法,唯遇稀旷大庆,则普迁一官。景

祐中,初定祖宗并配南郊,宗室欲缘大礼乞推恩,使诸王宫教

授刁约草表上闻。后约见丞相王沂公,公问 :“前日宗室乞迁

官表,何人所为?”约未测其意,答以不知。归而思之,恐事

穷且得罪,乃再诣相府。沂公问之如前,约愈恐,不復敢隐,

遂以实对。公曰 :“无他,但爱其文词耳。”再三嘉奖。徐曰:

“已得旨,别有措置 。更数日 ,当有指挥。”自此遂有南班

之授,近属自初除小将军,凡七迁则为节度使,遂为定制。诸

宗子以千缣谢约,约辞不敢受。余与刁亲旧,刁尝出表稿以示

余。

大理法官,皆亲节案,不得使吏人。中书检正官不置吏人,

每房给楷书一人录净而已。盖欲士人躬亲职事,格吏奸,兼历

试人才也。

太宗命创方团球带,赐二府文臣。其后枢密使兼侍中张耆、

王贻永皆特赐;李用和、曹郡王皆以元舅赐;近歳宣微使王君

贶以耆旧特赐。皆出异数,非例也。近歳京师士人朝服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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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

以黪衣蒙之,谓之“凉衫 ”,亦古之遗法也。《仪礼》“朝服

加景”是也。但不知古人制度章色如何耳。

内外制凡草制除官,自给谏、待制以上,皆有润笔物。太

宗时,立润笔钱数,降诏刻石于舍人院。每除官,则移文督之。

在院官下至吏人院驺,皆分沾。元丰中,改立官制,内外制皆

有添给,罢润笔之物。

唐制,官序未至而以他官权摄者,为直官,如许敬宗为直

记室是也。国朝学士、舍人皆置直院。熙宁中,復置直舍人、

学士院,但以资浅者为之,其实正官也。熙宁六年,舍人皆迁

罢,阁下无人,乃以章子平权知制诰,而不除直院者,以其暂

摄也。古之兼官,多是暂时摄领;有长兼者,即同正官。余家

藏《海陵王墓志》谢朓文,称“兼中书侍郎。”

三司、开封府、外州长官升厅事,则有衙吏前导告喝。国

朝之制,在禁中唯三官得告:宰相告于中书,翰林学士告于本

院,御史告于朝堂。皆用朱衣吏,谓之“三告官”。所经过处,

阍吏以梃扣地警众,谓之“打仗子”。两府、亲王,自殿门打

至本司及上马处;宣微使打于本院;三司使、知开封府打于本

司。近歳寺监长官亦打,非故事。前宰相赴朝,亦有特旨,许

张盖、打仗子者,系临时指挥。执丝梢鞭入内,自三司副使以

上;副使唯乘紫丝暖座从入。队长持破木梃,自待制以上。近

歳寺监长官持藤杖,非故事也。百官仪范,著令之外,诸家所

记,尚有遗者。虽至猥细,亦一时仪物也。

国朝未改官制以前,异姓未有兼中书令者,唯赠官方有之。

元丰中,曹郡王以元舅特除兼中书令,下度支给俸。有司言:

“自来未有活中书令请受则例。”

都堂及寺观百官会集坐次,多出临时。唐以前故事,皆不

可考,唯颜真卿与左仆射定襄郡子王郭英又书云 :“宰相、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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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

史大夫、两省五品、供奉官自为一行,十二卫大将军次之,三

师、三公、令仆、少师、保傅、尚书左右丞、侍郎自为一行,

九卿、三监对之。从古以来,未尝参错。”此亦略见当时故事,

今录于此,以备阙文。

赐“功臣”号,始于唐德宗奉天之役。自后藩镇,下至从

军资深者,例赐“功臣 ”。本朝唯以赐将相。熙宁中,因上皇

帝尊号,宰相率同列面请三四,上终不允,曰 :“徽号正如卿

等‘功臣’,何补名实?”是时吴正宪为首相,乃请止“功臣”

号,从之。自是群臣相继请罢,遂不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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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

卷三 辨证一

钧石之石,五权之名,石重百二十斤。后人以一斛为一石,

自汉已如此,“饮酒一石不乱”是也。挽蹶弓弩,古人以钧石

率之。今人乃以粳米一斛之重为一石。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

为法,乃汉秤三百四十一斤也。今之武卒蹶弩,有及九石者,

计其力乃古之二十五石,比魏之武卒,人当二人有余;弓有挽

三石者,乃古之三十四钧,比颜高之弓,人当五人有余。此皆

近歳教养所成。以至击刺驰射,皆尽夷夏之术;器仗铠胄,极

今古之工巧。武备之盛,前世未有其比。

《楚词·招魂》尾句皆曰“些”,苏个反。今夔、峡、湖、

湘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咒句尾皆称“些 ”。此乃楚人旧俗,

即梵语“萨冣诃”也。萨音桑葛反,冣无可反,诃从去声。三

字合言之,即“些”字也。

阳燧照物皆倒,中间有碍故也。算家谓之“格术 ”。如人

摇橹,臬为之碍故也。若鸢飞空中,其影随鸢而移,或中间为

窗隙所束,则影与鸢遂相违,鸢东则影西,鸢西则影东。又如

窗隙中楼塔之影,中间为窗所束,亦皆倒垂,与阳燧一也。阳

燧面洼,以一指迫而照之则正;渐远则无所见;过此遂倒。其

无所见处,正如窗隙、橹臬、腰鼓碍之,本末相格,遂成摇橹

之势。故举手则影愈下,下手则影愈上,此其可见。阳燧面洼,

向日照之,光皆聚向内。离镜一、二寸,光聚为一点,大如麻

菽,著物则火发,此则腰鼓最细处也。岂特物为然,人亦如是,

中间不为物碍者鲜矣。小则利害相易,是非相反;大则以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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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

物 ,以物为已。不求去碍,而欲见不颠倒,难矣哉!《酉阳杂

俎》谓“海翻则塔影倒 ”,此妄说也。影入窗隙则倒,乃其常

理。

先儒以日食正阳之月止谓四月,不然也。正、阳乃两事,

正谓四月,阳谓十月。日月阳止是也。《诗》有“正月繁霜”;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二者,此先王

所恶也。盖四月纯阳,不欲为阴所侵;十月纯阴,不欲过而干

阳也。

余为《丧服后传 》,书成,熙宁中欲重定五服敕,而余预

讨论。雷、郑之前,阙谬固多,其间高祖远孙一事,尤为无义。

《丧服》但有曾祖齐衰六月,远曾缌麻三月,而无高祖远孙服。

先儒皆以谓“服同曾祖曾孙,故不言可推而知 ”,或曰“经之

所不言则不服 ”,皆不然也。曾,重也。由祖而上者,皆曾祖

也;由孙而下者,皆曾孙也:虽百世可也。苟有相逮者,则必

为服丧三月。故虽成王之于后稷,亦称曾孙。而祭礼祝文,无

远近皆曰曾孙。《礼》所谓“以五为九”者,谓傍亲之杀也。

上杀、下杀至于九,傍杀至于四,而皆谓之族。族昆弟父母、

族祖父母、族曾祖父母。过此则非其族也。非其族,则为之无

服。唯正统不以族名,则是无绝道也。

旧传黄陵二女,尧子舜妃。以二帝化道之盛,始于闺房,

则二女当具任、姒之德。考其年歳,帝舜陟方之时,二妃之齿

已百歳矣。后人诗骚所赋,皆以女子待之,语多渎慢,皆礼义

之罪人也。

历代官室中有謻门,盖取张衡《东京赋》“謻门曲榭”也。

说者谓“冰室门 ”。按《字训 》 :“謻,别也。”《东京赋》

但言别门耳,故以对曲榭,非有定处也。

水以漳名、洛名者最多,今略举数处:赵、晋之间有清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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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

浊漳,当阳有漳水,灨上有漳水,鄣郡有漳江,漳州有漳浦,

亳州有漳水,安州有漳水。洛中有洛水,北地郡有洛水,沙县

有洛水。此概举一二耳,其详不能具载。余考其义,乃清浊相

蹂者为漳。章者,文也,别也。漳谓两物相合,有文章,且可

别也。清漳、浊漳,合于上党。当阳即沮、漳合流,赣上即漳、

灨合流,漳州余未曾目见,鄣郡即西江合流,亳、漳则漳、涡

合流,云梦则漳、郧合流。此数处皆清浊合流,色理如螮蝀,

数十里方混。如璋亦从章,璋,王之左右之臣所执,《诗》云:

“济济辟王,左右趣之 。济济辟王,左右奉璋 。”璋,圭之

半体也。合之则成圭。王左右之臣,合体一心,趣乎王者也。

又诸侯以聘女,取其判合也。有事于山川,以其杀宗庙礼之半

也。又牙璋以起军旅,先儒谓“有鉏牙之饰于剡侧 ”,不然也。

牙璋,判合之器也,当于合处为牙,如今之合契。牙璋,牡契

也,以起军旅,则其牝宜在军中,即虎符之法也。洛与落同义,

谓水自上而下,有投流处。今淝水、沱水,天下亦多,先儒皆

自有解。

解州盐泽,方百二十里。久雨,四山之水悉注其中,未尝

溢;大旱未尝涸。卤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俚俗谓之“蚩尤血”。

唯中间有一泉 ,乃是甘泉,得此水然后可以聚人。其北有尧

梢音消水 ,一谓之巫咸河 。大卤之水,不得甘泉和之,不能

成盐。唯巫咸水入,则盐不復结,故人谓之“无咸河 ”,为盐

泽之患,筑大堤以防之,甚于备寇盗。原其理,盖巫咸乃浊水,

入卤中,则淤淀卤脉,盐遂不成,非有他异也。

《庄子》云:“程生马。”尝观《文字注》:“秦人谓豹

曰程。”余至延州,人至今谓虎豹为“程”,盖言“虫”也。

方言如此,抑亦旧俗也。

《唐六典》述五行,有禄命、驿马、湴河之目。人多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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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

湴河之义。余在鄜延,见安南行营诸将阅兵马藉,有称“过范

河损失 ”。问其何谓“范何”?乃越人谓淖沙为“范河”,北

人谓之“活沙 ”。余尝过无定河,度活沙,人马履之,百步之

外皆动,澒澒然如人行幕上。其下足处虽甚坚,若遇其一陷,

则人马蹻车,应时皆没,至有数百人平陷无孑遗者。或谓:此

即流沙也。又谓:沙随风流,谓之流沙。湴,字书亦作“埿”。

蒲滥反。按古文,埿,深泥也。本书有湴河者,盖谓陷运,如

今之“空亡”也。

古人藏书辟蠹用芸。芸,香草也,今人谓之七里香者是也。

叶类豌豆,作小丛生,其叶极芬香,秋间叶间微白如粉污,辟

蠹殊验。南人采置席下,能去蚤虱。余判昭文馆时,曾得数株

于潞公家,移植秘阁后,今不復有存者。香草之类,大率多异

名,所谓兰荪,荪,即今菖蒲是也;蕙,今零陵香是也;茞,

今白芷是也。

祭礼有腥、燖、熟三献。旧说以谓腥、燖备太古、中古之

礼,余以为不然。先王之于死者,以为之无知则不仁,以之为

有知则不智。荐可食之熟,所以为仁;不可食之腥、燖,所以

为智。又一说,腥、燖以鬼道接之,馈食以人道接之,致疑也。

或谓鬼神嗜腥、燖,此虽出于异说,圣人知鬼神之情状,或有

此理,未可致诘。

世以玄为浅黑色,璊为赭玉,皆不然也。玄乃赤黑色,燕

羽是也,故谓之玄鸟。熙宁中,京师贵人戚里,多衣深紫色。

谓之黑紫,与皂相乱,几不可分,乃所谓玄也。璊。赭色也。

“毳衣如璊”;音门。稷之璊色者谓之穈。穈字音门,以其色

命之也。《诗》 :“有穈有芑 。”今秦人音糜,声之讹也。穈

色在朱黄之间,似乎赭,极光莹,掬之粲,泽熠熠如赤珠。此

自是一色,似赭非赭。盖所谓璊,色名也,而从玉,以其赭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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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

泽,故以谕之也。犹鴘以色名而从鸟,以鸟色谕之也。

世间锻铁所谓钢铁者,用柔铁屈盘之,乃以生铁陷其间,

泥封炼之,锻令相入,谓之“团钢 ”,亦谓之“灌钢 ”。此乃

伪钢耳,暂假生铁以为坚,二三炼则生铁自熟,仍是柔铁。然

而天下莫以为非者,盖未识真钢耳。余出使,至磁州锻坊,观

炼铁,方识真钢。凡铁之有钢者,如面中有筋,濯尽柔面,则

面筋乃见。炼钢亦然,但取精铁,锻之百余火,每锻称之,一

锻一轻,至累锻而斤两不减,则纯钢也,虽百炼不耗矣。此乃

铁之精纯者,其色清明,磨莹之,则黯黯然青且黑,与常铁迥

异。亦有炼之至尽而全无钢者,皆系地之所产。

《诗》:“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觿,解结锥也。芄兰

生荚支,出于叶间,垂之正如解结锥。所谓“佩觿”者,疑古

人为韘之制,亦当与芄兰之叶相似,但今不復见耳。

江南有小栗,谓之“茅栗 ”。茅音草茅之茅。以余观之,

此正所谓芧也。则《庄子》所谓“狙公赋芧”者,芧音序。此

文相近之误也。

余家有阎博陵画唐秦府十八学士,各有真赞,亦唐人书,

多与旧史不同:姚柬字思廉,旧史乃姚思廉字简之。苏台、陆

元朗、薛庄,《唐书》皆以字为名。李玄道、盖文达、于志宁、

许敬宗、刘教孙、蔡允恭,《唐书》皆不书字。房玄龄字乔年,

《唐书》乃房乔字玄龄。孔颖达字颖达,《唐书》字仲达。苏

典签名旭,《唐书》乃勖。许敬宗、薛庄官皆直记室,《唐书》

乃摄记室。盖《唐书》成于后人之手,所传容有讹谬;此乃当

时所记也。以旧史考之,魏郑公对太宗云 :“目如悬铃者佳。”

则玄龄果名 ,非字也 。然苏世长,太宗召对玄武门,问云:

“卿何名长意短?”后乃为学士,似为学士时,方更名耳。

唐贞观中,敕下度支求杜若,省郎以谢朓诗云 :“芳洲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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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

杜若 。”乃责坊州贡之。当时以为嗤笑。至如唐故事,中书省

中植紫薇花,何异坊州贡杜若,然历世循之,不以为非。至今

舍人院紫微阁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

汉人有饮酒一石不乱。余以制酒法较之,每粗米二斛,酿

成酒六斛六斗。今酒之至醨者,每秫一斛,不过成酒一斛五斗,

若如汉法,则粗有酒气而已。能饮者饮多不乱,宜无足怪。然

汉之一斛,亦是今之二斗七升。人之腹中,亦何容置二斗七升

水邪?或谓 :“石乃钧石之石,百二十斤。”以今秤计之,当

三十二斤,亦今之三斗酒也。于定国食酒数石不乱,疑无此理。

古说济水伏流地中,今历下凡发地皆是流水,世传济水经

过其下。东阿亦济水所经,取井水煮胶,谓之“阿胶 ”;用搅

浊水则清。人服之,下膈、疏痰、止吐,皆取济水性趋下清而

重,故以治淤浊及逆上之疾。今医方不载此意。

余见人为文章多言“前荣 ”,荣者,夏屋东西序之外屋翼

也,谓之东荣、西荣。四注屋则谓之东霤、西霤。未知前荣安

在?

宗庙之祭西向者,室中之祭也。藏主于西壁,以其生者之

处奥也。即主祏而求之,所以西向而祭。至三献则尸出于室,

坐于户西南面,此堂上之祭也。户西谓扆,设扆于此。左户、

右牖,户、牖之间谓之扆。坐于户西,即当扆而坐也。上堂设

位而亦东向者,设用室中之礼也。

“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 。”《周

南 》、《召南》乐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

是也。《关雎》、《鹊巢》,二《南》之诗,而已有乐有舞焉。

学者之事,其始也学《周南》、《召南》,末至于舞《大夏》、《大

武》。所谓为《周南》、《召南》者,不独诵其诗而已。

《庄子》言:“野马也,尘埃也。”乃是两物。古人即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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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

野马为尘埃,如吴融云 :“动梁间之野马。”又韩偓云:“窗

里日光飞野马 。”皆以尘为野马,恐不然也。野马乃田野间浮

气耳,远望如羣马,又如水波,佛书谓“如热时野马阳焰 ”,

即此物也。

蒲芦,说者以为蜾赢,疑不然。蒲芦,即蒲、苇耳。故曰:

“人道敏政,地道敏艺 ”。夫政犹蒲芦也 ,人之为政,犹地

之艺蒲苇,遂之而已,亦行其所无事也。

余考乐律,及受诏改铸浑仪,求秦汉以前度量斗升:计六

斗当今一斗七升九合;秤三斤当今十三两;一斤当今四两三分

两之一,一两当今六铢半。为升中方;古尺二寸五分十分分之

三,今尺一寸八分百分分之四十五强。

十神太一:一曰太一,次曰五福太一,三曰天一太一,四

曰地太一,五曰君基太一,六曰臣基太一,七曰民基太一,八

曰大游太一,九曰九气太一,十曰十神太一。唯太一最尊,更

无别名,止谓之太一。三年一移。后人以其别无名,遂对大游

而谓之小游太一,此出于后人误加之。京师东西太一宫,正殿

祠五福,而太一乃在廊庑,甚为失序。熙宁中,初营中太一宫,

下太史考定神位。余时领太史,预其议论。今前殿祠五福,而

太一别为后殿,各全其尊,深为得礼。然君基、臣基、民基,

避唐明帝讳改为“棋 ”,至今仍袭旧名,未曾改正。

余嘉祐中客宣州宁国县,县人有方玙者,其高祖方虔,为

杨行密守将,总兵戍宁国,以备两浙。虔后为吴人所擒,其子

从训代守宁国,故子孙至今为宁国人。有杨溥与方虔、方从

训手教数十纸,纸扎皆精善。教称委曲书,押处称“使 ”,或

称“吴王 ”。内一纸报方虔云:“钱镠此月内已亡殁”。纸尾

书“正月二十九日 。”按《五代史》,钱镠以后唐长兴二年卒,

杨溥天成四年已僭即伪位,岂得长兴二年尚称“吴王”?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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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

教所指挥事甚详,翰墨印记,极有次序,悉是当时亲迹。今按,

天成四年歳庚寅,长兴三年歳壬辰,计差二年。溥手教,余得

其四纸,至今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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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

卷四 辨证二

司马相如《上林赋》叙上林诸水曰:丹水,紫渊,灞、浐、

泾、谓 ,“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灏溔潢漾……东注太

湖 。”八川自入大河,大河去太湖数千里,中间隔太山及淮、

济、大江,何缘与太湖相涉?郭璞《江赋》云 :“注五湖以漫

漭,灌三江而漰沛 。”《墨子》曰:“禹治天下,南为江、汉、

淮、汝,东流注之五湖 。”孔安国曰:“自彭蠡,江分为三,

入于震泽后,为北江而入于海 。”此皆未尝详考地理。江、汉

至五湖自隔山,其末乃绕出五湖之下流径入于海,何缘入于五

湖?淮、汝径自徐州入海,全无交涉。《禹贡》云 :“彭蠡既

潴,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 。”以对文言,则彭蠡水

之所潴,三江水之所入,非入于震泽也。震泽上源,皆山环之,

了无大川;震泽之委,乃多大川,亦莫知孰为三江者。盖三江

之水无所入,则震泽壅而为害;三江之水有所入,然后震泽厎

定。此水之理也。

海州东海县西北有二古墓,《图志》谓之“黄儿墓”。有

一石碑,已漫灭不可读,莫知黄儿者何人。石延年通判海州,

因行县见之,曰 :“汉二疏,东海人,此必其墓也。”遂谓之

“二疏墓”,刻碑于其傍;后人又收入《图经》。余按,疏广,

东海兰陵人,兰陵今属沂州承县;今东海县乃汉之赣榆,自属

琅琊郡,非古人之东海也。今承县东四十里自有疏广墓,其东

又二里有疏受墓 。延年不讲地志 ,但见今谓之东海县,遂以

“二疏”名之,极为乖误。大凡地名如此者至多,无足纪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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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1·

乃余初仕为沐阳主簿日,始见《图经》中增经事,后世不知其

因,往往以为实录。谩志于此,以见天下地书皆不可坚信。其

北又有“孝女冢 ”,庙貌甚盛,著在祀典。孝女亦东海人。赣

榆既非东海故境,则孝女冢庙,亦后人附会县名为之耳。

《杨文公谈苑》记江南后主患清暑阁前草生,徐锴令以桂

屑布砖缝中,宿草尽死。谓《吕氏春秋》云“桂枝之下无杂木。”

盖桂枝味辛螫故也。然桂之杀草木,自是其性,不为辛螫也。

《雷公炮炙论》云:“以桂为丁,以钉木中,其木即死 。”一

丁至微,未必能螯大木,自其性相制耳。

天下地名错乱乖谬,率难考信。如楚章华台,亳州城父县、

陈州商水县、荆州江陵、长林、监利县皆有之。乾溪亦有数处。

据《左传 》,楚灵王七年,“成章华之台,与诸侯落之。”杜

预注 :“章华台,在华容城中。”华容即今之监利县,非岳州

之华容也。至今有章华故台,在县郭中,与杜预之说相符。毫

州城父县有乾溪,其侧亦有章华台,故台基下往往得人骨,云

楚灵王战死于此 。商吕县章华之侧 ,亦有乾 。薛综注张衡

《东京赋》引《左氏传》乃云:“楚子成章华之台于乾溪。”皆

误说也,《左传》实无此文。章华与乾溪,无非一处。楚灵王十

二年,王狩于州来,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

帅师围徐以惧吴,王次于乾溪。此则城父之乾溪。灵王八年许

迁于夷者,乃此地。十三年,公子比为乱,使观从从师于乾溪,

王从溃,灵王亡,不知所在;平王即位,杀囚,衣之王服,而

流诸汉,乃取葬之,以靖国人,而赴以乾溪。灵王实缢于芋尹

申亥氏,他年申以王柩告,乃改葬之,而非死于乾溪也。昭王

二十七年,吴伐陈,王帅师救陈,次于城父;将战,王卒于城

父。而《春秋》又云 :“弑其君于乾溪。”则后世谓灵王实死

于是,理不足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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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2·

今人守郡谓之“建麾 ”,盖用颜延年诗 :“一麾乃出守。”

此误也 。延年谓“一麾”者,乃指麾之麾,如武王“右秉白

旄以麾”之麾,非旌麾之麾也。延年《阮始平》诗云“屡荐不

入官,一麾乃出守”者,谓山涛荐咸为吏部郎,三上武帝,不

用,后为荀勖一挤,遂出始平,故有此句。延年被摈,以此自

托耳。自杜牧为《登乐游原》诗云 :“拟把一麾江海去,乐游

原上望昭陵 。”始谬用一麾,自此遂为故事。

除拜官职,谓除其旧籍,不然也。除,犹易也,以新易旧

曰除,如新旧歳之交谓之“歳除”,《易》 :“除戒器,戒不

虞 。”以新易弊,所以备不虞也。除谓之除者,自下而上,亦

更易之义。

世人画韩退之,小面而美髯,著纱帽。此乃江南韩熙载耳,

尚有当时所画,题志甚明。熙载谥文靖,江南人谓之韩文公,

因此遂谬以为退之。退之肥而寡髯。元丰中,以退之从享文宣

王庙,郡县所画,皆是熙载。后世不復可辨,退之遂为熙载矣。

今之数钱,百钱谓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实只是百字,

如什与伍耳。唐自皇甫镈为垫钱法,至昭宗末,乃定八十为陌。

汉隐帝时,三司使王章每出官钱,又减三钱,以七十七为陌,

输官仍用八十。至今输官钱有用八十陌者。《唐书》 :“开元

钱重二铢四参 。”今蜀郡亦以十参为一铢。参吾古之絫字,恐

相传之误耳。

前史称严武为剑南节度使,放肆不法,李白为之作《蜀道

难 》。按孟棨所记,白初至京师,贺知章闻其名,首诣之,白

出《蜀道难》,读未毕,称叹数四。时乃天宝初也,此时白已

作《蜀道难 》。严武为剑南,乃在至德以后肃宗时,年代甚远。

盖小说所记,各得于一时见闻,本末不相知,率多舛误,皆此

文之类。李白集中称“刺章仇兼琼 ”,与《唐书》所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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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3·

此《唐书》误也。

旧《尚书·禹贡》云:“云梦士作乂。”太宗皇帝时,得

古本《尚书 》,作“云土梦作乂 ”,诏改《禹贡》从古本。余

按,孔安国注 :“云梦之泽在江南。”不然也。据《左传》:

“吴人入郢,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

击王,王奔郧 。”楚子自郢西走涉雎,则当出于江南;其后涉

江入于云中,遂奔郧,郧则今之安州。涉江而后至云,入云然

后至郡,则云在江北也。《左传》曰 :“郑伯如楚,王以田江

南之梦 。”杜预注云:“楚之云、梦,跨江南、北。”曰“江

南之梦 ”,则云在江北明矣。元丰中,余自随州道安陆,于入

汉口,有景陵主簿郭思者,能言汉、沔间地理,亦以谓江南为

梦,江北为云。余以《左传》验之,思之说信然。江南则今之

公安、石首、建宁等县,江北则玉沙、监利、景陵等县,乃水

之所委,其地最下。江南二浙,水出稍高,云方土而梦已作乂

矣,此古本之为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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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4·

卷五 乐律一

《周礼》:“凡乐,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蔟为徵,姑

洗为羽。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可得而礼矣。函钟为宫,太

蔟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若乐八变,即地祇皆出,可得

而礼矣。黄钟为宫,大吕为角,太蔟为徵,应钟为羽。若乐九

变,则人鬼可得而礼矣 。”凡声之高下,列为五等,以宫、商、

角、徵、羽名之。为之主者曰宫,次二曰商,次三曰角,次四

曰徵,次五曰羽,此谓之序;名可易,序不可易。圜钟为宫,

则黄钟乃第五羽声也,今则谓之角,虽谓之角,名则易矣,其

实第五之声,安能变哉?强谓之角而已。先王为乐之意,盖不

如是也。世之乐异乎郊庙之乐者,如圜钟为宫,则林钟角声也。

乐有用林钟者,则变而用黄钟,此祀天神之音云耳,非谓能易

羽以为角也。函钟为宫,则太蔟徵声也。乐有用太蔟者,则变

而用姑洗,此求地祇之音云耳,非谓能易羽以为徵也。黄钟为

宫,则南吕羽声也。乐有用南吕者,则变而用应钟,此求人鬼

之音云耳,非谓能变均外音声以为羽也。应钟、黄钟,宫之变

徵。文、武之出,不用二变声,所以在均外。鬼神之情,当以

类求之。朱弦越席,太羹明酒,所以交于冥莫者,异乎养道,

此所以变其律也。声之不用商,先儒以谓恶杀声也。黄钟之太

蔟,函钟之南吕,皆商也,是杀声未尝不用也,所以不用商者,

商,中声也。宫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故商为中声。

降兴上下之神,虚其中声人声也。遗乎人声,所以致一于鬼神

也。宗庙之乐,宫为之先,其次角,又次徵,又次羽。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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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5·

徵、羽相次者,人乐之叙也,故以之求人鬼。世乐之叙宫、商、

角、徵、羽,此但无商耳,其余悉用,此人乐之叙也。何以知

宫为先、其次角、又次徵、又次羽?以律吕次叙知之也。黄钟

最长,大吕次长,太蔟又次,应钟最短,此其叙也。圆丘方泽

之乐,皆以角为先,其次徵,又次宫,又次羽。始于角木,木

生火,火生土,土生水。越金,不用商也。木、火、土、水相

次者,天地之叙,故以之礼天地,五行之叙:木生火,火生土,

土生金,金生水。此但不用金耳,其余悉用。此叙,天地之叙

也。何以知其角为先、其次徵、又次宫、又次羽?以律吕次叙

之也。黄钟最长,太蔟次长,圜钟又次,姑洗又次,函钟又次,

南吕最短,此其叙也。此四音之叙也。天之气始于子,故先以

黄钟;天之功毕于三月,故终之以姑洗。地之功见于正月,故

先之以太蔟;毕于八月,故终之以南吕。幽阴之气,钟于北方,

人之所终归,鬼之所藏也,故先之以黄钟,终之以应钟。此三

乐之始终也。角者,物生之始也。徵者,物之成。羽者,物之

终。天之气始于十一月,至于正月,万物萌动,地功见处,则

天功之成也,故地以太蔟为角,天以太蔟为徵。三月万物悉达,

天功毕处,则地功之成也,故天以姑洗为羽,地以姑洗为徵。

八月生物尽成,地之功终焉,故南吕以为羽。圆丘乐虽以圜钟

为宫,而曰“乃奏黄钟,以祀天神 ”;方泽乐虽以函钟为宫,

而曰“乃奏太蔟,以祭地祇”。盖圆丘之乐,始于黄钟;方泽

之乐,始于太蔟也。天地之乐,止是世乐黄钟一均耳。以此黄

钟一均,分为天地二乐。黄钟之均。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

洗为角。林钟为方泽乐而已。唯圜钟一律,不在均内。天功毕

于三月,则宫声自合在徵之后、羽之前,正当用夹钟也。二乐

何以专用黄钟一均?盖黄钟正均也,乐之全体,非十一均之类

也。故《汉志》 :“自黄钟为宫,则皆以正声应,无有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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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6·

他律虽当其月为宫,则和应之律有空积忽微,不得其正。其均

起十一月,终于八月,统一歳之事也。他均则各主一月而已。”

古乐有下徵调,沈休文《宋书》曰 :“下徵调法:林钟为宫,

南吕为商。林钟本正声黄钟之徵变,谓之下徵调 。”马融《长

笛赋》曰 :“反商下徵,每各异善。”谓南吕本黄钟之羽,变

为下徵之商,皆以黄钟为主而已。此天地相与之叙也。人鬼始

于正北,成于东北,终于西北,萃于幽阴之地也。始于十一月,

而成于正月者,幽阴之魄,稍出于东方也。全处幽阴,则不与

人接;稍出于东方,故人鬼可得而礼也;终则復归于幽阴,復

其常也。唯羽声独远于他均者。世乐始于十一月,终于八月者,

天地歳事之一终也。鬼道无穷,非若歳事之有卒,故尽十二律

然后终,事先追远之道,厚之至也,此庙乐之始终也。人鬼尽

十二律为义,则始于黄钟,终于应钟,以宫、商、角、徵、羽

为叙,则始于宫声,自当以黄钟为宫也。天神始于黄钟,终于

姑洗,以木、火、土、金、水为叙,则宫声当在太蔟徵之后,

姑洗羽之前,则自当以圜钟为宫也。地祇始于太蔟,终于南吕,

以木、火、土、金、水为叙,则宫声当在姑洗徵之后,南吕羽

之前,中间唯函钟当均,自当以函钟为宫也。天神用圜钟之后,

姑洗之前,唯有一律自然合用也。不曰夹钟,而曰圜钟者,以

天体言之也。不曰林钟,曰函钟者,以地道言之也。黄钟无异

名,人道也。此三律为宫,次叙定理,非可以意凿也。圜钟六

变,函钟八变,黄钟九变,同会于卯,卯者,昏明之交,所以

交上下、通幽明、合人神,故天神、地祇、人鬼可得而礼也。

自辰以往常在昼,自寅以来常在夜,故卯为昏明之交,当其中

间,昼夜夹之,故谓之夹钟。黄钟一变为林钟,再变为太蔟,

三变南吕,四变姑洗,五变应钟,六变蕤宾,七变大吕,八变

夷则,九变夹钟。函钟一变为太蔟,再变为南吕,三变姑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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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7·

四变应钟,五变蕤宾,六变太吕,七变夷则,八变夹钟也。圜

钟一变为无射,再变为中吕,三变为黄钟清宫,四变合至林钟,

林钟无清宫,至太蔟清官为四变;五变合至南吕,南吕无清宫,

直至大吕清宫为五变;六变合至夷则,夷则无清宫,直至夹钟

清宫为六变也。十二律,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四律有清宫,

总谓之十六律。自姑洗至应钟八律,皆无清宫,但处位而已。

此皆天理不可易者。古人以为难知,盖不深索之。听其声,求

其义,考其序,无毫发可移,此所谓天理也。一者人鬼,以宫、

商、角、徵、羽为序者;二者天神,三者地祇,比以木、火、

土、金、水为序者;四者以黄钟一均分为天地二乐者;五者六

变、八变、九变皆会于夹钟者。

六吕:三曰钟,三曰吕。夹钟、林钟、应钟。太吕、中吕、

南吕。钟与吕常相间,常相对,六吕之间,復自有阴阳也。纳

音之法:申、子、辰、巳、酉、丑为阳纪,寅、午、戌、亥、

卯、未为阴纪。亥、卯、未,曰夹钟、林钟、应钟,阳中之阴

也。黄钟者,阳之所钟也;夹钟、林钟、应钟,阴之所钟也。

故皆谓之钟。巳、酉、丑,太吕、中吕、南吕,阴中之阳也。

吕,助也,能时出而助阳也,故皆谓之吕。

《汉志》:“阴阳相生,自黄钟始而左旋,八八为伍。”

八八为伍者,谓一上生与一下生相间。如此,则自大吕以后,

律数皆差,须自蕤宾再上生,方得本数。此八八为伍之误也。

或曰 :“律无上生吕之理,但当下生而用浊倍。”二说皆通。

然至蕤宾清宫生大吕清宫,又当再上生。如此时上时下,即非

自然之数,不免牵合矣。自子至巳为阳律、阳吕,自午至亥为

阴律、阴吕。凡阳律、阳吕皆下生,阴律、阴吕皆上生。故巳

方之律谓之中吕,言阴阳至此而中也。中吕当读如本字,作

“仲”非也。至午则谓之蕤宾。阳常为主,阴常为宾。蕤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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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8·

阳至此而为宾也。纳音之法,自黄钟相生,至于中吕而中,谓

之阳纪;自蕤宾相生,至于应钟而终,谓之阴纪。盖中吕为阴

阳之中,子午为阴阳之分也。

《汉志》言数曰:“太极元气,函三为一。极,中也;元,

始也。行于十二辰,始动于子。参之于丑,得三。又参之于寅,

得九。又参之于卯,得二十七 。”历十二辰,“得十七万七千

一百四十七。此阴阳合德,气钟于子,化生万物者也 。”殊不

知此乃求律吕长短体算立成法耳,别有何义?为史者但见其数

浩博,莫测所用,乃曰“此阴阳合德,化生万物者也 。”尝有

人于土中得一朽弊捣帛杵,不识,持归以示邻里。大小聚观,

莫不怪愕,不知何物。后有一书生过,见之曰 :“此灵物也。

吾闻防风氏身长三丈,骨节专车。此防风氏胫骨也 。”乡人皆

喜,筑庙祭之,谓之“胫庙 ”。班固此论,亦近乎“胫庙”也。

吾闻《羯鼓录》序羯鼓之声云 :“透空碎远,极异众乐。”

唐羯鼓曲,今唯有邠州一父老能之,有《大合蝉》、《滴滴泉》

之曲。余在鄜延时,尚闻其声。泾、原承受公事杨元孙因奏事

回,有旨令召此人赴阙。元孙至邠,而其人已死,羯鼓遗音遂

绝。今乐部中所有,但名存而已 ,“透空碎远”了无余迹。唐

明帝与李龟年论羯鼓云:“杖之弊者四柜。”用力如此,其为

艺可知也。

唐之杖鼓,本谓之“两杖鼓 ”,两头皆用杖。今之杖鼓,

一头以手拊之,则唐之“汉震第二鼓”也,明帝、宋开府皆善

此鼓。其曲多独奏,如鼓笛曲是也。今时杖鼓,常时只是打拍,

鲜有专门独奏之妙。古典悉皆散亡,顷年王师南征,得《黄帝

炎》一曲于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盐”。唐曲有《突

厥盐》、《阿鹊盐》。施肩吾诗云 :“颠狂楚客歌成雪,媚赖吴

娘笑是盐 。”盖当时语也。今杖鼓谱中有炎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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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9·

元稹《连昌宫词》有“逡巡‘大遍’凉州彻 。”所谓“大

遍”者,有序、引、歌、、嗺、哨、催、攧、衮、破、行、

中腔、踏歌之类,凡数十解,每解有数叠者。裁截用之,则谓

之“摘遍 。”今人大曲,皆是裁用,悉非“大遍”也。

鼓吹部有拱辰管,即古之叉手管也。太宗皇帝赐今名。

边兵每得胜回,则连队抗声凯歌,乃古之遗音也。凯歌词

甚多,皆市井鄙俚之语。余在鄜延时,制数十曲,令士卒歌之,

今粗记得数篇。其一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其二:“天威卷地过黄

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

其三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

归雁如今不记书 。”其四:“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

回。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 。”其五:“灵武西凉

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根

勿反。儿 。”

《柘枝》旧曲,遍数极多,如《羯鼓录》所谓《浑脱解》

之类,今无復此遍。寇莱公好《柘枝舞 》,会客必舞《柘枝》,

每舞必尽日,时谓之“柘枝颠 ”。今凤翔有一老尼,犹是莱公

时柘枝妓,云“当时《柘枝》,尚有数十遍。今日所舞《柘枝》,

比当时十不得二三。”老尼尚能歌其曲,好事者往往传之。古

之善歌者有语,谓“当使声中无字,字中有声 。”凡曲,止是

一声清浊高下如萦缕耳,字则有喉、唇、齿、舌等音不同。当

使字字举本皆轻圆,悉融入声中,令转换处无磊块,此谓“声

中无字 ”,古人谓之“如贯珠 ”,今谓之“善过度”是也。如

宫声字而曲合用商声,则能转宫为商歌之,此“字中有声”也,

善歌者谓之“内里声 ”。不善歌者,声无抑扬,谓之“念曲 ”;

声无含韫,谓之“叫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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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0·

五音:宫、商、角为从声,徵、羽为变声。从谓律从律,

吕从吕;变谓以律从吕,以吕从律。故从声以配君、臣、民,

尊卑有定,不可相逾;变声以为事、物,则或遇于君声无嫌。

六律为君声,则商、角皆以律应,徵、羽以吕应。六吕为君声,

则商、角皆以吕应,徵、羽以律应。加变徵,则从、变之声已

渎矣。隋柱国郑译始条具七均,展转相生,为八十四调,清浊

混淆,纷乱无统,竞为新声。自后又有犯声、侧声、正杀、寄

杀、偏字、傍字、双字、半字之法。从、变之声、无復条理矣。

外国之声,前世自别为四夷乐。自唐天宝十三载,始诏法曲与

胡部合奏。自此乐奏全失古法,以先王之乐为雅乐,前世新声

为清乐,合胡部者为宴乐。古诗皆咏之,然后以声依咏以成曲,

谓之协律。其志安和,则以安和之声咏之;其志怨思,则以怨

思之声咏之。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则诗与志、声与曲,莫不安

且乐;乱世之音怨以怒,则诗与志、声与曲,莫不怨且怒。此

所以审音而知政也。诗之外又有和声,则所谓曲也。古乐府皆

有声有词,连属书之。如曰贺贺贺、何何何之类,皆和声也。

今管弦之中缠声,亦其遗法也。唐人乃以词填入曲中,不復用

和声。此格虽云自王涯始,然贞元、元和之间,为之者已多,

亦有在涯之前者。又小曲有“咸阳沽酒宝钗空”之句,云是李

白所制,然李白集中有《清平乐》词四首,独欠是诗;而《花

间集》所载“咸阳沽酒宝钗空 ”,乃云是张泌所为。莫知孰是

也。今声词相从,唯里巷间歌谣,及《阳关》、《捣练》之类,

稍类旧俗。然唐人填曲,多咏其曲名,所以哀乐与声尚相谐会。

今人则不復知有声矣,哀声而歌乐词,乐声而歌怨词。故语虽

切而不能感动人情,由声与意不相谐故也。

古乐有三调声,谓清调、平调、侧调也。王建诗云“侧商

调里唱《伊州 》”是也。今乐部中有三调乐,品皆短小,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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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1·

噍杀,唯道调小石法曲用之。虽谓之三调乐,皆不復辨清、平、

侧声,但比他乐特为烦数耳。唐《独异志》云 :“唐承隋乱,

乐簴散亡,独无徵音。李嗣真密求得之。闻弩营中砧声,求得

丧车一铎,入振之于东南隅,果有应者。掘之,得石一段,裁

为四具,以补乐簴之阙。”此妄也。声在短长厚薄之间,故《考

工记》 :“磬氏为磬,已上则磨其旁,已下则磨其端。”磨其

毫末,则声随而变,岂有帛砧裁琢为磬,而尚存故声哉。兼古

乐宫、商无定声,随律命之,迭为宫、徵。嗣真必尝为新磬,

好事者遂附益为之说。既云 :“裁为四具”,则是不独补徵声

也。

《国史纂异》云:“润州曾得王磬十二以献,张率更叩其

一,曰 :‘晋某歳所造也。是歳闰月,造磬者法月数,当有十

三,宜于黄钟东九尺掘,必得焉 。’从之,果如其言。”此妄

也。法月律为磬,当依节气,闰月自在其间,闰月无中气,岂

当月律?此懵然者为之也。扣其一,安知其是晋某年所造?既

沦陷在地中,岂暇復按方隅尺寸埋之?此欺诞之甚也!

《霓裳羽衣曲》。刘禹锡诗云 :“三乡陌上望仙山,归作

《霓裳羽衣曲》。”又王建诗云:“听风听水作《霓裳》。”白

乐天诗注云 :“开元中,西凉府节度使杨敬述造 。”郑嵎《津

阳门诗》注云 :“叶法善尝引上入月宫,闻仙乐。及上归,但

记其半,遂于笛中写之。会西凉府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 》,

与其声调相符,遂以月中所闻为散序,用敬术所进为其腔,而

名《霓裳羽衣曲》 。”诸说各不同。今蒲中逍遥楼楣上有唐人

横书,类梵字,相传是《霓裳谱 》,字训不通,莫知是非。或

谓今燕部有《献仙音曲 》,乃其遗声。然《霓裳》本谓之道调

法曲,今《献仙音》乃小石调耳。未知孰是。

《虞书》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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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2·

鸣球非可以戛击,和之至,咏之不足,有时而至于戛且击;琴

瑟非可以搏拊,和之至,咏之不足,有时而至于搏且拊。所谓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其然,和之至,则宜祖考

之来格也。和之生于心,其可见者如此。后之为乐者,文备而

实不足。乐师之志,主于中节奏、谐声律而已。古之乐师,皆

能通天下之志,故其哀乐成于心,然后宜于声,则必有形容以

表之。故乐有志,声有容,其所以感人深者,不独出于器而已。

《新五代史》书唐昭宗幸华州,登齐云楼,西北顾望京师,

作《菩萨蛮》辞三章,其卒章曰 :“野烟生碧树,陌上行人去。

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今此辞墨本犹在陕州一佛寺中,

纸札甚草草。余顷年过陕,曾一见之,后人题跋多盈巨轴矣。

世称善歌者皆曰“郢人 ”,郢州至今有白雪楼。此乃因宋

玉问曰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次为《阳

阿薤露 》,又为《阳春白雪》,引商刻羽,杂以流徵。”遂谓郢

人善歌,殊不考其义。其曰“客有歌于郢中者 ”,则歌者非郢

人也。其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阳阿薤露》,

和者数百人;《阳春白雪》,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

流徵,则和者不过数人而已 。”以楚之故都,人物猥盛,而和

者止于数人,则为不知歌甚矣。故玉以此自况,《阳春白雪》

皆郢人所不能也。以其所不能者明其俗,岂非大误也?《襄阳

耆旧传》虽云 :“楚有善歌者,歌《阳菱白露》、《朝日鱼丽》,

和之者不过数人 。”復无《阳春白雪》之名。又今郢州,本谓

之北郢,亦非古之楚都。或曰 :“楚都在今宜城界中,有故墟

尚在。”亦不然也。此鄢也,非郢也。据《左传》 :“楚成王

使籯宜申为商公,沿汉泝江,将入郢,王在渚宫下见之 。”沿

汉至于夏口,然后泝江,则郢当在江上,不在汉上也。又在渚

宫下见之,则渚宫盖在郢也。楚始都丹阳,在今枝江,文王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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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3·

郢,昭王迁都,皆在今江陵境中。杜预注《左传》云 :“楚国,

今南郡江陵县北纪南城也 。”谢灵运《邺中集》诗云:“南登

宛郢城 。”今江陵北十二里有纪南城,即古之郢都也,又谓之

南郢。

六十甲子有纳音,鲜原其意。盖六十律旋相为宫法也。一

律含五音,十二律纳六十音也。凡气始于东方而右行,音起于

西方而左行;阴阳相错,而生变化。所谓气始于东方者,四时

始于木,右行传于火,火传于土,土传于金,金传于水。所谓

音始于西方者,五音始于金,左旋传于火,火传于木,木传于

水,水传于土。纳音与《易》纳甲同法:乾纳甲而坤纳癸,始

于乾而终于坤。纳音始于金,金,乾也;终于土,土,坤也。

纳音之法,同类娶妻,隔八生子,此《汉志》语也。此律吕相

生之法也。五行先仲而后孟,孟而后季,此遁甲三元之纪也。

甲子金之仲,黄钟之商。同位娶乙丑,大吕之商。同位,谓甲

与乙、丙与丁之类。下皆仿此。隔八下生壬申,金之孟。夷则

之商。隔八,谓大吕下生夷则也。下皆仿此。壬申同位娶癸酉,

南吕之商。隔八上生庚辰,金之季。姑洗之商。此金三元终。

若只以阳辰言之,则依遁甲逆传仲孟季。若兼妻言之,则顺传

孟仲季也。庚辰同位娶辛巳,中吕之商。隔八下生戊子,火之

仲。黄钟之徵。金三元终,则左行传南火也。戊子娶已丑,大

吕之徵。生丙申,火之孟。夷则之徵。丙申娶丁酉,南吕之徵。

生甲辰,火之季。姑洗之徵。甲辰娶乙巳,中吕之徵。生壬子,

木之仲。黄钟之角。火三元终,则左行传于东方木。如是左行

至于丁巳,中吕之宫,五音一终。復自甲午金之仲,娶乙未,

隔八生壬寅,一如甲子之法,终于癸亥。谓蕤宾娶林钟,上生

太蔟之类。自子至于巳为阳,故自黄钟至于中吕皆下生;自午

至于亥为阴,故自林钟至于应钟皆上生。予于《乐论》叙之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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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4·

详,此不復纪。甲子乙丑金,与甲午乙未金虽同,然甲子乙丑

为阳律,阳律皆下生;甲午乙未为阳吕,阳吕皆上生。六十律

相反,所以分为一纪也。

今太常钟镈,皆于甬本为纽,谓之旋虫,侧垂之。皇祐中,

杭州西湖侧,发地得一古钟,匾而短,其枚长几半寸,大略制

度如《凫氏》所载,唯甬乃中空,甬半以上差小,所谓衡者。

予细考其制,亦似有义。甬所以中空者,疑钟縻自其中垂下,

当衡甬之间,以横括挂之,横括疑所谓旋虫也。今考其名,竹

筩之筩,文从竹、从甬,则甬仅乎空;甬半以上微小者,所以

碍横括,以其横括所在也,则有横之义也。其横括之形,似虫

而可旋,疑所谓旋虫。以今之钟、镈校之,此衡甬中空,则犹

小于甬者,乃欲碍横括,似有所因。彼衡、甬俱实,则衡小于

甬,似无所因。又以其括之横于其中也,则宜有衡义。实甬直

上植之,而谓之衡者何义?又横括以其可旋而有虫形,或可谓

之旋虫;今钟则实其纽不动,何缘得“旋”名?若以侧垂之,

其钟可以掉荡旋转,则钟常不定,击者安能常当其燧?此皆可

疑,未知孰是。其钟今尚在钱塘,予群从家藏之。

海州士人李慎言,尝梦至一处水殿中,观宫女戏*5。山阳

蔡绳为之传,叙其事甚详。有《抛[*5]曲》十余阕,词皆清丽。

今独记两阕 :“侍燕黄昏晓未休,玉阶夜色月如流。朝来自觉

承恩醉 ,笑倩傍人认绣[*5]”。“堪恨隋家几帝王,舞裀揉尽

绣鸳鸯。如今重到抛[*5]处,不是金炉旧日香 。”

《卢氏杂说》:“韩皋谓嵇康琴曲有《广陵散》者,以玉

陵、母丘俭辈皆自广陵败散,言魏散亡自广陵始,故名其曲曰

《广陵散》。”以余考之,“散”自是曲名,如操、弄、掺、

淡、序、引之类。故潘岳《笙赋》 :“辍张女之哀弹,流广陵

之名散 。”又应琚《与刘孔才书》云:“听广陵之清散。”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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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5·

“散”为曲名明矣。或者康借此名以谏讽时事 ,“散”取曲名,

“广陵”乃其所命,相附为义耳。

马融《笛赋》云 :“裁以当簻便易持。”李善注谓“簻,

马策也。裁笛以当马簻,故便易持 。”此谬说也。笛安可为马

策?簻,管也。古人谓乐之管为簻。故潘岳《笙赋》云 :“脩

簻内辟,馀箫外逶 。”裁以当簻者,余器多裁众簻以成音,此

笛但裁一簻,五音皆具。当簻之工,不假繁猥,所以便而易持

也。

笛有雅笛,有羌笛,其形制、所始,旧说皆不同。《周礼》:

“笙师掌教箎篴。”或云 :“汉武帝时,丘仲始作笛 。”又

云 :“起于羌人。”后汉马融所赋长笛,空洞无底,剡其上孔

五孔,一孔出其背,正似今之“尺八 ”。李善为之注云 :“七

孔,长一尺四寸 。”此乃今之横笛耳,太常鼓吹部中谓之“横

吹 ”,非融之所赋者。融《赋》云 :“易京君明音律,故本四

孔加以一。君明知加孔后出,是谓商声五音毕。”沈约《宋书》

亦云 :“京房备其五音。”《周礼·笙师》注:“杜子春云:

‘篴乃今时所吹五空竹篴。’”以融、约所记论之,则古篴不

应有五孔,则子春之说,亦未为然。今《三礼图》画篴,亦横

设而有五孔,又不知出何典据。

琴虽用桐,然须多年木性都尽,声始发越。予曾见唐初路

氏琴,木皆枯朽,殆不胜指,而其声愈清。又常见越人陶道真

畜一张越琴,传云古冢中败棺杉木也,声极劲挺。吴僧智和有

一琴,瑟瑟微碧,纹石为轸,制度音韵皆臻妙。腹有李阳冰篆

数十字,其略云 :“南溟岛上得一木,加伽陀罗,纹如银屑,

其坚如石,命工斲为此琴 。”篆文甚古劲。琴材欲轻、松、脆、

滑,谓之四善。木坚如石,可以制琴,亦所未谕也。《投荒录》

云 :“琼管多乌樠、呿陀,皆奇木。”疑“伽陀罗”即“呿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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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6·

也。

高邮人桑景舒,性知音,听百物之声,悉能占其灾福,尤

善乐律。旧传有《虞美人草》,闻人作《虞美人曲》,则枝叶皆

动,他曲不然。景舒试之,诚如所传。乃详其曲声,曰 :“皆

吴音也 。”他日取琴,试用吴音制一曲,对草鼓之,枝叶亦动,

乃谓之《虞美人操 》。其声调与《虞美人曲》全不相近,始末

无一声相似者,而草辄应之,与《虞美人曲》无异者,律法同

管也。其知者臻妙如此。景舒进士及第,终于州县官。今《虞

美人操》盛行于江吴间,人亦莫知其如何为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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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7·

卷六 乐律二

前世遗事,时有于古人文章中见之。元稹诗有“琵琶宫调

八十一,三调弦中弹不出 。”琵琶共有八十四调,盖十二律各

七均,乃成八十四调。稹诗言“八十一调 ”,人多不喻所谓。

余于金陵丞相家得唐贺怀智《琵琶谱》一册,其序云 :“琵琶

八十四调。内黄钟、太蔟、林钟宫声,弦中弹不出,须管色定

弦。其余八十一调,皆以此三调为準,更不用管色定弦 。”始

喻稹诗言。如今之调琴,须先用管色“合”字定宫弦下生徵,

徵弦上生商,上下相生,终于少商。凡下生者隔二弦,上生者

隔一弦取之。凡弦声皆当如此。古人仍须以金石为準,《商颂》

“依我磬声”是也。今人苟简,不復以弦管定声,故其高下无

準,出于临时。怀智《琵琶谱》调格,与今乐全不同。唐人乐

学精深,尚有雅律遗法。今之燕乐,古声多亡,而新声大率皆

无法度。乐工自不能言其义,如何得其声和?

今教坊燕乐,比律高二均弱 。“合”字比太蔟微下,却以

“凡”字当宫声,比宫之清微高。外方乐尤无法,求体又高教

坊一均以来。唯北狄乐声,比教坊乐下二均。大凡北人衣冠文

物,多用唐俗,此乐疑亦唐之遗声也。

今之燕乐二十八调,布在十一律,唯黄钟、中吕、林钟三

律,各具宫、商、角、羽四音;其余或有一调至二三调,独蕤

宾一律都无。内中管仙吕调,乃是蕤宾声,亦不正当本律。其

间声音出入,亦不全应古法。略可配合而已。如今之中吕宫,

却是古夹钟宫;南吕宫,乃古林钟宫;今林钟商,乃古无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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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8·

今大吕调,乃古林钟羽。虽国工亦莫能知其所因。

十二律并清宫,当有十六声。今之燕乐止有十五声。盖今

乐高于古乐二律以下,故无正黄钟声,只以“合”字当大吕,

犹差高,当在大吕、太蔟之间 ,“下四”字近蔟,“高四”字

近夹钟 ,“下一”字近姑洗,“高一”字近中吕,“上”字

近蕤宾;“勾”字近林钟,“尺”字近夷则,“工”字近南吕,

“高工”字近无射,“六”字近应钟,“下凡 ”字为黄钟

清。“高凡”字为太吕清,“下五”字为太蔟清,“高五”字

为夹钟清。法虽如此,然诸调杀声,不能尽归本律,故有偏杀、

侧杀、寄杀、元杀之类。虽与古法不同,推之亦皆有理。知声

者皆能言之,此不备载也。

古法,钟磬每虡十六,乃十六律也。然一虡又自应一律,

有黄钟之虡,有大吕之虡,其他乐皆然。且以琴言之,虽皆清

实,其间有声重者,有声轻者。材中自有五音,故古人名琴,

或谓之清徵。或谓之清角。不独五音也,又应诸调。余友人家

有一琵琶,置之虚室,以管色奏双调,琵琶弦辄有声应之,奏

他调则不应,宝之以为异物,殊不知此乃常理。二十八调但有

声同者即应;若遍二十八调而不应,则是逸调声也。古法,一

律有七音,十二律共八十四调。更细分之,尚不止八十四,逸

调至多。偶在二十八调中,人见其应,则以为怪,此常理耳。

此声学至要妙处也。今人不知此理,故不能极天地至和之声。

世之乐工,弦上音调尚不能知,何暇及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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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39·

卷七 象数一

开元《大衍历法》最为精密,历代用其朔法。至熙宁中考

之,历已后天五十余刻,而前世历官皆不能知。《奉元历》乃

移其闰朔。熙宁十年,天正元用午时。新历改用子时;闰十二

月改为闰正月。四夷朝贡者用旧历,比来款塞,众论谓气至无

显验可据。因此以摇新历。事下有司考定。凡立冬晷景,与立

春之景相若者也。今二景短长不同,则知天正之气偏也。移五

十余刻,立冬、立春之景方停。以此为验,论者乃屈。元会使

人亦至,历法遂定。

六壬天十二辰:亥日徵明。为正月将;戌日天魁,为二月

将。古人谓之合神,又谓之太阳过宫。合神者,正月建寅合在

亥,二月建卯合在戌之类。太阳过宫者,正月日躔诹訾,二月

日躔降娄之类。二说一也,此以《颛帝历》言之也。今则分为

二说者,盖日度随黄道歳差。今太阳至雨水后方躔诹訾,春分

后方躔降娄。若用合神,则须自立春日便用亥将,惊蛰便用戌

将。今若用太阳,则不应合神;用合神,则不应太阳,以理推

之,发课皆用月将加正时如此则须当从太阳过宫。若不有太阳

躔次,则当日当时日月、五星、支、二十八宿,皆不应天行。

以此决知须用太阳也。然尚未是尽理,若尽理言之,并月建亦

须移易。缘目今斗杓昏刻已不当月建,须当随黄道歳差。今则

雨水后一日方合建寅。春分后四日方合建卯,谷雨后五日合建

辰,如此始与太阳相符,復会为一说,然须大改历法,事事釐

正。如东方苍龙七宿,当起于亢,终于斗;南方朱鸟七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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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0·

于牛,终于奎;西方白虎七宿,起于娄,终于舆鬼;北方玄武

七宿,起于东井,终于角。如此历法始正,不止六壬而已。

六壬天十二辰之名,古人释其义曰 :“正月阳气始建,呼

召万物,故曰徵明。二月物生根魁,故曰天魁。三月公叶从根

而生。故曰从魁。四月阳极无所传,故曰传送。五月草木茂盛,

逾于初生,故曰胜先。六月万物小盛,故曰小吉。七月百谷成

实,自能任持,故曰太一。八月枝条坚刚,故曰天罡。九月木

可为枝榦,故曰太冲。十月万物登成,可以会计,故曰功曹。

十一月月建在子,君復其位,故曰大吉。十二月为酒醴,以报

百神,故曰神后 。”此说极无稽。据义理,余按:徵明者,正

月三阳始兆于地上,见龙在田,天下文明,故日徵明。天魁者,

斗魁第一星也,斗魁第一星抵于戌,故曰天魁。从魁者,斗魁

第二星也,斗魁第二星抵于酉,故曰从魁。斗杓一星建方,斗

魁二星建方,一星抵戌,一星抵酉。传送者,四月阳极将退,

一阴欲生,故传阴而送阳也。小吉,夏至之气,大往小来,小

人道长,小人之吉也,故为婚姻酒食之事。胜先者,王者向明

而治,万物相见乎此,莫胜莫先焉。太一者,太微垣所在,太

一所居也。天罡者,斗刚之所建也。斗杓谓之刚,苍龙第一星

亦谓之刚,与斗刚相直。太冲者,日月五星所出之门户,天之

冲也。功曹者,十月歳功成而会计也。大吉者,冬至之气,小

往大来,君子道长,大人之吉也,故主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

子位,并方之中,上帝所居也。神后,帝君之称也。天十二辰

也,故皆以天事名之。

六壬有十二神将,以义求之,止合有十一神将。贵人为之

主;其前有五将,谓螣蛇、朱雀、六合、勾陈、青龙也,此木

火之神在方左者;方左谓寅、卯、辰、巳、午。其后有五将,

谓天后、太阴、玄武、太常、白虎也,此金水之神在方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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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1·

方右谓未、申酉亥、子。唯贵人对相无物,如日之在天,月对

则亏,五星对则逆行避之,莫敢当其对。贵人亦然,莫有对者,

故谓之天空。空者,无所有也,非神将也,犹月杀之有月空也。

以之占事,吉凶皆空。唯求对见及有所伸理于君者,遇之乃吉。

十一将,前二火、二木、一土间之,后当二金、二水、一土间

之,玄武合在后二,太阴合在后三,神二合差互,理似可疑也。

天事以辰名者为多,皆本于辰巳之辰,今略举数事:十二

支谓之十二辰,一时谓之一辰,一日谓之一辰,日、月、星谓

之三辰,北极谓之北辰,大火谓之大辰,五星中有辰星,五行

之时,谓之五辰,《书》曰“抚于五辰”是也,已上皆谓之辰。

今考子丑至于戌亥谓之十二辰者,《左传》云 :“日月之会是

谓辰 。”一歳日月十二会,则十二辰也。日月之所舍,始于东

方,苍龙角亢之星起于辰,故以所首者名之。子丑戌亥之月既

谓之辰,则十二支、十二时皆子丑戌亥,则谓之辰无疑也。一

日谓之一辰者,以十二支言也。以十干言之,谓之今日;以十

二支言之。谓之今辰。故支干谓之日辰,日、月、星谓之三辰

者,日、月星至于辰而毕见,以其所首者名之,故皆谓之辰。

四时所见有早晚,至辰则四时毕见,故日加辰为“晨”,谓日

始出之时也。星有三类:一经星,北极为之长;二舍量,大火

为之长;三行星,辰星为之长。故皆谓之辰。北辰居其所而众

星拱之,故为经星之长。大火,天王之座,故为舍星之长。辰

星,日之近辅,远乎日不过一辰,故不行星之长。

《洪范》“五行”数,自一至五。先儒谓之此“五行生数”,

各益以土数,以为“成数 ”。以谓五行非土不成,故水生

一而成六,火生二而成七,木生三而成八,金生四而成九,土

生五而成十,合之为五十有五,唯《黄帝素问》 :“土生数五,

成数亦五 。”盖水、火、木、金皆待土而成,土更无所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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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2·

止一五而已。画而为图,其理可见。为之图者,设木于东,设

金于西,火居南,水居北,土居中央。四方自为生数,各并中

央之土,以为成数。土自居其位,更无所并,自然止有五数,

盖土不须更待土而成也。合五行之数为五十,则大衍之数也。

此亦有理。

揲蓍之法:四十九蓍,聚之则一。而四十九隐于一中;散

之则四十九,而一隐于四十九中。一者,道也。谓之无,则一

在;谓之有,则不可取。四十九者,用也。静则归于一,动则

惟睹其用,一在其间而不可取。此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

四十有九 。”

世之谈数者,盖得其粗迹。然数有甚微者,非恃历所能知,

况此但迹而已。至于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迹不预焉。此所以

前知之神,未易可以迹求,况得其粗也。余之所谓甚微之迹者,

世之言星者,恃历以知之,历亦出乎亿而已。余于《奉元历序》

论之甚详。治平中,金、火合于轸,以《景福崇玄》、《宣明》、

《明》、《崇》、《钦天》凡十一家大历步之,悉不合,有差三十

日以上者,历岂足恃哉。纵使在其度,然又有行黄道之里者,

行黄道之外者,行黄道之上者,行黄道之下者,有循度者,有

失度者,有失度者,有犯经星者,有犯客星者,所占各不同,

此又非历之能知也。又一时之间,天行三十余度,总谓之一宫。

然时有始末,岂可三十度间阳阳皆同,至交他宫则顿然差别?

世言星历难知,唯五行时日为可据,是亦不然。世之言五行消

长者,止是知一歳之间,如冬至后日行盈度为阳,夏至后日行

缩度为阴,二分行平度。殊不知一月之中,自有消长,望前月

行盈度为阳,望后月行缩度为阴,两弦行平度。至如春木、夏

火、秋金、冬水,一月之中亦然。不止月中,一日之中亦然。

《素问》云:“疾在肝,寅卯患,申酉剧。病在心,已午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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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3·

子亥剧 。”此一日之中,自有四时也。安知一时之间无四时?

安知一刻、一分、一刹那之中无四时邪?又安知十年、百年、

一纪、一会、一元之间,又岂无大四时邪?又如春为木,九十

日间,当亹亹消长,不可三月三十日亥时属木。明日子时顿属

火也。似此之类,亦非世法可尽者。

历法步歳之法,以冬至斗建所抵,至明年冬至所得辰、刻、

衰、秒,谓之斗分。故“歳”文从“步 ”、从戌。戌者,斗魁

所抵也。

正月寅,二月卯,谓之建,其说谓斗杓所建,不必用此说。

但春为寅、卯、辰,夏为巳、午、未,理自当然,不须因斗建

也。缘斗建有歳差,盖古人未有歳差之法。《颛帝历》 :“冬

至日宿斗初”今宿斗六度。古者正月斗杓建寅,今则正月建丑

矣。又歳与歳合 ,今亦差一辰。《尧曲》曰;“日短星昴。”

今乃日短星东壁。此皆随歳差移也。

《唐书》云:“落下闳造历,自言后八百年当差一算。至

唐,一行僧出而正之 。”此妄说也。落下闳历法极疏,盖当时

以为密耳。其间阙略甚多,且举二事言之:汉世尚未知黄道歳

差,至北齐张子信方侯知歳差。今以今古历校之,凡八十余年

差一度。则闳之历八十年自己差一度,兼余分疏阔,据其法推

气朔五星,当时便不可用,不待八十年,乃曰“八百年差一算,”

太欺诞也。天文家有浑仪 ,测天之器,设于崇台,以候垂象

者,则古机衡是也。浑象,象天之器,以水激之,或以水银转

之,置于密室,与天行相符,张衡、陆绩所为,及开元中置于

武成殿者,皆此器也。皇祐中,礼部试《机衡正天文之器赋》,

举人皆杂用浑象事,试官亦自不晓,第为高等。汉以前皆以北

辰居天中,故谓之极星,自祖亘以机衡考验天极不动外,乃在

极星之末犹一度有余。熙宁中,余受诏典领历官,杂考星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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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4·

以机衡求极星。初夜在窥管中,少时復出,以此知窥管小,不

能容极星游转,乃稍稍展窥管候之。凡历三月,极星方游于窥

管之内,常见不隐,然后知天极不动处,远极星犹三度有余。

每极星入窥管,别画为一图。图为一圆规,乃画极星于规中。

具初夜、中夜、后夜所见各图之,凡为二百余图,极星方常循

圆规之内,夜夜不差。余于《熙宁历奏议》中叙之甚详。

古今言刻漏者数十家,悉皆疏谬。历家言晷漏者,自《颛

帝历》至今,见于世谓之大历者,凡二十五家。其步漏之术,

皆未合天度。余占天侯景,以至验于仪象,考数下漏,凡十余

年,方粗见真数,成书四卷,谓之《熙宁晷漏 》,皆非袭蹈前

人之迹。其间二事尤微:一者,下漏家常患冬月水涩,夏月水

利,以为水性如此;又疑冰澌所壅,万方理之。终不应法。余

以理求之,冬至日行速,天运已期,而日已过表,故百刻而有

余;夏至日行迟,天运未期,而日已至表,故不及百刻。既得

此数,然后覆求晷景漏刻,莫不脗合。此古人之所未知也。二

者,日之盈缩,其消长以渐,无一日顿殊之理。历法皆以一日

气短长之中者,播为刻分,累损益,气初日衰,每日消长常同;

至交一气,则顿易刻衰。故黄道有觚而不圆,纵有强为数以步

之者,亦非乘理用算,而多形数相诡。大凡物有定形,形有真

数。方圆端斜,定形也;乘除相荡,无所附益,泯然冥会者,

真数也。其术可以心得,不可以言喻。黄道环天正圆,圆之为

体,循之则其妥至均,不均不能中规衡;绝之则有舒有数,无

舒数则不能成妥。以圆法相荡而得衰,则衰无不均;以妥法相

荡而得差,则差有疏数。相因以求从,相消以求负;从、负相

入,会一术以御日行。以言其变,则秒刻之间,消长未尝同;

以言其齐,则止用一衰,循环无端,终始如贯,不能议其隙。

此圆法之微,古之言算者,有所未知也。以日衰生日积,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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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5·

日衰,终始相求,迭为宾主。顺循之以索日变,衡别之求去极

之度,合散无迹,泯如运规。非深知造算之理者,不能与其微

也。其详具余《奏议 》,藏在史官,及余所著《熙宁晷漏》四

卷之中。

予编校昭文书时,预详定浑天仪。官长问余 :“二十八宿,

多者三十三度,少者止一度 ,如此不均,何也 ?”予对曰:

“天事本无度,推历者无以寓其数,乃以日所分天为三百六十五

度有奇。日平行三百六十五日有馀而一期天,故以一日为一度。

既分之,必有物记之,然后可窥而数,于是以当度之星记之。

循黄道,日之所行一期,当者止二十八宿星而已。度如伞虡,

当度谓正当伞虡上者。故车盖二十八弓,以象二十八宿。则余

《浑仪奏议》所谓‘度不可见,可见者星也。日月五星之所由,

有星焉。当度之画者凡二十有八,谓之舍。舍所以挈度,度所

以生数也。’今所谓‘距度星’者是也。非不欲均也。黄道所

由当度之星,止有此而已。”

又问予以“日月之形,如丸邪?如扇也?若如丸,则其相

遇岂不相碍?”余对曰 :“日月之形如丸。何以知之?以月盈

亏可验也。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光之初生,日

在其傍,故光侧而所见才如钩;日渐远,则斜照,而光稍满。

如一弹丸,以粉涂其半,侧视之,则粉处如钩;对视之,则正

圆,此有以知其如丸也。日、月,气也,有形而无质,故相直

而无碍 。”

又问 :“日月之行,日一合一对,而有蚀不蚀,何也?”

余对曰 :“黄道与月道,如二环相叠而小差。凡日月同在一度

相遇,则日为之蚀;正一度相对,则月为小亏。虽同一度,而

月道与黄道不相近,自不相侵;同度而又近黄道、月道之交。

日月相值,乃相凌掩。正当其交处则蚀而既;不全当交道,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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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6·

随其相犯浅深而蚀,凡日蚀,当月道自外而交入于内,则蚀起

于西南,復于东北;自内而交出于外,则蚀起于西北,而復于

东南。日在交东,则蚀其内;日在交西,则蚀其外。蚀既,则

起于正西,復于正东。凡月蚀,月道自外入内,则蚀起于东南,

復于西北;自内出外,则蚀起于东北,而復于西南。月在交东,

则蚀其外;月在交西,则蚀其内,蚀既,则起于正东,復于西。

交道每月退一度余,凡二百四十九交而一期。故西天法罗睺、

计都,皆逆步之,乃今之交道也。交初谓之‘罗睺 ’,交中谓

之‘计都’ 。”

古之卜者,皆有繇辞。《周礼》 :“三兆,其颂皆千有二

百 。”如“凤凰于飞,和鸣锵锵”;“间于两社,为公室辅 ”;

“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 ”;“如鱼竀

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

逾” :“大横庚庚,予为天王,夏启以光”之类是也。今此书

亡矣。汉人尚视其体,今人虽视其体,而专以五行为主,三代

旧术,莫有传者。

北齐张子信候天文,凡月前有星,则行速;星多则尤速。

月行自有迟速定数,然遇行疾。历其前必有星,如子信说。亦

阴阳相感自相契耳。

医家有五运六气之术,大则候天地之变,寒暑风雨,水旱

暝蝗,率皆有法;小则人之众疾,亦随气运盛衰。今人不知所

用,而胶于定法,故其术皆不验。假令厥阴用事,其气多风,

民病湿泄。岂溥天之下皆多风,溥天之民皆病湿泄邪?至于一

邑之间,而旸雨有不同者,此气运安在?欲无不谬,不可得也。

大凡物理有常、有变:运气所主者,常也;异夫所主者,皆变

也。常则如本气,变则无所不至,而各有所占。故其候有从、

逆、淫、郁、胜、復、太过、不足之变,其法皆不同。若厥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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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7·

用事,多风,而草木荣茂,是之谓从;天气明絜,燥而无风,

此之谓逆;太虚埃昏,流水不冰,此谓之淫;大风折木,云物

浊扰,此之谓郁;山泽焦枯,草木凋落,此之谓胜;大暑燔燎,

螟蝗为灾,此之谓復;山崩地震,埃昏时作,此谓之太过;阴

森无时,重云昼昏,此之谓不足。随其所变,疾疠应之。皆视

当时当处之候。虽数里之间,但气候不同,而所应全异,岂可

胶于一证。熙宁中,京师久旱,祈祷备至,连日重阴,人谓必

雨。一日骤晴。炎日赫然。余时因事入对,上问雨期,余对曰:

“雨候已见,期在明日 。”众以谓频日晦溽,尚且不雨,如

此旸燥,岂復有望?次日,果大雨。是时湿土用事,连日阴者,

从气已效,但为厥阴所胜,未能成雨。后日骤晴者,燥金入候,

厥有当折,则太阴得伸,明日运气皆顺,以是知其必雨。此亦

当处所占也。若他处候别,所占迹异。其造微之妙,间不容发。

推此而求,自臻至理。

歳运有主气,有客气。常者为主,外至者为客。初之气厥

阴,以至终之气太阳者。四时之常叙也,故谓之主气。唯客气

本书不载其目,故说者多端,或以甲子之歳天数始于水十一刻,

乙丑之歳始于二十六刻,丙寅歳始于五十一刻,丁卯歳始于七

十六刻者,谓之客气。此乃四分历法求大寒之气,何预歳运!

又有相火之下,水气承之,土位之下,风气承之,谓之客气。

此亦主气也,与六节相须,不得为客。大率臆计,率皆此类。

凡所谓客者,歳半以前,天政主之;歳半以后,地政主之。四

时常气为之主,天地之政为之客。逆主之气为害暴,逆客之乞

为害徐。调其主客,无使伤沴,此治气之法也。

六气,方家以配六神。所谓青龙者,东方厥阴之气。其性

仁,其神化,其色青,其形长,其虫鳞。兼是数者。唯龙而青

者,可以体之,然未必有是物也。其他取象皆如是。唯北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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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8·

二,曰玄武,太阳水之气也;曰螣蛇,少阳相火之气也。其在

于人为肾,肾亦二,左为太阳水,右为少阳相火。火降而息水,

火腾而为雨露,以滋五脏,上下相交,此坎离之交,以为否泰

者也,故肾为寿命之藏。左阳、右阴、左右相交,此乾坤之交,

以生六子者也,故肾为胎育之脏。中央太阴土曰勾陈,中央之

取象,唯人为宜。勾陈者,天子之环卫也。居人之中,莫如君。

何以不取象于君?君之道无所不在,不可以方言也。环卫居人

之中央,而中虚者也。虚者,妙万物之地也。在天文,星辰皆

居四傍而中虚,八卦分布八方而中虚,不虚不足以妙万物。其

在于人,勾陈之配,则脾也。勾陈如环。环之中则所谓黄庭也。

黄者,中之色;庭者,宫之虚地也。古人以黄庭为脾,不然也。

黄庭有名而无所,冲气之所在也。脾不能与也,脾主思虑,非

思之所能到也。故养生家曰 :“能守黄庭,则能长生。”黄庭

者,以无所守为守。唯无所守,乃可以长生。或者又谓 :“黄

庭在二肾之间 。”又曰:“在心之下。”又曰:“黄庭有神人

守之 。”皆不然。黄庭者,虚而妙者也。强为之名。意可到则

不得谓之虚,岂可求而得之也哉。

《易》象九为老阳,七为少;八为少阴,六为老,旧说阳

以进为老,阴以退为老。九六者,乾坤之画,阳得兼阴,阴不

得兼阳。此皆以意配之,不然也。九七、八六之数,阳顺、阴

逆之理,皆有所从来,得之自然,非意之所配也。凡归余之数,

有多有少。多为阴,如爻之偶;少为阳,如爻之奇。三少,乾

也,故曰老阳九揲而得之,故其数九,其策三十有六。两多一

少,则一少为之主,震、坎、艮也,故皆谓之少阳。少在初为

震,中为坎,末为艮。皆七揲而得之,故其数六,其策二十有

八。三多,坤也,故曰老阳六揲而得之,故其数六,其策二十

有四。两少一多,则多为之主,巽、离、竞也,故皆谓之少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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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49·

多在初为巽,中为离,末为竞。皆八揲而得之,故其数八其策

二十有二。物盈则变,纯少阳盈,纯多阴盈。盈为老,故老动

而少静。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卦爻之辞,皆九六者,惟动

则有占,不动则无朕,虽《易》亦不能言之。《国语》谓“贞

屯悔豫皆八 ”;“遇泰之八”是也。今人以《易 》筮者,虽不

动,亦引爻辞断之。《易》中但有九六,既不动,则是七八安

得用九六爻辞?此流俗之过也。

江南人郑夬曾为一书谈《易 》,其间一说曰 :“乾坤,大

父母也;復姤,小父母也。乾一变生復,得一阳;坤一变生姤,

得一阴。乾再变生临,得二阳;坤再变生遁,得二阴。乾三变

生泰,得四阳;坤三变生否,是四阴。乾四变生大壮,得八阳;

坤四变生观,得八阴。乾五变生夬,得十六阳;坤五变生剥,

得十六阴。乾六变生归妹,本得三十二阳;坤六变生渐,本得

三十二阴。乾坤错综,阴阳各三十二,生六十四卦 。”夬之为

书,皆荒唐之论,独有此变卦之说,未知其是非。余后因见兵

部侍郎帮秦君玠,论夬所谈,骇然叹曰 :“夬何处得此法?玠

曾遇一异人,授此数历,推往古兴衰运历,无不皆验,常恨不

能尽得其术。西都邵雍亦知大略,已能洞吉凶之变。此人乃形

之于书,必有天谴,此非世人得闻也 。”余闻其言怪,兼復甚

秘,不欲深诘之。今夬与雍、玠皆已死,终不知其何术也。

庆历中,有一术士姓李,多巧思。尝木刻一“舞钟馗 ”,

高二三尺,右手持铁简,以香饵置钟馗左手中。鼠缘手取食,

则左手扼鼠,右手运简毙之。以献荆王,王馆于门下。会太史

言月当蚀于昏时,李自云 :“有术可禳。”荆王试使为之,是

夜月果不蚀。王大神之,即日表闻,诏付内侍省问状。李云:

“本善历术,知《崇天历》蚀限太弱,此月所蚀,当有浊中。

以微贱不能自通,始以机巧干荆邸,今又假禳以动朝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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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0·

诏送司天监考验。李与判监楚衍推步日月蚀,遂加蚀限二刻;

李补司天学生。至熙宁元年七月,日辰蚀东方,不效。却是蚀

限太强,历官皆坐谪。令监官周琮重修,復减去庆历所加二刻。

苟欲求熙宁日蚀,而庆历之蚀復失之,议久纷纷,卒无巧算,

遂废《明天》,復行《崇天》。至熙宁五年,卫朴造《奉元历》,

始知旧蚀法止用日平度,故在疾者过之,在迟者不及。《崇》、

《明》二历加减,皆不曾求其所因,至是方究其失。

四方取象:苍龙、白虎、朱雀、龟蛇。唯朱雀莫知何物,

但谓鸟而朱者,羽族赤而翔上,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或谓

之“长离 ”,盖云离方之长耳。或云,鸟即凤也,故谓之凤鸟。

少昊以凤鸟至,乃以鸟纪官。则所谓丹鸟氏。即凤也。双旗旐

之饰皆二物,南鹑火、方曰“鸟隼 ”,则鸟、隼盖两物也。然

古人取象,不必大物也。天文家朱鸟,乃取象于鹑,故南方朱

鸟七宿,日鹑首、鹑尾是也。鹑有两各,有丹鹑,有白鹑。此

丹鹑也。色赤黄而文,锐上秃下,夏元秋藏,飞必附草,皆火

类也。或有鱼所化者。鱼,鳞虫龙类,火之所自生也。天文东

方苍龙七宿,有角、亢、有尾。南方朱鸟七宿,有喙、有嗉、

有翼而无尾,此其取于鹑欤。

司马彪《续汉书》候气之法 :“于密室中以木为案,置十

二律琯,各如其方。实以葭灰,覆以缇縠,气至则一律飞灰。”

世皆疑其所置诸律,方不逾数尺 ,气至独本律应,何也?或

谓 :“古人自有术。”或谓:“短长至数,冥符造化。”或谓:

“支干方位,自相感召。”皆非也。盖彪说得其略耳,唯《隋

书志》论之甚详。其法:先治一室,令地极平,乃埋律琯,皆

使上齐,入地则有浅深。冬至阳气距地面九寸而止。唯黄钟一

琯达之,故黄钟为之应。正月阳气距地面八寸而止,自太蔟以

上皆达,黄钟大吕先已虚,故唯太蔟一律飞灰。如人用针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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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1·

经渠,则气随针而出矣。地有疏密,则不能无差忒,故先以木

案隔之,然后实土案上,令坚密均一。其上以水平其槩,然后

埋律。其下虽有疏密,为木案所节,其气自平,但在调其案上

之土耳。

《易》有纳甲之法,未知起于何时。予尝考之,可以推见

天地胎育之理。乾纳甲壬,坤纳乙癸者,上下包之也。震、巽、

坎、离、艮、兑纳庚、辛、戊已、丙、丁者,六子生于乾坤之

包中,如物之处胎甲者。左三刚爻,乾之气也;右三柔爻,坤

之气也。乾之初爻交于坤,生震,故震之初爻纳子午;乾之初

爻子午故也。中爻交于坤,生坎,初爻纳寅申,震纳子午,顺

传寅申,阳道顺。上爻交于坤,生艮,初爻纳辰戌。亦顺传也。

坤之初爻交于乾。生巽,故巽之初爻纳丑未;坤之初爻丑未故

也。中爻交于乾,生离,初爻纳卯酉;巽纳丑未,逆传卯酉,

阴道逆。上爻交于乾,生兑,初爻纳巳亥。亦逆传也。乾坤始

于甲乙,则长男、长女乃其次,宜纳丙丁;少男少女居其末,

宜纳庚辛,今乃反此者,卦必自下生,先初爻,次中及,末乃

至上爻,此《易》之叙,然亦胎育之理也。物之处胎甲,莫不

倒生。自下而生者,卦之叙,而冥合造化胎育之理。此至理合

自然者也。凡草木百谷之实,皆倒生,首系于干,其上抵于隶

处,反是根。人与鸟兽生胎,亦首皆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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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2·

卷八 象数二

《史记·律书》所论二十八舍、十二律,多皆臆配,殊无

义理。至于言数,亦多差舛。如所谓“律数者,八十一为宫,

五十四为徵,七十二为商,四十八为羽,六十四为角 。”此止

是黄钟一均耳。十二律各有五音,岂得定以此为律数?如五十

四,在黄钟则为徵,在夹钟则为角,在中吕则为商。兼律有多

寡之数,有实积之数,有短长之数,有周径之数,有清浊之数。

其八十一、五十四、七十二、四十八、六十四,止是实积数耳。

又云 :“黄钟长八寸七分一,大吕长七寸五分三分一,太蔟长

七寸七分二,夹钟长六寸二分三分一,姑洗长六寸七分四,中

吕长五寸九分三分二,蕤宾长五寸六分二分一,林钟长五寸七

分四,夷则长五寸四分三分二。南吕长四寸七分八,无射长四

寸四分三分二,应钟长四寸二分三分二 。”此尤误也。此亦实

积耳,非律之长也。盖其间字又有误者,疑后人传写之失也。

余分下分母,凡“七”字皆当作“十”字,误屈其中画耳。黄

钟当作“八寸十分一 ”,太蔟当作“七寸十分二 ”,姑洗当作

“六寸十分四”,林钟当作“五寸十分四 ”,南吕当作“四寸

十分八 。”凡言“七分”者,皆是“十分 ”。

今之卜筮,皆用古书,工拙系乎用之者。唯其寂然不动,

乃能通天下之故。人未能至乎无心也,则凭物之无心者而言之。

如灼龟、璺瓦,皆取其无理,则不随彼理而震,此近乎无心也。

吕才为卜宅、禄命、卜葬之说,皆以术为无验,术之不可

恃,信然。而不知皆寓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一术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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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3·

用之,则所占各异。人之心本神,以其不能无累,而寓之以无

心之物,而以吾之所以神者言之,此术之微,难可以俗人论也。

才又论 :“人姓或因官,或因邑族,岂可配以宫商?”此亦是

也。如今姓敬者,或更姓文,或更姓苟。以文考之,皆非也。

敬本从苟、音亟。从攴,今乃谓之苟与文,五音安在哉?以为

无义,不待远求而知也。然既谓之寓,则苟以为字,皆寓也,

凡视听思虑所及,无不可寓者。若以此为妄,则凡祸福、吉凶、

死生、变生、孰为非妄者?能齐乎此,然后可与论先知之神矣。

历法,天有黄、赤二道,月有九道。此皆强名而已,非实

有也。亦由天之有三百六十五度,天何尝有度?以日行三百六

十五日而一期,强谓之度,以步日月五星行次而已。日之所由,

谓之黄道;南北极之中,度最均处,谓之赤道。月行黄道之南,

谓之朱道;行黄道之北,谓之黑道。黄道之东,谓之青道;黄

道之西,谓之白道。黄道内外各四,并黄道为九。日月之行,

有迟有速,难可以一术御也。故因其合散,分为数段,每段以

一色名之,欲以别算位而已。如算法用赤筹、黑筹,以别正负

之数。历家不知其意,遂以谓实有九道,甚可嗤也。

二十八宿,为其有二十八星当度,故立以为宿。前世测候,

多或改变。如《唐书》测得毕有十七度半,觜只有半度之类,

皆谬说也。星既不当度,自不当用为宿次,自是浑仪度距疏密

不等耳。凡二十八宿度数,皆以赤道为法。唯黄道度有不全度

者,盖黄道有斜、有直,故度数与赤道不等。即须以当度星为

宿,唯虚宿未有奇数,自是日之余分。历家取以为斗分者,此

也。余宿则不然。

予尝考古今历法五星行度,唯留逆之际最多差。自内而进

者,其退必向外;自外而进者,其退必由内。其迹如循柳叶,

两末锐,中间往还之道,相去甚远。故两未星行成度稍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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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4·

其斜行故也;中间成度稍速,以其径绝故也。历家但知行道有

迟速,不知道径又有斜直之异。熙宁中,予领太史令,怀朴造

历,气逆已正,但五星未有候簿可验。前世修历,多只增损旧

历而已,未曾实考天度。其法须测验每夜昏、晓、夜半月及五

星所在度秒,置簿录之,满五年,其间剔去云阴及昼见日数外,

可得三年实行,然后以算术缀之。古所谓“缀术”者,此也。

是时司天历官,皆承世族,隶名食禄,本无知历者,恶朴之术

过已,群沮之,屡起大狱。虽终不能摇朴,而候簿至今不成。

《奉元历》五星步术,但增损旧历,正其甚谬处,十得五六而

已。朴之历术,今古未有,为群历人所沮,不能尽其艺,惜哉。

国朝置天文院于禁中,设漏刻、观天台、铜浑仪,皆如司

天监,与司天监互检察。每夜天文院具有无谪见、云物、祯祥,

及当夜星次,须令于皇城门未发前到禁中。门发后,司天占状

方到,以两司奏状对勘,以防虚伪。近歳皆是阴相计会,符同

写奏,习以为常,其来已久,中外具知之,不以为怪。其日月

五星行次,皆只据小历所算躔度誊奏,不曾占候,有司但备员

安禄而已。熙宁中,予领太史,尝按发其欺,免官者六人。未

几,其弊復如故。

司天监铜浑仪,景德中历官韩显符所造,依仿刘曜时孔挺、

晁崇、斛兰之法,失于简略。天文院浑仪,皇祐中冬官正舒易

简所造,乃用唐梁令瓒、僧一行之法,颇为详备,而失于难用。

熙宁中,予更造浑仪,并创为玉壶浮漏、铜表,皆置天文院,

别设官领之。天文院旧铜仪,送朝服法物库收藏,以备讲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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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5·

卷九 人事一

景德中,河北用兵,车驾欲幸澶渊,中外之论不一,独寇

忠愍赞成上意。乘舆方渡河,虏骑充斥,至于城下,人情恟恟。

上使人微觇準所为,而準方酣寝于中书,鼻息如雷。人以其一

时镇物,比之谢安。

武昌张谔,好学能议论,常自约:仕至县令则致仕而归,

后登进士第,除中允。谔于所居营一舍,榜为中允亭,以志素

约也。后谔稍稍进用,数年间为集贤校理,直舍人院。检正中

书五房公事,判司农寺。皆要官,权任渐重。无何,坐事夺数

官,归武昌。未几捐馆,遂终于太子中允。岂非前定?

许怀德为殿帅。尝有一举人,因怀德乳姥求为门客,怀德

许之。举子曳襴拜于庭下,怀德据座受之。人谓怀德武人,不

知事体,密谓之曰 :“举人无没阶之礼,宜少降接也。”怀德

应之曰 :“我得打乳姥关节秀才,只消如此待之!”

夏文庄性豪侈,禀赋异于人:才睡,即身冷而僵,一如逝

者;既觉,须令人温之,良久方能动。人有见其陆行,两车相

连,载一物巍然,问之,乃绵账也,以数千两绵为之。常服仙

茅、钟乳、硫黄,莫知纪极。晨朝每食钟乳粥。有小吏窃食之,

遂发疽,几不可救。

郑毅夫自负时名,国子监以第五人选,意甚不平。谢主司

启词,有“李广事业,自谓无双;杜牧文章,止得第五”之句。

又云 :“骐骥已老,甘弩马以先之;臣鳌不灵,因顽石之在上。”

主司深衔之 。他日廷策,主司復为考官 ,必欲黜落,以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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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6·

不逊。有试业似獬者,枉遭斥逐;既而发考卷,则獬乃第一人

及第。又嘉祐中,士人刘几,累为国学第一人。骤为怪嶮之语,

学者翕然效之,遂成风俗。欧阳公深恶之。会公主文,决意痛

惩,凡为新文者一切弃黜。时体为之一变,欧阳之功也,有一

举人论曰 :“天地轧,万物茁,圣人发。”公曰:“此必刘几

也 。”戏续之曰:“秀才刺,试官刷。”乃以大朱笔横抹之,

自首至尾,谓之“红勒帛”,判大纰缪字榜之。即而果几也。

復数年,公为御试考官,而几在庭。公曰:“除恶务本,今必

痛斥轻薄子,以除文章之害 。”有一士人论曰:“主上收精藏

明于冕旒之下 。”公曰:“吾已得刘几矣。”既黜,乃吴人萧

稷也,是时试《尧舜性仁赋 》,有曰 :“故得静而延年,独高

五帝之寿;动而有勇,形为四罪之诛 。”公大称赏,擢为第一

人,及唱名,乃刘煇。人有识之者曰 :“此刘几也,易名矣。”

公愕然久之。因欲成就其名,小赋有“内积安行之德,盖禀

于天 ”,公以谓“积”近于学,改为“蕴 ”,人莫不以公为知

言。

古人谓贵人多知人,以其阅人物多也。张邓公为殿中丞,

一见王城东,遂厚遇之,语必移时,王公素所厚唯杨大年,公

有一茶囊,唯大年至,则取茶囊具茶,他客莫与也。公之子弟,

但闻“取茶囊 ”,则知大年至。一日公命“取茶囊 ”,群子弟

皆出窥大年;及至,乃邓公。他日,以復取茶囊,又往窥之,

亦邓公也。子弟乃问公 :“张殿中者何人,公待之如此?”公

曰:“张有贵人法,不十年当据吾座。”后果如其言。又文潞

公为太常博士,通判兖州,回谒吕许公。公一见器之,问潞公:

“太博曾在东鲁,必当别墨 。”令取一丸墨濒阶磨之,揖潞

公就观 :“此墨何如?”乃是欲从后相其背。既而密语潞公日:

“异日必大贵达。”即日擢为监察御史,不十年入相,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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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7·

自庆历八年登相,至七十九歳,以太师致仕,凡带平章事三十

七年,未尝改易。名位隆重,福寿康宁,近世未有其比。

王延政据建州,令大将章某守建州城,尝遣部将剌事于军

前,后期当斩;惜其材,未有以处,归语其妻。其妻连氏,有

贤智,私使人谓部将曰 :“汝法当死,急逃乃免。”与之银数

十两,曰 :“径行,无顾家也。”部将得以潜去,投江南李主,

以隶查文徽麾下。文徽攻延政,部将适主是役。城将陷,先喻

城中 :“能全连氏一门者,有重赏。”连氏使人谓之曰:“建

民无罪,将军幸赦之。妾夫妇罪当死,不敢图生。若将不释建

民愿先百姓死,誓不独生也。”词气感槩,发于至诚。不得已

为之,戢兵而入,一城获全。至今连氏为建安大族,官至卿相

者相踵,皆连氏之后也。又李景使大将胡则守江州,江南国下,

曹翰以兵围之三年,城坚不可破。一日,则怒一饔人鲙鱼不精,

欲杀之。其妻遽止之曰 :“士卒守城累年矣。暴骨满地,奈何

以一食杀士卒耶?”则乃舍之。此卒夜缒城,走投曹翰,具言

城中虚实。先是,城西南依嶮,素同不设备。卒乃引王师自西

南攻之。是夜城陷,胡则一门无遗类。二人者,其为德一也,

何其报效之不同?

王文正太尉局量宽厚,未尝见其怒。饮食有不精洁者,但

不食而已。家人欲试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饭而已。

问其何以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视

之曰 :“吾今日不喜饭,可具粥。”其子弟愬于公曰:“庖肉

为饔人所私,食肉不饱,乞治之 。”公曰:“汝辈人料肉几何?”

日:“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为饔人所廋 。”公曰:“尽

一斤可得饱乎 ?”曰:“尽一斤固当饱。”曰:“此后人料

一斤半可也 。”其不发人过皆类此 。尝宅门坏 ,主者彻屋新

之。暂于廊庑下启一门以出入。公至侧门,门低,据鞍俯伏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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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8·

过,都不问。门毕,復行正门,亦不问。有控马卒,歳满辞公,

公问 :“汝控马几时?”曰:“五年矣。”公曰:“吾不省有

汝 。”既去,復呼回曰:“汝乃某人乎?”于是厚赠之。乃是

逐日控马,但见背,未尝视其面;因去见其背,方省也。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邻有一豪家,日闻歌钟之声。其家僮

仆数十人,常往来曼卿之门。曼卿呼一仆,问 :“豪为何人?”

对曰 :“姓李氏,主人方二十歳,并无昆弟,家妾曳罗绮者

数十人 。”曼卿求欲见之,其人曰:“郎君素未尝接士大夫,

他人必不可见。然喜饮洒,屡言闻学士能饮洒,意亦似欲相见。

待试问之 。”一日,果使人延曼卿,曼卿即着帽往见之。坐于

堂上,久之方出。主人著头巾,系勒帛,都不具衣冠。见曼卿,

全不知拱揖之礼。引曼卿入一别馆,供张赫然。坐良久,有二

鬟妾,各持一小槃至曼卿前,槃中红牙牌十余。其一槃是酒,

凡十余品,令曼卿择一牌;其一槃肴馔名,令择五品。既而二

鬟去,有群妓十余人,各执肴果乐器,妆服人品皆艳丽粲然。

一妓酌酒以进,酒罢乐作;群妓执果肴者,萃立其前;食罢则

分列其左右,京师人谓之“软槃 ”。酒五行,群妓皆退;主人

者亦翩然而入,略不揖客。曼卿独步而出。曼卿言 :“豪者之

状,懵然愚騃,殆不分菽麦;而奉养如此,极可怪也 。”他日

试使人通郑重,则闭门不纳 ,亦无应门者 。问其近邻,云:

“其人未尝与人往还,虽邻家亦不识面。”古人谓之“钱痴”,

信有之。

颍昌阳翟县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谓之杜五郎。

所居去县三十余里,唯有屋两间,其一间自居,一间其子居之。

室之前有空地丈余,即是篱门。杜生不出篱门凡三十年矣。黎

阳尉孙轸曾往访之,见其人颇萧洒,自陈 :“村民无所能,何

为见访?”孙问其不出门之因,其人笑曰 :“以告者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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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59·

指门外一桑曰 :“十五年前,亦曾到桑下纳凉,何谓不出门也?

但无用于时 ,无求于人,偶自不出耳,何足尚哉!”问其所

以为生,曰:“昔时居邑之南,有田五十亩,与兄同耕。后兄

之子娶妇,度所耕不足赡,乃以田与兄,携妻子至此。偶有乡

人借此屋,遂居之。唯与人择日,又卖一药,以具饘粥,亦有

时不继。后子能耕,乡人见怜,与田三十亩,令子耕之,尚有

余力,又为人佣耕,自此食足。乡人贫,以医自给者甚多,自

食既足,不当更兼乡人之利,自尔择日卖药,一切不为 。”又

问:“常日何所为?”曰:“端坐耳,无可为也。”问:“颇

观书否?”曰 :“二十年前,亦曾观书。”问:“观何书?”

日:“曾有人惠一书册,无题号。其间多说《净名经 》,亦不

知《净名经》何书也。当时极爱其议论,今亦忘之,并书亦不

知所在久矣 。”气韵闲旷,言词精简,有道之士也。盛寒,但

布袍草履。室中枵然,一榻而已。问其子之为人,曰:“村童

也。然质性甚淳厚,未尝妄言,未尝嬉游。唯买盐酪,则一至

邑中,可数其行迹,以待其归。径往径还,未尝傍游一步也。”

余时方有军事,至夜半未卧,疲甚,与官属闲话,轸遂及此。

不觉肃然,顿忘烦劳。

唐白乐天居洛,与高年者八人游,谓之“九老 ”。洛中士

大夫至今居者为多,断而为九老之会者再矣。元丰五年,文潞

公守洛,又为“耆年会 ”,人为一诗,命画工郑奂图于妙觉佛

寺,凡十三人:守司徒致仕韩国公富弼,年七十九;守太尉判

河南府路国公文彦博,年七十七;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年七

十七;朝议大夫致仕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赵丙,

年七十五;秘书监刘几,年七十五;卫州防御使冯行已,年七

十五;太中大夫充天章阁待制楚建中,年七十三;朝议大夫致

仕王慎言,年七十二;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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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0·

年七十一;太中大夫张问,年七十;龙图阁直学士通议大夫张

焘,年七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司马光,年

六十四。

王文正太尉气赢多病。真宗面赐药酒一注缾,令空腹饮之,

可能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

“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 ,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

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兴,则饮一杯 。”因各出数榼赐

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苏合香丸盛行于时,此方本出

《广济方》,谓之“白术丸 ”,后人亦编入《千金》《外台》,

治疾有殊效。余于《良方》叙之甚详。然昔人未知用之。钱文

僖公集《箧中方》 ,“苏合香丸”注云:“此药本出禁中,祥

符中尝赐近臣 。”即谓此也。

李士衡为馆职,使高丽,一武人为副。高丽礼币赠遗之物,

士衡皆不关意。一切委于副使。时船底疏漏,副使者以士衡所

得缣帛藉船底,然后实已物,以避漏湿。至海中,遇大风,船

欲倾覆,舟人大恐,请尽弃所载,不尔,船重必难免。副使仓

惶,悉取船中之物投之海中,更不暇拣择。约投及半,风息船

定。既而点检所投,皆副使之物。士衡所得在船底。一无所失。

刘美少时善锻金。后贵显,赐与中有上方金银器,皆刻工

名,其间多有美所造者。又杨景宗微时,常荷畚为丁晋公筑第。

后晋公败,籍没其家,以第赐景宗。二人者,方其微贱时,一

造上方器,一为宰相筑第,安敢自期身飨其用哉。

旧制:天下贡举人到阙。悉皆入对,数不下三千人,谓之

群见。远方士皆未知朝廷仪范,班列纷错,有司不能绳勒。见

之日,先设禁围于著位之前,举人皆拜于禁围之外,盖欲限其

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歳遂止令

解头入见,然尚不减数百人。嘉祐中。余忝在解头,别为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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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1·

最在前列。目见班中唯从前一两行稍应拜起之节,自余亦终不

成班缀而罢,每为閤门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齐者,唯

有三色,谓举人、蕃人、骆驼。

两浙田税,亩三斗。钱氏国除,朝廷遣王方贽均两浙杂税,

方贽悉令亩出一斗。使还,责擅减税额,方贽以谓 :“亩税一

斗者,天下之通法。两浙既已为王民,岂当復循伪国之法?”

上从其就,至今亩税一斗者,自方贽始。唯江南、福建犹循旧

额,盖当时无人论列,遂为永式。方贽寻除右司谏,终于京东

转运使。有五子:皋、準、覃、巩、罕。準之子珪,为宰相;

其他亦多显者。岂惠民之报欤?

孙之翰,人尝与一砚,直三十千。孙曰 :“砚有何异,而

如此之价也?”客曰 :“砚以石润为贵,此石呵之则水流。”

孙曰 :“一日呵得一担水,才直三钱,买此何用?”竟不受。

王荆公病喘,药用紫团山人参,不可得。时薛师政自河东

还,适有之,赠公数两,不受。人有劝公曰 :“公之疾非此药

不可治,疾可忧,药不足辞 。”公曰:“平生无紫团参,亦活

到今日 。”竟不受 。公面黧黑 ,门人忧之,以问医。医曰:

“此垢汗,非疾也。”进澡豆令公颒面。公曰 :“天生黑于予,

澡豆其如予何!”

王子野生平不茹荤腥,居之甚安。

赵阅道为成都转运使,出行部内。唯携一琴一龟,坐则看

龟鼓琴。尝过青城山,遇雪,舍于逆旅。逆旅之人不知其使者

也,或慢狎之。公颓然鼓琴不问。

淮南孔旻,隐居笃行,终身不仕,美节甚高。尝有窃其园

中竹,旻愍其涉水冰寒,为架一小桥渡之。推此则其爱人可知。

然余闻之,庄子妻死,鼓盆而歌。妻死而不辍鼓可也,为其死

而鼓之,则不若不鼓之愈也。犹邴原耕而得金,掷之墙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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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2·

若管宁不视之愈也。

狄青为枢密使,有狄梁公之后,持梁公画像及告身十余通,

诣青献之,以谓青之远祖。青谢之曰 :“一时遭际,安敢自比

梁公?”厚有所赠而还之。比之郭崇韬哭子仪之墓,青所得多

矣。

郭进有材略,累有战功。尝刺邢州,今邢州城乃进所筑,

其厚六丈,至今坚完;铠仗精巧,以至封贮亦有法度。进于城

北治第,既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乃设诸

工之席于东庑,群子之席于西庑。人或曰 :“诸子安可与工徒

齿?”进指诸工日 :“此造宅者。”指诸子曰:“此卖宅者,

固宜坐造宅者下也 。”进死,未几果为他人所有。今资政殿学

土陈彦升宅,乃进旧第东南一隅也。

有一武人,忘其名,志乐闲放,而家甚贫。忽吟一诗曰:

“人生本无累,何必买山钱?”遂投檄去,至今致仕,尚康宁。

真宗皇帝时,向文简拜右仆射,麻下日,李昌武为翰林学

士,当对。上谓之曰 :“朕自即位以来,未尝除仆射,今日以

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应甚喜 。”对曰:“臣今自早候对,

亦未知宣麻,不知敏中何如?”上曰 :“敏中门下,今日贺客

必多。卿往观之,明日却对来,勿言朕意也 。”昌武候丞相归,

乃往见。丞相谢客,门阑,俏然已无一人。昌武与向亲,径入

见之。徐贺曰 :“今日闻降麻,士大夫莫不欢慰,朝野相庆。”

公但唯唯 。又曰 :“自上即位,未尝除端揆。此非常之命,

自非勋德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公復唯唯,终未测其

意,又历陈前世为仆射者勋劳德业之盛,礼命之重,公亦唯唯,

卒无一言。既退,復使人至庖厨中,问“今日有无亲戚宾客、

饮食宴会?”亦寂无一人,明日再对,上问:“昨日见敏中否?”

对曰 :“见之。”“敏中之意何如?”乃具以所见对。上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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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3·

“向敏中大耐官职。”向文简拜仆射年月,未曾考于国史,熙

宁中,因见中书题名记:天禧元年八月,敏中加右仆射。然密

院题名记:天禧元年二月,王钦若加仆射。

晏元献公为童子时,张文节荐之于朝廷,召至阙下。适值

御试进士,便令公就试。公一见试题,曰 :“臣十日前已作此

赋,有赋草尚在,乞别命题 。”上极爱其不隐。及为馆职时,

天下无事,许臣寮择胜燕饮。当时侍从文馆士大夫为燕集,以

至市楼酒肆,往往皆供帐为游息之地。公是时贫甚,不能出,

独家居,与昆弟讲习。一日选东宫官,忽自中批除晏殊。执政

莫谕所因,次日进覆,上谕之曰 :“近闻馆阁臣寮,无不嬉游

燕赏,弥日继夕。唯殊杜门,与兄弟读书。如此谨厚,正可为

东宫官 。”公既受命,得对,上面谕除授之意,公语言质野,

则曰 :“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臣若有钱,亦

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 。”上益嘉其诚实,知事君体,眷注日

深。仁宗朝,卒至大用。

宝元中,忠穆王吏部为枢密使。河西首领赵元昊叛,上问

边备,辅臣皆不能对,明日,枢密四人皆罢,忠穆谪虢州。翰

林学士苏公仪与忠穆善,出城见之。忠穆谓公仪曰 :“鬷之此

行,前十年已有人言之 。”公仪曰:“必术士也。”忠穆曰:

“非也。昔时为三司盐铁副使,疏决狱囚,至河北。是时曹南

院自陕西谪官初起为定帅。鬷至定,治事毕,玮谓鬷曰 :‘决

事已毕,自此当还 ,明日愿少留一日,欲有所言。’鬷既爱其

雄材,又闻欲有所言,遂为之留,明日,具馔甚简俭;食罢,

屏左右曰:‘公满面权骨,不为枢辅,即边帅。或谓公当作相,

则不然也。然不十年,必总枢柄。此时西方当有警,公宜预讲

边备,蒐阅人材,不然,无以应卒 ’。鬷曰 :‘四境之事,唯

公知之,何以见教 。’曹曰:‘玮实知之,今当为公言。玮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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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4·

陕西日,河西赵德明尝使人以马博易于中国;怒其息微,欲杀

之,莫可谏止。德明有一子,方十余歳,极谏不已,曰 :“以

战马资邻国,已是失计;今更以货杀边人,则谁肯为我用者?”

玮闻其言 ,私念之曰 :“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

其常往来互市中,玮欲一识之,屡使人诱致之,不可得。乃使

善画者图形容,既至,观之,真英物也。此子必须为边患,计

其时节,正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 。’鬷是时殊未以为然。

今知其所画,乃元昊也。皆如其言也。”四人:夏守渰、鬷、

陈执中、张观。康定元年二月,守渰加节度。罢为南院;鬷、

执中、观各守本官罢。

石曼卿喜豪饮,与布衣刘潜为友。尝通判海州,刘潜来访

之,曼卿迎之于石闼堰,与潜剧饮。中夜酒欲竭,顾船中有醋

斗余,乃倾入酒中并饮之。至明日,酒醋俱尽。每与客痛饮,

露发跣足,着械而坐。谓之“囚饮 ”。饮于木杪,谓之“巢饮”。

以束之 ,引首出饮,復就束,谓之“鳖饮 ”。其狂纵大

率如此。廨后为一庵,常卧其间,名之日“扪虱庵 ”。未尝一

日不醉。仁宗爱其才,尝对辅臣言,欲其戒酒,延年闻之。因

不饮,遂成疾而卒。

工部胡侍郎则为邑日,丁晋公为游客,见之。胡待之甚厚,

丁因投诗索米。明日,胡延晋公,常日所用樽罍悉屏去,但陶

器而已,丁失望,以为厌已,遂辞去。胡往见之,出银一箧遗

丁曰 :“家素贫,唯此饮器,愿以赆行。”丁始谕设陶器之因,

甚愧德之。后晋公骤达,极力推挽,卒至显位。庆历中,谏官

李兢坐言事,谪湖南物务。内殿承制范亢为黄、蔡间都监,以

言事官坐谪后多至显官,乃悉倾家物,与兢办行。兢至湖南,

少日遂卒。前辈有言 :“人不可有意,有意即差。”事固不可

前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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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5·

朱寿昌,刑部朱侍郎巽之子。其母微,寿昌流落贫家,十

余歳方得归,遂失母所在。寿昌哀慕不已。及长,乃解官访母,

遍走四方,备历艰难。见者莫不怜之。闻佛书有水忏者,其说

谓欲见父母者诵之,当获所愿。寿昌乃昼夜诵持,仍剌血书忏,

摹版印施于人,唯愿见母。历年甚多,忽一日至河中府,遂得

其母。相持恸绝,感动行路。乃迎以归,事母至孝。復出从仕,

今为司农少卿。士人为之传者数人,丞相荆公而下,皆有《朱

孝子诗》数百篇。

朝士刘廷式,本田家。邻舍翁甚贫,有一女,约与廷式为

婚。后契阔数年,廷式读书登科,归乡闾。访邻翁,而翁已死;

女因病双瞽,家极困饿。廷式使人申前好,而女子之家辞以疾,

仍以佣耕,不敢姻士大夫。廷式坚不可 ,“与翁有约,岂可以

翁死子疾而背之?”卒与成婚。闺门极雍睦,其妻相携而后能

行,凡生数子。廷式尝坐小谴,监司欲逐之,嘉其有美行,遂

为之阔略。其后廷式管干江州太平宫而妻死,哭之极哀。苏子

瞻爱其义,为文以美之。

柳开少好任气,大言凌物。应举时,以文章投主司于帘前,

凡千轴,载以独轮车;引试日,衣襴,自拥车以入,欲以此骇

众取名。时张景能文,有名,唯袖一书,帘前献之。主司大称

赏,擢景优等。时人为之语曰 :“柳开千轴,不如张景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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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6·

卷十 人事二

蒋堂侍郎为淮南转运使日,属县例致贺冬至书,皆投书即

还。有一县令使人,独不肯去,须责回书;左右谕之皆不听,

以至呵逐亦不去,曰:“宁得罪;不得书,不敢回邑。”时苏

子美在坐,颇骇怪,曰 :“皂隶如此野很,其令可知。”蒋曰:

“不然,令必健者,能使人不敢慢其命令如此 。”乃为一简

答之,方去。子美归吴中月余,得蒋书曰 :“县令果健者。”

遂为之延誉,后卒为名臣。或云乃大章阁待制杜杞也。

国子博士李余庆知常州,强于政事,果于去恶,凶人恶吏,

畏之如神,末年得疾甚困。有州医博士,多过恶,常惧为余庆

所发,因其困,进利药以毒之。服之洞泄不已。势已危,余庆

察其奸;使人扶舁坐厅事,召医博士,杖杀之。然后归卧,未

及席而死。葬于横山,人至今畏之,过墓者皆下。有病虐者,

取墓土着床席间,辄差。其敬惮之如此。

盛文肃为尚书右丞,知扬州,简重少所许可。时夏有章自

建州司户参军授郑州推官,过扬州,文肃骤称其才雅,明日置

酒召之。人有谓有章日 :“盛公未尝燕过客,甚器重者方召一

饭 。”有章荷其意,别日为一诗谢之,至客次,先使人持诗以

入。公得诗不发封,即还之,使人谢有章曰 :“度已衰老,无

用此诗 。”不復得见。有章殊不意,往见通判刁绎,具言所以。

绎亦不谕其由,曰 :“府公性多忤,诗中得无激触否?”有章

曰:“无,未曾发封。”又曰:“无乃笔扎不严?”曰:“有

章自书,极严谨 。”曰:“如此,必是将命者有所忤耳。”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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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7·

往见文肃而问之 :“夏有章今日献诗何如?”公曰:“不曾

读,已还之 。”绎曰:“公始待有章甚厚,今乃不读其诗,何

也 ?”公日:“始见其气韵清修,谓必远器。今封诗乃自称

‘新圃田从事’,得一幕官,遂尔轻脱。君但观之,必止于此官,

志已满矣。切记之,他日可验 。”贾文元时为参政,与有章有

旧,乃荐为馆职。有诏候到任一年召试,明年除馆阁校勘。御

史发其旧事,遂寝夺,改差国子监主簿,仍带郑州推官。未几

卒于京师。文肃阅人物多如此,不復挟他术。

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

之,復入笼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诸寺。有客至逋所居,则

一童子出应门,延客坐,为开笼纵鹤。良久,逋必棹小船而归。

盖尝以鹤飞为验也。逋高逸倨傲,多所学,唯不能棋。常谓人

曰:“逋世间事皆能之,唯不能担粪与着棋。”

庆历中,有近侍犯法,罪不至死,执政以其情重,请杀之;

范希文独无言,退而谓同列曰 :“诸公劝人主法外杀近臣,一

时虽快意,不宜教手滑 。”诸公默然。

景祐中,审刑院断狱,有使臣何次公具狱。主判官方进呈,

上忽问 :“此人名‘次公’者何义?”主判官不能对,是时庞

庄敏为殿中丞审判院详议官,从官长上殿乃越次对曰 :“臣尝

读《前汉书 》,黄霸字次公,盖以‘霸’次‘王’也。,此人必

慕黄霸之为人 。”上颔之。异日復进谳,上顾知院官问曰:

“前时姓庞详议官何故不来?”知院对:“任满,已出外官。”

上遽指挥中书,与在京差遣,除三司检法官,俄擢三司判官,

庆历中,遂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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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8·

卷十一 官政一

世称陈恕为三司使,改茶法,歳计几增十倍。余为三司使

时,考其籍,盖自景德中北戎入寇之后,河北籴便之法荡尽,

此后茶利十丧其九。恕在任,值北虏讲解,商人顿復,歳课遂

增,虽云十倍之多,考之尚未盈旧额。至今称道,盖不虞之誉

也。

世传算茶有三说最便。三说者,皆谓见钱为一说,犀牙、

香药为一说,茶为一说,深不然也。此乃三分法,其谓缘边入

纳粮草,其价折为三分,一分支见钱,一分折犀象杂货,一分

折茶尔,后又有并折盐为四分法,更改不一,皆非三说也。余

在三司,求得三说旧案。三说者,乃是三事:博籴为一说,便

籴为一说,直便为一说。其谓之“博籴”者,极边糖草,歳入

必欲足常额,每歳自三司抛数下库务,先封椿见钱、紧便钱、

紧茶钞。“紧便钱”谓水路商旅所便处,“紧茶钞”谓上三山

场榷务。然后召人入中。“便籴”者,次边粮草,商人先入中

粮草,乃诣京师算请慢便钱 、慢茶钞及杂货。“慢便钱”谓道

路货易非便处 ,“慢茶钞 ”谓下三山场榷务。“直便”者,商

人取便,于缘边入纳见钱,于京师请领。三说,先博籴,数足,

然后听便籴及直便。以此商人竞趋争先赴极边博籴,故边粟常

先足,不为诸郡分裂,粮草之价,不能翔踊,诸路税课,亦皆

盈衍,此良法也。余在三司,方欲讲求,会左迁,不果建议。

延州故丰林县城,赫连勃勃所筑,至今谓之赫连城。紧密

如石,劚之皆火出。其城不甚厚,但马面极长且密。予亲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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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69·

步之,马面皆长四丈,相去六七丈,以其马面密,则城不须太

厚,人力亦难兼也。余曾亲见攻城,若马面长则可反射城下攻

者,兼密则矢石相及,敌人至城下,则四面矢石临之。须使敌

人不能到城下,乃为良法。今边城虽厚,而马面极短且疏,若

敌人可到城下,则城虽厚。终为危道。其间更多其角,谓之团

敌,此尤无益。全藉倚楼角以发矢石,以覆护城脚。但使敌人

备处多,则自不可存立。赫连之城,深可为法也。

刘晏掌南计,数百里外物价高下,即日知之。人有得晏一

事,余在三司时,尝行之于东南,每歳发运司和籴米于郡县,

未知价之高下,须先具价申禀,然后视其贵贱,贵则寡取,贱

则取盈。尽得郡县之价,方能契数行下,比至则粟价已增,所

以常得贵。各得其宜,已无极售。晏法则令多粟通途郡县,以

数十歳籴价与所籴粟数高下,各类五等,具籍于主者。今属发

运司。粟价才定,更不申禀,即时廪收,但第一价则籴五数,

第五价即籴第一数,第二价则籴第四数,第四价即籴第二数,

乃即驰递报发运司。如此,粟贱之地,自籴尽极数:其余节级,

各得其宜,已无极售。发运司仍会诸郡所籴之数计之,若过于

多,则损贵与远者;尚少,则增贱与近者。自此粟价未尝失时;

各当本处丰俭,即日知价。信皆有术。

旧校书官多不恤职事,但取旧书,以墨漫一字,復注旧字

于其侧,以为日课。自置编校局,只得以朱围之,仍于卷末书

校官姓名。

五代方镇割据,多于旧赋之外,重取于民。国初悉皆蠲正,

税额一定。其间有或重轻未均处,随事均之。福、歙州税额太

重,福州则令以钱二贯五百折纳绢一疋,歙州输官之绢止重数

两。太原府输赋全除,乃以减价籴粜补之。后人往往疑福、歙

折绢太贵,太原折米太贱,盖不见当时均赋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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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0·

夏秋沿纳之物,如盐麴钱之类,名件烦碎。庆历中,有司

建议并合,归一名以省帐钞。程文简为三司使,独以谓仍旧为

便,若没其旧名,异日不知。或再敷盐麴,则致重復。此亦善

虑事也。

近歳邢、寿两郡,各断一狱,用法皆误,为刑曹所驳。寿

州有人杀妻之父母昆弟数口,州司以不道,缘坐妻子。刑曹驳

曰:“殴妻之父母,即是义绝,况其谋杀。不当復坐其妻 。”

邢州有盗杀一家,其夫妇即时死,唯一子明日乃死。其家财产

户绝法给出嫁亲女。刑曹驳曰 :“其家父母死时,其子尚生,

财产乃子物;出嫁亲女,乃出嫁姐妹,不合有分 。”此二事略

同,一失于生者,一失于死者。

深州旧治靖安,其地碱滷。不可艺植,井泉悉是恶滷。景

德中,议迁州。时傅潜家在李晏,乃秦请迁州于李晏,今深州

是也。土之不毛,无以异于旧州,盐碱殆与土半,城郭朝补暮

坏;至于薪刍,亦资于他邑。唯胡卢水粗给居民,然原自外来,

亦非边城之利。旧州之北,有安平、饶阳两邑,田野饶沃,人

物繁庶,正当徐村之口,与祁州、永宁犬牙相望。不移州于此,

而恤其私利,亟城李晏者,潜之罪也。

律云 :“免官者,三载之后,降先品二等叙。免所居官及

官当者,期年之后,降先品一等叙 。”“降先品”者,谓免官

二官皆免,则从未降之品降二等叙之 。“免所居官及官当,”

止一官,故降未降之品一等叙之。今叙官乃从见存之官更降一

等者,误晓律意也。

律累降虽多,各不得过四等。此止法者,不徒为之,盖有

所碍,不得不止。据律 ,“更犯有历任官者,仍累降之;所降

虽多,各不得过四等 。”注:“各,谓二官各降,不在通计之

限 。”二官,谓职事官、散官、卫官为一官;勋官为一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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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1·

官各四等,不得通计,乃是共降八等而止。余考其义,盖除名

叙法:正四品于正七品下叙,从四品于正八品上叙,即是降先

品九等。免官、官当若降五等,则反重于除名,此不得不止也。

此律今虽不用,然用法者须知立法之意,则于新格无所抵梧。

余检正刑房公事日,曾遍询老法官,无一人晓此意者。

边城守具中有战棚,以长木抗于女墙之上,大体类敌楼,

可以离合,设之顷刻可就,以备仓卒城楼摧坏或无楼处受攻,

则急张战棚以监之。梁侯景攻台城,为高楼以临城,城上亦为

楼以拒之,使壮士交槊,斗于楼上,亦近此类。预备敌人,非

仓卒可致。近歳边臣有议,以谓既有敌楼,则战棚悉可废省,

恐讲之未熟也。

鞠真卿守润州,民有斗殴者,本罪之外,别令先殴者出钱

以与后应者。小人靳财,兼不愤输钱于敌人,终日纷争,相视

无敢先下手者。

曹州人赵谏尝为小官,以罪废,唯以录人阴事控制闾里,

无敢迕其意者。人畏之甚于寇盗,官司亦为其羁绁,俯仰取容

而已。兵部员外郎谢涛知曹州,尽得其凶迹,逮系有司,具前

后巨蟪状秦列,章下御史府按治。奸赃狼籍,遂论弃市,曹人

皆相贺。因此有“告不干已事法”著于敕律。

驿传旧有三等,日步递、马递、急脚递。急脚递最遽,日

行四百里,唯军兴则用之,熙宁中,又有金字牌急脚递,如古

之羽檄也。以木牌朱漆黄金字,光明眩目,过如飞电,望之者

无不避路,日行五百余时。有军前机速处分,则自御前发下,

三省、枢密院莫得与也。

皇祐二年,吴中大饥,殍殣枕路,是时范文正领浙西,发

粟及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希文乃纵

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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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2·

诸佛寺主首,谕之曰 :“饥歳工价至贱,可以大兴土木之役。”

于是诸寺工作鼎兴 。又新敖仓吏舍 ,日役千夫。监司奏劾杭

州不恤荒政,嬉游不节,及公私兴造,伤耗民力,文正乃自条

叙所以宴游及兴造,皆欲以发有馀之财,以惠贫者。贸易饮食、

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人。荒政之施,莫

此为大。是歳,两浙唯杭州晏然,民不流徙,皆文正之惠也。

歳饥发司农之粟,募民兴利,近歳遂著为令。既已恤饥,因之

以成就民利,此先王之美泽也。

凡师行,因粮于敌,最为急务。运粮不但多费。而势难行

远。余尝计之,人负米六斗,卒自携五日干粮,人饷一卒,一

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尽。若

计復回,只可进九日。二人饷一卒,一去可二十六日;米一石

二斗,三人食,日六升,八日,则一夫所负已尽,给六日粮遣

回。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并粮。若计復回,止可进十三

日。前八日,日食六升。后五日并回程,日食四升并粮。三人

饷一卒,一去可三十一日;米一石八斗,前六日半,四人食,

日八升。减一夫,给四日粮。十七日,三人食,日六升。又减

一夫,给九日粮。后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并粮。计復回,

止可进十六日。前六日半,日食八升。中七日,日食六升,后

十一日并回程,日食四升并粮。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

万。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

此外难復加矣。放回运人,须有援卒。缘运行死亡疾病,人数

稍减,且以所减之食,準援卒所费。运粮之法,人负六斗,此

以总数率之也。其间队长不负,樵汲减半,所余皆均在众夫。

更有死亡疾病者,所负之米,又以均之。则人所负,常不啻六

斗矣。故军中不容冗食,一夫冗食,二三人饷之。尚或不足。

若以畜乘运之,则驼负三石,马骡一石五斗,驴一石。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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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3·

远,虽负多而费寡,然刍牧不时,畜多瘦死。一畜死,则并所

负弃之。较之人负,利害相半。

忠、万间夷人,祥符中尝寇掠,边臣苟务怀来,使人招其

酋长,禄之以券粟。自后有效而为之者,不得已,又以券招之。

其间纷争者,至有自陈 :“若某人,才杀掠若干人,遂得一券;

我凡杀兵民数倍之多,岂得亦以一券见绐?”互相计校,为寇

甚者,则受多券。熙宁中会之,前后凡给四百余券,子孙相承,

世世不绝。因其为盗,悉诛鉏之,罢其旧券,一切不与。自是

夷人畏威,不復犯塞。

庆历中,河决北都商胡,久之未塞,三司度支副使郭申锡

亲住董作。凡塞河决垂合,中间一埽,谓之“合龙门 ”,功全

在此。是时屡塞不合。时合楷门埽长六十步。有水工高超者献

议,以谓埽身太长,人力不能压,埽不至水底,矿河流不断,

而绳缆多绝。今当以六十步为三节,每节埽长二十步,中间以

索连属之,先下第一节,待其至底空压第二、第三。旧工争之,

以为不可,云:“二十步埽,不能断漏。徒用三节,所费当倍,

而决不塞 。”超谓之曰 :“第一埽水信未断,然势必杀半。压

第二埽,止用半力,水纵未断,不过小漏耳。第三节乃平地施

工,足以尽人力。处置三节既定,即上两节自为浊泥所淤,不

烦人功 。”申锡主前议,不听超说。是时贾魏分帅北门,独以

超之言为然,阴遣数千人于下流收漉流埽。既定而埽果流,而

河决愈甚,申锡坐谪。卒用超计,商胡方定。

盐之品至多,前史所载,夷狄间自有十余种;中国所出,

亦不减数十种。今公私能行者四种:一者“末盐,”海盐也,

河北、京、东、淮南、两浙、江南东西、荆湖南北、福建、广

南东西十一路食之。其次“颗盐 ”,解州盐泽及晋、绛、潞、

泽所出,京幾、南京、京西、陕西、河东、褒、剑等处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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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4·

又次“井盐 ”,凿井取之,盖、梓、利、夔四路食之 。又次

“崖盐”,生于土崖之间,阶、成、凤等州食之。唯陕西路颗盐

有定课,歳为钱二百三十万缗;自余盈虚不常,大约歳入二千

余万缗。唯末盐歳自抄三百万,供河北边籴;其他皆给本处经

费而已。缘边籴买仰给于度支者,河北则海、末盐,河东、陕

西则颗盐及蜀茶为多。运盐之法,凡行百里,陆运斤四钱,船

运斤一钱,以此为率。

太常博士李处厚知庐州慎县,尝有殴人死者,处厚往验伤,

以糟 灰汤之类薄之,者无伤迹,有一老父求见曰 :“邑之老

书史也。知验伤不见其迹,此易辨也。以新赤油繖日中覆之,

以水沃其尸,其迹必见。”处厚如其言,伤迹宛然。自此江,

淮之间官司往往用此法。

钱塘江,钱氏时为石堤,堤外又植大木十余行,谓之“滉

柱 ”。宝元、康定间,人有献议取滉柱,可得良材数十万。杭

帅以为然。既而旧木出水,皆朽败不可用。而滉柱一空,石堤

为洪涛所激,歳歳摧决。盖昔人埋柱以折其怒势,不与水争力,

故江涛不能为患。杜伟长为转运使,人有献说,自浙江税场以

东,移退数里为月堤,以避怒水。众水工皆以为便,独一老水

工以为不然,密谕其党日 :“移堤则歳无水患,若曹何所衣食?”

众人乐其利,乃从而和之。伟长不悟其计,费以钜万,而江堤

之害,仍歳有之。近年乃讲月堤之利,涛害稍稀。然犹不若滉

柱之利,然所费至多,不復可为。

陕西颗盐,旧法官自搬运,置务拘卖。兵部员外郎范祥始

为钞法,令商人就边郡入钱四贯八百售一钞,至解池请盐二百

斤,任其私卖,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劳。异日辇车

牛驴以盐役死者,歳以万计,冒禁抵罪者,不可胜数;至此悉

免。行之既久,盐价时有低昂,又于京师置都盐院,陕西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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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5·

司自遣官主之。京师食盐,斤不足三十五钱,则敛而不发,以

长盐价;过四十,则大发库盐,以压商利。使盐价有常,而钞

法有定数。行之数十年,至今以为利也。

河北盐法,太祖皇帝尝降墨敕,听民间贾贩,唯收税钱,

不许官榷。其后有司屡请闭固,仁宗皇帝又有批诏云 :“朕终

不使河北百姓常食贵盐 。”献议者悉罢遗之。河北父老,皆掌

中掬灰,藉火焚香,望阙欢呼称谢。熙宁中,復有献谋者。余

时在三司,求访两朝墨敕不获,然人人能诵其言,议亦竟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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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6·

卷十二 官政二

淮南漕渠,筑埭以畜水,不知始于何时,旧传召伯埭谢公

所为。按李翱《来南录 》,唐时犹是流水,不应谢公时已作此

埭。天圣中,监真州排岸司右禁陶鉴始议为復闸节水,以省舟

船过埭之劳。是时工部郎中方仲荀、文思使张纶为发运使、副,

表行之,始为真州闸。歳省冗卒五百人,杂费百二十五万。运

舟旧法,舟载米不过三百石。闸成,始为四百石船。其后所载

浸多,官船至七百石;私船受米八百余囊,囊二石。自后,北

神、召伯、龙舟、茱萸诸埭,相次废革,至今为利。余元丰中

过真州,江亭后粪壤中见一卧石,乃胡武平为《水闸记 》,略

叙其事,而不甚详具。

张杲卿丞相知润州日,有妇人夫出外数日不归,忽有人报

菜园井中有死人,妇人惊往视之。号哭曰 :“吾夫也。”遂以

闻官。公令属官集邻里就井验是其夫与非,众皆以井深不可辨,

请出尸验之。公曰 :“众皆不能辨,妇人独何以知其为夫?”

收付所司鞠问,里奸人杀其夫,妇人与闻其谋。

庆历中,议弛茶盐之禁及减商税。范文正以为不可:茶盐

商税之入,但分减商贾之利耳,行于商贾未甚有害也;今国用

未减,歳入不可阙,既不取之于山泽及商贾,须取之于农。与

其害农,孰若取之于商贾?今为计莫若先省国用;国用有余,

当宪宽赋役;然后及商贾。弛禁非所当先也。其议遂寝。

真宗皇帝南衙日,开封府十七县皆以歳旱放税,即有飞语

闻上,欲有所中伤。太宗不悦。御史探上意,皆露章言开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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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7·

放税过实,有旨下京东、西两路诸州选官覆按。内亳州当按太

康,咸平两县。是时曾会知亳州,王冀公在幕下,曾爱其识度,

常以公相期之。至是遣冀公行,仍戒之曰 :“此行所系事体不

轻,不宜小有高下 。”冀公至两邑,按行甚详。其余抗言放税

过多,追收所税物,而冀公独乞全放,人皆危之。明年,真宗

即位。首擢冀公为右正言,仍谓辅臣曰 :“当此之时,朕亦自

危惧。钦若小官,敢独为百姓伸理,此大臣节也 。”自后进用

超越,卒至入相。

国朝初平江南,歳铸七万贯。自后稍增广,至天圣中,歳

铸一百余万贯。庆历间,至三百万贯。熙宁六年以后,歳铸铜

铁钱六百余万贯。

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往往致富者。熙宁

三年,始制天下吏禄,而设重法以绝请托之弊。是歳,京师诸

司歳支吏禄钱三千八百三十四贯二百五十四。歳歳增广,至熙

宁八年,歳支三十七万一千五百三十三贯一百七十八。自后增

损不常皆不过此数,京师旧有禄者,及天下吏禄,皆不预此数。

国朝茶利,除官本及杂费外,净入钱禁榷时取一年最中数,

计一百九万四千九十三贯八百八十五,内六十四万九千六十九

贯茶净利。卖茶,嘉祐二年收十六万四百三十一贯五百二十七,

除元本及杂费外,得净利十万六千九百五十七贯六百八十五。

客茶交引钱,嘉祐三年,除元本及杂费外,得净利五十四万二

千一百一十一贯五百二十四。四十四万五千二十四贯六百七十

茶税钱。最中嘉祐元年所收数,除川茶钱在外。通商后来,取

一年最中数,计一百一十七万五千一百四贯五百二十四。四十

四万五千二十四贯九百一十九钱,内三十六万九千七十二贯四

百七十一钱茶租,嘉祐四年通商,立定茶交引钱六十八万四千

三百二十一贯三百八十,后累经减放,至治平二年,最中分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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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8·

上数。八十万六千三十二贯六百四十八钱茶税。最中治平三年,

除川茶税钱外会此数。

本朝茶法:乾德二祐年,始诏在京、建州、汉、蕲口各置

榷货务。五年,始禁私卖茶,从不应为情理重。太平兴国二年,

删定禁法条贯,始立等科罪。淳化二年,令商贾就园户买茶,

公于官场贴射,始行贴射法。淳化四年,初行交引,罢贴射法。

西北入粟,给交引,自通利军始。是歳,罢诸处榷货务,寻復

依旧。至咸平元年,茶利钱以一百三十九万二千一百一十九贯

三百一十九为额。至嘉祐三年,凡六十一年,用此额,官本杂

费皆在内,中间时有增亏,歳入不常。咸平五年,三司使王嗣

宗始立三分法,以十分茶价,四分给香药,三分犀象,三分茶

引。六年,又改支六分香药犀象,四分茶引。景德二年,许人

入中钱帛金银,谓之三说。至祥符九年,茶引益轻,用知秦州

曹玮议,就永兴、凤翔以官钱收买客引,以捄引价,前此累增

加饶钱。至天禧二年,镇戎军纳大麦一斗,本价通加饶,共支

钱一贯二百五十四。乾兴元年,改三分法,支茶引三分,东南

见钱二分半,香药四分半。天圣元年,復行贴射法,行之三年,

茶利尽归大商,官场但得黄晚恶茶,乃诏孙奭重议,罢贴射法。

明年,推治元议省吏、计覆官、旬献等,皆决配沙门岛;元详

定枢密副使张邓公、参知政事吕许公、鲁肃简各罚俸一月,御

史中丞刘筠、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周文质、西上閤门使薛昭廓、

三部副使,各罚铜二十斤;前三司使李谘落枢密直学士,依旧

知洪州。皇祐三年,算茶依旧只用见钱。至嘉祐四年二月五日,

降敕罢茶禁。

国朝六榷货务,十三山场,都卖茶歳一千五十三万三千七

百四十七斤半,祖额钱二百二十五万四千四十七贯一十。其六

榷货务取最中,嘉祐六年抛占茶五百七十三万六千七百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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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79·

斤半,祖额钱一百九十六万四千六百四十七贯二百七十八:荆

南府祖额钱三十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八贯三百七十五,受纳潭、

鼎、澧、岳、归、峡州、荆南府片散茶共八十七万五千三百五

十七斤;汉阳军祖额钱二十一万八千三百二十一贯五十一,受

纳鄂州片茶二十三万八千三百斤半;蕲州蕲口祖额钱三十五万

九千八百三十九贯八百一十四,受纳潭、建州、兴国军片茶五

十万斤;无为军祖额钱三十四万入千六百二十贯四百三十,受

纳潭、筠、袁、池、饶、建、歙、江、洪州、南康、兴国军片

散茶共八十四万二千三百三十三斤;真州祖额钱五十一万四千

二十二贯九百三十二,受纳潭、袁、池、饶、歙、建、抚、筠、

宣、江、吉、洪州、兴国、临江、南康军片散茶共二百八十五

万六千二百六斤;海州祖额钱三十万八千七百三贯六百七十

六,受纳睦、湖、杭、越、衢、温、婺、台、常、明饶、歙州

片散茶共四十二万四千五百九十斤。十三山场祖额钱共二十八

万九千三百九十九贯七百三十二,共买茶四百七十九万六千九

百六十一斤:光州光山场买茶三十万七千二百十六斤,卖钱一

万二千四百五十六贯;子安场买茶二十二万八千三十斤,卖钱

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九贯三百四十八;商城场买茶四十万五百五

十三斤,卖钱二万七千七十九贯四百四十六;寿州麻步场买茶

三十三万一千八百三十三斤,卖钱三万四千八百一十一贯三百

五十;霍山场买茶五十三万二千三百九斤,卖钱三万五千五百

九十五贯四百八十九;开顺场买茶二十六万九千七十七斤,卖

钱一万七千一百三十贯;庐州王同场买茶二十九万七千三百二

十八斤,卖钱一万四三百五十七贯六百四十二;黄州麻城场买

茶二十八万四千二百七十四斤,卖钱一万二千五百四十贯;舒

州罗源场买茶一十八万五千八十二斤,卖钱一万四百六十九贯

七百八十五;大湖场买茶八十二万九千三十二斤,卖钱三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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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0·

千九十六贯六百八十;蕲州洗马场买茶四十万斤,卖钱二万六

千三百六十贯;王祺场买茶一十八万二千二百二十七斤,卖钱

一万一千九百五十三贯九百九十二;石桥场买茶五十五万斤,

卖钱三万六千八十贯。

发运司歳供京师米,以六百万石为额:淮南一百三十万石,

江南东路九十九万一千一百石,江南西路一百二十万八千九百

石,荆湖南路六十五万石,荆湖北路三十五万石,两浙路一百

五十万石,通余羡歳入六百二十万石。

熙宁中,废并天下州县。迄八年,凡废州、军、监三十一:

仪、滑、慈、郑、集、万、乾、儋、南仪、復、蒙、春、陵、

宪、辽、窦、壁、梅、汉阳、通利、宁化、光化、清平、永康、

荆门、广济、高邮、江阴、富顺、涟水、宣化。废县一百二十

七:晋州、赵城。杭州、南新。普州、普康。磁州、昭德。华

州、渭南。德州、德平。陵州、贵平、籍县。忠州、桂溪。兖

州、邹县。广州、信安、四会。陕府、胡城。峡石。河中、河

西、永乐。巴州、七盘、其章。坊州、升平、春州、铜陵。北

京、大名、洹水、经城、永济。莫州、鄚、长丰。梧州、戎城。

邛州、临溪。梓州、永泰。河阳、汜水。沧州、饶安、临津。

融州、武阳、罗城。象州、武化。归州、兴山。汝州、龙兴。

怀州、脩武、武陟。道州、营道。庆州、乐幡、华池。瀛州、

束城、景城。顺安、高阳。澶州、顿丘。洺州、曲周、临洺。

丹州、云岩、汾川。潞州、黎城。琼州、舍城。火山、火山。

横州、永定。宜州、古阳、礼丹、金城、述昆。汾州、孝义。

延州、金明、丰林、延水。太原、平晋。随州、光化。邢州、

尧山、任县、平乡。秦州、长道。达州、三山、石鼓、蜀。扬

州、广陵。赵州、柏平、柏乡、赞皇。雅州、百丈、荣经。祁

州、保泽。同州、夏阳。嘉州、平羌。河南、洛阳、福昌、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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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1·

阳、缑氏、伊阙。滨州、相安。慈州、文城、吉乡。成都、犀

浦。戎州,宜宾。绵州,高昌。荣州、公井。宁化、宁化。乾

宁、乾宁。真宁、灵寿、井陉。荆南、建宁、支江。辰州、麻

阳、招化。陈州、南顿。桂州、脩仁、永宁。安州、云梦。忻

州、定襄。剑门关、剑门。汉阳、汉川。恩州、清阳。熙州、

狄道。河州、枹罕。卫州、新乡、卫。渝州、南川。虢州、玉

城。果州、流溪。利州、平蜀。许州、许田。岢岚、岚石。蓬

州、蓬山、良山、冀州、新珂。涪州、温山、阆州、晋安、岐

平、復州、王涉。润州。延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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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2·

卷十三 权智

陵州盐井,深五百余尺,皆石也。上下甚宽广,独中间稍

狭,谓之杖鼓腰。旧自吉底用柏木为榦,上出井口,自木榦垂

绠而下,方能至水。井侧设大车绞之。歳久,井榦摧败,屡欲

新之,而井中阴气袭人,入者辄死,无缘措手。惟侯有雨入井,

则阴气随雨而下,稍可施工,雨睛復止。后有人以一木盘,满

中贮水,盘底为小窍,酾水一如雨点,设于井上,谓之雨盘,

令水下终日不绝。如此数月,井榦为之一新,而陵井之利復旧。

世人以竹、木、牙、骨之类为叫子,置人喉中吹之,能作

人言,谓之“颡叫子 ”。尝有病瘖者,为人所若,烦冤无以自

言。听讼者试取叫子令颡之,作声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

其冤获申。此亦可记也。

《庄子》曰:“畜虎者不与全物、生物。”此为诚言。尝

有人善调山鹧,使之斗,莫可与敌。人有得其术者,每食则以

山鹧皮裹肉哺之,久之,望见其鹧,则欲搏而食之。此以所养

移其性也。

宝元中,党项犯塞,时新募万胜军,未习战陈,遇寇多北。

狄青为将,一日尽取万胜旗付虎冀军,使之出战。虏望其旗,

易之,全军径趋,为虎翼所破,殆无遗类。又青在泾、原,尝

以寡当众,度必以奇胜。预戒军中,尽舍弓弩,皆执短兵器。

令军中:闻钲一声则止;再声则严阵而阳却;钲声止则大呼而

突之。士卒皆如其教。才遇敌,未接战,遽声钲,士卒皆止;

再声,皆却。虏人大笑,相谓曰 :“孰谓狄天使勇?”时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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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3·

谓青为“天使”钲声止,忽前突之,虏兵大乱,相蹂践死者,

不可胜计也。

狄青为枢密副使,宣抚广西。时侬智高昆仑关。青至宾州,

值上元节,令大张灯烛,首夜燕将佐,次夜燕从军官,三夜飨

军校。首夜乐饮彻晓。次夜二鼓时,青忽称疾,暂起如内。久

之,使人谕孙元规,令暂主席行酒,少服药乃出,数使人勤劳

座客,至晓,各未敢退。忽有驰报者云,是夜三鼓,青已夺昆

仑矣。

曹南院知镇戎军日,尝出战争小捷,虏兵引去。玮侦虏兵

起远,乃驱所掠牛羊辎重,缓驱而还,颇失部伍。其下忧之,

言于玮曰 :“牛羊无用,徒縻军,若弃之,整众而归。”玮不

答,使人侯。虏兵去数十里,闻玮利牛羊而师不整,遽袭之。

玮愈缓,行得地利处,乃止以待之。虏军将至近,使人谓之曰:

“蕃军远来,几甚疲 。我不欲乘人之怠,请休憩士马,少选

决战 。”虏方苦疲甚,皆欣然,严军歇良久。玮又使人谕之:

“歇定可相驰矣。”于是各鼓军而进一战大破虏师,遂弃牛羊

而还。徐谓其下曰 :“吾知虏已疲,故为贪利认诱之。此其復

来,几行百里矣,若乘锐便战,犹有胜负。远行之人若小憩,

则足痹不能立,人气亦阑,吾以此取之 。”

余友人有任术者,尝为延州临真尉,携家出宜秋门。是时

茶禁甚严。家人怀越茶数斤,稠人中马惊,茶忽坠地。其人阳

惊,回身以鞭指城门鸱尾。市人莫测,皆随鞭所指望之,茶囊

已碎于埃壤矣。监司尝使治地讼,其地多山,嶮不可登,由此

数为讼者所欺。乃呼讼者告之曰 :“吾不忍尽尔,当贳尔半。

尔所有之地,两亩止供一亩,慎不可欺,欺则尽覆入官矣 。”

民信之,尽其所有供半。既而指一处覆之,文致其参差处,责

之曰 :“我戒尔无得欺,何为见负?今尽入尔田矣。”凡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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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4·

亩者,悉作两亩收之,更无一犂得隐者。其权数多此类。其为

人强毅恢廓,亦一时之豪也。

王元泽数歳时,客有以一麞一鹿同笼以问雱 :“何者是麞,

何者是鹿?”雱实未识,良久对曰 :“麞边者是鹿,鹿边者是

。”客大奇之。

濠州定远县一弓手,善用矛,远近皆伏其能。有一偷,亦

善击剌,常蔑视官军,唯与此弓手不相下,曰 :“见必与之决

生死 。”一日,弓手者因事至村步,适值偷在市饮洒,势不可

避,遂曳矛而斗。观者如堵墙。久之,各未能进。弓手者忽谓

偷曰 :“尉至矣。我与尔皆健者,汝敢与我尉马前决生死乎?”

偷曰 :“喏 。”弓手应声刾之,一举而毙,盖乘其隙也。又

有人曾遇强寇斗,矛刃方接,寇先含水满口,噀其面。其人愕

然,刃已揕胸。后有一壮士復与寇遇,已先知睷水之事。寇復

用之,水才出口,矛已洞颈。盖已陈刍狗,其机已泄,恃胜失

备,反受其害。

陕西因洪水下大石,塞山涧中,水遂横流为害。石之大有

如屋者,人力不能去,州县患之。雷简夫为县令,乃使人各于

石下穿一穴,度如石大,挽石人穴窖之,水患遂息也。

熙宁中,高丽人贡,所经州县,悉要地图,所至皆造送,

山川道路,形热险易,无不备载,至扬州,牒州取地图。是时

丞相陈秀公守扬,绐使者欲尽见两浙所供供图,仿其规模供造。

及图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闻。

狄青戍泾原日,尝与虏战,大胜,追奔数里。虏忽壅遏山

踊,知其前必遇险。士卒皆欲奋击。青遽鸣钲止之,虏得引去。

验其处,果临深涧,将佐皆侮不击。青独曰 :“不然。奔亡之

虏,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谋?军已大胜,残寇不足利,得之无

所加重;万一落其术中,存亡不可知。宁悔不击,不可悔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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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5·

青后平岭寇 ,贼帅侬智高兵败奔邕州,其下皆欲穷其窟穴。

青亦不从,以谓趋利乘势,入不测之城,非大将军。智高因而

获免。天下皆罪青不入邕州,脱智高于垂死。然青之用兵,主

胜而已。不求奇功,故未尝大败。计功最多,卒为名将。譬如

弈棋,已胜敌可止矣,然犹攻击不已,往往大败。此青之所戒

也,临利而能戒,乃青之过人处也。

瓦桥关北与辽人为邻,素无关河为阴。往歳六宅使何承矩

守瓦桥,始议因陂泽之地,潴水为塞。欲自相视,恐其谋泄。

日会僚佐,泛船置酒赏蓼花,作《蓼花游》数十篇,令座客属

和;画以为图,传至京师,人莫喻其意。自此始壅诸淀。庆历

中,内侍杨怀敏復踵为之。至熙宁中,又开徐村、柳庄等泺,

皆以徐、鲍、沙、唐等河、叫猴、鸡距、五眼等泉为之原,东

合滹沱、漳、淇、易、白等水并大河。于是自保州西北沈远泺,

东尽沧州泥枯海口,几八百里,悉为潴潦,阔者有及六十里者,

至今倚为藩篱。或谓侵蚀民田,歳失边粟之入,此殊不然。深、

冀、沧、瀛间、惟大河、滹沱,漳水所淤,方为美田;淤淀不

至处,悉是斥卤,不可种艺。异日惟是聚集游民,乱碱煮盐,

颇干盐禁,时为寇盗。自为潴泺,奸盐遂少。而鱼蟹菰苇之利,

人亦赖之。

浙帅钱镠时,宣州叛卒五千余人送款,钱氏纳之,以为腹

心。时罗隐在其幕下,屡谏,以谓敌国之人,不呆轻信;浙帅

不听,杭州新治城堞,楼橹甚盛,浙帅携寮客观之。隐指却敌,

佯不晓曰 :“设此何用?”浙帅曰:“君岂不知欲备敌邪!”

隐谬曰 :“审如是,何不向里设之 ?”浙帅大笑曰:“本欲

拒敌,设于内何用?”对曰 :“以隐所见,正当设于内耳。”

盖指宣卒将为敌也,后浙帅巡衣锦城,武勇指挥使徐绾、许再

思挟宣卒为乱,火青山镇,入攻中城。赖城中有备,绾等寻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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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6·

几于覆国。

淳化中,李继捧为定难军节度使,阴与其弟继迁谋叛,朝

廷遣李继隆率兵讨之。继隆驰至克胡,度河入延福县,自铁茄

驿夜入绥州,谋其所向。继隆欲径袭夏州。或以夏州贼帅所在,

我兵少,恐不能克,不若先据石堡,以观贼势。继隆以为不然,

曰:“我兵既少,若径入夏州,出其不意,彼亦未能料我众寡。

若先据石堡,众寡已露,岂復能进?”乃引兵驰入抚宁县,继

捧犹未知,遂进攻夏州。断捧狼狈出迎,擒之以归。抚宁旧治

无定河川中,数为虏所危。继隆乃迁县于滴水崖在旧县之北十

余里,皆石崖,峭拔十余丈,下临无水,今谓之罗瓦城者是也。

熙宁中所治抚宁城,乃抚宁旧城耳。本道图牒皆不载,唯李继

隆《西征记》言之甚详也。

熙宁中,党项母梁氏引兵犯庆州大顺城。庆帅遣别将林广

拒守,虏围不解。广使城兵皆以弱弓弩射之。虏度其势之所及,

稍稍近城,乃易强弓劲弩丛射。虏多死,遂相拥而溃。

苏州至昆山县凡六十里,皆浅水,无陆途,民颇病涉。久

欲为长堤,但苏州皆泽国,无处求土。嘉祐中,人有献计,就

水中以蘧刍癗为墙,栽两行,相去三尺。去墙六丈又为一墙,

亦如此。漉水中淤泥实蘧蒢中,候干,则以水车畎去两墙之间

旧水。墙间六丈皆土,留其半以为堤脚,掘其半为渠,取土以

为堤,每三四里则为一桥,以通南北之水。不日堤成,至今为

利。

李允则守雄州,北门外民居极多,城中地窄,欲展北城,

而以辽人通好,恐其生事,门外旧有东岳行宫,允则以银为大

香炉,陈于庙中,故不设备。一日,银炉为盗所攘,乃大出募

赏,所在张榜,捕贼甚急。久之不获,遂声言庙中屡遭寇,课

夫筑墙围之。其实展北城也,不逾旬而就,虏人亦不怪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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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7·

今雄州北关城是也。大都军中诈谋,未必皆奇策,但当时偶能

欺敌,而成奇功。时人有语云 :“用得着,敌人休;用不着,

自家羞。”斯言诚然。

陈述古密直知建州浦城县日,有人失物,捕得莫知的为盗

者。述古乃绐之曰 :“某庙有一钟,能辨盗,至灵!”使人迎

置后閤祠之,引群囚立钟前,自陈不为盗者,摸之则无声;为

盗者摸之则有声。述古自率同职,祷钟甚肃,祭讫,以帷帷之,

乃阴使人以墨涂钟,良久,引囚逐一令引手入帷摸之,出乃验

其手,皆有墨。唯有一囚无墨,讯之,遂承为盗。盖恐钟有声,

不敢摸也。此亦古之法,出于小说。

熙宁中,濉阳界中发汴堤淤田,汴水暴至,堤防颇坏陷,

将毁,人力不可制。都水丞侯叔献时涖其役,相视其上数十里

有一古城,急发汴堤注水入古城中,下流遂涸,急使人治堤陷。

次日,古城中水盈,汴流復行,而堤陷已完矣,徐塞古城所决,

内外之水,平而不流,瞬息可塞,众皆伏其机敏。

宝元中,党项犯边,有明珠族首领骁悍,最为边患。种世

衡为将,欲以计擒之。闻其好击鼓,乃造一马,持战鼓,以银

裹之,极华焕,密使谍者阳卖之入明珠族。后乃择骁卒数百人,

戒之曰 :“凡见负银鼓自随者,并力擒之。”一日,羌酋负鼓

而出,遂为世衡所擒,又元昊之臣野利,常为谋主,守天都山,

号天都大王,与元昊乳母白姥有隙。歳除日,野利引兵巡边,

深涉汉境数宿,白姥乘间乃谮其欲叛,元昊疑之。世衡尝和蕃

酋之子苏吃曩,厚遇之。闻元昊尝赐野利宝刀,而吃曩之父得

幸于野利。世衡因使吃曩窃野利刀,许之以缘边职任、锦袍、

真金带。吃曩得刀以还。世衡乃唱言野利已为白姥谮死,设祭

境上,为祭文,叙歳除日相见之欢。入夜,乃火烧纸钱,川中

尽明,虏见火光,引骑近边窥觇,乃佯委祭具,而银器凡千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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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8·

两悉弃之。虏人争取器皿,得元昊所赐刀,乃火炉中见祭文已

烧尽,但存数十字。元昊得之,又识其所赐刀,遂赐野利死。

野利有大功,死不以罪,自此君臣猜贰,以至不能军。平夏之

功,世衡计谋居多,当时人未甚知之。世衡卒,乃录其功,赠

观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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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89·

卷十四 艺文一

欧阳文忠常爱林逋诗“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钩辀”之句,

文忠以谓语新而属对新切。钩辀,鹧鸪声也 ,李群玉诗云 :

“方穿诘曲崎岖路,又听钩辀格磔声。”郭索,蟹行貌也。扬

雄《太玄》曰 :“蟹之郭索,用心躁也。”

韩退之集中《罗池神碑铭》有“春与猿吟兮秋与鹤飞 ”,

今验石刻,乃“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古人多用此格,如《楚

词》 :“吉日兮辰良”,又“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盖欲相错成文,则语势矫健耳。杜子美诗:“红飰啄余鹦鹉粒,

碧梧栖老凤凰枝 。”此亦语反而意全。韩退之《雪诗》:“舞镜

鸾窥沼,行天马度桥 。”亦效此体,然稍牵强,不若前人之语

浑成也。

唐人作富贵诗,多纪其奉养器服之盛,乃贫眼所惊耳,如

贯休《富贵曲》云 :“刻成筝柱雁相挨。”此下里鬻弹者皆有

之,何足道哉!又韦楚老《蚊诗》云 :“十幅红绡围夜玉。”

十幅红绡为帐,方不及四五尺,不知如何伸脚?此所谓不曾近

富儿家。

诗人以诗主人物,矿虽小诗,莫不埏蹂极工而后已。所谓

旬锻月炼者 ,信非虚言 。小说崔护《题城南诗 》,其始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

旧笑春风。”后以其意未全,语未工,改第三句曰:“人面只

今何处在。”至今传此两本,唯《本事诗》作“只今何处在。”

唐人工诗,大率多如此,虽有两“今”字,不恤也,取语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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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0·

主耳,后人以其有两“今”字,只多行前篇。

书之阙误,有可见于他书者。如《诗》 :“天夭是椓。”

《后汉蔡邕传》作“夭夭是加 ”,与“速速方穀 ”为对。又

“彼岨矣岐,有夷之行。”《朱浮传》作“彼扰者岐,有夷之行。”

《坊记》:“君子之道,譬则坊焉。”《大戴礼》:“君子之道,

譬扰坊焉 。”《夬卦》:“君子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王辅

嗣曰 :“居德而明禁。”乃以“则”字为“明”字也。

音韵之学,自沈约为四声,及天竺梵学入中国,其术渐密。

观古人谐声,有不可解者。如玖字、有字多与李字协用;庆字、

正字多与章字、平字协用。如《诗》“或群或友,以燕天子”;

“彼留之子,贻我佩玖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

“终三十里,十千维耦”;“自今而后,歳其有,君子有穀,贻

孙子 ”;“陟降左右,令闻不已 ”;“膳夫左右,无不能止”;

“鱼丽于罶,鲤,君子有酒,旨且有 。”如此极多。又如:

“孝孙有庆,万寿无疆;”;“黍稷稻梁,农夫之庆”;“唯

其有章矣 ,是以有庆矣 ”;“则笃其庆,载锡之光 ”;“我田

既藏,农夫之庆 ”;“万舞洋洋,孝孙有庆 ”;《易》云“西

南得朋,乃与类行 ;东北丧朋,乃终有庆 ”;“积善之家,必

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班固《东都赋》“彰皇德

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 ”。如此亦多。今《广韵》中庆一

音卿。然如《诗》之“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得君子,庶几

式臧 ”;“谁秉国成,卒劳百姓;我王不宁,覆怨其正 ”;亦

是怲、正与宁、平协用,不止庆而已。恐别有理也。

小律诗虽未技,工之不造微。不足以名家。故唐人皆尽一

生之业为之,至于字字皆炼,得之甚难。但患观者灭裂,则不

见其工,故不唯为之难,知音亦鲜。设有苦心得之者,未必为

人所知。若字字是,皆无瑕可指。语意亦掞丽,但细论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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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1·

景意纵全,一读便尽,更无可讽味。此类最易为人激赏,乃诗

之《折杨》《黄华》也。譬若三馆楷书作字,不可谓不精不丽;

求其佳处,到死无一笔,此病最难为医也。

王圣美治字学,演其义以为右文。古之字书,皆从左文。

凡字,其类在左,其义在右。如木类,其左皆从木。所谓右文

者,如戋,小也,水之小者曰浅,金之小者曰钱,歹而小者曰

残,贝之小者曰贱。如此之类,皆以戋为义也。

王圣美为县令时,尚未知名,谒一达官,值其方与客谈《孟

子 》,殊不顾圣美。圣美窃哂其所论 。久之,忽顾圣美曰:

“尝读《孟子》否?”圣美对曰:“本生爱之,但都不晓其义。”

主人问 :“不晓何义?”圣美曰:“从头不晓。”主人曰:

“如何从头不晓?试言之。”圣美曰:“‘孟子见梁惠王’,

已不晓此语。”达官深讶之,曰:“此有何奥义?”圣美曰:

“既云孟子不见诸侯,因何见梁惠王?”其人愕然无对。

杨大年奏事,论及《比红儿诗 》,大年不能对,甚以为恨。

遍访《比红儿诗 》,终不可得。忽一日,见鬻故书者有一小编,

偶取视之 ,乃《比红儿诗》也 。自此士大夫始多传之。予按

《摭言》,《比红儿诗》乃罗虬所为,凡百篇,盖当时但传其诗

而不载名氏,大年亦偶忘《摭言》所载。晚唐士人专以小诗著

名,而读书灭裂。如白乐天《题座隅诗》云:“俱化为饿殍。”

作孚字押韵。杜牧《杜秋娘诗》云:“厌饫不能饴。”饴乃饧耳,

若作饮食,当音飤。又陆龟蒙作《药名诗》云:“乌吸蠹根回。”

乃是乌喙 ,非乌啄也 。又“断续玉琴哀”,药名止有续断,

无断续。此类极多。如杜牧《阿房宫赋》误用“龙见而雩”事,

宇文时斛斯椿已有此缪,盖牧未尝读《周》、《隋书》也。

往歳士人多尚对偶为文。穆修、张景辈始为平文,当时谓

之古文。穆、张尝同造朝,待旦于东华门外,方论文次,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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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2·

有奔马践死一犬,二人各记其事,以较工拙。穆修曰 :“马逸,

有黄犬遇蹄而毙 。”张景曰:“有犬死奔马之下。”时文体新

变,二人之语皆拙涩。当时已谓之工,传之至今。

按《史记年表》,周平王东迁二年,鲁惠公方即位。则《春

秋》当始惠公,而始隐,故诸儒之论纷然,乃《春秋》开卷第

一义也。唯啖、赵都不解始隐之义,学者常疑之。唯于《纂例》

隐公下注八字云:“惠公二年,平王东迁。”若尔,则《春秋》

自合始隐,更无可论,此啖、赵所以不论也。然与《史记》不

同,不知啖、赵得于何书?又尝见士人石端集一纪年书,考论

诸家年统,极为详密。其叙平王东迁,亦在惠公二年。余得之

甚喜,亟问石君,云出一史传中。遽检未得,终未见的据。《史

记年表》注东迁在平王元年辛未歳,《本纪》中都无说,《诸侯

世家》言东迁却尽在庚午歳。《史记》亦自差谬,莫知其所的。

长安慈恩寺塔,有唐人卢宗回一诗颇佳,唐人诸集中不载,

今记于此 :“东来晓日上翔鸾,西转苍龙拂露盘。渭水冷光摇

藻井,玉峰晴色堕阑竿。九重宫阙参差见,百二山河表里观。

暂辍去蓬悲不定,一凭金界望长安 。”

古人诗有“风定花犹落”之句,以谓无人能对。王荆公以

对“鸟鸣山更幽 ”。“鸟鸣山更幽”本宋王籍诗,元对“蝉噪

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上下句只是一意 ;“风定花犹落,鸟

鸣山更幽”则上句乃静中有动,下句动中有静。荆公始为集句

诗,多者至百韵,皆集合前人之句,语意对偶,往往亲切,过

于本诗。后人稍稍有效而为者。

欧阳文忠尝言曰 :“观人题壁,而可知其文章矣。”

毗陵郡士人家有一女,姓李氏,方年十六歳,颇能诗,甚

有佳句,吴人多得之。有《拾得破钱诗》云 :“半轮残月掩尘

埃,依稀犹有开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时,买尽人间不平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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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3·

又有《弹琴诗》云 :“昔年刚笑卓文君,岂信丝桐解误身。今

日未弹心已乱,此心元自不由人。”虽有情致,乃非女子所宜

也。

退之《城南联句》首句曰 :“竹影金锁碎。”所谓金锁碎

者,乃日光耳,非竹影也。若题中有日字,则曰“竹影金锁碎”

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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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4·

卷十五 艺文二

切韵之学,本出于西域。汉人训字,止曰“读如某字 ”,

未用反切。然古语已有二声合为一字者,如“不可”为“叵”,

“何不”为“盍”,“如是”为“尔”,“而已”为“耳”

“之乎”为“诸”之类,以西域二合之音,盖切字之原也。

如“朿”字文从而、犬,亦切音也。殆与声俱生,莫知从来。

今切韵之法,先类其字,各归其母,唇音、舌音各八,牙音、

喉音各四,齿音十,半齿半舌音二,凡三十六,分为五音,天

下之声总于是矣。每声復有四等,谓清、次清、浊、平也,如

颠、天、田、年、邦、駉、庞、厖之类是也。皆得之自然,非

人为之。如帮字横调之为五音,帮、当、刚、臧、央是也。帮,

宫之清。当,商之清。刚,角之清。藏,徵之清。央,羽之清。

纵调之为四等,帮、滂、傍、茫是也。帮,宫之清。滂,宫之

次清。傍,宫之浊。茫,宫之不清不浊。就本音本等调之为四

声,帮、牓傍、博是也。帮,宫清之平。牓宫清之上,傍,宫

清之去,博,宫清之入。四等之声,多有声无字者,如封、峰、

逢,止有三字;邕、胸,止有两字;竦,火,欲,以,皆止有

一字。五音亦然,滂、汤、康、苍,止有四字。四声,则有无

声,亦有无字者。如“萧”字、“肴”字,全韵皆无入声。此

皆声之类也。所谓切韵者,上字为切,下字为韵。切须归本母,

韵须归本等。切归本母,谓之音和,如德红为东之类,德与东

同一母也。字有重、中重、轻、中轻。本等声尽泛入别等,谓

之类隔。虽隔等,须以其类,谓唇与唇类,齿与齿类,如武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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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5·

为绵、符兵为平之类是也。韵归本等,如冬与东字母皆属端字,

冬乃端字中第一等声,故都宗切,宗字第一等韵也。以其归精

字,故精徵音第一等声;东字乃端字中第三等声,故德红切,

红字第三等韵也,以其归匣字,故匣羽音第三等声。又有互用

借声。类例颇多。大都自沈约为四声,音韵愈密。然梵学则有

华、竺之异,南渡之后,又杂以吴音,故音韵厖驳,师法多门。

至于所分五音,法亦不一。如乐家所用,则随律命之,本无定

音,常以浊者为宫,稍清为商,最清为角,清浊不常为徵,羽。

切韵家则定以唇、齿、牙、舌、喉为宫、商、角、徵、羽。其

间双有半徵、半商者,如来、日二字是也。皆不论清浊。五行

家则以韵类清浊参配,今五姓是也。梵学则喉、牙、齿、舌、

唇之外,又有折、摄二声。折声自脐轮起至唇上发。如浮金

反。字之类是也。摄字鼻音,如歆字鼻中发之类是也。字母则

有四十二,曰阿、多、波、者、那、囉、拖、婆、茶、沙、冣、

哆、也、瑟吒、二合。迦、娑、麽、伽、他、社、锁、呼、拖、

前一拖轻呼,此一拖重呼。奢、佉、叉、二合。娑多、二合。

壤、曷攞多、二合。婆、上声。车、娑麽、二合。诃婆、縒、

伽、上声。吒、拏娑颇、二合。娑迦、二合。也娑、二合。室

者、二合。佗、陀。为法不同,各有理致。虽先王所不言,然

不害有此理。历世浸久,学者日深,自当造微耳。

幽州僧行均集佛书中字为切韵训诂,凡十六万字,分四卷,

号《龙龛手镜 》,燕僧智光为之序,甚有词辩。契丹重熙二年

集。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国者法皆死。熙宁中有人自虏中得

之,入傅钦之家 。蒲传正帅浙西,取以镂版。其序末旧云:

“重熙二年五月序。”蒲公削去之。观其字音韵次序,皆有理

法,后世殆不以其为燕人也。

古人文章,自应律度,未以音韵为主。自沈约增崇韵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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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6·

其论文则日 :“欲使宫羽相变,低昂殊节。若前有浮声,则后

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尺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妙达此

旨,始可言文。”自后浮巧之语,体制渐多,如傍犯、蹉对、

蹉,音千过反。假对、双声、叠韵之类。诗又有正格、偏格,

类例极多。故有三十四格、十九图,四声、八病之类。今略举

数事。如徐陵云 :“陪游馺娑,骋纤腰于结风;长乐鸳鸯,奏

新声于度曲 。”又云:“厌长乐之疏钟,劳中宫之缓箭。”虽

两“长乐”,意义不同,不为重復,此类为傍犯。如《九歌》:

“蕙殽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当曰“蒸蕙殽,”对“奠

桂酒 ”,今倒用之,谓之蹉对 。如“自朱耶之狼狈,致赤子

之流离”,不唯“赤”对“朱”,“耶”对“子”,兼“狼狈”

、“流离”乃兽名对鸟名。又如“厨人具鸡黍,稚子摘杨梅”,

以“鸡”对“杨 ”,如此之类,皆为假对。如“几家村草里,

吹唱隔江闻” ,“几家”、“村草”与“吹唱”、“隔江”,皆双

声。如“月影侵簪冷,江光逼屐清” ,“侵簪”、“逼屐”皆叠

韵。计第二字侧入。谓之正格,如 :“凤历轩辕纪,龙飞四十

春”之类。第二字本入谓之偏格,如“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

楼”之类。唐名贤辈诗,多用正格,如杜甫律诗。用偏格者,

十无一二。

文潞公归洛日,年七十八。同时有中散大夫程煦、朝议大

夫司马旦、司封郎中致仕席汝言,皆年七十八。尝为同甲会,

各赋诗一首。潞公诗曰 :“四人三百十二歳,况是同生丙午年。

招得梁园为赋客,合成商岭采芝仙。清谈亹亹风盈席,素发飘

飘雪满肩。此会从来诚未有,洛中应作画图传 。”

晚唐、五代间,士人作赋用事,亦有甚工者。如江文蔚《天

窗赋》 :“一窍初启,如凿开混沌之时;两瓦鴥飞,类化作鸳

鸯之后 。”又《土牛赋》:“饮渚俄临,讶盟津之捧塞;度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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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7·

倘许,疑函谷之丸封 ”。

河中府鹳雀楼,三层,前瞻中条,下瞰大河。唐人留诗者

甚多,唯李益、王之奂、畅诸三篇能状其景。李益诗曰 :“鹳

雀楼西百尺墙,汀洲云树共茫茫。汉家箫鼓随流水,魏国山河

半夕阳。事去千年犹恨速,秋来一日即知长。风烟并在思归处,

远目非春亦自伤 。”王之奂诗曰:“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畅诸诗曰:“迥临飞鸟上,高出

世尘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 。”

庆历间,余在金陵,有饔人以一方石镇肉,视之,若有镌

刻。试取石洗濯,乃宋海陵王墓铭,谢朓撰并书。其字如钟繇,

极可爱。余携之十余年,文思副使夏元昭借去,遂托以坠水,

今不知落何处。此铭朓集中不载,今录于此 :“中枢诞圣,膺

历受命,于穆二祖,天临海镜。显允世宗,温文著性。三善有

声,四国无竞。嗣德方衰,时唯介弟。景祚云及,多难攸启。

载骤軨猎,高辟代邸。庶辟欣欣,威仪济济。亦既负扆,言观

帝则。正位恭已,临朝渊嘿。虔思宝缔,负荷非克,敬顺天人,

高逊明德。西光已谢,东龟又良。龙纛夕俨,葆挽晨锵。风摇

草色,日照松光。春秋非我,晚夜何长 。”

枣与棘相类,皆有刺。枣独生,高而少横枝;棘列生,痹

而成林;以此为别,其文皆从朿音刺,木芒刺也。朿而相戴立

生者枣也。朿而相比横生者棘也。不识二物者,观文可辨。

金陵人胡恢博物强记,善篆隶,臧否人物,坐法失官十余

年,潦倒贫困,赴选集于京师。是时韩魏公当国,恢献小诗自

达,其一联曰 :“建业开山千里远,长安风雪一家寒。”魏公

深怜之,令篆太学石经。因此得復官,任华州推官而卒。

熙宁六年,有司言日当蚀四月朔。上为彻膳,避正殿。一

夕微雨,明日不见日蚀,百官入贺,是日有皇子之庆。蔡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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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8·

为枢密副使,献诗一首,前四句曰 :“昨夜薰风入舜韶,君王

未御正衙朝。阳辉已得前星助,阴沴潜随夜雨消 。”其叙四月

一日避殿、皇子庆诞、云阴不见日蚀,四句尽之。当时无能过

之者。

欧阳文忠好推挽后学。王向少时为三班奉职,干当滁州一

镇,时文忠守滁州。有书生为学子不行束脩,自往诣之,学子

闭门不接。书生讼于向,向判其牒曰:“礼闻来学,不闻往教。

先生既已自屈,弟子宁不少高?盍二物以收威,岂两辞而造狱?”

书生不直向判,径持牒以见欧公。公一阅,大称其才,遂为之

延誉奖进,成就美名,卒为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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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99·

卷十六 艺文三

士人刘克博观异书。杜甫诗有“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

世之说者,皆谓夔、峡间至今有鬼户 ,乃夷人也,其主谓之

鬼主,然不闻有“乌鬼”之说。又鬼户者,夷人所称,又非人

家所养。克乃按《夔州图经 》,称峡中人谓鸬鹚为“乌鬼 ”。

蜀人临水居者,皆养鸬鹚,绳系其颈,使之捕鱼,得鱼则倒提

出之,至今如此。余在蜀中,见人家有养鸬鹚使捕鱼,信然,

但不知谓之乌鬼耳。

和鲁公凝有艳词一编,名《香奁集 》。凝后贵,乃嫁其名

为韩渥,今世传韩渥《香奁集 》,乃凝所为也。凝生平著述,

分为《演纶》《游艺》《孝悌》《疑狱》《香奁》《籯金》六集,

自为《游艺集序》云:“余有《香奁》《籯金》二集,不行于

世 。”凝在政府,避议论,讳其名又欲后人知,故于《游艺集

序》实之,此凝之意也。余在秀州,其曾孙和惇家藏诸书,皆

鲁公旧物,未有印记,甚完。

蜀人魏野,隐居不仕宦,善为诗,以诗著名。卜居陕州东

门之外,有《陕州平陆县诗》云:“寒食花藏县,重阳菊绕湾。

一声离岸橹,数点别州山 ,”最为警句,所居颇萧洒,当世显

人多与之游,寇忠愍尤爱之。尝有《赠忠愍诗》云 :“好向上

天辞富贵,却来平地作神仙 。”后忠愍镇北都,召野置门下。

北都有妓女,美色而举止生梗,土人谓之“生张八 。”因府会,

忠愍令乞诗于野,野赠之诗曰 :“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州

熟魏三。莫怪樽前无笑语,半生半熟未相谙 。”吴正宪《忆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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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0·

郊诗》云 :“南郭迎天使,东郊访隐人。”隐人谓野也。野死,

有子闲,亦有清名,今尚居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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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1·

卷十七 书画

藏书画者,多取空名。偶传为钟、王、顾、陆之笔,见者

争售,此所谓“耳鉴 ”。又有观画而以手摸之,相传以谓色不

隐指者为佳画,此又在耳鉴之下,谓之“揣骨听声 ”。欧阳公

尝得一古画牡丹丛,其下有一猫,未知其精粗。丞相正肃吴公

与欧公姻家,一见曰 :“此正午牡丹也。何以明之?其花披哆

而色燥,此日中时花也;猫眼黑睛如线,此正午猫眼也。有带

露花,则房敛而色泽。猫眼早暮则睛圆,日渐中狭长,正午则

如一线耳 。”此亦善求古人心意也。

相国寺旧画壁,乃高益之笔。有画众工奏乐一堵,最有意。

人多病拥琵琶者误拨下弦,众管皆发“四”字。琵琶“四”字

在上弦,此拨乃掩下弦,误也。余以谓非误也。盖管以发指为

声,琵琶以拨过为声,此拨掩下弦,则声在上弦也。益之布置

尚能如此,其心匠可知。

书画之妙,当以神会,难可以形器求也。世之观画者,多

能指摘其间形象、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于奥理冥造者,罕

见其人。如彦远《画评》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

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余家所藏摩诘画《袁安

卧雪图 》,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应手,意到便成,故其理入

神,迥得天意,此难可与俗人论也。谢赫云 :“卫协之画,虽

不该备形妙,而有气韵,凌跨群雄,旷代绝笔。”又欧文忠《盘

车图》诗云 :“古画画意不画形,梅诗咏物无隐情。忘形得意

知者寡,不若见诗如见画 。”此真为识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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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2·

王仲至阅吾家画,最爱王维画《黄梅出山图 》,盖其所图

黄梅、曹溪二人,气韵神检,皆如其为人。读二人事迹,还观

所画,可以想见其人。

《国史补》言:“客有以《按乐图》示王维,维曰:‘此

《霓裳》第三叠第一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此

好奇者为之。凡画奏乐,止能画一声,不过金石管弦同用“一”

字耳,何曲无此声,岂独《霓裳 》第三叠第一拍也 ?或疑舞

节及他举动拍法中,别有奇声可验,此亦不然。《霓裳曲》凡

十三叠,前六叠无拍,至第七叠方谓之叠遍,自此始有拍而舞

作。故白乐天诗云 :“中序擘騞初入拍。”中序即第七叠也,

第三叠安得有拍?但言“第三叠第一拍,”即知其妄也。或说:

尝有人观画《弹琴图 》,曰 :“此弹《广陵散》也。”此或可

信。《广陵散》中有数声,他曲皆无,如泼攦声之类是也。

画牛、虎皆画毛,惟马不画。余尝以问画工,工言 :“马

毛细,不可画 。”余难之曰:“鼠毛更细,何故却画?”工不

能对。大凡画马,其大不过盈尺,此乃以大为小,所以毛细而

不可画;鼠乃如其大,自当画毛。然牛、虎亦是以大为小,理

亦不应见毛,但牛、虎深毛,马浅毛,理须有别。故名辈为小

牛、小虎,虽画毛,但略拂拭而已。若务详密,翻成冗长;约

略拂拭,自有神观,迥然生动,难可与俗人论也。若画马如牛、

虎之大者,理当画毛,盖见小马无毛,遂亦不,此庸人袭迹,

非可与论理也。又李成画山上亭馆及楼塔之类,皆仰画飞檐,

其说以谓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檐间,见其榱桷。此论非也。

大都山水之法,盖以大观小,如人观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

以下望上,只合见一重山,岂可重重悉见,兼不应见其溪谷间

事。又如屋舍,亦不应见其中庭及后巷中事。若人在东立,则

山西便合是远境;人在西立,则山东却合是远境。似此如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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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3·

画?李君盖不知以大观小之法,其间折高、折远,自有妙理,

岂在掀屋角也。

画工画佛身光,有匾圆如扇者,身侧则光亦侧,此大谬也。

渠但见雕木佛耳,不知此光常圆也。又有画行佛,光尾向后,

谓之顺风光,此亦谬也。佛光乃定果之光。虽劫风不可动,岂

常风能摇哉!

古文“已”字从一、从亡,此乃通贯天地人,与王字义同。

中则为王,或左左中则为已。僧肇曰:“会万物为一已者,其

惟圣人乎!子曰 :‘下学而上达。’人不能至于此,皆自成之

也 。”得已之全者如此。

度支员外郎宋迪工画,尤善为平远山水,其得意者有《平

沙雁落》、《远浦帆归》《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

《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落照》,谓之“八景 ”,好

事者多传之。往歳小村陈用之善画,迪见其画山水,谓用之曰:

“汝画信工,但少天趣 。”用之深伏其言,曰 :“常患其不

及古人者,正在于此 。”迪曰:“此不难耳,汝先当求一败墙,

张绢素讫,倚之败墙之上,朝夕观之。观之既久,隔素见败墙

之上,高平曲折,皆成山水之象。心存目想:高者为山,下者

为水;坎者为谷,缺者为涧;显者为近,晦者为远。神领意造,

怳然见其有人禽草木飞动往来之象,了然在目。则随意命笔,

默以神会,自然境皆天就,不类人为,是谓活笔 。”用之自此

画格进。

古文自变隶,其法已错乱,后转为楷字,愈益讹舛,殆不

可考。如言有口为吴,无口为天。按字书 ,“吴”字本从口、

从夬,音捩。非天字也。此固近世谬从楷法言之。至如两汉篆

文尚未废,亦有可疑者。如汉武帝以隐语召东方朔云 :“先生

来来 。”解云:“来来,棗也。”按“棗”字从朿,音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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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4·

从来。此或是后人所传,非当时语。如“卯金刀”为“劉”,

“货泉”为“白水真人”,此则出于纬书,乃汉人之语。按劉

字从 、音酉。从金、如、皆从扊,非卯字也。货从贝,真乃

从具,亦非一法,不积压缘何如此。字书与本史所记,必有一

误也。

唐韩偓为诗极清丽,有手写诗百余篇,在其四世孙奕处。

偓天復中避地泉州之南安县,子孙遂家焉。庆历中予过南安,

见奕出其手集,字极淳劲可爱。后数年,奕诣阙献之。以忠臣

之后,得司士参军,终于殿中丞。又余在京师见偓 《送光上

人》诗,亦墨迹也,与此无异。

江南徐铉善小篆,映日视之。画之中心,有一缕浓墨,正

当其中;至于屈折处,亦当中,无有偏侧处。乃笔锋直下不倒

侧,故锋常在画中,此用笔之法也。铉尝自谓 :“吾晚年始得

匾之法 。”凡小篆喜瘦而长,匾之法,非老笔不能也。

《名画录》:“吴道子尝画佛,留其圆光,当大会中,对

万众举手一挥,圆中运规,观者莫不惊呼 。”画家为之自有法,

但以肩倚壁,尽臂挥之,自然中规。其笔画之粗细,则以一指

拒壁以为準,自然均匀。此无足奇。道子妙处,不在于此,徒

惊俗眼耳。

晋、宋人墨迹,多是吊丧问疾书简。唐贞观中,购求前世

墨迹甚严,非吊丧问疾书迹。皆入内府。士大夫家所存,皆当

日朝廷所不取者,所以流传至今。

鲤鱼当胁一行三十六鳞,鳞有黑文如十字,故谓之鲤。文

从鱼、里者,三百六十也。然井田法即以三百步为一里。恐四

代之法,容有不相袭者。

国初,江南布衣徐熙、伪蜀翰林待诏黄筌,皆以善画著名,

尤长于画花竹。蜀平,黄筌并二子居宝、居实,弟惟亮,皆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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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5·

翰林图画院,擅名一时。其后江南平,徐熙至京师,送图画院

品其画格。诸黄画花,妙在赋色,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

但以轻色染成,谓之写生。徐熙以墨笔画之,殊草草,略施丹

粉而已,神气迥出,别有生动之意。筌恶其轧已,言其画粗恶

不入格,罢之。熙之子乃效诸黄之格,更不用墨笔,直以彩色

图之,谓之“没骨图”。工与诸黄不相下,筌等不復能瑕疵,

遂得齿院品。然其气韵皆不及熙远甚。

余从子辽喜学书,尝论曰 :“书之神韵,虽得之于心,然

法度必资讲学。常患世之作字,分制无法。凡字有两字、三、

四字合为一字者,须字字可拆。若笔画多寡相近者,须令大小

均停。所谓笔画相近,如‘殺’字,乃四字合为一,当使‘乂’

、‘木’、‘几’、‘又’四者大小皆均。如‘尗’字,乃

二字合,当使‘上’与‘小’二者,大上长短皆均。若笔画多

寡相远,即不可强牵使停。寡在左,则取上齐:寡在右,则取

下齐。如从口、从金,此多寡不同也,‘唫’即取上齐:‘釦’

则取下齐。如从尗、从又、及从口 、从胃三字合者,多寡不

同,则‘叔’当取下齐,‘喟’当取上齐。”如此之类,不可

不知,又曰 :“运笔之时,常使意在笔前。”此古人良法也。

王羲之书,旧传唯《乐毅论》乃羲之亲书于石,其他皆纸

素所传。唐太宗裒聚二王墨迹,惟《乐毅论》石本,其后随太

宗入昭陵。朱梁时,耀州节度使温韬发昭陵得之,復传人间。

或曰:公主以伪易之,元不曾入圹。本朝入高绅学士家。皇祐

中,绅之子高安世为钱塘主簿,《乐毅论》在其家,余尝见之。

时石已破缺,末后独有一“海”字者是也。其家后十余年,安

世在苏州,石已破为数片,以铁束之。后安世死,石不知所在。

或云:苏州一富家得之。亦不復见。今传《乐毅论 》,皆摹本

也,笔画无復昔之清劲。羲之小楷字,于此殆绝。《遗教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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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6·

之类,皆非其比也。

王鉷据陕州,集天下良工画寿圣寺壁,为一时妙绝。画工

凡十八人,皆杀之,同为一坎,瘗于寺西厢,使天下不復有此

笔。其不道如此。至今沿有十堵余,其间西廊“迎佛舍利 ”、

东院“佛母壁”最奇妙,神彩皆欲飞动。又有“鬼母”、“瘦佛”

二壁差次,其余亦不甚过人。

江南中主时,有北苑使董源善画,尤工秋岚远景,多写江

南真山,不为奇峭之笔。其后建业僧巨然,祖述源法,皆臻妙

理。大体源及巨然画笔,皆宜远观。其用笔甚草草,近视之,

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幽情远思,如睹异境。如源画

《落照图》,近视无功;远观村落杳然深远,悉是晚景;远峰

之顶,宛有反照之色。此妙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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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7·

卷十八 技艺

贾魏公为相日,有方士姓许,对人未尝称名,无贵贱皆称

“我”,时人谓之“许我 ”。言谈颇有可采。然傲诞,视公卿

蔑如也。公欲见,使人邀召数四,卒不至。又使门人苦邀致之,

许骑驴,径欲造丞相厅事。门吏止之,不可,吏曰 :“此丞相

厅门,虽丞郎亦须下 。”许曰:“我无所求于丞相,丞相召我

来,若如此,但须我去耳 。”不下驴而去。门吏急追之,不还,

以白丞相。魏公又使人谢而召之,终不至。公叹曰:“许市井

人耳。惟其无所求于人,尚不可以势屈,况其以道义自任者乎。”

造舍之法,谓之《木经 》,或云喻皓所撰。凡屋有三分:

去声。自梁以上为上分,地以上为中分,阶为下分。凡梁长几

何,则配极几何,以为榱等。如梁长八尺,配极三尺五寸,则

厅堂法也,此谓之上分。楹若干尺,则配堂基若干尺,以为榱

等。若楹一丈一尺,则阶基四尺五寸之类。以至承拱榱桷,皆

有定法,谓之中分。阶级有峻、平、慢三等,宫中则以御辇为

法:凡自下而登,前竿垂尽臂,后竿展尽臂为峻道;荷辇十二

人:前二人曰前竿,次二人曰前絛,又次曰前胁;后一人曰后

胁,又后曰后絛,未后曰后竿。辇前队长一人,曰传倡;后一

人,曰报赛。前竿平肘,后竿平肩,为慢道;前竿垂手,后竿

平肩,为平道;此之谓下分。其书三卷。近歳土木之工,益为

严善,旧《木经》多不用,未有人重为之,亦良工之一业也。

审方面势,覆量高深远近,算家谓之“軎术 ”,軎文象形,

如绳木所用墨斗也。求星辰之行,步气朔消长,谓之“缀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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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8·

谓不可以形察,但以算笋缀之而已。北齐祖亘有《缀术》二卷。

算术求积尺之法,如刍萌、刍童、方池、冥谷、堑堵、鳖

臑、圆锥、阳马之类,物形备矣,独未有隙积一术,古法:凡

算方积之物,有立方,谓六幂皆方者。其法再自乘则得之。有

堑堵,谓如土墙者,两边杀,两头齐。其法并上下广,折半以

为之广以直高乘之,以直高以股,以上广减下广,余者半之为

勾。勾股求弦,以为斜高。有刍童,谓如覆斗者,四面皆杀。

其法倍上长加入下长,以上广乘之;倍下长加入上长,以下广

乘之;并二位,以高乘之,六而一。隙积者,谓积之有隙者,

如累棋、层坛及洒家积罂之类。虽似覆斗,四面皆杀,缘有刻

缺及虚隙之处,用刍童法求之,常失于数少。余思而得之,用

争童法为上位;下位别列:下广以上广减之,余者以高乘之,

六而一,并入上位。假令积罂:最上行纵横各二罂,最下行各

十二罂,行行相次。先以上二行相次,率至十二,当十一行也。

以刍童法求之,倍上行长得四,并入下长得十六,以上广乘之,

得之三十二;又倍下行长得二十四,并入上长,得二十六,以

下广乘之,得三百一十二;并二位得三百四十四,以高乘之,

得三千七百八十四。重列下广十二,以上广减之,余十,以高

乘之,得一百一十,并入上位,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六而一,

得六百四十九,此为罂数也。刍童求见实方之积,隙积求见合

角不尽,益出羡积也。履亩之法,方圆曲直尽矣,未有会圆之

术。凡圆田,既能拆之,须使会之復圆。古法惟以中破圆法拆

之,其失有及三倍者。余别为拆会之术,置圆田,径半之以为

弦,又以半径减去所割数,余者为股;各自乘,以股除弦,余

者开方除为勾,倍之为割田之直径。以所割之数自乘倍之,又

以圆径除所得,加入直径,为割田之弧。再割亦如之,减去已

割之弧,则再割之弧也。假令有圆田,径十步,欲割二步。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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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09·

半径为弦,五步自乘得二十五;又以半径减去所割二步,余三

步为股,自乘得九;用减弦外,有十六,开平方,除得四步为

勾,倍之为所割直径。以所割之数二步自乘为四,倍之得为八,

退上一位为四尺,以圆径除。今圆径十,已足盈数,无可除。

只用四尺加入直径,为所割之孤,凡得圆径八步四尺也。再割

亦依此法。如圆径二十步求弧数,则当折半,乃所谓以圆径除

之也。此二类皆造微之术,古书所不到者,漫志于此。

蹙融,或谓之蹙戎,《汉书》谓之格五,虽止用数棋,共

行一道,亦有能否。徐德占善移,遂至无敌。其法以已常欲有

余裕,而致敌人于嶮。虽知其术止如是,然卒莫能胜之。

予伯兄善射,自能为弓。其弓有六善:一者性体少而劲,

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久射力不屈,四者寒暑力一,五者弦声清

实,六者一张便正。弓性体少则易张而寿,但患其不劲;欲其

劲者,妙在治筋。凡筋生长一尺,干则减半;以胶汤濡而梳之,

復长一尺,然后用,则筋力已尽,无復伸弛。又揉其材令仰,

然后傅角与筋,此两法所以为筋也。凡弓节短则和而虚,“虚”

谓挽过吻则无力。节长则健而柱 ,“柱”谓挽过吻则木强而不

来 。“节”谓把梢裨木,长则柱,短则虚。节若得中则和而

有力,仍弦声清实。凡弓初射与天寒,则劲强而难挽;射久、

天暑,则弱而不胜矢,此胶之为病也。凡胶欲薄而筋力尽,强

弱任筋而不任胶,此所以射久力不屈,寒暑力一也。弓所以为

正者,材也。相材之法视其理,其理不因矫揉而直,中绳则张

而不跛,此弓人之所当知也。

小说:唐僧一行曾算棋局都数,凡若干局尽之。余尝思之,

此固易耳,但数多,非世间名数可能言之,今略举大数。凡方

二路,用四子,可变八十一局,方三路,用九子,可变一万九

千六百八十三局。方四路,用十六子,可变四千三百四万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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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0·

七百二十一局。方五路,用二十五子,可变八千四百七十二亿

八千八百六十万九千四百四十三局;古法:十万为亿,十亿为

兆,万兆为秭。算家以万万为亿,万万亿为兆,万万兆为垓。

今且以算家数计之。方六路,用三十六子,可变十五兆九十四

万六千三百五十二亿八千二百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六局。方七路

以上,数多无名可纪。尽三百六十一路,大约连书“万”字四

十三,即是局之大数。万字四十三,最下万字是万局,第二是

万万局,第三是万亿局,第四是一兆局,第五是万兆局,第六

是万万兆,谓之一垓,第七是万垓局,第八是万万垓,第九是

万亿垓。此外无名可纪,但四十三次万倍乘之,即是都大数,

零中数不与。其法:初一路可变三局,一黑、一白、一空。自

后不以横直,但增一子,即三因之。凡三百六十一增,皆三因

之,即是都局数。又法:先计循边一行为“法 ”,凡十九路,

得一十亿六千二百二十六万一千四百六十七局。凡加一行,即

以“法”累乘之,乘终十九行,亦得上数。又法:以自“法”

相乘,得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万七千一百七十四亿四千八

百二十八万七千三百三十四局,此是两行,凡三十八路变得此

数也。下位副置之,以下乘上,又以下乘下,置为上位;又副

置之,以下乘上,以下乘下;加一“法 ”,亦得上数。有数法

可求,唯此法最径捷。只五次乘,便尽三百六十一路。千变万

化,不出此数,棋之局尽矣。

《西京杂记》云:“汉元帝好蹴踘,以蹴踘为劳,求相类

而不劳者,遂为弹棋之戏 。”余观弹棋绝不类蹴踘,颇与击踘

相近,疑是传写误耳。唐薛嵩好蹴踘,刘钢劝止之曰 :“为乐

甚众,何必乘危邀顷刻之欢?”此亦击踘,《唐书》误述为蹴

踘。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尽唐人所为。其局方二尺,

中心高,如覆盂;其巅为小壶,四角微隆起。今大名开元寺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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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1·

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时物也。李商隐诗曰 :“玉作弹棋局,中

心最不平 。”谓其中高也。白乐天诗:“弹棋局上事,最妙是

长斜 。”长斜谓抹角斜弹,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

子厚《叙棋》用二十四棋者,即此戏也。《汉书注》云 :“两

人对局,白、黑子各六枚 。”与子厚所记小异。如弈棋,古局

用十七道,合二百八二九道,黑白棋各百五十,亦与后世法不

同。

算术多门,如求一、上驱、搭因、重因之类,皆不离乘除。

唯增减一法稍异,其术都不用乘除,但补亏就盈而已。假如欲

九除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若位

数少,则颇简捷;位数多,则愈繁,不若乘除之有常。然算术

不患多学,见简即用,见繁即变,不胶一法,乃为通术也。

版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始印五经,已后典

籍,皆为版本。庆历中,有布衣毕昇,又为活版。其法用胶泥

刻字,薄如钱唇,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版,其上

以松脂腊和纸灰之类冒之。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

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药稍镕,则以一平板按其

面,则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

本,则极为神速。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

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

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復者。

不用则以纸贴之,每韵为一贴,木格贮之。有奇字素无备者,

旋刻之,以草火烧,瞬息可成。不以木为之者,木理有疏密,

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讫再火

令药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昇死,其印为余群

从所得,至今保藏。

淮南人卫朴精于历术,一行之流也。《春秋》日蚀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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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2·

诸历通验,密者不过得二十六、七,唯一行得二十九;朴乃得

三十五,唯庄公十八年一蚀,今古算皆不入蚀法,疑前史误耳。

自夏仲康五年癸巳歳,至熙宁六年癸丑,凡三千二百一年,书

传所载日食,凡四百七十五。众历考验,虽各有得失,而朴所

得为多。朴能不用算,推古今日月蚀,但口诵乘除,不差一算。

凡大历悉是算数,令人就耳一读,即能暗诵;傍通历则纵横诵

之。尝令人写历书,写讫,令附耳读之,有差一算者,读至其

处,则曰 :“此误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运

筹如飞,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朴自上至下,手循

一遍,至移算处,则拨正而去。熙宁中撰《奉元历 》,以无候

簿,未能尽其术。自言得六七而已,然已密于他历。

医用艾一灼谓之一壮者,以壮人为法。其言若干壮,壮人

当依此数,老幼羸弱量力减之。

四人分曹共围棋者,有术可令必胜;以我曹不能者,立于

彼曹能者之上,令但求急;先攻其必应,则彼曹能者其所制,

不暇恤局;则常以我曹能者当彼不能者。此虞卿斗马术也。

西戎用羊卜,谓之“跋焦 ”,卜师谓之“厮乩 。”必定反。

以艾灼羊髀骨,视其兆,谓之“死跋焦。”其法;兆之上为神

明;近脊处为坐位,坐位者,主位也;近傍处为客位。盖西戎

之俗,所居正寝,常留中一间,以奉鬼神,不敢居之,谓之神

明,主人乃坐其傍,以此占主客胜负。又有先咒粟以食羊,羊

食其粟,则自摇其首,乃杀羊视其五藏,谓之“生跋焦 。”其

言极有验,委细之事,皆能言之。“生跋焦”土人尤神之。

钱氏据两浙时,于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方两三级,钱帅

登之,患其塔动。匠师云 :“未布瓦,上轻,故如此。”方以

瓦布之,而动如初。无可奈何,密使其妻见喻皓之妻,赂以金

钗,问塔动之因。皓笑日 :“此易耳。但逐层布板讫,便实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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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3·

之,则不动矣 。”匠师如其言,塔遂定。盖钉板上下弥束,六

幕相联如胠箧。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动。人皆伏其精

练。

医者所论人须发眉,虽皆毛类,而所主五藏各异,故有老

而须白眉发不白者,或发白而须眉不白者,藏气有所偏故也。

大率发属于心,禀火气,故上生;须属肾,禀水气,故下生;

眉属肝,故侧生。男子肾气外行,上为须,下为势。故女子、

宦人无势,则亦无须,而眉发无异于男子,则知不属肾也。

医之为术,苟非得之于心,而恃书以为用者,未见能臻其

妙。如术能动钟乳,按《乳石论》曰 :“服钟乳,当终身忌术。”

五石诸散用钟乳为主 ,復用术,理极相反,不知何谓。余以

问老医,皆莫能言其义。按《乳石论》云:“石性虽温,而体

本沈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后发 。”如此,则服石多者,势自能

相蒸,若更以药触之,其发必甚。五石散杂以众药,用石殊少,

势不能蒸,须藉外物激之令发耳。如火少,必因风气所鼓而后

发;火盛,则鼓之反为害,此自然之理也。故孙思邈云 :“五

石散大猛毒。宁食野葛,不服五石。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为含

生之害 。”又曰:“人不服石,庶事不佳;石在身中,万事休

泰。唯不可服五石散 。”盖以五石散聚其所恶,激而用之,其

发暴故也。古人处方,大体如此,非此书所能尽也。况方书仍

多伪杂,如《神农本草》最为旧书,其间差误尤多,医不可以

不知也。

余一族子,旧服芎藭。医郑叔熊见之云 :“芎藭不可久服,

多令人暴死 ”。后族子果无疾而卒。又余姻家朝士张子通之妻,

因病脑风,服芎藭甚久,亦一旦暴亡。皆余目见者。又余尝苦

腰重,久坐,则旅距十余步然后能行。有一将佐见余日 :“得

无用苦参洁齿否?”余时以病齿,用苦参数年矣。曰 :“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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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4·

由也。苦参入齿,其气伤肾,能使人腰重。”后有太常少卿舒

昭亮用苦参揩齿,歳久亦病腰。自后悉不用苦参,腰疾皆愈。

此皆方书旧不载者。

世之摹字者,多为行势牵制,失其旧迹,须当横摹之,泛

然不问其点画,惟旧迹是循,然后尽其妙也。

古人以散笔作隶书,谓之散隶。近歳蔡君谟又以散笔作草

书,谓之散草,或曰飞草。其法皆生于飞白,亦自成一家。

四明僧奉真,良医也。天章阁待制许元为江淮发运使课于

京师。方欲入对,而其子疾亟,暝而不食,惙惙欲死,逾宿矣。

使奉真视之 ,曰 :“脾已绝,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曰:

“观其疾势,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须陛对,能延数日之期

否?”奉真曰:“如此似可,诸脏皆已衰唯肝脏独过。脾为肝所

胜,其气先绝,一脏绝则死。若急泻肝气,令肝气衰,则脾少

缓,可延三日。过此无术也 。”乃投药,至晚乃能张目,稍稍

復啜粥,明日渐苏而能食。元其喜。奉真笑曰 :“此不足喜,

肝气暂舒耳,无能为也 。”后三日果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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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5·

卷十九 器用

礼书所载黄彝,乃画人目为饰,谓之“黄目 ”。余游关中,

得古铜黄彝,殊不然。其刻画甚繁,大体似缪篆,又如阑盾间

所画回波曲水之文。中间有二目,如大弹丸,突起。煌煌,所

谓黄目也。视其文,仿佛有牙角口吻之象。或说黄目乃自是一

物。又余昔年在姑熟王敦城下土中得一铜钲,刻其底日“诸葛

士全茖茖鸣钲 。”茖即古落字也,此部落之落。士全,部将名

耳。钲中间铸一物,有角,羊头;其身亦如篆文,如今时术土

所画符。傍有两字,乃大篆“飞廉”字,篆文亦古怪;则钲间

所图,盖飞廉也。飞廉,神兽之名。淮南转运使韩持正也有一

钲。所图飞廉及篆字,与此亦同。以此验之,则黄目疑亦是一

物。飞廉之类,其形状如字非字,如画非画,恐古人别有深理。

大底先王之器,皆不苟为。昔夏后铸鼎以知神奸,殆亦此类。

恨未能深究其理,必有所谓。或日 :“《礼图》樽彝,皆以木

为之,未闻用铜者 。”此亦未可质,如今人得古铜樽者极多,

安得言无?如《礼图 》“瓮以瓦为之”,《左传》却有谣瓮;

律以竹为之,晋时舜祠下乃发得玉律。此亦无常法。如蒲穀壁,

《礼图》悉作草稼之象,今世人发古冢得蒲璧,乃刻文蓬蓬如

蒲花敷时;彀壁如粟粒耳。则《礼图》亦未可为据。

礼书言罍画云雷之象,然莫知雷作何状。今祭器中画雷,

有作鬼神伐鼓之象,此甚不经。余尝得一古铜罍,环其腹皆有

画,正如人间屋梁所画曲水。细观之,乃是云、雷相间为饰,

乃所谓云、雷之象也。今《汉书》罍字作裛,盖古人此饰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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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6·

后世自失传耳。

唐人诗多有言吴钩者。吴钩,刀名也,刃弯。今南蛮用之,

谓之葛党刀。

古法以牛革为矢服,卧则以为枕。取其中虚,附地枕之,

数里内有人马声,则皆闻之。盖虚能纳声也。

郓州发地得一铜弩机。甚大,制作极工。其侧有刻文日:

“臂师虞士,牙师张柔。”史传无此色目人,不知何代物也。

熙宁中,李定献偏架弩,似弓而施榦镫。以镫距地而张之,

射三百步,能洞重扎,谓之“神臂弓 ”,最为利器,李定本党

项羌酋,自投归朝廷,官至防团而死,诸子皆以骁勇雄于西边。

古剑有沈卢、鱼肠之名,沈音湛。沈卢谓其湛湛然黑色也。

古人以剂钢为刃,柔铁不茎榦;不尔则多断折。剑之钢者,刃

多毁缺,巨阙是也。故不可纯用剂钢。鱼肠即今蟠钢剑也,又

谓之松文。取诸鱼燔熟,褫去胁,视见其肠,正如今之蟠钢剑

文也。

济州金乡县发一古冢,乃汉大司徒朱鲔墓,石壁刻人物、

祭器、乐架之类。人之衣冠多品,有如今之幞头者,巾额皆方,

悉如今制,但无脚耳。妇人亦有如今之垂肩冠者,如近年所服

角冠,两翼抱面,下垂及肩,略无小异。人情不相远,千余年

前冠服已尝如此。其祭器亦有类今之食器者。

古人铸鉴,鉴大则平,鉴小则凸。凡鉴洼则照人而大,凸

则照人面小。小鉴不能全视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则

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仍復量鉴之小大,增损高下,常令人面

与鉴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后人不能造。比得古鉴,皆刮磨

令平,此师旷所以伤知音也。

长安故宫阙前,有唐肺石尚在。其制如佛寺所击响石而甚

大,可长八九尺,形如垂肺,亦有款志,但漫剥不可读。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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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7·

官大司寇》 :“以肺石达穷民。”原其义,乃伸冤者击之,立

其下,然后土听其辞,如今之挝登闻鼓也。所以肺形者,便于

垂。又肺主声,声所以达其冤也。

熙宁中,尝发地得大钱三十余千文,皆“顺天”“得一”。

当时在庭皆疑古无“得一”年号,莫知何代物。余按《唐书》,

史思明僭号铸“顺天”“得一”钱。“顺天”其伪年号,“得

一”特以名铸钱耳,非年号也。

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

以鉴承日光,则背文及二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

有原其理,以谓铸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后冷而铜缩多。

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余观之,理诚如

是。然余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

异者,形制甚古。唯此一样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

意古人别自有术。

余顷年在海州,人家穿地得一弩机,其望山甚长,望山之

侧为小矩,如尺之有分寸。原其意,以目注镞端,以望山之度

拟之,準其高下,正用算家勾股法也。《太甲》曰 :“往省括

于度则释 。”疑此乃度也。汉陈王宠善弩射,十发十中,中皆

同处,其法以“天覆地载,参连为奇,三微三小。三微为经,

三小为纬,要在机牙 。”其言隐晦难晓。大意天覆地载,前后

手势耳;参连为奇,谓以度视镞,以镞视的,参连如衡,此正

是勾股度高深之术也;三经、三纬,则设之于堋,以志其高下

左右耳。余尝设三经、三纬,以镞注之发矢,亦十得七八。设

度于机,定加密矣。

余于关中得一铜匜,其臂有刻文二十字日 :“律人衡兰注

水匜,容一升。始建国元年一月癸卯造 。”皆小篆。律人当是

官名。《王莽传》中不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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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8·

青堂羌善锻甲,铁色青黑,莹彻可鉴笔发,以麝皮为絤旅

之,柔薄而韧。镇戎军有一铁甲,匵藏之,相传以为宝器。韩

魏公帅泾、原,曾取试之。去之五十步,强弩射之,不能入。

尝有一矢贯扎,乃是中其钻空;为钻空所刮,铁皆反卷,其坚

如此。凡锻甲之法,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锻之,比元厚三分

减二乃成。其未留头许不锻,隐然如瘊子。欲以验未锻时厚薄。

如浚河留土筍也。谓之“瘊子甲 ”。今人多于甲札之背隐起,

伪为瘊子,虽置瘊子,但无非精钢,或以火锻为之,皆无补于

用,徒为外饰而已。

朝士黄秉少居长安,游骊山,值道士理故宫石渠,石下得

折玉钗,刻为凤首,已皆破缺,然制作精巧,后人不能为也。

郑嵎《津阳门》诗云 :“破簪碎细不足拾,金沟浅溜和缨緌。”

非虚语也。余又尝过金陵 ,人有发六朝陵寝,得古物甚多。

余曾见一玉臂钗,两头施转关,可以屈伸,合之令圆,仅于无

缝,为九龙绕之,功侔鬼神。世多谓前古民醇,工作率多卤拙,

是大不然。古物至巧,正由民醇故也。民醇,工不苟。后世风

俗虽侈,而工之致力不及古人,故物多不精。

屋上覆橑,古人谓之“绮井 ”,亦曰“藻井 ”,又谓之

“覆海”。今令文中谓之“斗八”,吴人谓之“罳顶 ”。唯宫

室祠观为之。

今人地中得古印章,多是军中官。古之佩章,罢免迁死皆

上印绶;得以印绶葬者极稀。土中所得,多是没于行阵者。

大驾玉辂,唐高宗时造,至今进御。自唐至今,凡三至泰

山登封。其他巡幸,莫记其数。至今完壮,乘之安若山岳,以

措杯水其上而不摇。庆历中,尝别造玉辂,极天下良工为之,

乘之动摇不安,竟废不用。元丰中,復造一辂,尤极工巧,未

经进御,方陈于大庭,车屋适坏,遂压而碎,只用唐辂。其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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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19·

利坚久,历世不能窥其法。世传有神物护之,若行诸辂之后,

则隐然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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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0·

卷二十 神奇

世人有得雷斧、雷楔者,云 :“雷神所坠,多于震雷之下

得之 。”而未尝亲见。元丰中,予居随州,夏月大雷震一木折,

其下乃得一楔,信如所传。凡雷斧多以铜铁为之;楔乃石耳,

似斧而无孔。世传雷州多雷,有雷祠在焉,其间多雷斧、雷楔。

按《图经 》,雷州境内有雷、擎二水,雷水贯城下,遂以名州。

如此,则“雷”自是水名,言“多雷”乃妄也。然高州有电白

县,乃是邻境,又何谓也?

越州应天寺有鳗井,在一大磐石上,其高数丈,井才方数

寸,乃一石窍也,其深不可知,唐徐浩诗云:“深泉鳗井开。”

即此也,其来亦远矣。鳗时出游,人取之置怀袖间,了无惊

猜。如鳗而有鳞,两耳甚大,尾有刃迹。相传云 :“黄巢曾以

剑佛之 。”凡鳗出游,越中必有水旱疫疠之灾,乡人常以此候

之。

治平元年,常州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

月,见于东南。少时而又震一声,移著西南。又一震而坠在宜

兴县民许氏园中。远近皆见,火光赫然照天,许氏藩篱皆为所

焚。是时火息,视地中有一窍如杯大,极深。下视之,星在其

中,荧荧然。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又久之,发其窍,深三

尺余,乃得一圆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色如铁,重

亦如之。州守郑伸得之,送润州金山寺,至今匣藏,游人到则

发视。王无咎为之传甚详。

山阳有一女巫,其神极灵。予伯氏尝召问之,凡人间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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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1·

虽在千里之外,问之皆能言。乃至人中心萌一意,已能知之。

坐客方弈棋,试数白黑棋握手中,问其数,莫不符合。更漫取

一把棋,不数而问之,是亦不能知数。盖人心所知者,彼则知

之;心所无,则莫能知。如季咸之见壶子,大耳三藏观忠国师

也。又问以巾箧中物,皆能悉数。时伯氏有《金刚经》百册,

盛一大箧中,指以问之 :“其中何物?”则曰:“空箧也。”

伯氏乃发以示之,曰 :“此有百册佛经,安得曰空箧?”鬼良

久又曰 :“空箧耳,安得欺我!”此所谓文字相空,因真心以

显非相,宜其鬼神所不能窥也。

神仙之说,传闻固多,余之目睹二事。供奉官陈允任衢州

监酒务日,允已老,发秃齿脱。有客候之,称孙希龄,衣服甚

褴褛,赠允药一刀圭,令揩齿。允不甚信之。暇日,因取揩上

齿,数揩而良,及归家,家人见之,皆笑日:“何为以墨染须?”

允惊 ,以鉴照之,上髯黑如漆矣 。急去巾,视童首之发,

已长数寸;脱齿亦隐然有生者。余见允时年七十余,上髯及发

尽黑,而下髯如雪。又正郎萧渤罢白波辇运,至京师,有黥卒

姓石,能以瓦石沙土手挼之悉成银,渤厚礼之,问其法,石曰:

“此真气所化,未可遽传。若服丹药,可呵而变也 。”遂授

渤丹数粒。渤饵之,取瓦石呵之,亦皆成银。渤乃丞相荆公姻

家,是时丞相当国,余为宰士,目睹此事,都下士人求见石者

如市,遂逃去,不知所在。石才去,渤之术遂无验。石,齐人

也。时曾子固守齐,闻之,亦使人访其家,了不知石所在。渤

既服其丹,亦宜有补年寿,然不数年间,渤乃病卒。疑其所化

特幻耳。

熙宁中,予察访过咸平,是时刘定子先知县事,同过一佛

寺。子先谓余曰 :“此有一佛牙,甚异。”余乃斋洁取视之。

其牙忽生舍利,如人身之汗,疯然涌也,莫知其数,或飞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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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2·

或堕地。人以手承之,即透过;著床榻,摘然有声,復透下。

光明莹彻,烂然满目。余到京师,盛传于公卿间。后有人迎至

京师,执政官取入东府,以次流布士大夫之家。神异之迹,不

可悉数。有诏留大相国寺,创造木浮图以藏之。今相国寺西塔

是也。

菜品中芜菁、菘、芥之类,遇旱其标多结成花,如莲花,

或作龙蛇之形。此常性,无足怪者。熙宁中,李宾客乃之知润

州,园中菜花悉成荷花,仍各有一佛坐于花中,形如雕刻,莫

知其数。暴干之,其相依然。或云 :“李君之家奉佛甚笃,因

有此异 。”彭蠡小龙,显异至多,人人能道之,一事最著。熙

宁中,王师南征,有军仗数十船,泛江而南。自离真州,即有

一小蛇登船。般师识之,曰 :“此彭蠡小龙也,当是来护军仗

耳 。”主典者以洁器荐之,蛇伏其中。船乘便风,日棹数百里,

未尝有波涛之恐。不日至洞庭,蛇乃附一商人船回南康。世传

其封域止于洞庭,未尝逾洞庭而南也。有司以状闻,诏封神为

顺济王,遣礼官林希致诏。予中至祠下,焚香毕,空中忽有一

蛇坠祝肩上,祝曰 :“龙君至矣。”其重一臂不能胜。徐下至

几案间,首如龟,不类蛇首也。子中致诏意日 :“使人至此,

斋三日然后致祭。王受天子命,不可以不斋戒 。”蛇受命,径

入银香奁中,蟠三日不动。祭之日,既酌洒,蛇乃自奁中引首

吸之。俄出,循案行,色如湿胭脂,烂然有光。穿一剪彩花过,

其尾尚赤,其前已变为黄矣,正如雌黄色。又过一花,復变为

绿,如嫩草之色。少顷,行上屋梁。乘纸旙脚以船,轻若鸿毛。

倏忽入帐中,遂不见。明日,子中还,蛇在船后送之,逾彭蠡

而回。此龙常游舟楫间,与常蛇无辨。但蛇行必蜿蜒,而此乃

直得,江人常以此辨之。

天圣中,近辅献龙卵,云 :“得自大河中。”诏遣中人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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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3·

润州金山寺。是歳大水,金山庐舍为水所漂者数十间,人皆以

为龙卵所致。至今匵藏,余屡见之:形类色理,都如鸡卵,大

若五升囊;举之至轻,唯空壳耳。

内侍李舜举家曾为暴雷所震。其堂之西室,雷火自窗间出,

赫然出檐,人以为堂屋已焚,皆出避之。及雷止,其舍宛然,

墙壁窗纸皆黔。有一木格,其中杂贮诸器,其漆器银釦者,银

悉镕流在地,漆器曾不焦灼。有一宝刀,极坚钢,就刀室中镕

为汁,而室亦俨然。人必谓火当先焚草木,然后流金石,今乃

金石皆铄,而草木无一毁者,非人情所测也。佛书言“龙火得

水而炽,人火得水而灾 ”,此理信然。人但知人境中事耳,人

境之外,事有何限?欲以区区世智情识,穷测至理,不其难哉!

知道者苟未至脱然,随其所得浅深,皆有效验。尹师鲁自

直龙图阁谪官,过梁下,与一佛者谈。师鲁自言以静退为乐。

其人曰 :“此犹有所系,不若进退两忘。”师鲁顿若有所得,

自为文以记其说。后移邓州,是时范文正公守南阳。少日,师

鲁忽手书与文正别,仍嘱以后事,文下极讶之。时方馔客,掌

书记朱炎在坐,炎老人,好佛学,文正以师鲁书示炎曰 :“师

鲁迁谪失意,遂至乘理,殊可怪也。宜往见之,为致意开譬之,

无使成疾 。”炎即诣尹,百师鲁已沐浴衣冠而坐,见炎来道文

正意,乃笑曰 :“何希文犹以生人见待?洙死矣。”与炎谈论

顷时,遂隐几而卒。炎急使人驰报文正,文正至,哭之甚哀。

师鲁忽举头曰 :“早已与公别,安用復来?”文正惊问所以,

师鲁笑曰 :“死生常理也,希文岂不达此。”又问其后事,尹

曰:“此在公耳。”乃揖希文,復逝。俄顷,又举头顾希文曰:

“亦无鬼神,亦无恐怖。”言讫,遂长往。师鲁所养至此。可

谓有力矣,尚未能脱有无之见,何也?得非进退两忘犹存于胸

中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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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4·

吴人郑夷甫,少年登笠,有美才。嘉祐中,监高邮军税务。

尝遇一术士,能推人死期,无不验者。令推其命,不过三十五

歳。忧伤感叹,殆不可堪。人有劝其读《老》《庄》以自广。

久之,润州金山有一僧,端坐与人谈笑间遂化去。夷甫闻之,

喟然叹息曰 :“既不得寿,得如此僧,復何憾哉!”乃从佛者

授《首楞严经 》,往还吴中。歳余,忽有所见,曰 :“生死之

理。我知之矣 。”遂释然放怀,无復芥蒂。后调封州判官,预

知死日,先期旬日,作书与交游亲戚叙诀,及次叙家事备尽。

至期,沐浴更衣。公舍外有小园,面溪一亭洁饰,夷甫至其间,

亲督人洒扫及焚香。挥手指画之间,屹然立化。家人奔出呼之,

已立僵矣:亭亭如植木,一手犹作指画之状。郡守而下,少时

皆至,士民观者如墙。明日,乃就敛。高邮崔伯易为墓志。略

叙其事。余与夷甫远亲,知之甚详。士人中盖未曾有此事。

人有前知者,数千百年事皆能言之,梦寐亦或有之,以此

知万事无不前定。余以谓不然,事非前定。方其知时,即是今

日,中间年歳,亦与此同时,元非先后。此理宛然,熟观之可

谕。或曰 :“苟能前知,事有不利者,可迁避之。”亦不然也。

苟可迁避,则前知之时,已见所避之事;若不见所避之事,即

非前知。

吴僧文捷,戒律精苦,奇迹甚多。能知宿命,然罕与人言。

余群从遘为知制诰,知杭州,礼为上客。遘尝学诵《揭帝咒 》,

都未有人知,捷一日相见曰 :“舍人诵咒,何故阙一句?”既

而思其所诵,果少一句。浙人多言文通不寿,一日齐心,往问

捷,捷曰 :“公更三年为翰林学士,寿四十歳。后当为地下职

仕,事权不减生时,与杨乐道待制联曹。然公此时当衣衰绖视

事 。”文通闻之,大骇曰:“数十日前,曾梦杨乐道相过云:

‘受命与公同职事,所居甚乐,慎勿辞也 。’”后数年,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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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5·

学士,而丁母丧,年三十九歳。明年秋,捷忽使人与文通诀别;

时文通在姑苏,急往钱塘见之。捷惊曰 :“公大期在此月,何

用更来?宜即速还 。”屈指计之,曰:“急行,尚可到家。”

文通如其言,驰还,遍别骨肉;是夜无疾而终。捷与人言多如

此,不能悉记,此吾家事耳。捷尝持如意轮咒,灵变尤多,缾

中水咒之则涌立。畜一舍利,昼夜常转于琉璃缾中。捷行道绕

之,捷行速,则舍利亦速;行缓,则舍利亦缓。士人郎忠厚事

之至谨,就捷乞以舍利,捷遂与之,封护甚严。一日忽失所在,

但空缾耳。忠厚斋戒,延捷加持,少顷,见观音像衣上一物,

蠢蠢而动,疑其虫也,试取,乃所亡舍利。如此者非一。忠厚

以余爱之,持以见归,予家至今严奉,盖神物也。

郢州渔人掷网于汉水,至一潭底,举之觉重。得一石,长

尺余,圆直如断椽,细视之,乃群小蛤,鳞次相比,绸缪巩固。

以物试抉其一端,得一书卷,乃唐天宝年所造《金刚经 》,题

志甚详,字法奇古,其末云 :“医博士摄比阳县令朱均施。”

比阳乃唐州属邑。不知何年坠水中,首尾略无霑渍。为土豪李

孝源所得,孝源素奉佛,宝佛其书,蛤筒復养之水中。客至欲

见,则出以视之。孝源因感经像之胜异,旋家财万余缗,写佛

经一藏于郢州兴阳寺,特为严丽。

张忠定少时,谒华山陈图南,遂欲隐居华山。图南曰:“他

人即不可知。如公者 ,吾当分半以相奉 。然公方有官职,未

可议此。其势如失火家待君救火,岂可不赴也?”乃赠以一诗

曰:“自吴入蜀是寻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养闲散,

亦须多谢鬓边疮 。”始皆不谕其言。后忠定更镇杭、益,晚年

有疮发于顶后,治不差,遂自请得金陵,皆如此诗言。忠定在

蜀日,与一僧善。及归,谓僧曰 :“君当送我至鹿头,有事奉

托 。”僧依其言至鹿头关,忠定出一书,封角付僧曰:“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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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6·

此,后至乙卯年七月二十六日,当请于官司,对众发之。慎不

可私发,若不待其日及私发者,必有大祸 。”僧得其书,至大

中祥符七年,歳乙卯,时凌待郎策师蜀,僧乃持其书诣府,具

陈忠定之言。其僧亦有道者,凌信其言,集从官共开之,乃忠

定真容也。其上有手题曰 :“咏当血食于此。”后数日,得京

师报,忠定以其年七月二十六日捐馆。凌乃为之筑庙于成都。

蜀人自唐以来,严祀韦南康,自此乃改祠忠定至今。

熙宁七年,嘉兴僧道亲,号通照大师,为秀州副僧正。因

游温州雁荡山,自大龙湫回,欲至瑞鹿院。见一人衣布襦,行

涧边,身轻若飞,履木叶而过,叶皆不动。心疑其异人,乃下

涧中揖之,遂相与坐于石上,问其氏族、闾里、年齿,皆不答。

须发皓白,面色如少年。谓道亲曰 :“今宋朝第六帝也。更后

九年,当有疾。汝可持吾药献天子。此药人臣不可服,服之有

大责,宜善保守 。”乃探囊出一丸,指端大,紫色,重如金锡,

以授道亲曰:“龙寿丹也。”欲去,又谓道亲曰:“明年歳当

大疫,吴、越尤甚,汝名已在死籍。今食吾药,勉修善业,当

免此患。”探囊中取一柏叶与之,道亲即时食之。老人曰:“定

免矣 。慎守吾药,至癸亥歳,自诣阙献之 。”言讫遂去。南

方大疫,两浙无贫富皆病,死者十有五六,道亲殊无恙。至元

丰六年夏,梦老人趣之曰 :“时至矣,何不速诣阙献药?”梦

中为雷电驱逐,惶惧而起,径诣秀州,具述本末,谒假入京,

诣尚书省献之。执政亲问,以为狂人,不受其献。明日因对奏

知,上急使人追寻,付内侍省问状,以所遇对。未数日,先帝

果不豫。乃使勾当御药院梁从政持御香,赐装钱百千,同道亲

乘驿诣雁荡山,求访老人,不復见,乃于初遇处焚香而还。先

帝寻康復,谓辅臣曰 :“此但预示服药兆耳。”闻其药至今在

彰善阁,当时不曾进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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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7·

庐山太平观,乃九天采访使者祠,自唐开元中创建。元丰

二年,道士陶智仙营一舍,令门人陈若拙董作。发地忽得一缾,

封鐍甚固,破之,其中皆五色土;唯有一铜钱,文有“应元保

运”四字。若掘得之,以归其师,不甚为异。至元丰四年,忽

有诏进号九天采访使者为应元保运真君,遣内侍廖维持御书殿

额赐之,乃与钱文符同。时知制诰熊本提举太平观,具闻其事,

召本观主首,推诘其详,审其无伪,乃以其钱付廖维表献之。

祥符中,方士王捷,本黥卒,尝以罪配沙门岛,能作黄金。

有老锻工毕升,曾在禁中为捷锻金。升云 :“其法为炉灶,使

人隔墙鼓鞲,盖不欲人觇其启闭也。其金,铁为之,初自冶中

出。色尚黑 。凡百余两为一饼。每饼辐解,凿为八片,谓之

‘鸦觜金’者是也。”今人尚有藏者。上令上坊铸为金龟、金

牌各数百,龟以赐近臣,人一枚。时受赐者,除戚里外,在庭

者十有七人,余悉埋玉清昭应宫宝符阁及殿基之下,以为宝镇;

牌赐天下州、府、军、监各一,今谓之“金宝牌”者是也。洪

州李简夫家有一龟,乃其伯祖虚已所得者,盖十七人之数也。

其龟夜中往往出游,烂然有光,掩之则无所得。其家至今匮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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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8·

卷二十一 异事异疾附

世传虹能入溪涧饮水,信然。熙宁中,余使契丹,至其极

北黑水境永安山下卓帐。是时新雨霁,见虹下帐前涧中。余与

同职扣涧观之,虹两头皆笄涧中。使人过涧,隔虹对立,相去

数丈,中间如隔绡穀。自西望东则见;盖夕虹也。立涧之东西

望,则为日所铄,都无所睹。久之稍稍正东,逾山而去。次日

行一程,又復见之。孙彦先云 :“虹,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即

有之 。”

皇祐中,苏州民家一夜有人以白垩书其墙壁,悉似“在”

字,字稍异。一夕之间,数万家无一遗者;至于卧内深隐之处,

户牖间无不到者。莫知其然,后亦无他异。

延州天山之巅,有奉国佛寺,寺庭中有一墓,世传尸毗王

之墓也。尸毗王出于佛书《大智论 》,言尝割身肉以饲饿鹰,

至割肉尽。今天山之下有濯筋河,其县为肤施县。详“肤施”

之义,亦与尸毗王说相符。按《汉书 》,肤施县乃秦县名,此

时尚未有佛书,疑后人傅会县名为说。虽有唐人一碑,已漫灭

断折不可读。庆历中,施昌言镇鄜、延,乃坏奉国寺为仓,发

尸毗墓,得千余秤炭,其棺椁皆朽,有枯骸尚完,胫骨长二尺

余,颅骨大如斗。并得玉环玦七十余件,玉冲牙长仅盈尺,皆

为在位者所取;金银之物,即入于役夫。争取珍宝,遗骸多为

拉碎,但伫一小函中埋之。东上阁门使夏元象,时为兵马都监,

亲董是役,为余言之甚详。至今天山仓侧,昏后独行者往往与

鬼神遇,郡人甚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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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29·

余于谯亳得一古镜,以手循之,当其中心,则摘然如灼龟

之声。人或曰 :“此夹镜也。”然夹不可铸,须两重合之。此

镜甚薄,略无焊迹,恐非可合也。变使焊之,则其声当铣塞;

今扣之,其声泠然纤远。既因抑按而响,刚铜当破,柔铜不能

如此澄莹洞彻。历访镜工,皆罔然不测。

世传湖、湘间因震雷,有鬼神书“谢仙火”三字于木柱上,

其字入木如刻,倒书之。此说甚著。近歳秀州华亭县,亦因雷

震,有字在天王寺屋柱上,亦倒书,云 :“高洞杨雅一十六人

火令章 。”凡十一字,内“令章”两字特奇劲,似唐人书体,

至今尚在,颇与“谢仙火”事同。所谓“火”者,疑若队伍若

干人为“一火”耳。余在汉东时,清明日雷震死二人于州守园

中,胁上各有两字,如墨笔画,扶疏类柏叶,不知何字。

元厚之少时,曾梦人告之 :“异日当为翰林学士,须兄弟

数人同在禁林 。”厚之自思素无兄弟,疑此梦为不然。熙宁中,

厚之除学士,同时相先后入学士院子:一人韩持国维,一陈和

叔绎,一邓文约绾 ,一杨元素绘,并厚之名绛 。五人名皆从

“系”,始悟弟兄之说。

木中有文,多是柿木。治平初,杭州南新县民家折柿木,

中有“上天大國”四字。余亲见之,书法类颜真卿,极有笔力。

“國”字中间“或”字,仍挑起作尖吕,全是颜笔,知其非伪

者。其横画即是横理,斜画即是斜理。其木直剖,偶当“天”

字中分,而“天”字不破,上下两画并一脚皆横挺出半指许,

如木中之节。以两木合之,如合契焉。

卢中甫家吴中。尝未明而起,墙柱之下,有光煟然。就视

之,似水而动。急以油纸扇挹之,其物在扇中滉漾,正如水银,

而光艳烂然;以火烛之,则了无一物。又魏国大主家亦尝见此

物。李团练评尝与余言,与中甫所见无少异,不知何异也。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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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0·

昔年在海州,曾夜煮盐鸭卵,其间一卵,烂然通明如玉,荧荧

然屋中尽明。置之器中十余日,臭腐几尽,愈明不已。苏州钱

僧孺家煮一鸭卵,亦如是。物有相似者,必自是一类。

余在中书检正时,阅雷州奏牍,有人为乡民诅死,问其状,

乡民能以熟食咒之,俄顷脍炙之类悉復为完肉;又咒之,则熟

肉復为生肉;又咒之,则生肉能动,復使之能活,牛者復为牛,

羊者復为羊,但小耳;更咒之,则渐大;既而復咒之,则还为

熟食。人有食其肉,觉腹中淫淫而动,必以金帛求解;金帛不

至,则腹裂而死,所食牛羊,自裂中出。狱具案上,观其咒语,

但日“东方王母桃,西方王母桃”两句而已。其他但道其所欲,

更无他术。

寿州八公山侧土中及溪涧之间,往往得小金饼,上有篆文

“刘主”字,世传“淮南王药金”也。得之者至多,天下谓之

“印子金”是也。然止于一印,重者不过半两而已,鲜有大者。

余尝于寿春渔人处得一饼,言得于淮水中,凡重七两余,面有

二十余印,背有五指及掌痕,纹理分明。传者以谓埿之所化,

手痕正如握埿之迹。襄、随之间,故舂陵、白水地,发土多得

金麟趾褭。妙趾中空,四傍皆有文,刻极工巧。褭作团饼,

四边无模范迹,似于平物上滴成,如今干柿,土人谓之“柿子

金 ”。《赵飞燕外传》:“帝窥赵昭仪浴,多寀金饼,以赐侍

儿私婢 。”殆此类也。一枚重四两余,乃古之一斤也。色有紫

艳,非他金可比。以刃切之,柔甚于铅;虽大块,亦可刀切,

其中皆虚软。以石磨之,则霏霏成屑。小说谓麟趾褭,乃娄

敬所为药金,方家谓之“娄金 ”,和药最良。《汉书注》亦云:

“异于他金。”余在汉东一歳凡数家得之。有一窖数十饼者,

余亦买得一饼。

旧俗正月望夜迎厕神,谓之紫姑。亦不必正月,常时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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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1·

召。余少时见小儿辈等闲则召之,以为嬉笑。亲戚间曾有召之

而不肯去者,两见有此,自后遂不敢召。景祐中,太常博士王

纶家因迎紫姑,有神降其闺女,自称上帝后宫诸女,能文章,

颇清丽,今谓之《女仙集 》,行于世。其书有数体,甚有笔力,

然皆非世间篆隶。其名有藻牋篆、茁金篆十余名。纶与先君有

旧,余与其子弟游,亲见其笔迹。其家亦时见其形,但自腰以

上见之,乃好女子;其下常为云气所拥。善鼓筝,音调凄婉,

听者忘倦。尝谓其女曰 :“能乘云与我游乎?”女子许之。乃

自其庭中涌白云如蒸,女子践之,云不能载。神曰:“汝履下

有秽土,可去履而登 。”女子乃韈而登,如履缯絮,冉冉至屋

復下。曰 :“汝未可往,更期异日。”后女子嫁,其神乃不至,

其家了无祸福。为之记传者甚详。此余目见者,粗志于此。近

歳迎紫姑者极多,大率多能文章歌诗,有极工者。余屡见之,

多自称蓬莱谪仙。医卜无所不能,棋与国手为敌。然其灵异显

著,无如王纶家者。

世有奇疾者。吕缙叔以知制诰知颍州。忽得疾,但缩小,

临终公如小儿。古人不曾有此疾,终无人识。有松滋令姜愚,

无他疾,忽不识字。数年方稍稍復旧。又有一人家妾,视直物

皆曲,弓弦界尺之类,视之皆如钩,医僧奉真亲见之。江南逆

旅中一老妇,啖物不知饱。徐德占过逆旅,老妇愬以饥,其子

耻之,对德占以蒸饼啖之,尽一竹篑,约百饼,犹称饥不已;

日饭一石米,随即痢之,饥復如故。京兆醴泉主簿蔡绳,余友

人也,亦得饥疾,每饥立须啖物,稍迟则顿仆闷绝。怀中常置

饼饵,虽对贵官,遇饥亦便龁啖。绳有美行,博学有文,为时

闻人,终以此不幸。无人识其疾,每为之哀伤。

嘉祐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

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凡十余处,居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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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2·

人常常见之。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

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

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烂然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

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

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

芒焰,殆类日光。崔伯易尝为《明珠赋 》。伯易,高邮人,盖

常见之。近歳不復出,不知所往。樊良镇正当珠往来处,行人

至此,往往维船数宵以待现,名其亭为“玩珠 ”。

登州巨嵎山,下临大海。其山有时震动,山之大石皆颓入

海中。如此已五十余年,土人皆以为常,莫知何谓。

士人宋述家有一珠,大如鸡卵,微绀色,莹彻如水。手持

之映空而观,则末底一点凝翠,其上色渐浅;若回转,则翠处

常在下,不知何物,或谓之“滴翠珠 ”。佛书:“西域有‘琉

璃珠’,投之水中,虽深皆可见,如人仰望虚空月形 。”疑此

近之。

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

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 ”。或日“蛟蜃之气所为”,疑

不然也。欧阳文忠曾出使河朔,过高唐县,驿舍中夜有鬼神自

空中过,车马人畜之声一一可辨,其说甚详,此不具纪。问本

处父老,云 :“二十年前尝昼过县,亦历历见人物。”土人亦

谓之“海市,”与登州所见大略相类也。

近歳延州永宁关大河岸崩,入地数十尺,土下得竹笋一林,

凡数百茎,根榦相连,悉化为石。适有中人过,亦取数茎去,

云欲进呈。延郡素无竹,此入在数十尺土下,不知其何代物。

无乃旷古以前,地卑气湿而宜竹耶?婺州金华山有松石,又如

核桃、芦根、蛇蟹之类,皆有成石者;然皆其地本有之物,不

足深怪。此深地中所无,又非本土所有之物,特可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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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3·

治平中,泽州人家穿井,土中见一物,蜿蜿如龙蛇。大畏

之,不敢角,久之,见其不动,试摸之,乃石也。村民无知,

遂碎之,时程伯纯为晋城令,求得一段,鳞甲皆如生物。盖蛇

蜃所化,如石蟹之类。

随州医蔡士宁常宝一息石,云:“数十年前得于一道人。”

其色紫光,如辰州丹砂;极光莹 ,如映人 ;搜和药剂;有缠

纽之纹;重如金锡。其上有两三窍,以细篾剔之,出赤屑如丹

妙。病心狂热者,服麻子许即定。其斤两歳息。士宁不能名,

忽以归余。或云“昔人所练丹药也 。”形色既异,又能滋息,

必非凡物,当求识者辨之。

随州大洪山作人李遥,杀人亡命。逾年,至秭归,因出市,

见鬻柱杖者,等闲以数十钱买之。是时秭归适又有邑民为人所

杀,求贼甚急。民之子见遥所操杖,识之,曰:“此吾父杖也。”

遂以告官司 。执遥验之,果邑民之杖也,榜掠备至。遥实买

杖,而鬻仗者已不见,卒未有以自明。有司诘其行止来历,势

不可隐,乃通随州,而大洪杀人之罪遂败。卒不知鬻杖者何人。

市人千万,而遥适值之,因缘及其隐匿,此亦事之可怪者。

至和中,交趾献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大麟,首有一角。

考之记传,与麟不类,当时有谓之山犀者。然犀不言有麟,莫

知其的。回诏欲谓之麟,则虑夷獠见欺;不谓之麟,则未有以

质之;止谓之“异兽 ”,最为慎重有体。今以余观之,殆天禄

也。按《汉书》 :“灵帝中平三年,铸天禄、虾于平门外。”

注云 :“天禄,兽名。今邓州南阳县北《宗资碑》旁两兽,

镌其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 。”元丰中,余过邓境,闻此石

兽尚在,使人墨其所刻天禄、辟邪字观之,似缘似隶。其兽有

角鬣,大鳞如手掌。南丰曾阜为南阳令,题宗资碑阴云 :“二

兽膜之所刻独在,制作精巧,高七八尺,尾鬣皆鳞甲,莫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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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4·

象而名此也 。”今详其形,甚类交趾所献异兽,知其必天禄也。

钱塘有闻人绍者,常宝一剑。以十大钉陷柱中,挥剑一削,

十钉皆截,隐如秤衡,而剑镴无纤迹。用力屈之如钩,纵之铿

然有声,復直如弦。关中种谔亦畜一剑,可以屈置盒中,纵之

復直。张景阳《七命》论剑曰 :“若其灵宝,则舒屈无方。”

盖自古有此一类,非常铁能为也。

嘉祐中,伯兄为卫尉丞,吴僧持一宝鉴来云 :“斋戒照之,

当见前途吉凶 。”伯兄如其言,乃以水濡其鉴,鉴不甚明,仿

佛见如人衣绯衣而坐。是时伯兄为京寺丞,衣绿,无缘遽有绯

衣。不数月,英宗即位,覃恩赐绯。后数年,僧至京师,蔡景

繁时为御史,尝照之,见已著貂蝉,甚自喜。不数日,摄官奉

祠,遂假蝉冕。景繁终于承议郎,乃知鉴之所卜,唯知近事耳。

三司使宅,本印经院,熙宁中,更造三司宅。处薛师政经

始,宅成,日官周琮曰 :“此宅前河,后直太社,不利居者。”

始自元厚之,自拜日入居之 。不久,厚之谪去,而曾子宣继

之。子宣亦谪去,子厚居之。子厚又逐,而余为三司使,亦以

罪去。李奉世继为之,而奉世又谪。皆不缘三司职事,悉以他

坐褫削。奉世去,发厚卿主计,而三司官废,宅毁为官寺,厚

卿亦不终任。

《岭表异物志》记鳄鱼甚详。余少时到闽中,时王举直知

潮州,钓得一鳄,其大如船,画以为图,而自序其下。大体其

形如鼍,但喙长等其身,牙如锯齿。有黄、苍二色,或时有白

者。尾有三钩,极铦利,遇鹿豕即以尾戟之以食。生卵甚多,

或为鱼,或为鼍、鼋其为鳄者不过一二。土人设钩于大豕之身,

筏而流之水中,鳄尾而食之,则为所毙。

嘉祐中,海州渔人获一物,鱼身而首如虎,亦作虎文;有

两短足在肩,指爪皆虎也;长八、九尺。视人辄泪下。舁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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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5·

中,数日方死。有父老云:“昔年曾见之,谓之‘海蛮师’。”

然书传小说未尝载。

邕州交寇之后,城垒方完,有定水精舍泥佛,辄自动摇,

昼夜不息,如此逾月。时新经兵乱,人情甚惧。有司不敢隐,

具以上闻,遂有诏令,置道场禳谢,动亦不己。时刘初知邕州,

恶其惑众,乃舁像投江中。至今亦无他异。

洛中地内多宿藏,凡置第宅未经掘者,例出掘钱。张文孝

左丞始以数千缗买洛大第,价已定,又求掘钱甚多,文孝必欲

得之。累增至千余缗方售,人皆以为妄费。及营建庐舍,土中

得一石匣,不甚大,而刻镂精妙,皆为花鸟异形,顶有篆字二

十余,书法古怪,无人能读。发匣,得共金数百两。鬻之,金

价正如买第之直,斸掘钱亦在其数,不差一钱。观其窾识文画,

皆非近古所有。数已前定,则虽欲无妄费,安可得也?

熙宁九年,恩州武成县有旋风自东南来,望之插天如羊角,

大木尽拔。俄顷旋风卷入云霄中。既而渐近,乃经县城,官舍

民居略尽。悉卷入云中。县令儿女奴婢,卷去復坠地,死伤者

数人。民间死伤亡失者,不可胜计。县城悉为丘墟,遂移今县。

宋次道《春明退朝录》言 :“天圣中,青州盛冬浓霜,屋

瓦皆成面花之状 。”此事五代时已尝有之,余亦自两见如此。

庆历中,京师集禧观渠中,冰纹皆成花果林木。元丰末,余到

秀州,人家屋瓦上冰亦成花。每瓦一枝,正如画家所为折枝,

有大花似牡丹、芍药者。细药如海棠、萱草辈者,皆有枝叶,

无毫发不具,气象生下,虽巧笔不能为。以纸搨之,无异石刻。

熙宁中,河州雨雹,大者如鸡卵,小者如莲芡,悉如人莲

芡,悉如人头,耳目口鼻皆具,无异镌刻。次年,王师平河州,

蕃戎授首者甚众,岂克胜之符豫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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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6·

卷二十二 谬误谲诈附

东南之美,有会稽之竹箭。竹为竹,箭为箭,盖二物也。

今采箭以为矢,而通谓矢为箭者,因其箭名之也。至于用木为

笴,而谓之箭,则谬矣。

丁晋公之逐,土大夫远嫌,莫敢与之通声问。一日,忽有

一书与执政。执政得之,不敢发,立具上闻。洎发之,乃表也,

深自叙致,词颇哀切。其间两句曰 :“虽迁陵之罪大,念立主

之功多 。”遂有北还之命。谓多智变,以流人无因达章秦,遂

托为执政书。度以上闻,因蒙宽宥。

尝有人自负才名,后为进士状首,扬历贵近。曾谪官知海

州,有笔工善画水,召使画便厅掩障,自为之记,自书丁壁间。

后人以其时名,至今严护之。其间叙画水之因曰 :“设于听事,

以代反坫。”人莫不怪之。余窃意其心,以谓“邦君屏塞门,

管氏亦屏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 。”

其文相属,故缪以屏为反坫耳。

段成式《酉阳杂俎》记事多诞。其间叙草木异物,尤多谬

妄。率记异国所出,欲无根柢。如云“一木五香:根旃檀,节

沉香,花鸡舌,叶藿,胶薰陆 。”此尤谬。旃檀与沉香,两木

元异。鸡舌即今丁香耳,今药品中所用者亦非。藿香自是草叶,

南方至多。薰陆,小木而大叶,海南亦有薰陆,乃其胶也,今

谓之乳头香。五物迥殊,元非同类。

丁晋公从车驾巡幸,礼成,有诏赐辅臣玉带。时辅臣八人,

行在祗侯库止有七带。尚衣有带,谓之比玉,价直数百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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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7·

欲以赐辅臣,以足其数。晋公心欲之,而位在七人之下,度必

不及已。乃谕有司,不须发尚衣带,自有小私带,且可服之以

谢,候还京别赐可也。有司具以此闻。既各受赐,而晋公一带

仅如指阔。上顾谓近侍曰 :“丁谓带与同列大殊,速求一带易

之 。”有司奏“唯有尚衣御带”,遂以赐之。其带熙宁中復归

内府。

黄宗旦晚年病目。每奏事,先具奏目,成诵于口。至上前,

展奏目诵之,其实不见也。同列害之。密以他书易其奏目,宗

旦不知也。至上前,所诵与奏目不同,归乃觉之。遂乞致仕。

京师卖卜者,唯利举场时举人占得失。取之各有术:有求

目下之利者,凡有人问,皆日“必得。”士人乐得所欲,竟往

问之。有邀以后之利者,凡有人问,悉日“不得”。下第者常

过十分之七,皆以谓术精而言直,后举倍获。有因此著名。终

身飨利者。

包孝肃尹京,号为明察。有编民犯法,当杖脊。吏受赇,

与之约曰 :“今见尹,必付我责状。汝第呼号自辩,我与汝分

此罪。汝决杖,我亦决杖 。”既而包引囚问毕,果付吏责状。

囚如吏言,分辩不已。吏大声诃之曰 :“但受脊杖出去,何用

多言!”包谓其市权,捽吏于庭,杖之十七。特宽囚罪,止从

杖坐,以抑吏势。不知乃为所卖,卒如素约。小人为奸,固难

防也。孝肃天性峭严,未尝有笑容,人谓“包希仁笑比黄河清”。

李溥为江、淮发运使,每歳奏计,则以大船载东南美货,

结纳当途,莫知纪极。章献太后垂帘时,溥因奏事,盛称浙茶

之美,云 :“自来进御,唯建州饼茶,而浙茶未尝修贡。本司

以羡余钱买到数千斤,乞进入内。”自国门挽船而入,称进奉

茶纲,有司不敢问。所贡余者,悉入私室。溥晚年以贿败,窜

谪海州。然自此遂为发运司歳例,每发运使入奏,舳舻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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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8·

自泗州七日至京。余出使淮南时,见有重载入汴者,求得其籍,

言两浙笺纸三暖船,他物称是。

崔融为《瓦松赋》云 :“谓之木也,访山客而未详;谓之

草也,验农皇而罕记 。”段成式难之曰:“崔公博学,无不该

悉,岂不知瓦松已有著说?”引梁简文诗 :“依檐映昔耶。”

成式以昔耶为瓦松,殊不知昔耶乃是垣衣,瓦松自名昨叶,保

成式亦自不识?

江南陈彭年,博学书史,于礼文尤所详练。归朝列于侍从,

朝廷郊庙礼仪,多委彭年裁定,援引故事,颇为详洽。尝摄太

常卿,导驾,误行黄道上。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顾曰 :“自

有典故 。”礼曹素畏其该洽,不復敢诘问。

海物有车渠,蛤属也,大者如箕,背有渠垄,如蚶壳,故

以为器,致如白玉。生南海。《尚书大传》曰 :“文王囚于羑

里,散宜生得大贝,如车渠以献纣 。”郑康成乃解之曰:“渠,

车罔也 。”盖康成不识车渠,谬解之耳。

李献臣好为雅言。曾知郑州,时孙次公为陕漕罢赴阙,先

遣一使臣入京。所遣乃献臣故吏,到郑庭参,献臣甚喜,欲令

左右延饭,乃问之曰 :“餐来未?”使臣误意“餐”者谓次公

也,遽对曰 :“离长安日,都运待制已治装。”献臣曰:“不

问孙待制,官人餐来未?”其人惭沮而言曰:“不敢仰昧,为

三司军将日,曾吃却十三 。”盖鄙语谓遭杖为餐。献臣掩口曰:

“官人误也。问曾与未曾餐饭,欲奉留一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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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39·

卷二十三 讥谑

石曼卿为集贤校理,微行倡馆。为不逞者所窘。曼卿醉与

之校,为街司所录。曼卿诡怪不羁,谓主者曰 :“只乞就本厢

科决,欲诘旦归馆供职 。”厢帅不喻其谑,曰:“此必三馆吏

人也 。”杖而遣之。

司马相如叙上林诸水曰:丹水、紫渊,灞、浐、泾、渭D

D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灏溔潢漾”,“东注太湖。”

李善注 :“太湖,所谓震泽。”按八水皆入大河,如何得东注

震泽?又白乐天《长恨歌》云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

日色薄。”峨嵋在嘉州,与幸蜀路全无交涉。杜甫《武侯庙柏》

诗云 :“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

七尺,无乃太细长乎?防风氏身广九亩,长三尺,姬室亩广六

尺,九亩乃五丈四尺,如此防风之身,乃一饼餤耳。此亦文章

之病也。

库藏中物,物数足而名差互者,帐籍中谓之“色缴 ”。音

叫。尝有一从官,知审官西院,引见一武人,于格合迁官,其

人自陈年六十,无材力,乞致仕,叙致谦厚,甚有可观。主判

攘手曰 :“某年七十二,尚能拳欧数人。此辕门也,方六十歳,

岂得遽自引退!”京师人谓之“色缴”。

旧日官为中允者极少,唯老于幕官者。累资方至,故为之

者多潦倒之人。近歳州县官进用者,多除中允。遂有“冷中允”、

“热中允”。又集贤院修撰,旧多以馆阁久次者为之。近歳有

自常官超授要任,未至从官者多除修撰。亦有“冷撰”、“热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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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0·

时人谓“热中允不博冷修撰 。”

梅询为翰林学士,一日,书诏颇多,属思甚苦,操觚循阶

而行,忽见一老卒,卧于日中,欠伸甚适。梅忽叹曰 :“畅哉!”

徐问之曰 :“汝识字乎?”曰:“不识字。”梅曰:“更快活

也!”

有一南方禅到京师,衣间绯袈裟。主事僧素不识南宗体式,

以为妖服,执归有司,尹正见之,亦迟疑未能断。良久,喝出

禅僧,以袈裟送报慈寺泥迦叶披之。人以谓此僧未有见处,却

是知府具一只眼。

士人应敌文章,多用他人议论,而非心得。时人为之语曰:

“问即不会,用则不错。”

张唐卿进士第一人及第,期集于兴国寺,题壁云 :“一举

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 。”有人续其下云:“君看姚晔

并梁固,不得朝官未可知 。”后果终于京官。

信安、沧、景之间,多蚊虻。夏月,牛马皆以泥涂之,不

尔多为蚊虻所毙。效行不敢乘马,马为蚊虻所毒,则狂逸不可

制。行人以独轮小车,马鞍蒙之以乘,谓之“木马 ”。挽车者

皆衣韦裤。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谓之“凌床”。余尝按

察河朔,见挽床者相属,问其所用,曰 :“此运使凌床”,“

此提刑凌床”也。闻者莫不掩口。

庐山简寂观道士王告,好学有文,与星子令相善。有邑豪

修醮,告当为都工。都工薄有施利,一客道士自言衣紫,当为

都工,讼于星子云 :“职位颠倒,称号不便。”星子令封牒与

告,告乃判牒曰 :“客僧做寺主,俗谚有云:散众夺都工,教

门无例。虽紫衣与黄衣稍异,奈本观与别观不同。非为称呼,

盖利乎其中有物;妄自尊显,岂所谓大道无名。宜自退藏,无

抵刑宪 。”告后归本贯登科,为健吏,至祠部员外郎、江南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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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1·

路提点刑狱而卒。

旧制,三班奉职月俸钱七百,驿羊肉半斤。祥符中,有人

为诗,题所在驿舍间曰 :“三班奉职实堪悲,卑贱孤寒即可知。

七百料钱何日富,半斤羊肉几时肥 。”朝廷闻之曰:“如此何

以责廉隅?”遂增今俸。

尝有一名公,初任县尉,有举人投书索米,戏为一诗答之

曰:“五贯九百五十俸,省钱请作足钱用。妻儿尚未厌糟糠,

僮仆岂免遭饥冻?赎典赎解不曾休,吃酒吃肉何曾梦?为报江

南痴秀才,更来谒索觅甚瓮 。”熙宁中,例增选人俸钱,不復

有五贯九百俸者,此实养廉隅之本也。

石曼卿初登科,有人讼科场,覆考落数人,曼卿是其数。

时方期集于兴国寺,符至,追所赐敕牒靴服。数人皆啜泣而起,

曼卿独解靴袍还使人,露体戴幞头,復坐,语笑终席而去。次

日,被黜者皆授三班借职。曼卿为一绝句曰:“无才且作三班

借,请俸争如录事参。从此罢称乡贡进,且须走马东西南 。”

蔡景繁为河南军巡判官日,缘事至留司御史台阅案牍,得

乾德中回南郊仪仗使司牒检云 :“準来文取索本京大驾卤簿,

勘会本京卤簿仪仗,先于清泰年中,末帝将带逃走,不知所在。”

江南宁齐丘,智谋之士也。自以谓江南有精兵三十万:士

卒十万,大江当十万,而已当十万。江南初主,本徐温养子,

及僣号,迁徐氏于海陵。中主继统,用齐丘谋,徐氏无男女少

长,皆杀之。其后,齐丘尝有一小儿病,闭阁谢客,中主置燕

召之,亦不出。有老乐工,且双瞽,作一诗书纸鸢上,放入齐

丘第中,诗曰 :“化家为国实良图,总是先生画计谟。一个小

儿抛不得,上皇当日合何如?”海陵州宅之东,至今有小儿坟

数十,皆当时所杀徐氏之族也。

有一故相远派在姑苏,有嬉游,书其壁曰 :“大丞相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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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2·

侄某尝游 。”有士人李璋,素好讪谑,题其傍曰:“混元皇帝

三十七代孙李璋继至 。”

吴中一士人,曾为转运司别试解头,以此自负,好附托显

位。是时侍御史李制知常州,丞相庄敏庞公知湖州。士人游毗

陵,挈其徒饮倡家,顾谓一驺卒曰 :“汝往白李二,我在此饮,

速遣有司持酒肴来 。”李二,谓李御史也。俄顷,郡厨以饮食

至,甚为丰腆。有一蓐医。适在其家,见其事,后至御史之家,

因语及之。李君极怪,使人捕得驺卒,乃兵马都监所假,受士

人教戒,就使庖买饮食,以绐坐客耳。李乃杖驺卒,使街司白

士人出城。郡僚有相善者,出与之别,唁之曰 :“仓卒遽行,

当何所诣?”士人应之曰 :“且往湖州,依庞九耳。”闻者莫

不大笑。

馆阁每夜轮校官一人直宿,如有故不宿,则虚其夜,谓之

“豁宿”。故事,豁宿不得过四,至第五日即须入宿。遇豁宿,

例于宿历名位下书 :“腹肚不安,免宿。”故馆阁宿历,相传

谓之“害肚历 ”。

吴人多谓梅子为“曹公 ”,以其尝望梅止渴也。又谓鹅为

“右军”,以其好养鹅也。有一士人遗人醋梅与燖鹅,作书云:

“醋浸曹公一甏,汤燖右军两只,聊备于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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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3·

卷二十四 杂志一

延州今有五城,说者以谓旧有东西二城,夹河对立;高万

兴典郡,始展南北东三关城。余因读杜甫诗云 :“五城何迢迢,

迢迢隔河水 。”“延州秦北户,关防犹可倚。”乃知天宝中已

有五城矣。

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 ”,即此也。生

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甃之,用采

入缶中。颇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烟甚浓,所沾幄幕皆黑。余

疑其烟可用,试扫其煤以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大

为之,其识文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后必大行于世,自

余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今齐、鲁间松林尽矣,渐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大半皆童

矣。造煤人盖知石烟之利也 。石炭烟亦大,墨人衣。余戏为

《延州诗》云:“二郎山下雪纷纷,旋卓穹庐学塞人。化尽素

衣冬未老,石烟多似洛阳尘 。”

解州盐泽之南,秋夏间多大风,谓之“盐南风 ”,其势发

屋拔木,几欲动地,然东与南皆不过中条,西不过席张铺,北

不过鸣条,纵广止于数十里之间。解盐不得此风不冰,盖大卤

之气相感,莫知其然也。又汝南亦多大风,虽不及盐南之厉,

然亦甚于他处,不知缘何如此?或云 :“自城北风穴山中出。”

今所谓风穴者已夷以矣,而汝南自若,了知非有穴也。方谚云:

“汝州风,许州葱。”其来素矣。

昔人文章用北狄事,多言黑山。黑山在大幕之北,今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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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4·

姚家族,有城在其西南,谓之庆州。余奉使,尝帐宿其下。山

长数十里,土石皆紫黑,似今之磁石。有水出其下,所谓黑水

也。胡人言黑水原下委高,水曾逆流。余临视之,无此理,亦

常流耳。山在水之东。大底北方水多黑色,故有卢龙郡。北人

谓水为龙,卢龙即黑水也。黑水之西有连山,谓之夜来山,极

高峻。契丹坟墓皆在山之东南麓,近西有远祖射龙庙,在山之

上,有龙舌藏于庙中,其形如剑。山西别是一族,尤为劲悍,

唯啖生肉血,不火食,胡人谓之“山西族 ”,北与“黑水胡”、

南与“达靼”接境。

余姻家朝散郎王九龄常言:其祖贻永侍中,有女子嫁诸司

使夏偕,因病危甚,服医朱严药,遂差。貂蝉喜甚,置酒庆之。

女子于坐间求为朱严奏官,貂蝉难之,曰 :“今歳恩例已许门

医刘公才,当候明年 。”女子乃哭而起,径归不可留。貂蝉追

谢之,遂召公才,谕以女子之意,辍是歳恩命以授朱严。制下

之日而严死。公才乃嘱王公曰 :“朱严未受命而死,法容再奏。”

公然之,再为公才请。及制下,公才之尉氏县,使人召之。公

才方饮酒,闻得官,大喜,遂暴卒。一四门助教,而死二医。

一官不可妄得,况其大者乎。

赵韩王治第,麻捣钱一千二百余贯,其他可知。盖屋皆以

板为笪,上以方砖甃之,然后布瓦,至今完壮。涂壁以麻捣土,

世俗遂谓涂壁麻为麻捣。

契丹北境有跳兔,形皆兔也,但前足才寸许,后足几一尺。

行则用后足跳,一跃数尺,止则蹶然扑地。生于契丹庆州之地

大莫中。余使虏日,捕得数兔持归。盖《尔雅》所谓劂兔也,

亦日“蛩蛩巨驴”也。

蟭蟟之小而绿色者,北人谓之螓,即《诗》所谓“螓首蛾

眉”者也,取其顶深且方也。又闽人谓大蝇为胡螓,亦螓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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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5·

也。

北方有白雁,似雁而小,色白,秋深则来。白雁至则霜降,

河北人谓之“霜信 ”。杜甫诗云 :“故国霜前白雁来。”即此

也。

熙宁中,初行淤田法。论者以谓《史记》所载 :“泾水一

斛,其泥数斗,且粪且溉,长我禾黍 。”所谓“粪”,即“淤”

也。余出使至宿州,得一石碑,乃唐人凿六陟门,发汴水以淤

下泽,民获其利,刻石以颂刺史之功。则淤田之法,其来盖久

矣。

余奉使河北,边太行而北,山崖之间,往往衔螺蚌壳及石

子如鸟卵者,横亘石壁如带。此乃昔之海滨,今东距海已近千

里。所谓大陆者,皆浊泥所湮耳。尧殛鲧于羽山,旧说在东海

中,今乃在平陆。凡大河、漳水、滹沱、涿水、桑乾之类,悉

是浊流。今关、陕以西,水行地中,不减百余尺,其泥歳东流,

皆为大陆之土,此理必然。

唐李翱为《来南录》云 :“自淮沿流,至于高邮,乃泝至

于江 。”《孟子》所谓“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 。”则

淮、泗固尝入江矣。此乃禹之旧迹也。熙宁中,曾遣使按图求

之,故道宛然。但江、淮已深,其流无復能至高邮耳。

余中表兄李善胜,曾与数年辈炼朱砂为丹。经歳余,因沐

砂再入鼎,误遗下一块,其徒丸服之,遂发懵冒,一夕而毙。

朱砂至凉药,初生婴子可服,因火力所变,遂能杀人。以变化

相对言之,既能变而为大毒,岂不能变而为大善?既能变而杀

人,则宜有能生人之理,但未得其术耳。以此和神仙羽化之方,

不可谓之无,然亦不可不戒也。

温州雁荡山,天下奇秀,然自古图牒,未尝有言者。祥符

中,因造玉清宫,伐山取材,方有人见之,此时尚未有名。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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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6·

西域书,阿罗汉诺矩罗居震旦东南大海际雁荡山芙蓉峰龙湫。

唐僧贯休为《诺矩罗赞 》,有“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

蒙蒙”之句。此山南有芙蓉峰,峰下芙蓉驿,前瞰大海,然未

知雁荡、龙湫所在。后因伐木,始见此山。山顶有大池。相传

以为雁荡。下有二潭水,以为龙湫。又以经行峡、宴坐峰,皆

后人以贯休诗名之也。谢灵运为永嘉守,凡永嘉山水,游历殆

遍,独不言此山,盖当时未有雁荡之名。余观雁荡诸峰,皆峭

拔崯怪,上耸千尺,穷崖巨谷,不类他山。皆包在诸谷中,自

岭外望之,都无所见;至谷中,则森然千霄。原其理,当是为

谷中大水冲激,沙土尽去,唯巨石岿然挺立耳。如大小龙湫、

水帘、初月谷之类,皆是水凿音漕去声。之穴,自下望之,则

高岩峭壁;从上观之,适与地平,以至诸峰之顶,亦低于山顶

之地面。世间沟壑中水凿之处,皆有植土龛岩,亦此类耳。今

成皋、峡西大涧中,立土动及百尺,迥然耸立,亦雁荡具体而

微者,但此土彼石耳。既非挺出地上,则为深谷林莽所蔽,故

古人未见,灵运所不至,理不足怪也。

内诸司舍屋,唯秘阁最宏壮。阁下穹隆高敞,相传谓之

“木天 ”。

嘉祐中,苏州昆山县海上,有一船桅折,风飘抵岸。船中

有三十余人,衣冠如唐人,系红鞓角带,短皂布衫。见人皆恸

哭,语方不可晓。试令书字,字亦不可读。行则相缀如雁行。

久之,自出一书示人,乃唐天祐中告授屯罗岛首领陪戎副尉制;

又有一书,乃是上高丽表,亦称屯罗岛,皆用汉字。盖东夷之

臣属高丽者。船中有诸谷,唯麻子大如莲的,苏人种之,初歳

亦如莲的,次年渐小。数年后只如中国麻子。时赞善大夫韩正

彦知昆山县事,召其人,犒以酒食。食罢,以手捧首而。意

若欢感。正彦使人为其治桅,桅旧植船木上,不可动,工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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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7·

之造转轴,教其起倒之法。其人又喜,復捧首而。

熙宁中,珠辇国使人入贡,乞依本国俗撒殿,诏从之。使

人以金盘贮珠,跪捧于殿槛之间,以金莲花酌珠,向御座撒之,

谓之“撒殿 ,”乃其国至敬之礼也。朝退,有司扫彻得珠十余

两,分赐是日侍殿阁门使副内臣。

方家以磁石磨针锋,则能指南,然常微偏东,不全南也,

水浮多荡摇。指爪及碗唇上皆可为之,运转尤速,但坚滑易坠,

不若缕悬为最善。其法取新纩中独茧缕,以芥子许蜡,缀于针

腰,无风处悬之,则针常指南。其中有磨而指北者。余家指南、

北者皆有之。磁石之指南,犹柏之指西,莫可原其理。

歳首画钟馗于门,不右起自何时。皇祐中,金陵发一冢,

有石志,乃宋宗悫母郑夫人。宗悫有妹名钟道,则知钟馗之设

亦远。

信州杉溪驿舍中,有妇人题壁数百言。自叙世家本士族,

父母以嫁三班奉职鹿生之子;鹿忘其名。娩娠方三日,鹿生利

月俸。逼令上道,遂死于杉溪。将死,乃书此壁,具逼迫苦楚

之状,恨父母远,无地赴诉。言极哀切,颇有词藻,读者无不

感伤。既死,稿葬之驿后山下。行人过此,多为之愤激,为诗

以吊之者百余篇。人集之,谓之《鹿奴诗 》,其间甚有佳句。

鹿生,夏文庄家奴,人恶其贪忍,故斥为“鹿奴 ”。

士人以氏族相高,虽从古有人,然未尝著盛。自魏氏铨总

人物,以氏族相高,亦未专任门地。唯四夷则全以氏族为贵贱。

如天竺以刹利、婆罗门二姓为贵种:自余皆为庶姓,如毗舍、

首陀是也。其下又有贫四姓,如工、巧、纯、陀是也。其他诸

国亦如是。国主大臣,各有种姓,苟非贵种,国人莫肯归之;

庶性虽有劳能,亦自甘居大姓之下。至今如此。自后魏据中原,

此俗遂盛行于中国,故有八氏、十姓、三十六族、九十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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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8·

凡三世公者曰“膏梁 ”,有令仆者曰“华腴 ”。尚书、领、护

而上者为“甲姓”,九卿、方伯者为“乙姓 ”,散骑常侍、太

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 ”。得入者谓之

“四姓”。其后迁易纷争,莫能坚定,遂取前世仕籍,定以博

陵崔、范阳卢、陇西李、荥阳郑为甲族。唐高宗时又增太原王、

清河崔、赵郡李,通谓“七姓 ”。然地势相倾,互相排抵,各

自著书,盈编连简,殆数十家,至于朝廷为之置官譔定。而流

习所徇,扇以成俗,虽国势不能排夺。大率高下五等,通有百

家,皆谓之士族,此外悉为庶姓,婚宦皆不敢与百家齿,陕西

李氏乃皇族,亦自列在第三,其重族望如此。一等之内,又如

岗头卢、泽底李、土门崔、靖恭杨之类,自为鼎族。其俗至唐

末方渐衰息。

茶牙,古人谓之雀舌、麦颗,言其至嫩也。今茶之美者,

其质素良,而所植之木又美,则新牙一发,便长寸余,其细如

针。唯牙长为上品,以其质榦、土力皆有余故也。如雀舌、麦

颗者,极下材耳,乃北人不识,误为品题。余山居有《茶论 》,

《尝茶》诗云:“谁把嫩香名雀舌?定知北客示曾尝。不知灵

草天然异,一夜风吹一寸长 。”

闽中荔枝,核有小如丁香者,多肉而甘。土人亦能为之,

取荔枝木去其宗根,仍火燔令焦,復种之,以大石抵其根,但

令傍根得生,其核乃小,种之不復牙。正如六畜去势,则多肉

而不復有子耳。

元丰中,庆州界生子方虫,方为秋田之害。忽有一虫生,

如土中狗蝎,其喙有钳,千万蔽地。遇子方虫,则以钳搏之,

悉为两段。旬日,子方皆尽。歳以大穰。其是旧曾有之,土人

谓之傍不肯。

养鹰鹯者,其类相语,谓之以麦反。漱。三馆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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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49·

漱》三卷,皆养鹰鹯法度,及医疗之术。

处士刘易,隐居王屋山。尝于斋中见一大蜂,于蛛网,

蛛搏之,为蜂所螫坠地。俄顷,蛛鼓腹欲烈,徐行入草。蛛啮

芋梗微破,以疮就啮处磨之,良久腹渐消,轻躁如故。自后人

有为蜂螫者,挼芋梗傅之则愈。

宋明帝好食蜜渍鱁鮧,一食数升。鱁鮧乃今之乌贼肠也,

如何以蜜渍食之?大业中,吴郡贡蜜蟹二千头、蜜拥剑四瓮。

又何胤嗜糖蟹。大底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

于北俗也。如今之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问何物,皆用油

煎。庆历中,群学士会于玉堂,使人置得生蛤蜊一篑,令饔人

烹之。久且不至,客讶之,使人检视,则曰 :“煎之已焦黑,

而尚未烂 。”坐客莫不大笑。余尝过亲家设馔,有油煎法鱼,

鳞鬣虬然,无下筋处。主人则捧而横啮,终不能咀嚼而罢。

漳州界有一水,号乌脚溪,涉者足皆如黑。数十里间,水

皆不可饮,饮则病瘴,行人皆载水自随。梅龙图公仪宦州县时,

沿牒至漳州;素多病,预忧瘴疠为害,至乌脚溪,使数人肩荷

之,以物蒙身,恐为毒水所沾。兢惕过甚,瞧盱矍铄,忽坠水

中,至于没顶。乃出之,举体黑如昆仑,自谓必死。然自此宿

病尽除,顿觉康健,无復昔之羸瘵。又不知何也?

北岳恒山,今谓之大茂山者是也。半属契丹,以大茂山分

脊为界。岳祠旧在山下,石晋之后,稍迁近里。今其地谓之神

棚,今祠乃在曲阳。祠北有望岳亭,新晴气清,则望见大茂。

祠中多唐人故碑,殿前一亭,中有李克用题名云 :“太原河东

节度使李克用,亲领步骑五十万,问罪幽陵,回师自飞狐路即

归雁门 。”今飞狐路在茂之西,自银治寨北出倒马关,度虏界,

却自石门子、令水铺入瓶形、梅回两寨之间,至代州。今此路

已不通,唯北寨西出承天阁路,可至河东,然路极峭狭。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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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0·

兴国中,车驾自太原移幸垣山,乃由土门路。至今有行宫。

镇阳池苑之盛,冠于诸镇,乃王镕时海子园也。镕尝馆李

正威于此。亭馆尚是旧物,皆甚壮丽。镇人喜大言,矜大其池,

谓之“潭园 ”,盖不知昔尝谓之“海子”矣。中山人常好与镇

人相雌雄,中山城北园中亦有大池,遂谓之海子,以压镇之潭

园。余熙宁中奉使镇定,时薛师政为定帅,乃与之同议,展海

子直抵西城中山王冢,悉为稻田。引新河水注之,清波瀰漫数

里,颇类江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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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1·

卷二十五 杂志二

宣州宁国县多积首蛇,其长盈尺,黑鳞白章,两首文彩同,

但一首逆鳞耳。人家庭槛间,动有数十同空,略如蚯蚓。

太子中允关杞曾提举广南西路常平仓,行部邕管,一吏人

为虫所毒,举身溃烂。有一医言能治。呼使视之,曰 :“此为

天蛇所螫,疾已深,不可为也 。”乃以药傅其创,有肿起处,

以钳拔之。有物如蛇,凡取十余条而疾不起。又余家祖茔在钱

塘西溪,尝有一田家,忽病癞,通身溃烂,号呼欲绝。西溪寺

僧识之,曰 :“此天蛇毒耳,非癞也。”取木皮煮,饮一斗许,

令其恣饮。初识疾减半,两三日顿愈。验其木,乃今之秦皮也。

然不知天蛇何物。或云 :“草间黄花蜘蛛是也。人遭其螫,仍

为露水所濡,乃成此疾 。”露涉者亦当戒也。

天圣中,侍御史知杂事章频使辽,死于虏中。虏中无棺榇,

举至范阳方就殓,自后辽人常造数漆棺,以银饰之,每有使人

入境,则载以随行,至今为例。

景祐中,党项首领赵德明卒,其子元昊嗣立。朝廷遣郎官

杨告入蕃吊祭。告至其国中,元昊迁延遥立,屡促之,然后至

前受诏。及拜起,顾其左右曰 :“先王大错!有国如此,而乃

臣属于人 。”既而飨告于厅,其东屋后若千百人锻声。告阴知

其有异志,还朝,秘不敢言。未几,元昊果叛。其徒遇乞,先

创造蕃书,独居一楼上,累年方成,至是献之。元昊乃改元,

制衣冠、礼乐,下令国中,悉用蕃书、胡礼,自称大夏。朝廷

兴师问罪,弥歳,虏之战士益少,而旧臣宿将如刚浪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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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2·

利辈,多以事诛,元昊力孤,復奉表称蕃。朝廷因赦之,许其

自新。元昊乃更称兀卒曩宵。庆历中,契丹举兵讨元昊,元昊

与之战,屡胜,而契丹至者日益加众。元昊望之,大骇曰:

“何如此之众也?”乃使人行成,退数十里以避之。契丹不许,

引兵压西师阵。元昊又为之退舍,如是者三。凡退百余里,每

退必尽焚其草莱。契丹之马无所食,因其退,乃许平。元昊迁

延数日,以老北师。契丹马益病,亟发军攻之,大败契丹于金

肃城,获其伪乘舆、器服、子婿、近臣数十人而还。先是,元

昊后房生一子,曰甯令受。“甯令”者,华言大王也。其后又

纳没臧讹哤之妹,生谅祚而爱之。甯令受之母恚忌,欲除没臧

氏,授戈于甯令受,使图之。甯令受间入元昊之室,卒与元昊

遇,遂刺之,不殊而走。诸大佐没臧讹哤辈仆甯令,枭之。明

日,元昊死,立谅祚,而舅讹哤相之。有梁氏者,其先中国人,

为讹哤子妇。谅祚私焉,日视事于国,夜则从诸没臧氏。讹哤

怼甚,谋伏甲梁氏之宫,须其入以杀之。梁氏私以告谅祚,乃

使召讹哤,执于内室。没臧,强宗也,子弟族人在外者八十余

人;悉诛之,夷其宗。以梁氏为妻,又命其弟乞埋为家相,许

其世袭。谅祚凶忍,好为乱。治平中,遂举兵犯庆州大顺城。

谅祚乘骆马,张黄屋,自出督战。陴者缊弩射之中,乃解围去。

创甚,驰入一佛祠。有牧牛儿不得出,惧伏佛座下,见其脱靴,

血涴于踝,使人裹创舁载而去。至其国,死。子秉常立,而梁

氏自主国事。梁乞埋死,其子移逋继之,谓之没甯令。“没甯

令”者,华言天大王也。秉常之世,执国政者有嵬名浪遇,元

昊之弟也,最老于军事;以不附诸梁,迁下治而死。存者三人,

移逋以世袭居长契,次曰都罗马尾,又次曰关萌讹,略知书,

私侍梁氏。移逋、萌讹皆以昵倖进,唯马尾粗有战功,然皆庸

才。秉常荒孱,梁氏自主兵,不以属其子。秉常不得志,素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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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3·

中国。有李青者,本秦人,亡虏中。秉常昵之,因说秉常以河

南归朝廷。其谋洩,青为梁氏所诛,而秉常废。

古人论茶,唯言阳羡、顾渚、天柱、蒙顶之类,都未言建

溪。然唐人重串茶粘黑者,则已近乎“建饼”矣。建茶皆乔木;

吴、蜀、淮南唯丛茏而已,品自居下。建茶胜处曰郝源、曾坑,

其间又岔根、山顶二品尤胜。李氏时号为北苑,置使领之。

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以为涧。挹其水熬之,则成胆矾。

烹胆矾则成铜;熬胆矾铁釜,久之亦化为铜。水能为铜,物之

变化,固不可测。按《黄帝素问》有“天五行,地五行,土之

所在天为湿,土能生金石,湿亦能生金石 ,”此其验也。又石

穴中水,所滴皆为钟乳、殷孽。春秋分时,汲井泉则结石花;

大之下,则生阴精石,皆湿之所化也。如木之气在天为风,

木能生火,风亦能生火。盖五行之性也。

古之节如今之虎符,其用则有圭璋龙虎之别,皆椟,将之

英荡是也。汉人所持节,乃古之旄也。余在汉东,得一玉琥,

美玉而微红,酣酣如醉肌,温润明洁,或云即玫瑰也。古人有

以为币者,《春官》“以白琥礼西方”是也。有以为货者,《左

传 》“加以玉琥二”是也。有以为瑞节者,“山国用虎节”是

也。

国朝汴渠,发京畿辅郡三十余县夫,歳一浚。祥符中,阁

门祗侯使臣谢德权领治京畿沟洫,权借浚汴夫。自尔后三歳一

浚,始令京畿民官皆兼沟洫河道,以为常职。久之,治沟洫之

工渐弛,邑官徒带空名,而汴渠有二十年不浚,歳歳堙淀。异

时京师沟渠之水皆入沐,旧尚书省都堂壁记云 ,“疏治八渠,

南入汴水”是也。自汴流堙定,亦城东水门下至雍丘、襄邑,

河底皆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

熙宁中,议改疏洛水入汴。余尝因出使,按行汴渠,自京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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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4·

善门量至泗州淮口,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地势,京师之

地比泗州凡高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于京城东数里白渠中穿井,

至三丈方见旧底。验量地势,用水平、望尺、斡尺量之,不能

无小差。汴渠堤外,皆是出土故沟,水令相通,时为一堰节其

水;候水平,其上渐浅涸,则又为一堰,相齿如阶陛。乃量堰

之上下水面,相高下之数会之,乃得地势高下之实。

唐风俗,人在远或闺门间,则使人传拜以为敬。本朝两浙

仍有此俗。客至,欲致敬于闺闼,则立使人而拜之;使人入见

所礼,乃再拜致命。若有中外,则答拜;使人出,復拜客,客

与之为礼如宾主。庆历中,王君贶使契丹。宴君贶于混融江,

观钓鱼。临归,戎主置君酒谓贶曰 :“南北修好风歳久,恨不

得亲见南朝皇帝兄。托卿为传一杯酒到南朝 。”乃自起酌酒,

容甚恭,亲授君贶举杯;又自鼓琵琶,上南朝皇帝千万歳寿。

先是,戎主之弟宗元为燕王,有全燕之众,久畜异谋。戎主恐

其阴附朝廷,故特效恭顺。宗元后卒以称乱诛。

潘阆字逍遥。咸平间有诗名。与钱易、许洞为友,狂放不

羁。尝为诗曰 :“散拽禅师来蹴踘,乱拖游女上秋千。”此其

自序之实也。后坐户多逊党亡命,捕迹甚急,阆乃变姓名,僧

服入中条山。许洞密赠之诗曰 :“潘逍遥,平生才气如天高。

仰天大笑无所惧,天公嗔尔口呶呶。罚教临老投补衲,归中条。

我愿中条山神镇长在,驱雷叱电依前赶出这老怪 。”后会赦,

以四门助教召之,阆乃自归,送信州安置。仍不惩艾,復为

《扫市舞》词曰:“出砒霜,价钱可。赢得拨灰兼弄火。畅杀

我 。”以此为士人不齿,放弃终身。

江湖间唯畏大风度。冬月风作有渐,船行可以为备;唯盛

夏风起于顾盻间,往往罹难。曾闻江国贾人有一术,可免此患。

大凡夏月风景,须作于午后。欲行船者,五鼓初起,视星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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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5·

洁,四际至地,皆无云气,便可行;至于巳时即止。如此,无

復与暴风遇矣。国子博士李元规云 :“平生游江湖,未尝遇风,

用此术 。”

余使虏,至古契丹界,大蓟茇如车盖。中国无此大者。其

地名蓟,恐其因此也,如杨州宜杨、荆州宜荆之类。荆或为楚,

楚亦荆木之别名也。

刁约使契丹,戏为四句诗曰 :“抻燕移离毕,看房贺跋支。

饯行三匹裂,密赐十貔狸 。”皆纪实也。移离毕,官名,如中

国执政官。加跋支,如执衣防阁。匹裂,小木罂,以色绫木为

之,如黄漆。貔狸,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

为珍膳,味如子而脆。

世传江西人好讼,有一书名《邓思贤 》,皆讼牒法也。其

始则教以侮文;侮文不可得,则欺诬以取之;欺诬不可得,则

求其罪劫之。盖思贤,人名也,人传其术,遂以之名书。村校

中往往以授生徒。

蔡君谟尝书小吴笺云 :“李及知杭州,市《白集》一部,

乃为终身之恨,此君殊清节,可为世戒。张乖崖镇蜀,当遨游

时,士女环左右,终三年未尝回顾。此君殊重厚,可以为薄夫

之检押 。”此帖今在张乖崖之孙尧夫家。余以谓买书而为终身

之恨,近于过激。苟其性如此,亦可尚也。

陈文忠为枢密,一日,日欲没时,忽有中人宣召。既入右

掖,已昏黑,遂引入禁中。屈曲行甚久,时见有帘帏、灯烛,

皆莫知何处。已而到一小殿,殿前有两花槛,已有数人先至,

皆立廷中。殿上垂帘,蜡烛十余炬而已。相继而至者凡七人,

中使乃奏班齐。唯记文忠、丁谓、杜镐三人,其四人忘之。杜

镐时尚为馆职。良久,乘舆自宫中出,灯烛亦不过数十而已。

宴具甚盛。卷帘,令不拜,升殿就坐。御座设于席东,设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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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6·

之坐于席西,如常人宾主之位。尧叟等皆惶恐不敢就位,上宣

喻不已,尧叟恳陈“自古未有君臣齐列之礼 ”,至于再三。上

作色曰 :“本为天下太平,朝廷无事,思与卿等共乐之。若如

此,何如就外朝开宴?今日只是宫中供办,未尝命有司,亦不

召中书辅臣。以卿等机密及文馆职任侍臣无嫌,且欲促坐语笑,

不须多辞 。”尧叟等皆趋下称谢,上急止之曰:“此等礼数,

且皆置之 。”尧叟悚慄危坐,上语笑极欢。洒五六行,膳具中

各出两绛囊,置群臣之前,皆大珠也。上曰 :“时和歳丰,中

外康富,恨不得与卿等日夕相会。太平难遇,此物助卿等燕集

之费 。”群臣欲起谢,上云:“且坐,更有。”如是洒三行,

皆有所赐,悉良金重宝。洒罢,已四鼓,时人谓之“天子请客”。

文惠之子述古得于文忠,颇能道其详,此略记其一二耳。

关中无螃蟹。元丰中,余在陕西,闻秦州人家收得一乾蟹。

土人怖其形状,以为怪物。每人家有病虐者,则借去挂门户上,

往往遂差。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也。

丞相陈秀公治第于润州,极为闳壮,池馆绵亘数百步。宅

成,公已疾甚,唯肩舆一登西楼而已。人谓之“三不得 ”:居

不得,修不得,卖不得。

福建剧贼廖恩,聚徒千余人,剽掠市邑,杀害将吏,江浙

为之搔然。后经赦宥,乃率其徒首降,朝廷补恩右班殿直,赴

三班院候差遣。时坐恩黜免者数十人。一时在铨班叙录其脚色,

皆理私罪或公罪,独恩脚色称:“出身以来,并无公私过犯。”

曹翰围江州三年,城将陷,太宗嘉其尽节于所事,遣使喻

翰 :“城下日,拒命之人尽赦之。”使人至独木渡,大风数日,

不可济。及风定而济,则翰已屠江州无遗类,适一日矣。唐吏

部尚书张嘉福奉使河北,逆韦之乱,有敕处斩,寻遣使人赦之。

使人马上昏睡,迟行一驿,比至,已斩讫。与此相类,得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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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7·

命欤?

庆历中,河北大水,仁宗忧形于色。有走马承受公事使臣

到阙,即时召对,问 :“河北水灾何如?”使臣对曰:“怀山

襄陵 。”又问:“百姓如何?”对曰:“如丧考妣。”上默然。

既退,即诏门:“今后武臣上殿奏事,并须直说,不得过为

文饰 。”至今门有此条,遇有合奏事人,即预先告示。

予奉使按边,始为木图,写其山川道路。其初遍履山川,

旋以面糊木屑写其形势于木屑上。未几寒冻,木悄不可为,又

熔蜡为之。皆欲其轻,易赍故也。至官所,则以木刻上之。上

召辅臣同观。乃诏边州皆为木图,藏于内府。

蜀中剧贼李顺,陷剑南、两川,关右震动。朝廷以为忧。

后王师破贼,枭李顺,收復两川,书功行赏,子无间言。至景

祐中,有人告李顺尚在广州,巡检使臣陈文琏捕得之,乃真李

顺也,年已七十余。推验明白,囚赴阙,覆按皆实。朝廷以平

蜀将士功赏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斩顺,赏文琏二官,仍阁门

祗候。文琏,泉州人,康定中老归泉州,余尚识之。文琏家有

《李顺案款 》,本末甚详。顺本味江王小博之妻弟,始王小博

反于蜀中,不能抚其徒众,乃推顺为主。顺初起,悉召乡里富

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财粟,据其生齿足用之外,一切调发,

大赈贫乏;录用材能,存抚良善;号令严明,所至一无所犯。

时两蜀大饥,旬日之间,归之者数万人,所向州县,开门延纳,

传檄所至,无復完垒。及败,人尚怀之。故顺得脱去三十余年,

乃始就戮。

交趾乃汉、唐交州故地。五代离乱,吴文昌始据安南,稍

侵交、广之地。其后文昌为丁琏所杀,復有其地。国朝开宝六

年,琏初归附,授静海军节度使;八年,封交趾郡王。景德元

年,土人黎桓杀琏自立;三年,桓死,安南大乱,久无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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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8·

其后国人共立闽人李公蕴为主。天圣七年,公蕴死,子德政立。

嘉祐六年,德政死,子日尊立。自公蕴据安南,始为边患,屡

将兵入寇。至日尊,乃僭称“法天应运崇仁至道庆成龙祥英武

睿文尊德圣神皇帝 ”,尊公蕴为“太祖神武皇帝 ”,国号大越。

熙宁元年,伪改元宝象;次年又改神武。日尊死,子乾德立,

以宦人李尚吉与其母黎氏号燕鸾太妃同主国事。熙宁八年,举

兵隐邕、钦、廉三州。九年,遣宣徽使郭促通、天章阁待制赵

公才讨之,拔广源州,擒酋领刘纪,焚甲峒,破机郎、决里,

至富良江。尚吉遣王子洪真率众来拒,大败之,斩洪真,众歼

于江上,乾德乃降。是时,乾德方十歳,事皆制于尚吉。广源

州者,本邕州羁縻。天圣七年,首领侬存福归附,补存福邕州

卫职,转运使章频罢遣之,不受其地,存福乃与其子智高东掠

笼州,有之七源。存福因其乱,杀其兄,率土人刘川,以七源

州归存福。庆历八年,智高自领广源州,渐吞灭右江、田州一

路蛮峒。皇祐元年,邕州人殿中丞昌协奏乞招收智高,不报。

广源州孤立,无所归。交趾觇其隙,袭取存福以归。智高据州

不肯下,反欲图交趾;不克,为交人所攻,智高出奔右江文村,

具金函表投邕州,乞归朝廷;邕陈拱拒不纳。明年,智高与其

匹卢豹、黎貌、黄仲卿、廖通等拔横山寨入寇,陷邕州,入二

广。及智高败走,卢豹等收其余众,归刘纪,下广河。至熙宁

二年,豹等归顺。未几,復叛从纪。至大军南征,郭帅遣别将

燕达下广源,乃始得纪,以广源为顺州。甲峒者,交趾大聚落,

主者甲承贵,娶李公蕴之女,改姓甲氏。承贵之子绍泰,又娶

德政之女。其子景隆,娶日尊之女。世为婚姻,最为边患。自

天圣五年,承贵破太平寨,杀寨主李绪。嘉祐一年,绍泰又杀

永平寨主李德用,屡侵边境。至熙宁大举,乃讨平之,收隶机

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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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59·

太祖朝,常戒禁兵之衣,长不得过膝;买鱼肉及酒入营门

者,皆有罪。又制更戍之法,欲其习山川劳苦,远妻孥怀土之

恋。兼外戍之日多,在营之日少,人人少子,而衣食易足。又

京师卫兵请粮者,营在城东者,即令赴城西仓;在城西者,令

赴城东仓;仍不许佣僦车脚,皆须自负。尝亲登右掖门观之。

盖使之劳力,制其骄惰。故士卒衣食无外慕,安辛苦而易使。

青堂羌本吐蕃别族。唐末,蕃将尚恐热作作乱,率众归中

国,境内离散。国初,有胡僧立遵者,乘乱挟其主籛逋之子唃

厮囉,东据宗哥邈川城。唃厮囉人号瑕萨篯逋者,胡言“赞普”

也。唃厮,华言“佛 ”也;唃,华言“男”也。自称佛男,

犹中国之称天子也,立遵姓李氏,唃厮囉立,立遵与邈川首领

温音温反。逋相之,有汉陇西、南安、金城三郡之地,东西二

千余里。宗哥邈川,即所谓“三河间”也。祥符九年,立遵与

唃厮囉引众十万寇边,入古渭州,知秦州曹玮攻败之,立遵归

乃死。唃厮囉妻李氏,立遵之女也,生二子,曰瞎毡、磨毡角。

立遵死,唃厮囉更取乔氏,生子董毡,取契丹之女为妇。李氏

失宠,去为尼;二子亦去其父,瞎毡居河州,磨毡角居邈川。

唃厮囉往来居青堂城。赵元昊叛命,以兵遮厮囉,遂与中国绝。

屯田员外郎刘涣献议通唃厮囉,乃使涣出古渭州,循末邦山,

至河州国门寺,绝河,逾廊州,至青堂,见唃厮囉,授以爵命,

自此復通。磨毡角死,唃厮囉復取邈川城,收磨毡角妻子,质

于结罗城。唃厮囉死,子董毡立,朝廷復授以爵命。瞎毡有子

木征,木征者,华言“龙头”也。以其唃厮囉嫡孙,昆弟行最

长,故谓之“龙头 ”。羌人语倒,谓之“头龙 ”。瞎毡死,青

堂首领瞎药鸡罗及胡僧鹿尊共立之,移居滔山。董毡之甥瞎征

伏,羌蕃部李铖星子之也,与木征不协,其舅李笃毡挟瞎征居

结古野反。河,瞎征数与笃毡及沈千族首领常尹丹波合兵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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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0·

征,木征去,居安乡城。有巴斯温者,唃氏族子,先居结罗城,

其后稍强。董毡河南之城遂三分:巴欺温、木征居洮河涧,瞎

征居结河,董毡独有河北之地。熙宁五年秋,王子醇引兵,始

出路骨山,拨香子城,平河州。又出马兰州,擒木征母弟结吴

叱,破洮州,木征之弟已毡角降。尽得河南熙、河、洮、岷、

叠、宕六州之地,自临江寨至安乡城,东西一千余里,降蕃户

三十余万帐。明年,瞎木征降,置熙河路。

范文正常言:史称诸葛亮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尽天

下之才,常患近己之好恶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后能周

大事。

元丰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将引兵卒,至保安军顺宁寨,围

之数重。时寨兵至少,人心危惧。有倡姥李氏,得梁氏阴事甚

详,乃掀衣登陴,抗声骂之,尽发其私。虏人皆掩耳,并力射

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虏人度李终不可得,恐具得罪,遂

托以他事,中夜解去。鸡鸣狗盗皆有所用,信有之。

宋宣献博学,喜藏异书,皆手自校雔。常谓“校书如扫尘,

一面扫,一面生。故有一书每三四校,犹有脱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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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1·

卷二十六 药议

古方言“云母粗服,则著人肝肺不可去 ”。如枇杷、狗脊

毛不可食,皆云“射入肝肺 ”。世俗似此之论甚多,皆谬说也。

又言“人有水喉、食喉、气喉”者,亦谬说也。世传《欧希范

真五脏图 》,亦画三喉,盖当时验之不审耳。水与食同咽,岂

能就口中遂分入二喉?人但有咽、有喉二者而已。咽则纳饮食,

喉则通气。咽则咽入胃脘,次入胃中,又次入广肠,又次入大

小肠;喉则下通五脏,为出入息。五脏之含气呼吸,正如治家

之鼓鞴。人之饮食药饵,但自咽入肠胃,何尝能至五脏?凡人

之肌骨、五脏、肠胃虽各别,其入肠之物,英精之气味,皆能

洞达,但滓秽即入二肠。凡人饮食及服药既入肠,为真气所蒸,

英精之气味,以至金石之精者,如细妍硫黄、朱砂、乳石之类,

凡能飞走融结者,皆随真气洞达肌骨,犹如天地之气,贯穿金

石土木,曾无留碍。自馀顽石草木,则但气味洞达耳。及其势

尽,则滓秽传入大肠,润湿渗入小肠,此皆败物,不復能变化,

惟当退洩耳。凡所谓某物入肝,某物入肾之类,但气味到彼耳,

凡质岂能至彼哉?此医不可不知也。

余集《灵苑方》,论鸡舌香以为丁香母,盖出陈氏《拾遗》。

今细考之,尚未然。按《齐民要术》云 :“鸡舌香,世以其似

丁子,故一名丁子香 。”即今丁香是也。《日华子》云 :“鸡

舌香,治口气 。”所以三省故事,郎官日含鸡舌香,欲其奏事

对答,其气芬芳。此正谓丁香治口气,至今方书为然。又古方

五香连翘汤用鸡舌香,《千金》五香连翘汤无鸡舌香,却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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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2·

香,此最为明验。《新补本草》又出丁香一条,盖不曾深考也。

今世所用鸡舌香,乳香中得之,大如山茱萸,剉开,中如柿核,

略无气味。以治疾,殊极乘谬。

旧说有“药用一君、二臣、三佐、五使”之说。其意以谓

药虽众,主病者专在一物,其他则节级相为用,大略相统制,

如此为宜,不必尽然也。所谓君者,主此一方者,固无定物也。

《药性论》乃以众药之和厚者定以为君,其次为臣、为佐,有

毒者多为使,此谬说也。设若欲攻坚积,如巴豆辈,岂得不为

君哉!

金罂子止遗洩,取其温且涩也。世之用金罂者,待其红熟

时,取汁熬膏用之,大误也。红则味甘,熬膏则全断涩味,都

失本性。今当取半黄时采,干,捣末用之。

汤、散、丸,各有所宜。古方用汤最多,用丸、散者殊少。

煮散古方无用者,唯近世人为之。本体欲达五脏四肢得莫如汤,

欲留膈胃中者莫如散,久而后散者莫如丸。又无毒者宜汤,小

毒者宜散,大毒者须用丸。又欲速者用汤,稍缓者用散,甚缓

者用丸。此其大概也。近世用汤者全少,应汤者皆用煮散。大

率汤剂气势完壮,力与丸、散倍蓰。煮散者一啜不过三五钱极

矣,比功较力,岂敌汤势?然汤既力大,则不宜有失消息。用

之全在良工,难可定论拘也。

古法采草药多用二月、八月,此殊未当。但二月草已芽,

八月苗未枯,采掇者易辩识耳,在药则未为良时。大率用根者,

若有宿根,须取无茎叶时采,则津泽皆归其根。欲验之,但取

芦菔、地黄辈观,无苗时采,则实而沉;有苗时采,则虚而浮。

其无宿根者,即候苗成而未有花时采,则根生已足而又未衰。

如今之紫草,未花时采,则根色鲜泽;花过而采,则根色黯恶,

此其效也。用叶者取叶初长足时,用芽者自从本说,用花者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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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3·

花初敷时,用实者成实时采。皆不可限以时月。缘土气有早晚,

天时有愆伏。如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则四月花。白乐天《游

大林寺》诗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盖常

理也,此地势高下之不同也。始筀竹笋,有二月生者,有三四

月生者,有五月方生者,谓之晚筀;稻有七月熟者,有八九月

熟者,有十月熟者,谓之晚稻。一物同一畦之间,自有早晚,

此物性之不同也。岭、峤微草,凌冬不凋,并、汾乔木,望秋

先陨;诸越则桃李冬实,朔漠则桃李夏荣,此地气之不同。一

亩之稼,则粪溉者先牙;一丘之禾,是后种者晚实,此人力之

不同也。岂可一切拘以定月哉!

《本草注》:“橘皮味苦,柚皮味甘”。此误也。柚皮极

苦,不可向口,皮甘者乃橙耳。

按《月令》 :“冬至麋角解,夏至鹿角解”。阴阳相反如

此。今人用麋、鹿茸作一种,殆疏也。又的刺麋、鹿血以代茸,

云“茸亦血耳 ”,此大误也。窃详古人之意,凡含血之物,肉

差易长,其次筋难长,最后骨难长。故人自胚胎至成人,二十

年骨髓方坚。唯麋角自生至坚,无两月之久,大者乃重二十余

斤,其坚如石。计一昼夜须生数两。凡骨之顿成生长,神速无

甚于此。虽草木至易生者,亦无能及之。此骨血之至强者,所

以能补骨血,坚阳道,强精髓也。头者诸阳之会,众阳之聚,

上钟于角,岂可与凡血为比哉!麋茸利补阳,鹿茸利补阴。凡

用茸,无乐大嫩。世谓之“茄子茸 ”,但珍其难得耳,其实少

力。坚者又太老。唯长数寸,破之肌如朽木,茸端如玛瑙、红

玉者,最善。又北方戎狄中有麋、麖、麈。驼鹿极大而色苍,

尻黄而无斑,亦鹿之类。角大而有文,莹莹如玉,其茸亦可用。

枸杞,陕西极边生者,高丈余,大可作柱,叶长数寸,无

刺,根皮如厚朴,甘美异于他处者。《千金翼》云:“甘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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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4·

为真,叶厚大者是 。”大体出河西诸郡。其次江池间圩埂上者。

实圆如樱桃,全少核。暴乾如饼,极膏润有味。

“淡竹”对“苦竹”为文。除苦竹外,悉谓之淡竹,不应

别有一品谓之淡竹。后人不晓,于《本草》内别疏淡竹为一物。

今南人食笋有苦笋、淡笋两色,淡笋即淡竹也。

东方、南方所用细辛,皆杜衡也,又谓之马蹄香也:黄白,

拳局而脆,乾则作团,非细辛也。细辛出华山,极细而直,深

紫色,味极辛,爵之习习如椒,其辛更甚于椒。故《本草》云:

“细辛,水渍令直。”是以杜衡伪为之也。襄、汉间又有一种

细辛,极细而直,色黄白,乃是鬼督邮,亦非细辛也。

《本草注》引《尔雅》云:“蘦,大苦。”注:“甘草也。

蔓延生,叶似荷,茎青赤 。”此乃黄药也,其味极苦,故谓之

大苦,非甘草也。甘草枝叶悉如槐,高五六尺,但叶端微尖而

糙涩,似有白毛,实作角生,如相思角,四五角作一本生,熟

则角坼。子如小匾豆,极坚,齿啮不破。

胡麻直是今油麻,更无他说,余已于《灵苑方》论之。其

角有六棱者,有八棱者。中国之麻,今谓之大麻是也。有实为

苴麻;无实为枲麻,又曰牡麻。张骞始自大宛得油麻之种,亦

谓之麻,故以“胡麻”别之,谓汉麻为“大麻”也。

赤箭,即今之天麻也。后人既误出天麻一条,遂指赤箭别

为一物。既无此物,不得已又取天麻苗为之,滋为不然。《本

草》明称“采根阴乾 ”,安得以苗为之?草药上品,除五芝之

外,赤箭为第一。此神仙补理、养生上药。世人惑于天麻之说,

遂止用之治风,良可惜哉。或以谓其茎如箭,既言赤箭,疑当

用茎,此尤不然。至如鸢尾、牛膝之类,皆谓茎叶有所似,用

则用根耳,何足疑哉!

地菘即天名精也。世人既不识天名精,又妄认地菘为火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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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5·

《本草》又出鹤虱一条,都成纷乱。今按,地菘即天名精,盖

其叶似菘,又似名精,名精即蔓精也。故有二名。鹤虱即其实

也。世间有单服火蔹法,乃是服地菘耳,不当用火蔹。火蔹,

《本草》名稀蔹,即是猪膏苗。后人不识,亦重復出之。

南烛草木,记传、《本草》所说多端,多少有识者。为其

作青精饭,色黑,乃误用乌柏为之,全非也。此木类也,又似

草类,故谓之南烛草木,今人谓之南天烛者是也。南人多植于

延槛之间,茎如蒴藋,有节;高三四尺,庐山有盈丈者。叶微

似楝而小。至秋则实赤如丹。南方至多。

太阴玄精,生解州盐泽大中,沟渠土内得之。大者如杏

叶,小者如鱼鳞,悉皆六角,端正如刻,正如龟甲。其裙襴小

堕,其前则下剡,其后则上剡,正如穿山甲相掩之处全是龟甲,

更无异也。色绿而莹彻;叩之则直理而折,莹明如鉴;折处亦

六角,如柳叶。火烧过则悉解折,薄如柳叶,片片相离,白如

霜雪,平治可爱。此乃禀积阴之气凝结,故皆六角。今天下所

用玄精,乃绛州山中所出绛石耳,非玄精也。楚州盐城古盐仓

下土中,又有一物,六棱,如马牙硝,清莹如水晶,润泽可爱,

彼方亦各太阴玄精,然喜暴润,如盐碱之类。唯解州所出者为

正。

稷乃今之穄也。齐、晋之人谓即、积皆曰“祭 ”,乃其土

音,乃无他义也。《本草注》云:“又名穈子。”穈子乃黍属。

《大雅》:“维秬维秠,维穈维芑。”秬、秠、穈、芑皆黍属,

以色别,丹黍谓之穈,音门。今河西人用穈字而音穈。

苦耽即《本草》酸浆也。《新集本草》又重出苦耽一条。

河西番界中,酸浆有盈丈者。

今之苏合香,如坚木,赤色,又有苏合油,如胶,今多

用此为苏合香。按刘梦得《传信方》用苏合香云 :“皮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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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6·

如金色,按之即少,放之即起,良久不定如虫动。气烈者佳也。”

如此则全非今所用者,更当精考之。

薰陆即乳香也。本名薰陆,以其滴下如乳头者,谓之乳头

香;熔塌在地上者,谓之塌香。如腊茶之有滴乳、白乳之品,

岂可各是一物?

山豆根味极苦,《本草》言味甘者,大误也。

蒿之类至多。如表蒿一类,自有两种:有黄色者,有青色

者。《本草》谓之青蒿,亦恐有别也。陕西绥、银之间有青蒿,

在蒿丛之间,时有一两株,迥然青色,土人谓之香蒿,茎叶与

常蒿悉同,但常蒿色绿,而此蒿色青翠,一如松桧之色。至深

秋,余蒿并黄,此蒿独青,气稍芬芳。恐古人所用,以此为胜。

按,文蛤即吴人所食花蛤也,魁蛤即车螯也,海蛤今不识。

其生时但海岸泥沙中得之,大者如棋子,细者如油麻粒。黄、

白或赤相杂,盖非一类。乃诸蛤之房,为海水砻砺光莹,都非

旧质。蛤之属其类至多,房之坚久莹洁者,皆可用,不适指一

物,故通谓之海蛤耳。

今方家所用漏芦,乃飞廉也。飞廉一名漏芦,苗似箬叶,

根如牛蒡、绵头者是也。采时用根。今闽中所用漏芦,茎如油

麻,高六七寸,秋深枯黑如漆,采时用苗。《本草》自有条,

正谓之漏芦。

《本草》所论赭魁,皆未详审,今赭魁南中极多,肤黑肌

赤,似何首乌。切破,其中赤白理如槟榔。有汁赤如赭,南人

以染皮制靴,闽、岭人谓之余粮。《本草》禹余粮注中所引,

乃此物也。

古龙芮今有两种:水中生者叶光而末圆;陆生者叶毛而末

锐。入药用生水者。陆生亦谓之天灸,取少叶揉系臂上,一夜

作大泡如火烧者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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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7·

麻子,海东来者最胜,大如莲实,出屯罗岛。其次上郡、

北地所出,大如大豆,亦善。其余皆下材。用时去壳,其法取

麻子帛包之,沸汤中浸,候汤冷,乃取悬井中一夜,勿令著水。

明日,日中暴干,就新瓦上轻挼,其壳悉解。簸扬取肉,粒粒

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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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8·

补笔谈卷一

故事

故事,不御前殿,则宰相一员押常参官再拜而出。神宗初

即位,宰相奏事,多至日晏。韩忠献当国,遇奏事退晚,即依

旧例一面放班,未有著令。王乐道为御史中丞,弹奏语过当,

坐谪陈州,自此令宰臣奏事至辰时未退,即一面放班,遂为定

制。

故事,升朝官有父致仕,遇大礼则推恩迁一官,不增俸,

熙宁中,张丞相杲卿以太子太师致仕,用子荫当迁仆射。廷议

以为执政官非可以子荫迁授,罢之。前两府致仕,不以荫迁官,

自此始。

故事,初授从官、给谏未衣紫者,告谢日面赐金紫。何圣

从在陕西就任除待制,仍旧衣绯。后因朝阙,值大宴,殿上独

圣从衣绯;仁宗问所以,中筵起,乃赐金紫,遂服以就坐。近

歳许冲元除知制诰,犹著绿,告谢日面赐银绯;后数日别因对,

方赐金紫。

自国初以来,未尝御正衙视朝。百官辞见,必先过正衙,

正衙即不御,但望殿两拜而出,别日却赴内朝。熙宁中,草视

朝仪,独不立见辞谢班。正御殿日,却谓之“无正衙 ”;须候

次日依前望殿虚拜,谓之“过正衙 ”。盖阙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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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69·

熙宁三年,召对翰林学士承旨王禹玉于内东门小殿。夜深,

赐银台烛双引归院。

夏郑公为忠武军节度使,自河东中徙知蔡州,道经许昌。

时李献臣为守,乃徙居他室,空使宅以待之;时以为知体。庆

历中,张邓公还乡,过南阳。范文正公亦虚室以待之,盖以其

国爵也。遂守为故事。

国朝仪制,亲王玉带不佩鱼。元丰中,上特制玉鱼袋,赐

扬王、荆王施于玉带之上。

旧制,馆职自校勘以上,非特除者,皆先试,唯检讨不试。

初置检讨官,只作差遣,未比馆职故也。后来检讨给职钱,并

同带职在校勘之上,亦承例不试。

旧制,侍从官学士以上方腰金。元丰初,授陈子雍以馆职,

使高丽,还除集贤殿修撰,赐金带。馆职腰金出特恩。非故事

也。

今之门奖称“牒件状如前,谨牒 ”,此唐人都堂见宰相之

礼。唐人都堂见宰相,或参辞谢事先具事因,申取处分。有非

一事,故称“件状如前 ”。宰相状后判“引 ”,方许见。后人

渐施于执政私弟。小说记施于私第,自李德裕始。近世诌敬者,

无高下一例用之,谓之大状。余曾见白乐天诗稿,乃是新除寿

州刺史李忘其名。门状,其前序住京因宜,及改易差遣数十言,

其末乃言“谨祗候辞,某官 ”。至如稽首之礼,唯施于人君。

大夫家臣不稽首,避人君也。今则虽交游皆稽首。此皆生于谄

事上官者,始为流传,至今不可復革。

辨证

今人多谓廊屋为庑。按《广雅》 :“堂下曰庑。”盖堂下

屋檐所覆处,故曰“立于庑下 ”。凡屋基皆谓之堂,廊檐之下

亦得谓之庑,但庑非廊耳。至如今人谓两廊为东西序,亦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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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0·

序乃堂上东西壁,在室之外者。序之外谓之荣,荣,屋翼也,

今之两徘徊,又谓之两厦。四洋屋则谓之东西溜,今谓之“金

厢道”者是也。

梓榆,南人谓之“朴 ”,齐鲁间人谓之“驳马 ”。驳马即

梓榆也。南人谓之朴,朴亦言驳也,但声之讹耳 。《诗》“隰

有六驳”是也。陆玑《毛诗疏》 :“檀木皮似系迷,又似驳马。

人云‘斫檀不谛得系迷,系迷尚可得驳马’ 。”盖三木相似也。

今梓榆皮甚似檀,以其班驳似马之驳者。今解《诗》用《尔雅》

之说,以为“兽锯牙,食虎豹 ”,恐非也。兽,动物,岂常止

于隰者?又与苞栎、苞棣、树檖非类,直是当时梓榆耳。

自古言楚襄王楚与神女遇,以《楚辞》考之,似未然。《高

唐赋序》云 :“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

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朝为行云,暮为行雨 。’

故立庙号为朝云 。”其曰“先王尝游高唐”,则梦神女者怀王

也,非襄王也。又《神女赋序》曰 :“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

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梦与神女遇。王异之,

明日以白玉。玉曰 :‘其梦若何?’对曰:‘晡夕之后,精神

恍惚,若有所熹,见一妇人,状甚奇异。’玉曰:‘状如何也?’

王曰 :‘茂矣,美矣,诸好备矣 ;盛矣,丽矣,难测究矣;

環姿玮态,不可胜赞 。’王曰:‘若此盛矣,试为寡人赋之。’

“以文考之,所云“茂矣 ”至“不可胜赞”云云,皆王之言

也。宋玉称叹之可也,不当却云 :“王曰:‘若此盛矣,试为

寡人赋之 。’”又曰:“明日以白玉。”人君与其臣语,不当

称白。又其赋曰 :“他人莫睹,玉览其状,望余帷而延视兮,

若流波之将澜 。”若宋玉代王赋之若玉之自言者,则不当自云

“他人莫睹,玉览其状。”即称“玉览其状”,即是宋玉之言

也,又不知称余者谁也。以此考之,则“其夜王寝,梦与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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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1·

遇”者 ,“王”字乃“玉”字耳 。“明日以白玉”者,以白王

也。“王”与“玉”字误书之耳。前日梦神女者,怀王也;其

夜梦神女者,宋玉也,襄王无预焉,从来枉受其名耳。

《唐书》载武宗宠王才人,尝欲以为皇后。帝寝疾,才人

侍左右,熟视曰 :“吾气奄奄,顾与汝辞,奈何?”对曰:

“陛下万歳后,妾得一殉 。”及大渐,审帝已崩,即自经于幄

下。宣宗即位,嘉其节,赠贤妃。按李卫公《文武两朝献替记》

云 :“自上临御,王妃有专房之宠,以娇妒忤旨,日夕而殒。

群情无不惊惧,以谓上成功之后,喜怒不测。”与《唐书》所载

全别。《献替记》乃德裕手自记录,不当差谬。其书王妃之死,

固已不同。据《献替记》所言,则王氏为妃久矣,亦非宣宗即

位乃始追赠。按《张祐集 》有《孟才人叹》一篇,其序曰:

“武宗皇帝疾笃,迁便殿。孟才人以歌笙获宠者,密侍其右。上

目之曰:‘吾当不讳,尔何为哉?’指笙囊泣曰:‘请以此就

缢 。’上悯然。復曰:‘妾尝艺歌,愿对上歌一曲,以泄其愤。’

上以其恳,许之。乃歌一声《何满子 》,气亟立殒。上令医候

之,曰 :‘脉尚温,而肠已绝。’”详此,则《唐书》所载者,

又疑其孟才人也。

建茶之美者号“北苑茶 ”。今建州凤凰山,土人相传,谓

之北苑,言江南尝置官领之,谓之北苑使。余因读《李后主人

集》有《北苑诗》及《文苑纪 》,知北苑乃江南禁苑,在金陵,

非建安也。江南北苑使,正如今之内园使。李氏时有北苑使,

善制茶,人竞贵之,谓之“北苑茶 ”。如今茶器中有“学士瓯”

之类,皆因人得名,非地名也 。丁晋公为《北苑茶录 》云:

“北苑,地名也,今曰龙焙。”又云:“苑者,天子园囿之名。

此在列郡之东隅,缘何却名北苑?”丁亦自疑之。盖不知北苑

茶本非地名,始因误传,自晋公实之于书,至今遂谓之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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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2·

唐以来,士人文章好用古人语,而不考其意。凡说武人,

多云“衣短后衣 ”,不知短后衣作何形制?短后衣出《庄子·

说剑篇 》,盖古之士人衣皆曳后,故时有衣短后之衣者。近世

士庶人衣皆短后,岂復更有短后之衣!

班固论司马迁为《史记》 ,“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

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贷殖则崇势利

而羞贫赋,此其蔽也 。”余按后汉王允曰:“武帝不杀司马迁,

使作谤书流于后世 。”班固所论,乃所谓谤也,此正是迁之微

意。凡《史记》次序、论论,皆有所指,不徒为之。班固乃讥

迁“是非颇谬于圣贤 ”,论甚不款。

人语言中有“不”字可否世间事,未尝离口也,而字书中

须读作“否”音也。若谓古今言音不同,如云“不可 ”,岂可

谓之“否可 ”;“不然”岂可谓之“否然”;古人曰“否,不

然也 ”,岂可曰“否,否然也 。”古人言音,决非如此,止是

字书谬误耳。若读《庄子》“不可乎不可”须云“否可”;读

《诗》须云“曷否肃雍”、“胡否佽焉”,如此全不近人情。

古人谓章句之学,谓分章摘句,则今之疏义是也。昔人有

鄙章句之学者,以其不主于义理耳。今人或谬以诗赋声律为章

句之学,误矣。然章句不明 ,亦所以害义理 。如《易》云:

“终日乾乾”,两乾字当为两句,上乾知至至之,下乾知终终之

也。“王臣蹇蹇”,两蹇字为王与臣也 。九五、六二,王与臣

皆处蹇中。王任蹇者也,臣或为冥鸿可也。六二所以不去者,

以应乎五故也。则六二之蹇,匪躬之故也。后人又改“蹇蹇”

字为“謇 ”,以謇謇比谔谔,尤为讹谬 。“君子夬夬”,夬夬

二义也,以义决其外,胜已之私于内也。凡卦名而重言之,皆

兼上下卦,如“来之坎坎”是也。先儒多以为连语,如虩虩、

哑哑之类读之,此误分其句也。又“履虎尾咥人凶”当为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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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3·

君子则夬夬矣,保咎之有,况于凶乎?“自天祐之吉”当为句,

非吉而利,则非所当祐也。《书》曰:“成汤既没,太甲元年。”

孔安国谓 :“汤没,至太甲方称元年 。”按《孟子》,成汤

之后,尚有外丙、促壬,而《尚书疏》非之。又或谓古书缺落,

文有不具,以余考之,《汤誓》《仲虺之诰》《汤诰》,皆成汤时

诰命;汤没,至太甲元年,始復有《伊训》著于书。自是孔安

国离其文“太甲元年”下注之,遂若可疑。若通通下文读之曰: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 。”则文自足,亦非

缺落。尧之终也,百姓如服考妣之丧三年。百姓,有命者也。

为君斩衰,礼也。邦人无服,三年四海无作乐者,况畿内乎!

《论语》曰:“先行。”当为句,“其言”自当后也。似此之

类极多,皆义理所系,则章句亦不可不谨。

古人引《诗 》,多举《诗》之断章。断音段,读如断截之

断,谓如一诗之中,只断取一章或一二句取义,不取全篇之义,

故谓之断章。今之人多读为断章,断音锻,谓诗之断句,殊误

也。《诗》之末句,古人只谓之“卒章,”近世方谓“断句”。

古人谓币言“玄纁五两”乾,一玄一纁为一两。玄,赤黑,

象天之色。纁,黄赤,象地之色。故天子六服,皆玄衣纁裳,

以朱渍丹秫染之。《尔雅》曰 :“一染谓之縓”,縓,今之茜

也 ,色小赤 。“再染谓之竀”,竀,頳也。“三染谓之纁”,

盖黄赤色也。玄、纁,二物也今之用币,以皂帛为玄纁,非也。

古之言束帛者,以五匹屈而束之;今用十匹者,非也。《易》

曰:“束帛戋戋。”戋戋者,寡也;谓之盛者非也。

《经典释文》如熊安生辈,本河朔人,反切多用北人音;

陆德明,吴人,多从吴音;郑康成,齐人,多从东音。如“璧

有肉好 ”,肉音揉者,北人音也 。“金作赎刑”,赎音树者,

亦北人音也。至今河朔人谓肉为揉、谓赎为树。如打字音丁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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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4·

反,罢字音部买反,皆吴音也。,如疡医“祝药劀杀之齐 ”,

祝音咒,郑康成改为注,此齐鲁人音也,至今齐谓注为咒。官

名中尚书本秦官,尚音上,谓之尚书者,秦人音也,至今秦人

谓尚为常。

乐律

兴国中,琴待诏朱文济鼓琴为天下第一。京师僧慧日大师

夷中尽得其法,以授越僧义海,海尽夷中之艺,乃入越州法华

山习之,谢绝过从,积十年不下山,昼夜手不释弦,遂穷其妙。

天下从海学琴者辐辏,无有臻其奥。海今老矣,指法于此遂绝。

海读书,能为文,土大夫多与之游,然独以能琴知名。海之艺

不在于声,其意韵萧然,得于声外,此众人所不及也。

十二律,每律名用各别,正宫、大石调、般涉调;七声:

宫与商、角、徵、羽、变宫、变徵也。今燕乐二十八调,用声

各别。正宫、大石调、般涉调皆用九声:高五、高凡、高工、

尺、上、高一、高四、勾、合;大石角同此,加下五,共十声。

中吕宫、双调、中吕调皆用九声;紧五、下凡、工、尺、上、

下一、下四、六、合高双角同此,加高一,共十声。高宫、高

大石调、高般涉皆用九声:下五、下凡、工、尺、上、下一、

下国、六、合高大石角同下,加高四共十声。道调宫小石调、

正平调皆用九声:高五、高凡、高工、尺、上、高一、高四、

六、合;小石角加勾字,共十声。南吕宫歇指调、南吕调皆用

七声:下五、高凡、高工、尺、高一、高四勾;歇指角加下工,

共八声。仙吕宫林钟商、仙吕调皆用九声:紧五、下凡、工、

尺、上、下一、高四、六、合;林钟角加高工,共十声。黄钟

宫越调、黄钟羽皆用九声:高五、下凡、高工、尺、上、高一、

高四、六、合;越角加高凡,共十声。外则为犯。燕乐七宫:

正宫、高宫、中吕宫、道调宫、南吕宫、仙吕宫、黄钟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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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5·

商:越调、大石调、高大石调、双调、小石调、歇指调、林钟

商。七角:越角、大石角、高大石角、双角、小石角、歇指角、

林钟角。七羽:中吕调、南吕调、又名高平调。仙吕调、黄钟

羽、又名大石调。般涉调、高般涉、正平调。

十二律并清宫,当有十六声。今之燕乐止有十五声,盖今

乐高于古乐二律以下,故无正黄钟声。今燕乐只以合字配黄钟,

下四字配大吕,高四字配太蔟,下一字配夹钟,高一字配姑洗,

上字配大吕,色字配蕤宾,尺了配林钟,下工字配夷则,高工

字配南吕,下凡字配无射,高凡享配应钟,六享配黄钟清,下

五字配大吕清,高五字配太蔟清,紧五字配夹钟清。虽如此,

然诸调杀声,亦不能尽归本律。故有祖调、正犯、偏犯、傍犯,

又有寄杀、侧杀、递杀、顺杀。凡此之类,皆后世声律渎乱,

各务新奇,律法流散。然就其间亦自有伦理,善工皆能言之,

此不备纪。

乐有中声,有正声。所谓中声者,声之高至于无穷,声之

下亦无穷,而各具十二律。作乐者必求其高下最中之声,不如

是不中以致大和之音,应天地之节。所谓正声者,如弦之有十

三泛韵,此十二律自然之节也。盈丈之弦,其节亦十三;盈尺

之弦,其节亦十三。故琴以为十三徽。不独弦如此,金石亦然。

《考工》为磬之法 :“已上则磨其耑,已下则磨其旁,磨之至

于击而有韵处,即与徽应,过之则復无韵;又磨之至于有韵处,

復应以一徽。石无大小,有韵处亦不过十三,犹弦之有十三泛

声也 。”此天地至理,人不能以毫厘损益其间。近世金石之工,

盖未尝及此。不得正声,不足为器;不得中声,不得为乐。

律有四清宫,合十二律为十六,故钟磬以十六为一堵。清

宫所以为止于四者,自黄钟而降,至林钟宫、商、角三律,皆

用正律,不失尊卑之序。至夷则即以黄钟为角,南品以大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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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6·

角,则民声皆过于君声,须当折而用黄钟、大吕之清宫。无射

以黄钟为商,太蔟为角。应钟以大吕为商,夹钟为角,不可不

用清宫,此清宫所以有四也。其余徵、羽、自是事、物用变声,

过于君声无嫌,自当用正律,此清宫所以止于四而不止于五也。

君、臣、民用从声,事物用变声,非但义理次序如此,声必如

此然后和,亦非人力所能强也。

本朝燕部乐,经五代离乱,声律差舛。传闻国初比唐乐高

五律;近世乐声渐下,尚高两律。余尝以问教坊老乐工,云:

“乐声歳久,势当渐下。”一事验之可见:教坊管色,歳月浸

深,则声渐差,辄復一易。祖父所用管色,今多不可用。唯方

响皆是古器。铁性易缩,时加磨莹,铁愈薄而声愈下。乐器须

以金石为準;若準方响,则声自当渐变。古人制器,用石与铜,

取其不为风雨燥湿所移,未尝用铁者,盖有深意焉。律法既亡,

金石又不足恃,则声不得不流,亦自然之理也。

古乐钟皆扁,如盒瓦。盖钟圆则声长,扁则声短。声短则

节,声长则曲。节短处声皆相乱,不成音律。后人不知此意。

悉为扁钟,急叩之多晃晃尔,清浊不復可辨。

琴琴弦皆有应声:宫弦则应少宫,商弦即应少商,其余皆

隔四相应。今曲中有声者,须依此用之。欲知其应者,先调诸

弦令声和,乃剪纸人加弦上,鼓其应弦,则纸人跃,他弦即不

动,声律高下苟同,虽在他琴鼓之,应弦亦震,此之谓正声。

乐中有敦、掣、住三声。一敦一住,各当一字。一大字住

当二字。一掣减一字。如此迟速方应节,琴瑟亦然。更有折声,

唯合字无。折一分、折二分、至于折七八分者皆是。举指有浅

深,用气有轻重。如笙箫则全在用气,弦声只在抑按。如中吕

宫一字、仙吕宫五字,皆比他调高半格,方应本调。唯禁伶能

知,外方常工多不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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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7·

熙宁中,宫宴。教坊伶人徐衍奏稽琴,方进酒而一弦绝,

衍更不易琴,只用一弦终其曲。自此始为“一弦稽琴格”。

律吕宫、商、角声各相间一律,至徵声顿间二律,所谓变

声也。琴中宫、商、角皆用缠弦,至徵则改用平弦,隔一弦鼓

之,皆与九徽应,独徵声与十徽应,此皆隔两律法也。古法唯

有五音,琴虽增少宫、少商,然其用丝各半本律,乃律吕清倍

法也。故鼓之六与一应,七与二庆,皆不失本律之声。后世有

变宫、变徵者,盖自羽声隔八相生再起宫,而宫生徵虽谓之宫、

徵、而实非宫、徵声也。变宫在宫、羽之间,变徵在角、徵之

间,皆非正声,故其声庞杂破碎,不入本均,流以为郑、卫,

但爱其清焦,而不復古人纯正之音。惟琴独为正声者,以其无

间声以杂之也。世俗之乐,惟务清新,岂復有法度?乌足道哉!

十二律配燕乐二十八调,除无徵音外,凡杀声黄钟宫,今

为正宫,用六字;黄钟商,今为越调,用六字;黄钟角,今为

林钟角,用尺字;黄钟羽,今为中吕调,用六字;大吕宫,今

为高宫,用四字;大吕商、大吕角、大吕羽、太蔟宫,今燕乐

皆无:太蔟商,今为大石调,用四字;太蔟角,今为越角,用

工字;太蔟羽,今为正平调,用四字;夹钟宫,今为中吕宫,

用一字;夹钟商,今为高大石调,用一字;夹钟角、夹钟羽、

姑洗宫商,今燕乐皆无;姑洗角,今为大石角,用凡字;姑洗

羽,今为高平调,用一字;中吕宫,今为道调宫,用上字;中

吕商,今为双调,用上字;中吕角,今为高大石角,用六字;

中吕羽,今为仙吕调,用上字;蕤宾宫、商、羽、角,今燕乐

皆无;林钟宫,今为南吕宫,用尺字;林钟商,今为小石调,

用尺字;林钟角,今为双角,用四字;林钟羽,今为大吕调,

用尺字;夷则宫,今为仙吕宫,用工字;夷则商、角、羽、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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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8·

吕宫,今燕乐皆无;南吕商,今为歇指调,用工字;南吕角,

今为小石角,用一字;南吕羽,今为般涉调,用四字;无射宫,

今为黄钟宫,用凡字;无射商,今为林钟商,用凡字;无射角,

今燕乐无;无射羽,今为高般涉调,用凡字;应钟宫、应钟商,

今燕乐皆无;应钟角,今为歇指角,用尺字;应钟羽,今燕乐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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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79·

补笔谈卷二

象数

又一说,子午属庚,此纳甲之法。震初爻纳庚子、庚午也。

丑未属辛,巽初爻纳辛丑、辛未也。寅申属戊,坎初爻纳戊寅、

坎初爻纳戊寅、戊申也。卯酉属己,离初爻内已卯、已酉也。

辰戌属丙,艮初爻纳丙辰、丙戌也。巳亥属丁。兑初爻纳丁已、

丁亥也。一言而得之者,宫与土也;假令庚子、庚午,一言便

得庚。辛丑辛未,一言便得辛。戊寅、戊申,一言便得戊。已

卯、已酉,一言便得已。故皆属土,余皆仿此。三言而得之者,

徵与火也;假令戊子、戊午,皆三言而得庚。已丑、已未,皆

三言而得辛。丙寅、丙申,皆三言而得戊。丁卯、丁酉,皆三

言而得已。故皆属火。五言而得之者,羽与水也;假令丙子、

丙午,皆五言而得庚。丁丑、丁未,皆五言而得辛。甲寅、甲

申,皆五言而得戊。乙卯、乙丑,皆五言而得已。故皆属水。

七言而得之者,商与金也;假令甲子、甲午,皆七言而得庚。

乙丑、乙未,皆七言而得辛。壬申、壬寅,皆七言而得戊。癸

丑、癸酉,皆七言而得已。故皆属金。九言而得之者,角与木

也。假令壬子、壬午,皆九言而得庚。癸丑、癸未,皆九言而

得辛。庚寅、庚申,皆九言而得戊。辛卯、辛酉、皆九言而得

已。故皆属木。此出于《抱朴子 》,云是《河图》、《玉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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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0·

文。然则一何以属土,三何以属火,五何以属水,其说云:

“中央总天之气一,南方丹天之气三,北方玄天之气五,西方素

天之气七,东方苍天之气九 。”皆奇数而无偶数,莫知何义,

都不可推考。

世俗十月遇壬日,北人谓之“入易 ”,吴人谓之“倒布 ”。

壬日气候如本月,癸日差温类九月,甲日类八月,如此倒布之,

直至辛日。如十一月遇春秋时节即温,夏即暑,冬即寒。辛日

以后,自如时令。此不出阴阳书,然每歳候之,亦时有準,莫

知何谓。

卢肇论海潮,以谓“日出没所激而成 ”,此极无理。若因

日出没,当每日有常,安得復有早晚?余常考其行节,每至月

正临子、午,则潮生,候之万万无差。此以海上候之,得潮生

之时。去海远,即须据地理增添时刻。月正午而生者为潮,则

正子而生者为汐;正子而生者为潮,则正午而生者为汐。

历法见于经者,唯《尧典》言“以闰月定四时成歳 。”置

闰之法,自尧时始有,太古以前,又未知如何。置闰之法,先

圣王所遗,固不当议。然事固有古人所未至而俟后世者,如歳

差之类,方出于近世,此固无古今之嫌也。凡日一出没谓之一

日,月一盈亏谓之一月。以日月纪天,虽定名,然月行二十九

日有奇,復与日会;歳十二会而尚有余日。积三十二月,復余

一会,气与朔渐相远,中气不在本月,名实相乘,加一月谓之

“闰”。闰生于不得已,犹暍舍之用磹楔也。自此气、朔交争,

歳年错乱。四时失位,算数繁猥。凡积月以为时,四时以成歳,

阴阳消长,万物生杀变化之节,皆主于气而已。但记月之盈亏,

都不系歳事之舒惨。今乃专以朔定十二月,而气反不得主本月

这政。时已谓之春矣,而犹行肃杀之政,则朔在气前者是也。

徒谓之乙歳之春,而实甲歳之冬也;时尚谓之冬也,而已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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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1·

生之令,则朔在气后者是也。徒谓之甲歳之冬,乃实乙歳之春

也。是空名之正、二、三、四反为实,而生杀之实反为寓,而

又生闰月之赘疣,此殆古人未之思也。今为术,莫若用十二气

为一年,更不用十二月。直以立春之日为孟春之一日,惊蛰为

仲春之一日,大尽三十日,歳歳齐尽,永无闰余。十二月常一

大、一小相间,纵有两小相并,一歳不过一次。如此,则四时

之气常正,歳政不相凌夺。日月五星,亦自从之,不须改旧法。

唯月之盈亏,事虽有系之者,如海、胎育之类,不预歳时寒暑

之节,寓之历间可也。借以元祐元年为法,当孟春小,一日壬

寅,三日望,十九日朔;仲春大,一日壬申,三日望,十八日

朔。如此历日,岂不简易端平,上符天运,天补缀之劳?余先

验天百刻有馀、有不足,人已疑其说。又谓十二次斗建当随歳

差迁徙,人愈骇之。今此历论,尤当取怪怒攻骂。然异时必有

用余之说者。

五行之时谓之五辰者,春夏秋冬,各主一时,以四时分属

五行,则春夏秋冬虽属木火金水,而建辰、建未、建戌、建丑

之月,各有十八日属土。故不可时言,须当以月言。十二月谓

之十二辰,则五行之时谓之五辰也。

《黄帝素问》有五运六气。所谓五运者,甲巳为土运,乙

庚为金运,丙辛为水运,丁壬为木运,戊癸为火运。如甲巳所

以为土,戊癸所以为火,多不知其因。余按,《素问五运大论》:

“黄帝问五运之所始于岐伯,引《太始天元册文》曰 :‘始

开戊已之分 。’所谓戊己分者,奎、壁、角、轸,则天地之门

户也 。”王砅注引《遁甲》:“六戊为天门,六己为地户。”

天门在戌亥之间,奎、璧之分;地户在辰、巳之间,角、轸之

分。凡阴阳皆始于辰,上篇所论十二月谓之十二辰,十二支亦

谓之十二辰,十二时亦谓之十二辰,日月星谓之三辰,五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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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2·

时谓之五辰。五运起于角、轸者,亦始于辰也。甲已之歳,戊

已黅天之气经于角、轸,故为土运。角属辰,轸属已。甲已之

歳,得戊辰、已巳。干皆土,故为土运。下皆同此。乙庚之歳,

庚辛素天之气经于角、轸,故为金运,庚辰、辛巳也。丙辛之

歳,壬癸玄天之气经于角、轸,故为水运,壬辰、癸巳也。丁

壬之歳,甲乙苍天之气经于角、轸,故为木运,甲辰、乙巳也。

戊癸之歳,丙丁丹天之气经于角、轸,故为火运,丙辰、丁巳

也。《素问》曰:“始于奎、璧、角、轸、则天地之门户也。”

凡运临角、轸、则气在奎 、璧以应之 。气与运常同天地之门

户。故曰 :“土位之下,风气承之。”甲己之歳,戊已土临角、

轸,则甲乙木在奎、璧。奎属戌,璧属亥。甲已之歳,得甲戌、

乙亥。下皆同此。曰“金位之下,火气承之”者,乙庚之歳,

庚辛金临角、轸,则丙丁火在奎、璧。曰“水位之下,土气承

之”者,丙辛之歳,壬癸水临角、轸,则戊已土在奎、璧。曰

“风位之下,金气承之”者,丁壬之歳,甲乙木临角、轸,则

庚辛金在奎、璧。曰“相火之下,水气承之”者,戊癸之歳,

丙丁火临角、轸,则壬癸水在奎、璧。古今言《素问》者,皆

莫能喻,故具论如此。

世之言阴阳者,以十干寄于十二支,各有五行相从。唯戊

已则常与丙丁同行,五行家则以戊寄于巳,已寄于午;六壬家

亦以戊寄于巳,而以已寄于未。唯《素问》以奎、璧为戊分,

轸、角为己分。奎、譬在亥戌之间,谓之戊分,则戊当在戌也。

轸、角在辰巳之间,谓之巳分,则己当在辰也。遁甲以六戊为

天门,天门在戌亥之间,则戊亦当在戌;六已为地户,地户在

辰巳之间,则已亦当在辰。辰戌皆土位,故戊已寄焉。二说正

相合。按字书:戌,从戊、从一。则戊寄于戌,盖有从来。辰

文从厂、音汉,从。音身 。《左传》:“亥有二首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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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3·

亦用此字。从乙、音隐。从已。则已寄于辰,与《素问 》、

《遁甲》相符矣。五行土常与水相随。戊,阳土也。一,水之

生数也。水乃金之子,水寄于西方金之末者,生水也,而旺土包

之。此戌之理如是。己,阴土也。六,水之成数也。水乃木之

母,水寄于东方木之末者,老水也。而衰土相与隐于厂下者,

水土之暮也。厂,山岩之可居者。乙,隐也。

律有实积之数,有长短之数,有周径之数,有清浊之数。

所谓实积之数者,黄钟管长九寸,径九分,以黍实其中,其积

九九八十一,此实积之数也;林钟长八寸,径九分,八九七十

二,《前汉书》称八八六十四,误也。解具下文。馀律準此。

所谓长短之数者,黄钟九寸,三分损一,下生林钟,长六寸;

林钟三分益一,上生太蔟,长八寸,此长短之数也,馀律準此。

所谓周径之数者,黄钟长九寸,围九分;古人言“黄钟围九分”,

举盈数耳。细率之,当周九分七分之三。林钟长六寸,亦

围九分;十二律皆围九分。《前汉志》言“林钟围六分”者,

误也。余于《乐论》辨之甚详。《史记》称“林钟五寸十分四”,

此则六分九五十四,足以验《前汉》误也。馀律準此。所谓清

浊之数者,黄钟长九寸为正声,一尺八寸为黄钟浊宫,四寸五

分为黄钟清宫;倍而长为浊宫,倍而短为清宫。馀律準此。

八卦有过揲之数,有归余之数,有阴阳老少之数,有河图

之数。所谓过揲之数者,亦谓之八卦之策:乾九揲而得之,揲

必以四,四九三十六;坤六揲而得之,揲必以四,四六二十四。

此乾坤之策,过揲之数也。馀卦準此。前卷叙之已详。所谓归

余之数者:乾一爻三少,初变之初五,再变、三变之初各四,

并卦为十四爻,三合四十二,此乾卦归余之数也。坤一爻三少,

初变之初九,再变、三变各八,并卦为二十六爻,三合之七十

八,此坤卦归余之数也。余卦準此。阴阳老少之数:乾九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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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4·

得之,故曰老阳之数九;坤六揲而得之,故曰老阴之数六。震、

艮、坎皆七揲而得之,故曰少阳之数七;巽、离、兑皆八揲而

得之,故曰少阴之数八。所谓河图之数者:河图北方一,南方

九,东方三,西方七,东北八,西北六,东南四,西南二,中

央五。乾得南、中、北,故其数十有五;坤得东、西、南、东

北、西北,故其数三十;震得东南、西南、东、西、北,故其

数十有七;巽得南、中、东北、西北,故其数二十有八;坎得

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中,故其数二十有五;离得东、西、

南、北,故其数二十;艮得南、东、西、东北、西北,故其数

三十有三;兑得东南、西南、中、北,故其数十有二。

揲蓍之法,凡一爻含四卦,凡一阳爻,乾为老阳,两多一

少,非震即坎,非坎即艮。少在前,震也;少在中,坎也;少

在后,艮也。三揲之中,含此四卦,方能成一爻。阴爻亦如此:

三爻,坤为老阴,两少一多,非巽即离,非离即兑。多在前,

则巽也;多在中,离也;多在后,兑也。积三爻为内卦,内含

十二卦。一爻含四卦,三爻共十二卦也。所以含有十二卦,自

相重为六卦爻,凡得六十四卦。重卦之法:以下爻四卦乘中爻

四卦,得十六卦;又以上爻四卦乘之,得六十四卦。外卦三爻,

亦六十四卦。以内外六十四卦復自相乘,为四千九十六卦,方

成《易》之卦。此之卦法也。揲蓍凡十有八变,成《易》之一

卦。一卦之中,含四千九十六卦在其间,细算之乃见。凡一卦

可变为六十四卦,此变卦法,《周易》是也。六十四卦之为四

千九十六卦,此之卦法也。如乾之坤、之屯、之蒙,尽六十四

卦。每卦皆如此,共得四千九十六卦。今焦贡《易林》中所载

是也。四千九十六卦方得能却成一卦,终始相生,以首生尾,

以尾生首,积至微之数,以成至大;积至大之数,却为至微;

循环无端,莫知首尾。故《罔象成名图》曰 :“其大无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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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5·

小无内,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尾 。”一卦变为六十四卦,

六十四卦之为四千九十六卦;四千九十六卦却变为一卦。循环

相生,莫知其端。大小一也,积小以为大,积大復为小,岂非

一乎?往来一也,首穷而成尾,尾穷而反成首,岂非一乎?故

至诚可以前知,始末无异故也。以夜为往者,以昼为来;以昼

为往者,以夜为来。来往常相代,而吾所以知之者,一也。故

藏往知来,不足怪也。圣人独得之于心,而不可言喻,故设象

以示人。象安能藏往知来,成变化而行鬼神?学者当观象以求

圣人所以自然得者,宛然可见,然后可以藏往知来,成变化而

行鬼神矣。《易》之象皆如是,非独此数也。知言象为糟粕,

然后可以求易。

官政

有一朝士,与王沂公有旧,欲得齐州。沂公曰 :“齐州已

差人 。”乃与庐州。不就,曰 :“齐州地望卑于庐州,但于私

便尔耳。相公不使一物失所,改易前命,当亦不难 。”公正色

曰:“不使一物失所,唯是均平。若夺一与一,此一物不失所,

则彼一物必失所 。”其人惭沮而退。

孙伯纯史馆知海州日,发运司议置洛要、板浦、惠泽三盐

场,孙以为非便。发运使亲行郡,决欲为之。孙抗论排沮甚坚。

百姓遮孙,自言置盐场为便。孙晓之曰 :“汝愚民,不知远计。

官买盐虽有近利,官盐患在不售,不患盐不足。盐多而不售,

遗患在三十年后 。”至孙罢郡,卒置三场。近歳连、海间,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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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6·

狱、盗贼、差徭比旧浸繁,多缘三盐场所置积盐如山,运卖不

行,亏失欠负,动辄破人产业,民始患之。朝廷调发军器,有

弩椿箭干之类,海州素无此物,民甚苦之,请以鳔胶充折。孙

谓之曰 :“弩椿箭干,共知非海州所产,盖一时所须耳。若以

土产物代之,恐汝歳被科无已时也 。”其远虑多类此。

孙伯纯史馆知苏州,有不逞子弟与人争“状”字当从犬、

当从大,因而搆讼。孙令褫去巾带,纱帽下乃是青巾。孙判其

牒曰 :“偏傍从大,书传无闻;巾帽用青,屠沽何异?量决小

杖八下 。”苏民闻之,以为口实。

忠定张尚书曾令鄂州崇阳县。崇阳多旷土,民不务耕织,

唯以植茶为业。忠定令民伐去茶园,诱之使种桑麻。自此茶园

渐少,而桑麻特盛于鄂、岳之间。至嘉祐中,改茶法,湖、湘

之民苦于茶租,独崇阳茶租最小,民监他邑,思公之惠,立庙

以报之。民有入市买菜者,公召谕之曰:“邑居之民,无地种

植,且有他业,买菜可也。汝村民,皆有土田,何不自种而费

钱买菜?”笞而遣之。自后人家皆置圃,至今谓芦菔为“张知

县菜 ”。

权智

王子醇枢密帅熙河日,西戎欲入寇,先使人觇我虚实。逻

者得之,索其衣缘中,获一书,乃是尽记熙河人马刍粮之数,

官属皆欲支解以殉。子醇忽判杖背二十,大刺面“蕃贼决讫放

归”六字,纵之。是时适有戍兵步骑甚众,刍粮亦富。虏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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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7·

谍书,知有备,其谋遂寝。

宝元元年,党项围延安七日,邻于危者数矣。范侍郎雍为

帅,忧形于色。有老军校出,自言曰 :“某边人,遭围城者数

次,其势有近于今日者。虏人不善攻,卒不能拔。今日万万元

虞,某可以保任。若有不测,某甘斩首 。”范嘉其言壮人心,

亦为之小安。事平,此校大蒙赏拔,言知兵善料敌者,首称之。

或谓之曰 :“当敢肆妄言,万一言不验,须伏法。”校笑曰:

“君未之思也。若城果陷,何暇杀我耶?聊欲安众心耳 。”

韩信袭赵,先使万人背水阵,乃建大将旗鼓,出井陉口,

与赵人大战;佯败,弃旗鼓走水上。军背水而阵,已是危道;

又弃旗鼓而趋之,此必败势也。而信用之者,陈余老将,不以

必败之势邀之,不能致也。信自知才过余,乃敢用此耳。向使

余小黠于信,信岂得不败?此所谓知彼知已,量敌为计。后之

人不量敌势,袭信之迹,决败无疑。汉五年,楚汉决胜于垓下,

信将三十万,自当之。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高帝在其后;

绛侯、柴武在高帝后。信先合不利;孔将军、费将军纵,楚兵

不利;信復乘之,大败楚师。此亦拔赵策也。信时威震天下,

籍所惮者,独信耳。信以三十万人不利而却,真却也;然后不

疑。故信与二将得以乘其隙,此“建成堕马”势也。信兵虽却,

而二将维其左右,高帝军其后,绛侯、柴武又在其后,异乎背

水之危,此所以待项籍也。用破赵之迹,则歼矣。此皆信之奇

策。观古人者,当求其意,不徒视其迹。班固为《汉书 》,乃

削此一事。盖固不察所以得籍者,正在此一战耳。从古言乾信

善用兵,书中不见信所以善者。余以谓信说高帝,还用三秦,

据天下根本,见其断;虏魏豹,斩龙且,见其智;拔赵、破楚,

见其应变;西向师亡虏,见其有大志。此其过人者,惜乎《汉

书》脱略,漫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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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8·

种世衡初营清涧城,有紫山寺僧法崧,刚果有谋,以义烈

自名。世衡延置门下,恣其所欲,供亿无算。崧酗酒,狎博无

所不为,世衡遇之愈厚。留歳余,崧亦深德世衡,自处不疑。

一日,世衡忽怒谓崧曰 :“我待汝如此,则阴与贼连,何相负

也?”拽下械系捶掠,极其苦楚。凡一月,滨于死者数矣。崧

终不伏,曰 :“崧,丈夫也!公听奸人言,欲见杀,则死矣。

终不以不义自诬 。”毅然不顾。世衡审其不可屈,为解缚沐浴,

復延入卧内,厚抚谢之曰 :“尔无过,聊相试耳。欲使为间,

万一可胁,将泄吾事。设虏人以此见穷,能不相负否?”崧默

然曰 :“试为公为之。”世衡厚遗遣之,以军机密事数条与崧

曰:“可以此藉手,仍伪报西羌。”临行,世衡解所服絮袍赠

之曰 :“胡地苦寒,以此为别。至彼,须万计求见遇乞,非此

人无以得其心腹 。”遇乞,虏人之谋臣也。崧如所教,间关求

通遇乞。虏人觉而疑之,执于有司。数日,或发袍领中,得世

衡与遇乞书,词甚款密。崧初不知领中书,虏人苦之备至,终

不言情。虏人因疑遇乞,舍崧,迁于北境。久之,遇乞终以疑

死。崧邂逅得亡归,尽得虏中事以报。朝迁录其劳,补右侍禁,

归姓为王。崧后官至诸司使,至今边人谓之王和尚。世衡本卖

崧为死间,邂逅得生还,亦命也。康定之后,世衡数出奇计。

余在边,得于边人甚详,为新其庙像,录其事于篇。

祥符中,禁火。时丁晋公主营復宫室,患取土远,公乃令

凿通衢取土,不日皆成巨堑。乃决汴水入堑中,引诸道竹木排

筏及船运杂材,尽自堑中入至宫门。事毕,却以斥弃瓦砾灰壤

实于堑中,復为街衢。一举而三役济,计省费以亿万计。

国初,两浙献龙船,长二十余丈,上为宫室层楼,设御榻,

以备游幸。歳久腹败,欲修治,而水中不可施工。熙宁中,宦

官黄怀信献计,于金明池北凿大澳,可容龙船,其下置柱,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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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89·

大木梁其完补讫,復以水浮船,撤去梁柱。以大屋蒙之,遂为

藏船之室,永无暴露之患。

艺文

李学士世衡,喜藏书。有一晋人墨迹,在其子绪处。长安

石从事尝从李君借去,窃摹一本,以献文潞公,以为真迹。一

日潞公会客,出书画,而李在坐,一见此帖,惊曰:“此帖乃

吾家物,何忽至此?”急令人归,取验之,乃知潞公所收乃摹

本。李方知为石君所传,具以白潞公。而坐客墙进,皆言潞公

所收乃真迹,而以李所收为摹本。李及叹曰 :“彼众我寡,岂

復可伸?今日方知身孤寒 。”

章枢密子厚善书,尝有语 :“书字极须用意,不用意而用

意,皆不能佳。此有妙理,非得之于心者,不晓吾语也 。”尝

自谓“墨禅”。

世上论书者,多自谓书不必有法,各自成一家。此语得其

一偏。譬如西施、毛嫱,容貌虽不同,而皆为丽人;然手须是

手,足须是足,此不可移者。作字亦然,虽形气不同,掠须是

掠,磔须是磔,千变万化,此不可移也。若掠不成掠,磔不成

磔,纵其精神筋骨犹西施、毛嫱,而手足乖戾,终不为完人。

杨朱、墨翟,贤辩过人,而卒不入圣域。尽得师法,律度备全,

犹是奴书;然须自此入。过此一路,乃涉妙境,无迹可窥,然

后入神。

今世俗谓之隶书者,只是古人之“八分书 ”,谓初从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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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0·

变隶,尚有二分篆法,故谓之八分书。后乃全变为隶书,即今

之正书、章草、行书、草书皆是也。后之人乃误谓古八分书为

隶书,以今时书为正书,殊不知所谓正书者,隶书之正者耳。

其余行书、草书,皆隶书也 。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 》云:

“陈仓石鼓文已讹,大小二篆生八分。苦县光和尚骨立,书贵瘦

硬方通神 。”苦县,《老子朱龟碑》也。《书评》云:“汉、魏

牌榜碑文和《华山碑 》,皆今所谓隶书也。杜甫诗亦只谓之八

分 。”又《书评》云:“汉、魏牌榜碑文,非篆即八分,未尝

用隶书 。”知汉、魏碑文皆八分,非隶书也。

江南府库中 ,书画至多 。其印记有“建业文房之印 ”、

“内合同印”。“集贤殿书院印”,以墨印之,谓之金图书,言

惟此印以黄金为之。诸书画中,时有李后主题跋,然未尝题书

画人姓名;唯钟隐画,皆后主亲笔题“钟隐笔”三字。后主善

画,尤工翎毛。或云 :“凡言‘钟隐笔’者,皆后主自画。后

主尝自号钟山隐士,故晦其名,谓之钟隐。非姓钟人也。今世

传钟画,但无后主亲题者,皆非也 。”

器用

熙宁八年,章子厚与余同领军器监,被旨讨论兵车制度。

本监以《周礼·考工记》及《小戎》诗考定:车轮崇六尺,轵

崇三尺三寸。毂末至地也。并轸为四尺。牙围一尺一寸,厚

一尺三分寸之二。车罔也。毂长三尺十寸,径一尺三分寸之二,

轮之薮三寸九分寸之五,毂上劄辐凿眼是也。大穿内径四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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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1·

分寸之二,记谓之“贤 ”,毂之里穿也。小穿内径三寸十五分

寸之四。记谓之“轵 ”,毂之外穿也。辐九寸半,辐外一尺九

寸,并辐三寸半,共三尺二寸,乃毂之长。金厚一寸,大小穿,

其金皆一寸。辐广三寸半。深亦如之。舆六尺六寸,车队四尺

四寸。队音遂,谓车之深。盖深四尺四寸,广六尺六寸也。式

深一尺四寸三分寸之二,七寸三分寸之一在轸内。崇三尺三寸,

半舆之广为之崇。较崇二尺二寸,通高五尺五寸。较,两輢上

出式者,并车高五尺五寸。轸围一尺一寸,车后横木。式围七

寸三分寸之一,较围四寸九分寸之八,轵围三寸二十七分寸之

七,此轵乃輢木之植者,衡者与毂末同名。轛围二寸八十一分

寸之十四,此式之植者,衡者如较之植轵而名互异。任正围一

尺四寸五分寸之二,此舆下三面材持车正者。辀深四尺七寸,

此梁舡辀也。轵崇三尺三寸。此辀如桥梁,矫上四尺七寸。并

衡颈为八尺七寸;国马高八尺,除衡颈则如马之高。长一丈四

尺四寸。軓前十尺,队四尺四寸。軓前一丈。策长五尺。衡围

一尺三寸五分寸之一,长六尺六寸;轴围一尺三寸五分寸之一;

兔围一尺四寸五分寸之二;辀当伏兔者,与任正相应。颈围九

寸十五分寸之九;颈辀前持衡者。踵围七寸七十五分寸之五十

一。踵,辀后承辕下。轨广八尺,两辙之间。阴如轨之长。侧

于轨前。二,前著骖辔,后属阴。在骖之外,所以止出。胁

驱长一丈,皮为之,前系于衡,当骖马内,胁所以止入。服马

颈当衡轭,两服齐首。骖马齐衡,两骖雁行,谓小却也。辔六。

服马二辔,骖马一辔。度皆以周尺。一尺当今七寸三分少强。

以法付作坊制车,兼习五御法。是秋八月,大阅,上御延和殿

亲按。藏于武库,以备仪物而已。

古鼎中有三足皆空,中可容物者,所谓鬲也。煎和之法,

常欲湆在下,体在上,则易熟而不偏烂。及升鼎,则浊滓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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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2·

足中。《鼎卦》初六:“鼎颠趾,利出否。”谓浊恶下,须先

泻而虚之;九二阳爻,方为鼎实。今京师大屠善熟彘者,钩悬

而煮,不使著釜底,亦古人遗意也。又古铜香垆,多镂其底,

先入火于垆中,乃以灰覆其上,火盛则难灭而持久。又护垆热

灼席,则为盘荐水,以渐其趾,且以承灰炮之坠者。其他古器,

率有曲意,而形制文画,大概多同。盖有所传授,各守师法,

后人莫敢辄改。今之众学人人皆出已意,奇衺浅陋,弃古自用,

不止器械而已。

大夫七十而有阁。天子之阁,左达五,右达五。阁者,板

格,以庋膳者,正是今之立鐀。今吴人谓立鐀为厨者,原起于

此。以其贮食物也。故谓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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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3·

补笔谈卷三

异事

韩魏公庆历中以资政殿学士帅淮南,一日,后园中有芍药

一榦,分四岐,岐各一花,上下红,中间黄蕊间之。当时扬州

芍药未有此一品,今谓之“金缠腰”者是也。公异之,开一会,

欲招四客以赏之,以应四花之瑞。时王岐公为大理寺评事通,

王荆公为大理评事佥判,皆召之。尚少一客,以判钤辖诸司使

忘其名官最长,遂取以充数。明日早衙,钤辖者申状暴泄不至。

尚少一客,命取过客历求一朝官足之,过客中无朝官,唯有陈

秀公时为大理寺丞,遂合同会。至中筵,剪四花,四客各簪一

枝,甚为盛集,后三十年间,四人皆为宰相。

濒海素少士人。祥符中,廉州人梁氏卜地葬其亲,至一山

中,见居人说:旬日前,有数十龟负一大龟葬于此山中。梁以

谓龟神物。其葬处或是福地,与其人登山观之,乃见有邱墓之

象。试发之,果得一龟死龟,梁乃迁葬他所。以龟之所穴葬其

亲。其后梁生三子:立仪、立则、立贤。立则、立贤皆以进士

登科。立仪尝预荐,皇祐中,侬智高平,推恩授假板官。立则

值熙宁立八路选格,就二广连典十余郡,今为朝请大夫致仕,

余亦识之。立仪、方则皆朝散郎,至今皆在,徙居广州。郁为

士族,至今谓之“龟葬梁家 ”。龟能葬,其事已可怪,而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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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4·

适兴,其偶然邪,抑亦神物启之邪?

杂志

宋景文子京判太常日,欧阳文忠公、刁景纯同知礼院。景

纯喜交游,多所过从,到局或不下马而去。一日退朝,与子京

相遇,子京谓之曰 :“久不辱至寺,但闻走马过门。”李邯郸

献臣立谈间,戏改杜子美《赠郑广文》诗嘲之曰 :“景纯过官

舍,走马不曾下。忽地退朝逢,便遭官长骂。多罗四十年,偶

未识磨毡。赖有王宣庆,时乞与钱 。”叶道卿、王原叔各为一

体诗,写于一幅纸上,子京于其后题六字曰:“效子美谇景纯。”

献臣復注其下曰 :“道卿著,原叔古篆,子京题篇,献臣小

书 ”。欧阳文忠公又以子美诗书于一绫扇上。高文庄在坐曰:

“今日我独无功。”乃取四公所书纸为一小帖,悬于景纯直舍

而去。时西羌首领唃厮罗新归附,磨毡乃其子也。王宣庆大阉

求景纯为墓志,送钱三百千,故有磨毡、王宣庆之诮。今诗帖

在景纯之孙概处,扇诗在杨次公家,皆一时名流雅谑,余皆曾

借观,笔迹可爱。

禁中旧有吴道子画钟馗,其卷首有唐人题记曰:明皇开元

讲武骊山,歳翠华还宫,上不怪,因痁作,将逾月。巫医殚伎,

不能致良。忽一夕,梦二鬼,一大一小。其小者衣绛,犊鼻屦,

一足跣,一足悬一屦,搢一大筠纸扇,窃太真紫香囊及上玉笛,

绕殿而奔。其大者戴帽,衣蓝裳,袒一臂,鞹双足,乃捉其小

者,刳其目,然后擘而啖之。上问大者曰 :“尔何人也?”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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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5·

云:“臣钟馗氏,即武举不捷之土也。誓与陛下除天下之妖孽。”

梦觉,痁若顿瘳,而体益壮 。乃诏画工吴道子 ,告之以梦,

曰:“试为朕如梦图之。”道子奉旨,恍若有睹,立笔图讫以

进。上瞠视久之,抚几曰:“是卿与朕同梦耳,何肖若此哉!”

道子进曰 :“陛下忧劳宵旰,以衡石妨膳,而痁得犯之。果

有蠲邪之物,以卫圣德 。”因舞蹈,上千万歳寿。上大悦,劳

之百金,批曰 :“灵祇应梦,厥疾全瘳,烈士除妖,实须称奖。

因图异状,颁显有司。歳暮驱除,可宜遍识。以祛邪魅,兼静

妖氛。仍告天下,悉仿知委 。”熙宁五年,上令画工摹搨镌板,

印赐两府辅臣各一本。是歳除夜,遣入内供奉官梁楷就东西府

给赐钟道之象。观此题相记,似始于开元时。皇祜中,金陵上

元县发一家,有石志,乃宋征西将军宗悫母郑夫人墓。夫人,

汉大司农郑众女也。悫有妹名钟馗。后魏有李钟馗,隋将乔钟

馗、杨钟馗。然则钟馗之名,从来亦远矣,非起于开元之时。

开元之时,始有此画耳。“钟馗”字亦作“钟葵”。

故相陈岐公,有司谥荣灵。太常议之,以荣灵为甚,请谥

恭。以恭易荣灵,虽差美,乃是用唐许敬宗故事,适足以为累

耳。钱文僖公始谥不善,人有为之申理而改思,亦是用于頔故

事;后乃易今谥。

地理之书,古人有《飞鸟图 》,不知何人所为。所谓“飞

鸟”者,谓虽有四至里数,皆是循路步之,道路迂直而不常,

既列为图,则里步无缘相应,故按图别量径直四至,如空中鸟

飞直达,更无山川回屈之差。余尝为《守令图 》,虽以二寸折

百里为分率,又立準望、牙融、傍验、高下、方斜、迂直七法,

以取鸟飞之数。图成,得方隅远近之实,始可施此法,分四至、

八到为二十四至,以十二支、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八干、乾坤艮

巽四卦名之。使后世图虽亡,得予此书,按二十四至以布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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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6·

立可成图,毫发无差矣。

咸平末,契丹犯边,戍将王显、王继忠屯兵镇定。虏兵大

至,继忠力战,为契丹所获,授以伪官,復使为将,渐见亲信。

继忠乘间进说契丹,讲好朝廷,息民为万世利。虏母老,亦厌

兵,遂纳其言。因寓书于莫守石普,使达意于朝廷,时亦未之

信。明年,虏兵大下,遂至河。车驾亲征,驻跸澶渊,而继忠

自虏中具奏戎主请和之意,达于行在。上使曹利用驰遗契丹书,

与之讲平。利用至大名,时王冀公守大名,以虏方得志,疑其

不情,留利用未遣。会围合不得出,朝廷不知利用所在,又募

人继往,得殿前散直张皓,引见行在。皓携九歳子见曰 :“臣

不得虏情为报,誓死不还,愿陛下录其子 。”上赐银三百两遣

之。皓出澶州,为徼骑所掠,皓具言进和之意,骑乃引与俱见

戎母萧及戎主。萧搴车帏召皓,以木横车轭上,令皓坐,与之

酒食,抚劳甚厚。皓既回,闻虏欲袭我北塞,以其谋告守将周

文质及李继隆、秦翰、文质等,厚备以待之。黎明,虏兵果至,

迎射其大帅挞览坠马死,虏兵大溃。上復使皓申前约,及言已

遣曹利用之意。皓入大名,以告王冀公,与利用俱往,和议遂

定。乃改元景德。后皓为利用所轧,终于左侍禁。真宗后知之,

录其先留九歳子牧为三班奉职,而累赠继忠至大同军节度使兼

侍中。国史所书,本末不甚备,余得其详于张牧及王继忠之子

从伾之家。蒋颖叔为河北都转运使日,復为从伾论奏,追录其

功。

前世风俗,卑者致书于所尊,尊者但批纸尾答之曰“反 ”,

故人谓之“批反 ”,如官司批状、诏书批答之类。故纸尾多作

“敬空”字,自谓不敢抗敌,但空纸尾以待批反耳。尊者亦自

处不疑,不务过敬,前世启甚简,亦少用联幅者。后世虚文浸

繁,无昔人款款之情,此风极可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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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7·

风后八阵,大将握奇,处于中军,则并中军为九军也。唐

李靖以兵少难分九军,又改制六花阵,并中军为七军。余按,

九军乃方法,七军乃圆法也。算术,方物八裹一,盖少阴之数,

并其中为老阳;圆物六裹一,乃老阴之数,并其中为少阳。此

物之定行,其数不可改易者。既为方、圆二阵,势自当如此。

九军之次,李靖之后,始变古法。为前军、策前军、右虞侯军、

右军、中军、右虞侯军、左军、后军、策后军。七国之次:前

军、右虞候军、右军、中军、左虞侯军、左军、后军。扬奇备

伏。先锋、踏白,皆在阵外;跳荡、弩手,皆在军中。

熙宁中,使六宅使郭固等讨论九军阵法,著之为书,颁下

诸帅府,副藏秘阁。固之法,九军共为一营阵,行则为阵,住

则为营。以驻队绕之。若依古法,人占地二步,马四步,军中

容军,队中容队,则十万人之阵,占地方十里余。天下岂有方

十里之地无丘阜沟涧林木之碍者?兼九军共以一驻队为篱落,

则兵不復可分,如九人共一皮,分之则死,此正孙武所谓“縻

军”也。有言阵法有“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之文,固不能解,

乃使阵间土卒皆侧立,每两行为巷,令面相向而立。虽文应古

说,不知士卒侧立,如何应敌?上疑其说,使余再加详定。余

以谓九军当使别自为阵,虽分列左右前后,而各占地利,以驻

队外向自绕,纵越沟涧林薄,不妨各自成营;金鼓一作,则卷

舒合散,浑浑沦沦而不可乱;九军合为一大阵,则中分四衢,

如井田法;九军皆背背相承,面面相向,四头八尾,触处为首。

上以为然,亲举手曰 :“譬如此五指,若共为一皮包之,则何

以施用?”遂著为令,今营阵法是也。

古人尚右:主人居左,坐客在右者,尊宾也。今人或以主

人之位让客,此甚无义。惟天子适诸侯,升自阼阶者,主道也,

非以左为尊也。《礼记》曰 :“主人就东阶,客就西阶。客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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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8·

降等,则就主人之阶。主人固辞,乃就西阶 。”盖尝以西阶为

尊,就主人阶,所以为敬也。韩信得广武君,东向坐,西向对

而师事之,此尊右之实也。今惟朝廷有此礼,凡臣僚登阶奏事,

皆由东阶立于御座之东;不由西者,天子无宾礼也。方外唯释

门主人升堂,众宾皆立于西,惟职属及门弟子立于东,盖旧俗

时有存者。

扬州在唐时最为富盛,旧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东西

七里三十步,可纪者有二十四桥。最西浊河茶园桥,次东大明

桥,今大明寺前。入西水门有九曲桥,今建隆寺前。次东正当

帅牙南门,有下马桥,又东作坊桥,桥东河转向南,有洗马桥,

次南桥,见在今州城北门外。又南阿师桥,周家桥,今此处为

城北门。小市桥,今存。广济桥,今存。新桥,开明桥,今存。

顾家桥,通泗桥,今存。太平桥,今存。利园桥,出南水门有

万歳桥,今存。青园桥,自驿桥北河流东出,有参佐桥,今开

元寺前。次东水门,今有新桥,非古迹也。东出有山光桥。见

在今山光寺前。又自衙门下马桥直南有北三桥,中三桥,南三

桥,号“九桥 ”,不通船,不在二十四桥之数,皆在今州城西

门之外。

士人李,忘其名,嘉祐中为舒州观察支使,能为水丹。时

王荆公为通判,问其法,云 :“以清水入土鼎中,其下以火然

之,少日则水渐凝结如金玉,精莹骇目 。”问其方,则曰:

“不用一切,但调节水火之力。毫发不均,即復化去。此坎、离

之粹也 。”曰“日月各有进退节度 。”余不得其详。推此可以

求养生治病之理。如仲春之月,划木奋发,鸟兽孳乳,此定气

所化也。今人于春、秋分夜半时,汲井水满大瓮中,封闭七日,

发视则有水花生于瓮面,如轻冰,可采以为药;非二分时,则

无。此中和之在物者。以春、秋分时吐翕咽津,存想腹胃,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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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199·

有丹砂自腹中下,璀然耀日,术家以为丹药。此中和之在人者。

凡变化之物,皆由此道,理穷玄化,天人无异,人自不思耳。

深达此理,则养生治疾,可通神矣。

药议

世人用莽草,种类最多,有叶大如手掌者,有细叶者,有

叶光厚坚脆可拉者,有柔软而薄者,有蔓生者,多是谬误。按

《本草》:“若石南,而叶稀,无花实。”今考木若石南,信

然;叶稀、无花实,亦误也。今莽草,蜀道、襄、汉、浙、江

湖间山中有,枝叶稠密,团栾可爱,叶光厚而香烈;花红色,

大小如杏花,六出,反卷向上,中心有新红蕊,倒垂下,满树

垂动摇摇然,极可玩。襄、汉间渔人竞采以捣饭饴鱼,皆翻上,

乃捞取之。南人谓之石挂。白乐天有《庐山桂》诗,其序曰:

“庐山多桂树。”又曰:“手攀青桂树。”盖此木也。唐人谓

之红桂,以其花红故也。李德裕《诗序》曰 :“龙门敬善寺有

红桂树,独秀伊川,移植郊园,众芳色沮。乃是蜀道莽草,徒

得佳名耳 。”卫公此说亦甚明。自古用此一类,仍毒鱼有验。

《本草·木部》所收,不如何缘谓之草,独此未喻。

孙思邈《千金方》人参汤,言须用流水煮,用止水则不验。

人多疑流水、止水无异。余尝见丞相荆公喜放生,每日就市买

活鱼,纵之江中,莫不洋然;唯䲡入江中辄死。乃知䲡但

可居止水,则流水与止水果不同,不可不知。又鲫鱼生流水中,

则背鳞白而味美;生止水中 ,则背鳞黑而味恶 ;此亦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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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0·

《诗》所谓“岂其食鱼,必河之鲂?”盖流水之鱼,品流自异。

熙宁中,阇婆国使人入贡方物,中有摩娑石二块,大如枣,

黄色,微似花蕊;又无名异一块,如莲菂;皆以金函贮之。问

其人 :“真仿何以为验?”使人云:“摩娑石有五色,石色虽

不同,皆姜黄汁磨之,汁赤如丹砂者为真。无名异,色黑如漆,

水磨之,色如乳者为真 。”广州市舶司依其言试之,皆验,方

以上闻。世人蓄摩娑石、无名异颇多,常患不能辨真伪。小说

及古方书如《炮炙论》之类亦有说者,但其言多怪诞,不近人

情。天圣中,余伯父吏书新除明州,章宪太后有旨,令于舶船

求此二物,内出银三百两为价,值如不足,更许于州库贴支。

终任求之,竟不可得。医潘璟家有白摩娑石,色如糯米糍,磨

之亦有验。璟以治中毒者,得汁栗壳许入口即瘥。

药有用根,或用茎、叶,虽是一物,性或不同,苟未深达

其理,未可妄用。如仙灵脾,《本草》用叶,南人却用根;赤

箭,《本草》用根,今人反用苗。如此未知性果同否?如古人

远志用根,则其苗谓之小草;泽漆之根,乃是大戟;马兜零之

根,乃是独行。其主疗各别。推此而言,其根、苗盖有不可通

者。如巴豆能利人,唯其壳能止之;甜瓜蒂能吐人,唯其肉能

解人;坐掔能懵人,食其心则醒;楝根皮泻人,枝皮则吐人;

邕州所贡蓝药,则蓝蛇之首,能杀人,蓝蛇之尾能解药;鸟兽

之肉皆补血,其毛角鳞鬣皆破血;鹰鹯食鸟兽之肉,虽筋内皆

化,而独不能化毛。如此之类多,悉是一物而性理相反如此。

山茱萸能补骨髓者,取其核温涩,能秘精气,精气不泄,乃所

以补骨髓;今人或削取肉用,而弃其核,大非古人之意。如此

皆近穿凿,若用《本草》中主疗,中当依本说。或别有主疗改

用根、茎者,自从别方。

岭南深山中有大竹,有水甚清澈。溪涧中水皆有毒,唯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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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1·

水无毒,土人陆行多饮之。至深冬,则凝结如玉。乃天竹黄也。

王彦祖知雷州日,盛夏之官,山溪间水皆不可饮,唯剖竹取水,

烹饪饮啜,皆用竹水。次年被召赴阙,冬行,求竹水,不可復

得。问土人,乃知至冬则凝结,不復成水。遇夜野火烧林木为

煨烬,而竹黄不灰,如火烧兽骨而轻。土人多于火后采拾,以

供药品,不若生得者为善。

以磁石磨针锋,则锐处常指南;亦有指北者,恐石性亦不

同。如夏至鹿角解、冬至麋角解,南北相反,理应有异,未深

考耳。

吴人嗜河豚鱼,有遇毒者,往往杀人,可为深戒。据《本

草》:“河豚味甘温,无毒,补虚,去湿气,理腰脚。”因《本

草》有此说,人遂信以为无毒,食之不疑。此甚误也。《本草》

所载河豚,乃今之鱼,亦谓之鮠五回反。鱼,非人所嗜者,

江浙间谓之回鱼者是也 。吴人所食河豚有毒 ,本名侯夷鱼。

《本草注》引《日华子》云:“河豚有毒,以芦根及橄榄等解之。

肝有大毒。又为鱼、吹肚鱼 。”此乃是侯夷鱼,或曰胡夷鱼,

非《本草》所载河豚也。引以为注,大误矣。《日华子》称:

“又名鱼 。”此却非也,盖差互解之耳。规鱼浙东人所呼,

又有生海中者,腹上有刺,名海规。吹肚鱼南人通言之,以其

腹胀如吹也。南人捕河豚法:截流为栅,待群鱼大下之时,小

拔去栅,使随流而下,日莫猥至,自相排蹙,或触栅,则怒而

腹鼓,浮于水上,渔人乃接取之。

零陵香,本名蕙,古之兰蕙是也 ,又名薰。《左传》曰:

“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即此草也。唐人谓之铃铃香,

亦谓之铃子香,谓花倒悬枝间如小铃也。至今京师人买零陵香,

须择有铃子者。铃子,乃其花也。此本鄙语,文士以湖南零陵

郡。遂附会名之。后人又收入《本草 》,殊不知《本草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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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2·

自有薰草条,又名蕙草,注释甚明。南方处处有,《本草》附

会其名,言出零陵郡,亦非也。

药中有用芦根及苇子、苇叶者。荒、苇之类,凡有十数多

种,芦、苇、葭、菼、疎、萑、葸、息理反。华之类皆是也。

名字错乱,人莫能分。或疑芦似苇而小,则癊非苇也。今人云:

“葭一名华。”郭璞云:“癊似苇,是一物 。”按《尔雅》

云 :“菼、疎”,“苇、芦”,盖一物也。名字虽多,会之则

是两种耳。今世俗只有芦与荻两名。按《诗疏》亦将葭、菶等

众名判为二物,曰 :“此物初生为菶,长大为,成则名为萑。

初生为葭,长大为芦,成则名为苇 。”故先儒释为萑,释葭为

苇。余今详诸家所释葭、芦、苇,皆芦也;则菼、疎、萑,自

当是荻耳。《诗》云:“葭菼揭揭。”则葭,芦也;菼荻也。

又曰“萑苇 ”,则萑,荻也;苇,芦也。连文言之,明非一物。

又《诗释文》云 :“疎,江东人呼之为乌蓲。”今吴中乌蓲草,

乃荻属也。则萑、疎为荻明矣。然《召南》 :“彼茁者葭。”

谓之初生可也。《秦风》曰 :“兼葭苍苍,白露为霜。”则散

文言之,霜降之时亦得谓之葭,不必初生,若对文须分大小之

名耳。荻芽似竹笋,味甘脆,可食;茎脆,可曲如钩,作马鞭

节;花嫩时紫,脆则白,如散丝;叶色重,狭长而白脊。一类

小者,可为曲薄,其馀唯堪供爨耳。芦芽味稍甜,作蔬尤美;

茎直;花穗生,如孤尾,褐色;叶阔大而色浅;此堪作障席、

筐筥、织壁、绞绳杂用,以其柔韧且直故也。今药中所用芦根、

苇子、苇叶,以此证之,芦、苇乃是一物,皆当用芦,无用荻

理。

扶栘,即白杨也。《本草》有白杨,又的扶栘。扶栘一条,

本出陈藏器《本草 》,盖藏器不知扶栘便是白杨,乃重出之。

扶栘亦谓之蒲栘,《诗疏》曰 :“白杨,蒲栘是也。”至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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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3·

中人谓白杨只谓之蒲栘。藏器又引《诗》云 :“棠棣之华,偏

其反而 。”又引郑注云:“棠棣,栘也。亦名栘杨 。”此又误

也。《论语》乃引逸《诗》:“唐棣之华,偏其反而 。”此自

是白栘,小木,比郁李稍大,此非蒲栘也。蒲栘乃乔木耳。木

只有棠棣,有唐棣,无棠。《尔雅》云:“棠棣,棣也。唐棣,

栘也 。”常棣,即《小雅》所谓“常棣之华,鄂不韡韡”者;

唐棣即《论语》所谓“唐棣之华,偏其反而”者。常棣今人谓

之郁李。《豳诗》云:“六月食郁及癋。”注云:“郁,棣属,

即白栘也 。”以其似棣,故曰棣属。又谓之车下李,又谓之唐

棣,即郁李也。郁、蹷同音。注谓之蹷迒,盖其实似蹷,蹷即

含桃也。《晋宫阁铭》曰:“华林园中有车下李三百一十四株,

迒李一株 。”车下李,即郁也,唐棣也,白栘也;迒李,即郁

李也,迒也,常棣也;与蒲栘全无交涉。《本草》续添“郁李

一名车下李 ”,此亦误也。《晋宫阁铭》引华林园所种车下李

与迒李,自是二物。常棣字或作棠棣,亦误耳。今小木中却有

棣棠,叶似棣,黄花绿茎而无实,人家亭槛中多种之。

杜若即今之高良姜,后人不识,又别出高良姜条,如赤箭

再出天麻条,天名精再也地崧条,灯笼草再也苦条,如此之类

极多。或因主疗不同,盖古人所书主疗,皆多未尽,后人用久,

渐见其功,主疗浸广。诸药例皆如此,岂独杜若也。后人又取

高良姜中小者为杜若,正如用天麻、芦头为赤箭也。又有用北

地山姜为杜若者。杜若,古人以为香草,北地山姜,何尝有香?

高良姜花成穗 ,芳华可爱,土人用盐梅汁淹以为菹,南人亦

谓之山姜花,又曰豆蔻花。《本草图经》云:“杜若苗似山姜,

花黄赤,子赤色,大如棘子,中似豆蔻,出峡山、岭南北 。”

正是高良姜,其子乃红蔻也,骚人比之兰、芷。然药品中名实

错乱者至多,人人自主一说,亦莫能坚决。不患多记,以广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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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4·

同。

钩吻,《本草》“一名野葛”,主疗甚多 。注释者多端:

或云可入药用;或云有大毒,食之杀人。余尝到闽中,土人以

野葛毒人及自杀。或误食者,但半叶许入口即死,以流水服之,

毒尤速,往往投杯已卒矣。经官司勘鞫者极多,灼然如此。余

尝令人完取一株观之,其草蔓生,如葛;其藤色赤,节粗,似

鹤膝;叶圆有尖,如杏叶,而光厚似柿叶;三叶为一枝,如廕

豆之类,如生节间,皆相对;花黄细,戢戢然一如茴香花,生

于节叶之间。《酉阳杂俎》言“花似栀子稍大”,谬说也。根

皮亦赤。闽人呼为吻莽,亦谓之野葛;岭南人谓之胡蔓;俗谓

断肠草。此草人间至毒之物,不入药用。恐《本草》所出,别

是一物,非此钩吻也。余见《千金》、《外台》药方中,时有用

野葛者,特宜仔细,不可取其名而误用。正如侯夷鱼与鱼同

谓之河豚,不可不审也。

黄镮,即今之朱藤也,天下皆有。叶如槐,其花穗悬,紫

色,如葛花。可作菜食,火不熟亦有小毒。京师人家园圃中作

大架种之 ,谓之紫藤花者是也 。实如皂荚 ,《蜀都赋》所谓

“青珠黄镮”者,黄镮即此藤之根也。古今皆种以为亭槛之饰。

今人采其茎,于槐榦上接之,伪为矮槐。其根入药用,能吐人。

栾有二种:树生,其实可作数珠者,谓之木栾,即《本草》

栾花是也。丛生,可为杖棰者,谓之牡栾,又名黄荆即《本草》

牧荆是也。此两种之外,唐人《补本草》又有栾荆一条,遂与

二栾相乱。栾花出《神农正经 》,牡荆见于《前汉·郊祀志》,

从来甚久。栾荆特出唐人新附,自是一物,非古人所谓栾荆也。

紫荆,陈藏器云 :“树似黄荆,叶小,无桠。夏秋子熟,

正圆如小珠 。”大误也。紫荆与黄荆叶丛生,小木,叶如麻叶,

三桠而小。紫荆稍大,圆叶,实如樗英,著树连冬不脱,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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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5·

园亭多种之。

六朝以前医方,唯有枳实,无枳壳,故《本草》亦只有枳

实。后人用枳之小嫩者为枳实,大者为枳壳,主疗各有所宜,

遂别出枳壳一条,以附枳实之后。然两条主疗,亦相出入。古

人言枳实者,便是枳壳,《本草》中枳实产疗,便是枳壳主疗。

后人即别出枳壳条,便合于枳实条内摘出枳壳主疗。别为一条;

旧条内只合留枳实主疗。后人以《神农本经》不敢摘破,不免

两条相犯,互有出入。余按,《神农本经》枳实条内称 :“主

大风在皮肤中,如麻豆苦痒,除寒热结,止痢,长肌肉,利五

脏,益气轻身,安胃气,止溏泄,明目 。”尽是枳壳之功,皆

当摘入枳壳条。后来别见主疗,如通利关节、劳气、咳嗽、背

膊闷倦,散瘤结、胸胁痰滞,逐水,消胀满、大肠风,止痛之

类,皆附益之,只为枳壳条。旧枳实条内称:“除胸胁痰癖,

逐停水,破结实,消胀满、心下急、痞痛、逆气 。”皆是枳实

之功,宜存于本条,别有主疗亦附益之可也。如此,二条始分,

各见所主,不至甚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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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6·

续笔谈十一篇

鲁肃简公劲正不狥,爱憎出于天性,素与曹襄悼不协。天

圣中,因议茶法,曹力挤肃简,因得罪去;赖上察其情,寝前

命,止从罚俸。独三司使李谘夺职,谪洪州。及肃简病,有人

密报肃简,但云“今日有佳事 。”鲁闻之,顾婿张之曰:

“此必曹利用去也。”试往侦之,果襄悼谪随州。肃简曰:“得

上殿乎?”张曰 :“已差人押出门矣 。”鲁大惊曰:“诸公误

也,利用何罪至此?进退大臣,岂宜如此之遽?利用在枢密院,

尽忠于朝廷。但素不学问,倔强不识好恶耳,此外无大过也。”

嗟惋久之,遽觉气塞。急召医视之,曰 :“此必有大不如意事

动其气,脉已绝,不可復治 。”是夕,肃简薨。李谘在洪州,

闻肃简薨,有诗曰:“空令抱恨归黄壤,不见崇山谪去时。”

盖未知肃简临终之言也。

太祖皇帝常问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普熟思未答间,

再问如前,普对曰 :“道理最大。”上屡称善。

杜甫诗有“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之句,近世注杜甫

诗,引《夔州图经》称 :“峡中人谓鸬鹚为乌鬼。”蜀人临水

居者,皆养鸬鹚,系绳其颈,使之捕鱼,得鱼则倒提出之,至

今如此。又尝有近侍奉使过夔、陕,见居人相率十百为曹,设

牲酒于田间,众操兵仗,群噪而祭,谓之养鬼。养读去声。言

乌蛮战殇,多与人为厉,每歳以此禳之;又疑此所谓养乌鬼者。

寇忠愍拜相白麻,杨大年之词,其间四句曰 :“能断大事,

不拘小节。有干将之器,不露锋芒;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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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7·

寇得之甚喜,曰:“正得我胸中事 。”例外别赠白金百两。

陶渊明《杂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往时校

定《文选 》,改作“悠然望南山”,似未允当。若作“望南山”,

则上下句意全不相属,遂非佳作。

狄侍郎棐之子遵度,有清节美才。年二十余,忽梦为诗,

其两句曰 :“夜卧北斗寒挂枕,木落霜拱雁连天”。虽佳句,

有丘墓间意,不数月卒。高邮士人朱适,余舅氏之婿也。纳妇

之夕,梦为诗两句曰:“烧残红烛客未起,歌断一声尘绕梁。”

不逾月而卒。皆不祥之梦,然诗句清丽,皆为人所传。

成都府知录,虽京官,例皆庭参。苏明允常言:张忠定知

成都府日,有一生,忘其姓名,为京寺丞知录事参军,有司责

其庭趋,生坚不可。忠定怒曰 :“唯致仕即可免。”生遂投牒

乞致仕,自袖牒立庭中。仍献一诗辞忠定,其间两句曰 :“秋

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归意浓 。”忠定大称赏,自降阶执生

手曰 :“部内有诗人如此而不知,咏罪人也。”遂与之升阶置

酒,欢语终日,还其牒,礼为上客。

王元之知黄州日,有两虎入郡城夜斗,一虎死,食其半。

又群鸡夜鸣,司天占之曰 :“长吏灾”。时元之已病,未几移

刺蕲州,到任谢上表两联曰 :“宣室鬼神之问,绝望生还;茂

陵封禅之书,付之身后 。”上闻之愕然,顾近侍曰:“禹偁安

否?何以为此语?”不逾月,元之果卒,年四十八。遗表曰:

“岂知游岱之魂,遂协生桑之梦。”

元祐六年,高丽使人入贡,上元节于阙前赐酒,皆赋《观

灯》诗,时有佳句。进奉副使魏继延句有“千仞彩山擎日起,

一声天乐漏云来 。”主薄朴景绰句有“胜事年年传习久,盛观

今属远方宾 。”

欧阳文忠有《奉使回寄刘原甫》诗云 :“老我倦鞍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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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08·

能事吟嘲?”王荆公《赠弟和甫》诗云 :“老我衔主恩,结草

以为期。”言“老我”则语有情,上下句皆有惜老之意。若作

“我老”,与“老我”虽同,而语无情,诗意遂颓惰。此文章

佳语,独可心喻。

韩退之诗句有“断送一生唯有酒 ”,又曰“破除万事无过

酒 。”王荆公戏改此两句为一字题四句曰:“酒,酒,破除万

事无过,断送一生唯有 。”不损一字,而意韵如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