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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修身之道

勉君子应立志

十月二十一接九弟在长沙所发信,内途中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二十

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以慰。

自九弟出京后,余无日不忧虑,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及读来

书,果不出吾所料。千辛万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郑伴之不足恃,余早

已知之矣。郁滋堂如此之好,余实不胜感激。在长沙时,曾未道及彭山屺,

何也?又为祖母买皮袄,极好极好,可以补吾之过矣。

观四弟来信甚详,其发奋自励之志,溢于行间。然必欲找馆出外,此何

意也?不过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出外较清净耳。然出外从师,

则无甚耽搁;若出外教书,其耽搁更甚于家塾矣。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

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

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

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六弟自怨数奇,余亦深以为然。然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

而所忧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

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

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

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

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

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窃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即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

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

去,谓此三项与我身毫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

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艺取士,亦

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

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

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做官何以异哉?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

则“大学”之纲领,皆己身切要之事明矣。其条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

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

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

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

物也。格者,即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

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随行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

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

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

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即格物也。此致知之事也。所谓诚意者,即

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

下学在此,上达亦在此。

吾友吴竹如格物工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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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极严,每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

书。书皆楷字,三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盖其慎独之严,

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著之于书。故所读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

兹将艮峰先生日课抄三页付归,与诸弟看。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

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

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敬我如师,将来必有所成。余

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次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重

重夹持,能进不能退也。本欲抄余日课册付诸弟阅,因今日镜海先生来,要

将本子带回去,故不及抄。十一月有白折差,准抄几页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 ,令人对之肃然。吴竹如、窦兰泉之精义,

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吴子序、邵蕙西之谈经,深思明辨。何子贞之谈字,

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其谈诗尤最符契。子贞深喜吾诗,故吾自十月来已作

诗十八首。兹抄二页,付回与诸弟阅。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遑,

亦良友也。镜海先生,吾虽未尝执贽请业,而心已师之矣。

吾每作书与诸弟,不觉其言之长,想诸弟或厌烦难看矣。然诸弟苟有长

信与我,我实乐之,如获至宝。人固各有性情也。

余自十月初一起记日课,念念欲改过自新。思从前与小珊有隙,实是一

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是夜余即至小

珊家久谈。十三日与岱云合伙,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前隙尽释矣。

金竺虔报满用知县,现住小珊家,喉痛月余,现已全好。李笔峰在汤家

如故。易莲舫要出门就馆,现亦甚用功,亦学倭艮峰者也。同乡李石梧已升

陕西巡抚。两大将军皆锁拿解京治罪,拟斩临候。英夷之事,业已和抚。去

银二千一百万两,又各处让他码头五处。现在英夷已全退矣。两江总督牛鉴,

亦锁解刑部治罪。

近事大略如此。容再续书。

兄国藩手具十月二十六日

勉在孝悌上用功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连接三月一日、四月十八两次所发家信。

四弟之信,具见真性情,有困心横虑、郁积思通之象。此事断不可求速

效。求速效必助长,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只要日积月累,如愚公之移山,

终久必有豁然贯通之候;愈欲速则愈锢蔽矣。

来书往往词不达意,我能深谅其苦。今人都将学字看错了。若细读《贤

贤易色》一章,则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于孝悌两字上尽一分便是一

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人读书皆为科名起见,于孝悌伦纪之大,反似

与书不相关。殊不知书上所载的,作文时所代圣贤说的,无非要明白这个道

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笔下说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并有亏于伦纪之大,

即文章说得好,亦只算个名教中之罪人。贤弟性情真挚,而短于诗文,何不

日日在孝悌两字上用功?《曲礼》、《内则》所说的,句句依他做出,务使

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顺适;下而兄弟妻子皆蔼然

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若诗文不好,此小事,不足计;即好极,

亦不值一钱。不知贤弟肯听此语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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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名之所以可贵者,谓其足以承堂上之欢也,谓禄仕可以养亲也。今吾

已得之矣,即使诸弟不得,亦可以承欢,可以养亲,何必兄弟尽得哉?贤弟

若细思此理,但于孝悌上用功,不于诗文上用功,则诗文不期进而自进矣。

凡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三弟之字,笔笔无势,是以局

促不能远纵。去年曾与九弟说及,想近来已忘之矣。

九弟欲看余白折。余所写折子甚少,故不付。大铜尺已经寻得。付笔回

南,目前实无妙便,俟秋间定当付还。

去年所寄牧云信未寄去,但其信前半劝牧云用功,后半劝凌云莫看地,

实有道理。九弟可将其信抄一遍仍交与他,但将纺棉花一段删去可也。地仙

为人主葬,害人一家,丧良心不少,未有不家败人亡者,不可不力阻凌云也。

至于纺棉花之说,如直隶之三河县、灵寿县,无论贫富男妇,人人纺布为生,

如我境之耕田为生也。江南之妇人耕田,犹三河之男人纺布也。湖南如浏阳

之夏布、祁阳之葛布,宜昌之棉布,皆无论贫富男妇,人人依以为业。此并

不足为骇异也。第风俗难以遽变,必至骇人听闻,不如删去一段为妙。书不

尽言。

兄国藩手草六月初六日

讲事贵乎专之理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诸弟信,系腊月十六在省城发,不胜欣慰。四弟女许

朱良四姻伯之孙,兰姊女许贺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贺。惟蕙妹家颇可虑,

亦家运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读书省城,罗罗山兄处附课甚好。既在此附课,则不

必送诗文与他处看,以明有所专主也。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

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

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

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则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

不得常与居游也,在省用钱,可在家中支用(银三十两则够二弟一年之用矣,

亦在吾寄一千两之内)。予不能别寄与弟也。

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彼时无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发信,乃

两弟之信骂我糊涂。何不检点至此!赵子舟与我同行,曾无一信,其糊涂更

何如耶?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腊月初未尝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写信由京寄家,

岂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又将骂何人糊涂耶!凡动笔不可不检点。

陈尧农先生信至今未接到。黄仙垣未到京。家中付物,难于费心,以后

一切布线等物,均不必付。九弟与郑、陈、冯、曹四信,写作俱佳,可喜之

至。六弟与我信字太草率,此关乎一生福分,故不能不告汝也。四弟写信语

太不圆,由于天分,吾不复责。余容续布,诸惟心照。

兄国藩手草 正月二十六日

对宗族姻党宜敬爱之

诸位老弟足下:

十四日发十四号家信,因折弁行急,未作书与诸弟。十六早接到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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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所发信,内父亲一信、四位老弟各一件。是日午刻又接九月十二所寄信,

内父亲及四、六、九弟各一件。俱悉一切,不胜欣幸。

曹石樵明府待我家甚为有礼,可感之至。兹寄一信去。西坤四位,因送

项太简,致生嫌隙。今虽不复形之口角,而其心究不免有觖望。故特作信寄

丹阁叔,使知我家光景亦非甚裕者。贤弟将此信呈堂上诸大人,以为开诚布

公否?如堂上诸大人执意不肯送去,则不送亦可也。四弟之诗又有长进,第

命意不甚高超,声调不甚响亮。命意之高,须要透过一层。如说考试,则须

说科名是身外物,不足介怀,则诗意高矣;若说必以得科名为荣,则意浅矣。

举此一端,余可类推。腔调则以多读诗为主,熟则响矣。去年树堂所寄之笔,

亦我亲手买者。春光醉目前每支大钱五百文,实不能再寄,汉璧尚可寄,然

必明年会试后乃有便人回南,春间不能寄也。五十读书固好,然不宜以此耽

搁自己功课。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语不诬也。常家欲与我结婚,我所以不顾

者,因闻常世兄最好恃父势作威福,衣服鲜明,仆从烜赫,恐其家女子有宦

家骄奢习气,乱我家规,诱我子弟好奢耳。今渠再三要结婚,发甲五八字去,

恐渠家是要与我为亲家,非欲与弟为亲家,此语不可不明告之。贤弟婚事,

我不敢作主,但亲家为人何如,亦须向汪三处查明。若吃鸦片烟,则万不可

对;若无此事,则听堂上各大人与弟自主之可也。所谓翰堂秀才者,其父子

皆不宜亲近,我曾见过,想衡阳人亦有知之者。若要对亲,或另请媒人亦可,

六弟九月之信,于自己近来弊病颇能自知,正好用功自医,而犹曰“终日泄

泄”,此则我所不解者也。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娲管,洪水

大了自有禹王管。家事有堂上大人管,外事有我管,弟只安心自管功课而已,

何必问其他哉?至于宗族姻党,无论他与我家有隙无隙,在弟辈只宜一概爱

之敬之。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

答反其敬”。此刻未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将来当家立业,岂不个个都是

仇人?古来无与宗族乡党为仇之圣贤,弟辈万不可专责他人也。十一月信言

现看 《庄子》并《史记》甚善。但作事必须有恒,不可谓考试在即,便将未

看完之书丢下。必须从首至尾,句句看完。若能明年将 《史记》看完,则以

后看书不可限量,不必问进学与否也。贤弟论袁诗、论作字亦皆有所见,然

空言无益,须多做诗多临帖乃可谈耳。譬如人欲进京,一步不行,而在家空

言进京程途,亦何益哉?即言之津津,人谁得而信之哉?九弟之信,所以规

劝我者甚切,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然我用功,实脚踏实地,不敢一毫欺人。

若如此做去,不作外官,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上不敢欺天地祖父,下

不敢欺诸弟与儿子也。而省城之闻望日隆,即我亦不知其所自来。我在京师,

惟恐名浮于实,故不先拜一人,不自诩一言,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来书写

大场题及榜信,此间九月早已知之。惟县考案首前列及进学之人,则至今不

知。诸弟以后写信,于此等小事及近处族戚家光景,务必一一详载。季弟信

亦谦虚可爱,然徒谦亦不好,总要努力前进。此全在为兄者倡率之。余他无

可取,惟近来日日有恒,可为诸弟倡率。四弟、六弟纵不欲以有恒自立,独

不怕坏季弟之样子乎?

昨十六日卓秉恬拜大学士,陈官俊得协办大学士。自王中堂死后,隔三

年,大学士始放人,亦一奇也。书不宣尽。

兄国藩手具十二月十八日

遵祖父意祖母不必改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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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二月十一日接到三弟正月初旬手书,俱悉一切。澄侯以腊月二十三至岳

州,余见罗艺皋已知之。后过湖又阻风,竟走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难测如

此!吾弟此后又添了阅历工夫矣。黎樾乔托带之件,当装车时,吾语弟曰:

“此物在大箱旁边恐不妥,弟明日到店,须另安置善地。”不知弟犹记得我

言否?出门人事事皆须细心。今既已弄坏,则亦不必过于着急。盖此事黎樾

乔与弟当分任其咎。两人皆粗心,不得专责弟一人也。

祖大人之病久不见效,兄细思之,恐有火,不宜服热药,盖祖父体赋素

强,丁酉之春以服补药之故,竟成大病。后泽六爷以凉药治好。此次每日能

吃三中碗饭,则火未甚衰,恐医者不察,徒见小便太数,则以为火衰所致,

概以热药投之,亦足误事。兄不明医理,又难遥度,而回忆丁酉年之往事,

又闻陶云汀先生为补药所误之说,特书告家中。望与名医细商,不知有可服

凉药之理否?兄自去年接祖母卜后,即日日思抽身南归。无如欲为归计,有

三难焉:现在京寓欠帐五百多金,欲归则无钱还帐,而来往途费亦须四百金,

甚难措办。一难也。不带家眷而归,则恐我在家或有事留住,不能遽还京师,

是两头牵扯;如带家眷,则途费更多,家中又无房屋。二难也。我一人回家,

轻身快马,不过半年可以还京。第开缺之后,明年恐尚不能补缺,又须在京

闲住一年。三难也。

有此三难,是以踌躇不决。而梦寐之中,时时想念堂上老人,望诸弟将

兄意详告祖父及父母。如堂上有望我回家之意,则弟书信与我,我概将家眷

留在京师,我立即回家。如堂上老人全无望我归省之意,则我亦不敢轻举妄

动。下次写信,务必详细书堂上各位老人之意。

祖母之葬事既已办得坚固,则不必说及他事。日前所开山向吉凶之说,

亦未可尽信。山向之说,地理也;祖父有命而子孙从之,天理也。祖父之意

已坚,而为子孙者乃拂违其意,而改卜他处,则祖父一怒,肝气必郁,病势

必加,是已大逆天理;虽得吉地,犹将变凶,而况未必吉乎?自今以后不必

再提改葬之说。或吉或凶,听天由命;即朱尧阶、易敬臣亦不必请他寻地(尧

阶二人如看得有妥地,亦不妨买)。四弟则在家帮父亲、叔父管家事,时时

不离祖父左右。九弟、季弟则专心读书。只要事事不违天理,则地理之说,

可置之不论不议矣。

吾身之癣,春间又发,特不如去岁之甚。面上颈上则与弟出京时一样,

未再发也。六弟近日颇发愤,早间亦能早起。纪泽《诗经》尚未读完,现系

竹屋教,总多间断,将来必要请一最能专馆之人。

黎樾乔御史报满引见,回原衙门行走。黄正斋之长子于正月初间失去,

至今尚未归来。邓星阶就正斋之馆,李希庵就杜兰溪之馆,系我所荐。同县

刘九爷、罗邹二人及新科三人皆已到京,住新馆。江岷樵住张相公庙,去我

家甚近。郭筠仙尚未到。袁漱六于正月二十四到京,现在家眷住北半截胡同。

周荇农尚未到。杨春皆于正月二日生一子。刘药云移寓虎坊桥,其病已全好。

赵菘原之妻于正月仙逝。舒伯鲁二月出都。我家碾儿胡同房东将归,三四月

必须搬家。黄秋农之银已付来,加利息十两,兄意欲退还他。

九弟、季弟读书,开口便有自画之意。见得年纪已大,功名无成,遂有

懒惰之意。此万万不可。兄之乡试座师徐晓屯、许吉斋两先生,会试房师季

仙九先生,皆系二十六七入泮,三十余岁中举,四十余岁入词林。诸弟但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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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用功,万不必作叹老嗟卑之想。譬如人欲之京师,一步不动而长吁短叹,

但曰京师之远,岂我所能到乎?则旁观者必笑之矣。吾愿吾弟步步前行,日

日不止,自有到期,不必计算远近而徒长吁短叹也。望澄侯时时将此譬喻说

与子植、季洪听之,千万千万!无怠无怠!

九弟信言诸妯娌不甚相能,尤望诸弟修身型妻,力变此风。若非诸弟痛

责己躬,则内之气象必不改,而乖戾之致咎不远矣。望诸弟熟读《训俗遗规》、

《教女遗规》,以责己躬,以教妻子。此事全赖澄弟为之表率,关系至大,

千万千万!不胜嘱切之至!,伏惟留心自反为幸。

兄国藩手草 二月十二日

请堂上亲长常吃补品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发家信,俱悉一切。男等在京身体平

安。男癣疾已痊愈,六弟体气如常。纪泽兄妹五人皆好。男妇怀喜平安,不

服药。

同乡各家亦皆无恙。陈本七先生来京,男自有处置之法,大人尽可放心,

大约款待从厚,而打发从薄。男光景颇窘,渠来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亲常睡不着。男妇亦患此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食之,大

有效验。九弟可常办与母亲吃。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

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药气,堂上五位大人食之,甚有益也,望诸弟时

时留心办之。

老秧田背后三角丘是竹山湾至我家大路,男曾对四弟言及,要将路改于

墈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小桥,由豆土排上横穿过来。其三角丘则多栽竹树,

上接新塘墈大枫树,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为完紧,我家之气更紧。望堂

上大人细思。如以为可,求叔父于明春栽竹种树;如不可,叔父写信示知为

幸。

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满,敬谨祭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俟续具。

十二月初六日

生性不能精明威猛

澄、沅、洪三弟左右:

三十日奉至父大人手谕及三弟信件,俱悉一切。

长夫俱留在此,吃上头饭,每日给钱百文,实无一事可劳其筋力,故不

能不略减也。借用厉伯苻之抽箱,内竟无抄录《说文便考》,不知何处遗失,

俟查出付回。

沅弟言我仁爱有余威猛不足,澄弟在此时亦常说及,近日友人爱我者人

人说及。无奈性已生定,竟不能威猛。所以不能威猛,由于不能精明。事事

被人欺侮,故人得而玩易之也。甲三之论、甲五之小讲,已加批付回。科一、

科三、科四之字俱好。科一请安禀,其字画粗大,颇有乃父之风。

季弟在益阳所领钱文,绅士文任吾等已料理清楚,在湘阴时即在兄处领

得实收,兄到岳州忘告季弟耳。

四月初一日与中丞会奏请调贵州、广东兵,兹于二十六日奉寄谕,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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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回。余不一一。

国藩手草 五月初一日

读名人文集足以养病

澄、温、沅、季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五日春二、维五到营,接奉父亲大人手谕并澄沅来信、纪泽儿禀函,

俱悉一切。

此间自四月十九小挫之后,五月十三各营在青山与该逆大战一次,幸获

全胜。该逆水战之法尽仿我军之所为,船之大小长短,桨之疏密,炮之远近,

皆与我军相等。其不如我军处,在群子不能及远,故我军仅伤数人,而该逆

伤亡三百余人。其更胜于我处,在每桨以两人摧送,故船行更快。

罗山克复广信后,本可即由饶州、都昌来湖口会剿,因浙江抚台札令赴

徽州会剿,故停驻景德镇,未能来湖口。顷又因义宁州失守,江西抚台调之

回省城,更不能来南康、湖口等处。事机未顺,处处牵掣,非尽由人力作主

也。

永丰十六里练团新集之众,以之壮声威则可,以之打仗则恐不可,澄弟

宜认真审察一番。小划子营,如有营官、哨官之才,望即告知荫亭,招之以

出。沅弟荐曾和六,其人本有才,但兵凶战危,渠身家丰厚,未必愿冒险从

戎。若慷慨投笔则可,余以札调则不宜也。朱楚成之才,不过能带一舢板。

闻父亲所办单眼铳甚为合用,但引眼宜略大,用引线两三根更为可靠。

沅弟买得方、姚集,近已阅否?体气多病,得名人文集静心读之,亦自

足以养病。凡读书有难解者,不必遽求甚解。有一字不能记者,不必苦求强

记,只须从容涵泳。今日看几篇,明日看几篇,久久自然有益。但于已阅过

者,自作暗号,略批几字,否则历久忘其为已阅未阅矣。筠仙来江西时,余

作会合诗一首,一时和者数十人,兹命书办抄一本寄家一阅。

癣疾近已大愈,惟今年酷暑异常,将士甚苦,余不一一,即问近好。

父亲大人前,即此跪禀万福金安。叔父大人前,诸弟送阅禀安。

兄国藩手草 五月二十六日

勤奋自立始能兴家立业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日胡二等归,接弟十三夜书,俱悉一切。

所论兄之善处,虽未克当,然亦足以自怡,兄之郁郁不自得者,以生平

行事有初鲜终;此次又草草去职,致失物望,不无内疚。

朱尧阶于初九日来家。刘霞仙侍其叔父镜湖于十三日来家,悉心诊视。

先用开痰之剂,旋服解郁之方,日有效验。镜叟于十九日归去,以二十五日

为季子完娶也。霞仙亦于二十三日归去。

长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未

尝不视此二者为枢机,故愿与诸弟共相鉴诫。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

图自立,则仍无以兴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旧

辙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数月,声望颇隆,总须始终如一,毋怠毋荒,庶几

于弟为初旭之升,而于兄亦代为桑榆之补。至嘱至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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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青奏赴浙江,以次青之坚忍,固宜有出头之一日,而咏公亦可谓天下

之快人快事矣。

弟劝我与左季高通书问。此次暂未暇作,准于下次寄弟处转递。此亦兄

长傲之一端。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

家中四宅小大平安。纪泽尚未归,闻二十一日在省起行。韩升二十二日

来家,渠二人当酌派一人前赴弟营。余不一一,顺问近好,统惟心照。

就纪泽所问作复

澄、沅、季三位老弟左右:

初十日接澄弟及纪泽儿二十八信,沅弟二十九日自县城发信,俱悉一切。

温弟忠榇初三自黄州开行,尚未到省,殊深系念,日内想已到矣。纪寿侄既

奉恩旨交吏部带领引见,其叔父大人诰封,仍当咨部恭领诰轴。盖第二次谕

旨中有“着再加恩”字样,再字即承前次诰封之旨言之也。请谥一节,不敢

再渎矣。

澄弟信中变格谶语之说,兄早虑及之。七年闰五月十七初得谕旨时,正

在白玉堂拆阅,叔父欲将此四字悬匾槽门,余不甚愿,亦未免中有所忌。然

此等大事,冥冥中有主之者,皆已安排早安。若兄则久已自命为癞头牙子,

与其偷生而丛疑谤,又不如得所而泯悔憾耳。

沅弟问克复景镇作何调遣?目下镇贼狡悍,似难遽克。既克之后,如湖

南渐安,萧军复来,则当全力以规皖南,如湖南尚危,萧军留湘,则且休兵

以驻湖、彭。是否有当,俟沅弟来营面商尚不为迟。

纪泽儿问地图六分,可否送一分与文辅卿?此图刻板在新化,尚属易购,

可分一与文也。所论怀祖先生父子解经,什九着意于假借字。本朝诸儒,其

秘要多在此,不独王氏为然。所问各书: 《易林》长沙蒋氏曾刻过;《汉魏

丛书》亦有之;“逸周书”,杭州卢抱经丛书有之;唐石经,陕西碑洞有之,

唐开成元年刻字,类欧贴,可托人刷买,邓南侨现官陕西,亦可托也;《北

堂书抄》不多见,抄本尤为难得。泽禀中“讹”、“喙”误作两字,“啄”

误“喙”,附告之。并问诸弟近好。

兄国藩手草 三月十三日

再,纪寿侄蒙恩交吏部带领引见,俟下次发折,再行具折谢恩。二月十

五日所发折,初八日奉到批谕,比付回矣。初九日所发折,三月初九奉到批

谕,今付归也。兄又行。

望讲求将略品行学术

季弟左右:

顷接沅弟信,知弟接行知,以训导加国子监学正衔,不胜欣慰。官阶初

晋,虽不足为吾季荣,惟弟此次出山,行事则不激不随,处位则可高可卑,

上下大小,无人不翕然悦服。因而凡事皆不拂意,而官阶亦由之而晋。或者

前数年抑塞之气,至是将畅然大舒乎? 《易》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

所助者信也。”我弟若常常履信思顺,如此名位岂可限量?

吾湖南近日风气蒸蒸日上。凡在行间,人人讲求将略,讲求品行,并讲

求学术。弟与沅弟既在行间,望以讲求将略为第一义,点名看操等粗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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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躬亲之,练胆料敌等精微之事必苦思之。品、学二者,亦宜以余力自励。

目前能做到湖南出色之人,后世即推为天下罕见之人矣。大哥岂不欣然哉!

哥做几件衣道贺。

沅弟以陈米发民夫挑濠,极好极好!此等事,弟等尽可作主,兄不吝也。

六月二十七日

惰傲两字乃失败之由

沅弟左右:

接二十日午刻信并伪文二件,知安庆之贼望援孔切,只要桐城、青草融

少能坚定,自有可破之理。

此间诸事如常。有寄希庵一书未封口,交弟阅后封寄。次青十六日回祁,

仅与余相见一次。闻其精神尚好,志气尚壮,将来或可有为,然实非带勇之

才,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弟日内默省,傲气少平得几分否?天下古今之庸

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吾因军事而推之,

凡事皆然,愿与诸弟交勉之。此次徽贼窜浙,若浙中失守,则不能免于吴越

之痛骂,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不问人之骂与否也。

九月二十二日

不信巫仙医药以绍家风

澄侯四弟左右:

十六日接弟十一月二十三日手书,并纪泽二十五日禀,俱悉。弟病日就

痊愈,至慰至幸。惟弟服药过多,又坚嘱泽儿请医守治,余颇不以为然。

吾祖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此三者,弟必能一

一记忆。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绍家风。今年白玉堂做道场一次,大

夫第做道场二次,此外祷祀之事,闻亦常有,是不信僧巫一节,已失家风矣。

买地至数千金之多,是不信地仙一节,又与家风相背。至医药,则合家大小

老幼,几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迨至补药吃出毛病,则又服凉药以攻伐之,

阳药吃出毛病,则又服阴药以清润之,展转差误,不至大病大弱不止。弟今

年春间多服补剂,夏末多服凉剂,冬间又多服清润之剂。余意欲劝弟稍停药

物,专用饮食调养。泽儿虽体弱,而保养之法,亦惟在慎饮食节嗜欲,断不

在多服药也。洪家地契,洪秋浦未到场押字,将来恐仍有口舌。地仙、僧巫

二者,弟向来不甚深信,近日亦不免为习俗所移。以后尚祈卓识坚定,略存

祖父家风为要。天下信地、信僧之人,曾见有一家不败者乎?北果公屋,余

无银可捐。己亥冬,余登山踏勘,觉其渺茫也。

此间军事平安。左、鲍二人在鄱阳尚未开仗。祁门、黟县之贼,日内并

未动作。顺问近好,并贺新喜。

国藩手草 十二月二十四日

极盛之后应加倍小心

沅弟左右:

接丁家洲舟次信,俱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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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接官帅信,知余蒙恩赏加宫保,弟蒙恩赏穿黄马褂。一家沐非常之

宠,感激惶悚。谕旨尚未接到,原信寄阅。多礼堂通信二次,原信及余复信

均寄弟阅。

东征局解饷四万,二十八起行。赣洲解饷三万,初六起行。大约日内可

到。泥汊贼墙不破,陆兵断不可进;泥汊即破,进否尚宜详酌。极盛之后,

当加倍小心也。下游水师请增兵,不知贼船果悍乎?抑我军怯乎?请弟细查。

季弟今日大呕吐,暂未写信,言明日必写信,诸弟放心。即问近好。

九月十五日夜

宜休养锐气不遽进兵

沅弟左右:

东梁、芜湖已克,由金柱关进兵,二险已化险为夷,四妙已验其三。至

幸至幸。

各处败贼俱萃宁国,杨七麻以著名枭悍之渠,当拚命力争之际,鲍军屡

胜之后,杂收降卒,颇有骄矜散漫之象,余深以为虑。目下弟与雪军、季军

且坚守芜、太、金柱、南陵、黄池等处,休养锐气,不遽进兵。待鲍军札围

宁国,十分稳固,多军进至九洑洲,弟与雪、季再议前进。其秣陵关、淳化

镇两处,为进兵之路,须派人先去看明。弟信言从太平至金陵百四十里,中

不隔水。以古书证之,则尚隔一秦淮河。余处无好图可看,弟亦须先行查明。

弟以金柱关之破,水师出力最多,厘卡当雪二季二,甚善甚善。兹定为

沅五、雪三、季二,尤为惬当。

袁午帅之办事,本属浮而不实,然饷项之绌,亦足令英雄短气,且胜公

欺之太甚,余当少为护持。

四月二十八日

刚柔并用不可偏废

沅、季弟左右:

沅于人概天概之说,不甚厝意,而言及势利之天下,强凌弱之天下。此

岂自今日始哉?盖从古以然矣。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

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

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

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

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

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

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

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

五月二十八日

能死于金陵不失为志士

沅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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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请峰山至金陵一行,劝慰老弟宽怀,专以国事为重。不带勇则已,带

勇则死于金陵,犹不失为志士。弟以季之殁于金陵为悔为憾,则不可也。袁

简斋诗云“男儿欲报君恩重,死到沙场是善终”,当时以为名句。季榇到安

庆,余必加漆五次,大约停住两旬。峰山至金陵小住十日可也。

十一月二十四日

治事之外须有豁达冲融气象

沅弟左右:

二十三日张成旺归,接十八日来缄,旋又接十九日专人一缄,俱悉一切。

弟读邵子诗,领得恬淡冲融之趣,此自“是”襟怀长进处。自古圣贤豪

杰、文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以诗言之,必先

有豁达光明之识,而后有恬淡冲融之趣。如李白、韩退之、杜牧之则豁达处

多,陶渊明、孟浩然、白香山则冲淡处多。杜、苏二公无美不备,而杜之五

律最冲淡,苏之七古最豁达。邵尧夫虽非诗之正宗,而豁达、冲淡二者兼全。

吾好读《庄子》,以其豁达足益人胸襟也。去年所讲生而美者,若知之,若

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一段,最为豁达。推之即舜禹之有天下而不与,

亦同此襟怀也。

吾辈现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如贾之趣利,

如篙工之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

融气象。二者并进,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刻“劳谦君

子”印章与弟者,此也。

无为之贼十九日围扑庐江后,未得信息。捻匪于十八日陷宿松后,闻二

十一日至青草塥。庐江吴长庆、桐城周厚斋均无信来,想正在危急之际。成

武臣亦无信来。春霆二十一日尚在泥汊,顷批令速援庐江。祁门亦无信来,

不知若何危险。少荃已克复太仓州,若再克昆山,则苏州可图矣。吾但能保

沿江最要之城隘,则大局必日振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二十四日

牢记虚心实力勤苦谨慎八字

沅弟左右:

接初七夜一缄,欣悉句容克复,从此城贼冲出益无停足之地,当不至贻

患他方,至以为慰。弟增十六小垒,开数处地道,自因急求奏功,多方谋之。

闻杭城克复之信,想弟亦增焦灼,求效之心尤迫于星火。惟此等大事,实有

天意与国运为之主,特非吾辈所能为力、所能自主者。虚心实力勤苦谨慎八

字,尽其在我者而已。

春霆既克句容,宜亲驻句容,专打金陵破时冲出之贼。篪轩办捐之札,

专人坐轮船送去。刘方伯札亦发。惟少荃近日与余兄弟音信极稀,其名声亦

少减。有自沪来者,言其署中藏珍珠灯、八宝床、翡翠菜碗之类,值数十万

金,其弟季荃好货尤甚等语,亦非所宜。将来沪局劝捐,恐又得与余处龃龉。

幼丹截分厘金之事,今日具疏争之,竟决裂矣。

奉初六日寄谕,恐金陵军心不一,欲余亲往督办,盖亦深知城大合围之

难。余拟复奏仍由弟一手经营。惟常常怕弟患病,弟千万保养,竟此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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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三月十二日

皮肤病可不必服药

沅弟左右:

十八日专人送家信一包,是夕接弟初十日信。哨官易光南行至九日始到,

可恶也。湿毒更炽,遍身发烧,是秋天秋燥之故。余于二十六年秋亦遍身发

烧,医者皆言是杨梅疮毒气发作,余不敢服攻伐猛剂。吴竹如劝每日服槐花

一碗,亦无寸效。其时余又彻夜不寝,则是别有心肝之疾,与皮肤烧热了不

相涉。总之,皮肤之病,世间无甚于我者,尚非要命之症。弟疾较我轻松数

倍,尽可不必服药,切不可因肝郁之症牵连而杂治之。至嘱至嘱。

期票既不可行,一切听弟料理。病假之事,接弟咨复,八月杪发第一折,

九月发第二折,可赶至家中过年,却不能赶十一月初三祭期。“荩臣谋国,

尚未尽善”,此温旨非微词也。金陵功成,中外于弟必无闲言,切不可多心

多疑。顺问近好。兰泉信附去。

八月十九日

咬定牙根徐图自强

沅弟左右:

十四、十五六日接弟初十日函、十二日酉刻及四更二函。贼已回窜东路,

淮、霆各军将近五万,幼泉万人尚不在内,不能与之一为交手,可恨之至!

岂天心果不欲灭此贼耶?抑吾辈办贼之法实有未善耶?目下深虑黄州失守,

不知府县尚可靠否?略有防兵否?山东、河南州县一味闭城坚守,乡间亦闭

寨坚守,贼无火药,素不善攻,从无失守城池之事,不知湖北能开此风气否?

鄂中水师不善用命,能多方激劝,扼住江、汉二水,不使偷渡否?少泉言捻

逆断不南渡,余谓任逆以马为命,自不肯离淮南北,赖逆则未尝不窥伺大江

以南。屡接弟调度公牍,从未议及水师,以后务祈留意。

奉初九、十三等日寄谕,有严行申饬及云梦县等三令不准草留之旨。弟

之忧灼,想尤甚于初十以前。然困心横虑,正是磨炼英雄,玉汝于成。李申

夫尝谓余怄气从不说出,一味忍耐,徐图自强,因引谚曰“好汉打脱牙和血

吞”。此二语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诀,不料被申夫看破。余庚戌、辛亥间为

京师权贵所唾骂,癸丑、甲寅为长沙所唾骂,乙卯、丙辰为江西所唾骂,以

及岳州之败、靖江之败、湖口之败,盖打脱牙之时多矣,无一次不和血吞之。

弟此次郭军之败、三县之失,亦颇有打脱门牙之象。来信每怪运气不好,便

不似好汉声口。惟有一字不说,咬定牙根,徐图自强而已。

子美倘难整顿,恐须催南云来鄂。鄂中向有之水陆,其格格不入者,须

设法笼络之,不可灰心懒漫,遽萌退志也。余奉命克期回任,拟奏明新正赴

津,替出少泉来豫,仍请另简江督。顺问近好。

十二月十八夜

以耕读为本乃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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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弟左右:

吾乡雨水沾足,甲五、科三、科九三侄妇皆有梦熊之祥,至为欢慰。吾

自五十以后百无所求,惟望星冈公之后丁口繁盛,此念刻刻不忘。吾德不及

祖父远甚,惟此心则与祖父无殊。弟与沅弟望后辈添丁之念,又与阿兄无殊。

或者天从人愿,鉴我三兄弟之诚心,从此丁口日盛,亦未可知。且即此一念,

足见我兄弟之同心,无论那房添丁,皆有至乐。和气致祥,自有可卜昌盛之

理。

沅弟自去冬以来忧郁无极。家眷拟不再接来署。吾精力日衰,断不能久

作此官,内人率儿妇辈久居乡间,将一切规模立定,以耕读二字为本,乃是

长久之计。

五月初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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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教子之道

读书写字不可间断

字谕纪鸿儿:

家中人来营者,多称尔举止大方,余为少慰。凡人多望子孙为大官,余

不愿为大官,但愿为读书明理之君子。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

以处约。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

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吾不敢也。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

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

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尔读书写字不可间

断,早晨要早起,莫坠高曾祖考以来相传之家风。吾父吾叔,皆黎明即起,

尔之所知也。

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自自己

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吾有志学为圣贤,少时尔居敬工夫,至今犹不免偶

有戏言戏动。尔宜举止端庄,言不妄发,则入德之基也。

手谕九月二十九夜在江西抚州门外

须专心读书并写日记

字谕纪泽:

二十五日寄一信,言读“诗经”注疏之法。二十七日县城二勇至,接尔

十一日安禀,具悉一切。

尔看天文,认得恒星数十座,甚慰甚慰。前信言“五体通考”中观象授

时二十卷内恒星图最为明晰,曾翻阅否?国朝大儒于天文历数之学,讲求精

熟,度越前古。自梅定九、王寅旭以至江、戴诸老,皆称绝学,然皆不讲占

验,但讲进步。占验者,观星象云气以卜吉凶,“史记·天官书”“汉书·天

文志”是也。推步者,测七政行度,以定授时,“史记·律书”“汉书·律

历志”是也。秦味经先生之观象授时,简而得要。心壶既肯究心此事,可借

此书与之阅看 (“正礼通考”内有之,“皇清经解”内亦有之)。若尔与心

壶二人能略窥二者之端绪,则足以补余之阙憾矣。四六落脚一字粘法,另纸

写示 (因接安徽信,遂不开示)。

书至此,接赵克彰十五夜自桐城发来之信,温叔及李迪庵方伯,尚无确

信,想已殉难矣,悲悼曷极!来信寄叔祖父封内中有往六安州之信,尚有一

线生机。余官至二品,诰命三代,封妻荫子,受恩深重,久已置死生于度外,

且常恐无以对同事诸君于地下。温叔受恩尚浅,早岁不获一第,近年在军,

亦不甚得志,设有不测,赉憾有穷期耶?军情变幻不测,春夏间方冀此贼指

日可平,不图七月有庐州之变,八九月有江浦、六合之变,兹又有三河之大

变,全局破坏,所咸丰四年冬间相似,情怀难堪。但愿尔专心读书,将我所

好看之书领略得几分,我所讲求之事钻研得几分,则余在军中,心常常自慰。

尔每日之事,亦可写日记,以便查核。

十月二十九日于建昌营次

看书不可不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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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谕纪泽:

前次于诸叔父信中,复示尔所问各书帖之目。乡间苦于无书,然尔生今

日,吾家之书,业已百倍于道光中年矣。买书不可不多,而看书不可不知所

择。以韩退之为千古大儒,而自述其所服膺之书,不过数种:曰:“易”、

曰“书”、曰“诗”、曰“春秋左传”、曰“庄子”、曰“离骚”、曰“史

记”、曰相如、子云。柳子厚自述其所得,正者:曰“易”、曰“书”、曰

“诗”、曰“礼”、曰“春秋”;旁者:曰“谷梁”、曰“孟”“荀”、曰

“庄”“老”、曰“国语”、曰“离骚”、曰“史记”。二公所读之书,皆

不甚多。本朝善读古书者,余最好高邮王氏父子,曾为尔屡言之矣。今观怀

祖先生“读书杂志”中所考订之书:曰“逸周书”、曰“战国策”、曰“史

记”、曰“汉书”、曰“管子”、曰“晏子”、曰“墨子”、曰“荀子”、

曰“淮南子”、曰“后汉书”、曰“老”“庄”、曰“吕氏春秋”、曰“韩

非子”、曰“杨子”、曰“楚辞”、曰“文选”,凡十六种。又别著“广雅

疏证”一种、伯申先生“经义述闻”中所考订之书:曰“易”、曰“书”、

曰“诗”、曰“周官”、曰“仪礼”、曰“大戴礼”、曰“礼记”、曰“左

传”、曰“国语”、曰“公羊”、曰“谷梁”、曰“尔雅”,凡十二种。王

氏父子之博,古今所罕,然亦不满三十种也。余于“四书”、“五经”之外,

最好“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种,好之十余年,惜不能熟读精考。

又好“通鉴”“文选”及姚惜抱所选“古文辞类纂”、余所选“十八家诗抄”

四种,共不过十余种。早岁笃志为学,恒思将此十余书贯串精通,略作札记,

仿顾亭林、王怀祖之法。今年齿衰老,时事日艰,所志不克成就,中夜思之,

每用愧悔。泽儿若能成吾之志,将“四书”、“五经”及余所好之八钟一一

熟读而深思之,略作札记,以志所得,以著所疑,则余欢欣快慰,夜得甘寝,

此外别无所求矣。至王氏父子所考订之书二十八种,凡家中所无者,尔可开

一单来,余当一一购得寄回。

学问之途,自汉至唐,风气略同,自宋至明,风气略同;国朝又自成一

种风气,其尤著者,不过顾、阎 (百诗)、戴(东原)、江(慎修)、钱(辛

楣)、秦(昧经)、段(懋堂)、王(怀祖)数人,而风会所扇,群彦云兴。

尔有志读书,不必别标汉学之名目,而不可不窥数君子之门径。凡有所见闻,

随时禀知,余随时谕答,较之当面回答,更易长进也。

四月二十一日

长大后不可涉历兵间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二月二十三日信,知家中五宅平安,甚慰甚慰。

余以初三日至休宁县,即闻景德镇失守之信。初四日写家书,托九叔处

寄湘,即言此间局势危急,恐难支持,然犹意力攻徽州,或可得手,即是一

条生路。初五日进攻,强中、湘前等营在西门挫败一次。十二日再行进攻,

未能诱贼出仗。是夜二更,贼匪偷营劫村,强中、湘前等营大溃。凡去二十

二营,其挫败者八营 (强中三营、老湘三营、湘前一、震字一),其幸而完

全无恙者十四营 (老湘六、霆三、礼二、亲兵一、峰二),与咸丰四年十二

月十二夜贼偷湖口水营情形相仿。此次未挫之营较多,以寻常兵事言之,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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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为小挫,不甚伤元气。目下值局势万紧之际,四面梗塞,接济已断,加此

一挫,军心尤大震动。所盼望者,左军能破景德镇、乐平之贼,鲍军能从湖

口迅速来援,事或略有转机,否则不堪设想矣。

余自从军以来,即怀见危授命之志。丁、戊年在家抱病,常恐溘逝牖下,

渝我初志,失信于世。起复再出,意尤坚定。此次若遂不测,毫无牵恋。自

念贫窭无知,官至一品,寿逾五十,薄有浮名,兼秉兵权,忝窃万分,夫复

何憾!惟古文与诗,二者用力颇深,探索颇苦,而未能介然用之,独辟康庄。

古文尤确有依据,若遽先朝露,则寸心所得,遂成广陵之散。作字用功最浅,

而近年亦略有人处。三者一无所成,不无耿耿。至行军本非余所长,兵贵奇

而余太平,兵贵诈而余太直,岂能办此滔天之贼?即前此屡有克捷,已为侥

幸,出于非望矣。尔等长大之后,切不可涉历兵间,此事难于见功,易于造

孽,尤易于贻万世口实。余久处行间,日日如坐针毯,所差不负吾心,不负

所学者,未尝须臾忘爱民之意耳。近来阅历愈多,深谙督师之苦。尔曹惟当

一意读书,不可从军,亦不必作官。

吾教子弟不离八本、三致祥。八者曰:“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

声调为本,养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治

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三者曰:孝致祥,

勤致祥,恕致祥。吾父竹亭公之教人,则专重孝字。其少壮敬亲,暮年爱亲,

出于至诚,故吾纂墓志,仅叙一事。吾祖星冈公之教人,则有八字,三不信。

八者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三者,曰僧巫,曰地师,曰医

药,皆不信也。处兹乱世,银钱愈少,则愈可免祸;用度愈省,则愈可养福。

尔兄弟奉母,除劳字俭字之外,别无安身之法。吾当军事极危,辄将此二字

叮嘱一遍,此外亦别无遗训之语,尔可禀告诸叔及尔母无忘。

三月十三日

读韩公五言诗可细心体会

字谕纪泽儿:

十一日接十一月二十二日来禀,内有鸿儿诗四首。十二日又接初五日来

禀,其时尔初自长沙归也。两次皆有澄叔之信,具悉一切。

韩公五言诗本难领会,尔且先于怪奇可骇处、诙谐可笑处细心领会。可

骇处,如咏落叶,则曰“谓是夜气灭,望舒颉陨其圆”;咏作文,则曰“蛟

龙弄角牙,造次欲手揽”。可笑处,如咏登科,则曰“侪辈妒且热,喘如竹

筒吹”;咏苦寒,则曰“羲和送日出,恇怯频窥觇”。尔从此等处用心,可

以长才力,亦可添风趣。鸿儿试帖,大方而有清气,易于造就,即日批改寄

回。

季叔奉初六恩旨追赠按察使,照按察使军营病故例议恤,可称极优。兹

将谕旨录归。此间定于十九日开吊,二十日发引,同行者为厚四、甲二、甲

六、葛睪山、江龙三诸族戚,又有员弁亲兵等数十人送之。大约二月可到湘

潭。葬期若定二月底三月初,必可不误。

下游军事渐稳。北岸萧军于初十日克复运漕,鲍军粮路虽不甚通,而贼

实不悍,或可勉强支持。此信送澄叔一阅。外冯春皋对一付查收。

涤生手示 十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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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词章皆精小学训诂

字谕纪泽儿:

接尔四月十九日一禀,得知五宅平安。尔“说文”将看毕,拟先看各经

注疏,再从事于词章之学。

余观汉人词章,未有不精于小学训诂者,如相如、子云,孟坚于小学皆

专著一书,“文选”于此三人之文著录最多。余于古文,志在效法此三人,

并司马迁、韩愈五家。以此五家之文,精于小学训诂,不妄下一字也。尔于

小学,既粗有所见,正好从词章上用功。“说文”看毕之后,可将“文选”

细读一遍。一面细读,一面抄记,一面作文,以仿效之。凡奇僻之字,雅故

之训,不手抄则不能记,不摹仿则不惯用。自宋以后能文章者不通小学,国

朝诸儒通小学者又不能文章,余早岁窥此门径,因人事太繁,又久历戎行,

不克卒业,至今用为疚憾。尔之天分,长于看书,短于作文。此道太短,则

于古书之用意行气,必不能看得谛当。目下宜从短处下工夫,专肆力于“文

选”,手抄及摹仿二者皆不可少。待文笔稍有长进,则以后诂经读史,事事

易于着手矣。

此间军事平顺。沅、季两叔皆直逼金陵城下。兹将沅信二件寄家一阅。

惟沅、季两军进兵太锐,后路芜湖等处空虚,颇为可虑。余现筹兵补此瑕隙,

不知果无疏失否?余身体平安。惟公事日繁,应复之信积阁其多,余件尚能

料理,家中可以放心。此信送澄叔一阅。余思家乡茶叶甚切,迅速付来为要。

涤生手示 五月十四日

诸女当教之考敬翁姑丈夫

字谕纪鸿儿:

接尔澄叔七月十八日信并尔寄泽儿一缄,知尔奉母于八月十九日起程来

皖,并三女与罗婿一同前来。

现在金陵未复,皖省南北两岸群盗如毛,尔母及四女等姑嫂来此,并非

久住之局。大女理应在袁家侍姑尽孝,本不应同来安庆,因榆生在此,故吾

未尝写信阻大女之行。若三女与罗婿,则尤应在家事姑事母,尤可不必同来。

余每见嫁女贪恋母亲富贵而忘其翁姑者,其后必无好处。余家诸女当教之孝

顺翁姑,敬事丈夫,慎无重母家而轻夫家,效浇俗小家之陋习也。三女夫妇

若尚在县城省城一带,尽可令之仍回罗家奉母奉姑,不必来皖。若业已开行,

势难中途折回,则可同来安庆一次。小住一月二月,余再派人送归。其陈婿

与二女,计必在长沙相见,不可带之同来。俟此间军务大顺,余寄信去接可

也。

此间一切平安。纪泽与袁婿、王甥初二俱赴金陵。此信及奏稿一本,尔

禀寄澄叔,交去人送去。余未另信告澄叔也。

涤生手示八月初四日

勿忘先世之孝悌勤俭

字寄纪瑞侄左右:

前接吾侄来信,字迹端秀,知近日大有长进。纪鸿奉母来此,询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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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侄身体业已长成,孝友谨慎,至以为慰。吾家累世以来,孝悌勤俭。辅臣

公以上吾不及见,竟希公、星冈公皆未明即起,竟日无片刻暇逸。竟希公少

时在陈氏宗祠读书,正月上学,辅臣公给钱一百,为零用之需。五月归时,

仅用去一文,尚余九十九文还其父。其俭如此。星冈公当孙入翰林之后,犹

亲自种菜收粪。吾父竹亭公之勤俭,则尔等所及见也。今家中境地虽渐宽裕,

侄与诸昆弟切不可忘却先世之艰难,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勤字工

夫,第一贵早起、第二贵有恒;俭字工夫,第一莫着华丽衣服,第二莫多用

仆婢雇工。凡将相无种,圣贤豪杰亦无种,只要人肯立志,都可以做得到的。

侄等处最顺之境,当最富之年,明年又从最贤之师,但须立定志向,何事不

可成?何人不可作?愿吾侄早勉之也。荫生尚算正途功名,可以考御史。待

侄十八九岁,即与纪泽同进京应考。然侄此际专心读书,宜以八股试帖为要,

不可专恃荫生为基,总以乡试会试能到榜前,益为门户之光。

纪官闻甚聪慧,侄亦以立志二字,兄弟互相劝勉,则日进无疆矣。顺问

近好。

涤生手示十二月十四日

奉母总以勤俭自惕

字谕纪泽、纪鸿儿:

余于初四日自邵伯开行后,初八日至清江浦。闻捻匪张、任、牛三股开

至蒙、亳一带,英方伯雉河集营被围,易开俊在蒙城,亦两面皆贼,粮路难

通。余商昌岐带水师由洪泽湖至临淮,而自留此待罗、刘率队至乃赴徐州。

尔等奉母在寓,总以勤俭二字自惕,而接物出以谦慎。凡世家之不勤不

俭者,验之于内眷而毕露。余在家深以妇女之奢逸为虑,尔二人立志撑持门

户,亦宜自端内教始也。余身尚安,癣略甚耳。

涤生手示 闰五月初九日

阅书须从有恒二字痛下工夫

字谕纪泽儿:

十二日接尔初八日禀,具悉一切。福秀之病,全在脾亏。余前信已详言

之。今闻晓岭先生峻补脾胃,似亦不甚相宜。凡五脏极亏者,皆不受峻补也。

尔少时亦极脾亏,后用老米炒黄,熬成极酽之稀饭,服之半年,乃有转机。

尔母当尚能记忆。金陵可觅得老米否?试为福秀一服此方。开生到已数日,

元征信接到,兹有复信,并邵二世兄信。尔阅后封口交去。渠需银两,尔陆

续支付可也。

义山集似曾批过,但所批无多。余于道光二十三四五六年等,用胭脂圈

批。唯余有丁刻“史记”(六套在家否)、王刻韩文(在尔处)、程刻韩诗

(最精本)、小本杜诗、康刻“古文辞类纂”(温叔带回,霞仙借去)、震

川集 (在季师处)、山谷集(在黄恕皆家)首尾完毕,余皆有始无终,故深

以无恒为憾。近年在军中阅书,稍觉有恒,然已晚矣。故望尔等于少壮时,

即从有恒二字痛下工夫。然须有情韵趣味,养得生机盎然,乃可历久不衰。

若拘苦疲困,则不能真有恒也。

密禀悉,当细察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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涤生手示 七月十三日

正封缄间,又接泽儿初九日禀。小孩病尚未好。尔母泄泻,系脾虚火亏。

昔年在京服重剂黄芪参术,此后不宜日日服药,服则补火补气。内银钱所房

屋尽可退还侪山租钱。李宫保处宜旬一往,幕中陈、凌、蒋、陈等皆熟人也。

又示十四日申刻

谈闺女成婚之地

字谕纪泽、纪鸿儿:

七月二十四日接泽儿十九日之禀、鸿儿十四日之禀并诗文一首。八月初

二接泽儿二十八日一禀并郭云仙姻丈与尔之信,具悉一切。其二十六日专兵

之禀尚未到也。

郭宅姻事,吾意决不肯由轮船海道行走。嘉礼尽可安和中度,何必冒大

洋风涛之险?至成礼或在广东或在湘阴,须先将我家或全眷回湘,或泽儿夫

妇送妹回湘,吾家主意定后,而后婚期之或迟或早可定,而后成礼之或湘或

粤亦可定。

吾既决计不回江督之任,而全眷犹恋恋于金陵,不免武仲据防之嫌,是

尔母及全眷早迟总宜回湘,全眷皆须还乡,四女何必先行?吾意九月间,尔

兄弟送家属悉归湘乡。经过省城时,如吉期在半月之内,或尔母亲至湘阴一

送亦可。如吉期尚遥,则纪泽夫妇带四妹在长沙小住,届期再行送至湘阴成

婚。

至成礼之地,余意总欲在湘阴为正办。云仙姻丈去岁嫁女,既可在湘阴

由意城主持,则今年娶妇,亦可在湘阴由意城主持。金陵至湘阴近三千里,

粤东至湘阴近二千里。女家送三千,婿家迎二千,而成礼于累世桑梓之地,

岂不尽美尽善?尔以此意详复筠仙姻丈一函,令崔成贵等由海道回粤。余亦

以此意详致一函,由排单寄去,即以此信为定。喜期定用十二月初二日,全

眷十月上旬自金陵启行,断不致误。如筠仙姻丈不愿在湘阴举行,仍执送粤

之说,则我家全眷暂回湘乡,明年再商吉期可也。

郭宅送来衣服、首饰及燕菜、马褂之类全数收领,途费四百则交来使带

回,无庸收存。此间送女途费理应自备也。崔巡捕、杨仆各给银四十两,但

用余名写书一封答之。其喜期之书帖,待湘阴成礼时再办。

鸿儿之文气势颇旺,下次再行详示。尔母须用伏苓,候至京之便购买。

余以二十四日自临淮起行,十日无雨,明日可到临徐州矣。途次平安勿念。

涤生手示 八月初三日

再,尔复云仙姻叔之信,或将余此日之信抄一稿附去。或不抄,尔兄弟

酌之。余决计不由海道行走,如必欲送粤,余不甚坚执也,但心以湘阴为宜

耳。陈舫仙寄到在京见闻密件,兹抄寄尔阅,秘之。朱金权远来,似不便阻

某来徐,只好听之。又示。

要体会勤俭刚明忠恕谦浑八德

字谕纪泽、纪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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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据探报,张逆业已回窜,似有返豫之意。其任、赖一股锐意来东,已

过汴梁,顷探亦有改窜西路之意。如果齐省一律肃清,余仍当赴周家口以践

前言。

零琴之坐船已送到否?三月十七果成行否?沿途州县有送迎者,除不受

礼物酒席外,尔兄弟遇之,须有一种谦谨气象,勿恃其清介而生傲惰也。余

近年默省之勤、俭、刚、明、忠、恕、谦、浑八德,曾为泽儿言之,宜转告

与鸿儿,就中能体会一二字,便有日进之象。泽儿天质聪颖、但嫌过于玲珑

剔透,宜从浑字上用些工夫。鸿儿则从勤字上用些工夫。用工不可拘苦,须

探讨些趣味出来。

余身体平安,告尔母放心。此嘱。

济宁州 三月十四夜

学祖父夜夜洗脚不轻服药

字谕纪泽、纪鸿儿:

五月十八日接泽儿四月二十八日禀函,二十一日又接初七日信各一件并

诗文,具悉一切。

尔母患头昏泄泻,自是阴亏脾虚之症,宜以扶阳补脾为主。近日高丽参

易照浮火,辽参贵重不可多得,不如多服党参,亦有效验而无流弊。道光二

十八年,尔母在京大病,脾虚发泻,即系重服参、术、耆而愈。以大锅熬党

参膏为君,每次熬十斤汁。芾村身体最强,据云不服它药,惟每年以党参二

十余斤熬膏常服,日益壮盛,并劝余常服此药。纪泽于看书等事似有过人之

聪明,而于医药等事似又过人之愚蠢。即如汗者,心之精液,古人以与精血

并重。养生家惟恐出汗。有伤元气。泽儿则伤风初至即求发汗,伤风将愈尚

求大汗。屡汗元气焉得不伤?腠理焉得不疏?又如服药以达荣卫,有似送信

以达军营。治标病者似送百里之信,隔日乃有回信;治本病者似送三五百里

之信,经旬乃有回信。泽儿则日更数方,譬之辰刻送信百里,午刻未回又换

一信,酉刻未回再换一令。号令数更,军营将安所适从?方剂屡改,脏腑安

所听命?以后于己病母病宜切记此二事。即沅叔脚上湿毒,亦宜戒克伐之剂,

禁屡换之方。余近年学祖父星冈公夜夜洗脚、不轻服药,日见康强。尔与沅

叔及诸昆弟能学之否?

宋生香先生文笔圆熟,尽可从游。鸿儿之文笔太平直,全无拄意。明年

下场,深恐为同辈所笑。自六月以后,尔与纪瑞将各项工课渐停,专攻八股

试帖,兼学经策。每月寄文六篇来营,断不可少。但求诗文略有可观,不使

人讥尔兄弟案首是送情的,则余心慰矣。常仪阉治齿方无处检寻。余下悉。

涤生手示 五月二十五日

朱劭卿领批须院试入学后乃可放心,深为悬念。

可协修湘乡县志

字谕纪泽、纪鸿儿:

六月六日接纪泽五月十七、二十六日两禀,具悉一切。沅叔足疼痊愈,

深可喜慰。惟外毒遽瘳,不知不生内疾否?

唐文李、孙二家,系指李翱、孙樵。八家始于唐荆川之文编,至茅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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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名大定,至储欣同人而添孙、李二家。御选《唐宋文醇》,亦从储而增

为十家。以全唐皆尚骈俪之文,故韩、柳、李、孙四人之不骈者为可贵耳。

湘乡修县志,举尔纂修。尔学未成,就文甚迟钝,自不宜承认,然亦不

可全辞。一则通系公事,吾家为物望所归,不得不竭力赞助;二则尔惮于作

文,正可借此逼出几篇。天下事无所为而成都是极少,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

居其半,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尔篆韵抄毕,宜从古上用功。余不能

文,而微有文名,深以为耻,尔文更浅而亦获虚名,尤不可也。或请本县及

外县之高手为撰修,而尔为协修。

吾友有山阳是鲁一同通父,所撰“邳州志”“清河县志”(下次专人寄

回),即为近日志书之最善者。此外再取有名之志为式,议定体例,俟余核

过,乃可动手。

纪鸿前文申夫改过,并自作一文三诗,兹寄去。申夫订于八月至鄂,教

授一月,即行回川。渠善于讲说,而讲试帖尤为娓娓可听。鸿儿,瑞侄听渠

细讲一月,纵八股不进,试帖必有长进。鸿儿文病在太无拄意,以后以看题

及想拄意为先务。

余于十五日自济宁起程,顷始行二十余里。身体尚好,但觉疲乏耳。此

谕。

涤生手示 六月十六日

居家礼节断不可忽

字谕纪泽、纪鸿儿:

十六日在济宁开船后寄去一信,二十三日在韩圧下寄沅叔一信并日记,

均到否?

余于二十五日至宿迁。小舟酷热,昼不干汗,夜不成寐,较之去年赴临

淮时困苦倍之。欧阳健飞言宿迁极乐寺宽大可住。余以杨庄换船,本须耽搁

数日乃能集事。因一面派人去办船,一面登岸住庙,拟在此稍停三日再行前

进。尔兄侍母八月回汀。在徐州所开接礼单,余不甚记忆。惟本家兄弟接礼

究嫌太薄,兹拟酌送两千金。内澄叔一千,白玉堂六百,有恒堂四百。尔禀

商尔母及沅叔先行挪用,合近日将此数寄武昌抚署可也。

吾家门第鼎盛,而居家规模礼节总未认真讲求。历观古来世家久长者,

男子须讲求耕读二事,妇女须讲求纺织酒食二事。“斯干”之诗,言帝王居

室之事,而女子重在酒食是议。“家人”卦,以二爻为主,重在中馈。“内

则”一篇,言酒食者居半。故吾屡教儿妇诸女亲主中馈,后辈视之若不要紧。

此后还乡居家,妇女纵不能精于烹调,必须常至厨房,必须讲求作酒作醯醢

小茶换茶之类。尔等亦须留心于莳蔬养鱼。此一家兴旺气象,断不可忽。纺

织虽不能多,亦不可间断。大房唱之,四房皆和之,家风自厚矣。

至嘱至嘱

涤生手示宿迁 六月二十六日

望买朱子纲目一书

字谕纪泽、纪鸿儿:

接尔等八月初十日禀,知鸿儿生男之喜。军事棘手,衰病焦灼之际,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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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大为喜慰。排行用浚、哲、文、明四字。此儿乳名浚一,书名应用广字派

否,俟得沅叔回信再取名也。

九月初十后,泽儿送全眷回湘,鸿儿要来周家口侍奉左右。明年夏间,

泽儿来营侍奉,换鸿儿回家乡试。余病已痊愈,惟不能用心。偶一用心,即

有齿痛出汗等患,而折片不肯假手于人。责望太重,万不能不用心也。

朱子“纲目”一书,有续修宋元及明合为一编者,白玉堂忠愍公有之,

武汉买得出否?若有而字大明显者,可买一部带来。此谕。

涤生手示 八月二十二日

决计不为疆吏不居要任

字谕纪泽儿:

十二月初六日接尔十一月二十一日排递之信,十八日接二十七日专勇之

信,具悉一切。

余自奉回两江本任之命,十七、初三日两次具疏坚辞,皆未谕允,训词

肫挚,只得遵旨暂回徐州接受关防,令少泉得以迅赴前敌,以慰宸廑。兹将

初九日寄谕、二十一日奏稿抄寄家中一阅。余自揣精力日衰,不能多阅文牍,

而意中所欲看之书又不肯全行割弃,是以决计不为疆吏、不居要任。两三月

内,必再专疏恳辞。

军务极为棘手。二十一日有一军情片,二十二日有与沅叔信,兹抄去一

阅。

朱金权利令智昏,不耐久坐,余在徐州已深知之。今年既请彭芳六照管

书籍、款接人客,应将朱金权辞绝之,并请澄叔专信辞谢,乃有凭据。

余近作书箱,大小如何廉舫八箱之式。前后用横板三块,如吾乡仓门板

之式。四方上下皆有方木为柱为匡,顶底及两头用板装之。出门则以绳络之

而可挑,在家则以架乘之而可累两箱三箱四箱不等。开前仓板则可作柜,并

开后仓板则可过风。当作一小者送回,以为式样。吾县木作最好而贱,尔可

照样作数十箱,每箱不过费钱数百文。读书乃寒士本业,切不可有官家风味。

吾于书箱及文房器具,但求为寒士所能备者,不求珍异也。家中新居富墺,

一切须存此意,莫作代代做官之想,须作代代做士民之想。门外挂匾不可写

侯府相府字样。天下多难,此等均未必可靠,但挂宫太保第一匾而已。

吾明年正月初赴徐,纪鸿随往。二月半后天暖令鸿儿坐炮船至扬州,搭

轮船至汉口,三月必可到家。郭婿读书何如?详写告我。此信呈澄叔一阅。

涤生手示 十二月二十三日

将来不积银钱留与儿孙

字谕纪泽儿:

二月初九日王则智等到营,接澄叔及尔母腊月二十五日之信并甜酒、饼

粑等物。十二日接尔正月二十一日之禀,十三日接澄叔正月十四日之信,具

悉一切。

富墺修理旧屋,何以花钱至七千串之多?即新造一屋,亦不应费钱许多。

余生平以大官之家买田起屋为可愧之事,不料我家竟尔行之。澄叔诸事皆能

体我之心,独用财太奢与我意大不相合。凡居官不可有清名,若名清而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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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尤为造物所怒。我家欠澄叔一千余金,将来余必寄还,而目下实不能遽

还。

尔于经营外事颇有才而精细,何不禀商尔母暨澄叔,将家中每年用度必

不可少者逐条开出,计一岁除田谷所入外,尚少若干,寄营余核定后以便按

年付回。袁薇生入泮,此间拟以三百金贺之。以明余屏绝榆生,恶其人非疏

其家也。余定于十六日自徐起行回金陵。近又有御史参我不肯接印,将来恐

竟不能不作官。或如澄叔之言,一切遵旨而行亦好。兹将折稿付回。曾文煜

到金陵住两三月,仍当令其回家。余将来不积银钱留与儿孙,惟书籍尚思买

耳。

沅叔屡奉寄谕严加诘责。劾官之事中外多不谓然。湖北绅士公呈请留官

相,幸谭抄呈入奏时朝廷未经宣布。沅叔近日心绪极不佳,而捻匪久蹂鄂境

不出,尤可闷也。此信呈澄叔阅,不另致。

涤生手草 二月十三日

李相创机器局为中国自强之本

字谕纪泽儿:

泰安发一信交刘高山带至金陵。是日接尔二十日禀,知十九日已移下江

考棚为慰。李中堂欲借后圆地球,尽可允许,俟渠到湖北,即交便轮船带去。

并求其将方子可请入楚督署内,刊刻此图,附刻图说,仍求将方元征调入鄂

省,酌委署缺,必为良吏。李相创立上海、金陵两机器局,制造船炮,为中

国自强之本,厥功甚伟。余思宏其绪而大其规,如添翻译馆、造地球,皆是

一串之事。故余告冯、沈二君,以后上海铁厂仍请李相主持,马、丁两帅会

办。尔可将此意先行函告李相,余以后再有函商之也。

应敏斋所兑号票银虽止一万二千,而言明可用二万两,计别敬用万六七

千,尚有三四千作盘川,尽足敷用。小舫此举殊为多事。尔亦不宜寄来,姑

带在身边可也。

日内途次平安。三十日小雪,恰与丁中丞在齐河会谈。今日至刘智庙,

已交直隶境。兹将二十二以后九日日记寄去,尔速寄澄、沅两叔一览。余久

未寄湘信,甚歉甚歉,过保定再寄耳。此嘱。

涤生手示 十二月初三日

君子之道以知命为第一要务

字谕纪泽儿:

初二日接印,初三日派施占琦至江南接眷,寄去一缄并正月日记,想将

到矣。初八日纪鸿接尔正月二十七日信,知三孙女乾秀殇亡,殊为感恼,知

尔夫妇尤伤怀也。然吾观儿女多少成否,丝毫皆有前定,绝非人力所可强求。

故君子之道、以知命为第一要务、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尔之天分甚高,胸

襟颇广,而于儿女一事不免沾滞之象。吾观乡里贫家儿女愈看得贱愈易长大,

富户儿女愈看得娇愈难成器。尔夫妇视儿女过于娇贵。柳子厚“郭橐驼传”

所谓旦视而暮抚、爪肤而摇本者,爱之而反以害之。彼谓养树通于养民,吾

谓养树通于养儿。尔与冢妇宜深晓此意。庄子每说委心任运听其自然之道,

当令人读之首肯,思之发省。东坡有目疾不肯医治,引“庄子”曰:“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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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吾家自尔母以下皆好吃药,尔宜深明此理,而渐

渐劝谏止之。

吾自初二接印,至今半月,公事较之江督任内多至三倍。无要紧者,皆

刑名案件,与六部例稿相似,竟日无片刻书读之暇。做官如此,真味同嚼腊

矣。纪鸿近日习字颇有长进,温“左传”亦尚易熟,稍为慰意。此谕。

涤生手示 二月十八日保定

治病总以能进饭食为急务

字谕纪泽、纪鸿儿:

十八日接十七日禀,具悉一切。谢医开方后,竹舲旋到。渠不惮三千里

雇车而来,良可感也。富贵之家有病,一切呼应较灵,但主意不可太乱,吾

意总以能进饭食为急务。吾今日住天津一日,除小舫上所言谢医精于脉理,

最能预决吉凶。其果然乎?竹舲宜住署内,已腾屋否?余不多及。

涤生手示 十月十八夜

洋人如再要挟惟守死持之

字谕纪泽儿:

连日接尔数禀,具悉。

余自二十一日重发眩晕,二十四日以后泄泻不止,二十六日呕吐。适值

崇公在坐,渠遂以督臣病重请另派重臣入告。奉旨外派丁雨生、内派毛煦初

来津会办,并派李少荃带兵入直。又因伯王之奏,调蒙古马队三千、东三省

马队二千备用。余令道府拿犯已获十一人,或可以平洋人之气。如再要挟不

已,余惟守死持之,断不再软一步。以前为崇公所误,失之太柔,以后当自

主也。

余之病目为本,眩晕次之,呕泻又次之。日内困惫不堪,又加时事熬煎,

郁闷不可耐。然细心默验,惟目病无可挽回,余似尚非不治之症,家中暂可

放心,特目光亦终难支久耳。省中有询近状者,可详告之。酷热难于作字,

不多及。

涤生手示 六月二十九日

望寄笔数枝来

字谕纪泽儿:

余日内胃口更开,是一好消息,而两腿软重难行,目光更蒙。尚有人索

书对者,尔命王庆云寄竺枝来可也。

涤生手示 七月十四日

拟具疏恭辞新任两江总督

字谕纪泽儿:

初二、二、三日连接尔禀并澄叔两信,具悉一切。

今日接奉廷寄,马谷帅被刺客戕害,余仍调两江总督,李少帅调督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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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目疾不能服官,太后及枢廷皆早知之,不知何以复有此调?抑即日具疏恭

辞,声明津案办毕再请开缺,不审能邀谕允否?

余日内食量如故,略复春间之旧。眩晕亦未再发,两腿亦较有力。惟目

疾未得少愈,左目与去冬之右目相似。犬肉苟可医目,余亦不难食之。惟宰

杀难于觅地,临食难于下喉。佛生少年病目,与余老年之病未必相同耳。章

敬亭如肯受八百金之聘,不妨聘请,将来移交少泉。若嫌俸薄,则不聘矣。

此间拿犯已八十余人,日内督催严讯,总期于二十内外讯毕奏结。廷寄

令少帅至天津接印,计亦在月杪矣。余不多及。

涤生手示 八月初四日

每日须静坐养神发愤用功

字谕纪泽、纪鸿儿:

余十三夜宿燕子矶船厂侧,今日东北逆风,仅行二十余里,至划子口住

宿。右脚着有眼之洋袜,左脚着洋绒袜,不知果能消肿否?竹舲之方现尚未

服,廉蚄言到扬代觅佳茸,或当服之。折差汪正清、梁廷超先后进京,可买

百余金之茸一试。或在京买(似是打磨厂天会号,再问),或在祁州买,尔

自酌之。

织造处送程仪百金,外加五十金水礼 (书在外)预备。江表弟归,于六

十金之外或加二十千更妥。以渠用费不资,恐未足偿之也。

尔辈身体皆弱,每日须有静坐养神之时,有发愤用功之时。一张一弛,

环循以消息之,则学可进而体亦强矣。余俟续及。

涤生手示 八月十四日夜

养生之法在洗脚散步静坐等

字谕纪泽、纪鸿儿:

二十五接纪泽二十二三日两禀,具悉一一。

芗泉信稿收到,少迟核过寄回。鉴海似须送五十金,不可再少。石泉信

已发,俟下次再谢申夫事也。余二十四宿露筋祠。二十五查堤工,泊宿马棚

湾。

脚肿似已全消。养生无甚可恃之法,其确有益者:曰每夜洗脚,曰饭后

千步,曰黎明吃白饭一碗不沾点菜,曰射有常时,曰静坐有常时。纪泽脾不

消化,此五事中能做得三四事,即胜于吃药。纪鸿及杏生等亦可酌做一二事。

余仅办洗脚一中,已觉大有裨益。孙方与回籍,自可不候余信。余日来应酬

极繁,尚可勉支。瑞亭今日来见,臀痈久未痊,弱瘦之状可虑。余不一一。

涤生手示马棚湾 八月二十五夜

力辞各官祝寿

字谕纪泽儿:

接尔十月初四、五、六、七等日来禀,具悉一一。澄叔及纪瑞、纪官各

信亦均阅过。乡二十四都进学五名之多,洵为从来所未有。

吾自松江初七起行,申刻即至上海。应酬三日,毫无暇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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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日,各官备音尊为余预祝,十一日又将备音尊正祝。余力辞之,而

自备酒面款接各客。内厅抚、提、藩等二席,外厅文武印委等二十席。虽费

钱较多,而免得扰累僚属,此心难安。已正席散,即登舟起行,傍夕抵吴淞

口。十二日可看水陆操演。十三再看半日,即驾轮舟西还,计十四可达金陵。

彤云以轮船三号送我。如魁将军尚未起身,当以恬吉一号送之赴鄂。第

冬令水涸,九江以上节节浅阻。彤云深恐轮舟能往而不能返,坚请到鄂不停

留一日,即放该船回沪。尔可与将军订定。若将军十五后再行,则程仪可待

余归再送。第此信到宁,恐余已先到耳。余不一一。

涤生手示 十月十一夜吴淞口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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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持家之道

望家中附茶叶大布来京

男国藩、荃跪禀父亲大人万福金安: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发平安信第十七号,内呈家中信六件,寄外人信

九件,不知已收到否?

男与九弟身体清吉,冢妇亦平安。孙男甲三体好,每日吃粥两顿,不吃

零星饮食,去冬已能讲话。孙女亦体好,乳食最多,合寓顺适。

今年新正,景象阳和,较去年正月甚为暖烘。兹因俞岱青先生南回,付

鹿脯一方,以为堂上大人甘旨之需。鹿肉恐难寄远,故熏腊附回。此间现熏

有腊肉、猪舌、猪心、腊鱼之类,与家中无异。如有便附物来京,望附茶叶、

大布而已。茶叶须托朱尧阶清明时在永丰买,则其价亦廉,茶叶亦好。家中

之布附至此间,为用甚大,但家中费用窘迫,无钱办此耳。

同县李碧峰苦不堪言。男代为张罗,已觅得馆,每月学俸银三两。在男

处将住三月,所费无几,而彼则感激难名。馆地现尚未定,大约可成。

在京一切,自知谨慎。即请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正月初七日

每年必漆寿具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十四奉到十月初七手谕,敬悉一切。

芝妹又小产。男恐其气性太躁,有伤天和,亦于生产有碍,以后须平心

和气。伏望大人教之。

朱备之世兄任宝庆同知。其人浑朴,京师颇有笑其憨者,实则笃厚君子

也。龙见田年伯来京,男请酒,渠辞不赴,意欲再请翰臣,待明春始办席也。

在省未送程仪,待见面可说明。

漆寿具既用黄二漆匠亦好,男断不与此等小人计较,但恐其不尽心耳。

闻瓷灰不可多用。多用则积久易脱,不如多漆厚漆,有益无损。不知的否?

以后每年四具必须同漆一次,男每年必付四两银至家,专为买漆之用。九弟

前带回银十两,为堂上吃肉之费,不知已用完否?男等及孙男女身体俱如常。

今年用费共六百余金,绝不窘手,左右逢源,绰有余裕。另有寄弟信详言之。

正月祖父大人七十大寿,男已做寿屏两架。明年有便,可付回一架。

今年京察 (京城各衙门京察,堂官出考语,列等第,取一等者即外放道

府),湖南惟黎樾乔得一等。翰林未满三年俸者,例不京察。

同年黄茀卿兄弟到京,收到茶叶一篓,重二十斤,尽可供二年之食,惟

托人东西太大,不免累赘,心实不安,而渠殊不介意也。在京一切自知谨慎。

男谨禀 十二月二十日

恭庆祖父母双寿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正月八日恭庆祖父母双寿,男去腊做寿屏二架。今年同乡送寿对者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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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寿来客四十人。早面四席,晚酒三席。未吃晚酒者,于十七日、二十日补

请二席。又请人画椿萱重荫图,观者无不称羡。

男身体如常。新年应酬太繁,几至日不暇给。媳妇及孙儿女俱平安。

正月十五接到四弟、六弟来信。四弟欲偕季弟从汪觉庵师游,六弟欲偕

九弟至省城读书。男思大人家事日烦,必不能常在家塾照管诸弟;且四弟天

分平常,断不可一日无师,讲书改诗文,断不可一课耽搁。伏望堂上大人俯

从男等之请,即命四弟、季弟从觉庵师。其束脩银,男于八月付回,两弟自

必加倍发奋矣。六弟实不羁之才,乡间孤陋寡闻,断不足以启其见识而坚其

志向;且少年英锐之气不可久挫。六弟不得入学,既挫之矣;欲进京而男阻

之,再挫之矣;若又不许肄业省城,则毋乃太挫其锐气乎?伏望堂上大人俯

从男等之请,即命六弟、九弟下省读书。其费用,男于二月间付银二十两至

金竺虔家。

夫家和则福自生。若一家中,见有言弟无不从,弟有请兄无不应。和气

蒸蒸而家不兴者,未之有也;反是而不败者,亦未之有也。伏望大人察男之

志,即此敬禀叔父大人,恕不另具。六弟将来必为叔父克家之子,即为吾族

光大门第,可喜也。谨述一二,余俟续禀。

正月十七日

收到家中寄来诸物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六日发第一号家信。二月初十日黄仙垣来京,接到家信,备悉

一切,欣慰之至。所付诸物,已接脯肉一方、鹅肉一边、杂碎四件、布一包、

烘笼二个,余皆彭雨苍带来。

朱啸山亦于是日到,现与家心斋同居。系兄代伊觅得房子,距余寓甚近,

不过一箭远耳;郭筠仙现尚未到,余已为赁本胡同关帝庙房,使渠在庙中住,

在余家伙食。

冯树堂正月十六来余家住,拟会试后再行上学,因小儿春间怕冷故也。

树堂于二月十三考国子监学正,题“而耻恶衣恶食者”二句、“不以天下奉

一人策”,共五百人入场。树堂写作俱佳,应可必得。

陈岱云于初六日移寓报国寺,其配之柩,亦停寺中,岱云哀伤异常,不

可劝止,作祭文一篇三千余字。余为作墓志铭一首,不知陈宅已寄归否?余

懒誊寄也。

四川门生现已到二十余人。我县会试者,大约可十五人。甲午同年,大

约可二十五六人。然有求于余者,颇不乏人。

余今年应酬更繁。幸身体大好,迥不似从前光景。面胖而润,较前稍白

矣。耳鸣亦好十之七八,尚有微根未断,不过月余可全好也。内人及儿子两

女儿皆好。陈氏小儿在余家乳养者亦好。

六弟、九弟在城南读书,得罗罗山为之师甚妙。然城南课似亦宜应,不

应恐山长不以为然也。所作诗文及功课,望日内付来。四弟、季弟从觉庵师

读自佳。四弟年已渐长,须每日看史书十页,无论能得科名与否,总可以稍

长见识。季弟每日亦须看史,然温经更要紧,今年不必急急赴试也。

曾受恬自京南归,余寄回银四百两、高丽参半斤、鹿胶阿胶共五斤、闱

墨二十部,不知家中已收到否?尚有衣一箱、银五百两,俟公车南归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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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乡汤海秋与杜兰溪,子女已过门而废婚,系汤家女儿及父母并不是。

余俱如故。

周介夫 (呜鸾)放安徽庐凤道,其女儿欲许字纪泽。常南陔(大淳)升

安徽臬台,其孙女欲许字纪泽。余俱不甚愿。

季仙九师为安徽学政后,升吏部右侍郎。廖老师名鸿荃,去年放钦差至

河南塞河决,至今未成功,昨革职,赏七品顶戴,在河工效力赎罪。黄河大

工不成,实国家大可忧虑之事。如何如何!余容后陈。

国藩手具 二月十六日

热毒拟以清凉药退之

四位老弟足下:

七月十六发第十号家信,想已收到。二十九日折差到京问之,系七月十

一在省起行。维时诸弟正在省,想是府考将毕之时,岱云之弟及各家皆有信

来京,而我弟无信来,何也?余自十四日接到澄侯六月二十三之信,不胜欣

慰,日日望府考信到。乃折差至而竟无信,殊不可解。

余在京身体如常。前日之病,近来请医生姜姓名士冠细看,云是肺胃两

家之热发于皮毛,现在自头上颈上以至腹下,无处无之。其大者如钱,小者

如豆。其色白,以蜜涂之,则转红紫色,爬破亦无水。不喜着衣盖被,盖燥

象也。此外毫无所病,一切饮食起居大小二便并皆如常。据姜医云,须用清

凉药,便肺胃之热退尽,然后达于皮毛,不可求速效,两月内则可全好矣。

言之甚为有理,余将守其说而不摇。

六弟之文,昨日始找出“乐道人之善”一首。其文甚有识见道理,准于

下次折差带回。此外诸弟尚有文在京者否?若有,须写信来清出。

汪觉庵师寿文,今日始作就,付回查收。若有不妥处,即请觉庵师改正

可也。

邓铁松病势不轻,于八月初五日起行回南。此人利心甚炽。余去年送大

钱十千,今又送盘费十两,渠尚怏怏有觖望。

王荆七自去年来不常至我家,昨日因奉父亲大人之命,故唤他来。许他

凡我得外差或外官,即带他出京。他现欢天喜地,常来请安。然自此次惩戒

之后,想亦不敢十分嚣张矣。

今年县前列第二名,是葛二一之子关一否?下次书来乞示我。余俟续布。

兄国藩手具 七月三十日

意欲觅地改葬祖母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去年十二月十七发第二十二号信并挽联一包,朱心泉诰命一轴,交徐玉

山太守带交肖辛五处。想三月可到。又于二十日发第二十三号信交折弁,想

二月可到。新正十五日,接到家中十一月十九所发信,敬悉大人之病已愈大

半。不知近日得痊愈否?孙去冬信言须参用化痰之药,不知可从否?

祖母已于十二月初十安葬,甚好甚好,但孙有略不放心者。孙幸蒙祖父

福佑,忝居卿大夫之末,则祖母坟茔必须局面宏敞。其墓下拜扫之处须宽阔,

其外须建立诰封牌坊,又其外须立神道碑。木斗冲规模隘小,离河太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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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牌坊与神道碑之地。是以孙不甚放心,意欲从容另寻一地,以图改葬。不

求富贵吉祥,但求无水蚁无凶险,面前宏敞而已。不知大人以为何如?若可,

则家中在近境四十里内从容寻地可也。余俟续具。

孙谨禀 正月十七日

买附近田亩事请酌办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礼安:

四月底接家中二月二十六所发书,五月初八又接三月二十九所发书,具

悉一切。祖父大人病体未愈,不知可服虎骨胶否?

男在京身体如常。华男在黄家就馆,端节后仍于初八日上学。纪泽读“告

子”至“鱼,我所欲也”,书尚熟。次孙体甚肥胖。四孙女俱平安,长孙女

“论语”已读毕。冢妇亦好。其余眷口俱如常。

前叔父信言知广彭姓山内有地有干田十亩。男思好地峰回气聚,其田必

膏腴,其山必易生树木,盖气之所积,自然丰润。若硗田童山(山无草木曰

童),气本不聚,鲜有佳城,如庙山宗祠各山之童涸,断无吉穴矣。大抵凡

至一处,觉得气势团聚山水环抱者,乃可以寻地,否则不免误认也。知广之

地不知何如,男因有干田十亩之说,故进此说。祖母葬后,家中尚属平安,

其他或尚可用。如他处买地,不必专买丈尺。若附近田亩在三四百千内者,

京中尽可寄回。京中欠帐已过千金,然张罗尚为活动,从不窘迫,堂上大人

尽可放心。余容续禀。

男谨禀 五月初十日

改建房舍应适合居住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一月十四发第十四号家信,不知收到否?十二月初九接到家中十月十

二一信 (内有酒药)、十一月初一日一信、初十日一信,具悉一切。

家中改屋,有与我意见相同之处。我于前次信内曾将全屋画图寄归,想

已收到。家中既已改妥,则不必依我之图矣。但三角丘之路必须改于檀山嘴

下,而于三角丘密种竹木。此我画图之要嘱,望诸弟禀告堂上,急急行之。

家中改房,亦有不与我合意者,已成则不必再改。但六弟房改在炉子内,此

系内外往来之屋,欲其通气,不欲其闷塞,余意以为必不可,不若以长横屋

上半节间断作房为妥 (连间两隔。下半节作横屋客坐,中间一节作过道,上

半节作房)。内茅房在石柱屋后,亦嫌太远,不如于季洪房外高墈打进去七

八尺 (即旧茅房沟对过之墈,若打进丈余,则与上首栗树处同宽),既可起

茅房、澡堂,而后边地面宽宏,家有喜事,碗盏、菜货亦有地安置,不至局

促,不知可否?

家中高丽参已完,明春得便即寄。彭十九之寿屏,亦准明春寄到。此间

事务甚多,我又多病,是以迟迟。

澄弟办贼,甚快人心。然必使其亲房人等知我家是图地方安静,不是为

一家逞势张威,庶人人畏我之威,而不恨我之太恶。贼既办后,不特面上不

可露得意之声色,即心中亦必存一番哀矜的意思。诸弟人人当留心也。

罗芸皋坐东皋,求我援引,此刻想已无及矣我想写一信与师令及伍府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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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又赶不及。且如何援引之法,须写信告我。渠前年存银二十二两在我处,

昨托张楠皆带交还渠。张言途中要借用,我已答应,嘱渠到家即办交邵阳彭

筱房转寄芸皋,并作书告筱房矣,明春可问芸皋看收到否?征一表叔在我家

教读甚好,此次未写信请安,诸弟为我转达。张豆付 (和尚之称如此)写信

寄南,殊为可恶!我付之不理,若并未接到此信者然,渠亦无如之何。同乡

周荇农家之鲍石卿前与六弟交游,近因在妓家饮酒 (十一月初六日荇农之母

生日,席散鲍即出游),提督府捉去交刑部革去供事。而荇农、荻舟尚游荡

不畏法,真可怪也!

余近日常有目疾,余俱康泰。内人及二儿四女皆平安,小儿甚胖大。西

席庞公拟十一回家,正月半来,将请李笔峰代馆。宋芗宾在道上仆跌断腿(宋

有与六弟信),五十余天始抵樊城,大可悯也。余不一一。

国藩手草 十二月初十日

在京祭祖父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一月十五日接到祖父大人讣音,中肠惨痛。自以游子在外,不克佐父

母襄办大事,负罪婴疚,无可赎挽。比于十八日折差之便,先寄银百零五两,

计元宝二锭,由陈岱云宅专足送至家中,不知刻已收到否?

国藩于十六日成服,十七日托军机大臣署礼部侍郎何大人(汝霖)代为

面奏,请假两月,在家穿孝。自十七以后,每日吊客甚多。二十九日开吊,

是早祭奠。因系祖妣冥寿之期,一并为文祭告。开吊之日,不收赙仪。讣帖

刻“谨遵遗命,赙仪概不敢领”二语,共发讣帖五百余分。几来者不送银钱,

皆送祭幛、挽联之类,甚为体面。共收祭文八篇、祭幛七十五张、挽联二十

七对、祭席十二桌、猪羊二副。其余香烛纸钱之类,不计其数。送礼物来者,

用领谢帖;间有送银钱来者,用“奉遗命璧谢”帖。其原封上粘帖红签璧去,

签上刻“旋吉”二字。兹将讣帖等印发者,付回样子与家中一看。纪梁侄名

一时偶忘,遂刻作纪沅。

各处送祭幛来者,哈喇大呢甚多,亦有缎布江绸者。余意欲将哈喇作马

褂数十件,分寄家中族戚之尤亲者 (另开一单于后,乞诸弟斟酌或添或减,

以书覆我)。盖南中老人考终,往往有分遗念之说。或分衣,或分银钱。重

五伯祖曾以貂皮马褂一件与王高七作遗念衣,即其证也。

各处寄布,既多且精,令我歉然难安。诸弟先代我趋谢,并言往后万不

可如此。盖京中买布甚易,而家中纺纱织布,则难于登天,我受之甚抱愧也。

澄弟之信,劝我不可告假回家。所言非不是,余亦再四思维,恐难轻动。

惟离家十年,想见堂上之心,实为迫切。今祖父大事既已办过,则二亲似可

迎养。然六旬以上之老人,四千有余之远道,宿聚之资既已不易,舟车之险

尤为可畏,更不敢轻举妄动。烦诸弟细细商酌,禀知父母亲及叔父母,或告

假归省,或迎养堂上,二者必居其一,国藩之心乃可少安。父母亲近来欲见

国藩之意,与不愿国藩假归之意,孰缓孰急?望诸弟细细体察,详以告我。

祷切望切。

国藩草 十二月初三日

纪泽订婚尚待商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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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九月二十六日发家信第十三号,想已收到。十月初十日,接到家中闰月

二十八所发信及九月初二、九月十四所发各件。十二夜又于陈伯符处接到父

亲大人闰八月初七所发之信,系交罗罗山手转寄者。陈伯符者,贺耦庚先生

之妻舅也。故罗山托其亲带来京。得此家书四件,一切皆详知矣。

纪泽聘贺家姻事,观闰八月父亲及澄弟信,已定于十月订盟;观九月十

四澄弟一信,则又改于正月订盟。而此间却有一点挂碍,不得不详告家中者。

京师女流之辈,凡儿女定亲,最讲究嫡出庶出之分。内人闻贺家姻事,即托

打听是否庶出,余以其无从细询,亦遂置之。昨初十日接家中正月订盟之音,

十一日即内人亲至徐家打听,知贺女实系庶出,内人即甚不愿。余比晓以大

义,以为嫡出庶出何必区别,且父亲大人业已喜而应允,岂可复有他议?内

在之意,以为为夫者先有嫌妻庶出之意,则为妻者更有踞蹐难安之情,日后

曲折情事亦不可不早为虑及。求诸弟宛转禀明父母,尚须斟酌,暂缓订盟为

要。陈伯符于十月十日到京,余因内人俗意甚坚,即于十二日夜请贺礼庚、

陈伯符二人至寓中,告以实情,求伯符先以书告贺家,将女儿不必遽送,俟

再商定。伯符已应允,明日即发书,十月底可到贺家。但兄前有书回家,言

亲事求父亲大人做主。今父亲欢喜应允,而我乃以妇女俗见从而扰惑,甚为

非礼。惟婚姻百年之事,必先求姑媳夫妇相安,故不能不以此层上渎。即罗

山处,亦可将我此信钞送一阅,我初无别见也。夏阶平之女,内人见其容貌

端庄,女工极精,甚思对之。又同乡陈奉曾一女,相貌极为富厚福泽,内人

亦思对之。若贺家果不成,则此二处必有一成,明春亦可订盟,余注意尤在

夏家也。京城及省城订盟,男家必办金簪、金环、玉镯之类,至少亦须花五

十金。若父亲大人决意欲与贺家成亲,则此数者亦不可少。家中现无钱可办,

须我在京中明年交公车带回。七月间诸弟乡试晋省之便再行订盟,亦不为晚。

望澄弟下次信详以告我。

祖父佛会既于十月初办过,则父母叔父母四位大人现已即吉,余恐尚未

除服,故昨父亲生日,外未宴客,仅内有女客二席。十一,我四十晋一,则

并女客而无之。

朱石樵为官竟如此之好,实可佩服!至于铳砂伤其面尚勇往前进,真不

愧为民父母。父亲大人竭力帮助,洵大有造于一邑。诸弟苟可出力,亦必尽

心相扶。现在粤西未靖,万一吾楚盗贼有乘间窃发者,得此好官粗定章程,

以后吾邑各乡自为团练,虽各县盗贼四起,而吾邑自可安然无恙,如秦之桃

花源,岂不安乐?须将此意告邑之正经绅耆,自为守助。

牧云补廪,烦弟为我致意道喜。季弟往凹里教书,不带家眷最好,必须

多有人在母亲前,乃为承欢之道。季洪十日一归省,亦尽孝之要也。而来书

所云寡欲多男之理,亦未始不寓乎其中。甲五读书,总以背熟经书、常讲史

鉴为要(每夜讲一刻足矣)。季弟看书不必求多,亦不必求记,但每日有常,

自有进境,万不可厌常喜新,此书未完,忽换彼书耳。

兄国藩手草 十月十二日

纪泽须多写信来

澄侯、沅浦、季洪三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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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日刘一来江西,奉父亲大人、叔父大人手谕,敬悉家中平安。

而澄弟在永丰,沅弟在省,季弟居稍远,均无安信,纪泽儿亦未写信,则殊

不可解。自瑞、临道梗,不通音问者已八阅月。此次刘一等回家,纪泽该惊

喜异常,写详禀以告家中之琐事,以安余之心,即今年新婚一节,亦应将喜

事之首尾、新妇之贤否缕晰禀告,何竟无一字上陈耶?嗣后每次长夫来营,

纪泽必写详禀一封,细述家中及亲邻之琐事,并陈己易及诸弟之学业,每次

以一千字为率,即以此当问视之子职可也。温甫病已痊愈,眠食均皆复归,

惟脚力略软,是以尚留省城再调养。

余于初三日自省起程,初五日到瑞州。见刘峙衡营务整肃,治全军如治

一家,每日皆饭毕始近黎明,深堪佩服。普承尧宝勇营亦队伍整齐。吴竹庄

彪勇现已分出进省,另剿东路广信之贼。省兵五营在瑞者,亦尚有规矩。余

驻瑞数日,即行回省,令温弟来瑞也。

沅弟在长沙招勇,不知系代南坡兄办就后即交他人管带?抑系亲自统辖

与周凤山并为一军乎?抑各树一帜乎?此间有凤新虎三营千七百人,周凤山

之旧部也,益以渠在长沙所招之千五百人、王吉昌投效之八百人,已足自成

一军,皆永州道、新宁、江西属之人,即不收王吉昌之勇,亦尚有伍化蛟等

营可以合并,沅弟所招之湘勇似不必与周合。如来瑞州,则与峙衡合可也,

与宝勇合亦可也;如来吉安,则须另觅一军合之。沅弟与黄南兄、夏憩兄熟

商后,望专人飞速寄信来江。安五在营浮躁,不甚守规矩,兹遣之送信回,

以后不可令渠来营。余俟续布。

书于瑞州营次 九月初十日

每得意时即有失意事

澄侯、沅浦、季洪老弟左右:

十三日写信,专人回家。十五日接澄、沅冬月二十九、三十两缄,得悉

叔父大人于二十七患病,有似中风之象。

吾家自道光元年即处顺境,历三十余年均极平安。自咸丰年来,每遇得

意之时,即有失意之事相随而去,壬子科,余典试江西,请假归省,即闻先

太夫人之讣。甲寅冬,余克武汉田家镇,声名鼎盛,腊月二十五甫奉黄马褂

之赏,是夜即大败,衣服、文卷荡然无存。六年之冬、七年之春,兄弟三人

督师于外,瑞州合围之时,气象甚好,旋即遭先大夫之丧。今年九弟克复吉

安,誉望极隆,十月初七接到知府道衔谕旨,初十即有温弟三河之变。此四

事者,皆吉凶同域,忧喜并时,殊不可解。现在家中尚未妄动,妥慎之至!

余在此则不免皇皇。所寄各处之信,皆言温弟业经殉节,究欠妥慎,幸尚未

入奏,将来拟俟湖北奏报后再行具疏也,家中亦俟奏报到日乃有举动。诸弟

老成之见,贤于我矣。

叔父大人之病,不知近状何如?兹专法六归,送鹿茸一架,即沅弟前此

送我者。此物补精血远胜他药,或者有济。

迪公、筱石之尸业经收觅,而六弟无之,尚有一线生理。若其同尽,则

六弟遗骸必去迪不远。意者其已逃出,如潘兆奎;或暂降,如葛原五乎?家

中分用钱项,澄弟意待各炊时再说,余亦无成见,听弟主张可也。沅弟信言

家庭不可说利害话,此言精当之至,足抵万金。余生平在家在外,行事尚不

十分悖谬,惟说些利害话,至今悔恨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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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仙请做嫁装,即祈澄弟代做,明年三、四、五月可办婚事。即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十二月十六日

言坟墓建筑方式

澄、沅两弟左右:

六月十八日刘得一归,寄一信。二十四派吉中营二人送信。计皆当有复

信,而至今未到,颇为悬系。伍少海人来,接澄老十七夜信,知宝庆解围,

团勇当撤,贼窜祁、衡,吾邑遂可驰防乎?

子在湖口住十日,八月初一日开至浔阳。因等候送者耽搁二日,初四五

本可开行,又以阻风不克成行。好在上游无事,贼不入蜀,余行虽迟滞,尚

不误事。日内守风此间,可游览庐山近处胜景。朱品隆等各营已由陆路先至

黄州。季弟奉胡中丞礼,募勇千人,闻初四日自黄州起行归湘矣。吉字中营

之饷,到黄州再派人起解;如已开船北来,则不远解亦可。

先考妣改葬之期已近,果办得到否?须略置墓田,令守墓者耕之。凡墓

下立双石柱,方柱圆首。柱高而远不刻字者,谓之华表;柱矮而刻字者,谓

之阙。四柱平立,上有横石二条,谓之坊。凡神道,有上覆以亭者 (陵上圣

德神功碑之亭,四面皆有拱门,民间亦有用此式者);有左右及后面皆以此

砖石贴砌,上盖圆筒瓦者(北道上多有);有露立全无覆盖者(不耐风日)。

三者随弟斟酌。要之上用螭首,下用龟跗,则一定之式,不可改易。公卿大

夫之家有隆礼者,于墓门之南 (专指向南者言之)立墓表碑(上刻文章),

又于极南远处立神道碑 (上刻大字,某官某人神道碑。不刻文)。稍简者仅

立一碑。二者听弟斟酌。要之宜立于墓门之外。江西立于坟堆之趾,湖南立

于罗匡之头,皆非古法,亦欠大样,不可学也。至筑坟结顶,上年周璧冲结

顶最合古法。今京师王公贝勒及品官之家坟莹多用此式,勿以其为吾乡所创

见骇闻而不用也。吾之所见如此,望弟细心详酌。

吾于祖父坟墓祠庙皆未尽心,实怀隐疚。今沅弟能力办之,澄弟能玉成

之,为先人之功臣,即为余弥此阙憾,且慰且感。余此次在外专了从前未了

之事,而弥缝过失,亦十得七八耳。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 八月初八日于九江舟次

去年曾托雪琴一保胡维峰,以答其数年之殷殷,兹雪琴禀官帅保举。原

札寄归,望交维峰也。又行。

叔父丧礼以哀为主

澄侯、沅浦两弟左右:

初五日接来信,痛悉叔父大人于十九日戌刻弃世,哀痛易极!自八年十

一月闻温弟之耗,叔父即说话不圆,已虞其以忧伤生。叔父生平外面虽处顺

境,而暗中却极郁抑,思之伤心。应复各事,条列如左:

一、余请陈作梅先生赴湘乡看地,请阳牧云陪之。二月中旬自宿松起行,

三月初可至家。叔父葬地如已寻地,可候作梅来定葬期,或在三月之杪,或

闰三月可也。

一、叔生平最好体面,此次一切从丰,两弟自有权衡。六十四人大辇、

诰封亭二事必不可少。丧礼以哀为主,丧次以肃静为主。丁未年于此二者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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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讲求,至今愧恨,望两弟留意。

一、余于闻叔讣之第二日进公馆设位成服,拟素食七日,素服十四日,

仍行撤灵入营。季弟拟请假回籍,余信嘱其来宿松灵前行礼,早来迟来现尚

未定。

一、沅弟言及朱惟堂一事。此人余不深知,但闻尧阶与季高赞之,人树、

凯章亦颇称之。余屡札朱南桂、惟堂来,而至今杳然,未接沅弟信之前三日

尚办一札去也,此后决不再札矣。尧阶又荐朱贤来,云可当营官,则欺我之

言耳。近来细看尧阶之言多不可信。往岁余托尧觅父母莽地,其后全不留心。

此人虽系至亲,似宜疏而不宜密。

一、沅弟言新大夫第不敢再求惬意,自是知足之言,但湿气一层不可不

详察。若湿气太重,人或受之则易伤脾。凡屋高而天井小者,风难入,日亦

难入,必须设法祛散湿气,乃不生病。至嘱至嘱。余俟作梅兄赴湘详布。顺

问近好。

二月初八日

乱世婚嫁宜及时早办

澄弟左右:

十二日易汉山等来,接弟九月二十夜一缄、二十二早一缄。又朱风四、

唐界山等先后到营,接纪泽母子三缄,系九月二十、二十五日所发者。均悉

一切。

大女与袁家喜期,既定腊月初三,即可不必再改。大乱之世,婚嫁宜及

时早办。六十侄女、七十侄女喜期已定否?二女儿喜期,余托沅弟在长沙与

陈世兄面定也。诸女及儿妇所做鞋等件收到,均尚适用。鞋底若不用牛皮,

更合用耳。

此间军事平安。鲍春霆已到五日,将以月底进攻宁国、石埭之贼。初七

八复破羊栈岭。闻业经逐击而出,不知确否。余身体平安。惟疮久不愈,癣

疾如常,夜间彻晓不寐,手不停爬。人多劝买一妾代为爬搔。季弟代买一婢,

现置船上居住,余意尚未定。大约此是积年痼疾,非药饵所能愈,亦非爬搔

所能愈也。十一日全未见客,心绪常不免郁闷,幸办事尚不间断耳。

纪泽所作“张良李泌论”,命意极好,惜措词多不圆稳。功名之地,古

人所畏,余亦常存临深履薄之念。

沅弟已到家否?余本日发一奏片,兹先行抄回。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十月十四日

欣悉家中妯娌子侄和睦

沅弟左右:

初一日午刻接到二十七日一函,知二十六日苦攻无益,弟又以皖北空虚

之故,心急如焚。我弟忧劳如此,何可再因上游之事,添出一番焦灼!上游

之事,千妥万妥。僧邸即日可至三河尖,陈国瑞已至正阳关,其力足制此贼。

而狗党数酋坚请投诚,已派刘维桢前往收降。刘亦狗部大酋,十一年在德安

降蒋之纯。狗党陈、马等有信,约刘往黄州说事者也。若非真有降意,岂有

徘徊黄、麻月余不下皖境之理?江西侍、康各股亦纷纷逃散,不出宜、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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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步。两岸之事,皆易收拾。弟积劳太久,用心太苦,不可再虑及外事。

弟以“博文约礼”奖泽儿,语太重大,然此儿纯是弟奖借而日进。记咸

丰七年冬,胡帅寄余信,极赞三庵一琴之贤,时温弟在坐,告余曰:“沅弟

实胜迪、希、厚、雪。”余比尚不深信。近见弟之围攻百数十里而毫无罅隙,

欠饷数百万而毫无怨言,乃信温弟之誉有所试。然则弟之誉泽儿者,或亦有

所试乎?余于家庭有一欣慰之端。闻妯娌及子侄辈和睦异常,科一、三、四

有姜被同眠之风,甲三、五等亦爱敬兼至。此足卜家道之兴。然亦全赖老弟

分家时布置妥善,乃克瑧此。大女儿病已大愈,殊出望外。余俟江西案办妥

乃赴金陵,弟千万莫过忧灼。至祷至嘱。即问近好。

文辅卿今日到。

六月初一日未刻

纪泽母子至弟署不宜久住

沅弟左右:

四月三日接三月十八日来信,知弟于三月十六日抵鄂,十七接篆。所论

治鄂之道,均与兄屡次去信相符,惟奏折朋友苦思不得其人。近日忆得倪豹

岑 (文蔚),壬子庶常改归刑部,在外多年,仕途蹭蹬。严渭春曾保以湖北

道员,未蒙谕允,亦曾充官相营务处,去夏四月进京供职。余以其祖母年近

九旬,恐有承重大,故劝其不必北上,而许每年济以四百金。后余仓猝北征,

仅送过一次百金而已。本年渠在金陵坐凤池书院,若请至弟署,令作奏折,

必有可观。若写公事信函,则写作俱佳,几与意城相近。其人和平敦厚,相

处最好。惟渠奉祖母侨居金陵,安土重迁,必不愿赴武汉。余拟函告李雨亭

为之劝驾(李、倪与范云吉皆严所特保,皆良才也)。弟每月宜送以百金,

将来仍许以保留鄂省。渠济目前之窘况,顾后来之出路,当可允许。

此间军事,前月二十一日两折业咨弟处。近日战状略具于张子青、刘印

渠两信中,抄寄弟览。

纪泽母予至弟署,不宜久住,前信已言及之。纪瑞侄母子至鄂,亦不宜

久署中。风水之说,亦有不得不信者,望细思之。明日派勇送日记、信,兹

先草此递慰。顺问近好。

四月初三日

望勤苦谨慎为子孙榜样

欧阳夫人左右:

接纪泽儿各禀,知全眷平安抵家,夫人体气康健,至以为慰。余自八月

以后,屡疏请告假开缺,幸蒙圣思准交卸钦差大臣关防,尚令回江督本任。

余病难于见客,难于阅文,不能复胜江督繁剧之任,仍当再三疏辞。但受恩

深重,不忍遽请离营,即在周口养病,少泉接办。如军务日有起色,余明年

或可回籍省墓一次。若久享山林之福,则恐不能。然办捻无功,钦差交出,

而恩眷仍不甚衰,已大幸矣。

家中遇祭酒菜,必须夫人率妇女亲自经手。祭祀之器皿,另作一箱收之,

平日不可动用。内而纺绩做小菜,外而蔬菜养鱼、款待人客,夫人均须留心。

吾夫妇居心行事,各房及子孙皆依以为榜样,不可不劳苦,不可不谨慎。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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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买参,每两去银二十五金,不知好否?兹寄一两与夫人服之。澄叔待兄

与嫂极诚极敬,我夫妇宜以诚敬待之,大小事丝毫不可瞒他,自然愈久愈亲。

此问近好。

十二月初一日

李申夫回籍后光景甚窘

澄、沅弟左右:

初八日彭芳四回家送菲仪于亲族,付去一函,不知何日可到。日内此间

平安,余身体粗健。眩晕、疝气诸症未发,脚肿因穿洋袜而消,幸未再发。

惟眼蒙日甚,无术挽回。请医诊视,云两尺脉甚虚,然尚可以补救。惟目疾

难治,近世亦无精于眼科者,不如不治为上策。署中大小平安。镜初、健斋

前往署中,近皆归去。竹林亦即日告归。留此者推陈松生、欧阳仲谐、刘康

侯。本月二十二日移居新衙门,屋多人少,殊觉空旷。

聂宅世兄尚无来江之信。渠中间有一函,商及送女至粤成婚。兄回信,

仍请送男来江,故耽延一二月也。接澄弟十月二十八日信及十一月初三与纪

泽信,知刘、王二公急欲借洋饷六十万,余前复信虽已允许,而仍多筹商为

难之辞,不知韫帅接到后如何定计?新任上海沈道月内必来敝处,当再与熟

商之。

湘省督销局人款分拨甘省淮军,留湘用者无几,能还此巨款否?李筱帅

查办之案已就绪否?韫帅无大处分否?宦途险峸,在官一日,即一日在风波

之中,能妥帖登岸者实不易。如韫帅之和厚中正以为可免于险难,不谓人言

藉藉,莫测所由,遽至于此。

李申夫回籍后光景甚窘,今年托兄追索浙江运使任内养廉。杨石泉慨然

许给三千七百余金,亦小可慰也。

八、九、十月日记,此次专人送去。霞、筠二公复信,请即妥寄。顺问

近好。

兄国藩手具 十一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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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交友之道

教诸弟进德修业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行程,计此时可以到家。自任丘发信之后,至今未接到第二封信,

不胜悬悬,不知道上有甚艰险否?四弟、六弟院试,计此时应有信,而折差

久不见来,实深悬望。

予身体较九弟在京时一样,总以耳鸣为苦,问之吴竹如,云只有静养一

法,非药物所能为力。而应酬日繁,予又素性浮躁,何能着实养静?拟搬进

内城住,可省一半无谓之往还,现在尚未找得。予时时自悔,终未能洗涤自

新。

九弟归去之后,予定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之法。读经常懒散不沉着。读

《后汉书》,现已丹笔点过八本;虽全不记忆,而较之去年读《前汉书》,

领会较深。九月十一日起同课人议每课一文一诗,即于本日申刻用白折写。

予文、诗极为同课人所赞赏。然予于八股绝无实学,虽感诸君奖许之殷,实

则自愧愈深也。待下次折差来,可付课文数篇回家。予居家懒做考差工夫,

即借此课以摩厉考具,或亦不至临场窘迫耳。

吴竹如近日往来极密,来则作竟日之谈,所言皆身心国家大道理。渠言

有窦兰泉者(云南人),见道极精当平实。窦亦深知予者,彼此现尚未拜往。

竹如必要予搬进城住,盖城内镜海先生可以师事,倭艮峰先生、窦兰泉可以

友事。师友夹持,虽儒夫亦有立志。予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

火煮,然后用慢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

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己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慢火温之,将愈煮

愈不熟矣。以是急思搬进城内,屏除一切,从事于克己之学镜海、艮峰两先

生亦劝我急搬。而城外朋友,予亦有思常见者数人,如邵蕙西、吴子序、何

子贞、陈岱云是也。

蕙西尝言:“‘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我两人颇有此风味。”故每

见辄长谈不舍。子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最大且精,尝教我

云:“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苦老守一井,力求及泉

而用之不竭乎?”此语正与予病相合。盖予所谓掘井多而皆不及泉者也。

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

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

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

神气言,凡坤以形质高。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

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礼之

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陈岱云

与吾处处痈痒相关,此九弟所知者也。

写至此,接得家书。知四弟、六弟未得入学,怅怅。然科名有无迟早,

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强。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

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

卫其身。进德之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

卫身莫大于谋食。农工商劳力以求食者也,士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

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之宾,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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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而无愧。科名者,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

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穷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之精不精,

则由我作主。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

丰年;商果积货,虽有壅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

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

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日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

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

亦不必尽废他业。但每日习字工夫,断不可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事,皆可触

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有专嗜否?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

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

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鹜,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千

万千万。此后写信来,诸弟各有专守之业,务须写明。且须详问极言,长篇

累牍。使我读其手书,即可知其志向识见。凡专一业之人,必有心得,亦必

有疑义。诸弟有心得,可以告我共赏之;有疑义,可以问我共析之。且书信

既详,则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晤言一室,乐何如乎?

予生平于伦常中,惟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

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九弟在京年余,进益无多,

每一念及,无地自容。嗣后我写诸弟信,总用此格纸,弟宜存留,每年装订

成册,其中好处,万不可忽略看过。诸弟写信寄我,亦须用一色格纸,以便

装订。

谢果堂先生出京后,来信并诗二首。先生年已六十余,名望甚重,与予

见面,辄彼此倾心,别后又拳拳不忘,想见老辈爱才之笃。兹将诗并予送诗

附阅,传播里中,使共知此老为大君子也。

予有大铜尺一方,屡寻不得,九弟已带归否?频年寄黄英(芽)白菜子,

家中种之好否?在省时已买漆否?漆匠果用何人?信来并祈详示。

兄国藩手具 九月十八日

情愿人占我便益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自四月二十七日得大考谕旨以后,二十九日发家信,五月十八又发一信,

二十九又发一信,六月十八又发一信,不审俱收到否?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

月一日所发信,具悉一切,欣慰之至。

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己亥年

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作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

我者,或数百,或数千,皆钓饵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

则施一报十,尚不足以满其欲。故兄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

人惠,情愿人占我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

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

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

亦若从前之以惠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

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岂少缓须臾,即恐无亲家耶?贤弟

行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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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但嘱贤弟少安无躁而已。

成忍斋府学教授系正七品,封赠一代,敕命二轴。朱心泉县学教谕系正

八品,仪封本身,父母则无封。心翁之父母乃■封也。家中现有“■绅”,

何不一翻阅?

牧云一等,汪三入学,皆为可喜,啸山教习,容当托曹西垣一查。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

十有五”。前三月买驴子一头,顷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兄

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 (每年

俸银三百两、饭银一百两)。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

同乡诸人皆如旧。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余不一一。

兄国藩草 六月二十七日

考妣改葬事不可缓

澄侯、沅浦、季洪三弟左右:

十二月二十三日接澄、沅初十、十一日信,除夕又接十六日信,敬悉叔

父大人体气渐好,不致成中痰之症,如天之福,至幸至幸!两弟缄中所言各

事,兹分条列复如左:

一、先考妣改葬事决不可缓。余二年、七年在家主持葬事,办理草草,

去冬今春又未能设法改葬,为人子者第一大端,问心有疚,何以为人?何以

为子?总求沅弟为主,速行改葬,澄弟、洪弟帮同办理,为我补过。至要至

祷!洪夏争地,果可用否?吾不得知。兹亲笔写二信与洪、罗二处,以冀或

有所成。

一、张凯章于十八日至景德镇附近地方,十九日分两路进。王(钤峰)、

吴走西路,凯章走东路。王、吴挫败,义营亡百人,吉左营九人,副湘营三

十七人,营务处十二人。在行仗则已为大伤,幸凯章全军未与其事。现尚扎

崖角岭,去景德镇二十余里,势颇岌岌。兹札调朱南桂、朱惟堂飞速来军,

望即专人送去。又王人树一信亦速送去。涤岑信,弟阅后封寄。

一、季弟决计出外,不知果向何处?今日办事之人,惟胡润之、左季高

可与共事。此外皆若明若昧,时信时疑,非季弟所能俯仰迁就也。沅弟宜再

三开导,令季弟择人而事,不可草草。或沅、季同来吾营,商定后再赴他处

亦可。

一、沅弟所画屋样,余已批出。若作三代祠堂,则规模不妨闳大;若另

起祠堂于雷有湾,而此仅作住屋,则不宜太宏丽。盖吾邑带勇诸公,置田起

屋者甚少,峙衡家起屋亦乡间结构耳。我家若太修造壮丽,则沅弟必为众人

所指摘,且乱世而居华屋广厦,尤非所宜。望沅弟慎之慎之,再四思之。祠

堂样子,余亦画一个付回,以备采择。

一、科一喉痛,系先天火亏之症,宜服参茸姜附等药,庶可一劳永逸,

切不可服凉药,千万记之。余不一一,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元旦

曾香海不宜主东皋讲习

澄侯四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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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内未接家信,想俱平安。兰姊病已大愈否?季弟灵榇,闻腊月二十九

日至黄州以上七十里之七矶滩,想未必能至汉口度岁,不知何时可抵长沙。

沅弟坚欲葬季于马公塘,吾二人即可允从,不必各执己见。

此间军事尚平安。春霆于正月初六日在泾县大获胜仗,嗣后尚未开仗。

余牙疼稍愈,身体如常。

弟前函询曾香海主东皋讲习,余意似觉非宜。大凡师道以专勤为第一义。

香海近年亦办公事,未必能专;年逾六十,精力渐衰,未必能勤。且诸生志

在举业,香海本非举贡出身,近于八股未免抛荒,恐不足以惬诸生之望,宜

再酌之。罗老师不可兼书院之说,不知有专条定例否?余意中亦别无可请之

人也。

恽次山超擢湖南方伯,未知文式岩作何下落,尚无明文。李筱泉调广东

粮道,王钤峰擢赣南道并闻。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正月十四日

近世保人亦有多少为难处

沅弟左右:

初一日接弟七月二十四日六二信,具悉一切。

陈斌述及与鲍军门言改由七桥瓮(瓮桥)进孝陵卫,春霆欣然乐从,余

已决从此策,日内即办公牍分别咨行。地道决不复开。七桥瓮(瓮桥)上流

须用浮桥,容再由此间办竹木解去。前因花篱地道均非要务,故未饬知潜山

县耳。左帅保筠仙,此间并无所闻。黄信之所谓季帅者,似即毛寄云也。毛

密片余未得见,大约系保两郭、黄、李。筠公已擢粤抚,筱泉已擢粤臬,南

翁有旨往粤办厘,惟意城保花翎三品卿未奉明文。

弟所保各员,均奉允准。惟金安清明谕不准调营,寄谕恐弟为人耸动。

盖因金君经余两次纠参,朝廷恐余兄弟意见不合也。大抵清议所不容者,断

非一口一疏所能挽回,只好徐徐以待其自定。又近世保人,亦有多少为难之

处。有保之而旁人不以为然,反累斯人者;有保之而本人不以为德,反成仇

隙者。余阅世已深,即荐贤亦多顾忌,非昔厚而今薄也。

景、河、婺、乐四卡,左帅业已归还余处。上海四万,余志在必得,恐

不免大有争论。霞仙升陕抚,先办汉中军务。闻李雨苍系多帅所劾也。纪泽

等今日往营省谒。父亲手泽六纸寄还。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八月初二日

淮军入鄂请殷勤款接

沅弟左右:

十五日接弟十一之函,十八九连接十五六日两函,具悉一切。

任、赖将由信阳入鄂,旋复由罗山折窜光、固,顷据报将至麻城。不知

姜部果有他变否?此间现仅调周、张两军赴鄂会剿,五日内铭军又可继进。

淮军入鄂,请弟殷勤款接,视之如一家眷属。盖年余以来,诸军虽未立大功,

而其听我之话,与听少泉之话实无以异。弟若隔膜视之,则将领或疑我平日

之不诚。郭军车骡未备,自难越境剿贼,在鄂皖山多田多之处,则车不如骡。

幼泉因车多骡少,不能即赴六安,拟令驻于扶沟等处,专留为贼再回山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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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西路张逆一股,前闻已至灞桥,距省仅四十里,近日未得续信。

霞仙有一信来,峻辞诃责,至比我为杨嗣昌,此后不复愿与通信矣。原

函抄寄弟阅。余昨复春霆一信,亦抄去一阅。少泉十三日谢恩一疏,与余十

七日辞江督之疏互相发明,另咨弟案备查。

弟之履历,凡奉谕旨行营皆有抄案,日内当抄去矣。部文则案在金陵,

不能远查。明年大京察,吏部有文来索取履历否?若无咨,则不送亦可。余

详日记中。顺问近好。

十一月二十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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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用人之道

澄弟无须来营

澄、温、植三弟左右:

澄弟有病,即可不必来此。此间诸事杂乱,澄弟虽来,亦难收拾,不如

在家料理一切也。长夫来此者至六十名之多,澄弟于此等处不知节省,亦疏

略也。兹一概遣归,仅留十三名在此。如不好,尚须再遣回。

昨夜褚太守带三营水师至靖江剿贼,不知能得手否?塔、周大胜仗归来,

余赏银千两、功牌百张、猪十口、酒五百斤,颇觉鼓舞。现惟邓湘一营难于

收辑耳。余不一一。

兄国藩顿首 三月二十五日

湘勇善战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日来北风甚劲,省城各船不能来营。吾自十六挫失之后,陆续添募水勇。

募小划子共百三十号,每号多者六七人,少者三四人,通共小划子载水师千

余人,已到七十余号。此外添募之勇仍用快蟹、长龙、杉板等船,但恨无好

炮配之。

水师前营 (李孟群)、左营、中营(秦国禄)、清江营(俞晟)各战船

皆已驻扎金口,去武昌仅六十里。右营尚在嘉鱼,去金口百五十里。后营、

定湘营尚随余在新堤,去嘉鱼九十里。通共水师大营八营、小营五营。若在

广西借得洋炮急至,则振兴气象,较自省起程时尚远胜之,但恐炮难遽至耳。

陆兵大队驻扎羊楼峒。罗山于十八日在长安驲打一胜仗。二十三日在羊

楼峒打胜仗,破一贼卡。二十四日在佛岭打胜仗,破一贼卡。二十六日在羊

楼峒打大胜仗。四次共杀贼七八百人,而我军仅一人受伤。湘勇之善战超出

各营之上,而罗山以书生而善用兵若此,良可敬也!智亭剿灭崇、通股匪后,

即直下收复武汉。水师亦待陆军同进,而水勇皆踊跃欲战,暗笑主将之不进

为极怯也。

二十一至二十九四次胜仗折已批回,兹抄回呈堂上大人一阅,求诸弟禀

明。余不一一。

兄国藩草 七月二十七日

应专注陆路不必兼筹水师

沅浦九弟左右:

二十四日专人至,接来件,知接战获胜。水师虽未甚如意,然已夺船数

号,亦尚可用。水师自近日以来法制大备,然其要全在得人。若不得好哨好

勇,往往以利器资寇。弟处以全副精神注陆路,以后不必兼筹水师可也。

用绅士不比用官,彼本无任事之责,又有避嫌之念,谁肯挺身出力以急

公者?贵在奖之以好言,优之以廪给,见一善者则痛誉之,见一不善者则深

藏而不露一字。久久善者劝,而不善者亦潜移而默转矣。吾弟初出办事,而

遂扬绅士之短,且以周梧冈之阅历精明为可佩,是大失用绅士之道也,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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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之。

余近发目疾,不能作字,率布数行,惟心照。

兄国藩手草 正月二十六日

团练事望澄弟尽力为之

澄侯、沅甫、季洪三弟左右:

初二日接澄弟二月二十日一缄,具悉一切。自接沅弟十七日在省一信,

至今七日未接长沙嗣音,不知来阳、常宁、安仁、衡州近状何如?至为悬系!

团练之法,余向不甚以为然,而我邑此次却须有团练以壮声威。望澄弟尽心

为之,无以我言为典要也。

此间新招之三千余人,余星焕等之长宁勇千人于初一日到营,张子衡之

平江勇千三百人已到千零,将齐矣。凌荫庭之接带义勇营千人俱扎贵溪,俟

练妥后,即日亦当来老营矣。惟彭山屺之兵未到,到齐时,老营共七千余人。

将卒皆跃跃欲试,气象颇好,似堪一战,惜无好统领临阵指麾之耳。

湘勇之在江者,多有回援湖南之意。吾令浚川由吉安回茶陵,已去二札

一批,至今尚未回信,又派吴翔冈回援,翔冈之营虽交凌荫庭,尚留四百人,

合新招之三百人,亦差足成军。王铃峰、张凯章禀请回援。此时景镇未克,

碍难撤退。二十四日,镇贼扑凯章所辖之样字营,一击即退。凯军近日已稳,

但难期克复耳。

我日记中郁闷之怀虽不能免,然癣疾已愈十分之八九,想系服鹿茸丸之

效。办事精神亦较六年略好,往年心中愧悔之事,与官场不和之事,近亦次

第消融而弥缝之类。惟七年在家度量太小,说话太鄙,至令悔之。此外,方

寸尚泰然也。澄弟劝我“得日过日”四字,以后当谨记之。目光近更花,或

因写字太多之故。此后当少写,诸弟不必挂念。家中或徙避或否,诸弟自有

斟酌,余亦不复挂念。沅弟事,谢恩折宜早发,因湖南并未咨到,又因今年

三次奏温弟事,故未同发,昨始奏谢。即问近好,不一一。

三月初三日

望绘寄江楚扎营图

沅浦九弟左右:

初八日发十一号信,谅已收到。日来雨不息,想镇营极辛苦也。初九日

接季洪弟信,知润帅已授之以事。如能磨炼出一人才,亦家门之幸。兹专人

送弟处。

乐平团练究可用否?昨日所寄之单相符合否?江楚扎营之地,能绘一全

图寄来否?若不能,则专绘楚军可也。有人自衡州寄一宝庆图并伍委员探报,

送弟一阅。寒热不时,惟保重。千万之嘱!

兄国藩手草 六月初十日二更

望再恳希庵来助

沅、季弟左右:

二十一日接十九日信并公牍。萧、张二人新作营官,余不轻假以权,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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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训饬,甚有条理。二十二早接二十日信,正俊九拜生之日也。

此间自十七日闻宁郡失守之信,十八日次青派二营去防丛山关。十九日

接仗,分为二卡。一营失利,营官阵亡。一营平稳。丛山去绩溪县三十里,

去徽州府九十里。次青在徽,现办城守事宜。城上蓬蒿没人,雉堞不完。若

过四日,则次青料理渐妥,当可守御。余续发礼字河溪四营二千一百人,二

十一日可到徽州,亦助次青协守。凯章在旌德,静镇不动。霆营在太平,亦

静守平安。春霆二十日到祁,二十三日可到本营。目下所虑者,次青徽州吃

紧,祁门老营太单。徽畏外寇,祁忧内讧。欲请希庵带两营来此一助,望弟

再三恳之,余今日未写信也。安庆新营太多,余不甚放心。围此大城,困此

悍贼,尚恐有意外之虞,断不可分兵来南岸。泽儿过十月十一后再赴安庆。

八月二十二日已刻

幸勿轻敌致误

沅弟左右:

二十六夜接弟二十三四日两次专信。二十七早又接二十五信,报多公二

十三日胜仗。至以为慰。

大通厘局十月以六成济湘后,四成修堤。十一月后,四曾四陈二韦即当

批准。莫令祥芝,昨日发折奏参革职,即日当札马辉房代理。堤工恐未必修

得成,而军事得失利钝不过月内外可决,苟堤工太难,办工者无十分内行里

手,祈弟酌之。

多、李虽打胜仗,贼若来扑怀宁,弟仍当坚守不出,幸无轻敌致误。左

季翁今日可到祁门,吴退庵昨日已到。贵溪股匪,已于二十三日被左军击败,

杀贼近二千也。

十月二十七日

安庆将克须持坚静二字

沅弟左右:

十九日夕接弟十三日信,并鱼二坛,又干鱼二个,谢谢。

安庆城内有出降之贼,则克复消息当在春末夏初,只须以坚静二字持之。

陈馀庵一军既不得力,即饬令全赴南岸亦可。若须酌留若干扎集贤关,亦听

弟与厚庵商度行之。洋塘败贼分为二股:一股由建德径归青阳,一股窜并彭

泽。鲍公跟至彭邑追剿,不知近已全回池州境内否?此股贼多且悍,将来与

杨七麻仍为安庆之大患,但祝在安庆既克之后,始起掀天大波,则至幸耳。

陈舫仙带五百人作余身旁护卫之兵,不知渠颇心愿否?朱宽义尚在家

否?此间亦未下札。江西厘金大绌,正月窘迫之至。李秀成于十一日围广信

府,不知日内解围否?河口等处糜烂,今年厘金远不如去年,南岸四万馀人

不知何以为生,思之惘然。

正月二十一日

湖北江西军情危急

沅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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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早接十二日辰初来信,具悉一切。

黄州失守,不特汉口、汉阳可危,即武昌无得力水师,亦难保其不渡江。

南岸之事,亦极决裂。左军分八营在甲路者,以王开来、王开琳为主。十二

日贼众围营,十二夜三更挫溃,退至黄港、景镇一带,不知与左公自带四营

会合后尚能成军否?兹将王开来与梅村之信抄寄一览,弟可转呈润帅阅也。

现调陈余庵赴景镇,又调鲍公援景镇,不知左公能支持十日八日否?李金旸

赴援建昌,亦已挫败。建城殆不可保,思之喟然。江省全局散漫。李黼堂告

病回籍,则事之不可为,可概见也。顺问近好。

二月十五日已刻

左宗棠善于审机审势

沅、季弟左右:

二十三晚接弟十五日信,系从景德镇送鲍公信绕来者。朱云岩今早业已

启行,二十八九可到东流,三十日必到弟处帮守濠墙矣。鲍公二十六日拔营,

余有一批抄阅。左军破侍逆股十余万,可谓奇功,然其不可及处,只在善于

审机审势耳。顺问近好。

三月二十四日

已飞函催鲍援安庆

沅弟左右:

初四日共发三信,昨夕今日早闻安庆炮响,或该逆猛扑吾濠耶?今日睛

霁,已飞函催鲍进兵。胡宫保派胡达轩三营守石牌,成武臣七营与鲍同剿集

贤,计今日多公即可进兵,初八鲍或可到集贤。天不再雨,则阿兄可不爽约。

东流公馆太小,待坐船到时,当移舟居耳。顺问近好。

四月五日辰正

决计不调鲍军回顾

沅弟左右:

二十二夜接来信,知伪王丈张立邦拿获正法。杨七麻虽是悍贼,然在景

镇与弟曾接过几仗,或亦尚足御之。

弟欲余缄商润帅,令鲍军暂缓南渡。润公之意,本欲鲍军久驻集贤,以

待狗援。兄已许之,并将润信寄弟一阅。弟复长信,大不以为然,且言留鲍

住集贤者,只胡、杨有此意,多无此意也。此信具在,弟岂忘之耶?此信之

后,弟又屡缄,言多可击援,沅可久守云云。今忽变易前说,兄实不能屡次

反复,再寄缄于润、霆矣。闻城贼之米仅支十日,多军纵不能击退陈、杨。

岂不能自保?十日半月即贼至集贤,弟之后濠岂不能坚守十日半月?如能守

前月,则城已克矣。如不能守半月,则鲍纵不南渡,岂能赶到怀、桐乎?故

兄决计不调鲍军回顾,弟其谅之。

日内疮痒异常,夜不成寐,殊以为苦。家信附还。即候近好。

五月二十二日已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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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县含山同日克服为慰

沅弟左右:

接陈东友、蔡东祥、周惠堂禀,知雍家镇于十九日克复。惜日内雨大,

难以进兵,若跟踪继进,则裕溪口亦可得手矣。

小泉赴粤,取其不开罪于人,内端方而外圆融。今闻幼丹有出省赴广信

之行,小泉万不可赴粤矣。

丁雨生笔下条畅,少荃求之幕府相助,雨生不甚愿去,恐亦不能至弟处,

碍难对少荃也。南坡才大之处,人皆乐为之用。惟年岁太大,且粤湘交涉事

多,亦须留南翁在湘,通一切消息,拟派鹤汀前往,鹤与劳公素相得。待大

江通行后,请南翁来此商办盐务,或更妥洽。

又接弟信,知巢县、含山于一日之内克复,欣慰之至。米可以多解,子

药各解三万。惟办事之手,实不可多得,容觅得好手,请赴弟处。受山不乐

在希帅处,即日当赴左帅大营,亦不便挽留也。

三月二十四日

金陵似有可克之机

沅、季弟左右:

接沅弟排递一缄。大傩礼神,以驱厉气而鼓众心,或亦足以却病。余寸

心忧灼,未尝少安。一则以弟营与鲍营病者太多,为之心悸;二则各悬禾稼,

前伤于旱,继而蝗虫阴雨,皆有所损,收成歉薄,各军勇夫七万人,难于办

米;三则以秦祸日烈,多公不能遽了,袁、李皆将去位。长淮南北,千里空

虚,天意茫茫,竟不知果有厌乱之期否?幸季弟疟疾速愈,大为欣慰。观民

心之思治,贼情之涣散,金陵似有可克之机。然古来成大功大名者,除千载

一郭汾阳外,恒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

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于大戾。

东征局五万,因北风太大,尚未到省。此月竟止解去五万,下月必补足

也。

七月二十八日

审力较审机审势尤贵

沅弟左右:

接弟二信,因余言及机势,而弟极言此次审机之难。弟虽不言,而余已

深知之。萃忠、侍两酋极悍极多之贼,以求逞于弟军久病之后,居然坚守无

恙。人力之瘁,天事之助,非二者兼至,不能有今日也。当弟受伤,血流裹

创,忍痛骑马,周巡各营,以安军心,天地鬼神,实鉴此忱。以理势论之,

守局应可保全。然吾兄弟既誓拼命报国,无论如何劳苦,如何有功,约定终

始不提一字,不夸一句。知不知,壹听之人,顺不顺,壹听之天而已。

审机审势,犹在其后,第一先贵审力。审力者,知已彼之切实工夫也。

弟当初以孤军进雨花台,于审力工夫微欠。自贼到后,壹意苦守,其好处又

全在审力二字,更望将此二字直做到底。古人云兵骄必败,老子云两军相对

哀者胜矣。不审力,则所谓骄也;审力而不自足,即老子之所谓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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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二万、银二万及洋枪一批,日内准交轮舟拖带东下,其余银米子药苦

于逆风不能到皖,望弟稳守,不可急于出濠打仗。十月间,吾再添派护军前

往助弟。弟之新勇,十月亦可赶到。昨日风雨,余极忧灼也。

九月二十四日

万不可饬鲍张退兵

沅弟左右:

季弟病甚不轻,易胜惦念。今年季之劳苦功多,既不得邀世俗之荣,乃

求一日之康强健爽,而天意亦尚若吝之。然则人生事无巨细,何一不由运气

哉!

鲍、张粮运已断,吾竭力以办陆运,而连日大雨如注,万不能运,可忧

可怖。弟欲饬鲍、张退兵,此时万不能退。其无勇列队、无夫搬运与弟相同,

而其无退步立脚之处,则更不如弟之有金柱可驻守,有江滨可搬运矣。

蒋军即来援,亦必在一月以后,远水难救近火。鲍若果挫,余当自立一

新军,自打数大仗,以毕吾余生,遂吾初志。弟则须另立门面,分为呆兵一

支,活兵一支。呆兵坚筑石垒,缩小地方,活兵多或二万,少亦万四五千,

与呆兵之在金陵者更番休息,千万依我行之。

九洑洲势甚危急,李世忠断不足恃。如何如何!

十月二十四日

少荃克复昆山苏州大有可为

沅弟左右:

日来未接弟信,想甚平安。得云仙信,知弟辞巡抚之意已详告少荃矣。

余代弟作折及自作之折仍请收回成命,盖辞官而公牍署新衔,其矛盾处尚小,

以辞官写信告人,而具折时不辞,其矛盾处更大。折差定于明日成行,兹将

折稿先送弟阅。此二、三月内弟之公牍概用浙抚新衔,迨折差回时奉到朱批,

如准开缺,再行换衔可也。木质关防即日当换刻送去。

发、捻在定远分队,忠酋回救苏州。捻党扑临淮一次,现又回至六安,

大约为皖鄂豫三省之患。少荃克复昆山,杀贼极多,苏州大有可图。苏若果

克,则调程学启扎孝陵卫,或打东坝、二溧,春霆进攻和、含、二浦,大局

其渐转乎?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四月二十一日午刻

决计请少荃来金陵

沅弟左右:

十二日得弟初九日书,十四日又得十一日书,具悉一切。

四万斤火药仅敷个半地洞之用,则十余洞约须三十万斤。此间二十余日

之内已解去十二万斤,安庆所存不满万斤矣。江西无丝毫解来,奈何!湖北

兵勇缺饷极多,而穆图善又自陕带多部万余人回鄂,看来银、米、火药三者,

余与官、沈三处断无能支之理。不过三四个月内,必有兵哗变贼之事。变局

虽不可料,要亦不能安然无事,念此忧灼之至。昨专函与弟商请少荃亲带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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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来金陵会剿。本日接奉寄谕,亦令少荃亲剿金陵,而弟信又言广贼尚发米

一斤四两,可知时候未至云云。余遂决计请少荃来金陵,同心办贼。今日先

咨弟处,明日即咨少荃,并专案复奏也。今日陈虎臣自苏归来,具述少荃于

吾兄弟休戚相关患难相顾,与昌岐之言相同,且炸炮轰倒之城,实可骑马而

登,胜于地洞十倍。少荃亦有信来,愿派季泉带炸炮来助。吾意季泉来,不

如少荃亲来,盖深知老弟之心,不畏少荃占弟之名,而颇畏季泉之勇不受约

束也。弟接奉寄谕及兄此信,亦望作一信邀少荃前来会办。此事余踌躇已久,

细思吾考妣今若尚在,吾以此疑敬询吾亲,必曰:“速请李中丞来会剿,无

令尔沅弟久郁郁也。”因是决矣。顺问近好。

少荃信寄阅,澄弟信查收。

五月十四日

一人独成其功不如与人共享其名

澄弟左右:

五月十二日接弟四月二十八马递一信,十七日接弟四月二十六之信,具

悉一切。

此间近状如常。余因沅弟有病,令纪泽十八日往一省视。二十二日戈什

哈自金陵归,言沅弟病已痊愈,十八亲至厚庵处道喜,来往八十里,并无倦

容云云。惟金陵日久不下,沅之焦灼迥异寻常。皇上寄谕两次,令少泉中丞

来金陵会剿。余于二十二日复奏,请少泉于六月初前来,兹将折稿抄寄弟阅。

少泉果来,余恐沅弟因少泉之功大且速,相形见绌,激成肝病。少泉若不果

来,吾恐金陵日久不克,沅亦郁成肝病;且恐饷绌援到,另生他变。踌躇再

四,仍以请少泉速来为是。一人独成其功,不如与人共享其名之善也。

近日米价大减,每石不过二两四钱,湖南米商无不亏本。大女儿日内气

痛,其病甚不轻,盖亦久有肝郁耳。顺问近好。

五月二十三日

鲍军八千人在金口登岸不听号令

澄、沅弟左右:

山东回窜之捻尚在江南徐、宿一带。调淮勇二千余人驻扬州,三千余人

驻清江,并昌岐水师百余船,均到防矣。刘铭传等万余人自六安赴徐州,尚

未到防。大致足御寇氛。惟霆军八千人在湖北金口登岸,不听号令,各持军

器洋枪成队南行。不知果叛逆乎?抑仅溃散已乎?此事关系极大,殊深焦灼。

此军若溃,则厚庵一军亦属可虑。

厚庵奏分六省厘金,万做不到,徒托空言。其奏改西征局,不能不妥为

调停。

四月十五日

愿开各缺而以散员留营

沅弟左右:

日内未接弟信,想在熊营驻扎,一切平安。何镜芝有与子密信,言弟名

望甚好,鄂人倚为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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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十三日请开各缺疏片,奉批旨调理一月,进京陛见一次。余定于正月

初间起行。本日有寄少泉一函,寄纪泽一谕,抄付弟阅。此间幕客有言不必

进京,宜请一省墓假回籍。余意余与仙、义渠情事回不相同。古称郭子仪功

高望重,招之未尝不来,麾之未尝不去,余之所处亦不能不如此。准开各缺

而以散员留营,余之本愿也。或较比略好,较此略坏,均无不可。但秦、晋、

齐、豫、直隶、苏、皖责成一身,即不能胜此重任。此外听命而已。顺问近

好。

十月二十六日

此后必须加意选兵练将

沅弟左右:

二十五日接弟二十日信,商参郭军门之事。十九日之寄谕已言郭松林受

伤甚重,曾某恐不能当此重咎云云,吾意即弟所发之折,不知系谭公所发。

其中有请恤数员,是否即子美之部将?初六日之战,弟于正月再奏参究,似

嫌稍迟。最轻则拔去花翎,革去勇号,稍重则褫去黄马褂,再重则请以总兵

副将降补。一开提督实缺,即与革职无异,是最重矣。或重或轻,听弟斟酌,

但不可请交部议处,恐轻则全无分晓,重则革职也。弟此后必须加意选将练

兵。参郭之应轻应重,但求有益于将来之军事,轻而无益犹可为之,重而无

益不可为也。

本日阅邸抄,胡、张革职留任,四年无过,方准开复。胡不准在军机大

臣上学习行走,计顺斋处分亦必不甚轻松。吾兄弟位太高,名太重,必须军

务办得结实,乃不为见仇者所快。余虽决计不作星使、江督两席,然到徐州

后必认真讲求操练马队。弟请处分,亦不过言调度无方交部议处而已。而当

兹挫衄之后,正宜力戒自是,专求破捻之法。思之思之,鬼神通之,弟其勉

之。顺问近好。

十二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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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处世之道

孙纪泽读书甚好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二日,男发第六号信,其信甚厚。内有寄欧阳小岑、黄仙垣、梁

菉菉庄三处货物单。此刻三人想俱到省,不审已照单查收否?

男及男妇身体清吉。孙儿亦好,六月十七日“三字经”读完,十八日读

“尔雅”起。二孙女皆好。冯树堂、郭筠仙皆在寓如常。王率五妹夫于五月

二十三日到京,其从弟仕四同来。二人在湘潭支钱十千,在长沙搭船,四月

十二日至汉口。在汉口杉牌厂内住十天。二十二在汉口起身,步行至京,道

上备尝辛苦。幸天气最好,一路无雨无风,平安到京。在道上仅伤风两日,

服药二帖而愈。到京又服凉药二帖,补药三帖,现在精神全好。初到京时,

遍身衣裤鞋袜皆坏,件件临时新制,而率五仍不知艰苦。京城实无位置他处,

只得暂留男寓,待有便即令他回家。男自调停妥当,家中不必挂心,蕙妹亦

不必着急。至于仕四,目前尚在男寓吃饭。待一月既满,如有朋友回南,则

荐仕四作仆人带归;如无便可荐,则亦只得麾之出门,不能长留男寓也。湖

北主考仓少平系男同年相好,男托仓带仕四到湖北。仓七月初一出京,男给

仕四钱约六千,即可安乐到家。本不欲优待他,然不如此,则渠必流落京城,

终恐为男之累,不如早打发他回为妥。

祖父大人于四月鼻血多出,男闻不胜惶恐。闻率五说祖父近日不吃酒,

不甚健步,不知究意何如?万求一一详示。叔父病势似不轻,男尤挂心,务

求将病症开示。男教习庶吉士,五月十八日上学,门生六人。二十日蒙皇上

御勤政殿召见,天语垂问及男奏对,约共六七十句。

今年考差,只剩河南、山东、山西三省,大约男已无望。男今年甚怕放

差,盖因去年男妇生产是踏花生,今年恐走旧路,出门难以放心;且去年途

中之病,至今心悸。男日来应酬已少,读书如故。寓中用度浩繁,共二十口

吃饭,实为可怕。居家保身一切,男知谨慎,大人不必挂念。

男谨禀 六月十三日

长女已行纳彩礼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八月十六日折弁到京,至七月二十九日在省起行。维时植、洪二弟正在

省城,不解何无一字寄京?闻学院二十六日始考古,则二十九日我邑尚未院

试也。

京中大小平安。予之癣疾,七月底较六月稍差,然无碍召见之事,则亦

听之而已。六弟在国子监考课,各位堂官颇加青眼。上次蔡司业课古学经文

一篇、经解一篇、赋一篇、诗一篇,六弟取第一。奖励甚重;帖一套、佳墨

八条。内人近颇多病,不能健饭。现在服药,当不要紧也。纪泽读书,前四

月间所请之湖北魏先生,渠八月中即回家。我家已于八月初七日换请一宋先

生,常德府丙午举人。今年考取教习,系我门生,其人专严勤教。余有回人

书札,亦交渠代写。纪泽现已读至“梁惠王章句下”。每日读书,颇能领会。

大女儿与袁家订姻,已于八月初六日写庚书过礼。郭筠仙为媒,即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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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后年始能复来。故趁其在京时,先行纳采。袁家过礼来:真金簪一、真

金耳环一对、镀金手镯二、镀金戒指二、红绿湖绸各三丈、金花一对。我家

回礼:袍褂料一套、靴一、帽一、朝珠一、补子一、扇插一、笔插一。又女

婿见面仪六两。

陈家姻事,前接四弟信,知家中堂上大人甚欢喜。现在岱云丁艰,自不

能定庚,只好待渠服满后。诸弟若与陈家昆仲见面时,亦不必道及姻事。岱

云之丧事,余已送赙仪三十两交郭筠仙带归,又有挽联一对。京官向例不送

外官之银,予送三十两,则已为重矣。诸弟若到省,只须办香烛去行礼,不

必再送情也。

同乡肖史楼、郭筠仙、孙鳌舟、徐寿衡并出京,在八月底起行。郭、孙

走江南,徐走山西。邓辛阶尚在黄正斋家坐馆。蔡贞斋在袁漱六家。龙滋圃

就一同乡任江南金山县者之馆,已出京矣。车钟毓亦就金山馆。金山县之幕

中人才可谓极盛。

王荆七现来,要求再入我家。我家现在本用两个跟班,目前有一个要去,

拟仍叫荆七来。但不知高僧能久持戒行否?文小南之尊翁亦于八月出京。黎

月乔亦欲出京,大约在冬间矣。书不详尽,余俟续寄。

兄国藩手草 八月十八日

请即为纪泽订婚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八接到十二月初旬父大人所发二信,皆系在县城发者,不胜忻慰。

纪泽儿定婚之事,予于十二月连发二信,皆言十月十二所发之信言嫌贺女庶

出之说系一时谬误,自知悔过,求诸弟为我敬告父亲大人,仍求作主,决意

对成,以谐佳偶。不知此二书俱已到家否?细思贺家簪缨门弟,恐闻有前一

说,惧其女将来过门受气,或因此不愿对亦未可知,果尔,则澄弟设法往省

城,坚托罗罗山、刘霞仙二君将内人性情细告贺家,务祈成此亲事,不致陷

我于不孝之咎。

澄弟与朱尧阶结亲,余甚欢喜。我朋友最初之交无过于尧阶者,盖今日

姻缘,已定于二十年以前矣。魏家亦我境第一诗书人家,魏栋尚未到京,容

当照拂一切也。植弟买笔事,总在春间寄南,以备科考之用。若科考不在前

三名,则不宜考优,无使学政笑我家太外行也。 《关帝觉世经》刷五百张,

须公车回南乃可付归,《阴骘文》、《感应篇》亦须公车南去乃可带。澄弟

戒烟正与阿兄同年,余以壬寅年戒烟,三十二也,澄弟去年亦三十二也。戒

酒似可不必,三两怀以养血未始不可,但不宜多耳。去年带回父大人之干尖

子皮褂,不知已做成否?若未做,可即做成,用月白缎子为面。今年当更寄

白风毛褂回家,敬送与叔父大人。若父、叙二大人同日出门,则各穿一件;

若不同出门,则薄寒穿干尖子,盛寒穿白风毛。予官至二品,而堂上大人衣

服之少如此,于孝道则未尽,而弥足以彰堂上居家之俭德矣。

京寓大小平安。癣疾未发。文任吾先生 (希范)于正月六日上学。其人

理学甚深,今年又得一贤师。植弟劝我教泽儿学八股,其言甚切至有理,但

我意要《五经》读完始可动手。计明年即可完经书,做时文尚不过满十四岁,

京师教子弟十四岁开笔者甚多。若三年成篇,十七岁即可作佳文。现在本系

荫生,例不准赴小考。拟令照我之样,二十四岁始行乡试,实可学做八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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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若稍有聪明,岂有不通者哉?若十九、二十即行乡试,无论万万不中,

即中得太早又有何味?我所以决计令其明秋始学八股,二十四始乡试也。九

弟为我禀告父大人,实不为迟,不必挂虑。

余近来常思归家,今年秋间实思挈眷南旋,诸弟为我禀告堂上大人,春

间即望一回信。九弟进京之说,暂不必急急。同乡诸家如故。余容后日续寄。

兄国藩手草 正月初九日

要有勤俭人家气象

澄、温、沅、季老弟左右:

初九日芝三到省,接奉父大人手谕及澄、季、芝生各信,具悉一切。余

于初八日具折谢恩,并夹片三件,兹一并抄录付回。凡谕旨、章奏等件付至

家中者,务宜好为藏去。我兄弟五人,无一人肯整齐好收拾者,亦不是勤俭

人家气象。以后宜收拾完整,可珍之物固应爱惜,即寻常器件亦当汇集品分,

有条有理。竹头木屑,皆为有用,则随处皆取携不穷也。温弟在此住旬余,

心平气和,论事有识。以后可保家中兄弟无纷争之事,余在外大可放心。

李筱泉之家眷欲寄居湘乡。一则省城虽防守甚严,而时时有寇至之虑,

一则寓公馆比之居乡其奢俭相去甚远。渠托江采五在中沙等处,又托余在二

十三四都等处寻觅住居 (渠遣一人来乡同觅,先至江采五处,后至我家)。

澄弟等为之留心。或在离我家二三十里之区择一善地,以省俭为主,渠光景

甚窘也。余再三辞之,言我家尚难自保,且迁徙而避,又焉能庇及他人?渠

意总欲居乡,缓急尚可藏匿山穴;至土匪抢劫,渠本无可抢云云。余不能再

辞,澄弟可一为照拂之。

鲍提军于初八日出省至辰州住,塔智亭初十拟至岳州。余不一一,即请

近佳。

兄国藩手草 五月初四日已刻

要于杀人中寓止暴之意

沅弟左右:

二十七日申刻张复益,屈楚轩到,接二十四日来书。此二人真善走,已

各赏篮翎一支矣。二十三日步拨之缄尚未到。自十一月后,东流、建德之步

拨早已撤回,并将充步拨之郧阳兵遣发回鄂。此后弟有来信,切不可写步拨

字样。若由驲递九江、南昌而达祁门,亦不过十日可到,否则须专足也。

公文一件,甚好甚好,即当批准通行各属。吾家兄弟带兵,以杀人为业,

择术已自不慎,惟于禁止扰民、解散胁从、保全乡官三端痛下工夫,庶几于

杀人之中寓止暴之意。南坡信何以未见?或忘未封入邪?窜金溪之贼,养素

禀已获胜仗,见田禀大半由云际关入闽,尚无确信。

家信数封寄还。此间接澄弟正月初八日信,寄阅。“舆地略”又寄去十

本查收。余数本,此间友人分散矣。

陈镇二十一日已至东流,甚好,可略壮声威也。

正月二十八日

舅母弃世宜亲往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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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弟左右:

六月初四接五月二十四来信并纪泽一禀,具悉一切。南五舅母弃世,纪

泽往吊后,弟亦往吊唁否?此等处,吾兄弟中有亲往者为妙。从前星冈公之

于彭家并无厚礼厚物,而意甚殷勤,亲去之时甚多。我兄弟宜取以为法。大

抵富贵人家气习,礼物厚而情意薄,使人多而亲到少。吾兄弟若能彼此常常

互相规诫,必有裨益。

此间军事平安。余疮疾渐愈,已能写字矣。安庆军情,九弟常有信回,

兹不赘。付回银二百两,系去年应还袁宅之项,查收。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六月十四日

待李世忠辈应宽严并济

沅弟左右:

李世忠穷困如此,既呼吁于弟处,当有以应之。三千石米,五千斤火药,

余即日设法分两次解弟处,由弟转交李世忠手。

此辈暴戾险诈,最难驯驭。投诚六年,官至一品,而其党众尚不脱盗贼

行径。吾辈待之之法,有应宽者二,有应严者二。应宽者:一则银钱慷慨大

方,绝不计较,当充裕时,则数十百万掷如粪土,当穷窘时,则解囊分润,

自甘困苦;一则不与争功,遇有胜仗,以全功归之,遇有保案,以优奖笼之。

应严者:一则礼文疏淡,往远宜稀,书牍宜简,话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则

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与官姓争讼,而适在吾辈辖境,及来诉告者,必当

剖决曲直,毫不假借,请其严加惩治。应宽者,利也,名也;应严者,礼也,

义也。四者兼全,而手下又有强兵,则无不可相处之悍将矣。

水师独攻金柱关,恐难得手,不如不泄此机,待陆兵渡江,再行下手为

妙。

少荃于三月二十七日谕旨饬署苏抚。广东督办厘金,放晏端书,以其为

戊戌同年而派。朝廷之用心,良可感矣。

四月十一日

生日在即万不可宴客称庆

沅弟左右:

初二日接二十八日信,初五日接初一夜信,具悉一切。

小河西岸尽为我有,贼船万不能过,且凭河为守,又可当一道长壕,可

慰之至。然城内有数十万悍贼,上游黄、胡、古、赖等即日下援金陵,穷寇

有致死于我之心,抑又可惧之至。河之东岸暂不必谋,少息兵力,以打援贼

可也。

金眉生参者极多。二三年来胜帅屡疏保之,升于九天;袁帅屡疏劾之,

沉于九渊。余十一年冬查参革职,胜帅又以一疏劾我,谓为党袁而不公。余

偶与汪曜奎言之,汪以告胜,胜又寄函与我,自陈前疏之误。即如下游诸公,

李、吴、乔皆痛恶眉而不知其美,郭又酷好眉而不知其恶。此等处弟须详询

密查,不可凭立谈而遽信其人之生平耳?

许次苏已委署运司。饷银今日解去三万,湖南又另解四万与弟,节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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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敷衍。

生日在即,万不可宴客称庆。此间谋送礼者,余已力辞之矣;弟在营亦

宜婉辞而严却之。至嘱至嘱。家门大盛,常存日慎一日而恐其不终之念,或

可自保。否则颠蹶之速,有非意计所能及者余日来眼又红疼,余平安也。即

问近好。

国藩手草八月初五日

道因碑、水晶山子寄纪泽收。家信二件、岱山信二件寄去。云仙信寄还。

告克金陵后先奏折式

沅弟左右:

初三日得弟二十九夜信,初四日牧云归来,详述一切。十牙子果有影子,

大慰大慰。

此间初三日接程学启报苏州克复之信,初四日得唐中丞克复怀远之信。

苗党张士端叛苗从官,献出怀远一城,并献炮船六十号、米四千石、钱三千

串,从此苗众之心益涣。僧邸亦至蒙城,蒙围当可立解。

金陵如果克复,弟当会同彭、杨三人前衔,将大略情形飞速入告。折首

云:“为官军克复金陵,谨将大概情形先行驰奏,以慰宸廑,仰祈圣鉴事。”

折末云“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再,臣等前接曾国藩密函,金陵如果克复,

嘱臣三人先将大概情形会奏,早到京一日。圣怀早得宽慰一日。其详细情形,

仍咨由官文、曾国藩会奏等语。除将详细战状另咨楚皖续奏外,合并声明。

谨奏。”其折愈短愈妙。洪秀全之下落,银钱之多寡,不可不说大概,此外

皆宜略也。

乔、许处皆可照来咨各予一札,附片则尽可不必。许次苏于每月应解之

李营万二千两全不认真,其所应弟处之饷,恐亦徒托空言。

顷又接弟初二日抄冯萃亭信。洪酋全不动摇,弟切不必性急,常、嘉、

湖全克而金陵乃收功结果,乃正理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十一月初五日

澄信二件寄去。

不必占天下第一美名

沅弟左右:

十二日接弟劝纪鸿乡试之信,字秀劲而有静气,知弟病体大愈。因复一

缄。商请少荃来金陵会剿。十四日因接初八寄谕,又去一咨一缄,商少荃会

剿之事,十五日又将余与少荃之一咨一缄专戈什哈送至弟处转递,想均到矣。

夜来又细思,少荃会剿金陵,好处甚多,其不好处不过分占美名而已。后之

论者曰:润克鄂省,迪克九江,沅克安庆,少荃克苏州,季高克杭州,金陵

一城沅与荃各克其半而已。此亦非甚坏之名也。何必全克而后为美名哉?人

又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哉?如弟必不求助于人,迁延日久,肝愈燥,脾愈

弱,必成内伤,兄弟二人皆将后悔,不如及今决计,不着痕迹。望弟将余与

少荃一咨一函递去。弟亦自加一缄。待弟复信到日,余即会弟衔复奏。

少荃将到之时,余亦必赶到金陵会剿,一看热闹也。顺问近好。

五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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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弟久养病躯暂缓出山

沅浦弟左右:

十七日接奉三月初八日寄谕,首行军机大臣之上少议政王三字,殊堪大

诧。以前无不有此三字者,虽恭王病假之时,亦尚有之。三月初六日寄谕亦

尚有之,若非生死大变,则必斥逐,不与闻枢密大政矣。此事关系绝大,不

胜悚惧。

顷又闻河南之贼窜至山东单县、汶上,僧邸亦追至汶上。汶上去山东省

城仅二百余里,去直隶境亦二百余里,深为可虑。

有识之士与相爱之友多劝弟暂缓出山。余意亦欲弟久养病躯,闭户三年,

再行出膺艰巨。若各路不靖,则恐又有征召之旨。弟身体未痊,总宜再三斟

酌。如有复奏之疏,专人至鄂,搭洋船至金陵,由余代递,最为妥页,免致

兄弟辞意两歧也。

三月十八日

决计出山则不可再续请假

澄、沅弟左右:

正月七日王幼山来,接两弟十月中旬信,初十日又接十一月二十七日专

勇回信,具悉一切。

此间近状平安。捻匪任、赖等股窜至黄州一带,已派刘铭传一军九千人

援鄂。其张总愚一股,闻又由襄樊回窜豫境,李幼泉一军定于十九日起程赴

豫剿办。刘松山一军现已调至徐州,将来令其合吉中八营为一路,作为游击

之师,剿鄂皖交界之贼,从渠等之所愿也。

沅弟出处大计,余腊月十五日信六分劝藏,四分劝行,而以久藏之不易,

又嘱沅内断于心,自为主持。至腊月二十五、正月初六两信,则专劝弟出山,

盖终不免于一出,不如假满即出之,最为体面也。惟决计出山,则不可再请

续假,恐人讥为自装身份太重也。余此信已为定论,下次不再商矣。

沅弟以余待朱、唐等稍失之薄,余心亦觉不甚安帖。然天道不能有舒而

无惨,王政不能有恩而无威。近日劾吴少村及驱逐在徐之王、刁两团数千人

全回山东,亦似稍失之薄,而非此实办不动也。

夹袋中并无新储之才,惟幼泉及张敬堂较优,不知果有所建树否?顺问

近好。

正月十五日

平世辞荣避位是安身良策

澄弟左右:

正月初六日起行,十五日抵徐州,十九接印。近又两奉寄谕,令回金陵。

文武官绅,人人劝速赴江宁。申夫自京归,备述都中舆论亦皆以回任为善,

辞官为非。兹拟于二月移驻金陵,满三个月后,再行专疏奏请开缺。连上两

疏,情辞务极恳至,不肯作恋栈无耻之徒;然亦不为悻悻小丈夫之态。允准

与否,事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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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弟近日迭奉谕旨,谴责严切,令人难堪。固由劾官、胡二人激动众怒,

亦因军务毫无起色,授人以口实;而沅所作奏章,有难免于讪笑者。计沅近

日郁抑之怀,如坐针毡之上。

霞仙系告病引退之员,忽奉严旨革职。云仙并无降调之案,忽以两淮运

使降补。二公皆不能无郁郁。大约凡作大官,处安荣之境,即时时有可危可

辱之道,古人所谓富贵常蹈危机也。纪泽腊月信言宜坚辞江督,余亦思之烂

熟。平世辞荣避位,即为安身良策;乱世仅辞荣避位,尚非良策也。

二月初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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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理财之道

买楚善叔田业事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六月初七日发家信第九号。二十九日早接丹阁十叔信,系正月二十八日

发。始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间体气违和,三月已全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

幼均吉。不胜欣幸。

四弟于五月初九寄信、物于彭山屺处,至今尚未到,大约七月可到。

丹阁叔信内言去年楚善叔田业卖与我家承管,其中曲折甚多。添梓坪借

钱三百四十千,其实只三百千,外四十千系丹阁叔兄弟代出。丹阁叔因我家

景况艰窘,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故所代出之四十千,自去冬

至今,不敢向我家明言。不特不敢明告祖父,即父亲、叔父之前,渠亦不敢

直说。盖事前说出,则事必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迫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

阙,而本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之日矣。事后说出,则我家既受其累,又受

其欺,祖父大人必怒,渠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将此事写信告知孙男,托

孙原其不得已之故,转禀告祖父大人。现在家中艰难,渠所代出之四十千,

想无钱可以付渠。八月心斋兄南旋,孙拟在京借银数十两,付回家中归楚。

此项大约须腊月底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故也。

孙此刻在京光景渐窘。然当京官者,大半皆东扯西支,从无充裕之时,

亦从无冻饿之时。家中不必系怀。孙现经管长郡会馆事,公项存件亦已无几。

孙日内身体如恒,九弟亦好。甲三自五月二十三日起病,至今虽全愈,然十

分之中,尚有一二分未尽复归。刻下每日吃炒米粥二餐,泡冻米吃二次,乳

已全无,而伊亦要吃。据医云此等乳最不养人,因其夜哭甚,不能遽断乳。

从前发热烦躁,夜卧不安,食物不化及一切诸患,此时皆已去尽,日日嬉笑

好吃。现在尚服补脾之药,大约再服四五帖,本体全复,即可不药。孙妇亦

感冒三天,郑小珊云服凉药后,须略吃安胎药。目下亦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妇曾于五月二十五日,跪许装修家中观世音菩萨金身。伏

求家中今年酬愿。又言西冲有寿佛神像,祖母曾叩许装修,亦系为甲三而许。

亦求今年酬谢了愿。

梅霖生身后事,办理颇如意,其子可于七月扶榇回南。同乡各官如常。

家中若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

肃此谨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六月二十九日

为堂上请封章事已得诏旨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月初二,男发十五号家信。二十八日接到手谕第九号,系九月底在县

城所发者。

男等在京平安。男身上癣毒至今未得全好。中间自九月中旬数日,即将

面上全愈,毫无疤痕,系陈医之力,故升官时召见无陨越之虞。十月下半月,

又觉微有痕迹,头上仍有白皱皮,身上尚如九月之常。照前七八月,则已去

其大半矣。一切饮食起居,毫无患苦。四弟、六弟用功皆有定课,昨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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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开课作文。孙男纪泽“郑风”已读毕,“古诗十九首”亦已读毕。男妇及

三孙女皆平顺。

前信言宗毅然家银三十两,可将谢山益家一项去还。顷接山益信,云渠

去江西时,嘱其子办苏布平元丝银四十两还我家,想送到矣。如已到,即望

大人将银并男前信送毅然家。渠是纹银,我还元丝,必须加水,还他三十二

两可也。萧辛五处鹿胶,准在今冬寄到。

初十皇太后七旬万寿,皇上率千官行礼,四位阿哥皆骑马而来。七阿哥

仅八岁,亦骑马雍容,真龙种气象。十五日皇上颁恩诏于太和殿。十六日又

生一阿哥。皇上于辛丑年六秩,壬寅年生八阿哥,乙已又生九阿哥,圣躬老

而弥康如此。

男得请封章,如今年可用玺,则明春可寄回;如明夏用玺,则秋间寄回。

然既得诏旨,则虽诰轴未归,而恩已至矣。望祖父先换蓝顶,其四品补服,

候男在京寄回,可与诰轴并付。湖南各家俱平安。余俟续具。

男谨禀 十月二十九日

示祖母大人去安排家眷返乡事宜

字谕纪泽儿:

七月二十五日丑正二刻,余行抵安徽太湖县之小池驿,惨闻吾母大故。

余德不修,无实学而有虚名,自知当有祸变,惧之久矣。不谓天不陨灭我身,

而反灾及我母。回思吾平日隐匿大罪不可胜数,一闻此信,真无地自容矣。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尚有二百里,此两日内雇一小轿,仍走旱路,至湖北黄梅

县临江之处即得雇船。计由黄梅至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至长沙不过千

里,大约八月中秋后可望到家。一出家辄十四年,吾母音容不可再见,痛极

痛极!不孝之罪,岂有稍减之处!兹念京寓眷口尚多,还家甚难。特寄信到

京,料理一切,开列于后:

一、我出京时将一切家事面托毛寄云年伯,均蒙慨许。此时遭此大变,

尔往叩求寄云年伯筹划一切,必能俯允。现在京寓并无银钱,分毫无出,不

得不开吊收赙仪,以作家眷回南之路费。开吊所得,大抵不过三百金。路费

以人口太多之故,计须四五百金。其不足者,可求寄云年伯张罗。此外同乡

如黎樾乔、黄恕皆老伯,同年如王静庵、袁午桥年伯,平日皆有肝胆,待我

甚厚,或可求其凑办旅费。受人恩情,当为将来报答之地,不可多求人也。

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其出力帮办一切,不可令其张罗银钱,渠甚苦也。

一、京寓所欠之帐,惟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庵、李玉泉、

王吉云、陈仲鸾诸兄皆多年未偿。可求寄云年伯及黎、黄、王、袁诸君内择

其尤相熟者,前往为我展缓,我再有信致各处。外间若有奠金来者,我当概

存寄云、午桥两处。有一两即以一两还债,有一钱即以一钱还债。若并无分

文,只得待我起复后再还。

一、家眷出京,行路最不易。樊城旱路既难,水路尤险,此外更无好路。

不如仍走王家营为妥,只有十八日旱路。到清江 (即王家营也)时有郭雨三

亲家在彼,到池州江边有陈岱云亲家及树堂在彼,到汉口时,吾当托人照料。

江路虽险,沿途有人照顾,或略好些,闻扬州有红船最稳,虽略贵亦可雇。

尔母最怕坐车,或雇一驮轿亦可 (又闻驴子双轿比骡子较好)。然驮轿最不

好坐,尔母可先试之。如不能坐,则仍坐三套大车为妥 (于驮轿大车之外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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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一空轿车备用,不可装行李)。

一、开吊散讣不可太滥,除同年同乡门生外,惟门簿上有来往者散之,

此外不可散一分。其单请庞省三先生定。此系无途费,不得已而为之,不可

滥也;即不滥,我已愧恨极矣。

一、外间亲友,不能不讣告寄信,然尤不可溢。大约不过二三十封,我

到武昌时当寄一单来,并寄信稿,此刻不可遽发信。

一、铺店帐目宜一一清楚,今年端节已全楚矣。此外只有松竹斋新帐,

可请省三先生往清,只可少给他,不可欠他的出京。又有天元德皮货店,请

寄云年伯往清。其新猞猁狲皮褂即退还他,若已做成,即并缎面送赠寄云可

也。万一无钱,皮局帐亦暂展限,但累寄云年伯多矣。

一、西顺兴帐,自丁未年夏起至辛亥年夏止皆有摺子,可将摺子找出,

请一明白人细算一遍 (如省三先生、湘宝先生及子彦皆可)。究竟用他多少

钱,专算本钱,不必兼算利钱。待本钱还清,然后再还利钱。我到武昌时,

当写一信与萧沛之三兄。待我信到后,然后请寄云年伯去讲明可也。总须将

本钱、利钱划为两段,乃不至的轇轕不清。六月所借之捐贡银壹百二十余金,

须设法还他,乃足以服人。此事须与寄云年伯熟计 (其摺子即交与毛,另腾

一个带回)。

一、高松年有银百五十金,我经手借与曹西垣,每月利息京钱十千 (立

有摺子)。今我家出京,高之利钱已无着落。渠系苦人,我当写信与西垣,

嘱其赶紧寄京。目前求黎樾乔老伯代西垣清几个月利钱,至恳至恳。并请高

与黎见面一次。

一、木器等类,我出京时已面许全交与寄云,兹即一一交去,不可分散

于人。虽炕垫炕枕及我坐蓝垫之类、玻璃灯及镜屏之类,亦一概交寄云年伯。

盖器本少,分则更少矣。送渠一人,犹成人情耳,锡器、磁器亦交与他。锡

器带一木箱回家亦可。其九碗合大圆席者不必带。

一、书籍我出京时一一点明,与尔舅父看过。其要紧者皆可带回;“读

礼通考”四套不在要紧之列,此时亦须带回。此外我所不要带之书,惟“皇

清经解”六十函算一大部,我出京已与尔舅说明,即赠送与寄云年伯 (我带

两函出京,将来仍寄京)。又“会典”五十函算一大部,可借与寄云用。自

此二部外,并无大部,亦无好板。可买打磨厂油木箱,一一请书店伙计装好,

上贯铁钉封皮,交寄云转寄存一庙内,每月出赁钱可也。边袖石借“通典”

一函,田敬堂借地图八幅,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俱往取出带回。

一、大厅书架之后有油木箱三个,内皆法帖之类。其已裱好者可全带回,

其未裱者带回亦可送人。家信及外来信,黏在本子上者皆宜带回。地与图三

付(并田敬堂借一分则四分矣),皆宜带回,又有十八省散图亦带回。字画、

对联之类,择好者带回;上下木轴均撤去,以便卷成一捆。其不好者太宽者

不必带,如“画象赞”、“玄秘塔”之类。做一宽箱封锁,与书箱同寄一庙

内。凡收拾书籍、字画之类,均请省三先生及子彦帮办,而牧云一一过目。

其不带者,均用箱寄庙,带一点单回。

一、我本思在江西归家,凡本家亲友皆以银钱赠送,今既毫无可赠矣。

尔母归来,须略备接仪,但须轻巧不累赘者,如毡帽、挽袖之类,亦不可多

费钱。如卤沙膏、眼药之属亦宜带些,高丽参带半斤。

一、纪泽宜做棉袍褂一付、靴帽各一,以便向祖父前叩头承欢。

一、王雁汀先生寄书,有一单,我已点与子彦看。记得乾隆二集系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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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取去,五集系王太史 (郭敏)向刘世兄借去,余刘世兄取去者有一片。此

外皆在架上,可送还他。

一、苗仙鹿寄卖之书:“声订”“声读表”共一种、“毛诗韵订”一种、

“建首字读本”,想到江西销售几部。今即不能,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

余部还他,交黎樾乔老伯转交。

一、送家眷出京,求牧云总其事。如牧去已中举,亦求于复试后,九月

二十外起行,由王家营水路至汉口,或不还家,仍由汉口至京会试可也。下

人中必须罗福、盛贵,若沈详能来更好,否则李长子亦可。大约男仆须四人,

女仆须三人。九月二十前后必须起程,不可再迟。一定由王家营走,我当写

信托沿途亲友照料。

一、水陆途费约计三百余金,买东西捆装行李之物及略备接仪约须数十

金,男女仆婢支用安家约须数十金(罗福、盛贵、鲁厨子多给几许钱亦可),

共须五百金也。开吊之所入不足。则求毛年伯及诸位老伯张罗,总以早出京

到家为妥。其京中各帐,我再写信去料理。

以上十七条细心看明照办,并请袁姻伯、庞先生、毛寄云老伯、黎樾乔

老伯、黄恕皆老伯、王静庵老伯、袁午桥老伯同看,不可送出外去看。

七月二十六日

不悉温弟等确否冲出重围

澄侯、季洪两弟左右:

十月初十日发第十三号家信,谅经收到。二十四日接澄弟由刘仙桥带来

之信,具悉一切。兹亦分条刊复如左:

一、九弟于十一日晚自建昌开行,十六至江西省城。十九起行,由湖口、

九江、湖北而归。余于二十四申刻接雪琴信,知迪庵有初十日三河之败,十

二个营盘均被失陷,温甫弟与孙筱石、李续涛、杨得武等已冲出重围来至桐

城县等语。不知温弟果无恙否?又不知迪庵冲出否?计九弟日内抵湖口,必

有确信寄家,并有确信来营也。余已飞书告九弟矣。

一、前信问罗宅两个世兄来余家读书。余在家时本有此说,曾与霞仙道

及。来缄言明年已有五人,想即泽、梁、鸿、湘与邓十也。若再添二人,先

生实在照料不到。且余不在家,澄弟又常常出门,罗世兄在此恐周旋不到,

反生微隙。不如竟行辞谢,听罗家另择良师。惟三女儿订庚之事,必须于今

冬明春办之,即请两弟为我代办。此先大夫遗命,礼仪不妨略丰。东序先生

去世,即请芝生为媒亦可。

一、募集长夫百有三人,其口粮均照九弟原议。刘仙桥在此十日后,即

可送之归去。江龙三亦可随渠归去。

一、纪梁侄捐功名,余亦颇有此意,曾与弟说过一次,此次办就。来缄

中言纪梁自行抽出之六十千,余即出之为贺,不必梁侄自备也。兹付去银五

十两,系万虎轩观察 (启琛)所送之奠金。送二百两,余受五十两。兹付归

作梁侄捐款,以为大伯之贺礼也可,以为祖父之赏赐也亦可。

一、来信言用银三百两,以后不再向追取。去年我在家中嫌用度太广,

今年我既出,务求澄弟减省用之。若难于裁减,则我与澄弟共食而分用,或

者可以略少。我在军中决不肯多寄银回家,改向来之样子。一则因父母在时

我未多寄,二则因百姓穷困异常,我不忍独丰也。余此次在外,一切俱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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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惟于人情应酬上略周到些 (如胡中丞丁艰送二百,龙方伯送一百之类,

向来所无,此后家中亲戚族人如有庆吊,亦当致情,望弟先写信告知。)

一、宾兴堂字,待写就交仙桥带归。

以上各条,均乞查照。顺候近好。

国藩手具 十月二十六日

决计坚守不出浪战最好

沅、季弟左右:

余以初九日出外,十四日归营。接弟信共五封,最后一封是沅弟十一夜

写者。

四千石米之约,余于初八日解银二千,十二又饬李卿云解银二千,可作

米两千石矣。此外又札江西藩司解银二万、米二千石,以践前约。弟决计守

墙濠,不出浪战,最好最好。挑来祁门之人,尽可留打援贼,十月初一日以

后尽可由祁门发饷。前札是九月所发,即九月饷由祁门发,亦近人情,惟索

饷三千余两,则不近人情矣。何丹畦碑,余思自书之,先尽本身,后尽亲房,

可乎?谱序未见。

十月十五日未刻

文书堆积犒银未到

沅弟左右:

初六已刻,长胜营勇送到初五午正信。送家信者,闻亦以午刻自弟营起

行,昨夜初更到矣。九鸡不能减,万金又不准捐,不亦劳乎!日内文书堆积

如山,未能清理。犒银现尚未到,只口惠耳。各营将士有疲倦之象否?鲍公

信寄弟一阅。即问近好。

季弟均此。

四月初六日午正

此间无银可协多军

沅弟左右:

十七日已初回信,十九酉刻始到,盖风太逆也。

余今日有信与弟,拟借祁门先济多军。顷祁门信足来,索饷甚迫,竟不

能挪动矣。多公将为上游之行,其营中尚非十分穷窘。德、随两军及汉口、

汉阳,余已有信致胡、李防援贼矣。润帅前面称留胡裕发守石牌,不知何时

调去?兹因此间无银可协多军,特再专人飞告。即问近好。

六月十九日灯下

极念士卒守濠之苦

沅弟左右:

阴雨作寒,天黑如■,极念士卒守濠之苦,能守过二十三四夜,则此后

当就稳固。

春霆来信,病已全好,精神比前加倍,军心尚固。余又拨梁美材等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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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计九月内必开大仗。渠处一经打动,则军势自可及于大官圩、小丹阳一

带,可与弟处遥为声援。至十月精右营、升后营必到,白齐文之常胜军必到,

赵玉班所部省城守兵千人必到,不患兵事之无转机。江粤报解之饷,尚有十

一万两在外,沈幼丹派胡长芝解银二万、火药二万,指明直解金陵。余函商

少泉,亦请其拨银数万,直解金陵。不患饷事之无起色,只望弟与诸将勉力

支持九月杪十月初之苦境,过此则渐入佳境。

今日天气微霁,或不至久变以苦我将士。

九月二十五日

权位二字总须推让少许

沅弟左右:

疏辞两席一节,弟所说甚有道理。然处大位大权而兼享大名,自古曾有

几人能善其末路者?总须设法将权位二字推让少许,减去几成,则晚节渐渐

可以场耳。今因弟之所陈,不复专疏奏请,遇便仍附片申请,但能于两席中

辞退一席,亦是一妙。

李世忠处,余拟予以一函,一则四坝卡请余派员经收,其银钱仍归渠用;

一则渠派人在西坝封捆淮北之盐,几与抢夺无异,请其迅速停止。看渠如何

回复。

本日接两次家信,交来人带寄弟阅。鼎三侄善读书,大慰大慰。其眉宇

本轩昂出群,又温弟郁抑过甚,必有稍伸之一日也。弟军士气甚旺,可喜。

然军中甚微,见以为旺,即寓骄机。老子云雨军相对哀者胜矣,其义最宜体

验。

正月初七日

将所需洋物械弹解往

沅弟左右:

十六日接十四日温委员带来之信,又送到摺稿一件,十七日接十一日送

洋人之信,具悉一切。今日有事甚忙,明日准将摺稿改好写好,交来勇坐温

委员轮船,由弟处包封拜发。

弟所需洋物,今日已派戈什哈刘锦昆解双响一百杆、单响九百杆、开花

子二百个去矣。鲍不遽进孝陵卫,萧不遽南渡,镇、扬兵不遽咨调,甚好甚

好!且待夏暑已退,看各营者何如再行斟酌。弟要米石,可用公牍来取,每

月取一次两次,尽可应付。接行知者留在此,多住几日即发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六月十七夜

余所虑不在缓厘在无实效

沅弟左右:

二十五日接二十二日专丁来信,具悉一切。

郭帅与金前司所陈盐务一一阅过。金所虑者,恐难缓第一批之厘。究之

盐务变法,无论改何新章,断无不缓厘免厘之理。若概如今日之逢卡抽厘,

则不得谓之新章,不得名曰盐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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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所虑者,却不在缓厘,而在终无实效,盖江西自道光年间从无销足额

引之事,乱后人口减少,即令全食淮引官盐,亦不能销至六万大引之多,况

引地被邻私侵占殆尽,焉能一一骤尔夺回?商人凑办三万引之成本四十余万

已极不易,二分之利,又不足动其涎羡之心,加以引地毫无把握,销售难期

畅旺。时日稍滞,获利愈微,商利既薄,则所谓包缴厘金盈余者,皆成拖欠

展缓之局。余之所虑无实效者,谓此类也。然此时办法,除重税邻私、指岸

认运二者,别无下手之处,应即照金君所拟办理。

黄南坡兄七月在湘启行,节前当可到此。余再与之商定一切,乃行具奏。

其泰州招商认运,即可一面兴办。南坡来信抄阅。万、杜说贴二件抄阅。顺

问近好。

国藩手草 七月二十七日

再,弟需用大炮,另以公牌咨复。余新造守营劈山,兹寄出三尊,弟试

用之。又造小手枪、土枪而用洋药洋火。此间试之,可食抬枪子五六粒,其

及运与抬枪等,弟亦试用之。不可草草一试,宜再三反复审试可也。亦寄去

三杆照收。兄又草。

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

沅弟左右:

十九日接弟十六日信,具悉上海解到十三万六千,合之前批之银三万钱

二万串,共得银十八万有奇。春霆分去五万,合之大通之二万,又由江外粮

台再解二万,即足九万之数。加以篪轩所办之米四千石,霆营尽可起程援江

矣。弟收沪银十三万零,今日再由江外粮台解去六万,合之各卡厘金,计亦

可勉强过节。此节之不决裂,实天幸也。深信器重,施之于富或容有之,施

之于冯则甚不确。富欲派六千人助剿金陵,亦有信到此间,拟复信令其调回

北岸,守六合而保里下河,预防湖北股匪。十二日之片,亦已发其端矣。事

事落人后着,不必追悔,不必怨人,此等处总须守定畏天知命四字。

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

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靡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

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敬戒

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

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老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大

局无他变,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

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千嘱千嘱。无煎迫而致疾也。顺问近好。

四月二十日。

撤勇不宜发全饷

沅弟左右:

初五日得弟初二日信,此间亦于昨夕得阅各京报,各恩旨俱照嘉庆、道

光朝之例,似稍加优。撤勇者,若今冬皆发全饷,恽公与黄、郭诸公断难应

付,须兼用期票、期札为妥。声叙湖南官绅之劳积苦心,余久有此意,弟咨

中语尚难动听。东征局以请加中额为正折,而南坡附一密片,次帅则颇难着

笔,意城亦不宜附入此案,容妥谋之。韫斋先生信付去。顺问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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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瑞大挫,望弟派刘、朱来安庆。

再,寄谕以弟求引退为合于出处之义,而于盖臣谋国之道尚未尽善。将

来第一次出奏必难谕允,不知第二次、三次可邀允否。究竟于八月二十后即

出奏乎?抑俟九月余到金陵再出奏乎?弟有咨文来兄处乎?抑全无咨兄即竟

秦乎?初次即请开缺乎?抑先请病假一月乎?弟详寄一信,以凭照办。名位

俱高,此等处亦须委蛇中节,不宜转饿弯也。又行。

八月初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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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治军之道

母丧未除不敢受官职

澄、温、沅、季四位老弟左右:

二十五日着胡二等送家信,报收复武汉之喜。二十七日具摺捷奏。初一

日,制台杨慰农(霈)到鄂相会。是日又奏二十四夜焚襄河贼舟之捷。初七

日奏三路进兵之摺。其日酉刻,杨载福、彭玉麟等率水师六十余船前往下游

剿贼。初九日,前次谢恩摺奉朱批回鄂。初十日,彭四、刘四等来营。进攻

武汉三路进剿之摺,奉朱批到鄂。十一日,武汉克复之摺奉朱批、廷寄、谕

旨等件。兄署湖北巡抚,并赏戴花翎。兄意母丧未除,断不敢受官职。若一

经受职,则二年来之若心孤诣,似全为博取高官美职,何以对吾母于地下?

何以对宗族乡党?方寸之地,何以自安?是以决计具摺辞谢,想诸弟亦必以

为然也。

功名之地,自古难居。兄以在籍之官,募勇造船,成此一番事业。其名

震一时,自不待言。人之好名,谁不如我?我有美名,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

与虽美而远不能及之名者。相形之际,盖难为情。兄惟谨慎谦虚,时时省惕

而已。若仗圣主之威福,能速将江面肃清,荡平此贼,兄决意奏请回籍。事

奉吾父,改葬吾母,久或三年,暂或一年,亦足稍慰区区之心,但未知圣意

果能俯从否?

诸弟在家,总宜教子侄守勤敬。吾在外既有权势,则家中子弟最易流于

骄、流于佚,二字皆败家之道也。万望诸弟刻刻留心,勿使后辈近于此二字。

至要全要。

罗罗山于十二日拔营,智亭于十三日拔营,余十五六亦拔营东下也。余

不一一。乞禀告父亲大人、叔父大人万福金安。

兄国藩手草 九月十三日

猞猁马褂亦宜付来,皮边冬帽亦可付来。泽儿写信太短,以后宜长些。

此 (按:指下文)余寄骆中丞信中语,罗伯宜节钞。

二十一日,罗山由金口移营至河泊山,水师出队接应,恐贼因我营垒未

成而遽来扑也。水师与花园江边贼营对敌,各哨官中有勇敢者冲过贼营,直

下鹦鹉洲、汉阳、鲇鱼套等处。喊见水师已出其下,立时慌乱。而罗老及确

湖、父渠各营竟不扎营,直扑贼垒。贼恐水师抄后、陆军攻前,相率奔溃。

罗老、义、确及李光荣之川勇三路冲入,将贼营三座踏平。烧毁其墙三重,

高皆盈丈。又壕三层,引江水入壕内通青林湖,竹签密布十丈,用钓桥出入。

彼自奔溃,并此而不能守。军事纯视气之盛衰,不尽关人力也。

水师自己刻开仗,至二更始行收队。烧贼船约三百余号,夺获亦近百号。

自沌口起下至鹦鹉洲,东至鲇鱼套,烧毁略尽;套内尚未烧净。西岸沌口之

下盐关贼营四五座,亦被魁、杨荆兵踏破烧毁。

盖贼之所以坚垒于两岸者,皆重重置炮以击我之水军。忽见水军冲出营

垒之下,顿失所恃,遂相顾惊奔。而水军由江中轰岸,弹子如雨下,故东岸

罗老、义、确之军能破贼营,西岸魁、杨之军亦破贼营。各夺炮百余座,马

数百匹。

二十二日,水师清晨出队,接攻鲇鱼套之船,鏖战约一时之久。各营备

勇。哨官遂弃而之他。竟攻汉口,直下塘角,并追剿青山以下。从下游雷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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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纵火楚舟。适北风甚劲,贼船不能下窜。塘角、汉口、鲇鱼套等处同

时延烧,火光烛天,比二十一日所焚之船数尚倍之,夺获贼船约二百余号。

杨载福等自青山归来,又入襄河烧船十余里。其未烧尽者,仅鲇鱼套口内数

十号,襄河口内若干号而已。是日罗罗山等进踏鲇鱼套贼营六座,直抵武昌

城根。魁、杨荆兵亦踏尽西岸贼营,直抵汉阳城根。

二十三日未明,两城贼众皆逃,仅留数十人点放虚炮。我军辰刻入城,

两岸同时克复。贼之衣被钱物一概未收,徒手翦发鼠窜狂奔。从东门逃出者,

至洪山一带遇塔兵杀二千人。自军兴以来,未有如此痛快者也。

虽享高名不敢骄奢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十月二十五专人送信回家。魏荫亭归,又送一函。想先后收到。十一月

二十一日,范知宝来九江,接澄弟信,具悉一切。

部监各照已交朱峻明带归矣。树堂要功牌百张,又交荫亭带归。余送朱

峻明途费二十金,渠本解船来,故受之。送荫亭二十金,渠竟不受,俟有便

当再寄渠。江隆三表弟来营,余念母亲之侄仅渠有子,送钱四十千。渠买盐

花带归,不知已到家否?荫亭归,余寄百五十金还家,以五十周济亲族,此

百金恐尚不敷家用。军中银钱,余不敢妄取丝毫也。名者,造物所珍重爱惜,

不轻以予人者。余德薄能鲜,而享天下之大名,虽由高曾祖父累世积德所致,

而自问总觉不称,故不敢稍涉骄奢。家中自父亲、叔父奉养宜隆外,凡诸弟

及吾妻吾子吾侄吾诸女侄女辈,概愿俭于自奉,不可倚势骄人。古人谓无实

而享大名者,必有其祸。吾常常以此儆惧,故不能不详告贤弟,尤望贤弟时

时教戒吾子吾侄也。

塔、罗自田家镇渡至江北后五获胜仗,九江对岸之贼遂下窜安徽境。余

现泊九江河下,塔、罗渡江攻城。罗于二十一日与贼接仗,杀贼二三百,而

我军亦伤亡四十余人。此在近数月内即是小有挫失,而气则未稍损也。

水师已以下泊湖口,去我舟已隔六十里。二十夜,贼自江西小河内放火

船百余号,实以干柴、桐油、松脂、火药,自上游乘风放下,惊我水营。两

岸各千余人呐喊,放火箭、火球。其战船放炮,即随火船冲出,欲乱我阵。

幸我军镇定,毫不忙乱,反用小船梭穿于火船之中,攻入贼营,烧贼船十余

号,抢贼划数十号。摇撼不动,是亦可喜之事。

余身体平安,癣疾近又大愈。胡须日长且多。军中将士俱平安。余不一

一,即候近佳。并恳禀告父亲大人、叔父大人福安。

兄国藩手草 十一月二十三夜书于九江舟次

围城之法扎营不宜太近

沅浦九弟左右:

十八日乌山途次接弟十一日所发一缄,具悉一切。

兄于十七日卯刻出省,十八日至奉新,绅耆款留二日。二十一日率吴竹

庄之彪营等四千人同来瑞州,拟于东北隅扎一大营,则四面合围,接济可断,

声息不通,或易得手。

近日省中因探报抚州之贼意图内犯,人心颇涉惊惶。而饶州毕都司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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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毕将初二日在景德镇败挫,不知下落,其老营纷纷溃散,饶防自隳,岌岌

可虞。

福将军于腊月三十日至广信,十三日坐舟赴省,月内应可抵章门。

围城之法,扎营不宜太近。一则开仗之势太蹙,一则军事尚隐尚诡,不

宜使敌人丝毫毕知也。

余所刻实收,日内另专人送南翁处。南翁事,以后省垣不至掣肘也。即

候近好,不一一。

国藩手具 正月二十二日 于瑞州

军中戒惰漫喧杂之象

沅浦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归,接手书,知营中一切平善,至为欣慰。

次青二月以后无信寄我,其眷属至江西不知果得一面否?弟寄接到胡中

丞奏伊入浙之稿,未知果否成行?顷得耆中丞十三日书,言浙省江山、兰溪

两县失守,调次青前往会剿。是次青近日声名亦渐渐脍炙人口。广信、衢州

两府不失,似浙中终可无虑,未审近事究复如何?广东探报,言逆夷有船至

上海,亦恐其为金陵余孽所攀援。若无此等意外波折,则洪杨股匪不患今岁

不平耳。

九江竟尚未克,林启荣之坚忍实不可及。闻麻城防兵于三月十日小挫一

次,未知确否?弟子次青、迪、厚、雪琴等处须多通音问,俾余亦略有见闻

也。

家中四宅大小眷口清吉。兄病体已愈十之七八,日内并未服药,夜间亦

能熟睡,至子丑以后则醒,是中年后人常态,不足异也。纪泽自省城归,二

十五日到家。尧阶二十六日归去。澄侯二十七日赴永丰,为书院监课事。湘

阴吴贞阶司马于二十六日来乡,是厚庵嘱其来一省视,次日归去。

余所奏报销大概规模一摺,奉朱批:“该部议奏。”户部奏于二月初九

日。复奏言“曾(国藩)历拟尚属妥协”云云。至将来需用部费不下数万。

闻杨、彭在华阳镇抽厘,每月可得二万,系雪琴督同凌荫庭、刘国斌等经纪

其事,其银归水营杨、彭两大股分用。余偶言可从此项下设法筹出部费,贞

阶力赞其议。想杨、彭亦必允从。此款有着,则余心又少一牵挂。

郭意诚信言四月当来乡一次。胡莲舫信言五月当来一次。余前荐许仙屏

至杨军门处,系厚庵专人来此请荐作奏者。余荐意诚、仙屏二人,闻胡中丞

荐刘小铖 (芳蕙,袁州人,)已为起草一次,不知尚须再请仙屏否?余因厚

庵未续有缄来,故未先告仙屏也。仙屏上次有一信与余,尚未复信。若已来

吉营,乞先为致意。季高处此次匆遽,尚未作书,下次决不食言。

温弟尚在吉安否?前胡二等赴吉,余信中未道及温弟事。两弟相晤时,

日内必甚欢畅。温弟丰神较峻,与兄之伉直简澹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

则殊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虑。大抵胸中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

亦非所以养德;不特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病。

盖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上炼,则伤水。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寝,其由

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要至嘱。

朱云亭妹夫二十七日来看余疾,语及其弟存七尚无功名。兹开具履历名

条,望弟即为玉成之。亲族往弟营者人数不少,广夏万间,本弟素志。第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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觇国者,睹贤哲在位,则卜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善觇军者亦

然。似宜略为分别,其极无用者,或厚给途费遣之归里,或酌赁民房令住营

外,不使军中有惰漫喧杂之象,庶为得宜。至顿兵城下为日太久,恐军气渐

懈,如雨后已弛之弓,三日已腐之馔,而主者宴然,不知其不可用。此宜深

察者也。附近百姓果有骚扰情事否?此亦宜深察者也。

目力极疲,此次用先大夫眼镜,故字略小,而蒙蒙者仍如故。温弟未及

另缄,谅之。

兄国藩手草 三月三十日

胜克斋于天长败挫

澄侯四弟左右:

五月十一季弟寄沅弟信,内有澄侯二十八日在永丰所发之信,得悉一切。

贼集宝庆,官兵将近三万人,应足御之,若竟无一匪窜入湘乡境上也。

即有阑入邑界者,团练堵于前,赵、周、王诸军追于后,或亦可以无碍。

此间一切如常。朱、唐两营,喻吉三、凌荫庭两新营,均于初九日拔赴

景德镇。吉中营、岳字新营,十一日拔营前进。初九早,九弟在余公馆行释

服礼。三献礼毕,除服即吉,天甫黎明,尚属整齐。十一早,九弟起行赴景

德镇。十二、三皆大雨,路上甚辛苦也。

下游情形,江北浦口、六合等处,前甚危急,近已获胜仗,军情尚安。

胜克斋于四月十二日在天长败挫。其定远老营尚无恙。英夷前欲进京更换和

约,业经奏准。不知近事何如?广东夷于二月间驶至广西梧州,旋即退出。

余日内精神困倦,血不养肝。幸刘星房来营。日与畅谈,略觉爽快。星

翁老年失明,殊可悯念。幸其子慈民孝廉,博学不倦,克家继起,尚足自娱。

弟以公事常不在家,所有书、蔬、鱼、猪及应扫之屋、栽植之竹,须请建四

兄勤勤经理,庶不改祖父以来之旧家风也。至嘱至嘱!此问近好。

五月十三日

询各营柴米可济否

沅、季弟左右:

初六日接专丁来信,下游之贼渐渐蠢动,九月当有大仗开。此贼惯技,

好于营盘远远包围,断我粮道。弟处有水师接济,或可无碍。不知多、李二

营何如?有米有柴可济十日半月否?贼虽多,善战者究不甚多,礼、希或可

御之。

弟既挖长濠,切不可过濠打仗。胜则不能多杀贼,挫则不能收队也。营

中柴尚多否?煤已开出否?红单船下去后,吾拟札陈舫仙办大通厘金,以便

弟就近稽查。闻该处每月可二万余串也。魏柳南宜办厘乎?宜作吏乎?弟密

告我。潘意卿何时可到?此间需才极急。浙事岌岌,请援之书如麻。次青今

日到祁门,其部下十四五可到。季弟所言之枉聆悉,定当一一错之,不姑息

也。顺问刻好。

国藩手草 八月初七日

如奉旨北上愿否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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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季弟左右:

初五日酉刻接初二午刻来缄,具悉一切。纪泽在桃树店所发之禀亦已收

到。

徽州、休宁之贼日内尚未动作,鲍、张两军日内亦休息未进,祁门、黟

县等处渐有卖米盐者。希庵所带四营,暂令扎去祁六十里之历口地方,防西

路之贼穿建德、祁门中间而走景德镇,即去年沅弟破景德镇贼之出路也。次

青二十五日城破走出,二十六夜在街口所发信,初六夜乃接到,大节已亏,

此后难于自立矣。

二十五夜所奉寄谕,初六日乃恭折复奏,兹抄去一阅。不知皇上果派国

藩北上,抑系派润帅北上?如系派我北上,沅弟愿同去否?为平世之官,则

兄弟同省必须回避;为勒王之兵,则兄弟同行觉体面。望沅弟即日定计,复

书告我。无论或派我或派润帅,皆须带万人以行,皖北皖南两岸局势必大为

抽动,请弟将如何抽法,如何布置开单见告。一切皆暗暗安排,胸有成竹,

一经奉旨,旬日即可成行。不可似都将军,四月初十发起程抄,八月乃成行

也。两弟以为何如?

九月初十日

左宗棠自祁门回景镇

沅弟左右:

朱云章等归,寄日记一册,阅毕即寄家中,此间虽少荃、尚斋等皆未得

见也。左季高兄部下初一日在德兴打仗,至今尚无来信,渠不放心,今日自

祁门回景镇矣。建德普军亦极吃紧,杨七麻子率大股往建也。

十一月初四日

月来风波迭起老营尚安

沅弟季弟左右:

自十一月末,风波迭起,初四日建德失守,十二日浮梁失守,十三日饶

州失守,十五日江湾营盘(徽防兵一千二百人)失陷,十六日尚溪口营盘(徽

防兵二千余人)失陷,十七日贼再破羊栈岭而入,实属万分危急。幸十七夜

接左公信,浮梁之贼,经十三、四日两战,竟于十五夜遁去。十八早接凯章

信,已将羊栈之贼击败,得以化险为平。

现在祁南之浮梁、景德镇,祁北之渔亭、黟县,稍就安稳,惟祁西建德,

祁东婺源,兵力尚不能及,然老营已决可平安矣。弟等可以放心,并可缄告

润帅、希、礼、厚、雪诸公。

十一月十八日已刻

唐桂生大胜扑祁门之敌

沅、季弟左右:

正月初八日,贼扑祁门老营。唐桂生等出队,在离城十八里接仗,幸获

大胜。兹将唐信抄去一览。左、鲍二军相持如故。左信亦抄去一览。沅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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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夜所发之信,此间初六接到,十二月日记一册付去,请专人送回。南岸

之兵少于北岸者三分之一,而贼多一倍,陈军须来南岸为要。

正月初九日辰刻

九江有警请鲍军至下隅坂

沅弟左右:

接二十五、六日二缄,欣悉安庆守军平稳,多公在练潭大获胜仗,杀贼

近万。至欣至慰。余前不敢求多军援怀,正为璋、玕、黄、胡之拟蹑其后,

今得此大捷,可以援怀矣。

余以二十八日至桃树店,闻鲍军二十九日可至下隅坂,三十日即可北渡,

因瑞、临失守,九江警急,余飞函止鲍军北渡,请其在下隅坂歇息几日,怀

急则北渡援怀,浔急则西渡援浔可也。左军或进屯溪,或守景镇,已两缄请

其自酌矣。胡听泉事,日内可附奏,可先报南翁耳。顺问近好。

季弟均此。

三月二十八日酉刻

建德敌屡为我创

沅弟左右:

昨日专戈什哈送信,风大,不知能渡江否?今日风狂如故。水涨自初十

起,至今已涨高六尺,四眼狗已渡河回怀宁否?建德之贼,即系池州一股,

刘官方为主将,古、赖为佐将,曾在羊栈岭及历口、箬坑等处,屡为我军所

创。如左军不能迅回景镇一带,将来趁云岩回祁之时,调唐、沈诸营与朱会

剿。如此大水,弟处围师尽敷,竟可不必借他军之力矣。

瑞州初二之败,省城大震。然李金旸叛去之说,吾尚不深信,盖张光照

未战先逃,恐其架言以诬人也。顺问近好。

四月十七日

敌若来犯责竹庄等守之

沅弟左右:

十八夜三更接十八早来信。菱湖六新营既扎定五日五夜,吾无虑矣。

左季翁久无信到,但知其初二日由德兴拔营赴弋阳耳。伪侍于二十六日

围玉山,初四日已解围以去。若其往浙,则吾姑偷安;若其由广丰内犯抚、

建,则左军恰好堵截。建德之贼十六七八日未闻他窜,只好置之不议不论。

建贼犯湖口,责成竹庄守之;瑞贼犯九江,亦责成竹庄与丁、万守之。明知

竹之力不能兼顾二处,然此时无兵可拔,只得听之。鲍公击

退狗援,端节后再令南渡可也。云岩却宜略早回祁。盖建贼无人剿办是第二

者,惟建失而祁军无主,恐祁门军心摇乱。请弟斟酌。弟处十分稳固,即令

云岩回祁。其云岩拔营日期之迟早,均由弟酌定,告之云岩可耳。

润信寄还。有送夏少岩银三千两、对一付,弟转交之。顺问近好。

四月十九日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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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专守一静字法

沅弟左右:

十六夜盛四归,接来信,具悉一切。

当此酷暑,贼以积劳之后远来攻扑,我军若专守一静字法,可期万稳。

多公亦宜用静字法。此贼万无持久之道,弟不必虑多军之久困也(或出队或

不出队,或过练潭或不过练潭,由多公作主,余所谓静者,不焦急耳)。昔

曹操八十万人自荆州东下,吴以五万人御之。而周瑜策其必败者,一料曹兵

不服水土,二料刘表水师新附、不乐为用,三料暑热久疲。其后赤壁之役果

不出周郎之所料。闻德安于十一夜戌刻克复,雪琴专函来报。又言成、蒋军

病人太多,不能全进。又闻鲍军病者极多。以此而推,狗、辅之部病必更多,

故兄料其不能持久。

东征局之米,若五日内不到,余必买二千石米,请厚庵送交多公,弟告

礼帅千万放心 (约计月底可解至练潭。)即问近好。

七月十七日辰刻

攻无为不能从裕溪口进

沅弟左右:

二十日已初接十八早荻港来缄,具悉一切。

淮扬水师,除东门宝塔下一营查巡厘卡,东流一营驻防该县兼走杂差外,

余皆在上游未来。待其到时,即饬令赴下游泥汊一带。蔡国祥一营,前接弟

信,令其在铜陵对岸之刘家渡拖堤入白湖、黄皮湖,余已札饬速去,此刻不

便改饬赴无为州,朝令夕改也。王明山等攻打无为州,不知从何处进口?若

进裕溪口,则断断不可。该处口门最窄,两岸有陆贼,中间无贼驳船,恐水

师深入吃亏。各营官皆有勇无谋,弟于水师亦系外行,切莫乱出主意,致误

水中大局。除裕溪口之外,他处或易于进兵,余不遥制也。

廉令禀阅过,陈守甫于十八接印。租课归本府,决非陈手之事。廉亦糊

涂,或信书吏局绅之言,不甚了了,候再查明。潜山所办撑木,余昨告首府,

归余处发经费矣。季弟病已全愈,极盛之际,办事宜加倍小心。至嘱至嘱。

顺问近好。

九月二十日已正

宜了解地势处处严防

沅、季弟左右:

贼匪于地势之远近、方向之东西全不了了,宜其屡败不振,然官兵亦自

当处处严防。今宁国虽已克复,吾于旌德、三溪一路,犹不敢疏忽也。

闻九洑洲之北,李世忠已开河一道,可通舟楫。洲上之贼,应不能再犯

北岸。吉左两营,弟调至金柱关,当无他虑。多公调石清吉十营至金陵会剿,

鲍军亦可由东坝、溧水而至金陵。八月以后,弟处当不孤矣。

六月二十二日

再嘱危急时莫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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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弟左右:

日内因风雨严寒,长夜深黑,正切焦虑。防守严密,实有把握,为之大

慰。只要雨后墙坍无变症,江滨水固无变症,则虽久不解围,亦自无妨。

柴炭一项,今日派人至张家滩、殷家汇收买,若买得几十船装下金陵,

亦有小补。白齐文来援之事,余信语气与弟寄少荃信语气相吻合。总之,危

急之际,莫靠他人,专靠自己,乃是稳着。弟惟专待新勇到齐出濠一战,不

必别有盼望。

磞炮交委员带回,甚是。在人不在器之说,余言终当验也。

九月二十八日

询野战时有几分把握否

沅弟左右:

金陵解围一案,季弟请奖一节,实不宜形诸公牍。在我既不能奏请奖弟,

在官、李又不能不奏军情,专奏保奖,陈述数行,徒觉词费。

朝廷立法,所以待大员子弟防范颇严,如在京不准保送军机,不准保送

御史,皆因其声势较广,恐其营私树党。咸丰初元,孙苻卿保杜芝农之子,

杜保孙之侄,当时物论切讥之。季弟劳积虽多,吾二人只可置之不议,方今

督兵者,如胜、袁、都公,皆有子弟在营,若非皇上特恩,皆只能叙“不敢

仰邀议叙”六字而已。

朱云岩昨日一禀,言旌德万分危急,吾调周万倬由泾县往援,不知赶得

上否。看来宁国纵能幸保,而徽、池与江西必难瓦全,不知决裂始于何处耳!

吾前两次寄信,嘱弟以追为退,曾商之左中丞。兹接渠回信,亦不以退兵之

说为然,与弟前后各信多相同者。惟渠言外之意,觉弟兵不可野战。吾则因

金陵士卒用命,乐为之死,觉弟兵尽可野战。不知弟自度己力,野战果有几

分把握否?要之能得众心,未有不可酣战之理。望弟决从余计,分作两大支。

一支呆兵,屯扎金陵;一支活兵,凡金柱、东坝、小丹阳、二溧、句容等处,

听弟择地而驻,相机而进。有急则两支互相救应,去金陵总在二百里内外也,

何如?

十月二十三日

闻徽州曰内危急之至

沅弟左右:

余于二十一日自裕溪口至运漕,二十二早与杏南别,是夜宿无为州。未

刻至石涧埠一看,地势旷衍,十一营尚嫌散漫单薄,幸毛、刘两人均属结实

可恃,或无他虑。若贼以去年扑金陵之法扑该处,则危道也。南岸之事,余

与春霆约先打水阳镇。金宝圩若可进兵,则速打该圩;若万不能进兵,则由

建平以攻东坝。闻徽州日内危急之至,余即日回省料理一切。家信五件、油

纸二刀寄收。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无为州城外 二月二十二夜

苗沛霖复叛皇上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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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弟左右:

初九日接初二日来信,具悉一切。

此间日内无警,惟曾璞山于初六日报贼复至六安,旋又于初七日报回窜

之贼被围击退,皆不足信。究之忠酋之或东或否,陈大磞昕、马融和与忠酋

之或分或否,苗沛霖、李世忠与忠酋之或通或否,皆不深知,故调度多不合

宜也。

春霆由巢北进兵,数百里内寸草不生,办柴极难,子药米粮转运亦殊不

易,不知何日始至枯皋、炯炀。苗逆复叛,皇上震怒,命僧邸由山东返旆旋

皖会剿,命余与希庵堵剿,此后或不至更行议抚。只要贼不犯鄂,蒋、毛、

成三军或足以了办苗案。

六安搜得忠酋伪文,似李世忠亦与之暗通。刻下兵力只此,不敢扬薪下

之火也。皖南久无来信。但闻二十五日大捷之后,歙、休、黟三县肃清。刘

克庵将由黟赴景镇,自内打出,不知果成行否?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四月初十日

再,李宝贤带来六百余人,据称精壮老勇,意欲另开一营,余断不允。

弟处每营病者百余人,如需补缺之勇,则飞速寄信,可令李之新勇赴雨花台

也。又行。

军威大振谋敌仍不可不慎

沅弟左右:

昨闻九洑洲已克,专人送信与弟商办一切,计八页四条,不知何日可到?

旋接弟十六夜报捷之书。欣悉一切。目下所急者,令萧扎二浦,以防李部之

盘踞;今刘扎九洑洲中关、下关、草鞋夹一带,会同水师日夜稽查,断贼接

济;令鲍扎孝陵卫一带,成合围之势。此三者,余不复备咨扎,即由弟迅速

行之。军威大振,贼胆必寒,然我之谋之仍不可少一慎字。全副精神断贼之

接济文报,看似小事,却有大益。

寄去京报二本。许仙屏中四十名进士,可喜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五月二十二日辰正

金陵之敌援虽绝而粮未断

澄弟左右:

前次发信后,旋接弟四月初一夜之信并茶叶十篓,又二篓系寄金陵沅弟

者,具悉一切。

此间近状平安。金陵之贼,援虽绝而粮实未断,沅弟焦灼之至而无如之

何。幸身体平安。余派盛四去看,归云面色甚好也。江西之贼攻扑抚、建,

两府俱得保全。鲍军于二十六、七等日自东坝起程,初六日自芜湖拔行,五

月必可到江。又奉旨派杨厚庵督办江西、皖南军务,应可渐有起色。惟湖北

之贼蹂躏过久,二十一日副都统舒保阵亡,系一马队名将,殊有关系。严中

丞以道员降补,义渠暂署鄂抚,不知能平此风波否。

安徽麦收甚丰,惟天气太寒,五月初尚着棉衣二件,不知湖南亦如此否?

余详日记中。顺问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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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三日

不可存有藐视客军之意

沅弟左右:

初二日寄去一缄,专言贼将由安陆回窜豫境,两日未接续报,不知贼果

径趋西北?抑尚流连鄂境、回窜东南黄海一带?周、张二刘四军,余皆令其

径赴鄂中会剿,弟宜多与通信,或一日一函,将军情详细告知。犒勇则无此

巨款,或酌买马匹参支馈送统领,以聊其情。切不自恃曾立大功,兵力足敷

防剿,遂存藐视客军之意。至嘱至嘱。

余昨日一疏 (坚辞回江督之任)抄阅,弟视前后各疏措词俱稳妥否?顺

问近好。

十二月初四日

论捻匪的长技与短处

沅弟左右:

二十日接弟十三四及十六日两信,比即复信,想可先到。

日来贼窜何处?由孝感而东南,则黄陂、新洲及黄州各属处处可虑。此

贼故智,有时疾驰狂奔,日行百余里,连数日不少停歇;有时盘于百余里之

内,如蚁旋磨,忽左忽右。贼中相传秘诀曰:“多打几个圈圈,官兵之追者

自疲矣。”僧王曹县之败,系贼以打圈圈之法疲之也。吾观捻之长技约有四

端:一百步贼长竿,于枪子如雨之中冒烟冲进;二曰马贼周围包裹速而且匀;

三曰善战而不轻试其锋,必待官兵找他,他不先找官兵,得粤匪初起之诀;

四曰行走剽疾,时而数日千里,时而旋磨打圈。捻之短处亦有三端:一曰全

无火器,不善攻坚,只要官吏能守城池,乡民能守堡寨,贼即无粮可掳;二

曰夜不扎营,散住村庄,若得善偷营者乘夜劫之,协从者最易逃溃;三曰辎

重妇女骡驴极多,若善战者与之相持而别出奇兵袭其辎重,必大受创。此吾

所阅历而得之者。弟素有知兵之名,此次于星使在鄂之际,军事甚不得手,

名望必为减损,仍当在选将练兵切实用功。一以维持大局,扫净中原之氛;

一以挽回令名,间执谗慝之口。

吾复奏折昨日拜发。新正赴徐,暂接督篆,三月必切实恳辞。辛苦半生,

不肯于老年博一取巧之名,被人窃笑也。余详日记中。顺问近好。

十二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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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为政之道

升援内阁学士

孙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六月十五日接家中第九号信,系四月初三日四弟在县城发者。知祖父身

体康强,服刘三爷之药,旧恙已经痊愈,孙等不胜欣喜。前五月底,孙发第

五号信,言大考蒙恩记名赏缎事,想家中已收到。

六月初二,孙荷蒙皇上破格天恩,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由从四

品骤升二品,超越四级,迁摧不次,惶悚实深。初六日考试教习,孙又蒙天

恩派为阅卷大臣。初六日入闱,初七日王大臣点名。士子入闱者,进士、学

人共三百八十余名,贡生入闱者一百七十余名。初八早发题纸,十一日发榜,

十三日复试,十四日覆命。初三日谢恩及十四覆命,两次召见,奏对尚无愆

误,教习取中额数共一百二十一名,湖南得取十一人,另有全单。

十七日冯树堂回南,孙寄回红顶二个、二品补服三付及他物,另有单。

大约八月初旬可到省,存陈季牧家中。望大人于中秋前后专人至省来接,命

九弟写信与季牧可也。

孙等身体平安,癣疾已将全好,头上竟看不见。孙妇及曾孙男女皆好。

余俟续具。

孙谨禀 六月十七日

说明京察三项之内容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十日曾寄家信,甚为详备。二月初三接到澄弟十一月二十夜之信,

领悉一切。

今年大京察,侍郎中休致者二人,德远村 (厚)、冯吾园(芝)两先生

也。余即补吾园先生之缺。向来三载考绩,外官谓之大计,京官谓之京察。

京察分三项。一、二品大员及三品之副都御史,皇上皆能记忆,其人不必引

见,御笔自下诩谕,以为彰瘅。此一项也。自宗人府丞以下,凡三、四、五

品京堂皆引见,有黜而无陟。前丙午在碾儿胡同时,间壁学士奎光,即引见

休致者也。此一项也。自五品而下,如翰林、内阁、御史、六部,由各堂官

考察,分别一、二、三等。一等则放府道,从前如劳辛阶、易念园,今年如

陈竹伯,皆京察一等也。此一项也。

余自到礼部,比从前较忙冗,恨不得有人帮办寓中琐杂事,然以家中祖

父之病,父、叔勤苦已极,诸弟万无来京之理。且如温弟在京,余方再三劝

诱,令之南归,今岂肯再蹈覆辙,令之北来?

江岷樵以拣发之官浙江,补缺不知何时。余因温弟临别叮嘱之言,荐邓

星阶偕岷樵往浙,岷樵既应允矣。适徐芸渠请星阶教书,星即就徐馆,言定

秋间仍往浙依江。江亦应允。邹墨林自河南来京,意欲捐教,现寓圆通观,

其为人实诚笃君子也。袁漱六新正初旬忽吐血数天,现已痊愈。

黄正斋竟为本部司员,颇难为情。余一切循谦恭之道,欲破除藩篱,而

黄总不免拘谨,余现尚未换绿呢车,惟添一骡。盖八日一赴园,不能不养三

牲口也。书不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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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国藩草 二月初六日

敬体父训应公而忘私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第五号家信。厥后折差久不来,是以月馀无家书。五月十

二折弁来,接到家中四号信,乃四月一日所发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

最可喜。

京寓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愈矣,比去年六月更无形迹。去年六月之愈,

已为五年来所未有,今又过之。或者从此日退,不复能为恶矣。皮毛之疾,

究不甚足虑,久而弥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必有忍,其

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濂溪乐处”得“焉”字。

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其言颇过激切,

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汉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恩深

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

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恶自

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

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此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

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

大,人人皆习脂韦唯阿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皆趋于骨鲠,而遇

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余意也。

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矣。不意圣

慈含容,典赐矜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得复顾身家之私矣。然

此后折奏虽多,亦断无有似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

不致或触圣怒可知矣。诸弟可将吾意细告堂上大人,毋以余奏折不慎,或以

戆直干天威为为虑也。

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事。余敬体吾父之教训,

是以公尔忘私,国尔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

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

未往赴考。侍即之得差不得差,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己酉科,侍即考

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芾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

王广荫是也。今年侍即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日题“以义制事以礼制

心论”,诗题“楼观沧海日”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放两广、

福建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

一得,以救积困。

朱石翘明府初政甚好,自是我邑之福。余不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得县首,

亦见其犹能拔取真士。

刘继振既系水口近邻,又送钱至我家求请封典,义不可辞。但渠三十年

四月选授训导,已在正月二十六成诏之后,不知尚可办否?当再向吏部查明。

如不可办,则当俟明年四月升祔恩诏,乃可呈请。若并升祔之时推恩不能及

于外官,则当以钱退还。家中须于近日详告刘家,言目前不克呈请,须待明

年六月乃有的信耳。

澄弟河南、汉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难,乃至于此!自汉口以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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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载福星矣。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之银皆可收,刘、陈尤宜受之,不

受反似拘泥。然交际之道,与其失之滥,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吾之

所以欣慰者也。西垣四月二十九到京,住余宅内,大约八月可出都。

此次所寄折底,如欧阳家、汪家及诸亲族不妨钞送共阅。见余忝窃高位,

亦欲忠直图报,不敢唯阿取容,惧其玷辱宗族,辜负期望也。馀不一一。

兄国藩手草 五月十四日

函知天使致祭礼仪

澄弟左右:

初十日接周有元带来之缄,十四日接胡立名带来之缄,皆弟二十三、四

日在县城所发者,具悉一切。

此间近事,杭州、余杭皆于二月二十四日克复。鲍春霆攻剿句容,于三

月初七日克复。大致极为顺遂。惟金陵城贼坚守如常,并无粮尽确耗,又新

插麦禾甚多,竟不知何日始能了此公案!江西之贼尚在南丰、新城,其气甚

衰,逃者甚众,应不能为害他方,惟广东之贼坚悍,无散归之志,终当变成

流贼,蔓延闽粤两湖,是可虑耳。

县中文庙费在万串以外,余当捐五百串,以为之倡,此外各营凑捐,当

易成事。

季弟专祠,即卖南门之专祠亦无不可。谕祭文到日,遣官致祭。其遣来

之官,即天使也。京师大员得邀谕祭者,系礼部堂官充天使。余曾充过数次。

奠酒三杯,天使立而不跪。读文毕,天使三揖而退,孝子跪迎跪送。丧家以

酒席陪敬天使,并赠送袍褂、朝珠、冠补等物。极多八色,少或六色、四色。

此京中以尚书、侍郎充天使者之概也。外间充天使者,从前陶文毅家,系省

城派道员前往。近来罗、李、王家,皆系派本县知县,其仪注如何,余不得

知也。

荷亭之侄信渠至今未到。守之早已自皖起程,须绕至宜昌一看家眷,计

三月必到湖南。邓寅皆兄总以到馆为妙,渠非愿受干修之人,余亦向不肯荐

干馆。天下不义之财,干亦其一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 三月十四日

不可轻易出头露面干预公事

澄弟左右:

前月二十八日接弟十五日所发排单一信,痛悉惠妹于十四日未刻去世。

吾同产骨肉九人,至是仅存吾与弟暨沅弟三人矣,哀哉!自丁已至今八载,

亲属死丧九人 (合陈氏妾则十人)。久处兵戈之中,畏闻哀戚之事。昆八外

甥适于是日由金陵来皖,因催令登舟上行,而未将讣音告之,大约至湘潭等

处始得闻知。

金陵围师稳固如常。霆军于二十一日攻克金坛,现调春霆统率全军救援

江西,须俟李少荃派兵接防东坝、句容后,鲍军乃能上行,大约起程在两月

以后。比又派周军门宽世、金逸亭两军救援江西,共八千人,当在十日内由

安庆起行。湖北之贼已由枣阳等处下窜,将自皖境救拔金陵。闻发、捻近三

十万,实属应接不暇。江西之贼若至瑞、袁等处,则湖南处处须设防兵。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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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调弟带兵出境防剿者,弟千万不可应允。即在本县办团,亦须另举贤员为

首,弟不可挺身当先。吾与沅弟久苦兵间,现在群疑众谤,常有畏祸之心。

弟切不宜轻易出头露面,省城则以足迹不到为是。树堂劝弟不可干预公事,

吾已作函谢之。并劝其出山,或蜀或粤矣。

去年十一月十四日,余寄温弟妇银一百两、燕菜二匣作贺生礼,至今未

接回信,不知果寄到否?祈示复。兹又寄去银一百五十两作惠妹赙仪,叶亭

归时已带五十金去矣,请妥交。即问近好。

四月初四日

告知至扬州等地阅兵

澄、沅弟左右:

自八月十三日出门至淮、扬等处,久未寄信,殊以为歉。而接弟等信三

次。第一次沅弟信中有欧阳牧云讣音,阅之不胜忧惋。本日得澄弟寄纪泽信,

中有筱澄侄八月十九生子喜报,阅之不胜欢欣。兄之望甲三得子,与澄弟之

望甲五得子,此其心之同,众人所共知者也。沅弟之与两兄同心,亦众所共

知者也。今甲五上托祖宗之福,如愿而偿,将来甲三或亦相继而起。老年兄

弟心中只有此事要紧。贺贺。

兄自八月十八至扬,阅操三日,二十二日起行。二十八日至清江,阅操

三日,九月初三起行。初七至徐州,已阅一日。日内身体小有不适,幸渐痊

愈。即当南旋至常、镇、苏、松等郡校阅,大约十月二十前后可以完竣。人

客繁多,较之在署更为劳剧。所幸江南今年丰熟,所过无颠连憔悴之状,为

之少慰。老年记性愈坏,精力益散,于文武贤否、军民利弊全无体察,在疆

吏中最为懈弛,则又为之大愧。

闻法国于天津之事总输服,现已派轮船七八号前来中国搦战,不知确否。

果尔,则上海、江宁皆将震扰。久作达官,深虑蹈叶相未路之衍。少荃时望

甚好,而为各灾所困,亦颇棘手。筱荃则皂名交泰,无往不顺。

仕途巨细,皆关时运。余持此说久矣,然亦只可言于仕宦;若家事,亦

虽有运,然以尽人事为主,不可言运也。何如何如?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具 九月初十日

前信未发,九月十二又于邳州旧城途次接沅弟八月二十八信,具悉一切。

同孙之殇,兄于七月二十六日函告两弟,不知何以久未接到?然则彼此家信

之不到者多矣。剑农侄两试皆未高取,拨贡自己难望。苻卿侄则大有可图,

须从大卷切实用功。二陈书法何如?诗赋何如?所争只有一二人间耳。

舒伯鲁之子运昌即为意臣所托,自应即予督销局一差。惟盐销极滞,而

余屡札支空衔薪水,亦颇畏局中讥议。

《文征·序》业已寄去,到否?兄阅毕徐州弁兵归来,已行二日。他病

皆愈,惟目疾似又增剧,但冀留得一隙之光与两弟相见。再候近好。兄又草

(十二夜旧邳州)。

外,刘毅斋信托速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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