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大汉三合明珠宝剑全传

 

大汉三合明珠宝剑全传

版本:

  道光廿八(1848)戊申年经纶堂刊本。六卷四十二回。

作者:

  不题撰人。

内容:

  叙述汉武帝时代柳絮、郝联、鲍刚、马俊四位好汉除奸报国的故事。本书情节与《剑侠奇中奇全传》类似,人物亦有同名者。

第一回 遇英雄同心结拜 救母女惹祸奔逃

第二回 避急灾弟兄分别 脱罗网兄妹权栖

第三回 赠宝剑鬼谷差徒 妒贤良屈忠荐敌

第四回 承君命奉旨提兵 到父衙奇缘入赘

第五回 群奸设计图谋急 世谊深交拜探忙

第六回 假圣旨柳絮几危 真仗义李张解厄

第七回 虚心病杜门绝客 重交情忍辱按兵

第八回 立热肠千里奔京 敢冒名一时自陷

第九回 明冤陷舍命闯宫 历情由招供自首

第十回 盘刺客金后明详 诉谲词屈方强辩

第十一回 明假冒囚禁天牢 证欺君辩攻奸佞

第十二回 定奸谋宫内图君 不意中御园救驾

第十三回 露奸计奔逃被难 表功劳赐赠荣封

第十四回 逃灾难误投贼旅 贪财宝逼卖烟花

第十五回 忍耻辱认姐逢弟 图美丽误男作女

第十六回 试才藻有心安处 念忠贤下诏回师

第十七回 绣阁中私结良缘 公堂上胡涂立案

第十八回 兄逼妹强离闺阁 仆伴主误进禅堂

第十九回 追神鹿歼奸解厄 访驸马遇旧谈心

第二十回 到升平舅甥聚首 说梁山强寇归投

第二十一回 别舅妹公办劳忙 救柳絮死生瞬息

第二十二回 灾去福来欣聚会 奸强善弱愠欺凌

第二十三回 为贪淫左目中伤 惧征讨携家奔遁

第二十四回 全贞节咬舌归阴 救妹子败兵失散

第二十五回 富柳英初逢柳絮 九龙道两败马俊

第二十六回 蒙野道拜恳为徒 贿行童暗污邪物

第二十七回 暗通风计除妖道 明诛戮义释群僧

第二十八回 有福人临危遇救 倒运贼不意遭殃

第二十九回 路途中兄弟重逢 马家庄师徒分别

第三十回 拟擂台拜本回朝 正国法诛凶警众

第三十一回 背师言野道下山 遵旨命鸾英开擂

第三十二回 颁御旨众将加封 背君恩群奸造反

第三十三回 打擂台英雄入赘 焚难香慈悲赐宝

第三十四回 现原形龟精被戮 忿出丑王勇助奸

第三十五回 劫夜营屈奸败阵 投贼寨鼠辈招军

第三十六回 知天命老祖训徒 违法戒左道背师

第三十七回 闻妖道请旨添兵 阅章奏准师赴敌

第三十八回 施妖术汉军败绩 焚信香兄妹求师

第三十九回 领法旨善才助汉 探军情妖术伤兵

第四十回 斗法宝法成败阵 念道流老祖遣徒

第四十一回 获奸佞原归法宝 成战功奏凯班师

第四十二回 表军功颁谐花烛 诛奸佞封赠团圆

第一回 遇英雄同心结拜 救母女惹祸奔逃

  诗曰:

  相逢邂逅意相投,义结金兰乐得俦。

  此日纵然贫富别,他年功业并同优。

  凡事分已定,穷通自有时,不独常人而然也。即出类拔萃之人,亦命难与时争。历观千古之将相,其于未幸时,抵捱多少困乏,靡所依栖。莫不自劳苦一番,磨勘多秋。然后做出一场掀天揭地事业,轰轰烈烈惊人之举。大抵天将降其大任于斯人,靡不因磨练如斯,后能发奋于有为之大志耳。但此书开卷,单言汉代一事。

  溯自高祖刘邦,亡秦灭楚之后,赤手混成一统土宇,创开四百余年基业。上十五代相传,一自高祖宾天,再传惠帝,及文帝、景帝、武帝,一连五传继御,还撇开吕后乱政不题。自高祖王帝以来,颇称一治,四海晏然,边疆安完。诸事不多再赘。

  惟此书上不言高王建业,下不叙光武中兴,单表西汉武帝年间,有一奇缘故事,名曰《三合明珠宝剑》。当时有左班丞相,姓屈名忠成,乃系河南省人氏。由赐进士出身,居然官居首相之尊,二坎不端,乃奸佞之辈。而又有一位姓司马名相如,乃山西人氏,由举孝廉出身,官拜右班丞相之职,为人刚直,勤劳国政。且说时逢五月,节届端阳,吊屈原之溺水,自古皆然,各处多放龙舟,亦仿古庆事。

  却说河南洛阳县内,有一姓柳名眉,官居上大夫之职。夫人贾氏,单生一子,名唤柳絮。其人聪明好读诗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一位姓郝名联,生来虎头燕颔,两膀有千斤之力,原任三法司刑部尚书郝云龙之子。他亦是洛阳人氏,乡亲往来,情投意合,结为兄弟。趁时玩景,在在皆然。

  是日兄弟请船看景,二人登舟到了河下,只见河岸两旁,男群女队,共庆光风。正是有观非独我,四时佳庆与人同。欢喜无限,连船家陆成,看景入神。被挤拥船只周密冲撞,惊动隔舟二人,侧身倒下,坐居不稳,踏出船头一看,大骂船家:“你是何等样人?如此不小心,可恶已极,将某船舟冲撞,令人吃吓。”当时骂不绝口,陆成不敢回语。

  郝联闻言,亦出船头,把虎目一观,见一人面如赤色,身高一丈,腰大数围,少年不过二九。头戴赤巾,身穿红衣,好似火德星君降世一般;又有一人面如青色,身高九尺,虎头燕颔,少年不满二八。郝联大怒:“你两个青红二贼,如此大呼小叫,甚何道理。往来舟船看景,挤拥难行,纵有冲撞,理当难怪。慢道撞着你船,就将此船拆了,也何防碍。”

  那青面汉子一时愤怒,将身跳过船舱,竟不打话,把手一顿尽力乱砍。二人相交,手段不分高底。红面汉子亦过船来相帮,柳絮公子上前相劝:“请问二位仁兄,过我小船相打,义理不公。倘舍弟得罪,理合说明,不可动手。今小生在此,未知其事,因何而起?请道其详。”

  赤面汉子听了住手,正是识斯文者重斯文。见柳公子堂堂一表,出言不俗,回嗔作喜:“请问足下高姓大名?”公子说道:“小生姓柳名絮,家君柳眉,官拜上大夫之职。”青红二人大笑:“久闻大名,有失尊重!请问此位是谁?”柳絮答声道:“是我结义舍弟,原任三法司刑部尚书郝云龙之子郝联是也。”二人闻言大喜,便说:“有眼无珠,方才得罪,望乞恕宥。”一齐见礼,在船舱坐下。吩咐船家奉茶。

  茶罢,柳絮开声:“请问二位高姓大名?”赤面汉子道:“某姓马名俊,原系本处人氏。不幸父母早亡,单生兄妹二人。舍妹倚亲居乡,家贫困乏。感得此位亦是本处人氏姓包名刚不弃,与我结为兄弟。又蒙延师教习,致此学得十八般武艺,六韬三略,件件颇谙。今日兄弟看景,一言不合,性烈失涵,得罪二位仁兄,恳祈勿怪。”柳絮回声:“原来二位就是豪杰。失敬,失敬。但小生有言奉听,未知足下肯纳否?”马俊回言:“何事?愿洗耳恭听。”柳絮说道:“小生欲与二位并我舍弟,联合四人拜为兄弟。莫怪出言不逊,未知允否?”马俊、包刚道:“二位乃金枝玉叶,父母高官,我等一介武夫,粗言卤莽。何敢高扳,恐辱贵人?”

  柳絮、郝联齐声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何须客话谦言至此!”柳絮道:“请问贵庚多少?”马俊道:“虚度韶光,年登十九矣。”又问包兄,包刚道:“十七岁矣。”“马兄年长小生一岁,马兄为大,我应为二,郝联为三,包刚为四。”吩咐舟人,备办香烛牲礼,对天结拜。誓曰:“不愿同时生,但愿同时死。”就在舟船中,畅怀痛饮,把臂谈心。聚话多时,各自亦要回家,大家湾舟登岸。暂行辞别不表。

  不觉倏忽数月,郝联下京省亲,拜别母亲吴氏。吴氏夫人叮咛,路上小心。“孩儿遵命。”是日,着家人通信,各兄弟暂别,聚谈。马俊、包刚见信到来,送别登程。柳絮先在,郝联迎入:“请问大哥,四弟光降何事?”马俊说:“闻三弟进京省亲,人子本分。与我兄弟拜候,令尊金安。并有微薄程仪奉送,非为敬意,略表寸心,望贤弟收下,勿笑鸿毛。”包刚将白银二百递上:“弟有微仪奉敬,俾兄得为路程需用,恕不远送。”

  郝联大笑开声:“且慢,大哥家贫,蒙四弟周全。切偲之义,正该如此。弟亦铭感于怀,盛仪不敢领用。留下大哥日夕傍身使费。”包刚说道:“那里话来!三哥你有万金之家,不为介意,此系弟之愚诚,祈兄收下,略表寸心。”柳絮道:“四弟一场美情,专于坚意,不可却辞,勿推为是。”郝联只得接银手内,便道:“转求大哥勤习弓马,日后与皇家出力,自有功名成就,光宗耀祖,弟等幸甚。待弟先进京城,见柳伯父与家君。但有机会,自然有书到,接兄弟上京同享荣华,共欢手足之情。”众兄弟答道:“望祈留心提拔,方为结拜之义。”是日相别,各自归家。

  马俊回到包刚家中,终日闲游,但有不平之事,心中便见不乐。是日,进入洛阳城内,因事而行。见一人怆悴,叫声:“救命”。马俊问道:“妈妈在此大街,何为叫起救命?”妇人回声:“壮士有所不知,老身王氏,先夫刘伯成,单生一女,名唤英娇。刚在门首,站立片时,忽被现任将军丁豹之子丁光看见,恃势欺凌压我,强买女儿为他偏妾。是我不肯,他着家丁数十登门抢夺,竟被抢去!老身无路可投,只得叫喊搭救。今望壮士救命,生死衔心!”马俊大怒道:“待我赶上看看如何?青天白日,王法森严,不知畏忌!”迈开大步上前,大叫一声:“丁公子住步。”

  丁光闻言回头一看:“汝何等人物,大声小叫?”马俊道:“你为公子,官宦之家,百姓有事,应为护托,识法惧法。不该识法犯法,夺人良家闺女,强逼为妾!恐怕传上西京,朝廷知道,祸及令尊失教之罪。请公子三思,方可而为。”丁光大怒道:“尔是何人,敢与公子作对?这女子是你甚么的亲?”马俊说道:“非亲非戚,非其故也。但人平不语,水平不流。目无王法,胆大包天,谁人不情?”公子大怒:“他母亲欠我银两,屡讨无偿,难道罢手不成?不抢他女儿,将何作抵?”马俊道:“他母亲如何欠你银两?倘欠银两,自有分区。况且男女授受不亲,忖度起来,欠银情虚,抢女是实!”

  丁光大怒,将手扯住马俊衣衫说:“扯尔到官,重枷两月,方知利害!”被马俊举拳打去,谁知力大,连拳几顿,竟将丁光打倒在地,不觉呜呼哀哉。母女心慌,马俊着他回家:“总有天大事,系我担当。”母女谢恩,回到家中,收拾行李,逃往外方而去。

  丁光家人着急,一齐动手,被马俊冲开一条走路去了。家人一半守住尸体,一半回营禀报。丁豹闻言,气愤填胸,怒目圆睁,责骂家人,说道:“尔可曾问他姓名,在址何方?”家人禀道:“小的见他面如赤色,高大人材,十分凶恶。年不过二十,力大无穷。小的只顾相公性命,并未问他姓名。”将军闻禀,算无可方,立即命人画影图形,重出花红赏格,示谕遍贴四路,命兵弁禀文员严行拿捉,起兵追查。命人收拾丁光尸体,安葬不表。

  欲知马俊走得脱否?下回分解。

  正是:

  大鹏展翅周天下,小子张罗怎奈何!

 

  

第二回 避急灾弟兄分别 脱罗网兄妹权栖

 

  诗曰:

  天生豪杰性刚强,奸拒不正惹祸殃。

  轻死鸿毛诚义重,博得英名万古扬。

  却说马俊见打死丁光,跑到包刚家下,说声:“贤弟,某为不平,一时气愤,打死丁豹之子丁光,为救刘家生之女起见。今将军起兵擒拿,某特到来,与贤弟借些路费盘缠,以往别处而行。”包刚说声道:“大哥,弟屡屡相劝,不可生事。正是:『为人静处寻安乐,便似清闲一逸仙。』今又生出事来,兄往别处,弟应同行外出。奈家慈有恙,难离膝下,不能作伴。现有白银二百,送与兄长,逃出在外,俾为路费。听弟一言奉劝,牢记在心:『各家便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兄在外处,早晚自行保重。但有安身之处,可即鸿寄一音,免弟常怀挂望。但得慈母安康,小弟自来寻兄同聚。今日之去,到了二哥府处,说上一声,他或有计策,免遭刑陷。不可迟慢,快走为上,恐被兵丁所擒!”马俊收下银子,入内拜辞伯母,又嘱包刚小心伏侍尊堂,辞别急走。

  到了柳絮家下,兄弟相见,柳絮接入:“兄长光降何事?”马俊说道:“某见青天白日,抢夺人家妇女,一时气忿,为见不平,救了刘家之女,打死丁豹之子丁光。今闻起兵捉拿,蒙四弟赠银数百,得作盘缠。特到贤弟贵府相别,未知重逢于何日,后会何时?”柳絮大气一声:“罢,罢!小弟本当同行陪伴,奈家慈在堂,年纪衰迈,难离膝下,不得随行。望兄恕罪。今有路费奉送,望兄收下。但在外隐性怡情,以善养其浩然之气,闲是闲非休向分解,不可生出事来,恳兄留意。待弟不日上京,见了家君与你打点,自然脱去其祸。”言罢,依依不舍,二家洒泪而别。

  马俊回乡,携着妹子,一路改名换姓,择路而行。心中思想:“何不将妹子带到母舅居住,是为妙也。”不多几日,到了舅父之处,把情由一一说明,舅父闻言骂道:“尔个奴才,在家不守王法,将人打死,贻累满门。倘被官擒捉,性命休矣!不免暂留妹子,在吾家中料理,尔可急忙逃往别处。”

  马俊拜别,登时起程。非止一日,不觉到了湖广荆州处。见一高山,左旋右转,树木森林。龙虎相登,风景观之不尽。忽闻锣声一响,走出喽兵,头扎红布,手执兵械,大声要买路钱,方容过去。

  马俊冷笑开声:“你为绿林,打截客商,抢掠行囊,目无王法,罪不容诛。我且问尔,此山何名?大王姓甚名谁?诚恐相识好友,亦未见得。倘无相识,然后买路钱相送未迟!”喽啰大喝道:“不识丹凤山大王,姓石名如虎,武艺高强。慢道是你,就当今天子经过,亦要的下五爪龙袍,方可过路!”马俊大笑:“某走过四海五湖,水陆强人见尽千万,未闻石如虎之名!请尔大王下山,与某战得三个回合。若胜得某家,甘心拜服,愿为执鞭随镫之劳。若战我不过,要你大王退身隐避,让别人为王。倘不依允,杀上山来,焚烧贼寨,寸草不留!”喽兵大怒:“你好大言不逊,把你姓名报上。”英雄大笑:“某无人敌是也。”

  喽兵走上山来,转入聚义堂。将响马鼓乱打。大王上堂,喽兵跪禀:“有一赤面汉子,不肯买路钱,还要大王下山,与他战个高低。胜得他,甘心拜服,愿为下役。胜不过他,大王还要退身,另立寨主。倘不依允,杀上山来,寸草不留。”寨主大怒:“可曾问他姓名?”喽兵道:“问过了,他说无人敌是也。”大王一怒:“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传令大开寨门,带兵出敌。马俊闻锣鼓惊耳,心内思量:“贼兵好似风卷残云,驰骤而来,恐寡不能敌众。”只见大王头戴金盔,身穿黄袍,手持一柄大刀,身骑青鬃马。

  大王一见马俊,面如赤色,身高一丈,并无盔甲,手持双鞭。大喝:“何方狗贼,敢出大言,要我出战?”两不答话,一刀照头斩来。马俊不惊不慌,将双鞭架住道:“且住手,你我不是杀父之仇,皆因一言不合,要定高低。谅你一人一马,不是我的对手。或者一齐兵将上来,以众敌寡,希期敌得某过。”大王说道:“住口!三人欺两,岂是英雄好汉!”传令兵将,扎住阵脚,不许乱动,帮助者斩。

  马俊见他传令,心中大喜,上阵二人大战数十个回合,未分胜负。马俊假败逃走,寨主催马向前:“尔那里走?”被马俊手急眼快,用杀手鐧,一鐧打他落于马下,不伤他的性命。大王见他如此英雄盖世,心甚折服,便道:“敢请壮士上山,莫嫌屈驾,叙谈一二,意下如何?”马俊自思无处安身,未得其便。今有机会,亦暂承允。

  二人即便上山,请到聚义厅坐下。石如虎问道:“请问足下,高姓大名?今欲何方,请道其详。”马俊道:“某姓马名俊,因在家中好打不平,将丁豹之子丁光打死……”一一说知。石如虎心内暗想:“马俊如此英雄!”便问道:“弟与足下结为兄弟,意下何如?”马俊道:“蒙兄过爱,愿为手足。请问贵庚?”石如虎道:“小弟年已十八矣。”马俊道:“吾虚长一秋。”二人秉烛,当天结拜。自此石如虎,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尊马俊寨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赠宝剑鬼谷差徒 妒贤良屈忠荐敌

 

  诗曰:

  家生逆子家颠倒,国出奸臣国不宁。

  有道君王须辨察,进良退佞得邦兴。

  且说水帘洞王禅老祖,静坐蒲团,忽心血来潮,袖中一卜,方知上界台垣星降世,屈身未遇,欠师指点。日后定与皇家出力,朝廷柱石之人。待贫道命徒萧古达过来:“尔与丹凤山马俊,有师徒之份。为师着你下山,将三合明珠宝剑,又飞天帽一顶授予他,传他驾雾腾云之法,代他建功立业。且往一行,去罢。”

  且表萧古达遵师吩咐,遂架起云头,直到丹凤山前将身坠落,就在山前连声叫卖宝剑。颠来倒去,三番两次。喽兵见此异人,便问道:“要卖宝剑,何不往别处而去,偏偏在此,却是为何?”那道人说:“此剑不卖别人,我要会尔大王一面。”喽啰急忙上山:“禀知大王,有一异人,在山前叫卖宝剑,声声要见大王一面,请令定夺。”

  马俊见报,事必有因,急速下山。见这老人身穿道袍,足踏草履,手持尘拂,宝剑一口。苍颜白发,状貌不凡。向前下礼:“请问老伯,卖甚么宝剑,高姓大名,剑何宝处?愿乞其详。”道人说:“老拙姓萧名古达,特来卖三合明珠宝剑。”马俊借来一观,接剑在手,啧啧连声赞羡:“请问老伯,为何名曰三合明珠宝剑?剑称有宝,所用必不同。”道人说:“此剑为将者上阵交锋,难敌来将,念起咒语,能掩人眼目,转败为胜。”马俊道:“既有好处,未见其验,请试之若何?”

  道人念动真言,一阵毫光闪闪,恰似金针刺目。马俊大喜,见三颗明珠出现,称说:“道人,恳赐宝剑暨咒语,总传晚生。该价多少,一一照足,决无短少。”道人说:“价难估值,但肯拜我为师,愿将传授。”马俊道:“何方道长,要某拜你为师?此话从何说来?”道人说:“实不相瞒,我是鬼谷先师王禅老祖门徒是也。”

  马俊双膝跪下:“肉眼凡夫,不识师尊,望祈恕罪。但拜为师,诚恐有辱仙颜。”道长说:“尔我有师徒缘份,前缘结定。”马俊下拜,于是师徒相称。邀上山中大营相定,拜跪叙礼,设斋相待。山上盘旋,兵书指教,授腾云驾雾,交付明珠宝剑一口,飞天帽一顶。盘旋百日,师徒已满。道人回山,马俊挽留不住,师徒作别,不表。

  自此马俊得志,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声扬四海,传入荆州。镇南将军王威,点兵五千征伐。兵到丹凤山前,安营下寨。投下战书,约日交锋。是日两军对垒,王威出马,见马俊白盔白甲白马,手持双鐧,背负宝剑。随后一人石如虎,红盔红甲红马,手提大刀。马俊见王威青盔青甲青鬃马,手持长枪。马俊说声:“请问将军,带兵到来何事?”王威道:“闻你在此招兵买马,有造反之意,又假买民心。劝尔弃邪归正,早日投降。奏闻圣上,保尔官爵。如若迷而不悟,便作枪头之鬼,悔之晚矣。”马俊道:“若要投降,这也不难。烦将军与某拜本朝廷,请旨到来相安,无不凛遵。若无圣旨,岂为真乎?某亦不肯罢手。”王威大怒:“似此目无国法,慢道圣旨不来,我亦焉能容得尔过!”便不打话,二军对垒。马俊用回马鐧打伤王威,吐血抱鞍而走。收败兵回荆州养病,拜本回朝不表。

  单表郝联到京,见父省亲。是日朔旦之期,文武百官,在五凤楼前俟候。朝门大开,文武上殿,俯伏山呼万岁。大小官员,依班序立。天子问:“众卿家,朕今早朝,有事奏,无事退。各归衙第,勤理国政,以副朕心。”有右班丞相司马相如,上殿山呼万岁:“臣接得荆州镇南将军王威本章,请王御览。”天子传旨:“进上殿来。”看罢,开金口说道:“众卿,今王威拜本,内说离城数百里之遥,有丹凤山响马,贼首马俊,利害非常。王威出兵被败。拜本回朝,求讨救兵,若不早除,恐贻大患。众卿与朕酌议,如何处调谁人,挂帅带兵,以助王威?”

  有左班丞相屈忠成奏道:“现有上大夫柳眉,文韬武略,兵机莫测。命他挂帅,臣可保无忧矣。”天子道:“卿家差矣,柳大夫是个文员,只可理政治民,焉晓得临阵交锋?恐误国家大事,有失体统。”奸相道:“昔日韩信,手无缚鸡之力,后来十面埋伏,杀得楚兵大败,功辅汉家天下,万载乾坤。”武帝准奏,唤柳卿:“朕命你挂帅,提兵征贼,可愿去否?”柳眉奏道:“臣食君之禄,当报君恩。捐躯为国,鞠躬尽瘁。为臣之道,理所当然。”天子大喜:“柳卿不惮烦劳,真国家良臣。封卿为兵马大元帅,提兵一万,去征丹凤山贼寇。得胜回朝,加官进爵。但愿马到成功,早日奏捷,以慰朕望。钦此。”柳眉谢恩退朝不表。

  欲知兵到丹凤山如何交锋,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回 承君命奉旨提兵 到父衙奇缘入赘

 

  诗曰:

  赤丝系足岂虚言,佳偶天成宿缘先。

  今日王家蛟龙贵,他年建绩表凌烟。

  且说上大夫柳眉,奉旨提兵,前往征伐丹凤山。回归衙第,命家人带书回乡,说道:“路遇公子,唤他即转归家。不可到京,恐生别事。”择定黄道吉辰,进教场提兵点将。大小佐领,一齐俟候。旌旗招动,剑戟辉煌。满朝文武相送登程。柳眉对三法司刑部郝云龙说道:“贤弟,我闻家人来说,小儿不日进京,恐父子来往不遇。愚兄相托,但小儿到你衙门,不可留他在京住扎,即着他回家,免被奸人多端暗害。”刑部道:“大哥放心,此去必定马到成功。令郎一到,自有弟料理,无庸系念。”于是祭旗兴师,画角齐鸣,大兵浩浩荡荡望丹凤山进发,不表。

  单表柳絮在家,拜别贾氏母亲登程,母亲吩咐路上小心。主仆二人,晓行夜宿,不觉到了京城。见衙门冷落,守门人役只存三两,心中不乐。命家人一问,家人回报出兵之事,一一禀明。公子大惊,即到刑部相探。郝联一闻,出衙迎接,见柳絮大喜:“请二哥下马入内聚谈。”柳絮进入衙内坐下,奉茶。茶毕:“请问哥哥,近日令堂、伯母纳福否?”柳絮道:“托弟洪福,愚兄有候尊叔金安。”郝联说:“幸蒙大眷,请哥哥进内。”

  柳絮见刑部坐在偏厅,施礼下拜:“叔父大人在上,愚侄柳絮拜见。”刑部道:“贤侄请起,受尽风霜,免行大礼。请问贤侄路上,可曾得遇令尊书信否?”公子说:“未曾得观。请问叔父,家君提兵,征伐何处?”刑部道:“出征荆州丹凤山响马。”柳絮说:“满朝文武不带兵征伐,反用文员挂帅,恐文官不谙武事,有误国家大事。侄甚欠解,请道其详。”“贤侄有所不知,你令尊与奸相屈忠成有隙,巧言鼓惑圣聪,说你父六韬三略,兵机莫测,是以带兵一万。天子准奏,命他为帅,即日祭旗登程。愚叔奉送,令尊有言嘱咐:『但见你面,叮咛早日回乡,不可在京都,恐受奸臣暗局。』贤侄明日回乡为是。”柳絮道:“叔父吩咐,理该从命。只为家君出敌,未闻胜败,心甚不安。在京都打听捷音,然后回乡未迟。”刑部说道:“贤侄为子之道,亦难执拗。但在京虽好,不可外出闲游。若被奸臣遇见,顿起暗害之心,岂不是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二人拜别刑部,转入后堂。讲文论武,非止一日,不表。

  且说武帝见公主及笄,在宫帏与金氏皇后商议,欲寻招赘。难觅贤能,不若高搭彩楼抛球择婿,以待姻缘。君后议定。见至九月初一日,是日天子临朝,君臣酌议:“众卿,朕女独阳公主,未曾择配。欲高搭彩楼,在于教场处所,招赘驸马。众卿意下如何?”文武齐声奏道:“圣意不差。”天子传旨,命人高搭彩楼,择定重阳吉日,午时招驸马。惊动满城文武、侯子伯孙、军民人等,远近皆传。刑部家人回报彩楼之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郝联大喜,请二哥到来,与弟同行一看。柳絮不允:“贤弟有听不知,愚兄有不孝之名,理该回乡遵于父命。实见亲往提兵,胜败未分,心有隐忧,焉得欢闲,去看招亲事体?正是半点功名休我份,富贵场中让别人。贤弟恕兄有失陪之罪。”郝联说道:“二哥差矣,我见兄长人才出众,相貌超群,不落千万人之下。与兄走一遭,但得绣球,身在朝廷,官为贵客。那时除奸削佞,何为不美乎!”柳絮道:“此话枉言。”自思:“若待不去,有逆贤弟之意;若去,终惹生事端,而叔父见怪,则哑口无言答也。”郝联道:“兄长此去,小心在意,料无防碍。”

  是日,兄弟二人,一到教场,看见挤挤拥拥,人如山积。柳絮道:“贤弟,你看人人如龙似虎,用力逞威。远远站立观盼,谁人有福,得列东牀驸马。不可与人争力,免受艰辛。”郝联道:“二哥差矣。远远站立观望,倘公主看见二哥堂堂一表,把绣球招你,被人抢去,岂不可惜?到底向前为是。倘兄无力,待弟当先,兄行在后。今近楼前,岂不美哉。”柳絮道:“你自向前,愚兄遵命。”郝联一力向前挤拥,柳絮低头掩面。

  忽闻兵丁大喝:“众人肃静,公主驾到。”有四十名御林军当先,公主在后,侍女二十名。公主下香车,走上楼来,焚香禀告天地:“奴系刘氏独阳,奉父皇之命,设搭彩楼,抛球招亲。请到月老冰人,你掌人间姻缘份,却能知过去未来,有福便招才貌子,无缘结着蠢粗人。”话毕,把绣球一举,各人跻踊,大惊小叫。御林军大喝:“众人肃静!看公主眼力,若拾得到绣球,便是驸马爷爷。若恃强凌弱,抢夺绣球,便欺君罔上。恐体罪及满门,各人肃静。”

  公主举眼一观,见人山人海,微展桃唇。暗道:“为奴一人,引得许多皇亲国戚,四方买卖。你看人人虽系衣冠齐整,不似朝廷梁栋。”把眼看见柳絮公子,心中大喜:“看他衣冠不是华美,独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后必为朝廷柱石。”将绣球一丢,落在柳絮之手。各人上前欲抢,郝联并御林军喝散众人住手,遂辞别柳絮,即转回家中,报禀父亲知悉去了。

  又道御林军,向柳絮面前施礼问道:“此位足下,何处人氏?高姓大名?皇上传宣。”柳絮道:“多烦将军引见。”御林军引到五朝门外:“请住步,待奏天子,然后传宣。”“有劳尊驾。”御林军上殿:“启奏万岁,公主招得一位驸马,在五朝门外。无旨不敢擅入朝堂。”天子传宣,柳絮上殿,山呼万岁。

  武帝御坐,把龙目一观见柳絮,大喜,便问:“卿家某乡人氏?姓甚名谁?”柳絮奏道:“臣系洛阳人氏,上大夫柳眉之子柳絮。为上京省亲,臣父为国出力,奉命出征。父子未得相逢,小臣现住三法司衙内。今蒙公主不弃才疏学浅,把绣球招臣,恐福薄难当。”天子大喜:“原来柳大夫之子,你父出兵,未知胜败。卿家回刑部衙门,候朕起造驸马府,然后御赐花烛团圆。众卿退班。”

  柳絮经过彩楼前,有大小太监截住,叫声:“驸马慢走,公主有请。”柳絮说道:“烦劳引见。”太监引到帘前下礼:“小臣见驾,公主千岁。”公主道:“平身请坐,请问公子,谁家子侄,高姓大名?”柳絮道:“小臣原系洛阳人氏,上大夫柳眉之子柳絮。”公主大喜:“原来是忠臣之子。请问公子上朝,见父皇主意如何?”柳絮说道:“臣见万岁,蒙圣恩命臣回刑部居住,待传圣旨,将上大夫衙门改为驸马府,然后御赐花烛。”

  公主一闻,心内不安:“他父在朝,忠臣烈士,仇人太多,恐被暗害。曾闻公子满腹经纶,求君作首诗词,日后为凭。”柳絮道:“臣实才疏学浅,不敢献丑。”公主道:“君有满腹经纶,何在谦辞。”柳絮说道:“请问以甚题为目?”公主道:“就将姻缘二字为题。”命侍女赐文房四宝。柳絮领命,把笔一挥,已成词句:

  宿世姻缘今日酬,满天云雨在河洲。

  佳人暗把蟠桃献,才子乘鸾公主楼。

  他朝若得姻成日,同乐欢娱过百秋。

  鲜花不比闲苗乱,直待扳龙跨凤求。

  驸马将诗递上,侍女送上,公主一看,称羡其才:“公子请回,待本代长回旨。”驸马回衙,郝家父子迎接,齐声恭喜:“贤侄身荣可贺。”柳絮道:“皆赖叔父洪福。”进书房写书,命家人带回家乡报喜。

  欲知假驸马如何设计冒认?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群奸设计图谋急 世谊深交拜探忙

 

  诗曰:

  惧法朝朝君子乐,为非日日小人机。

  勿语穹苍无报应,只争来早与来迟。

  且表奸相屈忠成,上朝转回,相待群奸,党聚商议:“众位大人,我可恨公主有眼无珠!多少英雄豪杰,尚不招赘,刚招着柳眉之子柳絮,日后成亲。公主必知我与他家有隙,但公主乃系天子之女,暗奏一本,我等有关系之处,不可不为预备。众位有甚机谋,与本阁分忧?正是先下手为强,莫临时退后。”

  有一下大夫,姓韩名通,开声:“请问太师,朝廷可有日期赐花烛否?”奸相说道:“未定日期。”韩通说道:“幸喜朝廷无定期,谓太师明日上朝,俟候君王。但有日期,假说与上大夫柳眉相好,今驸马身荣,无人伏侍。将相府内家人,挑拨四十名,送与驸马,任从呼使。日后得为内应,但有机关,通个消息,内外夹攻,岂不是好?”奸相大喜。

  是日上朝,是日十月初一日,天子临朝,文武行礼归班。君问臣:“有事奏,无事退班。”言未毕,有监造驸马府,中大夫杨连,出班奏曰:“臣奉旨监造驸马府完工,特来复旨。”天子大喜,说:“卿家为朕勤劳,记赏。”即命军师东方朔择日,进府成亲。军师领旨回命:“臣奉旨择日,择得吉日两课:今日上吉,正好驸马进入府第;初十日,天喜日期,正好公主成亲。特此奏闻,希圣意裁夺。”天子说道:“卿家择日有功,理宜重赏。”东方朔谢恩。天子传旨,宣驸马上殿。

  奸相出班奏曰:“臣与上大夫柳眉相好,见上大夫为国出力,所有家人,尽带出征。今驸马身荣,无人伏侍。臣将相府挑四十名伶俐家人,兼买办厨子,送与驸马呼唤。望圣上准奏。”天子大喜,叫声:“卿家,尔爱驸马,实爱寡人。朕准卿家所奏。”奸相谢恩。

  又表驸马上殿,三跪九叩。“臣柳絮见驾,我王万岁。”天子传旨平身,驸马谢恩:“宣臣上殿,有何圣谕?”天子说道:“宣卿上殿,非为别事。今驸马府造好,择定即日,命你进府。本月初十日成亲。”驸马谢恩。天子说道:“进位听封:封尔为东平侯之职,御赐执事,去进居府第。左班丞相屈忠成与你父亲相好,送四十名家丁,与尔唤用,上前拜而受之。”驸马谢恩向前去谢太师:“丞相请上,受晚侄拜谢。”奸相道:“驸马不用行礼,我与令尊相好,特拨家奴四十名伏侍,务宜教导。倘有不遵,任从责罚,免失主仆之礼。”驸马拜谢,君臣退朝。

  一出午朝门外,奸相吩咐家人等过来。众奴仆闻唤,向前问道:“太师爷,有何事吩咐?”奸相道:“你等伏侍驸马,犹如伏侍相爷,务遵约束。”家人说道:“小的们晓得。”

  又表驸马奉旨进府,挂出免礼牌。文武不好送礼,单有刑部郝家父子送礼到门。门子有人禀上:“驸马爷在上,郝家父子到来叩拜,现在府门。”驸马欢喜,传话大开中门迎接,连声:“叔父、贤弟驾临。侄儿失接请进。”刑部大叫:“贤侄何劳迎接。”接入堂上坐下。“我愚父子,有此薄仪恭贺,进见之敬,切勿见笑。”驸马说道:“叔父差矣。家君出兵,未闻报捷。家母在乡,为子不敢自专。因此挂出免礼牌,幸勿见怪。今叔父、贤弟到来,岂有不接之理!盛礼不敢领受。”刑部说道:“贤侄,些小礼物,岂得相却。”驸马道:“既如此,暂领收入。”命人摆酒。叔侄父子入席饮酒,酒至数巡,尽欢而散。按下不表。

  又表奸相回府,与奸党酌议,叫声:“众位大人,朝廷命仇人之子,今日进府,初十日成亲,幸得他受我四十名家人呼唤。”便叫韩通:“有甚机谋交付?”下大夫韩通说道:“太师放心,打听刑部父子在柳府饮酒。郝联力大无双。又多三两日,自有机谋设处,务使他不成夫妇之事,以报太师。”奸相欢喜:“小心行事,不可泄漏。倘一有疏,事关重大。”韩通道:“下官晓得。”不表。

  又表刑部在驸马府饮酒,饮罢从人摆驾,公子起行。驸马开声说:“叔父留下令郎陪伴,免吾寂寞。虽有下人,讲话不投。未知尊意如何?”刑部道:“此言虽好,恐小儿性烈冲撞。”驸马说道:“叔父你又来了,兄弟至交,何为冲撞?恳叔父留下贤弟,共谈心腹,以解闷怀。”兄弟怡怡之情,许多恩爱不表。

  过了数日,郝云龙有病,命家人唤公子回衙。家人领命,走到驸马府中,见公子、驸马坐下,上前施礼。郝联问道:“有何事到来?”家人禀上:“刑部大人有病,唤公子回衙伏侍调治。”郝联大惊,要别驸马:“小弟家君有恙,未知轻重。着弟回家,暂别数天,再聚谈心。”驸马说道:“贤弟不用惊慌,吉人自有天相。回衙小心伏侍尊翁。待愚兄问候金安。倘令尊康宁,如实禀明,早来作伴,免兄悬望。若未康宁,着人到来说知,愚兄三日内,定必到来问候。”

  郝联辞别上马,直程回衙。下马入后堂,见父下跪:“禀上爹爹,因何有病?孩儿见书,特回来伏侍。”刑部见儿子伤心,说声道:“孩儿不用惊慌,感冒风寒,谁无三朝两日,快请医生到来,诊其脉体,看症何经,俾得调治。”“孩儿领命。”按下不题。

  欲知韩通如何设计?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假圣旨柳絮几危 真仗义李张解厄

 

  诗曰:

  绝处逢生贤士福,罪盈满贯佞臣凶。

  报厄有期难远遁,昭昭天眼岂朦胧。

  且表奸臣下大夫韩通,得了柳府之事,急入相府禀上太师:“好了,好了,听得刑部有病,唤子回衙,正好今晚行事。待本官假扮带旨官员,宣他入宫议事,命两个心腹假扮宫中武士相随。待我读罢假旨,朝廷罪他父亲柳眉,私通山贼,有造反之意。圣上大怒,一人作乱,罪及妻儿,将他杀了。思想屈方公子,面貌相同,无人认出,假扮为驸马,于中取事,有何难哉?幸得他的左右,都是我家人物,不防泄漏。太师尊意如何?”太师道:“此计差矣。倘柳眉回朝,认他不是亲儿子,奏闻圣上,天子执责,有欺君之罪……”韩通道:“先杀他的儿子。后用妙计,害却柳眉,使他不能回京,以绝后患,岂不美哉!”

  奸相大喜,连称妙计。依计而行,命家将步无忌,假扮为宫中太监,韩通扮作奉旨传宣官员,到轩辕皇帝庙前等候。命张珍、李凤上堂,二人系相府有名的好汉,闻唤上堂,二人打恭下礼道:“太师何事,相唤小人?”奸相道:“有白银三百两,赏尔随身需用。”二人道:“无功不受禄,焉敢受领。”屈相道:“二公收下,有言相托。”二人谢恩,问道:“有甚差使?纵有赴汤蹈火,无不向前。”奸相道:“今晚命你二人,假扮宫中武士,随韩通大夫同往轩辕庙前,等待驸马到领旨。读罢圣旨之时,你二人一齐动手,将他带到无人之处,把他脱下衣服。我有剑一口,交付于你,将他乱刀斩死,尸骸埋葬。尔两个不是别人,系我心腹至交,不用首级即来,恐露人看。成功之后,提拔于你高官,另有封赏,不可有违。”二人暗愁,领命而行。奸相命步无忌假扮宫中太监速行。一班奸党纷纷而去不表。

  又表驸马在堂上看书,家人走入禀上:“宫中太监到府。”驸马吃惊出迎,大叫:“公公夜到敝衙,有甚事体?”假太监说道:“奴婢到来,非为别事。圣上宣你入宫,酌议大事。不可喧哗,勿入宫中,免惊文武官员猜疑。”驸马带随家人而行,行到轩辕庙前。又闻圣旨到,驸马一惊,急上前接旨下跪。假命官读诏。诏曰:

  奉天丞运皇帝诏曰:朕登御极,在位五年。虽无德行,亦无有失。近有丹凤山茅贼造反,命汝父提兵征伐。只望马到成功,与国家出力。不想去到阵前,按兵不举,私通山贼,有造反之意。一人作乱,罪及妻儿。命传宣官开刀斩首,以正国法。后将满门斩首示众,以儆将来。以申国典,钦哉钦此。

  读罢假旨,用眼侧视张珍、李凤,一齐动手,将驸马压倒在地,脱下朝衣,捆起推去斩首。奸相之子屈方,穿了驸马朝衣,不慌不忙,进入驸马府去不表。

  又表张珍长叹一声,李凤在傍问道:“张大哥,为何长叹?纵然心中有事,对我一说,亦无妨碍。”张珍道:“贤弟有所不知,今日奸党商议,残害忠良,今晚行此无天理的事,皇天不佑,恐忧折福。”李凤说道:“大哥有此良心,不若救他,实为上策。”张珍道:“你好无礼,把这谎言,试惑愚兄?待我听你之情,将他释放,你暗中出首,丞相见汝有功,封赏提拔。怒我有罪,置身无地。枉尔我自幼相交,结为兄弟!”李凤大怒道:“弟真心对尔实说,反说我无良心!愚弟亦有此意,兄若不信,对天盟誓。”双膝下跪,禀道:“日月三光,来往神祗,今日弟子李凤,不忍斩忠臣之子。与张珍同心,释放驸马柳絮。但有私心,暗中出首,他日不得善终,乱箭身亡。但有同心合胆,福有攸归。”

  驸马住步问道:“二人为何对天发誓,不行刑杀,如此何为?”张李二人道:“驸马公,你未晓得。今晚的圣旨,是真还是假的?”驸马道:“自然真旨。”二人冷笑道:“汝被陷害,心尚蒙蔽。未知此圣旨是假,他的实系奸相屈忠成所为。命我二人将尔斩首,亦是他之所使。”驸马道:“不信他是奸人,与我家君相爱,蒙送家人四十名,在吾衙第伏侍,岂有害我之理?”

  二人大笑道:“你真纯良之人,不识暗理藏刀。众奸设计,以送家人为策,暗中取事,互通消息。我系相府家人,岂有虚话之理。我二人见驸马、令尊忠心报国,足下初入朝堂,身荣未久,不忍杀害,至今释放于尔,快走了罢。切不可回乡,恐地方官知觉,反为不美。此处地方官,俱是奸相门下。”驸马道:“二位不可。若放本公,奸相知悉,祸及于尔。不若将我杀了,将首级去报。受其封赏,这便才是。”二人说道:“我是相府一家奴,倘若败露,纵死何足道哉!望你有日回朝,斩奸削佞,我二人死于九泉,亦无恨矣。”驸马道:“请问二位高姓大名?”二人说道:“某系姓张名珍,义弟姓李名凤。现在奸相府内为奴。”驸马回声道:“原来李张二位恩公,小生但有回京之日,斩奸削佞之时,载德不忘,铭感肺腑矣!请问二位,可有公子否?”二人答道:“命蹇全无。请问驸马可有盘缠否?”驸马道:“小生焉得。”

  张珍即从怀中取出锭银五十两,送交驸马,得为路费。柳絮拜谢,将银收下。“趁皇城未开,速走为上。”驸马接银,深深下礼:“此恩此德,无以报答。今暂作别,后会有期。”

  要看张李二人,回禀如何遮瞒?柳絮投往安身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虚心病杜门绝客 重交情忍辱按兵

 

  诗曰:

  君子之交道义亲,芝兰气味与同群。

  辅仁致善皆堪则,争利相残岂足云。

  却说释放了柳絮,张珍、李凤大喜,转回相府报功。张珍道:“慢走,酌议妥贴,方能回报。倘奸相知觉,不当了得,事干性命。倘若问道杀了驸马情由,一一说知。为是刀上全无血迹,亦无对证,难以遮瞒。”李凤大叹一声:“是了,是了。不若将弟左腿,斩却一刀,将血染在刀痕,表为确据,方可有言回太师。”珍大叹道:“舍身仗义,真真古烈士也。”李凤就把绫裤退下,将左腿斩了一刀,鲜血淋漓,咬牙忍痛。张珍用药一敷:“义弟呀,真真受惊。”

  二人即走,齐回相府,见奸相坐下,二人下礼缴令。丞相问道:“将驸马如何行刑?如何发落?尔可从头说上来。”张李应声禀上道:“小的奉命,将驸马带到通津林处,把他杀了。尸骸坠水,毫无知觉。蒙丞相准信,不用首级回缴。因此连头带脚,尽放波涛。原刀献上。”奸相见刀有血迹,准信。二人记功不小。二人拜别,欢喜而回,按下不表。

  单表假驸马屈方,呼声下大夫韩通道:“小生诸事不晓,望大夫教导。”韩通即执笔写告示一张:

  东平侯驸马柳,为晓谕事:

  本公有恙在身,蒙圣恩着医调治,闭门养病。但有同朝文武,远近官员,一众亲朋,登门拜会,本公因病不能迎候。待等痊愈之日,登门拜谢。倘有门前喧哗吵闹至有欺君抗旨所论,勿谓无谕在先。诚恐以身试法,噬脐莫及。无违特示。此谕。

  大汉武帝五年十月初三日示谕。

  张挂头门。下大夫韩通设计,对假驸马道:“昔日柳絮,原籍河南洛阳人氏,父亲柳眉官拜上大夫之职,目今带兵往征丹凤山响马,未分胜败。母亲贾氏,并无兄弟姐妹。单有结拜四人,为首大的姓马名俊,第二柳絮,第三郝联,第四包刚。结拜之交。马俊打死人命,逃走在外,未知落在何方。劳心紧记,恐怕朝廷查问,不能答对,那时败露,惹祸非轻。彩楼招赘之时,有首诗词,待下官写稿,恳公子念熟,提防公主狠狠盘问起来。洞房之时假装一病。洞房之酒亦不可多饮。早求云雨之欢,但得公主失身,公子万事无妨。”韩通一一教熟,不表。

  单表刑部之子姓郝名联,见父亲病好,禀上爹爹:“孩儿欲往陪伴驸马,免使二哥冷落,未知严亲意下如何?”刑部大喜道:“我儿既有兄弟之情,幸得为父安康。去则去,不可生事。往日柳絮,未得身荣,任你粗言乱语,未必见怪。今日身荣,恐有得罪,便成不雅。”“孩儿遵命。”

  郝联上马,一到驸马府前,把门家人,大声喝道:“住马,今日不可乱进。驸马有示谕挂出,不论国戚亲朋,叔兄弟侄,内外官员,暂停进见,再迟半月,然后相会。”郝联把目一观,腹内思量:“为人得此地位,便作骄奢态度。身荣未久,闭门绝客。应该闯进,无奈严亲有命,吩咐不可生事。”忍耐转回衙第,下马直进内堂。一见父亲下礼。

  郝云龙问道:“我儿为何去而复转?”郝联道:“爹爹明见,可恨柳絮无情,身荣未久,无分亲厚,出谕示云,总是借天子口气,闭门养病,绝客不会。孩儿意欲闯进,惟遵父命,不致躁行。因此带怒回衙,请爹爹定夺。”刑部暗怒:“你这畜生,今日身荣未久,凌人傲物。又辱令尊一生忠烈,为国勤劳,有日相逢,尚何颜面见我乎?”吩咐:“我儿回书房攻书,不可怒气,恐伤身体,反受不孝之名。”“谨遵父命。”回到书房,愤怒吞声,按下不表。

  单表上大夫柳眉,带兵一万,到丹凤山前。前军不走:“禀上元帅,远望贼窠,闭紧寨门,请令定夺。”元帅传令,人马列开。催马向前,把目一观,暗叹:“真好山景,不枉贼人猖蹷。”腹内思量:“我兵初到,人马困倦。不若扎住营头,善计招安。贼若不允,然后对敌未迟。”传令:“安营埋锅,离山东南角二十里下寨。”

  贼兵进入聚义堂报知,将响马鼓乱打,惊动两位大王升堂。左为马俊,右边石如虎。喽啰跪上:“启禀大王定夺。”二人上马,带齐头领,到敌楼一观。望见帅字旗,写着上大夫柳字旗号。队伍分明,旗帜飘飘。马俊暗想:“柳眉乃义弟柳絮之父,身在朝堂,官拜上大夫之职,如何带兵征伐?某家明白了。他未知令郎与我结拜是真。本待出兵对敌,恐伤兵将,日后无颜相见义弟乎!”大叹一声:“能做他不仁,莫做我不义。”传令头目:“紧守寨门。勿使官兵上山,用炮石守住隘口,勿使来往。”

  二位大王回转聚义堂商议,石如虎开声:“请问大哥,观看营盘,何此畏惧?往日兄视官兵犹如草芥,今闻柳眉之名,似有退缩。他是何等人物,如此畏惧耶?弟心欠解,望指其详。”马俊冷笑回言:“贤弟知其外,不知其内。我比柳眉,再世韩信,复出管乐,何惧之有?独惜他令郎柳絮,与某结为生死之交,愚兄常常思念于心,岂有出兵对杀之理。”石如虎闻言:“原来如此。既然叔侄之呼,难以对敌,如之奈何?”马俊道:“待愚兄明日起程,留下印信,贤弟署理。但有官兵骂战,说大王有病在身。待病好,然后交兵。倘有官兵架炮攻山,可用心防御。只可放箭,不可打炮。待愚兄驾起腾云,飞入长安打听。若系柳眉自逞其能,领兵征某,然后回山对杀未迟。若系奸臣计害,命文官挂帅,借我之力,斩他之首,实在不忍。”

  石如虎闻言大惊:“大哥欠思!你是朝廷重犯,岂有孤身飞入罗网之理。倘有疏矢,岂不是灯蛾扑火!”马俊大笑道:“昔日与他令郎结拜之时,誓同生死。今往长安,无事则罢,但有事情,尔可提兵为我报仇,虽死亦无恨矣!主意已定,幸勿强留。”即带了盘缠,宝剑藏身,驾起腾云,飞入长安而去。事非一日,已到长安不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回 立热肠千里奔京 敢冒名一时自陷

 

  诗曰:

  不辞跋涉奔千里,方见相次故契深。

  分金管鲍犹堪羡,舍命为情更足吟。

  且说柳元帅带兵骂战,喽啰飞报:“禀大王,官兵骂战,请令定夺。”石如虎上马到寨门,上敌楼一观,大喝一声:“官兵肃静,吾有一言说上:某大王有病在牀,不能交兵。等全愈之日,然后交兵未迟。”元帅收兵,意欲架炮攻山,见他山寨坚固:“待本帅日日操练兵将,以备交锋”。按兵不动不表。

  单说马俊,驾起腾云,非止一日,有日到了京都。离云坠下,要入皇城。举目一观,看见四外画影图形,捉拿某家,便入人队,掩掩饰饰,进入城去。突见一人,斯文不俗,向前施礼:“借问一声,刑部衙门在于何处?烦劳指示。”此人道:“过了湾头,直路便见。”马俊道:“烦劳了。”

  一到刑部衙门便住步:“里面可有尊官否?”守门人闻唤即出。但见马俊面如赤色,气宇昂昂:“请问壮士何方来的?”马俊道:“借问一声,你家公子郝联在衙内否?”门军答声:“现在书堂,问他何事?”“某不辞千里而来,特来拜探,烦为通传。”门军答声:“俺家公子,因有紧事,闭门谢客。”马俊冷笑:“我与他有八拜之交,敢烦通传,便知端的。”门军回声:“既是相交之厚,乞通姓名。”马俊道:“我系洛阳人氏,姓马名俊。”小军急忙进里通知衙内,家仆家奴面禀公子:“门军报到,门外有一赤面汉子,与公子八拜之交,姓马名俊,请公子定夺。”郝联大喜,急出门前迎接。

  马俊兄弟一见,携手入内堂坐下。“请问大哥,在家中打死人命,一向逃出何方?”马俊回声:“愚兄逃走,无处栖身,后到荆州丹凤山,石如虎立我为王。愚兄无奈,只得强从。”郝联大惊:“切勿扬声!朝廷曾命柳伯父,提兵征伐丹凤山。未知是谁,原来是哥哥!你为朝廷重犯,私入长安,为着何事?”马俊回声:“都为柳伯父故事而来。兵到山前,叔侄不忍交兵,因此托病不出,高挂免战牌。若谓交锋,恐伤叔侄之谊。故特进京访问来历。你令尊在朝,必知其事。倘若柳眉伯父,自逞其能,领兵征我,实对愚兄说明,待我回山对敌。若系奸臣暗害,誓不交兵。”

  郝联大怒:“不必题出柳家之事!柳眉是文员,焉敢挂帅提兵?实是奸臣暗害。二哥柳絮,到了京都,父子不得相逢,在弟书房安歇。天子择定吉日,九月重阳,彩楼招赘。柳絮不愿同观,弟三番两次劝他登程。弟想二哥人才出众,必有成功。幸喜天赐人愿,得拾彩球,金殿面圣,皇上大喜:乃是忠臣之子,封为东平侯驸马之职。择定十月初一日进府,初十日成亲。现在造成的驸马府居住……”

  马俊道:“二弟人才出众,得为驸马,实是可喜。明日即当到府探望。”郝联道:“大哥提起此事,小弟正在忿恨!前柳絮邀弟在府陪伴谈心,后因家父有恙,小弟回家奉侍,及至家父病愈,禀明一切,实时到驸马府相探,竟闭门不纳!借天子口气,挂出谕文拦阻,有官不容见面,作此骄奢气象,枉为结义之友!命小军大声喝弟,斯时颜面无光,应该闯进,无奈家君吩咐,不敢生事,忍耐而回。手足之情,付于东流之水。大哥回山,任从尊意,勿谓谬言。”

  马俊闻言大怒:“身荣未久,如此薄幸。有日见面,先斩他的首级,与三弟去其屈气。后回山大杀一阵,那怕柳眉兵雄将勇,我何惧哉。独系愚兄一路腾云,历历艰辛。欲饮杯酒,以解愁怀。有待更阑时分,驾起腾云,飞入驸马府。杀了负义之人,明日回山未迟。”郝联闻言大喜,命家人办酒。于是二人饮罢,说道:“若得哥哥今晚杀得薄幸之人,感恩不浅。”

  马俊大醉,带怒便驾起腾云去了。酒虽醉,还有醒心。腹中思量:“当日结拜之时,兄弟四友最好,柳絮仁义礼智俱全,品格性好。总是郝联或因别事,暗用奸计,命我杀却驸马,要消他恨,亦未可知。正是明刀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在丹凤山为王,常常有喽啰进京打听,未曾闻得柳絮身为驸马之话。不若去到驸马府中,随机应变,观其动静,究其端的。但未知衙门在于何处?”

  下了云头探望,时已更阑。见更夫值夜鸣锣,向前施礼:“借问兄台,当今驸马府在于何处?烦劳指示。”此人闻言:“你问柳驸马府么?过了左边,直出便是。”马俊答声:“有劳动问了。”一到门前,许多衙人坐立。腹内一想:“理应开刀杀入,但未分贤愚,不若把俺身驾起腾云,入进驸马府中,静听消息。”

  将身下了云头,见堂内灯烛光明,铺陈雅致。有数人闲坐。举眼一观,有位官长,相貌恰似义弟,十有九分。独惜声音不同。暗中窃听讲些甚么,然后动手未迟。假驸马屈方开声叫声:“下大夫过来,尚有数日就要成亲。洞房礼仪,小生不晓,望大夫指教。”大夫回言:“先行君臣礼,后讲夫妇言。诈装一病,洞房合卺之酒,不可多饮。早求云雨之欢,公主失身之后,万事无忧。紧记彩楼这首诗词,免俾公主盘问。倘有盘问不符,性命堪虞。”马俊闻言一一听尽:“不是贤弟柳絮,假冒情真。理应直行闯进,又恐泄破事风。不若我回刑部衙门,与三弟商议。”

  复驾起云头,转回刑部书房。下了腾云。郝联一见大喜:“请问大哥,见此负义之人,怎的着落?”马俊回言:“不好了,非是柳絮,叫愚兄焉能下手?”郝联冷笑道:“京城百姓,三岁孩童尽知柳絮系驸马,莫不是哥哥误走衙门么?”

  马俊大气一声:“愚兄虽是卤莽之夫,略有机谋。借问更夫指示,愚兄飞入驸马府中,见灯下有数人。中央官长,貌似柳絮九分,独是声音不同。听闻数句之语,思想情由甚假。你二哥满腹经纶,诗礼之客。洞房花烛,岂有不谙礼数,还求下大夫指教?因此愚兄观此事,内有猜疑。又闻下大夫说声:『公主失身,万事无忧。』并说:『叫他紧读诗词。公主若盘问起来,应对不符,性命忧矣。』只得忍耐,转回与三弟酌议。”

  郝联醒悟,大叹一声:“愚弟怪差你了。请问大哥,计将安在?”马俊道:“愚兄不到京城犹可,一到京城,岂肯罢手回山!待吾明日初更,驾起腾云,飞入宫帏与二弟出首,又免公主遭害。”主意已定,自有一番曲折不表。

  欲知马俊飞入宫帏如何出首?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明冤陷舍命闯宫 历情由招供自首

 

  诗曰:

  视死如归率性雄,那分利顺与灾凶。

  节操耿耿如山重,留得芳名万载荣。

  且说马俊道:“待愚兄腾云驾起,飞入宫帏。至初更时候,趁天子未曾安睡,愚兄坠下腾云。入到宫中面圣,奏闻一本。待皇上明日早朝,会齐百官,议明此事,方遂我志。”郝联大惊:“大哥飞入宫帏,皇上一见,不容开口,执为刺客之罪,就时斩了,岂不是插标卖首,故入重罗!”马俊冷笑:“忆昔结拜之时,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皇上若是明哲之君,容我奏闻。倘若迷惑之主,不容开口,一刀两段,何足介怀!就将三合明珠宝剑一口,交与三弟收藏,必不可带去,利刃在身,恐招祸殃。明日有命翻回,兄弟重逢,剑归还我。倘若不测,死于刀下,见此剑犹如见我。日后访着兄弟,为我报仇。死落九泉,亦甘心瞑目无憾矣。”

  说罢,含泪驾起云头,飞入宫中。足未踏下,把眼回望。但见御花园内,奇花异香,树木芬芳。美景可爱,观难尽述。腹内一想:“天子有三宫六院,不知在那宫欢宴?曾闻人道:『身为天子,大内走动多人。』”踌蹰未了,突见一宫女,手拿龙头御灯,绕宫出入。马俊急躁,将身下了云头,坠落宫帏。谁料下是陷坑,撞着铜铃,叮叮当当,惊动天子,正宫饮宴,闻铜铃一响,必有刺客,传旨御林军保驾。

  武士持刀入园,周围寻搜。照耀如同白日,果见地下有人。用吊梯下去,拥捉上来。马俊自思:“意欲飞上云头,岂奈我何!有心出首,任从捆缚。”押至天子驾前:“臣启万岁,刺客在此,请有定夺。”天子酒醉,把龙目一观,见他虎头燕颔,面似脂红,身长腰阔:“你这刺客,大胆行凶,敢入御园行刺寡人,则罪大难容,祸灭九族!但谅你一人,未必有此。行凶擅进,必受朝臣指使,抑或国戚暗差。好把真情实奏,免受刑拷。待朕施为,未受刑法。”

  马俊开声:“万岁皇爷在上,请息雷霆之怒,暂罢龙威。罪臣不是刺客,我是丹凤山马俊是也。”天子大怒:“你在贼窠,招兵买马,假顺民心,造反之意已露,败我官兵,刺客无疑!朕命上大夫捉兵征伐,尚敢私入京城!躲在那家文武衙门?何官包藏于你?”马俊叩首道:“总该万死,望恳皇上大开天恩,臣敢奏明。”天子怒道:“恕汝,奏来情由。”“情因柳眉与蚁有叔侄之情,未敢交兵。实是上京打听根由,并非行刺。今为驸马事情,特来出首。请问万岁,驸马爷是谁家之子?”

  武帝冷笑:“满城百姓,三岁孩童,尽晓柳眉之子柳絮。何用胡言搪塞。”传旨:“斩首回奏。”马俊叩首乞恩:“驸马不是柳絮!若果是柳絮,把我九族尽诛,死而无怨。罪臣因入驸马府中,看见驸马系假的。面貌虽似,声音不同。故此不惜其命,入到宫中,特惊圣驾,俾伸驸马生死之冤,亦免公主被辱。蚁之衷曲,望天鉴焉!恳皇上连夜审明,将臣一刀两段,死亦甘心。”天子大怒:“你对得证否?”“罪蚁愿证。”传旨命穿宫监:“宣驸马入宫,商议机密大事。”

  太监领旨,忙出宫帏,到驸马府中。守门人等急忙入报:“禀上驸马爷,圣旨到。”假驸马闻言失惊,呼声:“下大夫过来!二更时分,圣旨来得急促,有凶无吉了。”下大夫闻言,大惊失色:“公子,尔且放胆接旨。但进宫帏,皇上盘问,紧记这首诗词。倘若败露,亦有丞相担待。”屈方穿衣迎接,大开中门:“请问公公到来何事?”“俺家到来,非为别事。圣上传宣,步入宫帏,商议国家大事。”

  驸马同行,吩咐家人看守门庭,不可乱动。韩通便自思想:“此事计从我起。公子入宫,无事则好。但有败露,命在旦夕,祸延九族。一时寻策无门可掩。不若走为上着,免受牢笼。”即御衣冠,挂冠逃遁。驸马府人,竟无知觉,不知所在。

  且说假驸马,入到宫门。太监开声:“住步,待俺家见驾,然后传宣。”步入宫帏,见皇上下跪:“启万岁,驸马宣到,候旨定夺。”天子传宣,御妻退后。太监一出:“皇上宣驸马进见。”“烦劳公公。”一见天子下礼,山呼万岁:“臣上大夫柳眉之子,东平侯东牀驸马柳絮见驾。我主万岁。”天子传旨:“平身赐坐。”“谢恩。”

  圣上把龙目暗看,貌不落人。屈方开声:“请问万岁,连夜宣臣入宫,有何圣谕?”“朕与你君臣之称,有翁婿之谊。一向朝内有事,未曾问卿家内之事。你有多少兄弟,住在某府?”“臣启万岁,父原籍河南洛阳县人氏。由孝廉出身,官拜上大夫之职。今为国家出力,提兵征贼,未闻胜败。臣命鄙单身,只有结义四人。马俊为大,臣为第二,刑部之子郝联为三,包刚为四。不幸大哥,为打不平,惹出灾祸,逃出外方,未知何往。臣奉母命上京省亲,父子未能见面。居在刑部衙门。九月重阳佳节,彩楼招赘。蒙公主不弃才疏学浅,招为驸马。蒙皇赐职。先日进府,再迟三日乘龙。今日直奏,望皇上开恩。”

  天子大喜:“既有结义之人,现在宫中。你上前识认得来?”吓得屈方心中乱跳,只得硬着上前。

  未知认得真假,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盘刺客金后明详 诉谲词屈方强辩

 

  诗曰:

  诚然惧法时时乐,信是欺公日日忧。

  任君掬尽长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

  且表屈方,见皇上命他上前,识认结义之人,吃了一惊。事到其间,只得硬着头皮,惊心带闷,自思暗道:“但闻其名,未曾观面。宫中人众,认差有不便之处。”把眼一观,见有一人怒气冲天,两手被缚。屈方虽奸,但亦伶俐之人。心内一猜,观其形色:“此位莫不是马俊?”大叫一声:“大哥因何到此?受缚何故?弟柳絮拜见。”

  马俊大怒:“你只可瞒得天子,焉能瞒得我过。尚卖弄巧言!但你相貌虽似,声音不同。把我义弟谋害,生死未明。假认驸马,想残辱公主。幸得遇着我,我不惜其命,特来宫中出首。你在君王驾前,好好招认,是谁家之子,那家之儿?把驸马生生死死,一一招认,免触圣怀。”

  假驸马冷笑:“大哥认差矣,昔日结拜之时,只望同享荣华。谁料尔惹出事端,不知躲避何处。窃入宫中,听人指使,行刺君王。敢得圣天子百灵护助,福寿绵长。行刺不遂,胡言望免情真。”天子传旨:“押出宫门外斩首,以昭国典。”

  国母在凤帘内启道:“刀下留情,臣妻启奏万岁。看马俊是个好人,不似刺客。惴度其由:既为刺客,亦该改名换姓。暂宽时刻,莫若盘搜身内,但有利刃,便为刺客。搜无寸铁,焉能作弄。内必有缘,追究明白,方可行刑。”天子准奏:“与朕搜来。”御林军奉命盘搜,回奏:“身上并无寸铁。”天子再命御林军:“将陷坑搜来。”御林军覆奏:“陷坑并无利刃。”

  国母金氏娘娘心生一计:“臣妻有一本奏上,恐皇上酒醉,龙目昏花,难分清浊。不若命王儿公主,在偏殿代审。他少年眼目精灵,昔日在彩楼,夫妻谈论。目睹诗词,是真是假,立必分明。倘有深诬,斩首未迟。”武帝准奏。命将马俊并假驸马带出偏殿,候公主亲临审问:“传朕旨意,令公主到偏殿代审。”宫女报知,公主大惊。急急带随诗词,摆驾上偏殿。御林军俟候,宫女跟随。

  公主一到,传旨:“把凤帘垂低,将马俊押出朝门等候。单传驸马在凤帘前问话。”假驸马向前下礼:“臣上大夫统兵元帅柳眉之子,东平侯东牀驸马柳絮。愿公主千岁。”公主把凤目一观:“卿家赐坐。”腹内一想:“灯烛之下,相貌虽似,恐有奸诈。”“请问驸马,可记昔日彩楼招赘否?”屈方回奏:“臣身中之事,岂有记不得么?”公主微笑:“尔若记得,请问如何抛球?”

  屈方回声:“臣立在彩楼之下,蒙公主三番两次把目观瞧。不弃才疏学浅,把绣球抛在微臣身上。御林军引见,蒙圣恩封东平侯之职。吩咐微臣,回转刑部安身。将臣父衙门改为驸马府第。军师东方朔,择定十月初一日良辰,进居府第。后初十日成亲。微臣经过彩楼,蒙公主宣召,得遇贵人。留下诗词一首,以为凭据。尚有三日。今被结义之兄,丹凤山响马马俊,行刺君王未遂,胸怀惑乱圣衷,要害小臣,望祈作主。”

  独阳公主一想:“请问驸马,可记得诗词否?”屈方答声道:“才虽蒲柳,亦常念记心中。”公主大喜:“昔日蒙君赠诗一首,本应长当为珠宝,日夕观看,玩赏不停。惟今不幸失去,求君写回原日这首诗词。”命宫女将文房四宝,交与驸马爷。屈方领命,自逞才能,落笔挥下八句七言,交俾御林军。军士转交宫女。侍女献上:“请贵人一观。”

  公主把旧日诗词对看,番来复去,点点看真。见字迹不同,凤颜改变。咬住银牙,大怒骂道:“你谁家子侄,如此可恶!未知将驸马生死如何谋害?冒认驸马,罪恶滔天。幸得本代长,身未过门。今日败露,还不真情直吐,免受三拷六问!”

  假驸马冷笑回声:“请问公主如何发怒?说臣是假,有何凭据?”公主怒道:“昔日这首诗词,现在为凭。认作失去,显尔字迹。你且睁开狗眼一观,你看这诗词,人人共仰,个个称羡。笔法清奇,俨若龙飞虎舞。你的诗词,虽句句皆同,笔法异别。好似风吹寒弱柳,雨洒败花枝。”命宫女便交他一看。

  屈方接看,心生一计:“公主息怒。古人有言:『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昔日招亲之时,心甜志满,下笔有神。今不幸被响马出首,军士持刀两旁,惊着臣心内糊乱,因此下笔无神。”公主传旨,命御林军刀归鞘:“再写一首,笔迹相同就罢。若不相同,定斩不饶。”

  时已五更,真假未辨。忽闻龙凤鼓响,文武催驾上朝。天子传旨,命:“皇儿退后,待朕上朝。”独阳公主带怒含羞,默默无言,只得退回宫帏。对母后说知,未曾决断,按下不题。

  欲知后事如何败露?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明假冒囚禁天牢 证欺君辩攻奸佞

 

  诗曰:

  忠良将士人人爱,嫉妒奸臣个个嫉。

  金殿不须同酌议,公私难昧岂能替。

  却说武帝,问行刺之人,出首驸马不明。文武催驾临朝,公主退后。天子登殿,大开午朝。文武朝参,分班两立。天子问群臣道:“朕昨晚几被刺客行凶,暗入御园。感得昊天眷顾,未至有害。”文武齐声:“俯伏万岁受惊,臣等不知。惟刺客可曾拿住否?”武帝说:“现在偏殿。不是别人,原是丹凤山贼首马俊。朕审问他声声不是刺客。总为出首假驸马而来。朕想当日彩楼之时,料公主自亲见过。着他现偏殿审问,难以处决,尚未皂白。朕问众卿,可有识驸马相貌否?倘识认真假,免朕心烦。”左班丞相屈忠成暗惊:“请驸马宣上朝,待老臣一认,或认得出,亦未可定。”天子命御林军押上来。

  屈方上殿,奸相用眼一瞧,屈方晓意:“臣上大夫之子柳絮见驾。”天子传旨:“众卿与朕认得来。”左相出班:“臣启奏万岁,明明真的,甚么是假?可恨刺客,因刺不遂,胡言阻塞,惑乱圣心,至使君臣不睦,到处宣扬。不若将刺客斩首,以正国法。”右相司马相如出班:“启奏万岁,此是假驸马。”

  天子问丞相司马相如:“何得知此?”“臣昔日奉先帝之旨,出任洛阳,任赴刺史,就近柳家门户。上大夫柳眉,告假回乡,携子柳絮到臣衙门相会。臣见此子,相貌惊人,斯文一表。蒙柳眉将子拜契微臣。臣因告假回乡,两相一别,十有余年。臣奉旨意回京,复命大夫出兵,未曾拜会。前数日,特到驸马衙门相望。不料借圣上口气,有病不能相见。挂出晓谕,大众同知。因今日事情败露,强辩遮瞒。臣观此人,年貌虽似恍惚,惟声音举动,大相殊悬。伏恳皇上,查明谁家之子,应当正法。”

  奸相上前诘奏:“司马丞相,你本奏差矣。在圣上驾前声说,父子分别十有余年,婴儿之语,难及弱冠之期。况且不是丞相亲生之子,无过拜契之儿。焉分真假,此言岂不谬乎?”二相诘奏。

  忽间班中,闪出一臣,刑部尚书郝云龙上殿,山呼万岁:“臣有一子,名唤郝联。与驸马四人结拜生死之交。马俊为打不平,误伤人命,在丹凤山为王,非是造反,专望我主招安。今见上大夫柳眉提兵征伐,为着柳絮之情,叔侄不忍交锋。来京打听事情,今见驸马被害,一为兄弟之义,二为国家出力,宫中出首,三为公主免遭陷阱。臣观驸马,正合司马丞相之言。相貌虽似,行藏不同。蛇行鼠步,宄秘之人。但未知真驸马生死如何?恳圣上念君臣翁婿之情,细查究问。公主有福,国家忻幸。”

  奸相大怒:“郝大人此本奏差矣。细想你私通响马,包藏刺客,有弒君之意,难免灭门之罪。”郝云龙道:“丞相差矣,卑职是两朝元老,官拜尚书之职,焉敢胡为,作奸犯党,以蹈灭门之罪。”武帝传旨:“众卿不必议论相嗔。”大骂:“你个假驸马,还不从头依实说来。”屈方连声喊冤:“臣果是真驸马,焉敢作此灭门之事。望圣上谅之!”

  圣上大怒,命御林军用起龙头御棍,重责四十,将假驸马打得魂飞魄散,昏迷不醒。奸相心内如刀割,只得忍气吞声,暗暗叫苦:“恳圣上念君臣之情,收禁天牢。旨召柳眉回朝,待父子当面识认,真假立分。”天子准奏,将假驸马收禁牢中。传旨宣柳眉回朝。

  奸相又奏一本,恳皇上将马俊斩首,以安民心,以昭国法。班中闪出一位大臣,谏议大夫张敞:“臣启万岁,马俊原是有功之人。出首未明,不可擅斩。交刑部带回衙门为质,待柳眉回朝认过。果真驸马,把马俊斩首未迟。倘假驸马,有功于国,有恩于公主。赦他响马之罪,封他官爵。以报舍身为国之功。若是马俊走脱,惟刑部是问。”天子准奏,吩咐刑部:“你若不是私通响马,把马俊交付于尔。若是卖放,治罪非轻。”“臣领旨。”众卿退班,按下不表。

  又表奸相回府,心如刀割。会齐一班奸党议论。屈忠成长叹一声:“今日事情败露,都是下大夫韩通之过。”命人去驸马府中,着韩通到来商议。家人回禀:“下大夫逃走,不知去向。”奸相大怒:“忘恩负义之人,有日相见,焉能饶得尔过。”有一镇殿将军,姓步名无忌。系奸相保放之官:“启上太师,不用忧愁。吾有一意,差人请穿宫监米元、鸡肃二位公公,到府商议。因他二人智大深远,定有主张。”奸相命家人到米太监府中相请二位到来。说有紧急大事商议。

  家人领命而行。幸得二监,随从天子回宫,无事转回太监府聚谈。门人回报:“禀上二位公公,屈丞相家人要见。”二监传命家人一见施礼:“禀上公公,我家相爷相请,有事商议。十分要紧,恳祈即来。”二监改装出门,直到相府。群奸迎接,入到大堂,一齐坐下。“请问太师,唤俺家过府,有何盛事?”奸相回言:“一杯薄酒,与列位贤弟一乐。”二监说:“又来生受。”文武一齐进花园赴席。

  再表马俊,到刑部衙中,郝联相会,讲论朝廷审讯之事一番。食过朝膳,心惊肉跳,叫声:“贤弟,我心不宁,要驾腾云,散闷一回。”郝联道:“大哥有腾云之法,不可生事。忍该我父子之名。”“贤弟不必忧虑,愚兄就来。”将掩身草押在头上,驾起腾云,半空闲游,不表。

  欲知马俊云头坠在何处?作出何事?且听下文分解。

 

  

第十二回 定奸谋宫内图君 不意中御园救驾

 

  诗曰:

  齐天洪福汉君王,枉尔群奸计罟狼。

  试看今朝诸佞完,高飞远走也难藏。

  且说郝联见马俊腾空飞上,忽然云遮不见。郝联惊讶,心中大喜。马俊一路腾云,东盼西顾,无所不到。经过相府,低头把目一看。看月下厢,许多文武官员在此饮酒聚谈。腹内一想:“朝内有事,忠臣烈士,有甚闲心饮酒?料知奸臣佞党,以饮酒为名,商议宄行为实。待某暗里偷看,所议何事。”坠了云头,住足静耳而听。

  但闻米元太监开口:“请问太师,无事请酒,有甚根由?”奸相回声:“今日此酒,非为别意,望公公救我合家之命才好。”二监冷笑:“俺家阉宦之职,身无权柄。奏着丞相无罪,如何出此要救之言。莫非为今朝驸马之事情么?”奸相微笑:“不差,正为此也。”二监道:“请问太师,此子是令亲,抑是令故?”奸相道:“非亲亦非故,是我长子屈方是也。”二监大惊:“此事灭族之祸,谁人设此计教?”奸相说道:“下大夫韩通之计,老夫一时昏昧,误听差言。不料匹夫逃走,恐柳眉晋京面圣,认得是假子,将我儿屈打成招,我命休矣。合家皆作无头之鬼!本阁合家诛戮,不足为奇,恐忧祸及诸君,特设此酒,请公公到来,与我分忧一二。”

  太监心内一想,米元大叹一声:“今日弄假成真,除非依我一计,或可救得众人之命。”众奸闻言大喜,“请问公公有何妙计?”米元回声:“今国母金氏娘娘,腹怀龙胎,男女未卜。皇上一点虔心,一连三晚,每至三更初点,亲在御花园中拈香祷告,祈生太子。已经二晚,无人保驾,单我二人保驾,今晚又是。三晚为定。太师可差心腹人假扮太监,随俺家入宫,躲入御花园东边房中。但皇上进香将毕,我以口咳为号,持刃杀出,行刺昏君。待俺家入宫,行刺国母,夺取玉玺。丞相埋伏人马,在午朝门外。身登大宝,搭救屈方公子。文武甘心拜服则罢,若不拜服,命武将斩尽杀绝,何愁大事不成。”

  奸相大喜:“此事若非步将军不能。”便唤家人,请步将军到此。步无忌一到,奸相把此事相托。无忌夸口,领命。日已初更,改装起行。二监引入御花园,藏在东边房中不表。

  又表马俊在瓦面,静耳听闻。急忙驾起腾云,连骂阉狗数声。转回刑部,坠下云头,步入书房。郝联一见:“大哥如何怒气而回?”马俊叫声:“贤弟,不好了,快交宝剑,愚兄有事。”惊吓郝联目定口呆:“日已初更时候,要宝剑何用?”马俊回声,讲明来历:“……天子危矣,快交宝剑。愚兄待去救驾。”

  公子心慌手乱,急交宝剑与他。郝联猜疑,马俊接剑在手。忙上腾云一起,奔到御花园内,将身下地。心内一算:“应该杀了狗贼,杀他我亦难显其功。罢,罢!待圣上临危,救驾未迟。实时我有救驾之功,得赦了贼名之罪。身必立在朝堂,弃邪归正,岂不美哉。听他说在东边房中,今我在西边躲候。”

  时近三更,天子君妻同榻寤寐。一醒将身离下龙榻,传旨命穿官监俟候。国母道:“请问为何离牀太早?”“御妻呀,尔我年登四十,坐位五年,尚然无嗣,单生一女。今幸皇后身怀六甲,未分男女。因此虔心,三晚御园进香,望天鉴焉,早赐麟儿。以安社稷,以传国祚。”

  金后娘娘含羞微笑道:“圣上虔心,天无不报。就命武将保驾为是。”“御妻,尔又来了。不是游山打猎,在内园烧香。况夜半三更,何人知觉?既无歹事,何用武将保驾。”米元、鸡肃二监道:“奴婢在此保驾。”龙体梳洗,身穿洁净龙袍。命二监手拿御灯引路。

  一到御花园内,向前焚香跪叩,金口启:“如来往诸圣,夜游神祗。直达天地,父母得知。汉臣刘彻,行年四十,坐位五年。未曾子嗣,臣妻金氏,身怀六甲,未识男女。恳天地同鉴。垂赐嗣考,承门山河,大开天地之恩,无绝汉祚。”进香已罢,摆驾回銮。

  二监以咳嗽为号,步无忌持刀杀出。大喝:“昏君慢走,无忌在此等候多时。”武帝见势来不好,心慌无措。连宣救驾。被阉狗拦截,武帝难脱。无忌抖腕拿住,将皇上压倒尘埃。“臣非别人,镇殿将军步无忌是也。皆因你赏罚不明,懦弱失政。视臣如犬马,吾奉屈相之命,取你首级。你死在九泉之下,莫怨于我。”

  马俊在西廊闻警,手持宝剑,大步跑出,一声:“反贼,休伤吾主。丹凤山寨主马俊在此救驾,等候多时。”二监诈作手忙脚乱,气喘喘步上救驾,跑出御园。连声大呼:“救驾,御园中有刺客。惊吓朝廷。”趁势暗盗御令走了。

  步无忌见武帝昏迷不醒,又思:“不得凑合,待我向前,用三寸舌头,说他投降。此事方可得成,共事太师,方为无碍。”连声:“马俊,汝尚不知死活。尔是朝廷重犯,纸作狼形。四处画影图形,捉拿于尔。莫若归顺太师,共杀昏君,不失封王之位。意下如何?”英雄冷笑道:“你受将军之职,食君之禄,不思报国。反怀谋朝篡逆之臣,万载臭名。在御园内弒君不遂,巧言美舌,想游说于我。今遇某家知晓,尔亦休望逃脱。劝你自把首级割下,免吾动手。”

  无忌大怒,不受招降:“你有响马之能,吾岂无擒将之力。”一刀当头劈去,马俊用宝剑招架。二家交手,各逞英雄。战有数个回合,马俊暗想:“料贼不是我的敌手,倘若恋战,被御林军进入,救驾擒贼,岂不是夺我功劳?便失一场机会。不若先下手为强……”念起咒词,三颗明珠现出剑头上。一阵豪光,掩住步贼眼目,一刀将无忌分为两段,向前救驾。

  御林军一齐踊入,见圣上番苏,齐齐跪下:“救驾来迟,恳乞赦宥。”武帝说:“爱卿保驾回宫帏。”略搜一回,心中愤闷,怒气填胸。金口声声:“不是将军在此,几于丧命。”大骂奸贼不绝。

  欲知上殿如何处夺?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露奸计奔逃被难 表功劳赐赠荣封

 

  诗曰:

  表行扬勋盛世风,臣贤君圣见邦隆。

  调和鼎鼐钧衡任,马上刀枪武将功。

  再表武帝遇救,奸监见事不济,无忌被诛,罪难躲避。趁早暗盗御令,以免皇城阻滞。二监逃出午门见奸相。人马数千,守住朝门。太监连声道:“主公不好了,事败不成。急些走罢,方为上着。”一众群奸吃惊,接问:“为何谋事不成?”太监回声:“别人知道犹可缓,刚遇马俊贼子,在御园救驾。皇上知晓,灭门之祸!立刻必来擒捉,岂不是显然走为上策么?”

  奸相大叹一声:“有小儿在监,焉能逃去?况又城门锁闭,夜深难越。”目定口呆,面上失色。二监道:“太师放心,俺家预先偷御令一枝,何愁不出皇城,勿忧挂念。今即逃出在外,买通朝臣,随机应变,复行大事,何患不成!”奸相道:“好便好,无处栖身。”米元道:“我有舍甥一人,在东炮山为王,人马数千。今急改过号衣,诈作奉旨,出征丹凤山寇。趁此官员未知,急速为上。”

  奸相忙转回府第,吩咐妻子奴婢等,女亦男装,尽去逃生。为是多带珠宝金帛,连夜逃出相府。止留二名家将守门,肃静无言,大队去了。张珍、李凤见奸相逃走,自行捆缚,上金殿出首。

  又有五城兵马司姓贺名能,奉命把守城门:“请问太师,未开皇城,带兵何往?”奸相说道:“密奉圣旨,连夜点兵,去丹凤山征贼。此系机密重事。”贺能道:“有何凭据?”奸相道:“现有御令为凭。”贺能道:“乞来一观,以便开城。”乃交御令,验过不差。将城连开三重。奸相脱出,急走如飞。贺能思疑,急上城一望。看见奸相形容慌张,似觉逃走之象。意欲起兵追赶,现有皇令为凭。不若上殿缴令,看天子主意何如。然后出兵未迟。三更已定,贺能连夜将令呈缴。不表。

  又表天子在御园醒定,御手挽住马俊道:“卿家真我重生父母,德戴二天。”保驾上殿,把龙凤鼓乱鸣。惊动文武,整衣上朝,山呼归班:“请问万岁,古今以来,五更三点,天子临朝。今日一点,我主临朝,有甚紧要?乞赐臣等知之。”

  天子举目一观,不见奸相在朝:“众位卿家,寡人有眼无珠,赏他重爵高官……,可恨屈忠成身居首相,心还未足,招集群奸,私通群狗。命步贼在御园行刺于朕,幸得马俊救驾,怒斩步贼。朕非马卿,已作刀头之鬼耳。真有回天之力,功难尽述!”有官向前:“豪杰请上,受我百官一拜,救主之恩。”

  马俊叩首回礼道:“我是绿林之首,国家重犯。岂敢劳大人行礼,折我之福不小。望众大人,转奏朝廷,赦我贼名之罪,感恩不浅。”文武归班,口称万岁:“赦他之罪,封官赐爵。”天子大喜:“朕非草木,有功必升。马俊进位听封,封为悦心王之职。”

  马俊不敢谢恩,刑部大喝:“为何不谢圣恩?”“臣有多大功劳,无过尽己之力,杀一刺客。焉敢受封王之位?恐怕群臣不服。”天子大笑:“你有出首驸马之功,有救驾之劳。有我刘家一日为天子,不负尔马家之功劳。慢道封王,就与朕同掌山河,谁敢议论。”百官齐声道:“古今烈士,第一人也。快上前谢恩。”马俊见圣上恩爱,上前叩首谢恩,归班站立。

  值日黄门官启奏万岁:“五城兵马司贺能候旨。”天子曰:“快传旨宣召。”贺能上殿,山呼万岁:“臣奉旨把守皇城,四更一点,有屈相带数千人马,声言奉密旨,提征丹凤山响马。叫大开皇城,臣见有御令为据,不敢抗旨。急开皇城三重。臣登楼一望,似有逃走之意。意欲起兵追赶,奈无皇令,不敢擅自追兵。特缴御令。”天子一看:“卿家无罪,都是朕豢虎为患,以出此悖逆之臣。”贺能又奏一本:“臣到午门,见二人捆缚在外负荆请罪。臣一一查问,系奸相屈忠成之仆,特来出首柳驸马之事。请旨定夺。”

  天子传宣,二人上殿,山呼万岁:“张珍、李凤见驾。”天子大怒:“你何等样人,上殿请罪?”“臣张珍、李凤,系奸相之仆。误入相府为奴。昔日设计害驸马,尽是下大夫韩通之过。假驸马系屈忠成长子屈方。假传圣旨,命我兄弟二人,假扮御林军。以上压下,何敢不遵。跟随步无忌,在轩辕皇帝庙外,谋杀驸马。”天子大惊道:“驸马是你真杀么?”“臣见无天理事宜,二人不敢杀他。将他放走,恐忧奸相查验。刀痕为证,故将左腿斩一刀,得血为凭。赠银驸马逃走,惟不知其下落。今奸相刺驾不遂,逃出在外。臣不敢跟随,特来请死。一人造反,罪及妻孥。皇恩正法,万死不辞。恳皇上差人出京寻访驸马,免遭奸相之手。及公主一望如年。臣二人虽死亦无憾矣。”

  天子大喜:“二人无罪平身。”叫声:“马王兄,奸相逃出城去,恐忧遇见驸马,必加谋害。你当念手足之情,微行出京,访驸马踪迹。张李二人,虽然相府之仆,有恩你弟,有功于国。朕封他为你左右二营将军之职。各赐文凭,三人兄弟相称,出京细访。或知驸马下落亦未见得。”三人谢恩。

  传旨把步贼尸首,拖出埋葬。将屈方收监天牢,待等捉拿奸相回京,一齐开刀。传旨命丹青画影图形,有能拿进屈忠成兄弟父子奸监等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包藏者,九族当夷。传旨又命司马丞相出下谕文,赍去各处文武,寻驸马的飞文。并有内外文武官员,有拜屈奸门下,一齐斩首。

  右丞相出班奏曰:“圣上若谕奸党门下,谁人肯认?亦无确证。惟要出下谕文,遍告天下。使系奸相门下之人,自当惕厉改过,以体皇上视臣如腹心之德。倘仍贪酷残虐苍生,不独革职,恕贻身命。奏上施行。”天子准奏:“命谏议大夫张敞出京,外内巡察奸歹官员。朕赐上方宝剑,难掩详论。果能称职,位必高升。贪婪无厌,病政殃民者,革职难填。还照军法治之。”众臣朝罢,各归衙第。

  马俊、张、李三人,奉命出京,文武官员就在长亭饯别。便唤郝联:“贤弟,愚兄有言,愿弟从听。我想奸相逃出在外,必有先备悖逆之机,干戈未定,一场大战。你回衙第,务必勤习弓马,日后得为国家出力。二为扬名后世。”郝联道:“弟当晓得,但你三人,前途须要保重。恕弟不能远送。”各官亦一别回衙。三人上马登程。饥飧渴饮,日行夜驻,不表。

  欲知驸马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逃灾难误投贼旅 贪财宝逼卖烟花

 

  诗曰:

  未遇英雄被犬欺,得失荣枯自有期。

  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

  且讲马王爷及张李二将军,奉旨遍寻驸马踪迹,不表。

  又表柳絮逃出,一路改名换姓。有日到湖广襄阳城,离城六十里丹凤山脚下。驸马身背包裹,独自而行。有一叶世雄,常以打截为生。忽遇柳絮,欲持刀杀上。心内思想,暗地沉吟:“我亦不过取人财物,何苦杀人?倘然相敌,胜败难分。不若用三寸舌头,勾引归家,今晚行事未迟。”面改笑容,向前一拱手,蜜语随言,口称:“足下恭喜了。”

  柳絮一观,见他面貌不是善人。但他以礼义为先,何必区区以貌取人,亦拱手下礼道:“壮士请了。”世雄回说:“请问足下,高姓大名?今欲何往?”柳絮回言:“弟是河南人氏,姓王名贵,要往前途探亲。敢问壮士大名?”“不敢,某姓叶名世雄,乃本处人氏。见足下斯文一表,不敢忍口不言。你初到敝处,未知好歹。前有许多虎豹豺狼,一时遇着,恐误性命。”

  驸马吃惊问道:“请问壮士,有客寓在那处否?”世雄冷笑:“此间来往人少,难得客旅。不嫌鄙巷浅室,请到草舍,屈驾一宵。明日起程,未知尊意如何?”柳絮道:“如此最好,但恐骚扰,过意不去。”世雄道:“人生何处不相逢,说甚搅扰二字。”即引到屋下。

  驸马现在乡外,心中有些不安。开门进室,见两边枪刀器械,竟不象好人家居家。因思疑,有不乐之色。世雄开声:“请问前途,可曾食一飧?”驸马道:“前途用过。”世雄见驸马面带疑虑愁容,假安其心:“足下见弟屋内,有此兵刀,不用惊疑。愚蒙乡老,议某为做乡勇。勿谓村愚见笑。”驸马欢心坐下。

  到晚贼回食膳,说道:“足下欠倍了,身当是役,夜夜亦要巡查地方。你在我牀打睡,倘有金银路费,小心看守。把门关闭,待我明早到来,相送登程。”驸马欢喜,送他出门。把门关好,铺开包裹而睡。那贼三更时候,将门偷开。见驸马睡熟,把包裹拿起开看,只有银子二三十两,又有绸衣数件。腹内思想:“见他身着贫难,衣银内有绫罗之物随身,莫不是多走出入不成?”

  见他睡去,将身上一摸,全无金银夹带。心中一想:“意欲一刀杀了他,可惜性命;放他,他明日见银两被我所夺,焉肯罢手干休?”左右两难,细看见他:“年纪又小,貌似潘安。若是女人,值价不少。”心生一计:“将他改扮女人,骗卖银子或得一二百两,岂不为美。”大喝一声:“你还不醒起来?”驸马惊醒:“请问大声小叫何事?”被贼一掌打来:“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走进来。好把金银送上,免死刀头之鬼。”

  驸马见势来不好,下礼道:“壮士饶命,明知身入罗网之局,愿将路钱奉送。可惜双亲年老,生我一人,望你慈悲为是。”世雄说道:“你既念父母之恩,某又不杀你。依得某一件,放你回家。”柳絮说:“依那一件?”贼人道:“欲将你男扮女装,卖去人家为婢。”驸马一惊,下礼道:“大丈夫之志,岂肯扮作女人。有失祖宗体统。”

  贼子一怒,将手一抖,揸住驸马,押倒在地,用刃照头斩来。驸马用手一架,托住利刃,大叫:“饶命才好,愿扮了。”贼笑道:“谅你不得不扮。”急时放手。打开衣箱,取出妇人衣物,逼扮女人。柳絮只得忍辱改扮。贼见大喜:“真真似是美貌佳人。还要认我为尔母舅,改汝名唤王贵花。某一叫就要一应,我得银到手,去后任你败露寻走。倘未交易,不许开口。诚恐累我不成,某有刀在手,决不容情。”驸马含泪应允。

  是日带着柳絮出门。贼子心内踌躇:“未知带往何处,卖与何人?意欲带往城中,卖与大富贵人家作婢。受主必然十分小心查察,又要中保担认。许多访问,方肯交易。他是男扮女装,如何停留得久?不若将他卖落河下烟花。我想这班婊子,胆大包天,不用访问,登时交易,易于脱手。妙也,妙也!”驸马行走,饥饿多时,面带菜色,世雄亦知。出到村前,买些东西充饥,柳絮亦强食下。

  已交未时,不觉到了河下。有班婊子在船头戏谑,动人起欲。有个妓妇,叫做十娘。认得叶世雄,欢喜迎接,叫声:“叶相公,许久未曾光临,必有盛事。今日相逢,请进小船奉茶。”那贼假作伤心:“不可大声,我有甥女在后。不幸家姐身亡,姐丈身故。家贫如洗,无银安葬。告债无门,甥女出一点孝心,情愿卖身葬母。因此带到宝舟,看谁如意。将他卖了,以得银两归家安葬。”

  世雄便叫贵花进来,贵花随后。婊子一见,称羡:“真真美貌,若肯在此,富贵之家,包管不歇相顾。”各妓妇定睛观看,扶肩相倚,言言语语。柳絮只得含羞垂首,默默无言,通红满面。任从叶世雄所为,不表。

  欲知卖为娼妇,如何败露?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忍耻辱认姐逢弟 图美丽误男作女

 

  诗曰:

  韩信也曾跨下辱,张仪却被马鞭笞。

  先难后获非为晚,多少高人发达迟。

  再讲叶世雄,将驸马扮作女人,带到妓妇船中。十娘便说:“别人不知婊子生意难,独你不知么?令甥女有这样美貌花容,将他卖入城厢内外,富贵人家为妾、为婢,日后生男育女,方有出头日子,岂不是好?”世雄答声:“你等有所不知,家姐不幸身故,已有三天。卖入城厢内外为妾,许多访问,方肯交易。再停数日,死留难堪。你买就买,若不肯买,另卖别船。”十娘回声:“请问相公,甥女多大年纪?要多少身价?”贼人道:“年纪十六岁了。可值二百银子否?”

  一班婊子齐声回价:“送回一百五十两如何?”世雄回道:“价银一百五十两,亦不为少。但不可将来打骂作贱。慢道我也沾恩,死的家姐亦感德不浅。”十娘道:“归到我手,犹如亲女一般。遵我教导,爱如掌上之珠。烦相公写纸卖甥女的契,好早交银。古道:『万事凭点墨,日后好为凭。』”贼人接纸执笔,登时写契。主契已毕,十娘一一兑足交银,世雄交契。临行假作伤心,叫一声:“甥女呀,你在舟船,听十娘教导。凡事遵依,自然看待不浅。待你母舅回去,买棺收拾你母尸骸。不须日夕挂念。”驸马含泪无言回答。十娘叫声:“贤妹呀,舱中不是你坐的。快入船尾,待等为姐留心,访一富客与你从良。”

  驸马步入船尾,一眼看见:“有位婊子,面庞甚识,好似嫡堂姐姐柳金娘一般。应该向前动问,又恐败露。不若今晚夜静更阑,趁无人在,然后动问未迟。”又表金娘,看见驸马两眼不转睛,定睛观看。心内思想:“与他十分相熟,何处会来?”思想一回:“恰似伯父之子,贤弟一般。理应查问,又防败露。不若今晚,半夜三更查问未迟。”

  是晚,舟船婊子,尽行送客去了。独剩金娘一人,听闻十娘睡熟,有鼻息之声。暗潜步入船尾,低声说:“贤妹请来讲讲,以消今夜。”驸马闻声,将身坐起。装成妇人声音:“请问姐姐到来何事?”金娘回声:“愚姐听闻你的声音,好似洛阳人氏。请问贵乡何处?高姓大名?因何卖落烟花,为下等之人?”

  驸马大气一声:“我非别人,我系被害之人。望姐姐包涵恕罪。”金娘晓意,止住低声说道:“见尔行藏举动,不是女人之辈。若不是男扮女装么?”驸马洒泪:“弟原是柳眉之子柳絮。为去荆州寻父,被强人叶世雄,手持利刃,抢夺行囊财物。弟无缚鸡之力,焉能得脱。在此乞命,贼人还起无良之心,逼我扮作女人。煽骗婊子银两,卖落舟船。我与尔面貌相熟,恰似家金娘姐一般。”

  金娘一听,回声落泪:“是也!”柳絮道:“只为前三年,大放花灯。姐姐看景,迷失路途,被歹人拐去。叔婶屡屡遍告追寻,不能见面。岂知你空贪眼前快乐,不顾万载臭名。”金娘流泪:“你尚不知,愚姐受尽苦楚,被歹人拐来,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卖孙家为女,改名孙秀霞。义父贪银,卖落烟花为妓。愚姐宁死不辱,难受这般凄凉。幸蒙一书吏姓赵名元,包庇愚姐,在此舟中独居,不接别客。你既是遇难之人,忍耐三天两日。待愚姐收拾银两,赠你登程回乡。”驸马欢喜:“弟实不相瞒,曾受朝廷厚恩,官拜驸马之职。被奸臣所害,逃出京外。得遇姐姐,日后出头,定为汝报仇。”金娘欢喜无限,姐弟谈论竟至五更。终防十娘知觉,只得分手。

  又表襄阳城内,有一人姓富名大雄。本是前任知县之子,寄居襄阳城。他为人好花消赌荡,无所不至。见妻子有病在牀,一主一仆,走往河下,烟花寻乐。十娘一见公子,满心大喜。接落舟船,递上香茶。“请问公子到来,可是玩耍?抑或寻娇伴酒?”公子说声:“可有美丽女子否?”十娘微笑:“来得凑巧,昨日新买女一口,名唤王贵花。卖身葬母,美貌惊人。待奴唤他出来,今晚伏侍公子如何?”

  十娘转入船尾,叫声:“贤妹,今有一位富公子,少年风雅。快出来侍迎,他若喜欢,收你为偏,享福不尽。”驸马回声:“我系金枝玉叶女,焉肯做狗党之事。”十娘大怒:“你的身在我,由我教导。要你生则生,死则死。今日第一次接客,这等丢□忤逆。我就要打了。”手拿家法,举手便打。打得驸马呼天叫地,痛苦难禁。惊动富大雄,步入船尾一观,看见如花似玉,心中大喜。叫声:“十娘不可动手。”十娘怒气腾腾:“可恨贱人,不受敬重。好意命他伏侍公子,他不依允。打死他罢。”

  公子上前相劝:“他来投生路,不是投入死门。恐怕苦迫成仇,有误你的生涯,反为不美。请问十娘,多少身价买来?”十娘回声:“二百两银子买下来的。”公子道:“不若让与小生为偏,送回原价如何?”十娘欢喜:“公子若意中合式,转卖与尔为偏,免他不肯接客之话,亦免我费气之劳。即刻交契。”公子随出银子三十两为定。“再迟三日送足,断无少欠。”十娘微笑:“相公乃富贵之客,岂有不依。”登时接契,交了定银。公子命奴仆雇轿,催逼贵花登程,无奈上轿。

  众妓姊妹,眼眼相看,看他抬去。有的腹中自怨,不能效得如此好彩。惟有金娘不在船中,送客去了。后回来知觉,自思怨道:“待迟三天,理存银两,释放于渠,竟不从人之愿。”只得暗泪交流,无奈吞声哑忍。又道轿夫忙忙碌碌,直程抬入襄阳富家而去。不表。

  欲知后事如何识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试才藻有心安处 念忠贤下诏回师

 

  诗曰:

  才子佳人乐得俦,尔怜我爱两相投。

  赤绳系足非今定,宿世来因结好逑。

  且说富大雄公子,将银赎了驸马之身,一心为妾,命人抬轿而回。家中潘氏妻子看见,“请问公子,轿中之女是谁?”大雄叫声:“娘子呀,见你常常身中有病,买来伏侍尔的。”

  潘氏把轿帘一揭,看见美貌佳人。腹内一想:“夫说买来伏侍的,我说系搪塞巧言,实立为偏是真。日后夫妇反成不睦。”突生一计,对夫说道:“妾身往日与公子推算,说君今年不可逢喜。莫若待至来年,成亲未迟。”公子冷笑:“家贤妻喜爱,小生岂有不依之理。”潘氏说声:“令妹在绣楼寂莫孤单,纵有丫环,不悦他意。不若将新买之婢,唤入绣楼,陪伴小姐。待明年与君成亲,意下如何?”公子说道:“好便好,恐舍妹不允。”

  潘氏催步上绣楼,叫声:“小姐快来。令兄新买一婢,美貌妇人。欲想收他为偏,愚嫂不允,尔快下楼,带他上来。寸步不离小姐左右,有事系我担待。”富柳英微笑下楼。一见哥哥下礼。公子叫声:“贤妹,尔看此婢,但悦意带上楼去。倘不如意,不可多事。”小姐近前一观,见他美貌,十分合式。携手同登绣楼。

  驸马装成妇人模样,举步一到楼上,见礼坐下。小姐叫声:“请问贤妹高姓大名?”驸马装成妇人声音:“奴系洛阳人氏,转卖襄阳。为有女卖身葬母,令兄买我为偏,令嫂不允。今见妆台一面,甘心为婢。小姐下楼,命人捋酒搬上绣楼。各婢遵命,办起佳肴美酒,送上楼台。富小姐闭紧楼门:“请贤妹理席一欢。”驸马说声道:“奴为婢子,不敢同台。”小姐道:“初到是客,不必多谦。”二家理席,大饮一场。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驸马是晚心欢,不觉大醉。小姐食完晚膳,命人收拾杯盘。闭紧房门,扶他理牀安寝。见他身材不似妇人形象,心内思想,把银灯一照,身上并无小衣穿着。把手内一摸,露出男人阳具。小姐惊退几步,大怒:“你是何等样人,男扮女装,欺骗家兄财物。”

  驸马惊醒,将身离牀,乱行施礼:“望小姐饶命。”小姐细观:“奴看你相貌,不是下贱之人。其中必有缘故,好把真情实说,免惊动哥嫂不便。”柳絮说道:“小生系当今东牀驸马、东平侯之职,上大夫柳眉之子,柳絮是也。被奸臣所害,逃出京外。又遇强人叶世雄,苦迫男扮女装,卖落烟花之地,图骗财物是真。自料难与强徒争力,只得忍辱改装,卖落婊子船中。尔令兄到此快乐,有眼无珠,不识我男扮女装。将银赎我身价,实欲为偏。幸得令嫂不依,得遇千金。酒醉败露,望乞包涵。”小姐微笑:“你自称驸马,中途遇难,亦不可不信。尔既是有才的人,妾有对联,请君对来。”驸马说道:“小姐既有佳联,乞赐小生一观。”

  小姐拾笔挥一对云:

  风清月静料知今晚无雨

  驸马对云:

  天寒地冻必定明日成霜

  小姐赞羡奇才:“请驸马另上一层楼打睡。你是至诚珍重之客,千万不可无礼。待妾明日差奴上长安打听。若系真驸马,设计放尔出生天。倘若冒认朝廷贵客,禀明哥嫂,送入公堂枷起。”“小生不敢多事。”手拈银灯点上绣楼。

  小姐和衣不敢解带,一夜提防。见他珍重。是日天明,不敢惊动。下楼梳洗,转入花园。见一老奴在此,叫声:“富安快来。”“小姐有何吩咐?”我有白银五十,差尔往长安而去。禀知公子,假作问候我母舅金安。往京城打听,有个东牀驸马,姓柳名絮。为奸臣所害,未知真否?打听明白,回来暗禀我知。不可对哥哥明言。回来有赏。”

  老奴领命,收拾行程。上堂告假:“禀上公子得知,小姐差老奴,问候母舅金安。”富大雄一听:“妹子尚有点甥舅之情,何况于我。尔代我传言,公子多多拜上问候。快去快回。莫使家中悬望。”“老奴晓得。”登程而去。

  那位富小姐,手捧一盆热水,众侍婢齐声:“小姐也曾梳洗过了,要此热水何用?”“尔等有所不知,今有新侍婢,乃千金之体,忠臣之女。卖身到此,要你们小姐相称。因此送水上楼梳妆,从此不许尔这班贱人上楼,恐惊小姐。每日三飧,送茶饭上去,到楼门叫声:『小姐。』自有开门搬入,不许擅进。如违重打不饶。”

  小姐将身上楼,关闭房门,轻敲阁板。惊醒驸马:“小生睡熟未醒,望小姐恕罪。”“奴有热水一盆,请君梳洗。尔但见我家嫂,装成妇女之声,免使败露。倘一识破机关,妾命在于尔手。”柳絮道:“小生从命。”从此,二人日间同食,夜间分楼各睡,无半点私心。按下不表。

  再表屈忠成奸相,逃出京外,一路假作奉旨巡边。有日到归德府外东炮山。喽啰查问:“何处官兵?”米元太监回道:“是俺家到来,快上山报知大王,说尔母舅到。”喽兵走入聚义堂,将鼓乱打,惊动大王,姓木名雄。“禀上大王,有一队官兵,约有数千。声声说大王母舅要见。”

  寨主传令,大开寨门。甥舅相见,木雄道:“请问母舅,此位是谁?”太监回言:“就是左班丞相屈忠成,镇旨大将军屈忠立,司礼监姓鸡名肃。”大王上前见礼。“请入敝寨。”人马上山,聚义堂聚会:“久闻丞相大名,如雷灌耳。身当宰相,光临何事?”“大王有所不知,朝廷无道,诬我造反,满门杀戮。感得令亲搭救,一同前来栖身。”大王欢喜,把金帛归库。“请丞相暂屈敝寨,招兵买马。杀入长安,斩了汉君,报却此恨。尔为天子,岂不美哉。”忠成道:“但得大王包涵,为我复恨,戴德无涯矣。”奸相埋名东炮山不表。

  又表柳眉兵将,因住丹凤山,屡屡讨战。丹凤寨主,诈为不恤。又不能攻上,困了多日,将士好不耐烦。又闻圣旨宣召,朝廷因假驸马之故,况丹凤山马俊救驾功高,皇恩赐爵。无庸征伐,特诏召他回京。补左班丞相之职。柳眉得接圣旨,吩咐兵丁营将,拔寨起程。即日回朝复命不表。

  欲知驸马如何着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绣阁中私结良缘 公堂上胡涂立案

 

  诗曰:

  不怜才貌是胡涂,立法须严恕法高。

  恺悌临民称父母,省刑薄罚政堪褒。

  再说富家奴,非止一日,到了长安,投了客店。是日,见满朝文武出京迎接,纷纷拥从,便问店主人:“此位官长,居何官职?”店主接口道:“上大夫柳眉,旨召回京。封为左班丞相。他有子名唤柳絮。招为驸马。尚有三日,方得成亲。奸臣设计,假传圣旨,陷罪加害,将他枭首。幸得英雄,释放逃出京外。至今未知下落。屈奸相弒君不遂,感得丹凤山大王,姓马名俊。救驾有功,封为悦心王之职。奉旨暗访驸马而去。”富安闻言,欢喜无限。是日辞别客店,结了店银,登程回乡不表。

  且表柳眉,到了京城。是日回府,明朝五更三点,肃整衣冠。命人持着提笼,步上朝堂中,文武齐来恭喜。分班坐下。忽闻龙凤鼓响,圣上驾临,大开午门。天子道:“众卿,有何事奏上?”上大夫柳眉趋上金鸾,俯伏口称万岁。奏道:“臣奉命征伐丹凤山寇兵,困了他屡讨不战。望乞恕罪。今蒙诏召回京,未知有何圣谕?”武帝道:“朕因屈忠成子屈方,假冒驸马,欲卿相认。今已败露,奸相逃匿。无用认识,将他发监。又丹凤山马俊,御园救驾。功大如天,封为悦心王之职,不用兵伐。马俊与尔子结义见弟。尔子被害,未知下落。着马俊四处暗访,免落奸佞之手。况钦左丞相之职,着卿升授。”柳眉谢恩,众臣退班。柳眉归回府第,不表。

  且表富安,有日回到家中。转入堂前,见公子在坐,上前下礼。公子叫声:“富安尔回来了么?母舅安乐否?”富安说声:“幸赖安乐。”“转入花园,看守地方。”“老奴领命。”是晚,小姐入花园彩花。富安下礼:“老奴奉命往长安,打听柳门之事。他的令尊柳眉,封为左班丞相之职。有一结义之兄,姓马名俊。为救驾有功,封为悦心王之职。奉旨遍访驸马,请小姐定夺。”小姐微笑:“访事有功,下日寄赏。”转入厨房,命人办酒。搬上绣楼,关了门户。

  二人理席,小姐开声:“恭喜驸马,令尊拜相。尔有位令兄,救驾有功,封悦心王之职。奉旨访君。”驸马大叹一声:“任尔走尽天涯海角,焉能访得我着。望小姐救我一命,但得见兄父之面,后有千金报答。”小姐微笑道:“妾系深闺细女,要金银何用?与君男女混杂,同聚两月有余。外人知道,岂有不思疑之理。放君起程,日后有负妾之意。”欲吞欲吐,总总难言。

  驸马晓意,便说:“小姐呀,不嫌小生才疏学浅,落难之人。莫不是欲与小生共结和谐?”柳英含羞启齿道:“不幸父母早亡,家兄浪荡,恐后生非。故把终身相托。恐君见弃,未知允否?”驸马大喜:“早见妆台,才貌双全,女中少有。本公久存此心,但不敢乱语胡言。既蒙相许,足慰平生之愿。惟未择得冰人,恐惹苟合之讽。趁此风清月明,二家对天盟誓何如?”焚香跪下,祝曰:“男若负女,刀下死。女若负男,产中亡。”祷罢尔我相投,挽手理席饮酒。酒至数巡,已有几分醉态。正是:

  酒中色之媒,心中尔我相爱。

  食罢晚膳,柳絮相聿同榻,柳英不辞。是夕情胶如漆,云雨之欢。自此无分长忌。“小生有言,敢求小姐,明白指点,本公回京为是。”小姐冷笑道:“成亲未久,就此分离,直待满月之期,妾自有机谋,送君回京便是。”不觉茬苒,转瞬半月有余。

  忽一日,富大雄在书房嗟怨道:“你恨妹子,不识意思,不行方便。将丫环留在身边,难遂我意。明日妻子生日之期。今晚料知妹子下楼,要焚祝敬之礼。待吾早食晚膳,躲归阁上。妹子下楼时节,将身上阁。把此丫环戏弄一场。暂宽胸中之气。”急食晚膳,躲归阁下。富小姐低声叫句:“驸马呀,明日家嫂生日之期。今晚妾要下阁备办物件,与家嫂称觞。独留君,尔形影孤单,寂寞欠陪,妾放心不下。又怕家兄上来,思行非礼。恐忧败露,如之奈何?不若今晚快些收拾杯盏,同下楼阁。尔且先去,妾身随后,勿离我之左右。一见哥嫂,小心行止,注意提防。”驸马含羞晓得。

  公子在楼底,看见丫环下来,大喜。一手挽住:“今晚天从人愿,有缘得遇,就在阁下救我渴怀。”驸马装成妇人态度:“公子不可胡为,小姐随后。”将东西放下欲走。富大雄向前双手抱住,压倒在地。用力扯烂衣裙。看见女转为男,登时气满填胸。大叫家人:“有贼在此。”家人急忙上前,将驸马捆起,推出厅前,缚于柱上,众手乱打。

  驸马痛楚难禁,叫声:“公子饶命才好。我本不是下贱之人,乃当今东牀驸马是也。”大雄大怒:“假认朝廷命官,以为得脱。既为驸马,不应男扮女装,煽惑小生。骗了白银二百,尚不为奇。与我妹子在楼上,男女混杂,屈指数月。败我门风,要来何用,打死了罢。”小姐随后,听闻事露。羞颜答答,口不能言,只得忍泪回楼。

  惊动潘氏,上堂道:“尔这贼子,不得无礼。”驸马叫声:“大娘子饶命呀,我是左班丞相之子柳絮是也。被奸臣所害,逃出在外。又遇强人所逼,火上加油。”富大雄开声说道:“娘子不可听他光棍之言,打死他罢。”潘氏说:“劝君不可打死,虽不奈何,独惜堂前污秽,出入惊心。不若送入公堂,问成死罪。自有官断,依律难宽,以报今仇。”公子命家人上来:“吾有一帖子,将他送上公堂。勿话绣楼与小姐混杂数月。尔说公子在烟花河下,买得一女子,只望收为一偏。岂知男扮女装。煽骗财物。恳大爷严刑鞠问勤招死罪,结案之日后有重谢。”

  家人领命,将驸马捆缚,押入县衙。惊动县主,姓白名登。一闻升堂,富府家人下跪:“禀上太爷,家爷到河下买得一妇人,价银二百两。只望收为一妾,谁知是男扮女装。望太爷审实煽骗之罪。务必严刑置之死地,结案之日,后有重谢。”县主命人带上来,驸马全礼不跪。叫声:“贵县救命。”

  县主拍起公案,大怒:“何等样人,见本县不下跪。”“贵县有所不知,本公乃当今驸马柳絮是也。”县主一怒:“冒认朝廷贵客,难以准信。就比男子汉,谁肯扮作女人。串同妓姐,骗人财帛。拐人子女,屡次而为,该当何罪?”驸马道:“贵县尔知其一,不知其二。本公为被奸臣所害,中途又遇强人所逼。忍辱偷生。”县主大怒:“一派胡言。”叫:“皂班行刑,重打四十。”驸马自知难免,举手:“不用行刑,我被富家恶奴,打坏身体。难受行刑,愿写招词。”把口供递上官看,押入监牢,县主退堂。

  因县主乃受屈奸放出,明知暗害王贵英男扮女装,竟将大盗名色,至罪详文申报上司,把驸马名字总总不题。富府奴仆回禀:“招认拐骗煽惑之罪,将来发监,待上司申奏,部文发回,然后处决。”欲知处决可有搭救?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兄逼妹强离闺阁 仆伴主误进禅堂

 

  诗曰:

  奸僧野道谝淫多,练性修真有几何?

  酒染色迷逾法戒,拥娇甘露念弥陀。

  且说富大雄闻家人回报,将王贵英发监。其妻潘氏听见此话,即刻移步登楼。只见小姐在楼上悲哭,叫声:“小姐快开了门,吾有话说。”

  富柳英含泪开口:“嫂嫂救他的命。他不是下等贱人,乃是东牀驸马。”潘氏回声:“这等光棍,冒认朝廷贵客,想脱身之罪。你系闺中细女,必知男扮女装,如何包藏数月,总不出言。莫不是贪图淫欲,暗结丝罗?”“嫂嫂明见,我想昔日,亦是我哥哥不好,至有败露之事。奴实见他,朝廷贵客,出口成文。才貌两全,故忍包藏不舍,误他性命。曾着家奴富安,往长安打听,果确真驸马。他令尊为左班丞相。奴欲禀哥哥知悉,又怕兄长性烈,不肯干休,难为驸马。恐朝廷日后知觉,见怪祸延不浅,满门诛戮悔之晚矣。”潘氏问道:“据你说来,是真驸马,可有私情否?”小姐含羞无语。潘氏说道:“为嫂一时失机,未曾问明小姐下落,将他送入公堂发监。不若下楼,在令兄面前,哀求哥哥送礼太爷,自有搭救。”

  无奈姑嫂下楼,出到堂前。看见胞兄,双膝跪下:“哥哥饶命呀,他本是金枝玉叶。此子不是下流之人,乃是当今驸马。父亲任左班丞相之职。恳快搭救,免受朝廷责罚。”公子大怒:“尔这贱婢,空贪淫欲,败坏门风。你尚敢斗胆上堂,不居羞耻,要与贼子讲情,应该打死。但念先人分面,饶尔全尸。我有利刃一张,丝带一条,要你辞阳,勿居人世,至贻外论,颜面无光。倘若不死,明日定斩不饶。”

  小姐手拾利刃,带泪回楼。闭门欲寻短见。潘氏又上楼来搭救。连声:“小姐快些开门。”柳英带泪开门,潘氏看见,丝带挂起。用手急收。“勿用寻此短见。愚嫂有一计,明日四更,女扮男装,走往京城。投入丞相府内,待尔翁媳相逢,把来历禀明公公。待等丞相行文到此,自有夫妻重逢之日,驸马有救之期。”

  小姐含泪回声:“虽蒙嫂嫂指示,独惜我三步不出闺门,路途不熟,如之奈何?”潘氏说道:“尔肯登程,为嫂不使尔孤身前往,打发富安同行。他路途必熟,岂不为美。”小姐开声:“男女同行其名不雅。”潘氏道:“不妨待我命一厨婆,共为三人同伴。”小姐应允。

  潘氏下楼,见丈夫酒醉睡熟。打开衣箱,取出白银三百两,又把丈夫衣巾,多带几件。将身直入花园,叫声:“富安快来。”“主母呼唤何事?”“昔日上京,打听之事真假,说来。”老奴说道:“打听千真万真,胆敢谬言。”潘氏说声:“今家门不幸,公子逼死小姐。我念姑嫂之情,指点他女扮男装,命尔收拾行囊,与及厨婆三人,同往京都。哀求丞相,快来搭救驸马,日后封赏不小。”“老奴遵命。”复入厨房,叫声:“谢婆快来。”厨婆答应:“主母何事?”“小姐有难,私已驸马。公子大怒,要打死了他。我今指他迷津,命他登程,上京求见丞相。收拾行囊,尔可带小姐走一遭。”

  厨婆领命,一齐登楼阁:“小姐呀,愚嫂有盆不相送。有男子之衣物,即刻改装登程。”小姐接银拜别。“奴不知有姑嫂重逢之日否?小姐去后,千万差人到监中,安置驸马。”说罢,五鼓起程。是日,富公子一闻小姐逃走。差奴追赶。潘氏拦住:“不好,家丑不出外传,尚有坏君之名。教吩咐家人免追。”不表。

  又表主仆三人逃难出外,离城数十里,小姐一路行来,一路悲苦。又遇春霖大降。叫声:“富安哥哥,可有地方避雨否?”富安答道:“前途有的。”行前不远,看见有所白松观。小姐低声说:“不可惊动里面食斋之人。”忽闻有步响声,看见二道人番回禅观。连声:“居士,贫道失接了。亦该进法堂避雨,岂在山门。倘遇来人看见,有怀我出家无慈悲之念。”

  小姐装成男子之声:“小生只为避雨,不敢擅进。”道士连叫两声,山门大开。接入禅堂,拜过三清尊圣。请到客堂奉茶。“请问居士高姓大名?”小姐答声:“小生姓富名英。上京求名。请问道长,尔贵法名号?”“贫道义名云清长老。”小姐开声,命家人取出白银十两,以为香油使用。道人连声说道:“多谢了。”忽见春霖越发滂沱大作。道长命人,设办斋筵,邀同宾主入席。

  数巡饮罢。道长命童,引入禅房安歇宿去了。云清道人叫声:“二位师弟快来。”二道人说:“师兄叫唤何事?”“为兄眼观,这位富相公,人才出众。包裹内有白银数百两。待他睡熟,不若手持利刃,走入禅房,杀他三人。夺取财物,亦是一场生意。”兄弟三人,斟酌已定。

  时近三更,持刀进房。将门打开,富安拦截。“请问道人,更阑夜静,手持利刃,走入客房。惊动我主何事?”道人一刀将富安斩了。小姐惊慌欲走。走不得,交手又不能。道人上前,扯烂衣服,不觉露出妇人身体。云清大笑道:“善哉,美哉。原来是女扮男郎。尔这老虔婆,拐人幼女。拐去何方?不若将此女送与贫道为妻,万事干休。倘若不允,请头见刀。”小姐大喝高声:“我系左班丞相之媳,东牀驸马之偏。女扮男装,上京求见公公。好把将奴释放,免使朝廷兵到,踏为平地。”道人大怒:“尔冒认丞相之媳妇,驸马之偏房。任从你话,有谁信听。”

  道人心中喜爱,假作威风。将刀一劈,照头斩去。厨婆向前拦截:“道长慈悲为是,方便为门。非是小姐不从哉。他妇道之家,不讲尔亦该晓得,我们身体,每月有污秽十天。今遇小姐身不洁净,系经下之期。恳待半月内,洁净身体,然后任你施为。”富小姐听闻,心中暗怒。不敢扬声埋怨,只得忍泪吞声。厨婆叩头,道长眼睛不住而看,只得亦出房去了。

  欲知富柳英生死如何?且听下回再表。

 

  

第十九回 追神鹿歼奸解厄 访驸马遇旧谈心

 

  诗曰:

  交朋亦属五伦中,义气相投意更隆。

  千古桃园堪仰慕,誓齐生死一心同。

  且说白松观道人,云清三人,杀死老奴富安,得了财帛。又见柳英露出身体,欲行苟且,厨婆缓计,道人依允。冷笑道:“看婆子面情,饶尔二命。限定十天,多日不许。然后理房成事。”把富安尸首安葬。将包裹抢夺,金帛归库。

  小姐含泪骂声厨娘:“为何应承?狗才总死何妨。”厨婆道:“非我应承,见道人如此狼恶,手持利刃,终难逃脱。不容开口,杀死富安。因此用计诱住。幸得道人准信,有十日之限期。或命不该如此,有人到来拜观,那时扬声大叫。得脱其命,亦未可知。无人入寺,亦是命该如此。待至八九天,期到之日。无可奈何,悬梁自尽,纵死未迟。”主婢定计,日夜不离左右。不觉数日。

  离山四十里,有所黄土山。寨主姓赵名虎,上界白虎星降世。因为官逼民至此,便上山为王。百姓遵仰,混名公道大王。

  是日,夫妻在山前操练兵马。赵虎举眼一观,见有匹黄班鹿在此。命喽兵带马上来,押寨夫人马氏:“请问大王催急上马何事?”“本寨主,看有匹黄鹿,它是有益之物。擒它上山,得来下酒。故此催马追赶。”山过山,岭过岭。赵虎思想:“身骑马力壮,赶他不上。不若放它一箭。罢,罢。”忙忙把弓搭箭,定睛射去,被鹿口咬拖箭而逃。

  大王传令,一众喽兵赶上,看花鹿走到何处?众人赶至,举目见有白松观。一问鹿入此观,喽兵住足。便即禀上大王:“眼见梅花鹿走入观中去了。”赵虎命人打开观门。云清道长三人,出外迎接。合掌稽首:“请问大王,驾到何事?”“某家不是进香,不是讨物。只为追赶梅花鹿一匹,看见走入尔禅堂。快快交回,免使盘搜。”云清道:“大王差矣。贫道食素,不是食荤。纵有梅花鹿,应该送回,何用盘搜之话。”

  赵虎命头目搜得来,看见房门,挟住箭一枝,用手一拔,将箭拔出。听闻里面,袅袅有女娇之声,连叫救命。头目走出客堂:“启禀大王,梅花鹿寻不着,到寻得一枝箭。用手一拔,听闻里面,娇声连叫救命。未知何故?特来禀知。”赵虎暗想:“此鹿不是山兽,看来神圣所使,其中必有含冤抱恨的人,待吾搭救。”大喝:“这野道,自称吃素,不是食荤。你是修真问道,应遵道教,谨守清规。为何留着良家妇女,禁于禅房。一饱私欲,有坏山门。未知陷害多少妇女,今日败露,罪不容诛。”野道说:“大王明见,是日他来拜观,女扮男装。贫道看见,这老虔婆,蛇头鼠眼,恐忧拐带人家妇女,故留在我禅林。待失主寻到,自然交回。”

  大王命头目打开房门,将妇人带出。“待孤审明,送他回乡。”头目领命,打开房门。小姐、厨婆,一齐跪下。叫声救命。头目开声:“我家大王黄土山寨主,仁德之人。尔有冤情,快去实说。哀求自有搭救。”小姐道:“烦劳引见。”主仆下跪说道:“乞大王救命呀。”

  白袍将把虎目一观:“尔是谁家之女,在此禅房,有辱清规。抑被道人所害?可把真情实诉,与尔作主。”“大王容禀,奴系前任襄阳县一女,父终任所。兄富大雄,寄居襄阳城内。奴名柳英,是左班丞相柳眉媳妇,东牀驸马柳絮偏房。夫君落难,到此遭遇强人,叶世雄逼扮女装,卖落烟花。家兄肉眼无珠,赎他身契,欲收为妾。家嫂不允,带归奴之绣阁。是晚败露,奴见是忠臣之子。不忍加害,私结丝萝。我兄不念骨肉之亲,将奴逼死。家嫂指点迷津,女扮男装。主仆三人奔走,指望上京,得见家翁。宰相移文到县,搭救驸马。殊遇春霖下降滂沱,借寺避雨。签助香油银十两。是晚道人持刀入房,将家奴富安杀了。把妾袍衣扯破,露出妇人身体。野道不顾廉耻,顿起淫心,逼奴败节。奴实宁死不辱,奶婆相劝,用计诱住,限期十日,要行苟合。屈指数天,料难生命。今遇大王,乞恩救命。万代沾恩。”

  赵虎闻言大怒:“你妖道,把丞相令媳、东牀驸马偏房,想来加害。幸得有福之人,遇着某家。”吩咐快动手,将道人捆住。亲临盘搜,搜出衣箱内,许多男女衣巾。即把金银粮草,带回本寨。命喽啰架起柴薪,将观烧为白地。又将道人推入火中,烧为灰烬。“请夫人到寨内,有贱房相陪。救出驸马,自有重逢之日。”小姐欢喜上山,马氏夫人迎接,拜为姊妹。是日赵虎身中有病,日轻日重,不能救得驸马,请医调治,不表。

  且表悦心王三人,奉旨访驸马,直望洛阳登程。是日经过山前,所闻锣声一响,走出一班头目,要买路钱。马俊呵呵大笑:“请问高山甚名?寨主何姓?”喽兵回声:“此山名曰虎炮山,大王姓包名刚。”马俊闻言:“谢天谢地。”张珍、李凤道:“动问王爷,为何拜谢天地起来?”“张将军有所不知,系我结拜四弟。”叫喽啰:“快报上大王,尔说丹凤山马俊要见。”喽啰走入禀知:“大王,有一赤面汉子,声说马俊要见。”

  包刚闻言大喜,大开寨门,兄弟重逢,请入寨中。相公一入寨中,坐下叙谈旧日之情。“借问大哥,此二位是谁?”“系张珍、李凤,救尔二哥的大恩人。”一齐见礼坐下。马俊叫声:“四弟如何在此为响马?”“大哥有所不知,昔日尔打死人命逃出,弟有家母在堂,不能随行。不幸慈母归世,要往湖广访尔。被强人拦截,祭起平生之力,杀了无名寨主。中军立我为尊。一向未知众位哥哥下落,今幸相逢。请道其详。”

  马俊回言:“为着人命之事,逃出荆州丹凤山为王。惊动朝廷,命上大夫柳眉带兵征伐。叔侄之情,难忍交兵。上京探事真假,又闻二弟身荣,被奸臣所害。愚兄出首,御园救驾有功,蒙圣恩封为悦心王之职。今同二位,奉旨寻访驸马。若见二弟,必回洛阳家乡。因此经过,幸遇相逢。正天所使也。”

  包刚大喜,明日一同寻兄。二将道:“弃却绿林,归于正果,岂不美哉。”讲罢,命喽啰办酒。与大哥二位足下叙饮不表。

  欲知包刚下山不下山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到升平舅甥聚首 说梁山强寇归投

 

  诗曰:

  义气先声足服人,不关勇力与多军。

  一心一德存忠信,遍处风行天下闻。

  且说悦心王马俊,奉旨为寻二弟柳絮,路经虎炮山,遇着四弟包刚在此为王。包刚欲跟随同寻柳絮,马俊说:“不可。暂隐身于虎炮山,以待机变。又恐人众下山惊人耳目,似此不便。待某寻着驸马,返京一齐引见。”包刚依允。传令办酒饯行,畅饮欢怀。是日,兄弟分别登程。

  连行两日,马俊心中不乐,大叹一声。二人问道:“请问王爷,马上如何嗟叹?”马俊含泪道:“远望舅父家乡,昔日打死人命,带舍妹逃出,寄托母舅家中抚养。屈指两载,意欲进马,入庄相望。又见朝命在身,不敢停留。”二将答声:“王爷差矣,既有王姑,寄在令亲居养,亦要重逢相会。虽有朝命在身,圣上并无日期限定,这亦无妨。”“二弟说得有理。”

  三人催马入庄,庄丁看见,认得马俊相公。向前施礼迎接:“相公呀,家爷有病在牀,思念日久。请入相见。”三人落马,进入厅前。看见堂上,许多宾客,一一施礼。马俊入到书房,开声:“母舅万安!”

  杨英举眼一观:“原来是尔这畜生,一向作何事业?总不回头。”马俊回声:“甥子之罪。”把前后旧事,尽禀一遍。杨英欢喜无限。“借问母舅贵体病症如何而起?”母舅道:“若问病体,非别而来。为尔妹子之事,忧郁得成病症。”马俊惊问:“为何舍妹之事?”员外道:“情因九月重阳佳节,带着甥女上山参拜公婆坟墓。却被小梁山响马罗清看见甥女,逼为押寨夫人。老夫不允,他立定战期。再迟三日,带兵前来攻打。我已因此请齐宾客。守望相助,救护我庄。”

  马俊闻言冷笑:“母舅放心,待我明日,修书一纸,上山退贼。谅他不敢前来扰乱。”员外大喜,一出堂前,宾客见礼:“二位将军光临,老村愚有病失接!失接!”二将回礼。“初进宝庄,敢候金安。”杨英道:“不敢。”命人奉茶,各各坐下。又叫丫环入绣帏报喜。

  丫环身近牀边表:“小姐呀,十分恭喜了。尔今令兄到来相望。”马鸾英一闻此信离牀问道:“侍婢,我哥哥来了真的?”丫环回声:“令兄到来不是紧要,更有一喜,表相公救驾有功,封为悦心王之职。”小姐闻言道:“快随我下楼而去。”下了楼阁,步出堂前。见许多宾客,登时住步。命侍婢上堂,报知员外。“小姐出堂。”员外说道:“众位诸亲,请过东厅入坐,舍甥女出堂与兄相会。”

  张李二将举步回避。马俊叫声:“将军差矣。吾妹亦是尔妹,如何拘礼。”鸾英出见,口称哥哥万福。“贤妹少礼。”上前参见二位哥哥,二将还礼。“请问兄长,一向何处安身?作何事业?”马俊把前事,这般这般,如此如此,尽讲一番。“贤妹请回楼上。”小姐欢喜回楼。员外命人办酒,是日众饮一场。

  马俊修书一封,命庄丁二名,引李凤将军,上小梁山去。叫声:“李贤弟,不可入他山林,叫罗清出山前接书。着他依书成事。”李凤领命起行,出庄三十里前。喽啰查问:“是谁敢窥探山寨?”李凤大笑:“快请寨主出来,迎接悦心王之书。尔说是,丹凤山马俊传书到来。”

  喽啰急走入聚义堂,将响马鼓乱打。惊动罗清上堂。“禀上大王,有一人自称丹凤山马俊有书,请大王出山前迎接,此书不得乱进。”罗清闻言大喜,大开寨门:“请问将军,高姓大名?”李凤道:“某系悦心王右营标下之将,李凤是也。”罗清道:“请问将军,悦心王是谁?”“就是马俊王爷也。”“借书一观。”将书递上,其书曰:

  金菊开黄,朵朵呈艳。正佳景宜人之候也。但尔为梁山之主,某为丹凤之尊。曾闻古今响马,非独尔我。坐茅不损草,方称豪杰。势压村愚,枉为英雄?某自上丹凤山为王,惊动朝廷。蒙圣恩招安,弃邪归正。侥幸御园救驾有功,官拜悦心王之职。奉旨微行,访驸马义弟。经过升平庄,登门拜公。庄主是我舍亲母舅。曾闻舅甥上山,重阳之日,遇寨主观见,欲逼为押寨。母舅相拒,择定战期,登庄虏掠,惊吓村民。兹修一札,奔报知之。若念同党手足之情,隐身埋名,暂为梁山寨主。待俊成功之日,回朝奏闻圣上招安。足下高官显爵,共为一殿之臣。封妻荫子,扬名后世。名垂束帛,岂不忻幸。倘若痴迷不醒,见书不念,尔有乌合之众,我岂无擒将之兵。日近之期,等候贵兵到境,决一雌雄。待尔回头是岸,斯时悔之晚矣。特着右营将军持书,嵩候回音。

  却说悦心王马俊书到,小梁山寨主知道。罗清接书醒悟,微笑道:“李将军,原书交回。奉言拜上王爷见谅。早知悦心王令妹,某不敢多言。恨杨英隐口不说,致此冲撞。惟今知罪,多多拜上。恳王爷日后,收为部下之将。执鞭坠镫,得一官半职,足慰平生之愿。”

  李凤辞别回庄,将原书交回。亦依罗清言语,一一奉知。声言:“罗清不识令妹王姑,又说员外不说王爷之名。从今以后,不敢侵犯宝庄。望王爷提拔,收为部下之将幸矣。”马俊道:“似此难怪。”满堂宾客,齐声喝采,名传天下。“幸得王爷早到,如迟几日,断不能相拒此贼。”马俊欢喜,连住三日。众亲请回,马俊别了母舅,欲起登程不表。

  欲知登程何去?母舅有甚言语?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别舅妹公办劳忙 救柳絮死生瞬息

 

  诗曰:

  人事双亲出事君,身承王命定辛勤。

  但看夏王平水任,呱呱三过若无闻。

  且表马俊住过三日,辞别母舅,又离妹子。登程寻访驸马柳絮而去。杨员外问道:“今往何处?”马俊道:“甥子奉命访柳絮驸马,暂别母舅,不日回来。”员外道:“愚舅父有话说尔知之。自别数年,未曾见面。尔母舅望渴已甚。因尔妹子,昨日梁山之事,令我担忧。带同妹子登程,便为可也。”马俊道:“舅父差矣。小甥不是回京,又不是回乡。要往天涯海角,访寻驸马贤弟下落。路上焉能方便,不若暂留数月。回京复命,迎接母舅与舍妹一齐到京都,同享荣华。”员外道:“不幸尔妗母身故,况我耄耋风烛之年,表兄出领边庭远难通信。近来响马太多,若我不测,诚恐妹子终身无靠。带随同往,免使老心忧虑。”

  马俊回声,唤妹子出来。小姐上前施礼:“请问哥哥,唤妹子上堂何事?”“为兄奉命,寻访驸马。母舅要尔交还于我,谅尔鞋弓袜小,怎能随行。因此唤尔上堂,尔意知如何?”小姐说:“哥哥那里话来,尔上天跟到凌霄殿,寸步我防离。望兄提携为是。”马俊说声:“要去则去,要女扮男装,方得便当。”小姐欢喜上楼,改装拜别母舅。杨英自有一番嘱咐,无庸烦述。同兄举步登程。

  一出庄前,马俊叫声:“妹子,把愚兄匹马,尔为脚力。”小姐微笑:“多谢哥哥。”上马而行。岂知此马性烈,把王姑跑落地下。马俊向前扶起,说一声:“母舅呀,害杀我也。”命二将轮流背起王姑。

  是日到登封县投店安宿,店主出来迎接,一眼瞧见,原来旧日家奴。马二叩头:“原来相公、小姐!昔日员外归世,蒙相公发回身契,在此开间客店度日;邂逅相逢,幸莫大焉。”马俊叫声:“二哥可有嫂嫂否?”老奴道:“现有贱室。”马俊道:“请嫂嫂出堂,我有话商量。”马二夫妇近前,王爷说声:“嫂嫂莫开此店,收了招牌,休要接客。”老奴从命,妻子上堂,与小姐行礼。马二请问:“主人一向作何事业?身在何处?”马俊把封王之事,一一讲明。

  是日,马俊、张、李三人会议,叫声:“二位将军,本藩想错念头。料知驸马不是回乡,必往荆州寻父。久闻湖广地名三楚,或落在荆州亦未可见得。不若将舍妹,托在家奴伏侍。我往湖广走上一遭。”二将答声:“说得有理。”

  是朝,用过早膳。叫马二带马过来。“请问王爷何处而去?”马俊道:“要往湖广访弟,今公留下舍妹在此,小心伏侍。并有白银一百两,与尔主仆度日。千万不可开铺,免至男女混杂,有失妹子之礼。多者百日,少者数十天回来。兄妹主仆,一齐到京城,共享荣华。”小姐闻言出堂:“哥哥何处去?”马俊说道:“要往湖广荆州,寻访驸马。幸得马二哥嫂在此,愚兄留落白银,日中所用,千万不可在门前企立,恐惹是非。”说罢,三人起马。小姐送了出门:“望兄早日回来,以免挂念。”马二夫妻相送,王爷自有一番叮咛。叫声回避,催马登程。

  非止一日,到了襄阳投下旅店。店主迎接,食过朝膳。但见乡人,纷纷说道:“往法场之上杀人。”三人:“借问店主,杀甚么的人?”店主道:“杀者是京城来的大大光棍。男扮女人,骗人财物,辱人闺女。到官审讯,又认甚么朝中柳驸马云云。县主申文上司,上奏部覆速决。今在法场枭首。”

  三人猜疑,往法场一观。一到法场,看见人行挤拥。听闻有祭奠哭泣之声,近前观看,见一个婊子声声贤弟,泪流不止,悲苦凄楚,看者无不下泪。

  马俊近前,左右观瞧。看见貌似东牀驸马,头上青丝散乱。心中着惊,只得近前,拨开青丝细看,认得系柳絮驸马。大吃一惊,双手抱住:“贤弟呀,受惊了。”

  张珍向前扯去杀票,李凤近前解他绳索。杀手大喝一声:“何等样人,敢劫法场?”张珍道:“快快叫县官,迎接马千岁。”差人急跑,报知县衙。驸马复苏,大叫一声:“哥哥,莫不是九泉相会?”马俊道:“非也,阳世重逢。”张李二人,向前施礼。“原来是二位恩公。”四人聚谈。

  且说县主亲临:“请问三位是谁?敢把犯人善救。”马俊微笑道:“本藩悦心王在此。”县主道:“卑职有眼无珠,既是王爷光临,有何凭据?”“现有天子文凭、御带为凭。”县主一见下跪。马俊大怒:“身为县令,多大前程,擅斩驸马。”县主道:“王爷息怒。请到卑职敝衙,待下官一一禀之。”兄弟四人,骑马入下衙门。金娘见弟得救,欢喜不胜。柳絮道:“姐姐暂回船,忍耐数日。待愚兄命人来接。”兄妹分别。金娘拜辞王爷,不表。

  且表四人来到县衙下马。马俊居中坐下。叫:“县令过来。”“卑职俟候。”“急办香水,待驸马沐浴更衣。”县官领命,驸马梳洗出堂,重施一礼。马俊开声问道:“贤弟,尔既称才子,不应男扮女装,有辱家门。亦难免不应之罪。”

  驸马大叹一声:“蒙二位将军释放,只望往荆州寻父。殊料于途遇强人叶世雄,抢夺行囊。手持利刃,逼扮女装,图卖骗人财帛。忍辱偷生,不得不扮。卖落烟花,逼为妓妇。幸遇家叔之女遮瞒,未曾败露,先祭奠者是也。有一土豪,姓富名大雄,有眼无珠。赎吾身契,带回家中,立我为偏。雄妻不允,带归楼上,交他妹子唤使。一月有余,恐防败露,丑话传扬,有辱闺中不雅。暗暗包藏,真女中君子。又差人上京,探得贤兄位居藩王,奉上访我。只得哀求他,设计出生。又蒙富妹结为丝萝。弟你一见,只强王嫱。岂知大雄,意我是个女流。暗里逼吾苟合,是致败露。富大雄不容分诉,将弟乱打。幸得他妻潘氏搭救。送入公堂,县主不容开口,重刑逼招。招为大盗,煽骗财帛。男扮女装,辱人闺女。受刑不起,之罪不得不招。发监受苦,部文回复,今日法场枭首。得遇三人搭救,倘话来迟,命归乌有。”

  马俊拍案大怒:“好大胆,襄阳县知县,苟且决事,贪酷殃民,不思图报国恩。你为县令,亦该查明,方可动刑;如何不容开口?置之死地;不以驸马真假,申文竟以别名陷害,逼良为匪。幸得本藩来急,驸马命不该终。倘若来迟,把驸马难为,那时九族当诛,怎补朝廷恼恨。待本藩申奏,将尔斩首,方消今日之忿。”

  未知将襄阳县如何下落?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灾去福来欣聚会 奸强善弱愠欺凌

 

  诗曰:

  金兰睽别已三秋,此日相逢尽慰惆。

  同心同德扶邦国,名表凌烟兴并休。

  且说马王爷兄弟四人,在县署大怒:“他日奏闻圣上,把你九族当诛,不足为奇。几乎误了朝廷柱石,尔知罪否?”知县叩首:“容禀,卑职虽闻驸马之名,恨我未曾拜识;驸马虽也说真名姓,卑职恐防光棍冒认;朝中命官,持罪非轻。细想驸马既为才子,谁肯男扮女装?谁人知晓驸马忍辱偷生?刑法乃朝廷所设,不是下官私造。未曾圣刑,驸马招认。现有招词奉献,无奈收监,详文上司。上司不把驸马情由奏上,单奏大盗骗夺闺女。部文驳落,要行正法,奉旨监斩。幸得福大寿长,王爷搭救。”

  马俊一怒:“吾弟已说知名姓,朝廷也曾各处出谕访寻驸马。岂有不知,理宜查察。尔尚在本公案前,搪塞分辩,罪无可免。立请圣旨,摘去衣冠。命交府监拘禁。待异日发落。”又命:“邻邑周辉署印赴任,捉拿土豪富大雄到来。将功论赏。”“卑职领命。”带随衙役出行。

  一到富家,家人看见太爷亲临来到,急报员外。大雄迎接:“请问年叔到来,光降敝宅,不胜幸甚。”县主喝声:“尔祸事已至。前者送此犯人,乃是朝中驸马。今奉王爷之命,特来拿你。”吩咐差人,动手锁回衙罢。

  家人将此事禀知主母,潘氏闻夫被获,自思:“姑娘逃脱,皆是奴之所计。不免亲到公堂禀明此事,可以赎夫之罪,也未见得。”只得抛头露面,上到公堂。只见县主大爷在堂,双膝跪下。夫君缚在堂前。马俊说道:“贵县请起。”吩咐带上堂来。富大雄下跪:“王爷在上,小童生无罪,为何县差拘押锁拿?”驸马开声道:“尔抬头认得我否?”大雄一观:“未识尊官是谁?”柳絮说声:“不识当今驸马爷柳絮么?昔日苦逼多般,被害落在尔家。尔妹子念我金枝玉叶,情愿终身相托,无嫌我系落难之人。事虽亦是,尔在河下贪花至此,应当回心,该念骨肉之情。送我夫妻上到长安,岂无荣华之日。不应持交官势,陷害驸马。有何言语分辩。”

  大雄回声:“容禀,既为朝廷命官,谁人得识。亦不应荡落烟巷之地,男扮女装。谁不道是光棍假认驸马,何人肯信。望王爷开恩恕罪。”驸马大怒:“古今名人,谁无灾难。应该将你处死,念在尔妹子之情,交回尔妹就罢,若无妹子,决不容情。”大雄回禀:“舍妹与驸马爷,宿世姻缘,恐吾见责,是日逃出,未知凶吉。”

  驸马闻言大怒:“尔害本公犹可,尔妹子系是同胞,尚且逼死。”喝令皂班:“举板重打四十大板。”皂差领命打板二十,大雄叫苦连天,皮开肉烂。看见一妇人抱板求恳:“驸马息怒,小妇人系潘氏,特来出首小姐之事,昔日蚁夫有辱于驸马,小姐私结罗帏,难怪蚁夫所辱。后来小姐亦是奴之出计,女扮男装,主仆三人,上长安面禀丞相,搭救于尔。一出门行已有数月,未有回音。”驸马回嗔作喜道:“该把大雄重责四十,但念你妻之面上,免了一半。”吩咐:“住板,待本公回朝,一见二夫人,接尔上京,自有姑嫂重逢之日。”大雄负疼,夫妻谢恩而回。

  县主摆酒,马俊命张李二人返回客店,迁放什物,是日登程。吩咐:“贵县与我办两款事宜。委差捉拿叶世雄,将来依正国法;一便拜本回朝;一便命人往河下,去十娘舟船查问,将柳金娘接来;尔衙内安身,不可有误。”“卑贱领命。”

  四人起马,一到江边。听闻有妇人之声,叫:“贤弟,尔且慢走。”柳絮回头一看,见是姐姐。柳絮下马,叫声:“姐姐,把尔终身之事,托在县衙。弟今上京,禀明叔婶,然后迎接。”金娘含泪:“愚姐不幸,失身烟花之地。有甚颜面,见爹娘并伯叔乎。但望尔开枝发叶,高升禄位。念在至亲,不使我父母香炉冷落。”

  语罢,两泪交淋,将身投下水去。驸马见此,手忙足乱。命河下之人:“用心搭救,自有重赏。”河间水手,奋勇向前,濯渊寻觅。打捞尸首上来,面如土色,半息全无,哀哉身故。柳絮痛哭,泪难禁落。马俊亦见伤心。众兄弟摧逼登程。柳絮无奈,止泪吩咐:“贵县代我备棺收札。”县官领命。是日柳絮随二人,觅地安葬。大哭拜奠一番,鎸碑记念。事已停当,四人直望登封而行,不表。

  再说登封县内,有一姓邝名凤,花名放山虎。是左道旁门之故,身居土豪,常常势压凌人。是日经过马二门首,见他闭门不开,未知何故。况近闻马二店内,有一美人。待吾踩入试探虚真,命人直入。马二一见大惊,认得是土豪老爷,急众人坐下。“请问员外,到来何事?”邝凤说道:“马二为何不开铺,其中必有缘故?”马二说道:“员外明见,近日全无生理,难以度日。因此闭门别业,另寻工作,近度韶光。”土豪微笑:“近闻尔店中,有些歹事。”命人去查。众奴领命,查过:“回禀员外,马二胡应之语。里面有一细女,十分美貌。未晓何方人氏,藏住店中。”

  土豪进入一看,汗流满头,欲火难禁,命家人抢来。马二向前拦住:“员外切勿动手。我小姐他不是别人,是我主人马俊悦心王之妹。我原马家之仆,今王爷往外公事,不日就回。留下小姐,在我夫妻伏侍。他上荆州,访驸马而行,不日回来,幸勿欺藐。”土豪大笑:“但闻马俊之名,未见其面。尔借他之势,惊吓于我。慢道马俊妹子,就比天子之妹,何足为奇。”命家人动手即抢去了。

  王姑凄楚难言,马二哭哭啼啼,大声小叫:“众位救命。”街邻惧匪凶恶,个个隐不出声。马二欲寻短见,妻子劝道:“你不用如此,不若今夜收拾登程。往湖广荆州,或者路遇王爷,禀明其事。待王爷起兵来救,亦未可定。”马二是晚夫妻逃走去了。街邻总不知觉。邝凤得了王姑,皆回家中。心满意足,不表。

  欲知王姑生死,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为贪淫左目中伤 惧征讨携家奔遁

 

  诗曰:

  奸险小人立志查,贪淫岂顾理偏差。

  惧征畏罪人翻悔,远遁携家泛海涯。

  且表王姑被害,邝凤将他安置石室。马小姐骂声不绝:“尔这奸恶,抢人妇女,罪不容诛。急急送回马二店中就罢。倘若不依,家兄到来,剿绝尔门,踏为平地,那时悔之莫及。”土豪大叫:“你令兄是谁,难放入吾眼内。”向前抱住,百般调戏。

  王姑性烈,把金簪刺入邝凤左目,邝凤气绝倒地。满身鲜血,痛苦难声。家人急忙扶起。土豪妻妾,把王姑捆住,举手乱打。王姑叫苦连天。谁敢答应。土豪醒来,大叹一声:“天之有日月,即人之两目。今日被尔贼人,坏我左目,献羞于人,有何面目见人乎?众位娘子,将他囚入房中,不可难为。待我全愈之日,与他理论。”众妻妾带他入房,轮易看守。又表邝凤命人请医调治不表。

  单表黄土山赵虎大王,闻喽兵报道:“悦心王救了驸马,兄弟数人,往河南登封县去了。”富小姐闻报,带泪含愁:“恳大王往登封县,见驸马,说明此事,感恩不浅。”大王吩咐头目雇大船一只,带兵四十名。头目押住粮草,下舟登程。留下头领、众喽兵守寨。押寨夫人与富小姐,送大王开船到扬子江中,大海无涯,被狂风一阵,打折大桅,任他漂荡,不知何处而去。

  又表马俊,到登封县,命舟人湾船,食过朝膳,吩咐:“三位贤弟坐在船舟,待我登岸见着舍妹、家仆,一齐下船,开船未迟。”三人答应:“领命,愿兄快去快回,免使弟等盼望。”

  马俊此时,心如箭急,直到了马二店中,见闭门未开,欢喜无限。连叫数声,内无人应。对门说:“客官尔叫破喉咙,难得他应。”马俊下马,向前施礼:“敢问老丈,他夫妻何处而去?”老人回礼说道:“马二原是悦心王爷马俊之仆。他在此开店度日,已经多年。前者数月王爷留下王姑马鸾英,交他夫妻伏侍,去访驸马,是为安乐。谁料福无重至,祸不单行,那知此处有一土豪姓邝名凤,浑名放山虎,与本处官员如同兄弟,纵有天大事,不奈他何。是日到店,见马小姐美貌,登时抢去。他夫妻二人在街上叫喊,有谁人搭救?邝凤尚欲加害,他夫妻二人故此逃走去了。”

  马俊闻言大惊失色:“请问老丈,舍妹被捉时,有多少日期?”老人闻声下跪:“原来是王爷千岁,伏乞恕罪。”用手扶起:“老丈不用扬声,可闻舍妹生死否?”老人说道:“约有数月,未知凶吉。”马俊愤怒:“若不杀绝尔满门,誓不回京。”“请问老丈,文武衙门,在于何处?”老人指点:“进城就是。千万不可到文官衙门,此处文官尽是往来交结,如同手足,有事不能伸冤,尚反为不美。惟今有一位镇南将军,姓白名豹。初到营伍,恳王爷命他起兵,除其土豪,与万民雪恨。”

  马俊上马进城,一到辕门。小军大喝:“何等样人,擅闯辕门?”王爷微笑:“军士报去,快请营主出来相见。我非别人,尔说悦心王在此要见。”军士急走进营禀知:“有一位赤面汉子,自称悦心王,请将军定夺。”

  白豹闻知,传令开门迎接。向前下跪:“王爷光临,末将失迎,恕罪,恕罪。”将军以礼延入内堂坐定。“请问将军,到营多少日了。”“小将不满半月。”“如此难怪,我有一事,借尔口气,请登封知县,过衙酌议。”“末将领命。”差人相请。知县一到,将军出迎:“贤令请入敝营。”正营坐下,便问:“将军相唤下官,何事?”白豹说道:“非我相请,悦心王在内,快进相见。”

  知县着惊,向前下跪:“卑职登封县知县丁昌叩见王爷千岁。”马俊大怒:“知县,尔知罪否?”丁昌道:“卑职知罪,失接王爷。”马俊微笑道:“本藩微行,何用迎接。尔为一邑之主,主宰包藏土豪,贪财受贿,屈陷良民。”知县叩首:“请问土豪是谁?”马俊说道:“巨匪姓邝名凤,浑名放山虎。慢道土豪,俱今万民,无不畏惧。尔为知县,佯作不知。枉为民上!慢道别的,就我本藩舍妹,尚且被他捉去,未知生死。但尔枉受朝廷俸禄,尸位素飧。”

  当堂摘印,喝令:“枷锁收监,待异日奏闻再处。”将军下跪请罪,马俊说道:“非关尔事,请起,命尔即刻点起五百雄兵,待本藩连夜捉贼。”白豹命中军点兵,命人摆酒与王爷众位洗尘。马俊命侯补县,接印署任。

  有丁知县家人,走往报知。将身进入,禀说:“员外不好了。”邝凤吃惊,问何事故?丁家人道:“马俊到来,现在白豹营中,点起雄兵;把我家爷枷锁收监;连夜提兵,捉拿员外。”邝凤大喜:“多得你们通报,不然难防。”赏银数十酬谢。“某应快与马俊连夜对敌,见一雌雄。又恐敌他不过,不若将渠妹子,连夜解往飞鹅岭万寿寺,交俾我师承受。纵有雄兵百万,决无忧矣。”将身直入,叫声:“众位娘子,快收拾东西行李,祸及到了。”命家人将马小姐捆起,紧闭前门,后门逃出。

  马俊兵到庄前,重重围住。命人骂战,三更时分,全无一人答应。王爷驾起腾云,飞入庄里。看见尽是空屋。直入厨中,见一老妈睡熟。叫声:“妇人,可知邝凤去向否?”妇人离牀:“我家主人,逃走上万寿寺去了。”马俊又问:“马小姐生死如何?”妇人答声:“好一位贞烈女子,将金簪刺入我主人左目。我家主人,眼目不明。因此未曾逼婚。一齐解上万寿寺去也。”王爷问道:“有多少路程?”“离城三百余里。”

  马俊飞番出来,白豹动问:“可见土豪否?”马俊道:“被他走了。连舍妹一齐解上飞鹅岭万寿寺而去。”将军欠身施礼:“小将初到登封,曾闻飞鹅岭妖道利害。这几百兵丁,如何抵敌?不如回敝营,挑三千人马,直往飞鹅岭与他决战。”

  马俊收兵,命将军回营挑选三千雄兵等候:“待本藩此去就来。”忙催马到河边,连叫几声:“贤弟快来。”驸马闻声,三人出船迎接:“请问哥哥,为何不见令妹到此?”“贤弟不消题起,马二不知去向,舍妹被土豪邝凤,浑名放山虎所抢。因奸不遂,解上飞鹅岭万寿寺去了。愚兄提兵征伐。尔三人静坐舟中打听,不可上岸,恐防有失。”三人回声:“兄长吩咐,弟当从命。恳哥哥小心提兵。”王爷辞别回营,操兵不表。

  欲知王姑如何得脱?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全贞节咬舌归阴 救妹子败兵失散

 

  诗曰:

  贪淫妖道术高强,杀败雄师将士亡。

  有日罪盈难遁脱,昭昭报应岂容藏。

  且说马俊回船,与兄弟暂别。转回营中,唤白豹点兵数千,征伐飞鹅岭万寿寺。

  再表土豪邝凤,惧马俊兵到,将王姑解上飞鹅岭。一日来到万寿寺前,道人迎接。安置家眷,到方丈禅房,参见师尊。九龙真人叫声:“贤徒少礼。”“弟子奉师命回乡,拿有一个绝色女子,悦心王马俊之妹,名唤马鸾英。他不肯与弟子成亲,又被渠将金簪刺伤弟子左目。曾闻他兄长起兵擒我。将贱婢送到师尊驾前,请旨定夺。”九龙真人一笑:“将他女子带上来。”即把马小姐带到堂前。

  妖道一看,心中大喜。王姑大怒:“尔是出家之人,将本王姑置身何处?快快送我回家兄之处,免动兵刀。”道人冷笑:“久闻你令兄大名,纵有雄兵百万,吾无惧矣。劝尔小心伏侍于我,传技尔法力,自有长春不老之方。”小姐大怒,连骂妖道不绝。道人一怒:“不识美爱,尚然抗拒。”命徒弟动手:“将他缚在石台之上。看他如何,或有转意未可料得。”邝凤预备出征器械。妖道直入石台,要耍弄王姑。

  小姐大惊,料难得脱。大叹一声,用舌头伸出,银牙一咬。连声喊苦,满身鲜血,气绝归阴。道人近前一看,真真可惜,带怒出三清殿前坐下,闷闷不乐。邝凤:“请问师尊,此事可成否?”真人说声:“不消题起,贱婢咬舌身亡。”吩咐众门徒:“将他尸首,抬出后山,放在高岭,不许安葬。”众门徒领命,抛出山脚,尸骸暴露,任他蝇蚋蛄嘬。

  有一壮士姓马名雄,行年四十。上山射雁为生,见有青年妇女,睡在山脚。左顾右盼,见他满身鲜血,两眼朝天。意欲将手向心窝一摸,以定他的生死:“……惟是他系妇人,古云:『男女授受不亲。』用手一摸,恐失体统。”便将他左右掌心一看,见尚带暖色,柔软如绵。马雄心中思想:“见死不救,是何人乎?待吾把他背在肩头,带回家中。调养他好,然后酌处。”

  将到自己庄门,忽有道姑,口念阿弥陀,叫声:“居士,此位是谁?”壮士说:“面无相识,见他被害之人,左右掌心,身中尚暖,必有还魂之日。”道姑慈悲,向前一观:“尔是英雄烈士,可有妙药搭救否?”马雄道:“村落庸夫,焉有妙药?万望道姑,可有妙药,救此残生为是!”道姑说:“常有妙药在身,得行方便。待吾一救。”取药近前,放在牙关之内。仙丹进腹,小姐慢慢复苏。将身立起,掩住花容,向着道姑施礼,语音不正,用手指指。道姑开声:“请问居士,尔有几位儿女否?”马雄道:“老拙命蹇全无,只有贱内一人。”道姑说:“居士何不收他为义女?待贫道到尔家中,大展慈悲,医好他的舌头,平复如旧,全愈之日,不枉尔我功劳。”马雄欢喜,带入门庭。姜氏迎接,细问根由。马雄将此事一一说知。妻子闻言欢喜,迎接入内。慈悲稳身调治王姑,不表。

  又表马俊兵到飞鹅岭,是晚扎住营头,周围困住。九龙真人闻报,命邝凤当先出敌。马俊出兵,举眼看见他面肉横纹,眼生三角,真真狠恶,左目不明,便知仇人。便催马向前说:“来者莫非邝凤贼么?”邝凤道:“既识贫道之名,何须再问。尔莫不是马俊么?”“本藩是也。快把舍妹放出,免作刀头之鬼!”邝凤冷笑:“早来两日,兄妹相逢。为他不受吾师敬重。咬舌身亡。”

  王爷大怒,用刀一劈。他把铜棍招架。两兵混战,战有数十个回合,未分高低。马俊自思:“奸贼武艺不如我,又恐有法宝在身。不若先下手为强。”祭起三合明珠宝剑,豪光掩眼。把邝凤一刀砍为两段。九龙真人一见,催动一匹卷毛马,上前大喝:“马俊休逞英雄,伤吾门徒。尔报妹之冤,我报门徒之仇。”马俊意欲起刀,白豹拦住,“待小弟杀贼,以显头功。”

  九龙真人暗中一想:“我见他有豪光盖眼,必有法宝在身。不若先下手罢。”祭起九龙棍一条,邪火满天,乌云遮日。可惜三千人马,焦头烂额,死者无数。白豹将军亦在阵亡。马俊幸有宝剑傍身,戴起飞天帽,驾起云头,直程飞往归德城。取救而去。一路腾云:“嗟噫白豹将军,少年英雄,为着舍妹而亡。此德铭感于心。”妖道得了许多营盘器械,见满地尸首,命门徒总敛安葬,按下不表。

  且表驸马三人,在舟中论议:“未知哥哥胜败,飞报未回,心内不安。”兄弟弃舟登岸,把船交回船主。结清船银舟人多谢。三人步入登封,看见败兵而回。三人闻说,即望飞鹅岭而行。路途不熟,离城数十里,见一所大山头。驸马说:“二位恩公。”二将答声:“何事?”“到此山林脚下,路开数条,未知那条路,去得登封否?天色将晚,坐在山脚之下。待有乡人问个明白,然后起行。”二将说道:“前无旅店,何处安身是好?未食晚膳,肚近饥饿。山脚坐下,恐被虎豹之惊。”驸马说道:“兄弟之情,非同小可。慢道饥饿,纵死何如?”

  三人计议,左右踌躇。远望山脚,有一茅屋。能藏三人之广。不若行前,就在此安身。捱到天明,起步未迟。行不数步,霎然飞沙走石。风动树声,唬唬的响。三人举目一观,看见大虫二只。发起虎威跳过山来。柳絮惊慌,二将忙道:“驸马快走,待我二人发力上前。”柳絮急忙先走,二人打虎。打到二更,忽又来了三只。张珍失色,李凤亦走。纵是卞梁再世,恐难济事。二人急走,猛虎追赶。迫至山边,尽处咆哮而回。正是:

  死生有命,人不伤虎,虎不伤人。

  且说驸马,从来未见虎面,心慌胆颤。恰似漏网之鱼。走到江边四顾,忽遇有队强人,大喝:“要放下买路钱,方许过路。”柳絮回言:“我是落难之人,钱钞毫无。请行方便,足感盛德。”众喽兵道:“我家大王,乃好善人物,不是以打劫为生。只因运蹇时乖,为追寻驸马,船到江心,被风打折大桅,船难走动。正退无路,只得不论落难与不落难之人,身中多少尽皆所取,俾以暂济燃眉。若云不肯,恐难得脱。”

  柳絮闻言说声:“此驸马何等样人?”喽兵道:“就是柳絮驸马。”柳絮道:“他与尔大王有甚冤仇否?”喽兵道:“非有冤仇,内有缘故。大王有恩于他,故此访寻。谚曰:好人多受折,正我大王也。”

  驸马闻言,三番四次,动问喽兵。喽兵厌烦,大呼小喝。柳絮巧言求问,喽兵亦把根由说知情因:“是日山中操兵,刚遇梅花鹿一匹,拔箭射去,此鹿拖箭而走,走至白松观内。我家大王,这般如此,如此这般。救了驸马夫人,姓富名柳英。杀却妖道,带夫人回山,与我们夫人,结为姊妹相交。我大王闻得马俊与驸马往登封县而去,富夫人终日闷怀不乐,痛哭悲凄。故此大王带随我等,去登封城,寻访柳絮下落。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故有今日之事。你亦无事多问。身中钱钞,尽要放下,跑尔的路罢。”

  欲知柳絮寻问富柳英情由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富柳英初逢柳絮 九龙道两败马俊

 

  诗曰:

  有恩重报真君子,德怨分明是丈夫。

  义气英雄虽再败,岂灰烈性恕奸徒。

  且表柳絮驸马,闻喽兵所说,自知富柳英在这里安身,心中欢喜无限。柳絮说:“实不相瞒,我就是柳驸马在此。请大王相会。”喽兵大喝:“好光棍,冒认朝廷命官,想弄脱身之计。是真驸马,把前后事情说明。”“烦惠通传,恳来相见。”喽啰道:“待我报知大王,然后相迎。”遂回船:“禀上大王,驸马到了。请大王相会。”赵虎便问喽啰:“可曾问他情由确否?”小军将前事一一禀上。

  大王出接,见他相貌堂堂,言语不俗:“请问足下是谁?高姓大名?”驸马把富家之事,一一说知。大王接入,见礼坐下,细讲一番。柳絮说:“先闻贵兵说道,蒙足下救了贱内。此恩此德,铭感肺腑,未知何日答报。请上受我一拜。”赵虎说道:“那里话来,弟亦平生品性生成。但有不平之事,于心有所不悦。况尊夫人,乃是贞烈之妇,可动鬼神。并不是某有搭救之能,实有鬼神护佑。”两下谈论相投。

  驸马道:“请问恩公,如何搭救?如何杀此道人?”赵虎说道:“尊夫人主仆三人,扮作男装逃走。欲往长安,见你尊君大人。突遇春霖滂沱下降,借观避雨。是晚野道,持刀杀人,先斩老仆,突掠财物起见。后见你尊房是女扮男装,被他识破,起动淫心。逼行狗当,夫人不允,宁死不辱。野道举刀杀他,后来老妈妈相劝,用计诱住,限以十日,然后遵从。尚有三日,在于危迫之际,某为寻鹿到观,方知此事。非弟之能,亦系天之所使也。尊夫人现在敝寨,与贱内结为姐妹。曾闻王爷在法场救你,因何孤身苦楚到此?请道其详。”

  驸马把王姑被土豪抢去,悦心王起兵出征,飞鹅岭兵败之事,一一说知:“今有二将随行,三人不幸被虎冲散,孤身到此。幸遇恩公,得知贱内之事,弟生当衔环,死当结草,铭感不忘于心。”赵虎命人摆酒,携手入席。分宾坐下,酬酢交作。数巡酒罢,一宿晚景。是日,大王即命舟人开船,与驸马回山。

  柳絮说道:“且慢,理应随行,无奈为兄弟之情,要寻他往飞鹅岭,打听大哥胜败方得安乐,免挂于怀。”赵虎道:“悦心王天下闻名,智勇双全之将,岂惧妖道?自有平服之机,何用忧心?与某同回敝寨,免尊夫人盼望,日皱眉头。”柳絮说:“大王差矣,夫妻事小,兄弟事大。烦驾上山,拜上尊夫人,周全贱内。待弟成功之日,到寨重逢未迟。贱内今在足下寨内,吾亦无忧。”赵虎说道:“驸马之意,专为兄弟之情。待某与驸马一往,望飞鹅岭而行。”柳絮欢喜。一路开船,称羡义士不绝。

  再表张珍、李凤分散了驸马,一路追寻。张珍大叹一声,李凤说何事?“贤弟有所不知,今蒙王爷将驸马托在你我身上,忽被虎豹冲散,未知去处。只可无失,倘有疏虞,有甚颜面相见悦心王乎?”李凤说:“事已到此,出于无奈。但望吉人自有天相。”一路前途访问。是晚到青风镇市,歇了一宵。是日,李凤又遇一病,卧牀不起。在店请医调治,不表。

  又表马俊,到归德城下了云头,落到营前。军士大喝:“谁人擅闯朝门!”马俊说:“快报悦心王到此。”小军跪接:“有眼不识,恳恕宽饶。”入内报知。苏武将军闻报,传令大开中门迎接。“末将打拱。”马俊:“免礼”接到内堂坐下。“请问王爷驾临,有甚盛事?”

  马俊大叹一声:“将军有所不知,因为舍妹留下登封县,家仆马二伏侍。是为欢喜得其所托,放心前访驸马。幸到襄阳地面,天从人愿法场救命。回去登封,不幸舍妹被土豪邝凤,乃左道旁门之妖捉去。因奸不遂,舍妹宁死全贞,把金簪刺贼左目。本藩起兵追贼,贼知惧怯,将舍妹押去飞鹅岭。被妖人九龙野道,逼为苟且,咬舌身亡。本藩一闻,恨入骨髓,与贼交兵,怒斩邝凤之首。被妖道用邪火烧败,伤吾兵卒不计其数。又可惜白豹将军,为舍妹阵亡,损了朝廷一员上将!日后有何颜面见天子乎?意欲回京请罪,奏明起兵,思想一来一往,担搁日期。特来起兵,要杀尽妖道,以报白豹之仇,以除生灵之害。未知将军,意下如何?肯愿发兵否?”苏武说道:“那里话来,你是朝廷恩人,位列藩王。慢道王爷驾临,令箭一到,岂有持兵不举之理。”传令点兵三千,明日待王爷祭旗。又命设酒与王爷解愁。一面修本回朝。

  是日,点兵往万寿寺。兵到山前安营下寨,把兵困住山门。那些道人入内禀知师尊:“今马俊往归德,带苏武兵来。现在山前下寨。请法旨定夺。”真人一惊:“曾闻苏武文武全才,用兵如神。明日出战,小心提防。”

  是日马俊升帐,苏武献计:“禀上王爷,曾闻法术最忌污秽之物,不若将乌鸡乌犬宰杀,多取其血。把犬血灌入喷筒。待我埋伏一百壮兵,扎住岭脚之下,东边三十里之外。他若祭起法宝,你诈败佯输,引他追出山外,便用犬血多泼,破其妖术。”马俊大喜,依计而行。是日出兵对敌,真人说道:“马俊,你前日败在我手,今日有何颜面,伏兵再战!谅尔虽是英雄,不是道爷敌手。劝你收兵,免作灰中之鬼。”王爷大怒:“兵家胜败常事,今日尽灭妖道,方息我恨。”用刀斩去,他举棍相迎。尔来我往,一冲一撞。两军对杀,乌云盖日,尘土迷天。

  二人对敌,不分胜败。战有三十个回合,二十个照面,马俊暗想:“妖道有邪宝在身,不如先下手为强。”诈败逃走:“野道休要来追。”道人追到,马俊用计,诈败入了阵脚,想施污物。道人念念有词,祭起九龙棍。一抛现成九条火龙,满天火焰滔天。纵有三头六臂,难当其恶。苏武见妖弄法,将污物泼去。总总不应。急急走避,竟把归德兵马十死八九。

  马俊见此利害,将宝剑祭起。驾上云头而去,望落地下,见尸横遍野。大叹一声:“罢,罢,连败二阵,有何颜面见人乎?意欲回朝取救,又恐献丑。朝廷枉为大将,徒受封王之位。正是:『瓦罐难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不若往三山尽起兵来。一起虎豹山,二起小梁山,三起丹凤山,以图报复!”驾云去了。妖道又得营中许多兵器粮草。命门徒收尸归土。苏武见谋事不成,收回败兵回归德,拜本回朝,不表。

  再说驸马船到江边,离山四十里。水手报到:“禀大王,船到山前,水路甚浅,不能进去。”赵虎传令湾船。二人登岸一望,柳絮大叹一声:“不好了。”赵虎:“请问驸马,大叹一声何事?”柳絮叫声:“恩人,你看山上,许多道人锄地,埋葬尸骸。必定兵败将亡,哥哥凶多吉少。”赵虎说:“不若同到敝寨,起齐人马杀来报仇如何?”柳絮曰:“不可。到你宝寨,路途遥远。岂有临阵退走,不若待我上山去罢。”

  大王一笑:“勿说得罪,尔是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上阵未见交锋。私上飞鹅岭,岂不是插标卖首,自投罗网之内?”驸马叹声:“昔日结拜之时,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时死。今日兄长有难,吾何坐视偷安。我系白面书生,自有随机应变。前者楚项羽,恨天无顶、恨地无环,被韩信展施妙策,以致十面埋伏,九里山前自败而亡。至有大汉天下,百代儿孙。我主意已定,上山而行。无事则罢。倘若不测,烦驾回宝寨,提兵与我报仇幸矣。并及保我二房同回京城,见了家君,待我父引见天子,自有高官显爵,以酬厚德。”说罢抽身而行。

  赵虎挽他不住,隐回船内,静听消息。

  欲知柳絮如何计策,入山作何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蒙野道拜恳为徒 贿行童暗污邪物

 

  诗曰:

  白面书生施妙计,强梁妖道命归阴。

  慢言武勇能扶国,除暴安民赖智深。

  单表驸马到了寺前,见许多鲜血,尸体累累。叫声:“众位道长有礼了。”众道人见一位书生,言语温柔,诗礼之客。合掌回礼:“请问居士到来何事?”“小生回乡,今遇大雨将至。路途遥远,难回敝处。特来避雨,参拜神祗。未知肯容否?”道人说:“请住贵步,待禀家师,然后相请。”柳絮说声:“多烦了。”道人入内:“禀上师尊,有一位白面书生,前来参拜三清神祗,未知容否?”真人说:“他一片诚心,勿拒来意,请他进去。”道人出接:“居士呀,家师有请。”柳絮道:“多蒙引进。”直到三清宝殿,焚香下拜,高声叩首:“弟子王絮,前来求乞仙丹,佑我家君、身体安宁、延年康健、日后酬答,鸿庥于靡既矣。”

  拜过三清,观望四处。见一位老道长,头戴逍遥巾,身穿水火道服,手执拂帚,行行而来。柳絮向前下礼,道人还礼。见此书生面如冠玉,齿白唇红。道人一见,十分欢爱:“居士请坐。”吩咐奉茶,茶罢。道人说:“请问居士,高姓大名?贵乡何处?”柳絮道:“小生离宝山四十里之遥,就是寒居。只因家严病重,特来求神庇佑。”道人说:“莫不是王家庄么?”驸马道:“是也,小生姓王名絮。”真人曰:“请问令尊染病有多少日期?甚么病症?可有服药否?”柳絮曰:“不幸已有数月,延医罔效。”道人说:“自古病向浅中医,亦该预早调治才是。”驸马道:“前者,也曾多请医生,无奈日轻日重,服药不灵。”

  真人曰:“请问居士,有多少兄弟?”说:“命蹇全无。”“贫道看居士尊颜,日后必是朝廷梁栋,发奋攻书,自然功名有份。”驸马回声:“道长差矣。家山浅薄,难望功名之日。自幼在于襁褓之中,常常有病,多累父母不宁。家君请位先生推卜算命,说我命带出家。拜师食素,或可延年益寿。若不出家,恐难痾养。怎奈旧岁又得一病,延了数月。家慈挂虑无安。又请一位先生卜算,八字长庚。评论总说,命带天损。只可出家,不可在家。父母无可奈何,只得舍心任我出家。但访名师,无缘得遇。倘得名师指引,吾意愿矣。”

  真人冷笑:“我出家人,有甚好处?上不能与朝廷出力,下不能光宗耀祖。不似你等儒士,发奋成名,封妻荫子,公侯世代。正是:『一子受皇恩,全家食天禄。』富贵人间一美事也。况尔青年英俊,满腹珠玑,日后定作廊庙之客。”驸马说道:“古话有云:『身近帝皇边,犹如共虎眠。』倒不如出家人,无辱无荣,无忧无累。倒不如道长,自有极乐世界。”道长大笑:“既然居士,能识时务,准意出家,不嫌道卑法浅,莫若拜我为师,未知允否?”驸马一笑:“恐忧福薄,不能高攀。”真人道:“你肯拜吾为师,再无忝辱于你。明日你回家禀知父母,看双亲意思如何?允则可为,不允不可忤逆,以蹈不孝之名。”

  柳絮说道:“家君病在危笃,少谙世情,不用等他主意。今即拜求道长为师,后禀父母知悉未迟。”说罢,双膝跪下。真人扶起:“你既为出家,山中各道人未得周知。快到大雄宝殿,将云板打起来。”叮当之声,惊动满山道人,上堂合掌。真人说:“王絮拜我为师,传齐你等上堂。”各道人合掌稽首称妙。驸马忍怒下跪:“师尊请上,受弟子三叩三跪,愿我师圣寿无疆。”取名隐修,柳絮谢恩。

  道人吩咐备办斋筵,合山庆叙,依次理席饮酒。酒至数杯:“请问师尊,弟子上山之时,看见血流山下,满地尸骸,未知其故。望师指示,以解弟子之疑。”真人道:“你有所不知,有一马俊,未知是甚么悦心王。妹子马鸾英,上山参拜神祗,刚遇风迷身故。马俊自逞其能,带兵与我交锋。说我山有谋杀他妹子之意。被我连败他二阵,兵丁尽死。今者尸骸待明日埋葬。马俊幸有宝剑防身,飞上云头,跑脱了。”柳絮道:“请问师尊,曾用何法宝胜敌?”真人道:“用起九龙神棍。”“敢借弟子一观。”真人叫行童张荣:“带出来,待小住持一观。”“领法旨,九龙棍带到,请住持观看。”

  驸马接看,见此棍长有九丈,方大二寸。其黑如漆,其明如镜。拾起重不过二十余斤。“请问师尊,此物伤得兵将否?”真人道:“切勿轻视宝棍,倘若阵上战人不过,有八句咒语,念念有词。纵许百万雄兵,铜皮铁骨,立就毙亡。”柳絮问:“此棍如此利害,望师尊演过,弟子看看。”

  真人就在席上,念起咒语,邪火一起,九条火龙乱滚,满殿豪光。铁石心肠,无不骇怕。驸马一惊:“望师尊收罢。”真人收宝,邪火一熄,命张荣:“带回聚宝房中收好,勿使污秽相近,恐宝物不灵。”“领法旨。”驸马道:“不若将此法宝,秘授弟子何如?”真人冷笑:“初入山门,想要传授,待我将近临终传授未迟。夜静更深,各去睡罢。”众道人分别。又命行童,引小住持,去客房安睡。

  行童领命,驸马随着入房。叫声张荣:“尔多大年纪?”行童道:“十三岁矣。”驸马道:“尔在此山多少年期?”行童道:“有八年之久。”柳絮说:“我问你聚宝房在东廊,留你在此睡卧看守么?”张荣道:“是也,此间房系通得师尊方丈睡卧之所。”驸马见说暗喜:“你去睡罢。”

  是日,真人吩咐:“隐修贤徒,你回家看看尊翁之病,亦人子之情。禀问父母,然后回来未迟。”命张荣行童:“随小住持回家,看他令尊病体如何?若系死在旦夕,小住持不用回来;但若痊愈回来就是。倘有将危,张荣回山报知。待为师交银,张荣带到。待尔料理完丧,以报劬劳罔极之恩。”柳絮欢喜,一齐领命,拜别下山。

  离山二十里,南北二路。柳絮叫声:“张荣,你不可随我归家。我有一事相浼,师弟现有白银五两,烦往各处市头,代买乌鸡、乌犬,单取其血,不取其肉。我因旧岁病重,食药不愈,在当天许下良愿,幸得身痊。有事未还旧愿,今身入凶门,不敢面禀师尊。恐乌鸡乌犬,乃污秽东西。难在三清殿上,还其旧愿,致招众论不雅。浼尔暗中买下犬血,各人睡熟,暗中交我。待吾酬还,切勿泄漏。用银多少,倘有余剩,留下师弟,旁身自用。师尊身故,得授衣钵,我为住持,你为知客,千万不可败露。”行童欢喜去了,不表。

  欲知驸马可破妖物,如何用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七回 暗通风计除妖道 明诛戮义释群僧

 

  诗曰:

  收除罪首恕群僧,英雄作用岂凡能。

  国有贤良诚国宝,邦无奸佞得邦亨。

  且说柳絮与行童指行约定道:“若我先到,在此丁字路口等你,你先到在此亦要等我。尔我会面,一齐同上山入寺,免受师尊责罚。”张荣领命去了。

  柳絮向东方而行,行前十里,赵虎遇见,叫声:“驸马回来了么?”柳絮说:“不可高声,回船才讲。”回到舟船坐下。“请问驸马,此事如何?”柳絮将上事:“……拜他为师,他有眼无珠,收我为徒。今日假作回家,买通行童,教买污物,今晚破宝,在于此举。明日引他下山,大王带着贵兵,藏在树林,将他杀绝。报了王兄败兵之仇幸矣。”赵虎大笑:“真再世张良也。”说罢登岸。赵虎相送,番回船内。

  驸马复到丁字路口坐下,忽见张童叫声:“小住持呀,我买了犬血在此了,交过你收下。”驸马接看,连羡办事停当,一同上山。教他口供:“看我讲话,你不可多口,恐防师责。”张荣领命,上山入寺。众道人近接,一见九龙真人,深深下礼:“师尊万福。”真人曰:“尔回了么?令尊贵体如何?”柳絮回声:“家君病好八分。只因弟子回家,闻父母有言:『昨晚夜半,家君见有三清菩萨,到近牀前。』次朝已清爽几分。我又禀明,拜道长为师。师尊恩爱,十分美情。父母不胜欢喜称羡。得此明师,我儿之幸。独怕师父移心,不肯用心教导。命我恳请师尊,明日光临草舍。我家君当面,写姻送帖,免使师尊不信。未知肯屈驾光临否?”真人说:“明日正要到你府上,见尔令尊,心意若何?”

  柳絮欢喜,假意谢恩。一同食过晚膳,各自安寝。驸马吩咐张荣:“你去睡罢,不可看我还愿。千万不可锁门,虚掩便了。倘若三更二鼓,要去问师尊安否?亦免惊醒于你。”“弟子晓得。”便去睡了。

  驸马独坐,已到三更。身出禅房,步到聚宝房前,暗暗推门而入,见墙上毫光万道。意欲举手,胆战心惊,又恐败露。未知妖道睡熟,还是醒的?将身潜进,见睡房灯光未熄,步到牀前,见牀上妖道与两妇人相偎贴睡。驸马暗怒:“出家之人,这般所为,天地岂容情!”将身复出,到墙上轻轻把宝棍拿下,将犬血一洗,所见毫光点点射出,望上而飞。驸马心慌,躲埋牀下。见房中毫光尽散,放胆上前一观,将宝棍扫净,依旧挂回原处,然后出房,回归自宿之所。忖思:“妖道罪贯满盈,应遭天谴。贪色倦睡,全然不醒。”

  东方既白,师徒食过早膳。真人传令,带道人一百下山同行。驸马大惊:“师尊光降寒乡,何用许多道人?又不冲锋打仗,不是开围射猎,如此多人,亦无用也。”真人道:“贤徒有所不知,若不多带从人,恐遇马俊不便。”柳絮回言:“这也不防,师尊法宝高强,有九龙宝棍,带随左右,何惧之有。”“贤徒之说,亦是有理,多人同往,百姓一见,未知何故,恐招议论。”命张荣:“带宝棍在身,左右勿离。尔等谨守山门,为师不日就回。”三人下山,柳絮欢喜,引路在先。

  不觉离山三十里之远。赵虎拦路,大喝:“妖贼快将头颅送上,免爷动手。”真人大惊:“取宝棍过来,我徒仍在一边,免惊吓尔们。”驸马半惊半喜。惊者,恐赵虎力不能支;喜者,妖棍用之不着。

  妖道拿棍,念曰咒语,将棍一抛。原来此棍,被污秽物秽了,竟成无用之物,用之不着。妖道心中焦躁起来。赵虎上前,用尽平生之力。妖道无奈,战有数合,不是敌手,竟被赵虎挥为两段。张荣跪下乞命,驸马扶起:“行童不用惊慌,我非别人,乃是当今驸马柳絮在此。我今与尔上山,立你为主。”便叫赵虎带齐喽啰,直往寺去。

  众道人看见:“请问小住持,为何不见老师尊同到?”驸马厉声:“随后就见。”直上三清宝殿,将首级掷下地中。众道人看见,知师被杀,意欲举手。又见赵虎在旁,有数十余人,手拿利刃,道人不敢动弹。驸马指骂:“你等秃头,罪恶满盈,不知死活,地狱相待尔等已久。道我是谁?本公东牀驸马柳絮是也!与悦心王有八拜之交,曾闻两次兵败马王爷,尽被九龙棍之利害。因此隐辱登山进入空门,拜妖道为师,破除宝物。今有雄兵十万,扎住山前百里,应该杀入尽绝根株。但罪恶非关尔等作为,尽在妖道之恶。妖道已收,尔等改过前非莫作奸为。立张荣为住持,伏侍三清神圣,免使香灯见缺。”众道人拜服谢恩。柳絮道:“王姑尸首,现在何处?”道人说道:“现在白蛇坑边。”

  柳絮命人备办香烛,亲临追悼祭奠,命道人引去:“禀知驸马爷,此处就是。”各人把眼一看,四处寻觅,不见了尸骨,连带衣裙,杳无一物。驸马痛哭一场,叫声:“贤妹呀,指望报仇有日,寻着你尸首,高山安葬,至今不见!忝为兄妹,能不令我伤心痛哭乎!”

  张荣在旁相劝,禀道:“弟子见王姑乃是贞烈之女,莫不返醒不成?或有打猎英雄搭救,亦未见得。曾闻山脚下,数十里之外,东边有所孔家庄,有一位推卜先生,阴阳有准,能定吉凶,姓孔名大鹏。莫若驸马爷,虔心前往问问,以定祸福。”

  驸马收泪,转回三清殿上。转声叫一句:“赵仁兄,尔带回贵兵,转归宝寨,免使尊夫人,及我贱房挂望。但有机会然后相请。”赵虎领命。柳絮命道人:“将观内粮草一概兵械,尽交大王带回高山应用。”又命众道人:“所有被捉妇女带到,待驸马一一审问明白,应归家者,即拨路费,命人相送回家。”安顿妥当。各妇人喜出望外,叩首谢恩而去。附近村庄闻灭妖道,欢声震地,等候下山拜送。

  驸马取白银一百傍身,是日登程,各人送别。吩咐众道人:“张荣行童,有恩于我,立他为住持,尔等遵他纲法。勿谓见我去后,欺他年少,将他谋害。本公得闻消息,大兵一到,个个死作无头之尸。勿谓言之不先。”众道人齐声:“遵命。”各人齐送出了山门。百姓相送,不表。

  赵虎开声:“请问驸马,可用兵将随行否?”柳絮道:“不用,若带多人,行动耳目惊扬,不若孤身登程尚妙。”二家分别。赵虎收兵下船回山,柳絮自带家丁二名,望孔家庄而去。

  欲知孔家庄如何卜卦?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有福人临危遇救 倒运贼不意遭殃

 

  诗曰:

  命运不该通达时,冤家数偶屡相欺。

  福星下降临凡界,枉尔群奸寻害机。

  且说驸马,为着兄妹之情,不辞千里,逢人借问孔家庄。有的说:“离山四十里,到双头镇市就是。”行至初更,日已西沉,投入店中安歇。店主迎接,一见柳絮,认得是驸马。谁知店主不是别人,原是下大夫韩通,逃出在此,改名换姓,开间客店。店名贵聚,上写着:“来往客商,歇寓驻马。”正是:『冤家遇着对头人。』他识柳絮,柳絮不识韩通。

  接入坐下,开声:“客官因何寐夜到此?”柳絮说道:“路途不熟,慢行担搁,是以如此之晚。请问你就是大店主么?”韩通道:“不敢,过奖。请问高姓大名?今欲何往?”驸马改姓:“某姓王名絮,今要往孔家庄问卜。”奸贼欢喜:“幸得伙伴回家,作事无人知觉。不若酿成迷朦药,即将他朦醉。待明日解往东炮山,交俾丞相,以泄心头之恨,何为不美!”“请问客官,前可有用膳否?”柳絮回说:“未也。”“此要甚等酒肴?”柳絮回声:“为客何须论,把精细随便搬来便是。”即将酒肴茶饭,搬来桌上。

  柳絮日行艰辛,腹中饥饿,饮食不觉爽怀。正是:“饥易食,渴易饮。”被朦药酒发作起来,醉如死的一般。纵有雷轰接耳,全无得醒。韩通把他连头带脚捆住,用芭物包好,俨然包裹无异。整顿车辆,五鼓后起程。收拾路费,推出门外,把门闭锁。左右街邻,渺无人知。竟趁早登程去了。望东炮山而行,不表。

  又表张珍、李凤与驸马被虎豹冲散,在青风镇市投店。李凤染着风寒之病,已见多日,心又怀念驸马,闷闷不安。李凤说:“病虽未痊愈,担搁日期。不若带病慢行,如何?”兄弟酌定登程,要去访驸马下落。

  张李二人,离店未远,张珍听得有车辆之声,呼声:“贤弟,好了,你病体未十分痊愈,行路艰难。远望有车辆之声,脚夫急催而来。不若请来,贤弟坐坐,免使两步艰难。”东方既白,连叫:“车夫过来。我来帮衬于尔。”

  韩通听闻一惊,闻此声音,竟似张珍之声,莫不是又遇着对头人不成?左右思量:“待我装成哑子,不瞅不睬,竟在私路而行便了。”二人大怒:“好意帮衬,全无和声!”李凤赶上,把背后扯住:“如此可恶,愿与不愿,听凭于尔。”压倒在地乱打。

  张珍向前相劝,认得是韩通。叫声:“贤弟,不可动手,将他捆住为是。”今日仇人见面,分外烟生。韩通叫声:“饶命!我是脚夫,切勿错认。”张珍说道:“尔装成一个推车的人,难道某家认不得么?尔是下大夫韩通,助奸相为祸百端。私自脱逃,皇上出下圣旨,捉拿于尔。此不将尔解回京都,更待何时?”韩通叫声:“二位将军,我知罪过难瞒。足下应念,昔日在相府相好之情,恳乞不念旧恶,得宽人处且宽人,饶了罢。”

  李凤看见车上有个包裹,奇形异相,足似人形模样。即忙解开,认得是驸马。连叫数声贤弟,全然不应。但见面如土色,恰似死的一般。张将军向前一观,怒气冲天,手持利刃上前,杀此奸贼:“尔把驸马害死,当还容得尔过?”韩通说道:“将军饶命!驸马未曾死的,实被朦药酒朦醉。待等一个对时,即刻番醒。你若不信,把他心头一摸,便知端的。”李凤用手一摸,心头上现有暖气。张李二人,见大路来往人多,恐惹人看。将他带上高岗,待驸马返苏,然后杀他未迟。

  一人推车,一人擒他上山。张珍吩咐:“贤弟看守,将贼用物塞口,免他叫喊。”又将韩通吊在树上,“待我下山买物回来,兄弟对食,轮流打睡。”驸马同时返苏。大叹一声:“好酒,好酒。”二将近前扶起:“驸马受惊了。”把目一观:“原来二位恩公,昔被虎豹冲散,一向何处安身?因何在此又得重逢。”张李二将说:“一路追寻于尔,在客寓楼上,二弟刚染一病,延迟半月;今带病要往飞鹅岭相寻,遇着奸贼韩通,假扮车夫,朦药酒朦醉,将尔捆成包裹,未知解往何方而去?他是奸相门下,献计假冒驸马,假传圣旨,俱是他的计。后见事情败露,逃出京外。不知在何处遇着足下?被他陷害,如此受苦。幸搭救,实天地之恩,驸马福大之至也。”柳絮回声:“韩通今在何处?”李凤指树:“此人就是你的对头。”

  驸马近前骂声:“奸贼,尔把本公带往何方?解我何处?”二将上树,将他放落。把韩通压倒在地,拔出封口之物。韩通暗思:“欲言出丞相,祸及太师,不若装成……。”奸计:“驸马爷爷饶命呀,实一心送尔上京,待尔身近君父,免公主日夕挂望;等尔早日乘龙,我将功赎罪;此实小人出心,别无歹意。”二将说声:“驸马休听奸贼之言,谅他焉有此善心?不过阻塞侥望得脱之言,不若杀他罢了。”柳絮命二将:“开刀斩成肉酱,丢在荒岗,以报前仇。”

  二将问:“请问驸马在于何处?因甚遇贼?细说其详。”柳絮道:“自从被虎冲散之后,又闻悦心王二次败兵;是我孤身投入万寿寺,假拜九龙妖道为师;用污物破却宝棍,义友赵虎截杀妖道;以报大哥败兵之恨。四处寻不见王姑尸首。闻此处地面,有一位孔大鹏,阴阳有准,现在孔家庄。欲前往问卜。行至夜深,投入客店。因此遇着奸贼,多多设计,受他牢笼,几乎丧命,性命不保。岂知得遇二位恩人搭救。”二将递上面食,暂充腹内之饥。

  食罢登程,轮流推车,缓缓而行。偶遇大雨淋漓,欲寻躲处。看见有所古庙,近前一看,见是仙姬古庙。下车进入,见庙内洁净,必有司祝在此。连叫数声,并无守庙之人。忽走出一人,觌面相逢。驸马一见惊慌大叫:“走呀。”二将问:“为着何事,这样惊慌?”柳絮说声道:“此贼非是别人,逼我扮作女人,图骗人家财物,此人叶世雄就是他。”二将见贼,手持大刀追出,总不出言。二将与他对杀几合,张将军用起回手刀,杀了世雄,埋藏尸首,在于郊外。三人在神前叩拜释罪,竟在庙内,挨饥过了一夜。

  是日天晴,商议入郊,寻些食物,俾得充饥。张珍下乡,寻买回来些干粮,庙内三人对吃。柳絮道:“前者未遇二位,欲往孔家庄问卜,今日相逢,大众同行,遍访大哥下落,留至下日,然后问卜何如?”二将齐声道:“是也。”三人话犹未了,忽闻锣鼓喧天,三人大惊。

  未知锣鼓之声,所为何事?欲知三位遍访马俊,如何着落?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路途中兄弟重逢 马家庄师徒分别

 

  诗曰:

  祸淫福善理当然,报应分明自有天。

  试看珠玑无目说,只争迟早岂虚言。

  且说三人食了干粮,庙中讲论,听闻锣鼓齐鸣;急出庙前一看,只见旌旗展动;第一面旗号,上写着:“虎炮山”旗号;第二面上写:“小梁山”旗号;第三面:“丹凤山”旗号。看得亲切,驸马心中大喜,便道:“二位恩兄,悦心王兵到了。”忙忙高声大呼:“人马慢走,驸马爷在此。”前军不走,禀知:“众位寨主,前面有人拦阻,说驸马在此等尔。”

  包刚命人马摆开,下马上前。叫声:“二哥因何至此?”众人亦下了马。包刚说:“与兄阔别年余,今日相逢,幸甚!幸甚!”马俊下马,一齐见礼:“本藩为舍妹出兵,命尔三人静坐舟船。因何在此?”柳絮说声:“哥哥传令安营,弟有话禀。”

  王爷传令安营,兄弟聚会。“昔日遵于兄命,三人在舟船数日,心事不宁;弃船登岸,曾见败兵逃回。弟细查问根由,方知兄长连败,又不见哥哥回船说声。三人酌议,要往飞鹅岭探听虚实事情。直到清风岭,凑被猛虎冲散;幸遇黄土山大王赵虎搭救;又蒙他救我贱房柳英,其恩非浅。赵兄将船来迎接,不幸被风打折桅,缆在此就地修整。一闻消息,赵虎撑船,我离飞鹅岭不远湾泊。得闻尔两次败兵。是日独自登岸,上山观看。只见满地尸首,触目惊心;舍命入寺,假意拜贼为师。妖道信以为实,收我为徒。无计可施,买通行童,姓张名荣,用犬血破了宝棍;把甜言诱妖道下山,多得这赵大王将妖道一刀两段;岭上道人,尽皆乞叩饶命,立张荣为住持。为寻舍妹尸首遍山寻问,全无踪迹。道人指点,孔家庄问卜;连杀韩通、世雄二贼,都是二将之功。在庙中歇宿,今早同行,得遇哥哥,两次败兵之仇,亦已报矣。”

  马俊大叹一声:“我为大将,连败朝廷之兵,失却勇将,实是无颜;到不如白面书生,出此妙计。真乃张良无过矣!”驸马微笑道:“岂是弟之能,令妹显圣是真。”传令埋锅造饭,扎营安歇。是日兄弟会议:“弟欲往孔家庄问卜,看令妹生死如何?”王爷道:“尔等既出心诚,何须众往?即命张将军代某一行。”张珍领命,往孔家庄而去。马俊吩咐:“在此安营数日,以候问卜回音。”

  事非一日,张珍逢人便问其程。到了孔家庄,入得村来。见有大鹏名字高挂,举步进入,见有一人头戴逍遥巾,身穿道衣,手持羽扇,足踏蒲鞋。知他是推卜之人,上前拱手:“此位莫不是大推卜先生嘛?”大鹏道:“是也。请问来者高姓?因何事而至?”张珍道:“某姓张名珍,情为义妹受屈无伸,生死难决,特到求问指示。”大鹏依言,用蓍龟卜起,爻象分明,卦意推测,便道:“此卦其人现在,恩星保救,但运未展,故有此大厄。日后高福,受享无穷。在于十日之内,必然相逢矣。”将纸写了卦意。

  张珍得此消息,辞别而回。不觉归到营中,王爷驸马等,一齐迎接坐下。柳絮道:“孔家庄问卜如何?”张珍将卦意呈上,大众观看一回。马俊道:“既如此,伐至山前,挂出榜文,自有明白。”传令拔营起寨,兵到山前,众道人迎接。王爷传令:“开刀尽杀。”驸马答曰:“不可,与道人何干?罪恶尽皆妖道之过。弟亦也曾招安,何用杀戮。”马俊息怒:“看驸马分面!”吩咐收刀。众道人谢恩!马俊将邝凤家眷,尽行杀绝,以息败兵之恨。挂出榜文,访妹子消息。其榜曰:

  天下兵马大元帅、悦心王马俊谕:为寻妹子生死未明事。

  本爵奉命寻访驸马,留落舍妹,家奴马二伏侍。不幸被土豪恃势捉拿,无法无天,欲想行奸。舍妹全贞守节,金簪刺了贼目。贼后闻我起兵,畏惧逃走。将舍妹押上万寿寺而去。妖道无礼,舍妹守节,咬舌身亡,尸掷山后。今妖道已诛,追寻尸首,全无踪迹。或者贞烈之女,命未该终,天赐还阳,亦未可定。无论远近、打猎英雄、采樵人等;得知下落,见舍妹尸骸暴露,起动慈悲殡葬归土;到敝营投明,指引坟前拜祭;抑或救生残命,带回乡落周全;带到营中,兄妹重逢,重谢千金,并非爽语谬言。特示!

  大汉建元七年三月望日示。

  又表王姑马鸾英,在马家庄,感得慈悲隐身,被老道姑医好舌头,心传武艺,教习洒豆成兵之法。是日师徒在净房谈论,叫声:“贤徒呀,尔道为师是谁?”王姑答道:“弟子也曾领教过了,『净清庵』,法名越慈教主。”慈悲微笑:“非也。我系紫竹林中大慈大悲观世音是也!因在云头一望,有怨气冲天。又尔全贞守节,尔我前缘,有师徒之份。因此现身下凡,秘授尔的法力。今日与尔师徒已满,为师要回山去也。”

  王姑下跪,挽住圣母:“亦该屈驾多月,秘授弟子精通法力,方可分离。今一旦半途而别,弟子道德浅薄,日后有坏圣母之慈名。”圣母曰:“不妨,我有难香,交付于尔;倘若进退无路,焚起难香,为师自来搭救。恭喜尔兄妹不日重逢,但见令兄之面,千万阻挡,未可回朝。恳令兄留兵数日,等定五月初一日,在山前高搭擂台。”

  王姑惊问:“要弟子开擂台何事?”圣母说道:“非系要你争名夺利,不过叫尔开此擂台,招集英雄。一来显尔贞节英名;二来镇护天朝威服外邦;三为尔终身大事。”王姑含羞接问:“弟子日后,终身大事,未知如何着落?招赘谁家之子?”圣母说道:“天机不可泄漏,为师有数句佛偈,日后自有应验,谨记念在心。”“有请圣母教道!”圣母念云:

  山下藏今姓字先,铁胆铜肝志自坚。

  虎名擂上英名显,并头配合是良缘。

  王姑说道:“弟子开打擂台,惊动远近英雄;倘遇着大敌之汉,我是女流之辈,武艺低微,难以对敌。今者圣母四句之言,岂不是错误佳偶,亦是枉然。”圣母微笑:“若系不合佛偈,遇着大敌之汉,我有八句咒语,传授于尔。敌人不过,念起咒词飞砂打石,掩敌人眼目,打他下落擂台;不可伤人之命,恐招天怒。”“谨遵师教,”“吾去了。”王姑泪眼跪拜相送,圣母驾起祥云霭霭,回普陀山而去。

  惊动马雄夫妻,听有哭声。步到房门,叫声:“女儿独自悲哭,有何缘故?”鸾英道:“蒙恩爷搭救。肉眼无珠,不识我师,系慈悲圣母,今别回普陀山去了。挽留不住,离别之情,心如刀割。因此女儿悲哭。”马雄夫妻一惊:“早知是慈悲圣母,亦要问我归期之事。”啧啧连声悔之晚矣!姜氏开解王姑一番。将圣母教习神拳武艺,常常练熟,留为防身之用。

  是日,马雄上山射雁,看见有榜文高挂,人拥观看,未知何事?冲入人队,细看一番。心内明白,即不射猎而回,大喜入门,连叫王姑数声。小姐上堂细问:“恩爷疯颠,还是酒醉?有女儿之名不唤,连叫王姑何事?”“为父今日登山射雁,见令兄王爷兵在寺前张挂榜文访尔;因此我收猎回家报喜。但汝兄是悦心王,我儿岂不是王姑么?”鸾英道:“事虽至此,还以父女相称才是。”不独王姑欢喜,马雄夫妻亦甚得意。三人言及一番不表。

  欲知兄妹相会如何话柄?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拟擂台拜本回朝 正国法诛凶警众

 

  诗曰:

  小人行险终须险,君子固穷未必穷。

  圣训千秋为法则,逆天不道定为凶。

  且说小姐听说,欢喜无限。“望恩爷带女儿登营相会何如?”马雄说:“这个自然。”是日父女起程,辞别姜氏。“待我见了家兄,差人迎接,共享荣华。”姜氏欢喜:“任从尔的主意。”相送出门,父女不觉到了营前。低声叫句:“儿呀,躲入树林。待为父揭榜,禀明令兄,然后相请。”“多劳恩爹了!”壮士向前揭榜,军士大喝:“何等样人,擅敢将榜文揭下。”“我是猎户马雄,为报明王姑之事,烦为队长代禀。”军士走入大营,双膝下跪:“禀上王爷,有一壮士揭榜。声言:『来报王姑之事。』现在营前,不敢擅见。”

  马俊等大喜:“快些传进。”军士一出:“壮士有请。”“烦劳引见。”进营双膝跪下:“王爷在上,小武夫叩头。”悦心王道:“请起,请问壮士贵乡人氏?高姓大名?把舍妹生死着落,一一说明,重赏于尔。”“王爷容禀,小村愚只为家贫,好习小小武艺;射雁度日为生。前有日内,上山射雁;见白蛇坑边,有一青年妇女,倒在路旁;口含鲜血,两目朝天,竟似死去之状。意欲开厝安葬,见他两手掌心尚暖,知他死气未绝;小武夫将王姑背回家中调理。谁想行近庄前,忽有一老道姑,细问根由;蒙起慈悲之念,赠药搭救令妹还阳。独惜舌被咬伤,语音不正,难说端的。道姑同入草舍,发药调治,未满二月,令妹能言。方知王姑之名;蒙他不弃,拜我为父。但我两老命蹇,并无儿女,胆敢认为父女相呼,诚恐折福非浅。王姑立意,道姑旁劝,然后胆敢父女相称。”

  马俊离位:“原来是大大恩人,请来重见一礼。”马雄曰:“这是小事,村愚不敢。”王爷:“休论贵贱,五百年前共一家,不同宗祖也同华”“如此斗胆请坐。”一齐坐下,又问:“舍妹今在何方?”“王爷容禀,昔日老道姑不是凡人;原来是慈悲显圣,秘授令妹神拳武艺,洒豆成兵之法。今圣母归回普陀山而去。王姑现在营前,待某出去引见。”走出林前,叫声:“王姑快来。”小姐出林前:“请问恩爹,此事如何?”“令兄唤尔,请进相见。”

  父女进营,军士跪接;文武向前拱候。兄妹重逢,下礼坐定。王姑大叹一声:“愚妹被妖道所害,宁死不辱,咬舌身亡;只道今生不能相见,谁知兄妹又得重逢,皆赖恩爹之力,望哥哥答报为是。”马俊回礼:“尔之事,为兄之过;连败朝廷两次雄兵,幸得驸马妙计,孤身入寺,买通行童;假认王絮,拜妖道为师,破宝灭却,皆赖驸马之功,赵虎之能。”上前拜见鸾英,与柳絮又重见一礼。王爷道:“请叔台回庄,相请贤婶到营,与本藩一齐回京,同享荣华。”马俊命人备办酒筵,大小将佐,众英雄俱皆尽欢而饮,共庆威人大功。又得兄妹重逢之乐。马雄饮罢回庄,王爷兄妹同众文武相送。次日,马雄夫妇收拾行囊,直程来到营前,王姑接入。

  马俊择日班师起行,王姑止住:“哥哥未可返京,容妹子一言禀告,圣母秘传武艺,神拳之力,洒豆成兵之法;择定端阳之节,大开擂台,内有缘故。”马俊大怒:“闺中弱女,擅出大言,开甚么擂台?为兄不准,有坏我治家不严之罪。”

  王姑在旁斜视,马雄晓意:“王爷息怒,令妹不是争名夺利,皆因圣母有法旨留下:『要考天下英雄,婚姻大事。』”驸马接口:“叔台差矣!家有十口,主事一人。回京之日,拣择廷臣子侄,岂无如意之才郎,而结婚姻乎?”马雄道:“王爷明见,廷臣子侄虽好,不是王姑匹配之人。要设擂台,然后惊扬远近英雄豪杰,方有姻缘到此。”

  柳絮见说,一旁微笑:“难道叔台尔又知姻缘是谁么?”马雄道:“我是村落庸夫,如何得晓?因圣母有先见之明,又留四句佛偈;内具名姓所藏,他不泄漏天机,日后自然应验。”柳絮说道:“烦叔台说明四句。”马雄一一念出。驸马腹内三思,详解不来。未知后验如何?转笑一声,劝一句:“哥哥,圣母之言,乃神仙之见,不可不信,顺天行事才好。”马俊道:“连贤弟亦是一般之话,俯思开擂台百日,远近俱知。倘舍妹力怯不济,有些不便之处……。”王姑接口:“慢道妹子夸口,前为刺绣之女,今作英雄之娘;纵有天下英雄,亦不放在妹子之眼。”马俊喝声:“多口,这里是甚么地方?英雄聚集之地,擅出大言,贻笑人前。”驸马说道:“趁今晚月光如昼,不若在营前演演武艺,若悦得哥哥之意,然后开设擂台。若不悦意,然后回京未迟。”马俊左想右思,方才准了。

  食过晚膳,一齐拥出,在营前坐定,看王姑演艺。惊动满山道人,亦来观看。看见王姑在兄长及各英雄告过了罪,娉娉婷婷,演出神拳。好似迎风狮子,舞若飞龙。马俊冷笑,诸将喝采。演罢,一众回营,叫声:“贤弟开擂台虽好,未奉圣旨,岂不是有欺君之罪?莫若拜本回朝,看天子之意如何?”柳絮道:“是也,汝可细心修本。”

  驸马领命,即夜修成本章。本内奏明,二县应拟,及土豪之事,一一详悉。是日天明,包刚即带本回京,投入柳相府去,请他转奏朝廷;静待开擂台之事,待圣上旨意酌夺。二奏奏闻败军之罪,恳皇上降级,以服文武之心。柳絮道:“敢浼贤弟,代我禀问父母金安。”包刚领命而行。马俊又命李凤去催促军粮,并恃将令,往登封县而去。到了苏武将军衙门,令着开下库房,戥出饷银,命人遍买良家幼女二十名,传谕:“不可强买,听从民便。”

  李凤领命起程而行。行至数日,到了苏将军营前,惊动署任文武官员迎接。李凤交令:“悦心王有令在此,烦将军把前任知县赃官,徇庇土豪,请令斩首,以遂民心。又将库内饷银,挪移发出,遍买民家细女二十名,以得伏侍王姑左右。倘库内恐防亏空,王爷定必奏闻圣上,朝廷执怪,王爷担待。”将军接令,命人开监,调出二县犯官土豪,押往法场枭首。又命人遍买贞净之女,父母愿卖者买。当面唤来定价,不可强求。贫寒之民,甘心卖女,纷纷而至辕门交贷。

  文武官员一一交回身价,毫无短少分厘。贫民含泪各别女子而行。苏武说道:“李将军呀,小将奉令完事,将侍女交清,烦带回大营缴令。多多拜上王爷并及驸马,已把犯官枭首,并以粮草奉献。”李凤说声:“有劳费心。”用言安慰各女子,吩咐随从兵丁:“不可大惊小叫,恐惊这班侍女,因他是初出离乡,心口不乐。”云云。

  是日营前住马,“你等侍女,不可喧哗,待我禀知王爷,然后着进。”李凤步入大营,一见王爷在坐,向前施礼:“小将复命,犯官土豪已斩,侍女二十名,已在营前等候。”马俊说声:“将军记功,唤侍女入来。”

  民女随着带见之人,走上前叩头。王爷又请王姑出堂,王姑接问:“尔等个个系是良家之女否?有无被拐逼卖?或有受过人家聘礼,或将军恃世压人,短发身价,种种弊端,不防说明。”众侍女齐声:“皆为父母家贫,并无别故。诸来甘心伏侍王姑小姐使唤。”王姑收集众侍婢,四时讲论武艺,勤心教演,留为护身之用,按下不表。

  欲知开擂台如何定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背师言野道下山 遵旨命鸾英开擂

 

  诗曰:

  逆天不道背师尊,私下红尘助佞奸。

  有日罪盈难遁脱,功行未满命归泉。

  且说王姑收集侍婢,教习他武艺,以备日后开擂台之用。

  又表鸪鹠山白骨洞云峰老祖,师徒坐在蒲团,讲论天机星斗。不觉长叹一声:“善哉,美哉!不守正道,遭此劫害!”众徒请问:“师尊为何长叹?”云峰老祖说道:“尔等有所不知,为师忽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见尔等师兄九龙仙,被柳絮驸马所杀。我想师徒之情,一旦化为大梦,能不令吾恸叹乎?”

  内中有一徒,姓卜名道安。系龟精修炼多年,千变万化,能现作人形,变化无穷,法术多端。听见师尊之话,勃然大怒:“可恨师兄被害,师尊肯罢手么?”道人说道:“为师岂有不知?贤徒未晓其奥。因汉朝国祚当兴,上天之命。柳絮位列星垣,玉音降世。惟尔九龙道兄,不守清规,淫欲太过,百恶得其首,致有杀身之祸。死后打在酆都,永不转轮。为师不敢逆天行道,尔等今后谨守洞府,各自修真。”语罢,大仙闭目养神,不表。

  再表卜道安,转回洞府,心中忿恨:“我师如此畏事,被人欺我洞府无能。不若私出洞门,寻个隐身之所,与师兄报仇罢了。”驾起云头,历历思算,身隐何处是好?掐指一卜,便知屈忠成逃在东炮山造逆,料知难与汉家作对,但为师兄报仇,二助忠成一臂之力。来到山前,下了云头,将身站在寨门,唤喽兵入报。喽兵查问:“道长何来?”道人说:“我系海外神仙之客,要见屈太师金面。”

  寨兵走入聚义堂,把响马鼓乱打起,惊动一众奸党上堂。“禀上主公,有一凶恶道人,自称海外神仙,在寨前要见。”屈忠成传请,道人直入。众奸一见大惊,见他头生二角,面如黑漆,额下一把胡须。身穿黑甲道袍,足踏尖底乌靴,手持拂尘帚。忠成离坐相接,坐下奉茶,茶罢。奸相道:“请问道人,贵山宝洞,高姓大名?到山必有指教。”“贫道乃鸪鹠山云峰老祖门徒,卜道安是也!今见东炮山,落了旺气。故此替天行事,特来护佐主公,助汝身登大宝;非贪图爵禄而来,实代师下凡,以定乾坤。望主公收下,幸甚!幸甚!”

  屈忠成大喜:“请问道长,必有过人法术,超众武艺?请领指教!”道人说:“言之不尽,贫道练有洒豆成兵之法、移山倒海之能、呼风唤雨之术;上阵擒将如探囊取物。主公若不相信,贫道试之一观。”奸相闻言欢喜:“请指教。”

  妖道将葫芦一揭,把神豆洒出,遮云掩日、阴风霎霎、满地虎豹豺狼、数千兵将、号炮齐轰。众奸欢喜无限:“请收罢,蒙道长光临,请授参谋军师之职。”命人办酒相待:“请问军师,食荤还是食素?”卜道安说:“不论。”大众入席,讲文论武,对答如流:“敢问主公,有多少人马?”众奸道:“合计不满万余。”“借问粮草可足否?”答道:“尚未足用。”道安便说:“还要打劫村庄客旅。兵微将寡,未可举动。直待兵精粮足,秋凉时候,举动未迟。”就在东炮山,招集兵马不表。

  再表是日武帝临朝,朔日之期,大开午门,百官朝见。君问臣:“有事奏上,无事退班。”左丞相柳眉上殿,口称万岁:“臣接得悦心王马俊之本,未知所奏何事,不敢擅看,请我主御览。”传旨呈上来。其表曰:

  臣马俊,具疏陈情。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百拜跪献御览。臣有欺君之罪,万词莫辩。曾蒙拔擢之恩,未能得报知遇之恩。奉旨微访,驸马是臣之二弟柳絮。只道二弟已回洛阳,误走一遭。路过升平庄,系臣之母舅杨英;原任镇东将军杨豹之父。情因臣昔日犯了人命重事,到此庄前,留下妹子名唤鸾英,年方二八,在母舅是依。母舅及妹子,重阳佳节登山扫墓;遇寇逼抢臣妹为押寨夫人。相别多年,臣入升平庄探候母舅,舅以此告。事见骇异,修书理论;书到,响马罗清,亦知天命,甘心退服。但母舅年迈,终不能久持,交还妹子同行。路经登封,得遇旧仆马二,臣将妹交托奴仆同居携养。不幸土匪邝凤浑名放山虎,见臣妹颇有姿色,督起家丁擒去,逼为苟合。臣妹本是贞烈之女,焉肯屈从?舍生向前,把金簪刺他之目,恶怒囚妹,臣未得知。时到襄阳,又闻说以一件大盗假认驸马法场枭首事;臣见说,内有跷蹊,即往法场一观。刚见二弟在此受辟,心中吃惊!救了驸马,回到登封镇市。一闻妹子被捉,事在忙速之际,未请圣旨,私自动兵擒贼。贼闻消息,押臣妹子上飞鹅岭而去。

  有一九龙真人,十分猖獗,强逼臣妹子淫行,坚心自负,咬舌归阴。臣两次败兵,罪无可逭。奈九龙妖道,法术多端,臣力不支。心愧无颜,自起三山招安之兵,复报前仇。兵到山前,幸得驸马设计,孤身投入罗网,忍辱为徒,用污物破法,赵虎截杀妖道。为访臣妹尸首,暂在飞鹅住扎,杳无踪影;出下赏榜,始觉妹命未该终。感得壮士姓马名雄,收为义女,仗义搭救。又得慈悲法力,现身为道姑,医好臣妹之舌;拜为师徒,秘授神拳武艺;命臣妹开设擂台,以镇国家之声名。臣不敢自专,俯伏拜本,乞请罪!臣未奉圣旨,乃行征伐,以致两次败兵;又擅杀朝廷命官,包庇土豪登封、襄阳县令,枭旨示众。将臣拟罪,万死不辞。惟望圣上,准开擂台之事,以体慈下之意,待臣监守擂台,寸功之日,回京领罪。臣不胜悚惧之至。稽首顿首!谨拜表以闻。

  天子一览,发笑起来。将本章交众文武一观:“马俊要自贬其职,又要朕准其开擂台,众卿议论如何?”群臣会议,齐声恭喜万岁:“国祚当兴,男女英雄,实国家之兆。古人罕有开设擂台,正要准他。但开擂台,乃壮天朝盛事,惊惮外国贴服。悦心王请旨降级,遵守王法,真国家之贤臣也。恳皇上不可准其降级,更要加封,望主上圣裁。”武帝准奏,降敕授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带管兵粮,任从征伐,以防国贼,以震国威,钦此。

  天子问道:“柳丞相带本回京是谁?”柳眉答道:“悦心王结义之弟,姓包名刚。”“与朕宣上龙庭。”柳丞相传旨:“包刚肃诚趋上金殿,朝参天子。”御览一见,虎头燕颔、勇气腾腾。连声赞羡:“不失大将之威风!卿家可是包刚么?”包刚道:“便是。”天子说道:“你与驸马、马俊结为兄弟,与朕出力;殿保驸马其功非小,封为行营总先锋之职。”包刚叩首谢恩。“领朕敕旨,返回营中。封马鸾英贞节王姑,命他择日开设擂台;招亲之后,回京封赠,授职团圆。钦知驸马,事后回京,以副朕望。”君臣退朝。柳眉吩咐包刚:“叮嘱吾儿,早日回京,天子有望,免使公主悬怀。”

  包刚领命而行。非止一日,到了营前,三军相接,说有圣旨到。三军走入大营,报知:“包爷奉圣旨到营。”文武焚香,望北齐跪迎接。包刚下马,文武奉旨入营。“请王爷照旨行事。”

  旨中未知何意。欲知诏下,准开擂台与不准?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颁御旨众将加封 背君恩群奸造反

 

  诗曰:

  国运当兴出瑞臣,同归一殿圣明君。

  赓歌此日称良遇,荡荡无名感主恩。

  且说包刚,奉了天子诏旨回山。众文武齐跪接旨。开读其诏曰:

  天生有道之君,地产忠良之臣。接得爱卿陈明,败兵之罪,亦非尔出于心。实是勇不如法,杀此七品知县赃官佞贼,应死有余。见本之下,君臣共议,概行无罪,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尔妹鸾英,慈悲秘授,开设擂台招赘英雄。龙心大喜大悦,诚恐有职无权,封尔贞节王姑。擂台之事,任尔所为。完事之日,早早回京,以体朕心。驸马事竣齐回,以免朕望。本中赵虎,杀灭妖道有功之人,暂在军前效力。钦遵,钦此。

  且说文武官员,望阙谢恩。柳絮上前道:“恭喜贤妹敕封贞节王姑,圣旨回朝之日,另行封职,皆赖恩兄之力。”又问:“四弟可见家君父母安落否?”包刚接声:“令尊纳福,临别之时,吩咐完功,早日面回。免天子留意,亦免公主盼望。”马俊转问:“你可曾面圣否?”包刚曰:“多蒙柳伯父引见,得受皇恩,封为行营总管先锋之爵,印信得领。”马俊大喜,命人在山前高搭擂台,挂榜标名。

  柳絮差人,往黄土山,请赵虎带齐寨兵,兼夫人前来聚会。小军领命,望到了山前,赵虎闻言传入。小军叩头:“奉驸马王爷之命,请大王带齐寨兵,请夫人同行,到飞鹅岭万寿寺会兵。”赵虎重赏来人,传令:“起行!请二位夫人同往,驸马在前途等候。”夫人大喜,收拾行李。大王督兵,放火尽烧山寨,免留后患。

  又表奸贼商议,见兵精粮足;军师请主公自称王号。是日宰猪杀羊,祭告天地,自称魏王;封木雄为兴国大元帅。声扬传入归德城,文武会同酌议,拜本回朝不表。

  再表赵虎到营,进入一一见礼。富夫人携马夫人进内,王姑相接。后宫姑嫂相称,聚话一场。富小姐见驸马,两泪交流:“贱妾今日与君重逢,皆赖赵大王之恩。若无大王,死于奸人之手矣。”赵虎道:“夫人之难,皆我之过,何称恩德。”马俊道:“久闻仁兄之名,杀死妖道,赵兄之功非小。昨曾奏本回朝,亦多叙仁兄功劳,旨内蒙圣恩暂着在某营内;待回朝之日,加封官爵。请来重见一礼!”赵虎回声:“弃邪归正,在王爷标下为部将,足遂平生之志,焉敢受此大礼!”

  马俊传令:“办酒。”一齐文武入席,各分席次而坐。赵虎开声:“幸蒙相召,一路行来,见许多打擂英雄,纷纷走马不绝。令妹开擂之日,恳王爷小心监察,免失王姑之志。”马俊笑道:“烦赵兄是日与驸马登台,拨兵三百在擂台左右提防。请马雄叔父挂出卷红赏格禁条,在擂台前张挂晓谕。”

  明日是王姑开擂之期,到时王姑虔心沐浴,移步来到擂台前,看见人拥如山。又见擂台摆出,左右一连三处,按天、地、人、三才阵势。高有七尺二寸,阔有三丈六尺,摆出重重故事。左有“龙虎风云会”;右有“狮子滚球欢”;前有“大鹏展翅遮云日”;后有“为阵玄武临”。左边一匾额写着:“忠烈台”,有一对联,对曰:

  君正臣贤安社稷,兄忠妹节定山河

  右边匾额写着:“雌雄台”,又有一对联曰:

  任教天下英雄汉,难胜飞鹅烈女流

  中央一匾额:“比势台”,又有一联其联曰:

  拳打南山猛虎,脚踏北海蛟龙

  上台挂出赏牌:

  天下兵马大元帅马,为晓谕事。本藩位居藩王之爵,并非纵妹行凶。朝廷恩典,命臣妹开设擂台,以昭国家之瑞,以□天下之英雄。但有天下英雄,逢场作兴,上台比擂之人,有能打得舍妹一掌者,赏银牌十两;踢着一脚赏银牌五十两;打倒在地不能还力,议定高低;年貌相当,以舍妹匹偶;倘若其年已齿,千金奉献。若无能被舍妹打坏,于心莫怨。但可空拳,不得夹带利器。只许一人上台,不许二人相助。同行之人,只许肃静旁观,不得喧哗。喝令朝廷兵将不许登台;年少幼丁不许登台观看;出家人不许登台;妇人不许登台。无论军民诸色人等,以上条款照谕而行,特示。

  且说王姑开擂,每日定与三位英雄对比;每一人三个回合,议定雌雄。种种不是王姑敌手不表。

  又表是日,天子早朝,司马相如出班奏曰:“启上万岁,今有归德镇文武官员拜本回朝。奏说:『屈忠成自称魏王,在东炮山造反,招兵买马,木雄为帅。』请旨定夺。”武帝大怒:“国贼猖獗,背负国恩。扶赍朕敕到飞鹅岭万寿寺,宣马俊带兵征此逆贼。”

  恼了班部中一人,官拜大司马长平侯姓卫名青,口称:“万岁,难道定要马俊提兵,方能收除国贼不成?他监守擂台亦是大事。乞赐三万雄兵,微臣敢挂帅登程,剿灭国贼,以报厚恩。”天子微笑说声,“卿家年纪老迈,恐非往日之能?倘有疏失,损吾国家梁桢,朕安忍乎?”卫青心中带怒:“臣虽年迈,英雄还在;尚不落于奸贼之下,若不杀此逆贼,誓不回朝。”天子说:“卿家一片忠心,为国出力,谁人相助?众卿荐得来。”

  班部中刑部郝云龙上殿奏曰:“臣子郝联,颇谙武事,愿为先行。”天子准奏,宣卿家之子上殿。刑部命郝联上殿。俯伏山呼,行定君臣之礼。“寡人就命老将军为帅,郝联为先锋。带兵三万,愿你马到成功,早奏凯旋。”君臣退朝,旨下兵部。点雄兵三万,各营将佐,任从卫将军调用。不表。

  单表柳眉回衙,吩咐柳安家人:“多带口粮,日行夜住,直程走往飞鹅岭,报知马王爷,尔说道:屈贼造反,在归德镇外东炮山招兵买马,有篡逆之心;卫司马不服老迈,挂帅提兵;公子为先锋,领兵出力。如此所为,恐防有失,请王爷快拨兵,前往相助搭救,免失忠臣之命。”家人领命而行。

  再讲卫青归家,辞别顾氏夫人,带兵起行。有日兵到山前,三军报上:“禀知元帅,远望贼窠,旌旗展动,剑戟如林,特来报知。”卫将军令人马列开,看见反贼自称魏王旗号,不觉大怒,吩咐安营下寨,埋锅造饭,小心鸣金巡逻。明日饱飧战饭,两军对杀。

  奸贼之弟屈忠立,带着军师卜道安同行。放炮出山前观看,命喽兵放下吊桥:“待某与卫青一战。”见卫青手拿钢刀,脚踏青鬃马。卫青骂声:“屈忠立奸贼,官拜镇国公之职,尔兄屈忠成身为丞相,受国厚恩非浅。心尚不足,兄弟造反。天兵一到,尚不投降献首。还敢在马前耀武扬威,如此抗敌天兵。”忠立大怒:“朝廷无道,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以致生民怨望,不得不反。尔年近七旬,阎王簿上,漏尔之名,尚逞甚么英雄好汉?”

  卫青大怒,催马摇刀,郝联向前:“元帅住手,待小将擒贼以显头功。”摆上手上铜锤一个,催马上前,接住屈忠立对杀。一冲一撞,约有三十个回合,二十个照面,不分胜败。卫将军见有一位道人,头带小帽,头生二角。面如黑漆,身穿乌甲道袍,手持尘拂短剑。催马上前举刀砍落,道人招架,未通姓名。两军对垒,反兵大败。被郝联一铜锤打去,将屈忠立打死,坠落马下。

  道人一惊,不能抵敌,难以取胜,自思无奈,现出原形。乌龟在地下乱窜,喷出毒气,遮掩云霞,尔我不能相见。向住卫将军照面一喷,毒声攻心、忍痛难堪、登时气绝、为国身亡。郝联见此大败,鸣金收军。两家收兵,道人现回人形身,收兵回山,喽兵众皆隐笑不题。

  再讲郝联,寻回卫将军尸首,用棺收殓。悲哭一回,吩咐满营挂孝,命人看守,寄停营内,丧事已毕。郝联见妖法利害,只得按兵不动。修表回朝,以待救兵,不表。

  欲知东炮山可破否?卜道安灭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打擂台英雄入赘 焚难香慈悲赐宝

 

  诗曰:

  千里姻缘一线牵,权司月老岂虚言。

  遵师设擂成佳偶,鸾凤双双舞殿前。

  且表郝联,败兵又折了元帅,修表回朝,按兵不动。不表。

  悦心王看见妹子开打擂台,已经半月,尚不见姻缘遇到,心中烦闷。忽有军士:“禀上王爷,柳丞相家人要见。”“传进来。”家人进入:“禀上千岁爷明见,今有屈忠成在归德镇外东炮山造反,圣上欲召王爷出征,剿此逆贼。卫将军年老不服,领了三万雄兵挂帅,郝公子为先行。丞相恐他有失,特着小人到来,恳王爷出兵相助,以辅老将军之力。”一一禀明。

  马俊大惊,重赏来人:“多多拜上,丞相放心。本藩依书行事就是。”家人去后,是晚商议说声:“贤弟,尔令尊有书到来,内说屈贼在东炮山,招兵买马,背国反乱;明日尽带回山之兵,前去护救助阵;免使老将军并三弟有失。留下马雄叔父与贤弟雄兵三佰,护守擂台;但有姻缘相遇,代我作主。事完之日,与舍妹同往东炮山会兵。”驸马、王姑领命。

  是日马俊带了张珍、李凤、赵虎等将。提兵日行夜走,非止一日,到了营前住扎。郝联闻知,出营迎接,兵马会合。马俊问:“三贤弟,卫元帅在于何处?”郝联道:“大哥,不消问起,卫将军为国身亡。”马俊惊问:“屈贼何等样人?杀得卫将军。”“大哥有所不知,弟初会兵,怒斩奸相胞弟屈忠立。谁料有一个妖道姓卜名道安,阵上对敌,不是对手。他防有失,不顾廉耻,现出原形,大个乌龟,弄得乌天暗地,尔我不能相见。一阵怪风,竟将老将军一喷,登时气绝。幸得回尸首,用棺收殓,停于营内。但会兵微将寡,不敢合阵,拜本回朝去了。”马俊入后营祭奠一番,不胜悲悼。

  是日亲临会兵,贼将木雄出马,妖道在旁。二军对杀,马俊举起钢刀一落,木雄长枪招架。二军对垒,战有五十个回合,四十个照面。贼兵大败,叫苦连天,木雄手忙脚乱,马骑不安。马俊用拖刀斩去,挥为两段。妖道见对敌不过,念念有词,祭起宝来;把葫芦一揭,洒豆成兵。但见阴兵一出,天昏地黑,砂石频飞。正是:

  战场多鬼哭,战马被邪魔。

  王爷大惊,托三合明珠宝剑,念起真言咒语,现出豪光万道;邪不胜正,尽灭阴兵。妖道无奈,又现出真形。遮云掩日,霞雾满天,尔我不能相见,汉兵大败。马俊驾起云头,乌龟举头一喷,随地乱滚。惊得王爷魂飞魄散,踏云不住,坠落阵脚,几乎丧命。眼见卫将军显圣,把毒气一拨,妖道被破。借土急遁而去。二家收兵回营。马俊畏惧邪宝,按兵不举。妖道回山,紧闭寨门,日日操练兵马。二家挂出免战牌。忙命军士,急到飞鹅岭,报知王姑、驸马,前来助阵不表。

  再说擂台上,是日已有七十二日之期。王姑上台娇声朗道:“列位豪杰,本王姑奉旨开此擂台,蒙诸英雄饶让,已经七十二日,有能者请上擂台。”话犹未了,忽有一壮士,身体粗大,双手擦上,王姑大惊。见他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头戴飞巾,身穿蓝袍,足踏多耳麻鞋,声震如雷。王姑问:“请问壮士高姓大名?”来人答应:“撬尔狗眼,不识寨主赤松林大王,姓王名勇!”王姑答声:“尔既为绿林好汉,尔该闻我哥哥之名。”王勇说道:“正来罚尔令兄之罪。但为丹凤之首,位居藩王之职;一掌扫尽水陆英雄,纵尔行凶,卖弄骚情;因此某家特来打擂。非贪名利,又非好色,皆为人平不语,水平不流。若要罢手,即刻收了擂台,若然执拗,当众打羞,莫怪!莫怪!”王姑冷笑:“你自奋其能,本王姑已经打擂七十余日,见尽多少英雄,岂惧你一莽之夫!”

  王勇不言,用双拳照脸打去,好比双龙出海之势;王姑用双手摘开,犹如将军解甲之形;王勇用双手打落,好比泰山压卵之象;王姑闪身,用左手一丢,好比千斤之重;寨主用左足踢去,莺欹独立之势。王姑见他猛力无双,恐防有失;念起咒语,平地起风。飞砂入他眼目,眼目昏花。被王姑用左腿一兜,王勇翻跟斗,坠落地下,好似饿狗抢糟一般。王勇汗流浃背,满面通红。怒在于心,垂头丧气而逃。

  旁边有一官生,看见王勇如此好汉,却被现丑,一见大怒,命家奴四名,看守带来马匹行李兵器等物。抽衣拥上,两臂犹如铁棒一般,各人住步不稳,好比风卷残云。英雄不惊不慌,扳梯上台。王姑一见,把那眼侧瞧,心中便有几分骇异。见他头戴英雄巾一顶,身穿白罗袍,足踏快履,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驸马在侧,暗观此人,出言不俗,雅度风流。

  王姑微笑启齿,命侍婢前问:“来打擂台之人,姓甚名谁?”官生答曰:“吾乃昔日镇国大将军岑英之子,岑铁虎是也!原籍四川成都人氏,特来打擂,何须细问?”马鸾英暗想:“圣母四句之词,参详一回。莫非应在此人身上不成?”垂头无语。驸马晓意,便说:“公子到来,说与王姑对比。”二人比武起来,岑铁虎用起平生之力;左插花,右插花,有龙摇虎噬之势;王姑演出左右风拳,上遮下挡,两相并比,似不是王姑对手;惟心意相爱于他,圣母留言,未敢尽胜;只得隐力归身,让他意满。公子竟将王姑兜撞乱打,全然不会其意。王姑轻轻放纵,似有倦打一般。

  王姑道:“二人不分高下,再停片刻如何?”岑铁虎依允。驸马冷笑:“既是公子自负其能,王姑亦不是衣裙之女。下官一言奉告,公子请听。昔日王姑,曾拜慈悲为师,慈悲说:『你与王姑有前缘之份,』今日擂台之设,特为婚姻而来。今见公子应在圣母四句偈语,待本驸马,把四句念来。如此解意,说与公子,得知其详。倘公子偏要再比势,王姑亦隐武艺,让于足下,以完擂台之事。”

  公子不信,又与王姑大比起来。岑铁虎上前,一右臂黑虎穿腮之计;王姑眼利,把手一推,恰似推山塞海之威;公子回身,借彼之力,托头捶一撞,向王姑天庭一撞,似鹦哥饮水之形;王姑将身闪避,用脚一踢,好比孔雀登枝之象;公子手接住,王姑用左足压倒在擂台之上;隐手不发力,心中亦甚爱惜。驸马上前相劝:“足下不可举手,姻缘已定了。”

  下边人喝采,扬声大叫:“不公,不公!但有丑陋英雄,王姑发尽平生之力,将人打下。今遇此位岑公子,人材出众,逸士风流,诈装失腿,私意显然!”驸马行至台边说道:“诸君肃静,幸勿多言。王姑非是奸滑之徒,爱美恶丑?奈有圣母佛偈四句,故奉圣旨,特设擂台。待本公解过,你等足下知之。诸君肃听得来:『山下藏今姓字先,』山字当头,今字在下,便是岑字已见;第二句:『铁胆铜肝志自坚』,此是铁字当头;第三句:『虎名擂上,』方题出虎字当头;第四句『并头配合是良缘』,岂不是岑铁虎三字么?诸君解得来?”百姓齐声:“驸马,你是文墨之客,胸藏锦绣,满腹经纶。何况此伪句乎?”

  驸马见众人纷纷议论,难掩其口,当堂焚香,请出圣旨。众人隐口不言,岑铁虎下跪山呼,王姑含羞入台后。驸马指喝:“众百姓请回,勿在此喧扬,请王姑夫妇回营。”命兵丁拆去擂台,众英雄买卖,一总回乡。岑公子命家人带来马匹什物,一同搬入营去。

  驸马开声:“请公子趁此良辰,即日成亲何如?”岑铁虎说声道:“父仇未报,不敢成亲。”驸马说道:“请问令先君,仇人是谁?”岑铁虎道:“屈忠成奸贼是也。先君昔日奉旨征番,被番困住,奏本讨救,他居首相,按兵不发,军粮不解。家君见外无救兵,内无粮草,战死在沙场,为国身亡。晚辈正当九岁,不能为国出力。奉母拜师,学习武艺,得为日后与国家出力,一官半职,厥绍箕裘。幸学得两臂有千斤之力,特到打此擂台。今蒙王姑,另眼相看,不弃寒微,共结积谐。待除奸之后,乘龙未晚。”驸马道:“既如此,请留在此敝营。”

  铁虎承命,传令家奴回禀母亲去了。看见一小军气喘喘走入:“禀上驸马,不好了。王爷大败于东炮山。”驸马惊问:“怎样败法?”小军说道:“兵到营前,卫青将军被妖道一喷,毒气攻心而死;郝先锋挂出免战牌,按兵不举;王爷到此会兵,怒斩贼将木雄;妖道恐敌王爷不过,现出龟形,喷毒坏兵不可胜数。王爷收兵回营,命我星夜回来禀知,叫王姑完功之日,早到会兵,以得相助。”驸马惊慌,又道恶战。王姑微笑:“恩兄不用忧愁,明日待小妹子督兵起程,自有斩邪除妖之法。”重赏小军。

  王姑是晚三更,在玩月台上,焚起难香一炷。值日游神,奉香带往普陀山,惊动慈悲圣母,一闻难香,驾起祥云,随带宝袋,内藏宝物灵符等物,将袋坠落凡台,圣母就此回山而去。丫环看见有一个黄布袋,现放台上,急禀王姑知悉:“有一袋子甚重,不知何物。”

  王姑亲照,看见乃是圣母之物,下跪谢恩。转入后营,打开一看,看见有千年桃木剑一口,亦有咒语几句。有乾坤网一张,净水瓶一个,有柳枝枝叶,俱有咒语。王姑得了法宝,心中大喜。驸马传令:“中军埋锅造饭,五更起程。”兵士纷纷整顿军器。姜氏义母及富小姐在营同往,自有一番言语不表。

  欲知王姑如何对敌收妖?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现原形龟精被戮 忿出丑王勇助奸

 

  诗曰:

  道安助逆颇称雄,技艺全凭毒气冲。

  不是王姑施妙法,焉能破敌建奇功。

  且说王姑焚起难香,得了宝物。点兵调将,到营前相助。驸马传令,命岑铁虎为先锋,王姑押后,马雄运动粮草,众道人合掌拜送。救兵如救火,日行夜走,非止一日。不觉到了营前,安下营寨。军士进营:“禀上王爷,众人将军,王姑兵到,已安下营寨了。”马俊出迎,接入坐定,各叙见谈。一眼见驸马当先:“请问贤弟,监打擂台可得完工否?”驸马道:“慈悲之言,一一应验。期到满日,便见令亲到来。”吩咐左右:“有请岑公子,上前见礼。”王爷一观,见他面如满月,齿白唇红,凤眼蚕眉,英雄伟伟。“请问贤弟,此位就是么?”柳絮说:“然也,弟曾问明,乃是昔日镇国大将军岑英之子,岑铁虎是也。”众将一齐坐下细谈。郝联与柳絮等相会见礼。马俊道:“岑公子今日是一家之亲,烦在营中屈驾,以图上进如何?”岑公子允诺不表。

  王姑道:“请问哥哥出兵如何?”王爷道:“妖道法力无边,阵上之中,忽然现了龟形。其毒气难堪。我幸得宝剑傍身,又得卫将军显圣,不至丧命。今幸驸马兵到,会齐明日,兴兵助战,何愁不灭此贼乎?”传令:“办酒与贤弟贤妹夫等一叙。”马雄运粮亦到缴令。王姑道:“小妹已蒙慈悲所传法宝,自有破妖之策;不若暂交帅印与小妹子法令,除妖之后,印信交回。”马俊大喜,即将印信交代。

  是日会兵,王姑提调兵将。便道:“兄长督兵,押住后阵以防不虞;烦岑公子带三千人马,守着山脚之东,紧要隘口;令包郝二兄躲在山脚之西,带三千人马埋伏,捉贼之计;令石如虎、罗清带三千人马,山南之后,截住国贼,提防逃走;令赵虎、马雄带三千人马,往山北之下埋伏,勿使走漏;令张珍、李凤二将,在吾左右,以为辅翼,我有圣母灵符,贴在你盔顶之里,提防邪宝。”众将得令,依计而行。马俊大喜:“看吾妹子不出,亦晓用兵如神。”一一点完。将东炮山围如铁桶,水泄不通。

  寨兵入内禀道:“启上魏公,汉兵分五路而来。把山围绕,请令定夺。”奸相大惊,卜道安上前:“主公勿忧,胜者则可。若是败者,贫道望回逃,往外国借兵,务图汉室。主意已定,请二位公公在此,谨守大营。”即带兵出阵前,忽见一位女将,面如冠玉,美貌超群。盔甲鲜明,手拿绣绒刀一对,身骑白马一匹。未知谁家之女,向前问道:“尔女将是谁家之女?敢到阵前卖俏。”

  王姑大怒,见他头戴逍遥巾一顶,身穿八卦仙衣,头生二角,料知乌龟出现。“若问本王姑之名,悦心王胞妹,马鸾英是也。”妖道闻言发笑:“乃仇人见面,莫不是昔日九龙仙为尔丧命不成?”手持三尺剑,照面刺去,二家交手,两军对敌。悦心王押住阵脚,王姑与妖道对阵,奸党分头对敌。妖道见不是他的对手,难以取胜。祭起葫芦,阴兵数千。

  王姑见他妖术弄起,快将葫芦一揭,走出一只火麒麟;周围遴绕,火焰腾腾,把阴兵烧成灰烬。妖道又将金盒一揭,铁嘴乌鸦数百,抢人眼睛。众兵被吓,王姑用八卦仙衣乾坤网抛起,尽把乌鸦网尽。吩咐黄巾力士,带回普陀山发落。妖道大叹一声,难顾羞颜,现出原形;大龟毒气一喷,乌天暗地;王姑不慌不忙,用净水一洒;手拿千年桃木剑一口,将灵龟斩落。要逃逃不得,要遁遁不能。可怜修炼有年,一旦尽为乌有。挥为两段,龟头擦起,坠落西方。王姑收还宝剑,于是督兵杀上,五路人马一齐杀出。贼兵大败,死者无数。

  后面屈忠成,见丧了军师,兵将被杀,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存残败人马千余,独有二监随于左右,峻岭蟠山,不知所之。入回寨内商议,闭却寨门,高挂免战牌。心中忿恨,当日误听韩通之过,至此进退不能,悔之莫及。马俊大获全胜,回营犒赏三军不题。

  再表赤松林王勇,有日回归寨内,静坐无聊。自思:“一心去打擂台,演示英雄,被马鸾英踢落台下,观者甚众,实是赧颜。正是:『纵有西江一泓水,难洗今朝满面羞。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闷闷不乐,忽然喽啰禀报说声:“大王,今有马俊兵败东炮山,命开擂台的马鸾英,提兵助阵。杀败屈忠成,斩了道人,把兵困住水泄不通。特来报知。”王勇一闻,喜出望外,便道:“我仇有报矣。不若相助屈忠成一臂之力,同诛马俊兄妹,方消我恨。”商量已定,一结义之弟姓侯名相,他亦勇力过人,有飞檐走壁之能。修书一封,命他带到屈相驾前。待他奋勇杀出,吾于近山等候。其书曰:

  赤松林寨主王勇,致书屈丞相阁下。某闻马俊逞能,带兵征破东炮山,杀死军师卜道安。丞相被困,左右难以逃出。吾实因打擂台,被马俊之妹鸾英打丑无颜。欲消其恨,独力难持。特修书到此,恳丞相统齐兵将,奋力杀出。待吾起了喽啰数千,在外等候接应。祈丞相勿视为虚文,恐终受困,难以久拒也。特着义弟侯相,奉书以闻。书到之日,专候复音。不赘云云。

  侯相领寨主之命,持书非止一日,到了东炮山。见旌旗密竖,营盘逻列。心内思量,此书如何报入?踌躇半晌,突生一计:“待吾隐出平生手段。”时已三更,巡逻稍疏,潜身步入到营,静出营盘之外,尚离五里,方到山前。幸喜无人阻挡,到往山前,大唤喽兵。喽兵细问,侯相道:“我是奉赤松林王勇寨主之命,有机密书呈递。”喽兵进入营中,禀道:“主公在上,山脚有人说,奉赤松林王勇寨主之命,有书呈上,禀知王爷定夺。”屈忠成道:“着他进来。”“请进。”进入叩见,将书呈上。忠成命入后营,款待酒筵不题。

  且表奸相,命左右传齐二监,数名偏将,到聚义堂有紧事酌议。各人闻唤,即出大堂。众人打拱:“主公相唤何事?”屈忠成:“非为别事,今有赤松林王勇,着义弟侯相持书到来。但闻其名,未识其人。书中言语,列公请看看罢。”内一偏将赵仁上前说道:“主公看其来书,或有诈诱?我等下山,暗藏埋伏,措手不及,恐被他害,务在三思而行。”

  又有一偏将,姓钱名光。上前说道:“主公,赵仁之论差矣!我愚意忖度,汉兵围如铁桶,窥伺我等,兵微将寡,粮草不敷,难以久拒。围了多日,并无挑战,必然欲老死我兵之计也。目下既是赤松林寨主,以雪恨起见,愿为外合。具言主公回答来书,约以书到之日为始,待至四天,奋力在里杀出;寨主提兵救护,切勿爽言,则实幸甚焉。若谓坐山不出,岂不老了兵将。看看待毙,恐无别策,愿主公察之。”

  又有偏将孙旭上前说道:“主公勿忧,小将也曾会识其人。前者擂台,吾在旁观时,见王勇自道其名,被马鸾英踢下擂台,满面通红,垂首而去。今之来书,似亦真确,愿主公准之。”屈忠成道:“所论理当,待孤修书回复。”命人入后寨相请:“烦侯将军,交书致意,幸勿爽约。”屈忠成便执笔挥回书。书曰:

  东炮山魏王屈忠成,驰书奉复王勇寨主麾下:向荷住扎,拔刀相助,救我困于垓心,美意莫大焉。兹复来翰足下,书到之日为始,俟至四天,二更时分,以火为号,在西边杀出。如此如此,幸勿爽约。得胜之日,自然感德无涯矣。端此奉复。

  且说屈忠成交书,侯相带回。拜上寨主,依议而行。侯相奉回书,辞别登程。许多踌躇,缘得出汉营。

  欲知奸相传书,王勇依行如何?且看下回再解。

 

  

第三十五回 劫夜营屈奸败阵 投贼寨鼠辈招军

 

  诗曰:

  遗臭万年是奸臣,屈忠何面见先人。

  总然遁脱今朝厄,限到难逃杀戮身。

  却表侯相得此回书,假扮汉营军士,暗地慢行。是日潜出营外,无人认觉。远离汉营,岁足快奔。一日到了自己寨前,进入回禀。王勇正在对坐,侯相下礼,将书呈上。王勇拆开,朝观书载,一一知悉。便吩咐寨兵,整顿兵械。至第三日,令到起行。喽啰纷纷整顿。到了是日,辰刻食膳毕,督兵登程,不许喧扬。望东炮山不远,就此安营,待至二更内,汉西营举事不表。

  又表屈忠成、二监、偏将等,在山里纷纷整顿脱逃。惟思家眷,未知谁人可保?有偏将李彪上前说道:“小将愿保,主公列位杀出,小将奋力保护家眷,随后杀来。”忠成道:“烦为将军小心在意。”

  且表马俊督兵围困,密如铁桶。料得奸相,外无救兵,内无粮草。不须征伐,待他自毙。心内忖思:“逐火穷巷,又恐反出伤人。”忙命:“众兵小心防范,务必坚守。”忽兵士来报:“禀上王爷,离本营十里,有队兵丁,不见旗号。未晓何处调来?”王爷命人打听,传令:“东南西北四处营盘,人不可离甲,马不可离鞍。以防劫寨。”

  王勇是日,二更时分,命侯相道:“尔能飞檐走壁,带了从人,多携烟硝火药,暗地往西边,潜入他的营盘。因西边守将赵虎、马雄,自负其能,性出疏慢,况又近逼我寨山前。”侯相依计,入了此处,就地放起火来。汉军一见,火光冲天,西营赵马二人,命兵各处奔报。马俊提刀上马出营,直望西边火光而去。东南北三方,各自保守营盘,未有令唤,不敢乱动。王勇带兵突入乱战,东炮山前,屈忠成又见火光滔天,二监与众将等,并力杀出。各兵被困多日,奋不顾身。马俊到来,命四处人马,今齐对敌。王姑、驸马保护大营,未敢擅离。王勇刚遇马俊,屈忠成等又遇王勇,两处合兵,大战一场。

  马俊大怒,骂道:“尔是何处人马?敢助屈奸,偷劫营寨。不识时务,快快受缚,免作刀头之鬼。”王勇道:“尔为丹凤山主,又恃藩王着妹开设擂台,卖弄风情,勾引美貌才郎,是何道理?只因擂台不是演艺高低,未知用何邪术,将吾打落台下,于心不服。尔不晓我是赤松林寨主王勇么?今日统兵前来,一救屈相之困,二报昔日擂台之仇。”马俊道:“尔有何本事,敢与本藩对敌!”

  王勇、屈忠成合为一处,二监与偏将等分开羽翼。马俊督兵对垒,赵虎、郝联与二监交比,张珍、李凤、岑铁虎对敌赵仁、钱光、孙旭等将。杀气腾腾,尔来我撞,刀来枪架,鐧来锤当,混战一场,各展其能。战有五十个回合,四十个照面,未分胜负。马俊见屈忠成不是对手,先捉他解回京都罢;王勇武艺非常,摆动大刀保住屈忠成,总不能活捉生擒;欲念起咒语,奈来忙速,未带宝刀随身。战了一夜,王勇、奸相,自见力怯,不是马俊敌手。将近天明,且战且走,米元、鸡肃焉能敌得他过?张、李、铁三将,把赵、钱、孙三人杀败,如丧家之狗。忠成、王勇二兵大败,死者无数。

  王姑在左营,闻报王爷未得全胜,催马赶到。又遇李彪保护家眷,左冲右突,不能得出。王姑道:“尔是谁家之眷?实口说明,饶尔去罢。”李彪知不能讳,一一讲明。王姑大怒道:“原来奸贼之党,焉能饶得尔过。”便摆动绣绒刀,与李彪战有数合,一刀杀死在马下。将奸眷一一杀绝。又将他抢走贵重箱物,移归大营不表。

  又表王勇、屈忠成,二监与偏将军,败归一处,掩命而逃,败兵随后。可怜三千余兵,败存千余。王勇大败,大叹一声:“天亡我也,如之奈何?”又见后面,尘头遮日,知是追兵赶至。屈相说道:“王寨主呀,今日之败,幸蒙相救,生当衔环,死当结草。”王勇道:“此败非是为尔,亦我欲洗昔日擂台之仇耳。”二监及赵、钱、孙三人等,齐声道:“丞相,我等人散家亡,穷途至此,未知投于何处安身是好?”奸相曰:“是也。”王勇开声道:“丞相,无处可投,莫若到我敝寨,再整雄兵以图报复如何?”丞相道:“兵虽可招,惟粮草难足。”王勇说道:“不可久停议论,后有追兵,尔等快走,走回吾寨,再作区处。”不多时,已到寨门,众人齐入。喽啰迎接。王勇吩咐败残人马,将各处寨栅紧闭,多用灰石火炮,以备追兵。

  又表马俊、王姑等合兵追来,日已辰候。追至赤松林,但见他两边高山峻岭,中央空路,周围环绕大河。开栅密排船难渡,入内阔可藏数万人马,四通八达。若将围困,奏本回朝,添兵数万,方能打破成功。马俊见此形势,况他深入,紧闭不出,未便易于攻破。吩咐众将军兵士等,后队改为前队,暂退二十里下寨,命人不时打探赤松林消息。又命鸾英包刚同回大营,与驸马坚守提防。

  赤松林王勇与奸党议论道:“我等深居于此,现点喽啰仅存二千,战将甚少,粮草只足二年。似此终非了局。一旦被他攻入,众命归于乌有,如之奈何?”有奸监米元说道:“以俺愚见,承马俊兵退二十里之遥,窥伺我等,莫若出下招贤榜文,或有英雄投进,愿助主公,亦未见得。”王勇曰:“是也。”于是命鸡肃书榜,其榜曰: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抱负奇才,终老林下,甚为可惜。奈朝廷不知,官为不荐,豺狼当道,讳屈难伸。亦我王勇,正谓如此。是以独居赤松林,因前举动寨兵,匡救当时屈魏王之困,又报马鸾英开设擂台不公之恨。曾举寨兵救出,岂想将兵微寡,被败奔回,只得退隐不出。因思未有布阵排兵之帅,特出榜文,愿得文武兼备之人,共同大事。日后倘遇机会,不失今朝之义。四方英雄豪杰,幸勿趦趄须至。榜者谨奉以闻。

  马俊探事人等,将此事一一回报。王爷冷笑,叫声:“众位将军,赤松林出挂榜文,招贤求士。在我见这鼠辈,作得甚久的来?待他暂受安乐,何难一网活捉擒拿。”岑铁虎道:“王爷按兵不战,欲其自毙。岂非坐费钱粮,以逸而待,废弛日久?小将未得其详,恳兄示之。”马俊便道:“贤亲有所不知,他寨险固,亦有可守之策;我兵困他一月,不用兵刀自然看看自殒;若举兵攻进,徒劳虚费耳。”

  却说赤松林的榜文张挂已有数日,未见报进。又说终南山,有一云涯老祖之徒,姓聂名法成;其师与鸪鹠山云峰老祖系同师学道。其人原是猿仙化身,练得变化无穷,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点铁为金。十八般武艺,无有不谙,多般宝物,法术高强。常奉师命,与云峰道人来往至交。是日,驾云四望,望见西方,杀气太重。未知有何劫数,乃袖中一课,方知师兄卜道安遇害,心中欲与他报仇,不表。

  欲知端的,所算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知天命老祖训徒 违法戒左道背师

 

  诗曰:

  乐天知命高人智,嗔欲争雄俗世纷。

  聂法既登仙品列,如何昧此道由根。

  却说聂法成,原来猿仙化现,在终南山修炼,法术高强。炼成三件法宝:一件名为“灭宝袋”,二件曰“打将砂”,三件曰“月华石”。一日,别了云涯师尊,出山门闲玩。却见西方,杀气蒙蒙;把袖课一卜,得知师叔门徒,九龙仙在万寿寺,为马鸾英故事,却死于柳絮之手;后卜道安欲与复仇,又死于马俊、鸾英兄妹之手。云峰老祖、师尊道德,已入圣域。因何不念师徒之情,不与二徒伸雪?待我驾起云头,直到鸪鹠山问问便知端的。

  不多时,到了山前,把云头坠下。唤声:“道童与吾入报,说终南山师侄,聂法成求见。”道童进入,禀知老祖,老祖着童子唤进。聂法成闻唤,步到禅堂,见老祖坐在蒲团,闭目存神。法成上前施礼:“师侄叩拜,愿圣寿无疆!”云峰举目,开口便问:“师侄不在终南山,学道修真,闲游来此何事?”法成:“叩禀师尊,弟子偷闲玩景,以舒闷怀,远见西方杀气腾腾,冲上斗牛。弟子课卜,始知师兄九龙仙,被柳絮所刺;师兄卜道安,下山协辅屈忠成,欲与九龙仙报恨,谁料又死于马俊、鸾英兄妹之手。师尊有先知之见,弟子敢请,如何不与令徒复仇?诚恐大失各等山门体统,伏乞其详。”

  云峰道:“若谓九龙仙,乃在道之人。立当静守清规,修真养性,不理尘凡世界,方称太上流宇。及心务色,大恶有犯其首,致招天怒,被人所刺,死有余辜;又卜道安,多年修炼,后得人形。下山与九龙仙报恨,正是助纣为恶,逆天行事,死而无怪乎!贤侄徒回山,恪遵约法,自是成功,入后斋膳去罢。”仍坐蒲团,闭目养神。众道人邀他斋膳。法成膳罢,到师尊坐前,下礼拜别,出了山门。众道人相送,驾上云头,欲回终南山。一路踌蹰,大叹嗟悼:“二位师兄因些小故,竟丧身命。师尊不恤法门道行,贻笑他人。”左右思量:“罢,罢,老祖不念师徒之情,吾当念师弟之谊。今闻屈忠成被困东炮山,蒙义士救出重围,现在赤松林,王勇寨内安身,招兵买马;待我驾上云头,急到他的寨前,窥伺动静,随机应变。”

  不觉云头来到赤松林寨前。只见周围紧闭,杳无人声。左顾右盼,见有一榜文高挂,读了一会,便知屈忠成招贤纳士。自想一回:“我今要报二师兄之仇,借忠成之举杀却马俊,日后九泉得遇师兄,颜面无愧矣。”计议已定,揭去榜文。则有寨兵巡哨,突见道士揭榜,便问:“道长此来,揭了榜文,定必有利于主公。得吾入寨禀明,然后相请。”道人说道:“在此恭候,烦为通禀。”

  寨兵急跑到寨中,见寨主与忠成等聚议。“禀上主公寨主得知,今有道士,将榜文揭了。说声要见主公,现在寨外,请令定夺。”各人闻声:“请他进见。”寨兵出讲,道人说:“敢烦引见。”遂入大寨,众人立起身躯,王勇、屈忠成下阶迎接。只见他头带平斗方巾,面如锅底,眼似铜铃,口如盘大,颔下红须。身穿八卦道袍,足踏赤履,手持一柄尘拂帚。

  众人一见,腹中喝采:“必是非凡,不是寻常之辈!”王勇、忠成邀进上坐,二家推让,然后坐下奉茶。茶罢,忠成道:“敢问宝山何处?高姓大名?”道人说:“我系终南山云涯老祖门下,姓聂名法成。因出外散步闲游,望见西方杀气腾腾。贫道袖中卜课,得知前者师叔鸪鹠山云峰老祖二徒,一名九龙仙,被柳絮所刺;一个卜道安,被马俊、鸾英兄妹所害。有坏我等道学无能,特来揭榜与寨主主公效劳,并与二位师兄报消此恨,未晓肯纳否?”

  王勇、屈忠成大喜道:“得名师指教,破围得胜,日后焚香顶祝。请问道长,高法何先?”聂法成道:“吾能变化无穷,用兵如神,点铁成金,呼风唤雨,驾雾腾云,五行晓遁;炼就法宝,斩将夺旗,易若反掌。请问贵寨多少人马?粮草若何?”王勇道:“人马数千,粮草可足二年;兵微将寡,乞施妙策。”道人说:“不妨,吾自有计议。”寨主吩咐厨人办酒,荤素分开,摆酒大寨。众人举道人上席,王勇、忠成相陪,各人序次而坐。那道人荤素不论,席中讲语细说一番,膳散已完,日已更静。命人铺设洁净房所,邀送安寝。

  一宿晚景,玉兔东升,众人俟候道人梳洗。梳洗已毕,王勇、忠成请道人同坐。便道:“我等被困日久,如坐针毡,披开日课择选,明日乃黄道吉辰;恳拜道长为军师统兵大元帅,兵士心服,愿将兵符印信交付,任从调度。请问道长尊意何如?”道人说:“但我道学未满,难当此任。”王勇、忠成命各人拜跪,齐声:“望勿相却。”道人依允。

  王勇命人即日搭台,俾拜军师登坛挂帅。道人说:“明日不可,待迟数天,然后举行未迟。情因贫道闲游下山玩景,未曾带得法宝随身;烦寨主着一的当之人,随我回山。待吾交有要用东西法具与他,回来然后登坛受印。”众人齐声:“望道长早去早回,免众渴望。”道人说:“贫道晓得,众位毋庸盼望。”王勇命侯相随后,向寨后小路而行,寨兵不敢阻挡。

  不觉聂法成回到终南山。众道人迎问:“师兄别了数天,遇何美景相留?”法成回道:“因故友同游,至此担搁多日。我今回来,非别事,有道友在山下相等,暂别列位,我要遍游四处而去。敢烦众位与我转拜师尊,弟子恐防惊动他,不日就回。”即忙入内房,将法宝通身收好。内有行囊,所用东西,交与侯相,一同带往,步出山门,众道人相送。侯、聂二人,依寻原路而行。将近寨门,侯相说道:“待某先行,禀知主公,然后迎接。”法成说:“不用行此大礼。”侯相急跑入大营传禀:“寨主,军师已到,小将先行。”王、屈二人,督领二监,并各偏将,奔出寨门相接。接入大营,分次坐位,王勇、屈忠成,满心欢喜。大排筵宴,是晚议论夜深,各归安歇不表。

  且表聂法成道人,天明出到大寨道:“贫道蒙主公寨主,不嫌道学低微,拜为军师之职,贫道鞠躬尽瘁而已矣。”即问:“法台可峻工否?”寨兵说道:“法台完工多时了,专候钧命。”道人说:“明日是九月初一,黄道吉辰,尔等吩咐各将军,及大小佐领喽兵,择以卯时齐候。如有不到,军法处之,幸勿见怪。”众等依令而行。王勇与屈忠成,纷纷命人备办香烛、坛台应用之物,一应准备。聂法成道人挥一禁条十款,贴在大营栅外。写着:

  护驾军师督兵大元帅聂,为晓谕事,照得本帅奉魏王之命,登台受印帅将,十款以示。曰:

  第一条毋许交头接耳。

  第二条毋许饮酒喧哗。

  第三条不得争先乱队。

  第四条不得遗漏军装。

  第五条不许擅闯辕门。

  第六条毋许私探议论。

  第七条不得临阵退缩。

  第八条不许私出水栅。

  第九条毋许乱砍山树。

  第十条不许讹言惊众。

  以上十款,本军师愚见,勿谓视为虚文。临时有犯,军法施行,噬脐莫及,悔之晚矣。毋违特谕。

  写毕禁条,命寨兵挂在坛台。各人纷纷观看,回营静听不表。

  欲知法成挂帅,怎么提调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闻妖道请旨添兵 阅章奏准师赴敌

 

  诗曰:

  兵微将寡难催敌,盗辈贼枭怎用军。

  枉尔奸臣添妖佐,全归罗网不须云。

  再讲聂法成,登台拜帅,出下禁条十款,日日在寨内,操练兵马。又分头扮作喽兵,四处抢夺,积屯粮草,以为军费。总是生民受苦,商贾不宁。

  又说马俊探军,探得明白,回报入营:“禀上王爷,今赤松林王勇,招得一位道人,名唤聂法成,系终南山云涯老祖门徒。颇有妖术,现在寨内,不停操演。又分投扮作喽兵,打截掳掠乡民。小军打听明白,特回禀知。”马俊闻报升堂,传齐众弟兄各将商议。一干闻唤,片刻齐到:“请问兄长王爷,有何事谕?”马俊道:“非为别事,只因赤松林王勇、屈忠成,出榜招贤纳士。有终南山云涯道人门徒聂法成,充为军师。在寨内操演兵马,必是心怀不宄。古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可不为预备,以防叵测。”柳絮道:“前者起三山之兵,却被卜道安杀败。后得王姑大张法力,收灭道安。虽存健兵勇将,料想此番一战非同小可。恳兄长奏本回朝,待天子拨发雄兵,以为助阵,万无一失。”马俊道:“此言有理。”即修本回朝,命郝联带本返京。在柳丞相府中,投递奏闻圣上。候旨下日,然后动兵。马俊挥笔修本具本:

  臣马俊诚惶诚恐顿首百拜。臣本布衣,荷蒙大开天地之恩。不究打死人命之案,念臣微功,而受封王之职。征伐自专,不胜悚忠之至。迨见奸党屈忠成,逃在东炮山,潜称魏王。卫将军带兵征伐,被妖法捐躯。柳丞相着臣提兵助阵。奉委提兵,败于卜道安之手。臣妹知觉,统步兵施法宝,将道安剿除。斯时臣之幸甚,实国运昌隆矣。至有此显威也。将兵困住东炮山,臣料他外无救兵,内缺粮草,不费干戈,待其自毙。岂知赤松林草寇王勇,恨擂台被丑,怀恨在心。统了赤松林寨兵,践踏西营,放火为号。臣先吩咐,谨守提防。拒其里应外合,混战一场。藉圣恩浩荡,感得雄兵,平东炮山。可恨奸权逃走,竟投王勇寨内安身。至今出榜招贤,有一位道人,系终南山云涯老祖门徒,名曰聂法成,投充授为军师之职。妖道恃有法宝,日日在寨操练兵马,似有图篡之患。臣思此战,非比寻常,恳圣恩添拨雄兵,以为接应。伏乞天颜裁夺。容日凯歌奏闻。俯伏百拜圣主施行。

  郝联遵命,马俊焚香放炮,拜本不题。且表郝联安奉圣旨,复入大营道:“小弟回京,请问二兄,有甚言词禀上柳丞相。”柳絮道:“烦为带书交父亲。”手间一一写明,封缄停当,交付郝联收下。“代愚兄一行。”歇宿一宵,马俊道:“救兵如救火,尔勿迟延,速行回京;圣旨一下,即刻登程,早日回来,免兄盼望。”郝联多带粮袋登程,直路望京进发。是日到了皇城,将本投入相府,柳丞相全知,升堂接本。郝联将驸马书呈上,柳眉吩咐郝联归衙,请候令尊金安不表。

  单表柳眉五鼓时分,整肃朝衣,命家人持着提笼,官服执笏。随后步到午门,正值五更三点,武帝登位:“文武官员,有事奏上,无事退班。”班部中闪出左丞相柳眉道:“有马俊奏章回朝,启知万岁。”武帝命:“呈上来。”龙案上展开一观。便道:“众卿家,今马俊带兵征伐奸贼屈忠成,恐防兵少,修本请添雄兵助战。”天子将本交与左右二相同观。有司马相如说:“臣启陛下,马俊所奏,料然大战;望我主添发雄兵五万,命将带往,务捉奸贼,回朝定罪。”天子道:“未知谁将可往?”班部中闪出刑部尚书郝云龙,奏道:“臣保一人,乃镇东将军杨豹,文韬武略,堪称其职;又系马俊姑表之亲,诏他前往,则首尾相应,万无一失矣。”武帝准奏,命柳眉书诏曰:

  国家不幸,出此负恩奸贼。屈忠成满门受高官重禄,不思图报,反怀篡逆之心。事知败露,逃在东炮山,潜号称王。被马俊兵困水泄不通,岂料奸党命未该终;连结草寇赤松林王勇,欲洗擂台之丑,督率寨兵,将奸党救去。现此赤松林招兵买马,马卿回奏,有一妖道聂法成,投充为军师之职;他是云涯老祖门下,颇有妖术。马卿等料必大战,修本添兵助战。兹诏到来,着卿镇东将军印信,暂交左营副将代署。敕下不可迟延,立等回京,带五万雄兵,前交马俊调度。卿亦在军前效力,事竣之日,班师回朝,论功升赏。兹特诏你毋违,速速钦此。

  柳眉写起诏书,命塘务府即刻赍去。非止一日,已到镇东将军营门,挂了号部,奉诏步入衙门。兵丁入报,杨豹将军命人摆列案桌,焚香拜跪接旨,拆开便知如此,设酒款待天使。又命副将上堂,将印信交代。杨豹道:“本将军,奉命带兵,往马王爷营中。交卸务必用心,以报国恩,无忝你职。”副将领命,杨豹起行。非止一日,到了京城,入丞相府中投名,转回公署。待至明天五鼓,天子临朝,龙凤鼓响,驾上金銮。有左班丞相柳眉奏道:“今有镇东将军杨豹,奉诏回京,陛见。”天子道:“宣上来。”杨豹俯伏,连呼万岁!“朕昨诏汝回京,带兵五万,明日下教场,齐点兵马。带往马俊营前调用,莫负朕怀。”“臣杨豹知悉,谨遵圣命。”“平身归班。”又着军政司,逐一点起三万健勇兵丁,在教场交代。是日停当,杨豹入朝天子,领兵离京,早行夜宿,饥飧渴饮,望赤松林进发,不表。

  且表聂法成,是日操演回营,王勇、屈忠成相接众人坐下。聂法成道:“兵练颇已精熟,不可以逸待劳,明日黄道,开兵大利日期。本帅欲着一将,带本部人马,到马俊营前挑战何如?”王勇、忠成:“任从军师调度,唯命是听。”道人即命赵仁带兵骂战,贫道在后观望,以壮兵威。汉兵探听明白,报入大营:“禀上王爷,外有寨将赵仁挑战,请令定夺。”

  马俊闻报,鸾英、柳絮在旁道:“贼等如此逞强,兄长何不命将,战一雌雄,挫他锐气,岂不为美。”马俊就传包刚将兵一千,出营对敌。包刚承令,督兵出营,刚遇着来将:“可是赵仁么?”“然也。”“尔这狗贼,助奸为恶,倘若及早投降,恕尔罪过。倘若执迷不省,看刀取尔头颅。”赵仁说:“休得无礼。”二人相交,举刀并杀,约有四十个回合,三十个照面;兵马纷纷,混战一场,贼被杀死者不少,赵仁力怯。妖道见此,终防有失,鸣金收军。

  包刚骂战一回,亦自回营缴令:“王兄在上,弟与贼将赵仁交锋,未分胜负,他自收军。”马俊道:“序阵败他锐气,亦是头功,有劳了,记功簿上。”王姑开声:“列位哥哥,观他紧闭不出,我兵久待,岂不是虚费国饷,度日如年,亦牵天子挂望。莫若明日投了战书,约以交锋,胜败分明,岂不是好?”马俊应允,即修战书,命张珍投入。张珍奉战书,竟到赤松林寨前交递;王勇得接,张珍即转回营中。两家知会约以日期对敌。

  到了此日,马俊命岑铁虎:“尔带兵二千,在赤松林右,离十里下寨,但闻炮响,一齐杀出。本藩居中,督了大兵接应。”又命:“罗清先行,张珍、李凤为左翼,包刚、马雄为右翼;赵虎、石如虎同王姑随后接应。”安排停当,队队起行,浩浩荡荡,不觉到了赤松林五里之遥,扎下营盘。寨兵探听跑入,“禀知主公寨主在上,马俊大队人马,分几路而来;现扎在五里之遥下寨,请令定夺。”屈忠成见报,心中踌蹰。即与王勇到军师帐中商议不表。

  欲知下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施妖术汉军败绩 焚信香兄妹求师

 

  诗曰:

  妖道临军法术高,众兵灾难也难逃。

  逆天到底终须失,自有高人代汉劳。

  且说屈忠成、王勇,到军师帐中商议。法成出到大营,命人传齐众将听令:“就请王勇将军,统兵一千,以为先行,贫道押住后队。命米元带兵在山脚之东埋伏,命鸡肃在山脚之西,带军埋伏,但闻号炮一响,一齐杀出。赵仁、钱光、孙旭、侯相,居贫道左右,旋转接应。”安排已定,王勇使一柄大刀当先。旌旗展动,炮响连天,提兵出寨,便与罗清打话。

  两军对垒,鼓角齐鸣,大战赤松林前;尘土遮天,枪戟可当,不分高下。马俊见胜负未分,连发号炮,催各路之兵,埋伏之将,闻号炮一响杀上。妖道自思:“观此寨主未必取胜。待贫道略展微术,将他杀败,以表头功。”法成催骑上前接战,马俊见他后队拥上,亦催动人马助阵。战有多合,妖道取出打将砂,念起咒词,望空一抛。砂如斗大,落不计数,兵将难以抵挡,头破脑出。聂法成忙传,各路埋伏之兵,一齐杀出,汉军大败,死者不计其数。马鸾英在后,见有妖法利害,即鸣金收兵,马俊大败回营。妖道收回宝砂,不追赶,掌得胜鼓回山不表。

  且说马鸾英兄妹回营,众将随后各归队伍,上帐缴令。鸾英道:“妖道演出邪术,把我兵大败,伤的伤,死的死。头阵被他挫此锐气,于军不利,如之奈何?”罗清、岑铁虎等道:“禀上王爷,看那妖道,未晓用甚的伪术?交锋之际,但见飞砂乱坠,其大如斗,刀枪难以招架。弟思王爷、王姑随身亦有法宝,明日何不尽起大兵,我等首尾相顾,尽力向前,奋杀他兵。王爷、王姑大显法术,何难此将不灭乎!”马俊心内自想:“为将者,奉命于外,朝廷重托,难道按兵偷安不成?”吩咐:“列位将军,本藩明日统领大兵,与他决一高下。传令大小诸将,上帐听令。”到了明日辰牌时分,众将登营俟候,马俊上帐,鸾英在侧。“罗清听令,你可带二千人马,先行讨战;本藩随后,众将左右分开,鸾英押住阵脚,务必首尾相顾。”

  妖道闻报,即上帐,唤齐各将,俟候听点。王勇、屈忠成入营,看军师调用。聂法成道:“主公寨主,今日此战,非比寻常。前者贫道败他头阵,伤他人马,心中不愤。待贫道今日大显神通,杀他片甲不留。”罗清兵到山前,大骂妖道不绝;妖道命王勇出兵与他对敌,二家混战。罗清用两柄铜锤,重八十余斤,催开坐骑;王勇亦用大刀,重有百余,催马前来;尔冲我撞,马头贴住马尾,左舞右遮拦,右舞左招架。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战有百余回合,不分胜败。

  马俊阵后见罗清不能取胜,心内思量:“今不祭此宝剑,更待何时?便赶马上前,念动真言,祭起宝剑,豪光罩住贼兵眼目。刚得成功,妖道在押阵后说:“不好了,久闻马俊有此宝物,吾今不演手段,那知我法术高强。”念念有词,祭起收宝袋,飞在半空。袋口大有数尺,开阖自如,似有吞噬之象。一阵阴风,将宝剑收入袋处。妖道尘拂一拨,豪光散去,袋归法成手中。

  妖道又祭出一物抛上半空。霎时,一石似重数百余斤,在判官顶上,看看坠下。马俊心中着急,把飞天帽戴起,只得腾云而逃。大石落下,压死军士无数。妖道收回邪宝,罗清见马俊腾云而去,舍却王勇与妖道交锋,战不数合,又被法成祭起斗大宝砂,望空坠下,打着罗清肩膊,负疼脱襟,策马而逃。

  鸾英见军兵践踏,死者不可胜数,心中焦躁,催起红鬃马,手拿双刀,上前挡住,大喝一声:“法成妖道,王勇匹夫,休得逞强,用甚邪物,敢伤我将。尔看姑娘取尔首级。”王勇把刀砍下,鸾英双刀乱斩。左遮拦,右遮拦,左插花,右插花。王勇岂是鸾英对手,妖道恐王勇有失,上前协战,终不是王姑对手,料难得胜。聂法成祭起打将砂来,纷纷坠下。兵士不能急避,伤者甚多。

  王姑见他此物,知是邪宝。把乾坤网祭起,将砂盖住,宝砂被他网尽。聂法成见乾坤网盖落此砂,急祭起收宝袋。一抛抛在半空,袋开大口向王姑舞弄,竟将乾坤网、宝砂收入袋内,飞回妖道而去。王姑大怒,又将八卦仙衣向妖道一铺,又被用剑一摆,归于袋中。气得王姑面如土色,口不能言,愤恨填胸。妖道吐出月华石,欲打王姑;幸得神拳阻挡,不致有伤。柳絮在后,看见大败,兵士多伤,急鸣金收军。马俊兵败,且战且走,退二十里下寨,不表。

  且表屈忠成、聂法成得胜,王勇奋前,妖道止住:“穷寇莫追,料此等辈,那在吾之目乎。暂回本寨,异日起兵,将他攻破,生擒未迟。且说马俊兄妹,被妖道杀败。宝物被收。众将幸未有损,查点兵士,死了数千。罗清负疼入营调治。挂出免战牌,各回营伍。吩咐柳絮包刚监军,日夜巡逻,修好炮位,多备火药烟硝,以防敌兵偷营劫寨,坐卧不宁,不表。

  且表镇东将军杨豹,奉旨带兵五万,离京非止一日,已到营前不远,扎下营寨。吩咐命人入营通报:“请王爷马俊接旨。”军士报入中军帐前:“禀上王爷,有圣旨到,请令定夺。”马俊闻报,知是救兵。统齐文武将士,大开中门,齐跪迎接圣旨,入了大营安奉。一见杨豹,众将迎入营中。先将圣旨开读,诏内命镇东将军杨豹,到营任从调用。命人办酒与将军洗尘。酒摆营中,各人依次而坐。

  马俊与杨豹同席,谈论舅表之情。鸾英到营,表兄妹相见,说起母舅身故,不胜悲悼。讲话一番,杨豹问:“前者出战,胜败如何?因甚高挂免战牌?”马俊将被妖道邪法,这般这般,一一说明。杨豹道:“朝廷救兵已至,不若明日开兵,待表弟会他一阵,比个高低如何?”马俊说道:“兵出远来,未可遽动。况妖道利害,将愚兄宝剑及妹子宝物,尽被收去。待商议停当,另行计策,然后出兵未迟。”杨豹依命。

  大家饮罢,马俊吩咐柳絮、包刚:“昼夜鸣金,小心巡哨,切勿疏懒,恐防有失。”又说:“杨豹表弟,尔之救兵,远行到此,恐防贼人窥伺,尔亦番回监督才是。”命张珍、李凤各营:“人不可离甲,马不可离鞍,小心在意!”三将领命而行。马俊兄妹,众将齐送不表。

  且表是晚马俊、王姑、马雄、郝联同到罗清营中问候,负痛如何?罗清道:“痛归骨髓,恐不能济事了。”马俊道:“何出此言,珍重保养,吉人自有天佑。”吩咐左右人:“将金疮药多敷,小心伏侍,下日重赏,愚兄等回营。”罗清说:“恕不起送。”相别出回大营,命人相请柳絮、包刚二人到营,两傍坐下。马俊道:“朝廷救兵已到,但妖道猖獗,众位有何高论?”柳絮道:“兄长与王姑法宝,尚被收过,那人与他对手?若谓阵上交兵,妖道不倚邪法何惧之有。若破此妖道,殊寻法力高者,方得成功。”

  兄妹二人,正在揣度。王姑道:“有了,当日慈悲圣母,付下难香;但有危急之际,焚起香来,自然有救。待愚妹虔诚,明日五鼓叩拜,望慈悲救护。惟兄长三合明珠宝剑,乃王禅老祖秘授,禀知老祖,自然决断。”马俊道:“愚兄自受重托,焉能离营远出。”三思无计,忽然有了:“我今命赵虎前往,寻到水濂洞,一一禀知师尊,看他发落。”兄妹计议已定,不表。

  欲知王姑焚起难香,赵虎到水濂洞,如何处置?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领法旨善才助汉 探军情妖术伤兵

 

  诗曰:

  天命惟归有德君,违天好杀必倾军。

  顺存败逆循还理,聂法如何昧此因。

  且说慈悲,在紫竹林中讲论,训世经文,黄巾力士举难香进入普陀山。圣母闻香惊觉,知鸾英被妖道用收宝袋,将法宝件件收藏,欺藐恶甚;况鸾英之宝,乃吾传授,既在法门弟子,当知进退;况罗清乃上界台垣所降,应知天命,竟将他打伤,有犯天条。战败马俊众将,在于东炮山逆天行事,他等束手无策,畏惧邪宝是真。难香焚起,望求恳切,待吾命善才童子下降,以解重围,取回宝物,方显法门高下。

  法旨一下,宣童子到法座,善才到拜:“有何法谕?”圣母把马俊被困,鸾英法宝被收,一一说明。“今着尔下山解围,取回各件法宝。吾今交射月弓一张,盂钵一口,落宝罩一个助阵;打退贼兵,尔是好善修真,不可开杀生灵。取回宝物,仍交马俊、鸾英收复。妖道之宝,乃是打将砂、收宝袋、月华石。灭却妖道,带回本山,吾自有发落;事竣之日,及早归山。如若眷恋,恐逆天事机罪劫不小。”善才领命,负宝而行,驾上祥云,望东炮山汉营进发,不表。

  又表赵虎,劳劳碌碌,饥飧渴饮,非止一日,已到云梦山。但见古松苍郁,高鹤逍遥,四观好景,真是仙逸幽居。往往来来何处得进水濂洞中?踌蹰难决,倏然有一道童冉冉而来。只见他头梳丫角,手执尘拂,身穿袍袴,足踏红鞋。二家觌面,便叫一声:“来者赵将军么?”赵虎吃惊:“然也。未曾会过,仙童何以得识贱名?”童子道:“吾奉师尊吩咐,今日有赵将军到此,命我特来相撞,指路陪行。”赵虎:“请问师尊,仙名高姓?”“吾师非别,乃王禅老祖门徒萧古达是也。”“敢烦引见。”

  道童引赵虎同行,转入禅堂,师尊在坐,看念天书。道童说:“师尊此位就是赵将军。”赵虎回拜。萧古达道:“将军远来何事?”赵虎禀上:“只因兄长马俊,被困东炮山,奈身负重托,不能远离亲候,望开赦宥。今有终南山聂法成,乃云涯老祖门下,用起法袋,竟将师尊传授明珠宝剑收了。着某特来禀知,恳请如何指示?解此恶困,得回宝物。”师尊道:“尔未来我已先知。马鸾英亦见妖术难破,至此焚起难香。惊动普陀慈悲,着善才童子去了,无用忧愁。尔且先回,待我明日下山,助他一力。”吩咐道童引将军斋膳安歇,明日回营,免马俊盼望。赵虎领命膳罢,安宿一宵,到了天明,拜辞师尊,下山回营,不表。

  且表善才童子,一日已到汉营前,祥云坠下,立住山脚。便唤军士:“敢烦通传,普陀山童子要见。”军士入帐报知王爷:“营前来了一位声言自普陀山童子要见。”马俊道:“普陀山童子进来,定必慈悲圣母唤来的。”鸾英道:“快开营门,尔我唤齐众将出接。”一众齐出营门,深深作礼:“来者善才大法师么?”“然也。”众将持香垂首拱候,善才先行,马俊、鸾英众将随后。步至大营,帐中安排洁净地所,铺陈鲜雅东西,请大法师上坐坐下。马俊、鸾英、柳絮,左右众将,挨次深拜,然后坐定。命人奉上香茶,茶罢。“蒙法师光临,必降祯祥。”善才道:“难香有到,慈悲知尔等受困,被妖道邪宝伤逼。吾奉法谕,下山相助。”

  马俊、鸾英大喜,命人办斋,款待善才童子。佛法无边,亦入席承临。马俊道:“今有罗清受伤未愈,恳法力调好,感恩靡既。”童子取出灵丹,着人用水调开,灌入喉内,又敷在患处,片时丹到四肢即愈。“敢请何日开兵?”童子选择吉辰,明日正当合式。马俊命探兵,报与各营文武知悉:“明早齐到教场听调。”

  马俊到了是朝辰刻,亲自请童子拟调出令。童子道:“我尘事不晓,尔是元戎,何须到问。”马俊兄妹道:“柳絮贤弟,尔与张珍、李凤,督兵一万,在营前扎寨,往来巡逻,以防后截。岑铁虎、包刚亦带五千人马,离山十里,左边埋伏,一见炮响,督兵杀上辅战。”又命赵虎、马雄,点五千雄兵。“离山十里右边安营埋伏。以炮为号,若闻炮响,统兵前来,以为右弼。”又命罗清:“尔病已痊,多感法师护救。”

  罗清上前,跪拜叩谢鸿慈,善才请他起来。马俊命郝联、罗清二人:“尔可带五千健卒先行,骂战引贼离寨六里,方可交锋,愚兄自有奇谋。”又命表弟杨豹:“带兵一万,待贼兵离寨五里之遥,截住赤松林归路,以炮为号,左右驱兵齐出助战。”又命鸾英:“带兵一万,押住后阵。本藩督兵一万,随着郝联阵阵不离。倘妖贼一到,四围夹攻。若有稍疏,合兵环战,纵演邪物,众莫惊逃退缩。”诚恐军令不行,各皆得令不表。

  且说贼兵探听回报:“禀上主公,汉军大队人马而来,郝联为先锋,请令定夺。”屈忠成闻报,即命报知王勇将军,亲自到军师帐前请示。法成接入坐下,忠成把探兵所报,一一讲知。聂法成道:“他尚不知利害,昨经杀他大败,险死还生。今来挑战,那怕兵多将勇,待贫道上阵,将他剿灭,除其大患,以报主公之恨耳。”立即登帐,命各将到营听点。俱皆齐到:“王勇将军过来,尔带兵三千,对敌郝联,贫道随阵。侯相、赵仁,带兵二千,离寨五里,以为左角之势。钱光、孙旭,尔带兵二千,离寨五里,以为右角之势。米元、鸡肃保住主公。倘有不虞,左右杀出。”各皆依计而行。

  金鼓齐鸣,两军上阵,剑戟铿锵,对垒交锋。尘土漫天,遮云蔽日。王勇、郝联,刀锤招架,两不打话,大战百有余合。王勇岂是郝联对手,被郝联用护身鐧挑了,王勇翻身落马。妖道上前,把王勇救起,骑回上马。妖道与罗清打战,念念有词,祭起打将砂。罗清前者曾经被伤,心亦几分胆怯,一见妖物,勒马急躲,幸未有伤。兵被死者,亦复不少。马俊忙上助阵,一见先锋头阵大败,恐防被陷,急鸣金退守,与鸾英合兵一处。妖道亦不追赶,退回四将,合兵一处扎住营头。

  马俊即命郝联,速回山中禀知善才童子:“妖道又弄邪宝,不能取胜,兵士被伤,王爷无策,特来奏知。”童子道:“尔回营盘,待吾随后。”驾起祥云。郝联未到,童子先来。马俊见法师一到,众皆下跪迎接,左右观瞧,不见郝联。马俊道:“末将命郝联,求请法师,他曾到否?”童子道:“见我着他先回,未知他因甚事来迟。”讲话一番,郝联亦到,入营缴令,一见童子,心中奇异。正是:

  神仙若比凡人走,天上闲游个个登。

  童子道:“昨日开兵如何?”马俊道:“昨日开兵大败,军士被妖术伤者不少,特请法师救护。”童子开声:“郝联,我有灵符一张,尔可戴在头盔之内。交兵只可诈败,佯输,引他到此。我在等候。”一宿晚景,到了明日,郝联打下战书,王勇说知聂法成批回依允。两家整顿大战,雌雄定决,不表。

  欲知大战,谁胜谁败?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斗法宝法成败阵 念道流老祖遣徒

 

  诗曰:

  强中更有强中手,法外高时法外师。

  聂子已云仙术辈,若何特行比村愚。

  且说是日卯刻,郝联提兵先行,马俊、鸾英随后,童子居中,浩浩荡荡而来。王勇亦应此时,督起贼兵先行,妖道随后。二家布阵,战场厮杀起来。王勇、郝联二家惯战,不用打话,举锤乱砍,举刀招架,提刀乱劈,举锤阻挡,尔我军兵,混杀一场。郝联追王勇无能,举锤奋战,勇刀乱力怯,妖道恐防有失,催马进上。又念咒语,祭起打将砂,郝联知惯,是他又来舞弄妖物,退回数十步。邪砂落下,又死军兵无数。

  善才童子见队兵雍乱,晓得妖宝舞弄。大开佛步,截往聂法成,大喝一声:“妖道尔休逞强,可认识我否?”法成道:“尔这小子,多大本事,敢来相挡,快快退走,免被法宝所伤。”童子命郝联出马对敌,王勇、妖道与马俊交锋,除设邪宝那里是马俊、郝联对手。大家催兵乱杀,奋不可当。妖道见此利害,又祭打将砂,砂如斗大,乱下乱砍。童子念动真言,把盂钵抛起空中,尘拂一指,颗颗邪砂尽归盂钵之内。马俊知妖法不灵,催马杀来,贼兵如何抵敌。杀的杀,伤的伤,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妖道见童子法宝高强,心中十分着惊。法成上前与童子照面,便问一声:“请问大仙何来?”童子道:“挠尔的狗眼,认不得我是普陀山慈悲门下弟子善才童子么?”法成大惊,知非好事。便说道:“大仙,尔是高山修真道果功成,下来抑助,岂不是有染红尘杀戒,又失慈悲之善教么?”童子道:“我岂不知,尔系云涯老祖门下,猿身修练多年,尚不知进退,以成正果。自持颇有小小法宝,敢助奸贼,扰害生灵,逆天行事。还不尚早回头,免落酆都永不出轮之罪。”法成道:“我助忠成、王勇,情有可原。只因我二位师兄,被他残杀。竟不念我等道朋,一味欺人太甚,难道罢手不成么?”

  马俊、郝联见此,一齐奋战,王勇、妖道大败,掩面奔到四将营前。左右督兵杀出保护,妖道祭起月华石,恰似泰山压下一般。马俊、郝联退后,兵士多被压伤,死有不少。童子、鸾英上前催阵,妖道又祭起月华石,数处压落。善才童子一见,手急眼快,念动咒语,祭起射月弓,将弹打去,华石粉碎,坠下不知几许。

  妖道见法宝被破,急忙念念有词,祭起收宝袋。那宝袋一起,童子已知,将灭宝罩祭在半空,其袋落在罩中,妖道邪物,归于善才童子。法成见事不济,心中焦躁,命王勇退兵回寨,再作计议。殊料杨豹把一万人马,围困赤松林前,绝其归路。王勇兵将,胆破心惊,不能退回,只得转回,拼死大战。马俊号炮一响,众将左右并力杀出,王勇、法成四将,两军混作一团,左冲右突,如鼠寻窜。郝联战住赵仁,不几合赵仁被刺于马下。钱光欲突出垓心,又被赵虎拨转马头,用起大刀砍为两段。

  孙旭见兵大败,无心恋战,徒自拖枪乱跑,被岑铁虎奋使长矛枪,一枪正刺喉间,命归黄梁去了。有侯相原是鼠域之辈,乱窜冲走,弃了贼寨,将号衣脱下,拾汉兵遗下军衣,穿着起来,冲入汉伍,假认汉军。日已西沉,四处举火,明如白昼。王勇、聂法成把数千人马,尽死刀下,竟杀得王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冲右突,无能得脱,况又肚中饥渴,举刀乱往。马俊上前与他对敌,战不几合,马俊一刀,砍他为肉酱。聂法成见事大败,借了土遁,不敢回终南山,恐师尊见怪,遁回赤松林里,见屈忠成而去。寨兵多有投降,回籍者亦复不少。马俊收得胜大兵,至赤松林寨外,十瑞安营。以待打破他寨,然后奏凯班师。

  各安营伍,密列旗帜,中央结立大营,命兵士小心巡逻。马俊、鸾英在大营坐定,左右两旁众将依次坐下。便唤驸马修本回朝,以安圣望。马俊、鸾英道:“拜上菩萨,小可的宝剑,慈悲的八卦仙衣、乾坤网,既未得回,如之奈何?”童子道:“不妨,妖道遁回赤松林里,与忠成聚话,明日必有异人相助,打破赤松林,何愁此宝不回?”便说:“王爷、王姑、郝联众将等,我奉慈悲法旨,但得成功,即归普陀山。吾今辞别,汝等务各齐心,匡助王爷。奏凯回朝之日,高官显爵,扬名后世。”众人下跪,马俊、鸾英恳留,童子不允,带着妖道三件法宝,回普陀山不表。

  且表云梦山老祖门徒萧古达,得赵虎报说,三合明珠宝剑,被妖道所收。“……我想此人,乃终南山云涯老祖之徒,道传一统。虽他自招杀身之祸,我当到此说知,然后下山,免失同道之谊。”驾起云头,直程望终南山而来。

  一日到了终南山,下了云头。道童迎接:“我非别人,乃云梦山王禅老祖门徒萧古达要见。”道童步入禅堂:“师尊在上,山下有云梦山萧师尊求见。”吩咐请进,入到禅堂。“请问道长,何山何名?到此何干?”“我非别人,乃云梦山王禅老祖门徒萧古达是也。到来非别,只因令徒聂法成,下山助奸党屈忠成。用起宝袋,收了贫道之徒马俊三合明珠宝剑;又收慈悲传授鸾英八卦仙衣、乾坤网之事。目今被败,法成之宝,被善才童子奉慈悲法旨所灭。我欲下山到法成处,取回此宝。特来禀知师尊,免失道源一脉。”

  云涯老祖道:“尔且先去,为师自有区处。”萧道人辞别,仍驾云头,望马俊营中坠下。云涯老祖见法成私自下山:“瞒着为师,有逆天机,致惹杀身之患。但念他白猿身,修炼已有千年,一旦把道果归于流水,岂不可惜?罢!罢!不若待吾命徒贺法如过来……,料想法成在屈奸寨内,不日必破,无路回山。着汝前去,但遇中途,将言语一一说明。命他将宝交回马俊、鸾英,以免慈悲见责。引他回山修真再炼,痛改前非,自有好处。”云云,不表。

  且表侯相,潜入汉营,假借汉军服色,得脱性命,逃回赤松林寨内。妖道土遁而回,屈忠成相见,将败兵之事,一一尽说。忠成大惊,短叹长嗟泪下:“王勇将军身亡,为我捐躯,于心何安。”法成、侯相在旁相劝:“主公不应如此,恐伤贵体。但思现有寨兵二千,紧闭不出,待有机会,再作道理未迟。”

  且说马俊屯兵,离赤松林十里下寨。一日营中无事,兄妹谈论,忽有祥云从西坠下,唤汉兵传入一说:“云梦山萧古达要见。”马俊知是师尊光临,降阶跪接,道长用手扶起。鸾英上前深拜,众将上前施礼,各各坐下,奉茶,茶罢。马俊说道:“禀上师尊,前者蒙授宝剑,多次成功,皆赖此剑之力。殊料屈忠成军师聂法成,用起妖袋收藏。昨命赵虎,到洞禀知,恳师尊指示。”道长说:“不妨,明日统齐大队雄兵,勇攻入寨,自然取回。”马俊吩咐:“明日辰早,饱飧战饭,多带火炮,以备攻进。”

  到了是日,马俊督领大兵,王姑众将随后,道长单骑驰驱来往。有寨兵探得,奔报忠成,奸贼大惊,法成道:“不妨,待我略施小术,他兵不能得进。”妖道出到寨门,披发仗剑,念念有词,呼霞唤雾,尽将赤松林盖住,对面不能相见。马俊兵至,望见四处,尽是霞雾深迷,来往冲头撞额,永日无光。军兵未知何故,人人心中惊异,不表。

  欲知怎么破此霞雾?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获奸佞原归法宝 成战功奏凯班师

 

  诗曰:

  奸贪使势似冰山,罪满恶盈易扫残。

  船到江心焉补漏,马行险道勒回难。

  却说兵已至了三天,雾漫迷天,未知何故?马俊惊慌,急请师尊指示,萧道长知是妖术:“尔等勿忧,自有破法。”即请功星,念动咒语,把剑作法。不一时,东西南北四方,骚风暴作,连吹日夜,汉兵亦见骇异。自朝至晚,干支相对,霞雾始散,略慢云开。马俊欢喜,督用火炮齐轰,尽力攻击,两旁山岭高险,不能攻破。自思无计,不若戴起飞天帽,踏入他寨,看看如何?云头一下,见寨兵数百,守住寨门。马俊用起平生之力,杀死寨兵无数。败残兵丁,抱头而走,奔入大寨内报知:“主公不好了,有勇将人飞天而下。杀死我兵无数,请令定夺。”

  马俊见寨兵四散,斩开寨门,汉兵大队如川而至。王姑督了后兵,周围环绕紧守,水泄不通。道长统齐众将,攻入赤松林,贼兵不能抵挡,尽皆投降。马俊说道:“愿降则降,不愿降则归原籍,勿在此扰乱地方。”聂法成料知难挽,只得借土遁而逃。萧道长知他遁逃,念起咒语,抛上捆仙索,将他捆住。妖道自知难脱,卸下道袍,把收的宝剑、八卦仙衣、乾坤网等宝遗下。道长知他命不该终,又是道脉一流,任他土遁去了。

  马俊迫袭忠成,奸贼大败,只存侯相跟随。侯相道:“主公往后山小路而走。”二人拼命而逃。岑铁虎忽见二人行为不宄,上前一鞭,将屈忠成打在地下,命将捆住监入囚笼:“朝廷重犯,小心看守。”侯相见主公被擒,急忙上前与岑铁虎交比数合,被铁虎活捉生擒,押入囚笼。米元、鸡肃败逃不出,遂皆被捉,命人看守,解往大营,吩咐兵丁:“此犯非同小可,小心防范,倘有疏失,九族当诛。”马俊又命郝联、赵虎等放火烧了贼寨、粮草、兵械,着马雄、石如虎押回大营而去。又命岑铁虎、张珍、李凤、罗清,押解囚犯,小心回大营。命杨豹带兵五千,在此寨内扎住数天,四处搜寻余党。尽将海闸毁拆,多设舟船,听从军兵来往,寨路打平,得易出入。回朝奏闻,命官镇守。

  且说道长,得回数宝。将剑付回马俊,八卦仙衣、乾坤网交回鸾英。辞别要行,马俊兄妹众将兵丁,下跪相送,归山而去。聂法成垂头丧气,无颜面回见师尊,腹内思量,未知投往何处。行至中途,刚遇师弟贺法如对面相逢。“师弟到此何事?”贺法如道:“奉师尊之命,特来寻汝。”“师弟,我暗自下山,所为之事,难瞒师尊,恐他怪责,如何是好?”贺法如道:“尔不说师尊已知,念尔修炼多年,恐遭天怒,把千年道行,一旦归于乌有。故着小弟下山,带尔回去,专心修性,再诵真经。待师尊乞,若昊苍赦却落酆都之罪,又往普陀山恳回此宝。若是支吾,恐悔莫及。”法成依允。两师弟兄回终南山不表。

  且表马俊调用停当,命各将督率大兵,拔营起寨,望东炮山而回。已非一日,是日到了东炮山,齐点军士,死者二千有余,不胜悲悼。吩咐安下营寨,择日回京。有岑铁虎押住囚笼,解到东炮山,上营缴令。马俊命宰猪杀羊,大犒三军。是晚大排筵席,众人共乐,欢饮开怀不题。

  马俊屯兵多日,各将军士忙忙碌碌备乃班师,众皆大悦,归心似箭。马俊命柳絮,选择良辰,拔寨登程。杨豹奉巡赤松林,余党净尽皆捉获,上帐缴令。王爷着该地方文武官员,进入赤松林,暂为官署,以防复聚匪恶。又着该处文武员弁,小心看守卫将军棺柩。文武官员护送数里之遥,马俊命各官:“归衙理事,无劳远送。”各官拜别。又吩咐军士:“所到之处,不许骚扰百姓,有犯秋毫,军令施行。”汉军大队人马,洋洋得意,陆路或行或住,饥飧渴饮。经过州县,文武纷纷相送,百姓欢悦。逢山修路,遇水搭桥,该地方应办,官员预备舟船,以供胜兵奏凯。正是:

  鞭敲金镫吶,人唱太平歌。

  不知不觉,时值三春,奇花异卉争相放艳,观之不尽。刚至中途,忽有一人拦截大军。前者王爷曾经说过,倘有告状投诉之人,无许鞭挞,听其自便。是以军士不敢动手,上前:“禀上王爷,有夫妇二人,声说王爷盛仆马二要见。”马俊吩咐:“将人马暂停列开。”马二背刀下跪请罪:“昔日王姑被陷,老奴之罪。前者之事,连门街邻,各皆畏恶,无人搭救。只得往荆州寻访。今闻王爷在东炮山会兵,特来请死。”王姑下马,双手挽住:“哥嫂请起。”马俊微笑道:“非关尔等之事,年纪老迈之人,焉能拒敌?今幸相逢,齐到京城,同享平安之福。”

  又行数日,军士又报:“禀王爷,有母女二人要见。”传令:“住马。”唤问:“妈妈是谁?敢截大军去路。”母女下跪:“王爷忘记两年前事么?小女刘英娇,荷蒙相救,归家贞洁。自尔别后,誓死不嫁。今者幸送小女,侍奉箕帚。”马俊大笑:“既系义节之女,同心长安。”鸾英上前,姑嫂相称,骑马同行。

  将有月余,已到京城。马俊令:“离城二十瑞安营下寨。”是日金乌欲坠,埋锅造饭,透夜击析。马俊静坐帐中,思见月色浓浓,寝不成寐。唤柳絮:“贤弟过来,想明日,欲着郝联带奏,先入皇城,丞相柳伯父投递,代奏朝廷,将兵如何调处?”柳絮遵命即夜修其本曰:

  臣马俊诚惶诚恐,顿首百拜。荷蒙圣恩,敕寻驸马。所到之处,任从提调兵马,征伐自专。臣不胜夕惕为怀。只因奸党屈贼,霸踞倚东炮山,常存篡逆之心,臣屡征未遂。前本奏闻,不以臣为罪。蒙诏杨豹,带兵五万,交臣调用。臣虽肝胆涂地,莫报于万一也。藉圣德广大,感慈悲法旨,谕善才童子下临相助,破灭法成妖法。以致屈贼败亡,打破赤松林,王勇授首。今忠成与奸监米元、鸡肃、贼伙侯相,俱皆拿下,困缚囚笼,押回京城。臣将雄兵扎在皇城二十里下寨;驸马柳絮众将等,现在营中,未敢擅动。特着郝联先奏,望皇上处夺,将兵带入皇城?抑就地拨回旧伍?专候圣上。臣不胜负罪,悚惕之至。谨奉表以闻。

  马俊是夜修成本章,命郝联带表入城,步到丞相府前道:“门官传入。”门官挂了号簿,入禀丞相说道:“有郝联带本回朝,特来禀知。”丞相着入,郝联谢了门官,迈步直入大堂。柳眉在此间坐,郝联一见下跪叩首。丞相扶起,柳眉道:“此本所奏何事?”郝联把得胜情节,一一说明。丞相大喜,喜的马俊成功,柳絮回朝,圣上心欢,公主开怀。命郝联且回府第,拜见父亲。

  刑部一见,儿子有功,他朝显爵,欢喜无限不题。且表五更三点,武帝临朝,大开午门,百官执笏俟候。天子道:“有事奏,无事退班。”柳眉进上金銮,俯伏道:“臣左丞相柳眉,接得马俊本章,未知内奏何事,伏候圣裁。”天子道:“呈上来。”随监接本呈上,龙案上展开一观,龙颜大笑,将本交与右丞相司马相如:“众卿共观。”满朝文武大悦。天子道:“众卿,今悦心王马俊,贞烈夫人鸾英,驸马柳絮众将扎兵在城二十瑞安营。朕思其兵,不是尽在皇城所拨,无过各营移点。君命入城,则有数万之众。岂不是骚扰百姓,如何着落?众卿共议。”

  欲知兵归何处?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表军功颁谐花烛 诛奸佞封赠团圆

 

  诗曰:

  害人自害古规词,何事屈忠昧此思。

  试看今朝身受戮,臭名难免后人讥。

  且说武帝问众文武何如处置?刑部郝云龙上殿:“启奏万岁,马俊带得胜兵五万回朝,但兵系在各处营中调点,非尽京城所拨。伏乞皇上敕诏,兵是其营,则归其营。免入皇城,恐惊百姓。尔等军士,为国效劳,亦有功之人。待诏下日,自有封赏。解到囚笼反贼,容日发落。押解之将,小心看来。”武帝准奏,命柳眉降旨,着郝联带敕,回马俊营中。

  马俊见圣旨,内着兵士,各归旧日营伍。王爷一一给支兵粮,各自归营去了。天子命司马相如,统属官员出廓迎接,代朕一行。马俊兄妹柳絮众将,与百官相拜,威风凛凛,各皆入了皇城。马俊兄妹,进入王府。柳絮回归府第,相见父母:“请问母亲,何日进京?”贾氏说:“系汝父回朝授左相职,有书合眷同到。”是晚父子谈论重逢。郝联回刑部衙署,天伦乐叙。其余诸将,皆在王府安身。

  过了一宵,直至天明,众将齐到。马俊、柳絮众将随后,在朝房听候。五更三点,武帝踏上金銮,文武分班,黄门奏事官:“启奏万岁,悦心王马俊、驸马柳絮、众将等,候旨传宣。”又谏议大夫张敞,奉旨巡按,回朝复命。天子大喜,开金口:“宣上来。”马俊朝参俯伏:“我主万岁。”“王兄赐绣垫。”柳絮叩跪见:“我王万岁”“驸马赐绣垫。”众将跪过了,侍立一旁。

  张敞上殿俯伏,将巡按之事,一一奏明。武帝道:“有劳卿家,代天巡按,交部议升。”张敞谢恩归班而坐。天子又问:“征伐屈忠成等若何?”郝联上殿下跪:“卫青将军战死沙场,棺在东炮山停住,命官看守。臣此时大怒,斩却忠成之弟忠立,龟精卜道安,毒喷元帅,以至殒了老将军之命。幸得王爷兵到,怒斩贼将木雄,奸相逃在东炮山。王爷又将兵困他水泄不通,危在旦夕,突有王勇系赤松林贼首,侯相盗入营盘,举火为号,拼死救了忠成,逃往赤松林。王爷大兵攻击,又遇妖道聂法成邪宝利害。幸得慈悲付善才童子收败恶妖。”将历历情节,这般这般,如此如此,一一奏明。

  有卫雄两泪交流,上殿俯伏:“启上万岁,臣父为国捐躯,乞天恩准我挂孝,运柩回家,以安先灵。”武帝准奏,命郝联带一千人马,引卫青将军安葬。旨意一下,领命而行。又有丞相柳眉奏道:“臣儿柳絮,蒙为驸马,可恨屈忠成之子屈方,假认驸马。致惹一场大祸,乞在监牢赐出,待臣观看。”天子命御林军,入监调出在殿前。各皆观其相貌,俱皆大叹:“他有几分相似。怪道宄秘行为,古今罕有。”押回入监不表。

  且表武帝命马俊:“军前有功者,一一开列,待朕论功封赠。”马俊将记功簿,呈上龙案披览,命摹功官及交部各官议叙停妥,呈上。天子命马俊进位听封:“原悦心王之职,与朕宁山河,所有部属,系尔封赏。卿妻刘英娇封为一品夫人。”传宣驸马进位:“朕闻尔有富家之女,有进京否?”柳絮道:“已进京了。”命司天监政东方朔选择良时吉日,与公主成婚,御赐花烛。又与富氏同房,富氏封为义烈夫人。郝联封为西平侯之职。谏议大夫张敞,连升三级。敕往归德苏武连升三级。

  司马相如出班奏曰:“臣有一女,年已及笄,名唤青兰。愿送与西平侯为室。”圣上大喜,刑部上前拜领,封为一品夫人;包刚封为南平侯之职,谏议大夫张敞奏曰:“臣有一女名丽容,年当长大。因奉旨巡按,未曾配合,愿送与南平侯为配。”敕命封为一品夫人。卫青之子卫雄,仍袭父职。杨豹连升三级。岑铁虎封为北平侯。王姑鸾英封为全贞义烈定国一品王姑。御赐花烛,择吉成亲。张珍、李凤封为护驾左右二将军。赵虎封为定国将军。马雄封为镇国将军。罗清封为安国将军。石如虎封为护国将军。随行军士,在阵而亡者,系其儿子幼稚袭荫,衣粮月月支给。儿子长大者,愿为国出力,在营论功升赏,仍贻双粮。现在营伍者,亦给双粮。以昭国典,以表其功。但有四方响马,任从悦心王招安,出镇边廷。钦此。众臣谢恩不表。

  且说马俊见卦臣已毕。自思:“白豹将军为着舍妹鸾英,舍命捐躯,无恩可报。”将此一一奏明。圣上准本,追封英奋将军之职。马俊事暇,亲临祭奠。

  司天监正,奉旨选择,择得端阳长至之日,驸马公主成亲良辰,其余马俊、岑铁虎、郝联等成婚。吉课一统,呈上御览。武帝传旨:“卿等待到是日,朕赐花烛团圆。”文武退班,天子进入后宫。宫女报知金后娘娘,接驾道:“臣妻闻驸马回朝,今日受职。公主彩楼配定,亦已数年,圣上还未赐他夫妇团圆。”武帝道:“朕命司天监,择了日期,系五月端阳长至,令即花烛成亲。”金后欢喜,对知公主,公主亦暗中称美。到了是日,丞相柳眉,夫人贾氏,备办恭迎圣驾,铺陈美丽,满朝文武统统进贺。马俊王爷亲在柳府,候公主驾到,提点柳府事宜不表。

  且表金后宫帏吩咐宫女三十名,穿宫监八名。天子进宫,时已午刻,命备办香烛,赞礼官宣起礼来,公主先拜天地,后拜先皇祖考。武帝命司马相如点花烛,代朕主婚。皇后着摆銮舆,御林军数百,护拥公主登銮。宫女左右辅随,鼓乐喧天,旗幡招展,皇后皇妃送别。一出午门,有官皆送。柳府着人,在于午朝门外,两旁跪迎。直程到了驸马府前,公主銮舆停住,御林军齐入宫厅。柳府命人相陪,纷纷奉茶。柳絮步出大门,深深下礼。侍婢数十,左右跪接。侍御人等,将銮舆推至大堂。贾氏夫人带侍婢,引着宫女相扶公主下舆,进入后厅坐下。

  柳眉夫妇上前下拜,口称:“千岁。”宫女代传,:“平身。”柳絮先行君臣之礼已毕,宫女扶公主回拜翁姑。驸马公主,共拜柳府先灵,交拜天地。合卺之酒饮过,又到富小姐住傍,侍婢扶往下拜翁姑公主。富柳英随后,时已更阑。侍婢左扶右辅,送公主入了洞房。马俊、郝联亦送驸马归房。堂前宾客,柳眉相送,文武官员,诸亲戚友,各回府第不表。

  且表公主先进了洞房,富小姐亦进房分两处,柳絮随后而至。先到公主房中,二家心中忻爱,房中坐下,驸马开言:“公主,下官得蒙不弃,才疏貌丑,彩楼获结良缘,吾被奸相假传圣旨,说我有犯大罪,中途截杀。狗子冒作下官,朝廷被蔽,幸得张珍、李凤二位恩公救出。东奔西逐,受尽凄凉,岂知还有今日?请问公主,何以不陷奸人之手?”公主娇声道:“妾在宫帏,耳目难闻,感得马王爷入宫出首。父皇作为刺客之论,满朝文武真假未决。母后保本,父王着我在偏殿审讯,各宫随观,妾终女流,颇知好歹。看他相貌与君相似,审他当日诗句,字字无差。研之下,皂白难分。妾生一计,认为失去旧诗,着他写过。他亦执笔无疑,一挥便就。妾出旧迹细敲,大相悬绝,斯时羞愤,退回深宫。父皇明日临朝,各官诘奏,父皇大怒,殿上重责,又入监牢。他父背国,念恩不思图报,反兴篡逆之心,惧罪逃出,致令尔我阻隔多年。”正是:

  姻缘本是前生定,曾在蟠桃会里来。

  尔欢我爱,讲之难尽,漏动三更,夫妻携上牙牀,鸳鸯共宿,许多眷恋,戏谑交欢。时近五鼓,公主催驸马到富柳英房中。一入房中,两家偎坐,共言公主贤德,并无持腥拈酸之话,二家挽上牙牀,云雨相合。东方将白,宫女俟候梳妆,驸马梳洗已完,夫妻出堂,请候翁姑金安。次日五更三点,柳眉命仆,将着提笼,执笏上朝。龙凤鼓响,武帝坐殿,大开中门,廷臣朝参。柳眉上殿,俯伏山呼:“臣启万岁,荷蒙格外之恩,万一莫报,叩谢宏恩,施于靡既矣。”柳絮亦上前,俯伏谢过圣恩,各回班部不表。

  柳府庆闹多日,公主归宁。回宫之事,自有许多烦绪不表。且表班中闪出臣右丞相司马相如:“启奏万岁,马俊押解奸相屈忠成、二监米元、鸡肃、贼党侯相监候多日。乞旨施行。”天子道:“命御林军取出屈忠成、子屈方上殿。”

  不一时,锁押父子上金銮,俯伏跪下。天子拍案大怒:“尔这奸贼,朕躬何亏于尔。图谋驸马,逃出东炮山,通贼谋朝,今当九族尽诛,尚有何言?”屈奸无言可答:“总怨误听韩通之计,致遭大罪!”武帝道:“韩通今在何处?”驸马上殿:“臣启万岁,前者臣投旅店,不知此店是韩通所开,误投入宿,他将酒朦醉,以臣办作包裹,解往奸相营中请功。昊天庇佑,恰遇张珍、李凤唤车识破搭救微臣,张李二人将韩通杀了。”圣上道:“种种罪恶,理宜正法。”即着御林军,将他五人往法场枭首。又将他家被尽行斩绝,以正国法。驸马命宫御将军数员,押往法场次第开刀。驸马命人携首级,往四处张挂示众,回朝缴令不表。

  又说卫雄挂孝,迎卫青老将军灵柩。郝联带兵护送,一路文武官员,持香随送。已非一日,是日回到京城,棺柩安顿卫府衙门;顾氏夫人,合家大哭,举丧挂孝,明日上朝缴旨。是日天子临朝,众官上殿,有左丞相柳眉俯伏金銮,奏曰:“今有卫雄,奉旨运老将军灵柩,已到卫府安顿,郝联带兵护送,上朝复命。”天子命:“郝联大兵归营,卫雄挂孝,择吉安葬。安葬之日,刑部郝云龙备办祭礼,到灵前代朕举行祭奠。”择了吉日,是日移棺出观,大小文武,俱皆相送,在京城外,玉华山立墓。刑部代主祭奠一番。各官下拜,孝眷当众叩首。明日卫雄上朝,谢恩不表。

  又表马俊无事,亦往白豹将军墓前祭奠,大哭一场。天子命马俊、岑铁虎、郝联等,应日御赐花烛。文武各各相贺,车马往来,扰闹纷纷,尔来我往,左右亲眷。诸事已毕,各官上殿,叩谢圣恩。龙颜大悦,令下各归位第。正是:

  清平世界,民安物阜,千古之盛,共乐升平矣。

  诗曰:

  为君不易得臣难,也有忠良也有奸。

  自叹进登为曰瑞,贫但得用忧民颁。

  八元转政唐虞盛,寸乱同朝周武藩。

  明察英王真可羡,招贤退佞住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