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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汝

楔子 初见,尹儿

  君乘御风动紫凰,心系青鸟探看。汝伫尘烟于蓬莱,念池中菡萏。细鱼绸缪梦回廊,杂英落无声,执手相望,竟是寐前人。                        

  ——《君心汝》

  一道圣旨,将上官府顿时乌云一片:先皇驾崩,新帝亲政,大选秀女以填充后宫空缺。

  上官易治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万丈深渊。他知道,以自己的小女那倾城倾国的美貌,还有她近乎完美的品性,找的夫婿一定也非泛泛之辈,可却没想到,那个人,竟是……当今皇上。

  紫杳阁“藕残曾几许,雁儿尚且归。暖暖深闺中,红颜却无由。”曾几何时自己也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一道圣旨,就被送进了紫禁城那高高的城墙内。

  “咳……”听到爹的声音,上官尹忙拭去了眼角的泪:“阿玛。”

  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为进宫的事愁眉不展,上官易治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阿玛,你怎么了,刚才还和我一样心事重重,这会又……”尹儿疑惑。

  “我是在笑啊,人家什么张大人,李尚书这些人家女儿有进宫的机会,都无比欢喜,就似乎我们上官家像大祸临头一样,都愁眉苦脸。好笑,真好笑。哈哈哈……”

  唉,事到如今,也只有顺应天命了。阿玛虽然在朝为官,却一直不受重用,因为额娘是汉人,朝廷选秀制度是极其严格的,真要进宫,恐怕也不容易。

  尹儿暗自祈祷:"但愿皇上别钦点我……"

  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

  碰巧,今日是尹儿的生日。

  尹儿说:“我想出去走走,顺便给娘上柱香。”

  上官易治叹了口气,“每年的今天,你就会不开心,从来没有过过一个生辰。翌日,,你就要进宫了,没准,今日是你在家过的最后生辰了。要不,阿玛让你哥陪你出去散心吧。”

  尹儿无语。

  的确,她从没过过一个生辰,额娘在她出身的那一天,就因难产而死。阿玛常常说:“尹儿,你越来越像你娘了。”尹儿知道,在阿玛的心里,他没有一刻忘记过娘。

  听奶娘说,额娘是个柔情似水的女人,但她是汉人,为了在一起,他们是经过重重波折。可就是因为自己……是自己对不起爹,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妻子。尹儿心里甚感愧疚。

  最终,尹儿没让哥哥一同前往。

  微风拂面,碎光铺路,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额娘的墓碑在西郊的“亦辞园”。园子很大,且墓碑周围是一片竹林,只有很仔细找,才能找到额娘的墓碑。这里一般没有人看护,因为额娘不喜欢被人打扰。

  上香后,尹儿就一直静静地陪额娘坐着,总觉得该为她做些什么,才想起额娘喜欢听《汉宫秋月》。她便取琴,开始吟吟拨动琴弦。

  远处,一名男子隐隐约约听到琴声,放下手中的茶杯:“这里有人吗?”

  “回主子,这里平常不太有人出入,因为这里是刑部尚书上官易治大人府邸的管辖之内。”

  “哦,是吗。”这位主人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神色中还带着几分威仪。顺着琴音,他竟不自觉的向竹林走去。

  “主子,这恐有蹊跷……”

  男子打开折扇,示意他闭嘴,轻声吩咐:“你在这守侯,不许跟来,否则……没什么否则……”说完,唇上勾起一抹笑容,“究竟是谁……”

  越向竹林深处觅去,那琴音,幻在耳畔。

  终于……

  呵,那是怎样的一副画面啊:竹林深处,阳光微弱,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披着上好的锦缎披风,在一座墓碑盘地而坐。因为太暗,看不清碑上的字。女子把微乱的青丝任意扎在一起,额前的秀法发还沾了少许汗水。一曲《汉宫秋月》在她手上,弹得那么忧伤,那么压抑,但其中也不乏淡淡的清新。

  男子不禁被迷住了,直到一曲完毕,他情不自禁的出口:“姑娘的琴声犹如一朵清丽的荷花含苞待放,却迟迟不肯开放,显得那么特别,那么让人欲罢不能,那么……”

  “够了,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识,而今你既已欣赏了我的琴声,品评了我的琴艺,还请公子请便吧。”突然冒出了一个人,还兴致勃勃的品论,一时间被吓了一跳。可她上官尹又岂是泛泛之辈。可心里有不觉疑惑:这园子平常不太有人可以出没,他又怎么会进来呢?看他的衣着,尹儿觉着他不像是普通人。哥哥上官亘在京城也算得上是有才有貌的人,可眼前的人虽看不太清,却已肯定要胜过哥哥几分。

  白衣男子一下子顿住了,心里不觉好笑,想来自己从小不曾被人下过逐客令,没想到此刻却在她手上破了这个例。不但不恼,反而更饶有兴致的走近她。透着阳光,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男子不禁倒抽一口起:自己家的美人想来也不少,却绝对找不出这样的一个女子,不但长的不凡,更难得的是她的身上有一种东西,是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过的,具体什么也说不清楚,分开来谈就大致可分为三分雍容华贵,三分不食人间烟火,四分容颜脱俗。再看到她眼眶红红的,男子忍不住想尽力去呵护她,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庞……

  见他如此不羁,想来多说无益,尹儿便阻止了他伸过来的手。不再理会他。看到天色已晚,就向娘告辞起身:“额娘,尹儿走了,今日一走,不只何时才能再见您了,您如果泉下有知,要好好珍重。”说罢,泪已涟涟。

  男子这才看清墓碑上的字“长恨歌”。墓碑做下方则刻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右下方则刻着“玄辞致吾妻”。

  看到这里,男子知道刻碑文的人是多么深爱着他的妻子,而自己却从来未真心的爱过一场,空有多妻,唉……

  尹儿见他还未离去,就头也不抬地欠了欠身:“公子请自便,但亡母不喜外人叨扰,还请公子早些离开。”说完,就径直向竹林外走去。

  男子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我说过我要留下来吗?只不过,我被这对阴阳相隔的夫妻有点惋惜罢了。”说罢,眼里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那眼神,一时间,让尹儿有一种不自觉的幻想。尹儿随即摇了摇头,以为是眼花。

  两个人一言不发,好不容易走出了竹林,却见天空下起了小雨。唉,尹儿想,今天,看来也要当一回落汤鸡了,想想这里异常偏僻,再不回去,阿玛一定会担心,只能冒雨赶路了。

  白衣男子对一旁的小厮吩咐到:“把伞拿来。”

  “可,主子……”

  “快,再慢,就追不上了。”男子一把夺过小厮手上的伞,一路小跑,“姑娘,且慢!”尽管被雨淋湿了,可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文儒雅:“这里距城里甚远,加上细雨蒙蒙,请姑娘把伞带上。”

  “可你呢?想必你也要下山了吧,这伞还是请公子自己带上吧。”见他冒雨送伞,心里不甚感动。

  “姑娘你也叫我一声公子了,我毕竟不似你身子单薄,你快带上吧,不然,着了凉,更是我的不是了。”说罢,男子打开折扇,潇洒地一转身,“姑娘慢走。”

  看着那女子娇小的身影漫步在细雨中,男子由衷地叹到:“如此人儿,真叫人不甚怜爱。”

  “可是,主子,那姑娘是不必被雨淋湿了,可您回到宫中,一定要受凉了,要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那小的……”

  “嘘……”白衣男子一下指住了他的嘴,“小心败露身份,不是跟你说过了注意言行吗?”他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瞧见了。“得了,谁叫朕要英雄救美呢,快回宫吧,再不回去,宫中恐怕要掀了过来了。”

  “皇上,外面正下雨呢,您的龙体……”说话间,男子已冒雨顾自前行了,“唉,皇上,小心龙体,等等奴才……”

  不错,那白衣男子便是当今嘉庆帝——爱新觉罗。颙琰。这位少年皇帝年轻有为,在嘉庆四年(1799年)正月,乾隆帝死后,开始亲政。面对乾隆末年危机四伏的政局,嘉庆帝打出“咸与维新”的旗号,整饬内政,整肃纲纪。诛杀权臣和珅,罢黜、囚禁和坤亲信死党。诏求直言,广开言路,祛邪扶正,褒奖起复乾隆朝以言获罪的官员。诏罢贡献,黜奢崇俭。要求地方官员对民隐民情“纤悉无隐”,据实陈报,力戒欺隐、粉饰、怠惰之风。使得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第一章 魂牵

第一章 魂牵

  养心殿内。

  “这可怎么办,皇上去哪了?”一位穿着华服的旗装女子,头上梳着用精致的翠鸟的羽毛制作成的头花,足以显示她尊贵的地位。

  硕大的养心养心殿为工字形殿,前殿面阔三间。黄琉璃瓦歇山顶。皇帝的宝座设在大殿的正中,宝座上方悬有雍正皇帝的御笔“中正仁和”匾。

  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还闪着雷声,但整个屋子的奴才都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皇后焦急地看着门外,雨越下越大,看着满地的人,却还是找不到喁琰。平时温和的脾气也火了,呵斥到:“这么多人连皇上去哪了都不知道!要是皇上出了什么岔子,本宫唯你们试问!”

  大家顿时都磕头求饶:“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看着这么多人在却不见了皇上,皇后更是又急又怒,一把甩掉了一旁的杯子。大伙更是不敢吭声。

  突然,皇后看到“养心门”在微微移动,就知道皇上回来了!

  这“养心门”是用琉璃做的,上面雕刻着“飞龙在天”,极其精致,平时除了皇上以外,旁人都不可随意动此门,就连皇后也不行。门开了,只露出小路子的半个头,皇后也跟着跪下了:“皇上吉祥!”喁琰本想从这门过了换身衣服,但来不及了。他索性走出来:“都起来吧。”

  “谢皇上!”皇后欠身起来,一看喁琰全身都湿透了,额头上还滴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皇上,您……您怎么全身都湿透了?”皇后回过身对着奴才丫鬟喊:“都杵在那干嘛?还不快伺候皇上沐浴更衣!”

  喁琰说:“皇后担忧了,朕不过淋了一点雨,无碍的。”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系全天下的安危啊,再说过几天就是选秀的日子了,您好歹得顾着龙体啊!”皇后在一旁说到,看到小路子,“小路子!”

  “是,皇后娘娘!”

  “你是怎么照顾皇上的?还和皇上私自出宫,你有几个脑袋?”皇后指着小路子的脑袋。看到皇上刚想为小路子说话,上前对喁琰说:“皇上,您先去沐浴吧。”喁琰也不好插嘴,看到皇上走了,皇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小路子,你和皇上出宫干什么去了?”

  “这……”小路子跪在那地着头,这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皇后拨弄着手上的镂空的用金做的护指套。还记得当初大婚之夜,皇上第一次摸着自己的手,赞叹到:“‘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背人细睰垂胭,向镜轻匀衬脸霞。怅望昔逢褰绣幔,依稀曾见托金车。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折花。(1)’皇后的手果是纤柔修长!”此后,皇后便越发细心护理玉手,更花心思在各色的护指套。“你好好答本宫的话,不然,你就穿着这身湿衣服在养心殿外站一夜吧。”

  “奴才必定如实以告!”小路子两手匐在地上。

  ……

  听完了小路子的汇报,皇后问:“你和皇上就只去过上官易治的”亦辞园“?”

  “回娘娘,小路子句句属实!”

  “那有没发生什么事?或是遇见过,什么人?”皇后不放心地怕错过每个细节。

  小路子回:“回娘娘话,上官大人那个地方甚是幽静,并不见得有人。”

  皇后这才放了他:“恩,谅你也不敢欺瞒本宫,下去吧。”

  “谢娘娘!”

  喁琰沐浴更衣后,就进了养心殿的后殿的寝宫。皇后也尾随其后。伺候皇上就寝后,皇上对皇后说:“皇后也为朕操劳了半天,早些回永寿宫吧。”

  “是,皇上。”皇后盈盈欠身:“臣妾告退。”

  “恩。”喁琰闭着眼点了点头,皇后以为皇上累了,也就走了。其实,喁琰毫无睡意,脑海里,全是今天那个女子的身影。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路子!”

  “是,皇上!”小路子上前。喁琰看了看,摒退了其他人:“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小路子就够了。”

  “是,皇上!”

  看其他人都走了,喁琰朝小路子招了招手。“皇上?”“皇后娘娘问你话你是如何回的?”

  小路子上前道:“回皇上,奴才和往常一样,只回答了大概,省了小节。”

  “那你有提到今天朕遇见的那位姑娘?”

  “回皇上,奴才可没敢回。”

  “恩,算你精明!”“这,这都是跟皇上这学的。”小路子摊手笑。

  “恩?”喁琰徉装怒了。

  “不,奴才错了,奴才最该万死!”小路子是在喁琰身边跟惯的,知道如何行事。

  “算了,你去打听打听,这位姑娘的来历。”

  “是!”

  由于淋了雨,喁琰当晚就受了风寒。连夜请了太医,还惊动了太后和皇后,后宫许多嫔妃也都来探望龙体。折腾了大半夜,太医熬了药,皇后亲自给喁琰喂了,又送走太后,遣散了众位,天也快亮了。才乏力得靠在椅子上小憩一会。

  过了三日,喁琰才慢慢转好想到好几日不上朝了,就派人去把焕王爷——喁琰的胞弟喁还召来。

  几日后,就要进宫了。尹儿突然想去看看紫禁城。

  “长方形城池,四角矗立、风格绮丽的角楼,墙外有护城河环绕。就是这个紫禁城,承载着多少人的向往和血泪。你说是吗,琏儿。”琏儿是尹儿的随身丫鬟,自小就和她长伴左右。

  “小姐,您别这样,不管您到哪儿,琏儿一定跟随您到哪。”尹儿摸着胸口,莫非,真的要在这深宫里像囚鸟一样度过余生……

  一顶轿子在东华门停了下来,喁焕走出轿子,侍卫立刻弯要腰行礼:“焕亲王!”

  “恩。”喁焕应了声,他转过身对一奴才说道:“叫他们先回府吧。皇额娘会留本王用膳。”他一瞥,看见一个穿着鹅黄色汉服的女子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站在皇宫城墙外。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好久,这个女子,好美。

  尹儿对琏儿说:“我们走吧。”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喁焕忍不住要追上去,他跑到刚才她站的位置,她已经走远了。喁焕一转身看到地上一只荷包,做工甚是精细。这是,仆人追了上来:“王爷,该走了吧,皇上还在等您。”他连忙把荷包放好。“恩,走吧。”

  喁焕走到喁琰的寝宫:“臣弟参见皇上!”

  “快起来吧。”喁琰躺在床上,“这里又没外人,就别行军臣之礼了。小路子,给焕王爷看座。”

  喁焕坐下后问:“皇兄龙体可好?”

  “不过受了小风寒,不碍事的,就是这几天没上朝,还劳烦臣弟你忙朝中之事。”

  喁焕低头道:“这都是臣该做的。”

  “对了,喁焕,过几天就是选秀的日子了,额娘特意跟朕提到,你也不小了,该添个福晋了,照顾你的起居,这次,你和朕一起去吧,看到哪家的姑娘中意的,许了你便是!”

  喁焕推辞:“这……”

  喁琰打断了:“别推了,那天皇额娘和皇后还有怀妃都会和朕一起去的,到是你看中了,指了便好。”

  喁焕唯命是从:“臣弟遵旨!”

  三月十五。这天的天很蓝,早燕已经开始陆续从遥远的地方飞回来了。宫里的车已经到了,上官易治和上官亘送尹儿到门口。

  上官易治望着爱女,想到进宫选秀,或许再见面就难了。心里也着实于心不忍。

  “尹儿,往后进了宫,可就不如在家了,阿玛也听过后宫乃是非众多之地,并不比在朝为官容易。你往后,万事要小心。阿玛只求你平平安安。”

  看着阿玛满脸不舍,尹儿安慰道:“阿玛,哪里进宫就注定被选中,万一没选上,女儿还是可以回来侍奉您老人家啊。”她又看向大哥:“哥,往后,要是尹儿不在,你要好好侍奉阿玛。”

  “尹儿,你放心,家里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阿玛他老人家的。”哥哥上官亘眼里也尽是不舍。

  尹儿抑制住快要掉的泪:“爹,哥哥,快进去吧。外面风大。”

  上官易治握着女儿的手:“尹儿,往后,要自己照顾自己了。”他把来接人的掌管太监叫到一边,将银票塞到那人手上:“公公,还请多照顾小女。”那太监接过银票,推笑道:“上官大人客气了。”

  上官易治转过身对尹儿道:“尹儿,时候不早了,别让他们久等。”

  “恩,爹,哥,保重!”说罢泪已涟涟。

  “尹儿,你也好生保重!”

  车轮辗响了,朝着紫禁宫那条幽深漫长的路缓缓驶去……

  注:唐代诗人韩翭专作《咏手》,玉笋芽即是赞美、形容女性纤柔修长的指尖,如刚生出的鲜嫩笋芽一样。

第二章 秀女

第二章 秀女

  秀女的骡车从西华门进,一直驶向储秀宫。一路上,骡车鱼贯衔尾而行,车树双灯。莺莺啼啼的秀女来到皇宫都忍不住伸出头四处张望。

  突然,听到一阵极其清脆的笑声:“呵!小可,快瞧啊,皇宫好大好美啊,爹他没有骗我!”尹儿被这充满稚气的声音吸引了,她掀看帘子望后看,一个女孩子正把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欣赏着一路的风景。

  尹儿看着这个清秀的女孩有点眼熟,抬头看:镶黄旗刑部侍郎富察托泰之女富察筝祈。怪不得!尹儿笑了,原来是和阿玛同在刑部的富察大人的女儿筝祈。记得,有一年富察大人来上官府赴宴时,带了爱女前来,就是筝祈。当时她还特别喜欢尹儿呢。

  这时,筝祈好象觉着有人在瞧着她,转过头,先是疑惑,忽又好象想起来了:“你是尹儿姐姐?”

  尹儿笑着点了点头:“筝祈!”

  “姐姐,原来是你啊,你也进宫了!将来就不怕寂寞了!”筝祈笑得天真。

  看着她满是孩子气的话语,尹儿满是怜爱:“小心,别把身子探在那么在外。”

  筝祈嘟了嘟嘴:“是,姐姐,等会到了,我去找你?”“当然可以啊!”

  这时,琏儿说:“小姐,好象合斓小姐也来了呢!”

  尹儿四处张望:“是吗?合斓?她在哪里?”

  就听到旁边有人呼:“尹儿。”尹儿望旁边一看,惊喜:“合斓,你也来了?”合斓在满人里,并不像一般八旗子弟只会骑马,略微懂些诗词,她诗词歌赋都样样精通,与尹儿是不分伯仲。她著以娇艳蔷薇与尹儿的水芙蓉而同闻名于大半个京城。

  合斓两眉自然地弯弯,一笑即倾倒众人:“尹儿,进宫了,我们两个闺中姐妹还在一起,真是,缘分哪。”

  尹儿两眼深邃又时而清澈,婉转浅笑,轻柔的嗓音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美:“是呵,合斓。还记得吗?‘角里先生,策杖垂绅扶少主;于陵仲子,辟纑织履赖贤妻。’这是我们曾经幻想过的与夫君的惬意生活。”

  合斓不禁用香扇掩住了笑意,“尹儿,当初,我们都还小,如今,恐怕,这种想法早已深深埋葬在心里。”

  纵使心里怀念,也罢了,进宫,就湮灭了。

  傍晚,秀女已经陆续到了储秀宫。因这是最后的甄选,大多的秀女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下了车,尹儿抬头,夕阳延晕在西边,一层层绕开来,慢慢变淡变散,犹如茜素红沾了水滴在宣纸上,浓烈而惨淡。

  这时听到一阵惊叫:“哎呦!”尹儿和筝祈,合斓转过身,一眼望去,一位打扮极其艳丽的女子正被仆人扶起:“不长眼吗?连走路都不会走!”

  旁边一个相对简朴的女子连连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还望姑娘你见谅!”

  “见谅?”艳丽女子见她这么懦弱,越发张扬了,“哼,要是安太妃知道了,一定有你好受的。”

  合斓低头:“这人有些来历,可能是安太妃的内房亲戚吧。”尹儿点点头,“听说安太妃在先皇生前深得宠幸,也难怪她会这么恃宠而骄了。”

  筝祈毕竟还小,沉不住气,上前,合斓想劝住,已来不及,和尹儿两人只得跟上去。

  “这位姐姐,她已经向你道歉,你还要这位姐姐怎样?”

  那个艳丽女子一看筝祈,眉头上翘:“你是谁?”“镶黄旗刑部侍郎富察托泰之女富察筝祈!”那艳丽女子嘴角一抹讥笑:“原来是富察托泰的女儿啊!”

  “你!”筝祈的脸一阵青。被人直呼令尊的名字任谁也不舒服。

  旁边有人问:“那么,这位姑娘……”

  “哼,本姑娘乃正红旗户部尚书瓜尔佳裕英之女瓜尔佳丹青!”旁人一阵唏嘘,都不敢上前。谁都知道朝中肥水最多的位置。

  尹儿知道不该强事,但此时已无他法。

  步子婀娜,盈盈上前,嗓音圆润清丽:“丹青小姐,大家同为秀女,好歹将来或许同是侍侯皇上的,有必要在这里买弄吗?”尹儿瞧着她,一字一句道,“将来,谁走得更远,还没准呢。”

  瓜尔佳丹青脸上略过一阵不快,盯着尹儿看了好一会儿,带着仆人忿忿回屋了。

  刚才被丹青奚落的女子,走到尹儿,合斓,筝祈跟前,微微欠身:“多谢几位姑娘。”合斓朝她示意:“举手之劳罢了。”

  筝祈问:“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图门千雪!我已经知道你的了,请问你们二位呢?”

  “乌雅合斓!”

  “上官尹!”

  千雪颔首:“原来二位就是名闻京城的三朵金花!”

  筝祈疑问道:“哦,有这回事吗?那还有另外一朵花是……”

  “就是刚才的瓜尔佳丹青!被誉为牡丹的!”

  合斓一听转过身:“尹儿,和这种人排在一起,我宁可没这美名!”说完带着丫鬟双思头也不回地走了。尹儿朝千雪,筝祈二人欠了欠身:“我也先告辞回屋了。”

  “恩,往后有的是时间,你先回吧。”千雪笑道。

  尹儿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一处房间,地方不是很大,倒也干净。屋子前的一块空地上是文竹。甚是幽静。

  琏儿递给太监一些银子:“谢谢公公了,我家小姐就喜欢清净的地方,公公安排地甚是妥当。”

  公公接过银子,哈腰笑道:“小主叫咱家小向子就子就得了。为各位小主尽力是应该的!”

  尹儿在一张红木椅上坐下,轻挽刘海。小向子看得都愣了:“这位小主,真是举手头足间都倾城倾国,小主今后必定深得圣上宠幸!”尹儿听得不太欢喜,但也不好发作,转过头:“小向子,今后还劳烦你多加打点了。”小向子受命忙跪下:“为尹主子办事,奴才理应尽职!”

  慈宁宫。

  在上堂,皇太后头上银丝高高盘起,用一根簪子挽住,顶端是一颗硕大的珊瑚珠。穿着华丽的宫装,雍容坐在那里和喁琰,喁焕诉家常。

  “焕儿,这次选秀女,喁琰都和你说了吧。不管怎样你都得给额娘找个儿媳妇了。老大不小了,府里连主家的福晋也没有。”太后满是宠溺地握着喁焕的手。

  喁焕一想到福晋,脑海就是宫门外那个黄衫女子。这几天,他没事时就看着她落下的荷包发愣。要是,她能做自己的福晋多好啊。看到儿子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太后,仿佛猜到了,试探道:“焕儿,是不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喁琰一听,立马问:“是吗?喁焕,你中意谁了,你可从来没看中哪个女子过啊?”

  喁焕被他们问得脸有些不太自然,咳嗽了一声:“那个,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就看到了一眼,她恐怕都没见过本王。”

  太后听了,眼角的皱纹都笑歪了:“她不认识你没事,你能记得她容貌吗?没准是今年的秀女呢?哎呀,焕儿,终于有意中人了,你知道吗?额娘还真怕你不娶了呢!哈哈……”

  “喁焕!这回我得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竟惹得你都起了心,哈哈……”喁琰听到他有心仪的人了,比自己纳妃还开心。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喁焕,再看着他一个人孤家寡人,心里甚过意不去。“这次,得隆重地为你办喜事,真是太高兴了,是吧,额娘!”

  太后看到两个儿子互相扶持着走过来,不禁十分欣慰。记得当初,兄弟二人在宫中,因自己是汉家女子,少不了受人排挤,多亏先皇最宠爱他们,把皇位让给喁琰,因喁焕是二子,封了个亲王。其实,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连才华都不分上下,除了自己,还没有旁人能在喁琰脱了黄袍的情况辨认出他们。眼下,为焕儿操办了婚事,她真是无所求了。

  喁琰按住喁焕的肩膀:“明天就是选秀的日子了,你就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在宫中!”说起意中人,喁琰也怀想起竹林深处那位绝色女子,最近,他常常想,要是时光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想到,见到那女子是在“亦辞园”乃上官易治的封地内,莫非……

  喁琰问太后:“额娘,刑部尚书上官易治可有千金?”

  太后说想了一会:“有吧。有一爱子和爱女,当初他夫人就是在生女儿时,难产而死的。唉,说起他啊,真是不幸,当初上官大人的夫人是汉人,他呢,乃是满人,姓钮钴禄氏,父亲在朝中担任要职,原本有大好前程。可为了一汉家女子,他父亲赶他出了家门,他是入赘到上官家的。那上官家也是汉人中的佼佼者。他夫人死后,他也没离开,更没续弦,抚养两个孩子成人……”太后仿佛想到自己的身世,忍不住满眼泪水盈眶。

  喁焕见无缘无故提起上官易治,不禁好奇:“皇上,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喁琰不好意思地说:“前不久,朕出宫去了上官大人的‘亦辞园’,看到一女子,在一墓碑前祭奠,现在想来,该是上官大人的千金在祭祀她额娘吧……”

  太后听出了,笑道:“喁琰,你就放心吧,听说上官大人家的千金恰好就是今年的秀女,早先哀家就听外人说,上官家的女儿,知书答礼,样貌不凡,到时,你纳了她便是!”

  喁琰被一语道破,徉羞:“额娘!”

  太后打趣道:“呦!堂堂大清帝国君主,会为了一女子不好意思?”

  笑声传遍了整个慈宁宫。

第三章 绾妃

第三章 绾妃

  晚上,用过膳后,喁焕辞过太后和喁琰,离开了慈宁宫。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依稀听到了,悠远的笛声。觅着笛声寻去,柳暗花明处,竟来到了潮湖边。看到一位女子做在湖边凳子上,吹着笛子。这笛声吹得甚是清扬,又似有隐意。喁焕猜想准是哪个贪玩的秀女趁人不注意偷跑出来了。

  他不禁咳嗽了一声:“咳咳……何人月下临风处,起声羌笛?”

  尹儿被惊了一下,想来这宫中戒备森严,如何会有男子出没。莫非……是宫中的侍卫?那样就无妨,尹儿放下心,站起来转向这陌生男子:“让公子见笑了!”因天色已晚,又距离甚远,看不见他的模样,但尹儿觉得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甚是耳熟。

  喁焕在湖边上的假山上,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月下,外面披着一件披风。感觉像在哪见过,但又看不清她的容貌。还以为自己多心了。他对着尹儿说:“姑娘,往后,有的是时间吹笛,何必冒着罪名在今夜吹奏?”

  想来他这番话已识破自己秀女的身份,尹儿也就不再隐瞒:“公子果是不凡!”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有风迎面而来,绕他颀长身形而过,衣摆轻拂,眼瞳在黑夜里幽深柔和,恍惚间竟像经过精雕细作的缅玉,谈笑间绽放最美的一刻。

  那瞬间,尹儿有种偷窥的感觉。脸红得像今天傍晚的夕阳,染遍了全身。“公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相必也应该知道‘御笑东风从此,便熏梅染柳,更没闲时,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往后,或许有的是日子,但却再也不会有今夜的感觉。”说罢,尹儿转过身,拿着笛子把玩。

  喁焕仿佛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感触,脱口而出:“到时,不让皇上纳你便是。可以许配给王公贵族。”又或许,本王纳你为福晋。他在心里暗暗叫道,但那黄衣姑娘呢?

  尹儿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公子,秀女向来是被别人挑的,哪像你说的,不让皇上纳皇上就不纳。”

  喁琰想告诉她,但想来又素不相识,恐败了身份,只得罢口。

  尹儿的侍女琏儿见小姐迟迟未归,一路寻过来:“小姐,小姐。”

  “琏儿,这里。”尹儿朝湖对面吹了一下笛子。

  琏儿从湖对面寻过来:“小姐,您可让琏儿好找,您怎么还不回屋,明天一早可就要选秀了,要是起晚可坏了。”琏儿上前为尹儿拉好披风,“不早了,回吧。”

  “恩。”尹儿朝假山上的人微微欠身,“公子,先走一步了。”

  喁焕凝驻在那里:“姑娘,慢走。”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湖边,这时,喁焕才轻跳下来走到刚才尹儿站的地方。沉思良久……

  一大早,尹儿就被琏儿在梳妆镜前上妆。

  “小姐,头发盘好了,你看用哪支簪?这金錾福字簪如何?”

  尹儿嗔怪道:“我如何能戴这招摇显眼的簪子,罢了,就配这白玉盘肠簪吧。”

  琏儿遵照尹儿的吩咐巧手地把簪子戴好,“小姐,这样总行了吧。瞧!”

  尹儿看着镜子里,鹅黄色的旗装,旗头上戴着一朵适宜的黄花,一支白玉盘肠簪越发衬得皮肤白皙,淡淡的装容不会很惹人注目。“恩,琏儿真懂我的心思。”

  琏儿忙笑道:“谢谢小姐夸奖!”接着欠身跪下,“恭祝小姐福禄安康!”

  尹儿忙把她扶起来:“快起来,琏儿。”

  门外小向子叩响了:“尹主子,可好了,该走了!”

  琏儿忙前去开门。小向子进门打探尹儿的装容,“哎呀,尹主子,您……您这也似乎太,太简朴了点吧。您没见着其他主子,个个都是,那个呦。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给戴齐了。”

  尹儿不语,顾自个儿静静地画眉,一笔,长长,细弯,一气呵成。“走了吗?小向子。”

  小向子在尹儿面前跪下,声音洪亮,:“恭祝尹主子福禄安康!”

  窗台前的鸟,似乎被惊吓住了,惊恐地一扑翅膀,飞到树上,不见了……

  尹儿一出房门,就吸引了每位秀女的目光。她装做没见到,径直走到合斓身旁:“合斓!”

  合斓瞥了她一眼:“尹儿,你今天很好。”

  ……

  一大早,皇上,皇后,怀妃,都早早地到了慈宁宫。太后见时候不早了,问:“皇上,派人去找喁焕了没?”

  “皇额娘早派人去请了,这会没准该到了。”喁琰今日穿着龙袍,甚是充满威仪。

  一小太监在进门跪下:“皇上万岁,太后万福!”

  喁琰问:“怎么。焕王爷来了。”

  这小太监吞吐道:“回皇上……”

  太后急了:“焕王爷没来?”

  “回太后,回皇上,奴才去了焕王爷府邸,管家说,说,焕王爷,昨儿个压根没回府。”

  喁琰从上座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昨天喁焕早早就告辞了!”

  太后此下更是着急,不住喃喃道:“喁焕没回府,怎么会呢,他会去哪呢?”

  皇后上前劝道:“母后,您先别着急,或许,王爷会不会是怕咱们给他找福晋,所以才会……”

  怀妃也说:“是呀,皇上,太后,眼下,得赶快派人去找找王爷的下落,许福晋事小,找到王爷才是正事。”

  喁琰马上传召:“小路子!”

  “奴才在!”

  “马上叫宫中守卫寻找焕王爷的下落,四处打听昨儿个晚上有没有人见过王爷,一有消息马上到启祥宫!”

  小路子不敢怠慢,领命:“奴才遵旨!”

  这时,宫中的仕女总管在门外候命:“皇上,太后,时候到了,该前去选秀女了!”

  太后挥了挥手:“罢了,相信这会儿喁焕也不会来,咱们先去吧。”

  秀女们在启祥宫的偏殿等候太监的花名册的点名,被叫到的秀女七人一排上前参见皇上太后,被看中的就被封号。

  尹儿被排在倒数第三排。她站得有些乏力了,合斓稍微好些,看起来气色不错,筝祈更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到快轮到自己了,越加兴奋。一些被封了贵人的秀女,难掩满脸的欢喜。

  终于轮到尹儿这一排了。

  尹儿,合斓,筝祈,丹青和其他几个秀女被点到了。

  合斓第一个,轻盈上前:“奴才镶蓝旗礼部侍郎乌雅额肃之女乌雅合斓参见皇上太后!皇上,太后万福!”

  皇后看了一眼:“皇上太后,这几个可都是不错的美人呢。”

  太后笑得眼都眯起来了:“是吗?我人老眼都不太好使,怀妃怎么说?”

  怀妃乃后宫不多的甚得皇上和太后喜欢的妃嫔,“这还得看皇上自己意下如何。是吧,皇上?”可是喁琰并没有理她,他眼睛盯着前面,走下龙椅,径直走到秀女面。合斓以为皇上走到她面前,忙欠身,“皇上!”喁琰盯着每个秀女看,每个人都不敢抬头,谁敢那么胆大直视龙颜。

  喁琰蓦地轻托起她的脸:“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上官尹,你真是,让朕,好找!”

  尹儿看着那熟悉的脸,才发现,那日在“亦辞园”的人,正是,当今,圣上。

  她想欠身,“参见……”。却被喁琰拦腰制止。

  喁琰看着她的脸,随即大笑,“皇额娘,您说得没错,她果然,就藏在朕的宫中。”笑声响彻整个启祥宫。

  太后也走下来到尹儿面前,端视。尹儿微微欠身:“参见太后。”

  太后摸着她的手,“早就听说上官大人家的女儿不凡,果是不错。”又瞧了瞧其他的几个秀女,“恩,都还不错,皇上,要不,都留了罢?”

  喁琰只看着尹儿,笑,“一切由皇额娘做主!”

  尹儿只好微微地笑笑。她能感觉到,堂上,两道目光正在瞧着她。毕竟,皇上,太招摇了。

  这时,小路子在门外:“焕王爷到。”

  喁焕一进殿门,就被那个熟悉的鹅黄色的女子吸引了,是呵,几天前,也正是这抹颜色,只不过,上次是汉装,这次,是旗装。他奔了上去:“姑娘!”

  尹儿一听到昨天的声音,转过头,竟看到和喁琰一模一样的一位男子。“公子,你……”

  喁焕听到她唤自己公子,踉跄退后,“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听到他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喁琰问:“喁焕,你怎么了,昨晚去哪了。都不见你的身影,你知道吗?朕找到了,朕找到上官尹了,她果然是今年的秀女,你知道吗?朕太高兴了,哈哈……对你,你说,朕封她为妃子该封什么号呢?”

  怀妃劝:“皇上,刚开始就册封为妃,这于情不符……”

  喁琰皱眉:“朕选妃,还需经你同意?”

  怀妃跪下:“臣妾不敢。”

  喁焕呆呆地看着尹儿,“原来,你是上官尹!”

  “是,焕王爷。”尹儿捏紧了自己的手,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喁焕满脸悲伤,“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无力跪下:“太后,皇上,臣,告退。”快转弯时,传来喁焕的声音,“上官尹,就取,绾妃吧。”

  太后抑制住情绪,强笑道:“好,就封上官尹为绾妃吧,其他的乌雅合斓,瓜尔佳丹青为岚嫔,舒嫔,富察筝祈为祈贵人……”

  众人跪下:“谢太后。”

第四章 枕前泪共帘前雨

第四章 枕前泪共帘前雨

  这天,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皇上选了新的秀女为绾妃。大家都在盛传绾妃娘娘,还有,今天皇上和焕王爷在启祥宫的不寻常的举动。

  尹儿由一位年轻的内监带到了寝宫“咸福宫”。刚到殿门,就有宫女,内监迎了出来,跪在两侧:“恭迎绾妃娘娘,娘娘千岁!”

  尹儿刚才一路上都在想皇上和焕王爷,这会子才回过神来,伸出双手:“快起来吧,不必拘礼。”

  “谢娘娘!”大家都站了起来,右侧的一位年长一点模样的上前:“娘娘请先回屋,让奴婢们先伺候娘娘梳洗。”说话不禁透露出老练,说话有条有理,尹儿顿时感到好感“你叫什么?”

  “回娘娘,奴婢叫旎梓!”说话间已跪了下来。

  尹儿扶她起来,拍拍她的手:“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又朝其他人道:“往后,在咸福宫,大家都多向向旎梓姑姑学学。”

  “谨遵娘娘旨意!”其他人纷纷欠身。

  “恩”尹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由旎梓带到内殿,上坐。环视殿内东墙上悬有乾隆皇帝《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墙悬有《婕妤当熊图》。相传,先皇待淑婕妤宠爱有加,可是淑婕妤厌烦“红颜暗老白发新”的清寡单调的生活,竟舍先帝自尽了。先皇在她故后,更加怀念,便作了此画,以表怀念。

  尹儿让琏儿和他们都打个照面,并亲自逐一询问他们的名字。知道了其他五个宫女分别叫淮儿,束儿,小可,聘儿和苘儿,两位内监分别是小查子和小其子。

  淮儿在水晶帘那边向尹儿欠身:“娘娘,旎梓姑姑说,已准备好温水,请让奴婢们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小其子哈腰笑道:“娘娘,皇上今儿个就纳您为妃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想必今天皇上一定会派龙撵到咸福宫来的。往后娘娘必定深受恩宠。”

  尹儿红了脸,骂到:“小其子,没个正经的。这种话,也能乱讲?要是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本宫恃宠而骄,那还了得!”

  小其子忙跪下:“主子恕罪,小其子再也不敢了。”

  尹儿挥了挥手:“记住,凡事要谨严慎重,万不可张扬过度,想你也在宫里当差也不短了,怎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又朝其他人,道:“刚才的话,既是和小其子说的,你们也都要记住,听好了?”

  “谨遵娘娘教训!”

  穿过两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淮儿和聘儿伺候尹儿到了内房,旎梓早已在那里等候。热气余饶,香气弥漫。浴池内已铺满了贡菊,玫瑰花瓣等。头上的旗头也拿了下来,尹儿感到轻了许多,轻轻褪却身上的旗装,露出凝脂般的肌肤,青丝紧身贴在背上。聘儿惊叹道:“娘娘的玉肤果然晶莹剔透,宛如羊脂玉簪般!”

  尹儿只轻轻地笑了笑,此时,她只想安在水里,不想动弹。

  终究,还是入宫了。是缘,是命……

  沐浴好后,穿了丝绸的外衣,披了绒质的披风,淮儿服侍尹儿到了梳妆台,用花梨木制的甚是极其精致的,镜两边是镂雕的喜鹊在眉梢。

  “淮儿,挽个髻配上就行,胭脂别搽得太重,淡妆即可。”

  淮儿似乎不解:“可是娘娘……”

  尹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呆了会儿,道:“照做即可。”

  淮儿没法:“是,娘娘。”

  尹儿瞥见旎梓眼中闪过一丝闪光。我问:“旎梓,你以前在哪个宫的?”

  旎梓似乎犹豫了一下,“奴婢刚来时是伺候……淑娘娘的。娘娘生前待奴婢最好,在娘娘去了后,奴婢为娘娘守孝了三年,后来就一直在针线房当值,直到现在被派来伺候绾妃娘娘您。”

  不一会儿,淮儿问:“娘娘,这样,可好?”尹儿看了看,挽着珊瑚水晶簪,下面是细细金的的两串如意吉祥的流苏,配上淡淡的妆。

  尹儿点了点头:“好,淮儿,你先下去吧。”

  看着淮儿走出去了,尹儿走过去拉着旎梓的手,轻轻道:“那段时日……真难为你了。往后,有尹儿一日,定会代淑娘娘照顾姑姑的。”旎梓两行清泪淌下来,刚要跪下:“娘娘……”

  尹儿一把扶住,“别,姑姑,在里没外人,不用拘礼。”尹儿忍住泪,扶她过去坐下,“姑姑,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子,主子,奴婢必定尽力为主子效力。”

  尹儿握住旎梓的手:“尹儿不是要姑姑报答,只不过刚才看到淑娘娘的画,又听说你以前是伺候她的,如今你又回到了咸福宫,想到姑姑心里必定满是感慨,尹儿自小就失去额娘,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你与淑娘娘虽不是亲人,也好歹跟了她那么些年,她走了,你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

  旎梓抱住尹儿:“奴婢真是好命,遇到这么好的两位主子……”

  尹儿拿出手绢替她拭去泪水:“姑姑,实不相瞒,尹儿虽不算笨,自当知晓后宫乃是非之地,本无意入宫,谁知,却还是躲不过。尹儿不想与她人一样勾心斗角,不然那样又与她人何异,若是像淑娘娘一样,早些离开了也罢……”

  旎梓忙捂住了她的嘴:“主子千万别这么说,会好的,皇上必定会待您宠爱有加的……”

  尹儿走到窗前,面对皎洁的月光,无奈,却叹到:“皇上?又有谁能最终得圣宠,尹儿只想与君一人长伴今生……”

  ************

  养心殿。

  喁琰坐在龙椅上,看着书桌上丹青发愣。那画上,绝色的女子,刘海颜面,素净且愁容。不正是上官尹么?!

  想到今天喁焕在殿上的失态举动,他的话还幻在耳畔:“姑娘……你,就是上官尹?……”听尹儿的话,似乎也认识了喁焕。莫非,尹儿就是……

  心里甚是心烦,一把抓过画,揉成一团。小路子端着一盘放着一块块牌子的盘子走到喁琰跟前,试探道:“皇上,该撂牌子了!”他还特地把绾妃娘娘的拍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以便皇上拿。

  喁琰,看着牌子,刚想撂又搁了,终于,撂起了。

  小路子马上跪下:“奴才这就去准备。”拿过牌子,一看,赫然入目:“岚嫔,乌雅氏合斓!”

  接连大半月,皇上从没踏足过咸福宫的大门,似乎已经忘记了选秀那天震惊宫内纳上官尹为妃的事了。倒是岚贵嫔,舒贵嫔圣得恩宠,都被临幸了三四次,其余祈贵人,祥贵人,含嫔等均被临幸了一次。

  刚开始,到咸福宫的人还很多,渐渐的,空无一人。尹儿,像毫不在意一样。每天早上按照礼数去永寿宫给皇后请安,有时候,难免会碰到怀妃,她还是娇艳如花,尹儿见到她也会欠欠身。到是舒嫔,刚开始,见到绾妃还会跪安,渐渐地,看到尹儿并不进的受宠,眼中也多了轻蔑之意。尹儿有时候变装做见不着,她并不想和别人起冲突。

  回来后一个人在内殿的书房里写写画画,或与丫鬟们说说笑,有时候合斓和筝祈也会来探望她,大家在一起叙叙家常。这样也过了好些时日,她倒依然自乐。

  夜里,她常常起身侧耳倾听龙撵缓缓从咸福宫驶过,直到声音渐渐远去。她不知道对于这个见过只两面的男子,是否把他当作夫,当作天。喁琰,我并不怨你,可你为何要选我入宫,愣是要盼这无尽的恩宠?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1)

  (1)选自柳永《昼夜乐》

第五章 端午(一)

第五章 端午(一)

  这天,整个皇宫都传遍了,皇上选了新的秀女为绾妃。大家都在盛传绾妃娘娘,还有,今天皇上和焕王爷在启祥宫的不寻常的举动。

  尹儿由一位年轻的内监带到了寝宫“咸福宫”。刚到殿门,就有宫女,内监迎了出来,跪在两侧:“恭迎绾妃娘娘,娘娘千岁!”

  尹儿刚才一路上都在想皇上和焕王爷,这会子才回过神来,伸出双手:“快起来吧,不必拘礼。”

  “谢娘娘!”大家都站了起来,右侧的一位年长一点模样的上前:“娘娘请先回屋,让奴婢们先伺候娘娘梳洗。”说话不禁透露出老练,说话有条有理,尹儿顿时感到好感“你叫什么?”

  “回娘娘,奴婢叫旎梓!”说话间已跪了下来。

  尹儿扶她起来,拍拍她的手:“快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又朝其他人道:“往后,在咸福宫,大家都多向向旎梓姑姑学学。”

  “谨遵娘娘旨意!”其他人纷纷欠身。

  “恩”尹儿满意地点了点头,由旎梓带到内殿,上坐。环视殿内东墙上悬有乾隆皇帝《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墙悬有《婕妤当熊图》。相传,先皇待淑婕妤宠爱有加,可是淑婕妤厌烦“红颜暗老白发新”的清寡单调的生活,竟舍先帝自尽了。先皇在她故后,更加怀念,便作了此画,以表怀念。

  尹儿让琏儿和他们都打个照面,并亲自逐一询问他们的名字。知道了其他五个宫女分别叫淮儿,束儿,小可,聘儿和苘儿,两位内监分别是小查子和小其子。

  淮儿在水晶帘那边向尹儿欠身:“娘娘,旎梓姑姑说,已准备好温水,请让奴婢们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小其子哈腰笑道:“娘娘,皇上今儿个就纳您为妃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想必今天皇上一定会派龙撵到咸福宫来的。往后娘娘必定深受恩宠。”

  尹儿红了脸,骂到:“小其子,没个正经的。这种话,也能乱讲?要是被旁人听去了,还以为本宫恃宠而骄,那还了得!”

  小其子忙跪下:“主子恕罪,小其子再也不敢了。”

  尹儿挥了挥手:“记住,凡事要谨严慎重,万不可张扬过度,想你也在宫里当差也不短了,怎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又朝其他人,道:“刚才的话,既是和小其子说的,你们也都要记住,听好了?”

  “谨遵娘娘教训!”

  穿过两扇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淮儿和聘儿伺候尹儿到了内房,旎梓早已在那里等候。热气余饶,香气弥漫。浴池内已铺满了贡菊,玫瑰花瓣等。头上的旗头也拿了下来,尹儿感到轻了许多,轻轻褪却身上的旗装,露出凝脂般的肌肤,青丝紧身贴在背上。聘儿惊叹道:“娘娘的玉肤果然晶莹剔透,宛如羊脂玉簪般!”

  尹儿只轻轻地笑了笑,此时,她只想安在水里,不想动弹。

  终究,还是入宫了。是缘,是命……

  沐浴好后,穿了丝绸的外衣,披了绒质的披风,淮儿服侍尹儿到了梳妆台,用花梨木制的甚是极其精致的,镜两边是镂雕的喜鹊在眉梢。

  “淮儿,挽个髻配上就行,胭脂别搽得太重,淡妆即可。”

  淮儿似乎不解:“可是娘娘……”

  尹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呆了会儿,道:“照做即可。”

  淮儿没法:“是,娘娘。”

  尹儿瞥见旎梓眼中闪过一丝闪光。我问:“旎梓,你以前在哪个宫的?”

  旎梓似乎犹豫了一下,“奴婢刚来时是伺候……淑娘娘的。娘娘生前待奴婢最好,在娘娘去了后,奴婢为娘娘守孝了三年,后来就一直在针线房当值,直到现在被派来伺候绾妃娘娘您。”

  不一会儿,淮儿问:“娘娘,这样,可好?”尹儿看了看,挽着珊瑚水晶簪,下面是细细金的的两串如意吉祥的流苏,配上淡淡的妆。

  尹儿点了点头:“好,淮儿,你先下去吧。”

  看着淮儿走出去了,尹儿走过去拉着旎梓的手,轻轻道:“那段时日……真难为你了。往后,有尹儿一日,定会代淑娘娘照顾姑姑的。”旎梓两行清泪淌下来,刚要跪下:“娘娘……”

  尹儿一把扶住,“别,姑姑,在里没外人,不用拘礼。”尹儿忍住泪,扶她过去坐下,“姑姑,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了……”

  她再也忍不住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主子,主子,奴婢必定尽力为主子效力。”

  尹儿握住旎梓的手:“尹儿不是要姑姑报答,只不过刚才看到淑娘娘的画,又听说你以前是伺候她的,如今你又回到了咸福宫,想到姑姑心里必定满是感慨,尹儿自小就失去额娘,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你与淑娘娘虽不是亲人,也好歹跟了她那么些年,她走了,你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

  旎梓抱住尹儿:“奴婢真是好命,遇到这么好的两位主子……”

  尹儿拿出手绢替她拭去泪水:“姑姑,实不相瞒,尹儿虽不算笨,自当知晓后宫乃是非之地,本无意入宫,谁知,却还是躲不过。尹儿不想与她人一样勾心斗角,不然那样又与她人何异,若是像淑娘娘一样,早些离开了也罢……”

  旎梓忙捂住了她的嘴:“主子千万别这么说,会好的,皇上必定会待您宠爱有加的……”

  尹儿走到窗前,面对皎洁的月光,无奈,却叹到:“皇上?又有谁能最终得圣宠,尹儿只想与君一人长伴今生……”

  ************

  养心殿。

  喁琰坐在龙椅上,看着书桌上丹青发愣。那画上,绝色的女子,刘海颜面,素净且愁容。不正是上官尹么?!

  想到今天喁焕在殿上的失态举动,他的话还幻在耳畔:“姑娘……你,就是上官尹?……”听尹儿的话,似乎也认识了喁焕。莫非,尹儿就是……

  心里甚是心烦,一把抓过画,揉成一团。小路子端着一盘放着一块块牌子的盘子走到喁琰跟前,试探道:“皇上,该撂牌子了!”他还特地把绾妃娘娘的拍子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以便皇上拿。

  喁琰,看着牌子,刚想撂又搁了,终于,撂起了。

  小路子马上跪下:“奴才这就去准备。”拿过牌子,一看,赫然入目:“岚嫔,乌雅氏合斓!”

  接连大半月,皇上从没踏足过咸福宫的大门,似乎已经忘记了选秀那天震惊宫内纳上官尹为妃的事了。倒是岚贵嫔,舒贵嫔圣得恩宠,都被临幸了三四次,其余祈贵人,祥贵人,含嫔等均被临幸了一次。

  刚开始,到咸福宫的人还很多,渐渐的,空无一人。尹儿,像毫不在意一样。每天早上按照礼数去永寿宫给皇后请安,有时候,难免会碰到怀妃,她还是娇艳如花,尹儿见到她也会欠欠身。到是舒嫔,刚开始,见到绾妃还会跪安,渐渐地,看到尹儿并不进的受宠,眼中也多了轻蔑之意。尹儿有时候变装做见不着,她并不想和别人起冲突。

  回来后一个人在内殿的书房里写写画画,或与丫鬟们说说笑,有时候合斓和筝祈也会来探望她,大家在一起叙叙家常。这样也过了好些时日,她倒依然自乐。

  夜里,她常常起身侧耳倾听龙撵缓缓从咸福宫驶过,直到声音渐渐远去。她不知道对于这个见过只两面的男子,是否把他当作夫,当作天。喁琰,我并不怨你,可你为何要选我入宫,愣是要盼这无尽的恩宠?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1)

  (1)选自柳永《昼夜乐》

第六章 端午(二)

第六章 端午(二)

  喁琰依偎过尹儿,嗅着发丝间的余香,竟有些恍惚,“尹儿,走吧。”

  他的肩膀很宽,尹儿感到安全,:“是,皇上。”

  看着尹儿娇弱的身形,喁琰怕她受累,就从琏儿那拿过了伞,亲自为尹儿撑,让尹儿靠在他身上。

  尹儿忙欠身:“皇上……”

  “哎……”喁琰用食指制止了她刚要张开的嘴,“朕说行就行!”

  “可是,您不能亲自为臣妾撑伞……”尹儿怎么能让天子为她撑伞。

  喁琰徉怒道:“恩?朕说了行,你是不要抗旨不遵?”

  “臣妾不敢!”

  “这就行了,走吧,这么热的天,朕怕你热坏了。”喁琰眼里尽是宠溺,“你看,朕和你在伞下,还真是一对壁人!”

  尹儿听到他这么说,感到一丝……幸福,荡漾在心头,“是,皇上。”并肩往养心殿方向走去。长裙飘逸,留下绝美的背影……

  一路上,太监奴婢见到皇上都纷纷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福,绾妃娘娘吉祥!”说话间都不免纷纷侧目瞧尹儿,这位就是在大选当日就破例纳为妃,却在进宫后不受恩宠,仿佛销声匿迹般,今天竟能让圣上亲自为他撑伞的绾妃!

  尹儿沿途看着葱郁的树,却突然传来一阵娇细的声音:“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是怀妃,身后跟着六个婢女,两个为她打扇,后面两个为他撑伞,前呼后拥一大群人,好不风光。

  喁琰却装作没见到,只朝怀妃笑:“怀卿平身!”

  怀妃娇艳如花,“谢皇上!”起身,却看到旁边的尹儿,笑道:“绾妃妹妹也在。”

  尹儿欠欠身,轻笑,如浴春风:“怀妃娘娘。”

  怀妃上前扶着她:“这怎么敢当呢,妹妹和本宫同为妃子,怎敢受礼。”看着喁琰亲自为她撑伞,还抱她在怀里,怀妃狠狠地盯着尹儿。

  尹儿装做视而不见,不卑不亢道:“姐姐入宫时间长,又与皇后娘娘一同治理后宫,鞠躬尽瘁,受人敬仰。妹妹虽与姐姐同为妃,却才刚入宫,许多不懂之处,需姐姐指点。妹妹向你行个礼,也是应该的。”

  怀妃见她答得有礼,朝喁琰笑:“皇上您看,绾妃果是大家闺秀,说起话来都这么得体。”

  喁琰侃道:“要是不得体,你还不得欺负她!”

  怀妃嗔道:“皇上,你尽欺负臣妾……”

  “哈哈……”喁琰大笑。

  “皇上。”怀妃乘机道:“臣妾在钟粹宫准备了冰糖燕窝,还请皇上前去品尝。”

  喁琰听了,笑道:“天有点热,想来冰糖燕窝的滋味一定可口。”

  怀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朝尹儿瞧了瞧,眼里满是胜利。却听到:“可朕眼下要和绾妃前去养心殿,钟粹宫,就不过去了。”她愣了。

  喁琰又细心地为尹儿拨了拨刘海,对怀妃说:“天正热,怀卿还是早些回宫。”

  怀妃欠身:“臣妾恭送皇上!”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她咬牙道,“上官尹!”

  旁边的一个婢女上前,啐了一口,挑眉:“一个失宠的新人,也配皇上为她撑伞。主子可得小心些才好。”

  怀妃捏紧拳头,狠狠道:“哼,半个南蛮子,也配和本宫斗。”拂袖而去。

  到了养心殿,穿过四扇折叠菱花雕刻而成的正门,喁琰拉着尹儿来到一扇琉璃门前,这扇门是用上等的琉璃精心雕刻而成,上面还有飞龙在天的图案。喁琰刚想拉尹儿进去,尹儿忙跪下:“皇上恕罪,臣妾万不敢坏了规矩,擅自踏经养心门。”

  喁琰松开手,问:“尹儿你从未踏足过养心殿,怎会知道这就是养心门?”

  尹儿浅浅笑道:“臣妾早先听闻家父提起过紫禁城的绮丽建造,无意间便记下了些。”

  喁琰扶起她:“尹儿真是秀外慧中,只听过描绘便由此推断出养心门。”刮了刮她的鼻子,“可是,不从这里过,有从哪过呢?”

  尹儿回答:“臣妾从偏门过即可。”说着转身朝旁边的门。

  “慢着。”喁琰旋即转身走到尹儿的面前,不分由说地一抱起她,轻巧转身,几步,便穿过了养心门。“祖宗说旁人不可踏足此门,朕抱着你,总没坏了规矩。”说话间不免透露着狡黠。

  尹儿无奈:“皇上,你……”

  “朕怎么了?”

  “您可真像个孩子!”

  喁琰收敛起笑容:“放肆,你可曾见过一个孩子统治着偌大的大清朝。”

  尹儿忙说:“臣妾失言,还望皇上恕罪。”

  “恩。”喁琰抱着她坐在一旁的紫檀椅上,“那朕倒要听听朕的绾妃如何向朕赔罪。”

  尹儿一下子没了主意:“这……还望皇上明示。”

  喁琰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恩,那朕命令你先闭上眼睛,想好了再告诉你。”

  “是。”

  看着怀了的人儿闭着眼,如贪睡的婴儿般的净容,喁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尹儿只感觉到一双大手在轻抚她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有柔柔的软软的东西落在唇上,她低喃,“皇上……”

  “尹儿,朕好想你……”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对尹儿的思念,却因为喁焕的事在心里有个疙瘩,喁琰犹豫过,但却越发思念她。他知道,在“亦辞园”就已经被她俘虏了。浓时,不禁噬到深处……

  ……

  不舍得地离开,喁琰把尹儿的头靠在怀里:“尹儿,朕,好想要了你。”

  “皇上……”他没看到尹儿的脸早已绯红。

  喁琰深怕她不信,拉着她走到墙壁前:“你看,这就是朕因思念你而作的丹青。大大小小,已绘了不少,好些都挂不下了。”

  尹儿拉紧他宽大的手,手掌里是纵横的交错,“皇上……这要是被旁人见了,可怎么是好。”

  喁琰眼里无限温柔:“这西侧的寝宫可是旁人能随意进来的,其他妃嫔朕都在东侧的寝宫召见。这里,只好和属于尹儿和朕……”

  尹儿再也抑制不了,把脸深埋在喁琰的怀里。罢了,此君此心此意,又有何求。

  喁琰朝外面喊:“来人!”

  小路子探进来:“皇上,奴才在。”

  “赐浴绾妃娘娘青鸾池!”

  “是皇上,娘娘,请随奴才来。”

  尹儿跪下:“臣妾谢皇上龙恩。”

  喁琰在她耳边呢喃:“尹儿,朕,今晚定给你一个惊喜。”

  小路子看着尹儿的脸和天上朝霞似的,心里笑道:这绾妃娘娘连害羞的模样都那么美。

  走出殿门,琏儿和佩儿迎来:“主子。”

  尹儿“恩”了声,跟着小路字走。

  琏儿问小路子:“公公,您这是要带娘娘去哪?”

  小路子瞧这位姑娘样貌清秀,不免耐了性子,笑道:“皇上龙恩,特赐绾妃娘娘沐浴清鸾池。”

  佩儿大惊,问:“主子,这是真的吗?皇上召你侍寝?”

  尹儿娇涩地应了声。小路子道:“奴才跟在皇上这么多年,还不曾过皇上对哪位娘娘如此尽心过。”

  佩儿开心地笑了。

  尹儿一瞥,见到琏儿略有迷惑的眼神……

  到了清鸾池,尹儿就看见温泉从清鸾嘴里缓缓流到池里。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穿过层层金丝纱帐,有仕女为尹儿褪去衣物。尹儿融在温水里,池水里依稀可见她曼妙的身子。

  尹儿摒退了旁人,只留下琏儿。

  “琏儿,看你是不是有心事?”

  琏儿见室内只有她们两个人,几对着尹儿直言:“主子,您,真的要侍寝?”

  尹儿把水望肩上淋,“只望,君不负尹儿……”兰花指拨水,泛起涟漪,一层层延晕开来。

  沐浴过后,一位由喁琰亲自派来的姑姑为尹儿上装。姑姑娴熟地为尹儿高高的把青丝盘起,用玉制的扁方固定,戴上绒花,继而配上金錾福字簪,珊瑚双喜字流苏。接着又戴些其他头饰。尹儿正感到头重,姑姑又突然用红纱布蒙住了她的双眼,“望娘娘见谅,皇上吩咐奴婢要把娘娘的眼睛蒙住。”

  尹儿没法,说到:“没事,有劳姑姑为本宫打理。姑姑可知道皇上此举何意?”

  姑姑一笑:“娘娘恕罪,皇上并无对奴婢提起。”

  尹儿更加迷惑,皇上到底打什么注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姑姑又为尹儿换上衣服,尹儿只感到衣服似乎比平常要沉重的多。好不容易完毕,只听到姑姑叫:“请娘娘上龙撵,前去养心殿。”

  尹儿走出去,只听到每个人都叫:“娘娘,这……”却又突然鸦雀无声,尹儿知道肯定是姑姑制止了她们。却不好多问,被她们小心翼翼搀扶着到了撵上。

  小路子叫到:“起驾!”

  ***************

  喁琰从龙撵上把尹儿抱进寝宫。轻轻为她褪去纱布。尹儿却看到满屋的大红色。再看喁琰,却穿着明间新郎的婚衣,自己也是大红的嫁衣。而案台上是龙凤呈祥的红炷。正闪烁着嫣红的火花。“皇上?”

  喁琰问:“尹儿,朕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可喜欢?”尹儿这才知道为什么满屋子的人都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了。他又笑着说:“朕听闻你额娘是汉人,汉人对嫁娶之事相当讲究,朕知道你很羡慕你额娘有你父亲矢志不渝的爱。今天,朕也为你布置了洞房,朕要告诉尹儿,朕也会像你阿玛待你额娘一样待你好。”

  尹儿扑到了喁琰的怀里:“皇上,你为臣妾,做得太多了。”看着他深邃的眼,尹儿知道自己无法再离开这个男人了。“臣妾有皇上的宠爱已是莫大的荣幸,怎敢要皇上费劲心思为臣妾准备……洞房花烛?”

  喁琰抱着她:“为了尹儿,怎会不值。朕对不起你,把你召入宫,却没去看望过你。那是因为……”

  尹儿封住了他的嘴:“皇上,臣妾知道,您心中的苦恼,尹儿又岂会不知。”

  “尹儿!”

  “皇上!”尹儿满足地闭上了眼。

  他好温柔,轻轻褪尽尹儿的衣物,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喁琰不禁深深地陷下去。尹儿昏昏欲睡,丧失了知觉,与喁琰一同沉沦……

第七章 端午(三)

第七章 端午(三)

  半夜,尹儿从沉睡中醒来。腹中还有隐隐的疼痛,眼一瞥,目光落到明黄色的床单上如玫瑰在黑夜绽放般绚烂的落红。枕边的男子,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尹儿注释着喁琰的面庞,轻轻地,吻在他的唇边。

  “尹儿,怎么了?”喁琰睁开眼睛,把她揽在怀里。

  尹儿说:“皇上也醒了么?”

  喁琰握着她的手,说道:“朕怕再不醒就快被你给吃了!”

  尹儿推开喁琰,把头转开一旁,羞道:“皇上!没个正经。”

  喁琰把尹儿整个人扳过来,按在身下,脸对着她:“恩?难道朕说错了?刚才不是你趁朕不注意偷偷地吻朕?”

  尹儿辩解道:“那是臣妾……臣妾以为皇上睡着呢。”

  “恩?还狡辩,朕睡了就可以任你乱来?来人!”喁琰转念一说:“对了,眼下没人,那……就由朕亲自来处罚你。”眼睛直视尹儿,意乱情迷。

  看着喁琰的脸靠得越来越近,尹儿想叫,喁琰却一把扯过一旁的真丝棉被罩在俩人身上。尹儿看不到,只意识到自己的玉脚露在暖暖的烛光里……

  第二天,尹儿醒来时已经辰时了。身边的人也早就不去了。

  她一坐起,就有奴婢在帘外揖首:“绾妃娘娘吉祥。”

  尹儿挥了挥手:“平身吧。”

  一人卷起帘子,进来,颔首:“娘娘,请让奴婢们伺候您起身更衣。”

  尹儿一听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看,是昨天在青鸾池的那位姑姑,笑到:“原来是你,姑姑原来在养心殿当值。”

  那人笑道:“是,娘娘。”

  尹儿问:“不知怎么称呼姑姑。”

  “娘娘只管唤奴婢瑞姑姑。”

  尹儿点了点头:“瑞姑姑,宫里有规矩凡妃嫔第一次侍寝要前去向皇后,太后请安,现在时辰不早了,还请您打点一下。”

  瑞姑姑恭谨地答道:“回娘娘,皇上吩咐让娘娘多睡会,先去皇后那请安,太后那就等皇上下朝后陪娘娘一同前去。”

  尹儿想这也不失为权宜之计,喁琰为自己想的倒甚是周到。不禁微微一笑,转眼看到枕边的薛涛笺,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却不乏几分大气:“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1)”她脸一红,忙把笺收起来。

  有瑞姑姑在,不到一个时辰,就都打点齐了。尹儿对着镜赞到:“多亏了姑姑,不然恐怕到巳时都还没好。”

  瑞姑姑微微一笑:“这是奴婢应做的。”

  尹儿把随身的玉佩摘下来,放到瑞姑姑手上。瑞姑姑推迟道:“娘娘……”

  “姑姑,这是尹儿从小就佩带在身上的,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瑞姑姑忙双手奉上:“娘娘,奴婢怎敢受这么重的礼?”

  尹儿把她的手推回去,缓缓笑道:“阿玛说是额娘还怀着我的时候去上灵寺求来的,能保佑人求个好姻缘。眼下我算是求到了,把它给姑姑,就算是对姑姑的心意,谢谢姑姑让尹儿进了宫还能有洞房花烛之夜。”

  瑞姑姑犹豫道:“这……”

  “难道姑姑不接受尹儿的这份心意?”

  “不,不。”瑞姑姑忙跪下,“奴婢谢过娘娘。”

  琏儿和旎梓一同陪尹儿来到永寿宫,太阳已透过高高的宫墙,高高在上。到了门口,就有内监迎了出来,带尹儿她们到大殿。

  穿过紫竹帘,尹儿就闻到一阵沁人心扉的清香。抬头却瞧见怀妃也在,。皇后正端坐在上座,挽着高高的髻,旗头上的头发已是新的艾草,仪态端庄。

  尹儿上前盈盈拜倒:“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又和怀妃分别行了平礼。

  皇后语气亲切:“绾妃妹妹请起,坐吧。”尹儿便在一旁的紫檀椅上坐下。

  “昨儿个敬事房的小图子来报皇上翻了妹妹的牌子,真是恭喜妹妹了。”皇后语调有些清亮。

  尹儿从容地答到:“还请娘娘恕罪,臣妾本该早些来请安的。”

  皇后笑了笑,拨了拨手里的镂空金护指套:“瞧妹妹说的,第一次侍寝,准会不太适应,难免会耽搁些,本宫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以后注意点就是。”

  “是,臣妾在此谢谢皇后娘娘。”

  皇后品了一口茶,搽了搽了嘴角:“绾妃,可曾前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琏儿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旎梓拉住。尹儿朝皇后微微一笑,颔首:“臣妾过后就去。”

  怀妃放下茶杯,勾着笑容:“绾妃,纵是皇后娘娘宽待你,太后那却不能坏了规矩,你还得多注意些才好。”

  这时旎梓却在后面揖首开口:“回娘娘,主子也是想早些前去慈宁宫,却在半路被因姑姑老人家拦下,说太后的旨意要皇上和主子一同前去。”

  尹儿凌厉正色制止:“退下,不得放肆!”

  怀妃拨了拨手绢,看着旎梓,收敛起笑容:“这位是……”

  尹儿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住皇后娘娘和怀妃了,宫里的奴才多嘴。臣妾回去定会好好教训她们,越发放肆了。”

  怀妃问:“这位姑姑叫什么?”

  尹儿温言:“这丫鬟叫旎梓,最先是伺候先人淑娘娘的。眼下在咸福宫当差。”说着不经意地窥视她

  果然,怀妃脸色掠过一丝不自然,继而笑道:“原来是旎梓姑姑啊,妹妹有这么一位能干的人在宫里当差,便可省了不少心。”她当然知道旎梓了,先皇曾在淑娘娘仙逝后特意下旨让她陪着绘娘娘容颜。她在宫中也算是有些分量的。

  皇后随手拨了一颗葡萄到嘴里,道:“看来太后待妹妹可不错,第一次就让皇上陪你一同前去请安。”一句话解了怀妃刚才的尴尬处境,把矛头指向尹儿。

  尹儿盈满恭谨笑容,道:“想来是太后有些日子没见皇上了,正巧臣妾也要前去请安,便让皇上也一同去,省得皇上又忘了看她老人家。”

  “妹妹,小心回头本宫回了皇上,她的爱妃竟敢在背后说皇上。”怀妃一挑眉,愉悦道。

  尹儿抿嘴一笑:“姐姐,妹妹可不敢说皇上,这可是姐姐硬要给妹妹按的罪名。”

  话毕,殿内一阵笑声,随着清风,吹波帘外……

  走出永寿宫,尹儿竟感到一阵头晕,一个恍惚,多亏旎梓和琏儿扶住了她。“主子……”

  尹儿抽出手,看着这高墙,很久,缓言:“走吧。”

  旎梓却站着不动。尹儿苍白的脸上,是怜爱:“怎么了,旎梓?”

  旎梓跪下:“主子,旎梓刚才失言,还请您恕罪。”

  尹儿扶起她:“本宫又怎么不知道你的用苦良心,刚才你说得不错,只是,怎么说是太后……”

  旎梓红着脸:“要是说是皇上的旨意,还只不定她们要怎么想。再说,太后的确是派因姑姑前来,要主子和皇上一同前去,不过,不是在半路碰到的。姑姑她来时,主子……还没起身……”

  尹儿用食指在她额上一点:“你呀……”

  琏儿也在一旁笑道:“旎梓姑姑真聪明,这样既帮主子解了围,又堵了她们的嘴。”

  望着烈日当头,尹儿感到一阵寒意:喁琰,为了你,我真的要在这勾心斗角的后宫,留守一辈子么?这样,值得吗?

  *********************

  尹儿和喁琰一同前去慈宁宫请安。正碰到喁焕和千雪在陪太后用膳。

  太后还是和蔼可亲,见到喁琰和尹儿,温言道:“皇上,绾妃,一起用膳吧。”

  尹儿依言坐在喁琰身边,却正好对着喁焕,她朝他微微点点头:“焕王爷。”

  喁焕颔首:“绾妃娘娘。”

  太后笑道:“正好,皇上也在,哀家就把事定下了吧,看看皇上意下如何?”

  喁琰问:“皇额娘?”

  太后握着喁焕的手,怜爱的说:“哀家已经准了焕儿和千雪的亲事,就定在端午后。皇上看如何?”

  喁琰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笑道:“那么,恭喜喁焕。”又朝太后道:“这样,也了了皇额娘的一桩心事。”

  “是啊,哀家眼下很是欣慰。”太后轻轻地笑道,又朝千雪道:“千雪,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和皇后说,哀家已派她打点你到王府的一切事宜。”

  千雪羞涩地一笑:“是,谢太后。”

  太后看着尹儿:“绾卿,哀家听千雪说你和她交情素好,她到焕王府还有什么事,你还要多照顾她些才是。”

  尹儿屏了屏气,微微一笑:“若太后不吩咐,臣妾也会多加照顾千雪的。”说着,朝千雪一笑,千雪亦笑而对视。

  “好好,过几天就是端午了,到时,在家宴上皇上亲自宣布这个喜讯。”

  喁琰笑道:“是,皇额娘。”

  众人皆笑。

  至始至终,喁焕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似乎,若有所思……

  (1)选自秦观《八六子》。

第八章 端午(四)

第八章 端午(四)

  午后,天气越加烦躁,喁琰本想陪尹儿回。,她推着他:“皇上,您该去御书房了。臣妾自个儿回就行了。”喁琰想还有政事待处理,也就依了她,吩咐旎梓琏儿:“好生服侍娘娘。”

  回到宫里,就看到合斓在。尹儿迎上前:“合斓,好兴致!”

  合斓放下茶杯:“我自然不及尹儿,深受皇上恩宠,没了工夫。可我却倒有的是闲暇。”

  尹儿知道合斓向来凡事要强,眼下说出这番话却直叫人不舒服,她走到上座坐下,笑道:“这是什么话,尹儿还是第一次侍寝,可姐姐却比我要早得多。真要说受宠,自然不及你了。”

  合斓拨弄手上的白玉镯子,上面镶嵌着一颗颗细小的白玉珠,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抬头,婉转一笑:“尹儿别见怪,我可是来恭喜你的。我们两个闺友都能在后宫立足当然是好事。”

  尹儿单手托腮,沉咛:“我到并不想要把她们都跨下马,只要平平静静待着。”

  合斓站起来:“尹儿,别天真了,不是你不得罪人就万事大吉。要知道,一不小心,便会消失在这里。”她走到门口。半回头,道:“后宫,永无宁日!”说着领着丫鬟双思回宫了。

  “主子,天热,用些冰镇水果可好?”说话的是小可。她长得甜甜的,惹人欢喜。

  尹儿站起来随便捡了颗樱桃放在嘴里:“不了,本宫累了,先小憩会。”说着领着琏儿进了寝宫。

  睡得沉沉时,却感到有东西在脸上痒痒的,尹儿用手胡乱地挥了一下,只听到“啪”的一声,继而转过身,脑海一闪,忙睁开眼,坐起来,一看却是喁琰的脸被她挥到了:“皇上?”双手匍在柔软的真丝毯上:“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有犯圣颜,还请皇上恕罪。”

  喁琰停下摸着脸颊,苦笑道:“朕忙完了政务,就想来陪陪你,却别你来了个下马威。”

  尹儿听了更不好意思,道:“那臣妾怎么没听到有人通报,皇上来了也不说一声。”

  喁琰做到床沿边来:“朕是怕吵醒你,特意不让她们说的。”

  尹儿忙朝外吩咐:“莴儿,拿水和毛巾来。”自己只披了件碧色的丝袍便起身拧了毛巾为他敷脸,满脸焦急,“可还疼?”

  喁琰一把抓过她的手,在她耳边悄声道:“有尹儿为朕消疼,夫复何求?”说着把脸凑过来。

  尹儿闪躲着:“皇上,还有人。”私下一看,莴儿却早不见了身影。慌乱中袍子便褪了下来。她本来肩膀就小,内衣只刚刚穿到肩的两侧,眼下身子一动,也随着落了下来。

  喁琰撩起尹儿的青丝:“尹儿的锁骨,美得,真是让朕难忘……”

  尹儿早已被抱在下面,双手紧紧捏着一旁的被衾,被喁琰注视得忘了言语……

  只隐约瞧见窗台前双双影,只道是“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1)”

  ***

  一连数日,喁琰只是宠幸绾妃娘娘,有了空便往咸福宫跑。

  这天,旎梓在喁琰走后,伺候尹儿梳洗:“主子,皇上在您这里有好些天了,也不见他召幸其他娘娘,这不是难为您吗?”

  尹儿心里也清楚,自己多日来深受皇上宠爱,后宫现在把目光头聚集在她这里。她也不是没劝过喁琰,可他每次答应了不来,都会带着小路子悄悄来,后来索性赌气了说:“哪有妻子不要丈夫的,朕就想待在尹儿这哪也不去,要不你代朕去临幸他人。”尹儿没法,毕竟自己也不愿看着他拥别人在怀抱。

  她沉吟道:“姑姑,你说的我也知道。可……”

  旎梓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舍,拿过淡紫色的裙纱为她披上:“娘娘,奴婢知道您和皇上情意深厚,正是因为如此您才更得为将来打算。要是眼下不舍,到时,别说是妃嫔,哪怕是皇后,太后也会忌你。”

  尹儿梳好平髻后拾过艾草做头花,再以伽楠香扁方固定,配上一支象牙簪。又动手画了细细的柳叶眉。她画眉的手势极其娴熟圆润,总是一气呵成,妙笔生辉。她瞥到旎梓担忧的眼神,安慰她:“放心吧,今天是端午,皇上要宣布焕亲王和千雪的喜事,有好多事要皇后打点,我昨晚劝了他去永寿宫歇,也没说什么,该不会来了。时候不早了,该去赴宴了。记得把我那深紫色的匣子带了去。”

  尹儿只挟了琏儿、淮儿和旎梓往重华宫方向去。出了殿门看到天空阴霾,尹儿问:“这天恐要下雨了,可了带伞?”

  琏儿道:“主子,琏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你放心吧。”

  尹儿“恩”了声,点点头。

  到了正殿翠云馆门口碰见了舒嫔,她见到尹儿依礼欠欠身“绾妃娘娘万福!”没了前些日子的张扬,却还是显得不情不愿。尹儿不想多加理会,也不计较,点点头示意她起来。瓜儿佳丹青起身,尹儿走在前面,却听到丹青道:“娘娘好走,小心门槛,这门槛不知为何这么高,不见得每个人都能轻松顺利跨过去。”

  尹儿不动声色,温笑:“本宫多谢舒嫔费心。”

  舒嫔瞧了尹儿身后的婢女,讥笑:“臣妾是怕娘娘身后的奴婢不重用,没能伺候好娘娘。”

  尹儿把头一抬,笑道:“既然舒嫔如此为本宫着想,本宫又怎敢推辞你好意。”她把手伸出凌在半空中:“那就有劳舒嫔代这些不重用的奴才扶本宫跨过这个门槛!”

  丹青的脸刹地白了,她万万没想到尹儿会来这一招,愣在原地。

  尹儿凌厉:“怎么?舒嫔可是不愿?”

  “不不,臣妾,遵旨。”丹青看到尹儿有些怒了,不得不照做。尹儿跨过殿门后,抽回手,笑道:“有劳舒嫔。”

  丹青只没话说。

  妃嫔们大多已经来,在殿内说笑,并没有听见她们在聊些什么。合斓招招手向她示意。尹儿笑笑走过去。大家见到是尹儿都不免依礼道:“绾妃娘娘。”

  尹儿又和大伙客套了一番,才到右侧第二个位置坐下来,对面是怀妃,两人相互点头,算是行礼了。合斓在她的左手边。

  合斓问:“你刚才和舒嫔在做什?”

  尹儿就把刚才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合斓称快道:“好哇,尹儿,是该治治她了,看她那嚣张样!”二人又不免寒暄了会,就听见内监报:“太后,皇上驾到!”

  进来的是太后,皇上,皇后,还有焕王爷和图门千雪。众人都跪下:“参见太后,参见皇上!”

  太后被扶到上座,做下后,笑着说:“平身吧,今天是家宴,大家别拘礼。”待皇上和皇后也都坐下众人才平身。

  太后对喁焕和千雪道:“你们也上座。”

  他们依言:“是。”

  喁焕坐到了右侧的第一个位置,尹儿的右边。他看到尹儿颔首:“娘娘!”

  尹儿也回了礼:“焕王爷!”说话间偷偷描上面的人,喁琰看着她默默微笑,她原本不安的心落了下来。

  喁琰清了清嗓子:“今众妃在此家宴,共度佳节,其乐融融,朕不甚欣慰。故在此良时特下旨,在下月初,焕亲王爱新觉罗*喁焕即将迎娶图门*千雪。即时普天同庆。”

  众人都纷纷向他们二人祝贺,并奉上贺礼。千雪是女儿家,难免会害羞,而喁焕也只敷衍了几句。尹儿本想免了和他的正面对话,却瞥见喁琰的目光,手指冰凉,硬着头皮道:“恭喜焕王爷!恭喜千雪姐姐。”

  喁焕拿着酒杯,道:“多谢娘娘!”一饮而尽。

  尹儿只抿了一小口:“本宫不甚酒力,还望王爷见谅。王爷和姐姐联姻自是欢喜万分,就准备了薄礼送给二位,小小心意,权当是你们的定亲礼了,请你们收下。”说着从淮儿手里拿过盒子双手奉上。千雪从位置里走过来,和喁焕一并收了礼,“谢娘娘美意!”

  怀妃笑吟吟道:“绾妃素来与千雪交好,想来所送之礼必定不凡。”

  千雪打开盒子,道:“原来是一对酒杯。”

  舒嫔不屑道:“臣妾还以为娘娘所送之礼必定不凡,却是一对酒杯,不足为奇。”

  喁焕取出一只酒杯把玩在手掌:“恩!果然是西域的翠玉夜光杯,夏日沁凉,冬天温暖。不愧为与白玉,青铜共盛美誉的三宝。此酒杯着实是上等之作,臣多谢娘娘厚礼!”

  喁琰闻言哈哈大笑:“喁焕,朕当初也是瞧了好一会才看出名堂的,你却一下子说对了,不愧是才俊的焕亲王!”

  喁焕谦卑的颔首:“微臣不敢。”

  尹儿也笑道:“王爷果然是上上之人。一说就中。”

  喁焕但笑不语。

  皇后舒眉笑道:“绾妃果是不同凡响,区区酒杯都有如此学问。”

  尹儿弯腰道:“娘娘高估臣妾了,臣妾是连酒也不多沾的,怎回懂得如此之多。这是臣妾的哥哥送给臣妾的。”

  太后问:“绾妃的哥哥叫什么?”

  尹儿答:“回太后,臣妾的哥哥叫上官亘。”

  “今年几岁?”

  “已有二二。”

  “可曾娶妻?”

  “还不曾。”

  只听一娇声入耳:“可是娘娘的哥哥长相过于粗糙。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啊?”那女子做在怀妃的边上,衣着比怀妃还艳丽,却没有她的娇容。此刻她正抿嘴咯咯笑。

  喁琰皱眉:“放肆,应贵人!你可曾见过上官亘容貌”

  应贵人被吓了一跳:“臣妾不知。”

  “你可知他在朝中担任何职?”

  应贵人开始哆嗦:“臣妾……不知。”

  喁琰怒道:“哼,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这胡言乱语?那朕来告诉你,上官亘,年轻有为,在朝中担任工部侍郎。性情温文尔雅,精通诗书礼乐。至于相貌,你们看看绾妃娘娘就该明白,他哥哥也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那应贵人“扑通”跪倒在地:“皇上,臣妾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怀妃道:“应贵人,别仗着给皇上诞下皇子就可以胡言乱语,可别忘了,先前你只不过是个宫女!”说着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皇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罢了,罢了,别让人坏了大家的兴致,大家继续。”语毕,温笑依旧,朝尹儿笑笑。

  霎时间,歌舞升平,丝竹交错。仿佛忘了刚才的一幕。尹儿只觉得背脊上冷冷的汗在流。喁焕朝她使了个眼神,她才回过神坐回原位。

  喁焕不动声色地问:“你,可好?”

  尹儿道:“却再也没了‘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对么?(2)”

  (1)选自辛弃疾《贺新郎》

  (2)选自姜夔《暗香》

第九章 月有阴

第九章 月有阴

  尹儿看着纷乱的舞者,刺耳的乐声,心里感到了空前的落寞与厌恶,趁没人注意她时,一个人悄悄从旁边的侧门出去。琏儿本想跟去,尹儿挥挥手止住了。

  一走出室外,阴霾的天空已经下起了绵绵细雨,让原本燥热的地面徐徐升起一缕缕热气。尹儿仰起脸,肆意地享受雨水的洗礼。她好希望,希望让雨刷尽这充满血腥的皇宫,也让自己正在被慢慢吞噬的灵魂归到原处。闭着眼睛,她脑海里突然想到了喁琰,这个受人顶礼膜拜的君王好可怜,空有多妻,却没有一个和睦的家,她为他感到悲哀……

  温润如玉,声如清风,闻似浓香天山葡萄酒,“待的时候也够多了,再下去该着凉了。”尹儿睁开眼,在一瞬间,竟有……一种错觉……“焕王爷?”

  喁焕注意到她出来,也跟着来了。他知道她看到应贵人因一句口误就被拖出去心里有太多的感触,便一直站在红漆柱后面瞧着她。他装做不在意道:“娘娘,这在皇宫本就是家常的事,要想一次家宴毫无事情发生才是最不思意的。何况今儿个只是一件小事罢了。”他见到尹儿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难道像娘娘这样的大户人家连这个都不明白?”

  尹儿听到他说的话,知道他说的不是假的,幽幽道:“我从小在江南长大,在那里惬意地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后来回到京城,也是有阿玛,哥哥陪着外出,这种事是从来不曾见过。”

  喁焕疑惑道:“难道进宫前佳人没和你说过宫里的险恶?”

  “阿玛曾说宫里人多事杂,叫我万事不惹眼,小心处事便可保全。”

  喁焕听她这么一说,便知晓眼前这个人,美得,就像一张白纸,保留最纯净的本质。他越发不忍心让她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你,真的不该进宫。”

  尹儿用手接住屋檐下落下的水珠,看着它掉在掌心,在顺着指缝湮没,“或许,这就是命。”说罢,欲走。

  喁焕在后面道:“难道,你不想逃脱这里,去找另外一份生活。”

  尹儿脸朝里面,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喁焕,你今天说得太多了……”

  喁焕用力踢起脚下的水花,“为什么?要让这样的女子受到这种日子的折磨?究竟为什么……”

  回到大厅,宴会也快接近尾声了。喁焕看到尹儿,问:“尹儿,你去哪了,怎么浑身湿淋淋?”

  尹儿找了个借口道:“哦,刚才觉得头晕便出去走走,却不料碰到下雨了。没事的,皇上不用担心。”

  喁琰责怪道:“怎么也不带个丫鬟?”朝旎梓她们,“怎么也不跟着娘娘?”

  尹儿道:“皇上别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

  喁琰缓了缓口气,道:“那让她们陪你回宫,再下去该着凉了。今晚,朕就不过去了……”

  尹儿感到累极,硬强笑道,“臣妾明白,皇上不用担心。”对丫鬟吩咐道:“回宫吧。”又朝喁琰欠欠身:“臣妾告退。”

  回宫后,尹儿沐浴后,便到寝宫,聘儿帮她褪了衣,盖上蚕云被。尹儿道:“聘儿,你出去吧。”

  聘儿犹豫道:“娘娘,奴婢该侍侯您更寝啊。”

  尹儿闭着眼:“不用了,你也去歇息。本宫有事会吩咐的。”

  聘儿颔首:“是,娘娘。”走到门口,朝尹儿看了看,继而摇摇头,轻轻地拉上门。聘儿走到殿外,旎梓怪她道:“聘儿,怎么不在里面时候着?”

  聘儿拣了干净的石凳坐下:“姑姑,聘儿怎么敢私自出来。是咱们的娘娘,她说不用人侍侯,让我也去歇息。”

  旎梓琐眉:“怎么了?”

  聘儿道:“我也不清楚。”站起来伸伸懒腰,“哎,我还是去歇会,谁让咱们的主子体谅我们下人。”

  旎梓不放心地问:“聘儿,娘娘有没有说什么?”

  聘儿笑道:“没有说什么,姑姑。咱们的主子向来都是好静的,脾性又好。不像别的娘娘整天逮着奴才就开骂,根本不把做奴才的当人看,遇到这么好的主子,真是我们的好福气。”

  旎梓推让着她:“去去,好去歇息了。知道咱们的主子好,就更得对主子多加照顾些才是。”

  聘儿一旋转,浣笑:“遵旨,旎梓姑姑!”

  旎梓拍拍她的手,笑道:“就你滑头!”

  到了傍晚,雨渐渐停了,西边还渲染了绚烂的彩霞。尹儿起身见到如此美景,喜道:“琏儿。”

  琏儿探进来:“主子?”

  尹儿欢叫:“你看,天空多美,我想出去散散。”

  琏儿看到主子这么高兴,真是少见,也开心道:“是,主子,琏儿这就服侍您梳洗。”

  尹儿看到有是挽发,道:“老是这样,不新鲜。”

  琏儿道:“主子,不挽发该怎么弄?”

  尹儿细想一会,自己拿起梳子,开始侍弄起来。不多时,便好了。“琏儿,如何?”

  琏儿一看,尹儿把头发一半头发盘起,配上银色镶白玉花钿,还有一半披下来,垂直至腰际。惊叹道:“主子,比往日更增添了柔美呢。”

  尹儿笑道:“把我那件藕色襦裙给我披上。”妆毕,尹儿一照镜,莞笑:“恩……这样才能与如此美景堪共处。”

  走到殿门外,却看到因麽麽和一个小宫女来了。见到尹儿,跪下请安:“参见绾妃娘娘。”

  尹儿道:“麽麽快请起。”待她们起身,有问:“不知麽麽到咸福宫有何事?”

  因麽麽长得慈目善眉,道:“太后请娘娘移居水云阁。”

  “水云阁?”

  麽麽恭谨道:“是,娘娘,太后午膳时贪了杯,便就近在水云阁处小憩,这会子见那风景雅致,还不肯回宫,待在那。”

  尹儿心里越发声疑,道:“敢问麽麽,不知太后所为何事?”

  麽麽淡淡一笑:“娘娘恕罪,奴才不知。”

  “那好,本宫就老烦麽麽在前带路。旎梓,琏儿。”

  因麽麽拦住旎梓和琏儿,“慢。娘娘,太后吩咐过,只让娘娘一人前去。”

  旎梓叫道:“麽麽,待会娘娘回来该天黑了。”

  这时麽麽旁边的小宫女开口道:“还请旎梓姑姑放心,娘娘回宫,自会派人护送娘娘安全。”

  “可……”

  麽麽拱手:“娘娘,请。”

  尹儿已经感到事情不是想的那么容易,可在眼下却也只好随遇而安,对旎梓道:“姑姑,放心,没事的。”朝因麽麽温笑:“麽麽,走吧。”

  因麽麽看到眼前新进宫的妃子浅笑依旧,恍忽间失去了知觉。“……是,娘娘请。”

  到了水云阁,天已经微微黑了。尹儿见这水云阁离宴会时的距离颇有些远,这下更加觉得事有蹊跷。“

  进了殿,就见太后端坐在上座,跪下请安:“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

  “恩,绾妃,抬起头来。”太后并不叫她起身。“果然如出水芙蓉淡雅迷人。怪不得哀家的皇儿如此宠幸于你。”尹儿只是姿态自若,并不答话。

  太后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绾妃,你一入宫便被册封为妃,连日来更是独受恩宠,可见皇上对你真算是真心对待?”

  尹儿答:“回太后,臣妾将皇上视若天,爱如夫君。臣妾虽不是皇上的妻,却是他的妾,在臣妾心里,皇上,就是臣妾的夫君。”

  太后听后微微动容,却不表现出来,“可是,喁焕又如何解释!”

  尹儿知道终于到正题了,道“焕王爷?”

  太后厉声到:“对,就是喁焕,你看看这都是什么!”说着“啪”地一声把一份明黄色的奏章摔到地上。尹儿大气不出,翻开来……

  “今日宴后,喁焕找到哀家,就上了这份奏章。他居然说要取消婚事。无缘无故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尹儿问:“太后,是在怀疑臣妾?”

  太后怒道:“不是你会是谁?不要哀家不知,你从外面回来时浑身是雨水,而喁焕也是湿透,不要告诉哀家这是巧合。”

  尹儿知道眼下已是命弦一线,她叩首:“太后,请听臣妾向您说明事情原委。”

  ……

  太后听了,疑问:“你和喁焕真的就在谈论应贵人之事?”

  “确是如此,太后若是不信,便可以问问王爷。至于悔婚一事,臣妾,的确不知情,还望太后明察。”

  太后大概是说得累了,喝了口茶:“哀家当然要查。但是……要需绾妃帮哀家一个忙。”

  尹儿感到自己正在陷在沼泽地里,越陷越深,无奈道:“还望太后明示。”

  太后站了起来,因动作幅度大,头上的金丝镂空流苏晃晃欲坠。“那就劳烦绾妃近日留宿于水云阁,待哀家处理好喁焕的事后在邀请绾妃一同前去喝喜酒。”

  尹儿知道太后在拿自己做筹码,只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筹码值不值钱……她叩首:“但凭太后做主!”

  “委屈绾妃了。”

  门外,是锁门的声音。

  室内,是惨淡的烛光在闪烁……

第十章 月有‘晴’

第十章 月有‘晴’

  “为什么?额娘,你为何要软禁尹儿?”喁焕咆哮着推翻了桌上的茶杯。烛火微暗,荧荧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那么惨白……

  太后看着他这么闹,心里也火了,“腾”地站起来:“哼!哀家软禁她算是轻的,如果你还执意要取消婚事,哀家照样可以赐、她、死!”

  喁焕一下子愣在原地。看他不说话,太后讥笑道:“怎么,你再闹啊,怎么这会又不闹了!再闹大声点,让整个大清朝都听听咱们的焕亲王居然爱上了自己哥哥的妃子!”

  喁焕的心里的那层纸像被捅破了,他怒吼道:“对,我是爱尹儿!在她没进宫前我就在宫门外爱上了她,我后悔我没能在潮湖边认出她,当我再遇到她时,她……已经是皇兄的妃子了……”

  太后狠狠地挥了他一巴掌:“混帐!错过了一次就错过了一生!喁焕,为何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上官尹已经是喁琰的最宠爱的妃子——绾妃!”

  喁焕踉跄地退到后面的椅子上:“是,她已经是皇兄的人了,但,我还是爱她。我知道我给不了千雪幸福,我不想毁了她。”

  太后看到喁焕那凄凉的眼神,心里也满是心疼,她走到他面前,抚摸着他:“傻孩子,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喁琰自嘲道:“培养?我心里只有尹儿,如何和别人培养感情!”突然,他跪在太后跟前:“额娘……”

  太后不解:“喁焕?……”

  喁焕沁着泪:“额娘,孩儿求您,把尹儿许配给儿臣!”

  太后被他这句话惊呆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扬手又抡了过去,“啪!”响亮的一记耳光,两个掌印交错在一起。太后含泪道:“喁焕,你往后若再提起你刚才那番话,不光你得死,就连绾妃甚至她全家都要深受牵连!”

  喁焕似乎还不死心,拉扯着太后的衣服:“额娘……”

  太后用力甩开他:“你自己想清楚,到底娶不娶千雪?”

  喁焕悲凉道:“既然无望和尹儿在一起,就只能尽力地保护她……”

  太后知道他同意婚事了,转过身,扶他起来,道:“好!你迎娶千雪当日,就是绾妃自由之日!”

  喁焕急道:“儿臣已经答应婚事了,您为何不即可放了她?”

  太后道:“若是你又后悔了,那哀家岂不白忙活?”

  喁焕还想说什么,却被太后制止住:“喁焕,你放心,只要你和千雪的婚事顺利完成,哀家必定会放了她。不然,皇上那也不会罢休的。”

  “是,那……儿臣告退。”喁焕背对着太后:“但是,大婚当日焕亲王娶的是位侧福晋!”

  太后瞪大眼:“你!”

  喁焕轻轻而又轻蔑道:“我不能拥有尹儿,难道还不能留给她个名分吗?我的福晋只有她!”

  太后反激道:“大胆,明明说纳千雪为正福晋。你若这样,哀家就把上官尹……”

  喁焕不顾她说什么管自己走出去,只听到他道:“她若不在了,我也定不会在这世上!”

  此夜死一般的寂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已经过了三天,尹儿一直被软禁在水云阁内,足不出户。平时只有因麽麽会亲自送膳食过来,其余时间就她一人待在屋里。不过倒并无人为难于她。

  听守侯在殿门外的婢女说,这几天,喁琰天天觐见太后要寻找绾妃的下落,而太后说绾妃在内殿抄佛经,外人不可打扰,都被驳了。她蹲在在窗户下,突然意识到太后无疑是精明的,趁皇上在永寿宫之际,秘密地不着痕迹地处理完了一切事物。只是,把她困在这里,真的会让喁焕如期举行婚礼么?

  这天,趁因麽麽来送饭时,尹儿轻声问:“麽麽,本宫能问你件事吗?”

  因麽麽惶恐道:“娘娘,您有什么要问老奴的只管问。”

  “麽麽可知道外面的情况?”

  因麽麽支吾道:“这……”

  尹儿见她为难的神情,笑道:“罢了,麽麽,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因麽麽心里是喜欢这个娘娘的,若是换了别人,早会大吼大嚷,她却还可以如此沉着。在宫里品性如此淳良的人是少之又少。因麽麽问:“娘娘在这里心里可曾懊恼?”

  尹儿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道:“懊恼又如何,也消不了太后的心头恨。明明谁都没错,到后来却变成谁都有错。”她吸了口气,对因麽麽道:“麽麽放心,本宫这点苦还受得了。”

  因麽麽利落地收拾餐具,边收拾边轻声道:“焕王爷已经答应婚礼如期举行,太后已无后顾之忧,倒是皇上天天去慈宁宫,太后被扰得心烦。”

  尹儿呆住了,他,真的因为自己答应了婚事!尹儿脑子一片空白,喁焕、喁焕、喁焕……

  因麽麽见她一动不动,道:“娘娘,若是没其他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尹儿回过神,恳求道:“麽麽,可帮我个忙?”

  ……

  因麽麽刚回到慈宁宫没多久,正和太后叙常,就有婢女来报:“太后,皇上求见!”

  太后皱眉向因麽麽道“麽麽,你看,这孩子怎么天天来找人,再这么下去,恐怕喁焕的喜事还没办呢,他倒先起了乱。莫非都要为了那女子和哀家反目不成!”

  因麽麽耐心劝到:“太后别动气,待奴才去和皇上说说。”

  太后问:“你有把握让他走?”

  因麽麽笑道:“这……奴才也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说。”因麽麽对那小宫女道:“带路。”

  到了慈宁宫外,见到皇上焦急地踱步,因姑姑暗自笑笑,欠身“皇上万岁!”

  皇上快步走到她跟前:“怎么样?皇额娘肯见朕么?”

  因姑姑回答道:“太后在礼佛,她今日概不见人。”

  喁琰皱着眉跺脚道:“还是不肯接见朕!”

  因麽麽走到喁琰面前,道“是,还请皇上先回宫。”说着不动声色地把一样东西交到喁琰手里,悄声道:“这是绾妃娘娘要奴才交给皇上。”

  喁琰无奈,高声道:“既然皇额娘在礼佛,那朕就先回宫了。小路子,摆驾回宫!”

  因麽麽等人跪下,高呼:“恭送皇上!”

  喁琰翻开那张纸,那上面只写道:“愿我星君如月(1),为太后抄经,一切安好,请君勿念。”他心里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在见到尹儿的字迹后,安定了。

  喁琰至此再也不天天嚷着要见尹儿了,太后也没了可担忧之事,着紧办理喁焕的喜事。

  六月初一,太后亲自去了水云阁。她望着尹儿,发现她比从前更消瘦了,怔怔的看着她半晌,道:“可以走了。”

  尹儿不为所动,问:“今日,可是大喜之日?”

  太后问:“怎么?绾妃可是舍不得这里了。”

  大门敞开,强烈的光线让尹儿有些不适应,她半眯着眼,道:“若是可以,臣妾还真想留在这里。”说罢,跪下:“多谢太后的悉心照顾,臣妾告退!”走过因麽麽身边,尹儿报以感激一笑。

  尹儿回到咸福宫,还没到殿门,奴才丫鬟一大群都拥了出来。琏儿第一个抱了上来:“主子!你可回来了……”

  淮儿她们也搽着泪:“主子,您不在这几天,奴才可担心您了。”

  小其子和小查子哽咽道:“主子……”

  尹儿宽慰道:“罢了,不是回来了么?快天热,进宫吧。”

  一直不说话的旎梓道:“主子说得对,快服侍主子回屋。”她还是笑着看着尹儿,“主子,回来就好……”

  沐浴洗梳完毕,刚走到大殿,匆赶来。他一见尹儿,跪下请安:“绾妃娘娘万福!”

  尹儿洗梳后精神恢复了许多,道:“起来吧。”

  小路子起身站着道:“娘娘,您在慈宁宫为太后抄经书这段时日,皇上可天天想着要见您。可都被太后驳回了,说是抄经书时日,要清心寡欲,不受扰乱。”

  尹儿红了脸,忙转移话题:“小路子,你来咸福宫可有事?”

  小路在一拍脑门:“该死,奴才差点忘了正事。皇上让娘娘您前去慈宁宫,说是千雪小姐快要前去焕王府了,请娘娘去送送。不,应该改口叫焕福晋,虽说是侧福晋,可王爷还没正福晋,也该这么称呼……”

  尹儿手里的茶杯“咣铛”掉在地上,她睁大眼睛:“什么?你刚才说是什么侧福晋?”

  小路子被吓了一跳,挠挠头皮:“娘娘在慈宁宫时太后没和您说么?焕王爷本想取消婚事,被太后斥责了几句,无奈答应了。却只肯纳千雪小姐为侧福晋,还说,请她放心,他不会再娶妻。对千雪小姐却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尹儿再没听清小路子说的话,她呆住了,喁焕纳千雪为侧妃,还说不在再娶别人,究竟是何意?她对小路子道:“还请公公先去回皇上,说本宫随后就到。”

  尹儿喃喃地对旎梓道:“姑姑,我原本以为经历一场风波后,就此罢了,天气回放晴。却没料到,卷入更大一场漩涡。偌大一场喜事,却无人欢喜……”

  (1)选自宋范成大《车遥遥篇》

第十一章 图门千雪

第十一章 图门千雪

  尹儿着着紧紧地挟了几个丫鬟赶到慈宁宫。老远就见许多妃嫔也在,好不热闹。

  内监报到:“绾妃娘娘到!”

  只见一道明黄色的光射入眼帘,喁琰从内殿跑出来:“是尹儿来了?”脸上,是掩不住的欣喜与关切。众妃嫔立刻止住声音,齐齐看向尹儿,眼里交织着嫉妒,羡慕,甚至,尹儿能感到怀妃身上那道幽怨的恨意。

  突然间,气氛有些僵硬。尹儿缓缓施礼:“臣妾参见皇上!”

  这样一来,喁琰也仿佛顾忌了些许,清了清嗓:“恩,爱妃平身。”却还是忍不住扶了她。“尹儿,朕终于见着你了。”

  他的一片心意,能在佳丽三千的后宫,他把所有的爱与关怀都给了尹儿。“是,皇上,臣妾谢皇上的关心。为……太后抄经书之事,事出意外,请恕臣妾没先向您禀告。”尹儿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

  喁琰觉察到了她的异样,刚想说什么,只听到女官欠身:“焕福晋有请绾妃娘娘。”

  尹儿知道喁琰想说什么,,推脱道:“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到了千雪的寝宫,太后,皇后等一大群人都围着千雪。火红的嫁衣绣着京城最好绣房刺绣的龙凤呈祥。

  千雪抬头看到尹儿:“绾妃娘娘来了。”

  太后握着千雪的手满脸微笑突然止住了,看向另一边。皇后还在拨弄着千雪的发饰。尹儿施施然施礼:“参见太后,参见皇后!”

  太后漫不经心地:“恩。”算是应允了。

  尹儿觉察到仿佛是因为她的打扰,破坏了闺房内原本温馨的画面,内心,是极度的不安。

  千雪笑道:“可算来了,我还真怕太后她老人家今儿个还呀你、帮着抄写经书呢。”,说着走过来拉尹儿坐到一边。

  太后看着千雪,满脸笑意:“千雪怎么这会儿还在责怪哀家。哀家不是早就说绾妃自然会赶得及你的大婚的。你的这杯喜酒,我们大家都不会拉下的。”

  千雪被说地脸红了,嗔道:“太后!”

  众人愉悦。

  太后抬头缓言,朝着尹儿:“绾妃,话说回来,惦记你的人可真不少。”

  “承蒙太后厚爱。”

  “你……”太后刚想发话,“太后,千雪能和尹儿说说话吗?”

  皇后在一旁开口了:“也是,母后,时辰也快了,就让他们这对姊妹好好唠唠。”尹儿抬头,正好碰上皇后的目光。

  待送走了太后,摒退了奴才。尹儿这才如释重负。她拿出一个锦盒,道:“姐姐,尹儿也没什么可给你的,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千雪收过礼,拉着尹儿的手:“礼物事小,你能来送我,就是最好的。”她吸吸气,又道:“人人都当我此时集万分荣耀,殊不知……尹儿,你可知道,他……他竟只肯纳我为侧福晋,莫非我图门千雪真是那么不堪。”泪水盈满了眼眶,她却忍住不让它落下。

  尹儿一把抱住她:“好姐姐,不是的,你很好,真的。你看太后她老人家多喜欢你就知道你有多么优秀了。”泪水瞬时落在火红的嫁衣上。

  千雪无奈:“可是,我却不是王爷眼中的人。”

  “焕……焕王爷不是说不再娶了么。他只属于你啊。在府上,你就是主家人,代表着焕王府,是也只能是唯一的侧福晋。”尹儿宽慰着她。

  千雪愣愣地看着她:“果是如此?”尹儿有些不自然:“这……当然!”

  “恩。”

  半透明的盖头遮住了千雪的容貌,却隐约可见她清秀的容颜。

  千雪走进花轿,女官放下帘子。既而又挽起一个角落,只听千雪道:“尹儿,可劳烦你找寻天山葡萄美酒?”

  “恩?”

  “他喜欢这种,我听到说过其酒以配夜光杯品,着为乐事。”

  “尹儿自当尽力。”

  ……

  一旁的筝祈拉拉尹儿的裙角:“千雪姐姐真好,可以出宫和自己的夫君一起生活了。”

  尹儿看着她的眼角余光看向远方,心里很是不忍。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她,有人用手止住了她,却是合斓,她轻轻地朝尹儿摇了摇头。

  花轿起步,送亲队长长一对,顺着日光,渐渐远离紫禁城。

  当晚,尹儿,合斓,筝祈三个人,在慈宁宫后花园长饮。尹儿的旁边,放着一副未用过的碗筷。

  尹儿喝了很多,她涨红了脸:“来,我们三人敬千雪一杯,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就在……就在这里,……我们,为……她干杯。”

  合斓劝道:“尹儿,你喝了不少……”

  “来,干!不能扫兴!”

  干完后,尹儿靠在合斓的肩上,喃喃道:“合斓,你知道吗?当筝祈说千雪出宫了真好,我真的,真的好羡慕她。她可以出宫,可以拥有一个像额娘一样的太后的疼爱……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不可能的。我是绾妃,是皇上的妃子,要一辈子待在宫里。我没有额娘,从我一出生,我额娘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从来没见过她的容貌,更别提让她爱我了。我是罪人你知道吗!”尹儿站起来,摇摇晃晃走,摇摇欲坠。

  合斓想去拉她,却被她推开了。“从我一出生我就成了罪人,我让我的额娘离开了阿玛,他们很相爱,却因为我降临,让他们阴阳相隔……”还没说完,她已经泪涟涟。

  “尹儿……”合斓不知该不和说。却听到背后也同样一句:“尹儿……”她转身吓一大跳,酒也醒了大半,慌忙下跪:“参见皇上。”还拼命拉尹儿的手,怎知她已醉得一塌糊涂。

  喁琰看到尹儿那不知所措的醉态,连忙抱着她:“怎么醉地这么厉害。”又转向合斓:“岚嫔,祈贵人,天色不早了,先行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喁琰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尹儿披上,小路子道:“皇上……这……”

  喁琰一瞪:“全给朕退后两百米!”他抚摸着尹儿的发丝:“尹儿,你醉了。朕,好心疼。对不起,为了朕,要你在这深宫里受苦。但朕,真的离不开你……”

  那夜,喁琰抱着喝醉的尹儿在湖边坐了很久很久……

  在喁焕大婚后的第三天,按照礼数,带着新福晋进宫谢恩。那天,下着六月的雨,却还有些日光。喁焕小心翼翼地扶着千雪,为她撑起伞。为两人空出一片晴朗的空间。路过潮湖边,漫漫琴音,人面桃花,灼灼日光,险些让他迷失了眼。小舟上,随风摇曳。他不免放慢了脚步。

  千雪紧挨着他道:“我道是谁,可是尹儿在泛舟。王爷,如此闲情,倒有些和你颇似。”

  喁焕装作不经意,轻叹:“本王,终究和她不一样。”

  千雪没听出他的眼下之意,只是微微一笑。

  烟雨缪缪,路过的奴才见到焕王爷夫妇二人,都不免羡道:“果是只羡鸳鸯!”

  尹儿想:他们,应该会相守一辈子。正如喁琰在她喝醉时和她说的一样:“要你在这深宫里受苦,但朕,真的离不开你……”宿命么……她吟吟

  雨晴烟晚,

  绿水新池满。

  双燕飞来垂柳院,

  小阁画帘高卷。

  黄昏独倚朱阑,

  西南新月眉弯。

  砌下落花风起,

  罗衣物地春寒。

  “主子,回去吧,起风了。”旎梓为尹儿披上披风。

  “是啊,起风了。姑姑,你让他们上岸吧。”

  “是。”

第十二章 皇子

第十二章 皇子

  雨渐渐大起来,遮住了太阳,天,一下子变得阴暗,

  一行人脚步加快,还是躲不过大雨。

  琏儿指着附近一个亭子:“娘娘,先到那避避雨?”

  “恩,好。”

  待到了那亭子,众人都为尹儿搽拭着身上的雨水。她这才发现这里还有别的人。她看在和对方有些眼熟。旎梓在她耳边提醒:“是应贵人。”

  尹儿这才想起来她就是上才在宴会上“出言不逊”的人。

  应贵人已走过来行礼:“绾妃娘娘吉祥!”

  尹儿笑言:“姐姐快请起。”闻到孩子的哭啼声,她瞥眼看到几步外一个奶娘抱着一个孩子。奶娘正在哄着他。

  尹儿疑惑了下,马上反应过来:“这可是大阿哥?”

  应贵人不禁挺直了腰板,略带骄傲:“是。”

  说来也巧,那孩子见到尹儿便停止了哭声,静静地看着她,用手不断向她这边扑。

  应贵人知道眼前的绾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不能得罪,徉怒:“奶娘!”

  尹儿被这个孩子吸引了,不顾搽衣服,走过去逗他玩:“姐姐,阿哥叫什么名字?”

  应贵人有些戒备地注视着尹儿的一举一动,怕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旻元。”

  尹儿对奶娘道:“把孩子给我。”从奶娘手里接过旻元,尹儿不住低咛:“旻元乖,不哭。”她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孩子,他是喁琰至尽唯一嫡亲的皇子。喁琰,你有血脉了,你的血液正流淌在这个小生命里。如果有一天……我们有了共同的……孩子,你会取个什么名字给他?尹儿脸上流淌过一丝红晕。

  奶娘试探道:“娘娘?娘娘!”

  尹儿半天才回过神:“恩?”

  奶娘欠身:“阿哥出来有些时候了,这会雨停了,该是回宫了。”

  应贵人扑了上来:“不,让我再好好看看旻元,我的孩儿。额娘好不容易才能见你一面,又要分别了。”

  奶娘眼里露过一丝厌恶,催促道:“应贵人,阿哥出来又些时候了该回去了。不然阮妃娘娘会责怪的。”

  应贵人哀求道:“能让我在陪旻元多待一会么,就一会?”

  奶娘丝毫不动摇,拿开应贵人的手,高声道:“别让奴婢们难为。每月让你见阿哥一面已是阮妃娘娘的恩赐了,要不是她,你能顺利产子么?更不用提你今日的荣华与地位了。”

  应贵人眼泪都快落下来:“我当然不忘阮妃娘娘的大恩,可我……”

  奶娘要来从她手里抱走孩子,应贵人紧紧抱着不肯放手:“不,不要,我的旻元……”

  “住手!”奶娘有些不可思议应贵人居然敢呵斥他,抬头却撞上尹儿的手阻止她抱走孩子。

  奶娘疑惑:“绾妃娘娘?”

  尹儿喝道:“大胆,岂容的你放肆!”

  娘娘被尹儿吓住了,忙跪下:“奴婢不敢。”口气里却还是狂妄,“只是我们阮妃娘娘吩咐奴婢要准时带阿哥回宫,要是耽误了时辰,主子会担心。”

  尹儿压住怒意:“应贵人毕竟是旻元的亲娘,难得见依次面,你就让她们多相处会。本宫想阮妃娘娘也必是通情达理之人”

  奶娘犹豫道:“这……”

  尹儿走到亭子台阶上,注视着地上的积水:“若是阮妃娘娘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

  奶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应:“遵旨。”

  应贵人投以感激一笑,尹儿并说话,只是无限怜爱地看着旻元。

  待奶娘抱着大阿哥走后,尹儿对旎梓道:“姑姑,有劳你紧随去永和宫,代我去问候一下阮妃娘娘。”

  旎梓点点头:“奴婢定会妥善处理。”

  应贵人搽拭着泪:“今日之事,多谢娘娘。”

  尹儿笑道:“姐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应贵人轻蔑地一笑:“哼,在这宫里,人比草木更无情。”又对尹儿恭谨道:“娘娘却是除了阮妃娘娘外我见过最有善心之人。”

  尹儿疑惑:“这话从和说起?”

  应贵人道:“娘娘刚才也说了‘人非草木,孰若无睹?’”

  两人相视而笑,如外面初晴的天空般。

  用过晚膳后,带上头传话下来,皇上今晚翻了怀妃的牌子。如意料之中,这后宫除了尹儿,最受宠的还是屹立不倒的怀妃。

  旎梓亲自服侍尹儿就寝。尹儿问:“阮妃娘娘那怎么说。”

  旎梓道:“奴婢说是绾妃娘娘让奴婢特地来向娘娘请罪,主子看见阿哥很是喜欢,可能耽误了阿哥回宫时间。望阮妃娘娘见谅。我家主子待阮妃娘娘身体好些定会来想您请安。”

  “恩。对了,以前我怎么都没听说过阮妃?那个阮妃身体不舒服么?”

  “阮妃娘娘早先因误服太医院的药方,落下了病根。平日里是闭不出户的。”旎梓神色凝重。

  旎梓淡淡道:“说起这阮妃娘娘,若没有她,皇上恐怕到现在还无子嗣。当年是她一力秘密让应贵人安胎,并顺利产子。后来为了她们母子安全。请示皇上交由她抚养大皇子。”

  尹儿点点头:“原来如此。”

  静静地过了会,旎梓道:“主子,自上次被太后软禁后,还请主子凡是以自己的安全为主。”

  尹儿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后拿我当眼中钉么。可见到应贵人母子二人,实在不忍心看着连多聚一会都如此艰难。”

  旎梓停下摘首饰的手,道:“主子,或许焕王爷说得对,你实在不应该进宫。”

  尹儿怔道:“姑姑……”

  旎梓道:“奴婢可不像琏儿她们那么大胆任由主子在宫里散心,要知道,宫里处处暗设

  ‘机关’。得时时照顾主子周全。“

  “如此说来,你知道那天的事?”

  旎梓不说话。

  尹儿一把抓住旎梓的手:“姑姑对我的情,我……”

  旎梓用手指遮住了尹儿的嘴:“主子,这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

  ……

  半夜,对着夜空一轮静静的圆月,尹儿轻轻地叹口气,辗转了身,对着旁边的香枕久久发愣。今夜,宫里有些岑寂,能听到远处蝉鸣声啼起……

第十三章 寿诞(一)

第十三章 寿诞(一)

  再过三日,就是太后的寿诞。这些天,天气越发燥热,一到了晌午,若大的皇宫也显得有些静谧,只留夏虫在啼鸣。

  尹儿正躺在槐树下的摇椅上打盹,眯着眼吃着淮儿递过来的鲜果。一阵凉风袭来,尹儿舒心道:“恩,这风吹真舒服。”一睁开眼,吓了一跳,却是喁琰凑近地注释她,眼眸里的两团烈火,让尹儿越发觉得天热。“皇……皇上?”

  喁琰顺势拉她如怀,坐在摇椅上。太用力,尹儿踉跄的紧紧贴在他怀里。喁琰拿过一颗水葡萄扔进嘴里:“这几天政务清闲,朕怕你无聊,来看看你。”

  “皇上可是自个儿无聊才想起来看臣妾?”

  喁琰刮了刮尹儿的鼻子:“想不到朕的尹儿也会吃醋!是不是怪朕待你从慈宁宫回来后没来找你?”

  尹儿把头偎在他的胸膛,把玩他腰际上的玉佩:“在宫里,皇上有那么多妃子。又岂会不知皇上是不抵属于尹儿的。同为女人,自然都要皇上的爱。”

  喁琰在她耳边吹气:“可朕的心里,只有尹儿,一生一世。”

  “皇上……”尹儿眼眶里渗满了泪。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句话是真亦假,从他口里说出来,对尹儿来说,就足矣。

  喁琰吻上去:“朕不要我的尹儿哭泣。”一滴泪落在他唇上,“朕要尹儿幸福,只要尹儿快乐,朕就快乐。”

  喁琰抱起尹儿,穿过众人的目光,走入咸福宫。

  一连几日,喁琰都留宿在咸福宫。尹儿让他上朝,他便推脱道:“天热,朕乏了。”揽过尹儿:“让朕在尹儿这好好清净。”

  尹儿握着他的手:“那皇上可就成了昏君了。”

  喁琰上前逗她:“那尹儿也成了红颜祸水了!”

  尹儿徉怒:“皇上再没个正经。”

  喁琰扮鬼脸:“朕就喜欢对着尹儿没正经,嘻嘻……”

  尹儿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死死的,他一脸坏笑:“想逃,朕才不干!”

  “你无赖!”

  喁琰不依:“可绾妃娘娘就喜欢无赖!”

  旁边的奴才都早已笑的乐不可支。尹儿又气又急。

  莴儿室外道:“岚嫔到!”

  尹儿正好脱身:“知道了。”

  喁琰道:“岚嫔来做什么?”

  尹儿整理着衣服:“合斓是臣妾自小的闺友,在宫里当然会常走动。”

  喁琰道:“原来如此。”

  合斓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到尹儿和喁琰时愣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绾妃娘娘。”

  喁琰笑道:“都是自家人,听尹儿说你们从小就是闺友,就不用行虚礼了。”

  合斓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多谢皇上。”

  尹儿拉过合斓的手,到“合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哦,有些天没见着你了,来看看。哪知道尹儿早已有皇上陪了,我倒多余饿。”合斓玩笑道。

  尹儿推搡她:“尽取笑我。”

  待三人品过了百合莲子羹后,喁琰起身:“你们先顽吧。朕先到书房去看看太后寿诞的事宜。”

  尹儿和合斓起身:“皇上慢走。”

  待喁琰走后,合斓羡慕道:“看来皇上对你真是宠爱有加。”

  尹儿心里露过甜蜜:“这样朝夕相对,我也够了。”

  合斓劝道:“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么个想法。”

  尹儿心里已猜到几分:“怎么了?”

  “人人都知道皇上这两天都待在咸福宫哪也不去,后宫能安宁么?”

  尹儿皱眉:“都知道了。”

  合斓不禁提高了声音:“尹儿你以为这是哪?这是后宫,人人都在注释着皇上的一举一动。况且他都待在你这里两天了,整整两天。你知道要是现在走出去,光是眼睛就能让你千疮百孔!”

  尹儿的手在抖:“我并不贪,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就这样静静的……”

  合斓拥住她,叹口气:“可这个人,是当今皇上!”

  尹儿的心渐渐凝住……

  走进书房,看着他在专心致志地看奏章,尹儿嘴角扬起。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泪,肆无忌惮地落下:“皇上……”

  “恩?”

  她不动声色地搽干泪:“你好些时日没去皇后那了吧。”

  喁琰仍没抬头:“怎么了?”

  尹儿的心在痛:“今晚,你去看看她……”

  笔尖停住,红晕在奏章上蔓延。喁琰转过身看着尹儿:“怎么了?”

  尹儿装做没事的帮他整理书桌:“哦,没事,我只是想……”

  喁琰“啪”地仍了手里的奏章:“什么只是你想,朕去哪不需要你来安排!朕只是想和尹儿在一起难道连着都不行么?”

  尹儿默默地走过去拾,喁琰蹲下来抱着她:“好尹儿,朕知道朕在这里几天,给你惹了麻烦。朕听你的,今晚去永寿宫。”

  尹儿努力吸了吸气:“好,臣妾让小路子去传话。”

  ……

  今晚的夜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早早的,淮儿就伺候尹儿洗簌。尹儿着了碧色的长裙,“天气闷热,瞧着颜色倒让你清爽些。”

  淮儿笑:“主子穿什么都出众。”

  尹儿指着她的额头:“就你油嘴滑舌!”

  淮儿不依不挠道:“奴婢说的本句是实话嘛!”

  尹儿无奈地摇摇头:“真服了你。”

  带一切打点好后,尹儿挟了丫鬟去了慈宁宫。

  穿过揽胜门,见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银发妇人。她身边的人却是舒嫔。她有些夸张道:“呦,原来是皇上的宠妃绾妃娘娘,娘娘吉祥!”声音姿态都是不尊敬的。

  尹儿不去理会她,恭谨行礼:“臣妾参见安太妃,太妃千岁!”

  那妇人慈眉善目,笑道:“平身。”

  尹儿笑吟吟起身:“谢太妃。”

  安太妃和蔼地问:“是绾妃么?”

  “是。”

  “听说你先居住在咸福宫?”

  尹儿有些不知所以:“是。”

  旎梓却早一步上前行大礼:“奴婢参见安……太妃。”

  安太妃热泪盈眶:“旎梓?”

  旎梓点点头:“是,是奴婢。”

  安太妃扶她起来:“她好吗?”

  旎梓泣不成声:“新来的绾妃娘娘颇有相似之处。”

  安太妃颤抖着:“好……好,那我就安心了……”

  远远地,陆续有人朝这边来了。尹儿提醒到:“太妃,先进去吧,时候不早了。”

  安太妃拉着尹儿的手,尹儿能感到那双瘦骨嶙峋的手始终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朝殿内走去。

  待坐下后,只听得:“焕王爷焕福晋到!”紧接着有报:“皇上皇后驾到!”

  一对温润如玉,一对人中龙凤。众人纷纷暗付:都是天造地设的登对!“

  尹儿和其他人上前施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

  喁琰扶着尹儿和怀妃道:“平身!”

  “谢皇上。”

  尹儿掠过喁焕,朝千雪看,两人轻轻而笑。

  众人依礼坐下,皇上皇后坐在上位,怀妃与安太妃相对,接着便是尹儿和喁焕,依次类推。

  内监道:“太后到!”

  众人跪下:“参见太后,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笑吟吟道:“大家都是自家人,别拘礼,尽兴即可。”

  “谢太后。”

  众人依次送礼,无非是些珍珠宝石之类的。

  太后对安太妃道:“太妃妹妹能来,哀家心里很高兴,哀家敬妹妹一杯。”

  安太妃面无表情道:“臣妾不甚酒力,只能浅尝一口,太后见谅!”

  太后脸色微微有恙,喁琰出言:“儿臣祝母后万寿无疆!”大家纷纷附和。

  一个小孩的声音传入大殿,众人侧目,却是奶娘抱着大阿哥旻元。旁边是一位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女子。

  那女子上前盈盈拜倒:“臣妾参见太后,愿太后福如东海!”

  太后吩咐身边的贞容扶她起来:“阮妃,你身体有恙,就免了。在宫里好好休养。”

  “咳咳……”话还没说,她已咳起来,“臣妾知今日是太后的寿诞,旻元也好就没见皇阿奶了,特地带他来给您祝寿。”

  太后徉怪:“就你最知哀家的心,来,把旻元抱来给哀家瞧瞧。”虽然这个皇子的地位不高,可如今逼近他还是唯一的皇子,自然受到太后的喜欢。

  喁琰吩咐:“赐坐。阮妃,你带来的,恐怕是皇额娘最喜欢的礼物。”

  阮妃淡淡地笑,并不多言语。

第十四章 寿诞(二)

第十四章 寿诞(二)

  阮妃依礼挨坐在怀妃身边。怀妃作势拉着她笑:“好久没见着姐姐了,姐姐近来可好?”

  阮妃莞笑:“这几天天热,老觉着乏力懒得走,也省了不少麻烦。”说着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装作拭嘴。

  尹儿思付着,心里一紧。

  怀妃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不忍发作,便笑着为阮妃斟上茶:“姐姐喝茶,驱驱劳累。”

  阮妃皱眉道:“妹妹这是什么话,这几步路本宫就喊着累,不是忒小瞧本宫了。”

  “这……”怀妃心里怒道,但在宫里久待的她知道此时实在不宜对戈,赔笑道:“姐姐想哪去了,妹妹不过是希望姐姐照顾好自各儿的身子,毕竟皇子还小,需姐姐多加照料。”说完,怀妃眼睛一横,气势凌人的注视到应贵人身上,轻蔑一笑。应贵人不安地一颤。

  “好了好了。”太后出来打圆场:“怀妃刚才一番话正好说到哀家心坎里去了。皇上亲政时日不短了,可皇室子嗣还是微弱的。当前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上也该多把心思放到这上面了。”

  喁琰虽说是九五之尊。可谈到这子嗣……他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这……皇额娘。儿臣会注意的。”

  太后正色道:“哀家不是要皇上留心,而是要你尽力。皇儿。这帝王血脉何其重要,这你是知道其中厉害的。”见喁琰不住点头,太后对众人道:“你们都给哀家听好了,要好好伺候皇上,倘若母凭子贵,哀家重重有赏。”

  众妃嫔听了太后这话,都不禁略微害羞,但更多的是她们看到了今后关于自己强有力的后路。尹儿眼一抬,正好迎上喁琰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皇后放下手中的酒杯,寇红的指甲明亮动人,“今日承太后寿诞,皇室内眷齐聚一堂。本宫借此想宣布一件事,这也是昨夜皇上和本宫共同商议才决定的。皇上?”皇后延伸看向喁琰,尽是柔情万千。喁琰示以微笑,瞬间甘露倾泻,百花绽放。

  喁琰朗声道:“酷暑已至,朕和众大臣商议,不日将迁至热河行宫。众爱妃随后回宫即会接到圣旨,凡六品以上贵人,都可随去行宫。”他又转向喁焕:“二弟,你新婚不久。此次朝中一切事宜有几位年长的亲王代劳,你们二人也随朕前去热河。”

  喁焕受命:“臣弟谢过皇上。”

  喁琰对安太妃恭谨问道:“不知太妃……”

  安太妃摇摇头道:“皇上,本宫年迈体衰,不宜舟车劳顿。”

  “可……”喁琰犹豫道,他又望向太后,“皇额娘意下如何?”

  太后盯着安太妃的面孔,久久不出声,她捏紧酒杯:“既然太妃主意已决,皇儿就随了她。哀家一人在宫里闷得慌,正好和太妃作个伴。”

  喁琰惊讶:“此行难道皇额娘也不去?”

  太后笑了,挥了挥手,欲语还休,半晌,只道了句:“桃花依旧,面目全非。”许久,才缓过神来,对喁焕道:“焕儿,你和新福晋可好?”

  喁焕没表情的说:“一切安好。谢皇额娘。”

  太后有对着千雪笑:“福晋也该早早添个贝勒才是。”

  千雪脸红红地,低头说:“是。”众人都笑了。

  太后看向上官尹,她静静地坐在那品着香茗,仪态自然。太后问:“绾妃近来可好?”

  尹儿正想着别的事,听到太后的话,随即答道:“臣妾承蒙太后鸿福,一切安好,谢太后。”这人,让尹儿头皮发麻。

  太后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听说皇上前些日日一连几日都屈居咸福宫,看来这女子果然不同凡响。心里暗叹,如此人儿,如若是红颜祸水?“她不再多说,转向阮妃:”不知阮妃作如何打算?“

  阮妃颔首:“臣妾近来身体微恙,不适劳累,望太后,皇上见谅。”

  喁琰眼里掠过一丝无奈,遂道:“那朕就派瞿太医留在宫中,照顾阮妃和太妃二人,你们好生休养。”这瞿太医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这次皇上让他留在宫里,可见阮妃和太妃二人分量不轻。

  阮妃心里也惊讶,嘴上道:“臣妾谢皇上。”

  这时安太妃起身告辞:“太后,皇上,臣妾不适,先行告退了。”

  太后生气了,怒道:“姐姐竟要和哀家这样生分?”

  太妃不惧,站在那里:“臣妾是真的累了。”

  一片寂静,许久,太后对瓜尔丹青道:“舒嫔送太妃回宫陪陪她吧。”

  舒嫔起身,却被太妃制止:“丹青是臣妾的内戚,来日方长,让她多顽会。不过……”安太妃颔首:“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太后声音变柔和了不少:“但说无妨。”

  太妃伸出她那苍白的手,指向一方:“臣妾见了绾妃这孩子,犹如看到古人,心里着实欢喜,让这孩子送送臣妾。不知绾妃是否愿意?”

  尹儿站起来,欠身:“臣妾遵旨。”

  “这……”太后实在想不起安太费和上官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她想到,难道是因为……

  “臣妾也该告辞了,就让臣妾和尹……绾妃一同送太妃老人家回宫如何?”说话,却是阮妃,此时她已离开位置站在大厅中央。

  太后道:“既然如此,哀家就不强留了,姐姐就让她俩送送你。”

  三人揖首:“谢太后,臣妾告退!”

  尹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安太妃,看着她颤颤巍巍的身躯,生怕太妃有个闪失,三人徐步前进。

  太妃用握紧尹儿,已是炎炎夏日,可太妃的手还是一片冰凉,尹儿触及于心不忍。“要你送我这个老婆子,辛苦了。”

  尹儿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开心些:“怎么会,这是做小辈该做的。”

  太妃喃喃道:“看着你,竟觉得和她那么相似,连说话语调都那么相似,轻声细语。还有神情,真是……”

  尹儿越发觉得糊涂,看见不远处旎梓已站在玉兰树下恭候,她一见太妃,就跪下:“太妃,娘娘。”

  太妃扶她起来,泪光闪闪,“别动不动就跪,这里又没外人。”两人拥抱了好久。好久,太妃松开手,对尹儿和阮妃道:“你们就送到这吧,绾妃,就让旎梓送送本宫,可否?”

  尹入知道她们之间必定有深厚的感情,但她不去想,她搽拭眼角:“瞧太妃说的,姑姑只管好好陪陪太妃就得。”

  旎梓欠身:“奴婢谢娘娘。”

  望着两抹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模糊,刺眼的光芒几乎让尹儿睁不开眼。额头上冒的汗让尹儿越发感到夏日已至,是的,夏日已至。轮回曲折,这皇宫究竟承载了多少委屈,亦或许,它又将这些不安与无奈抛于护城河内,随着细水长流,淀淀地沉沦在深水处。

  “尹儿?”头一抬,是芴箬姐姐。

  “芴箬姐姐,你跑哪去了,你知道哥哥找你找得好苦么?”

  尹儿刚才在宴会上已经抑制住情绪好久,此时却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哥哥天天想着你。”

  阮妃此时泪已琏琏,叹道:“我进了宫,他竟没来送我一程。我当他是怨我。让筱筱送了信物给他,可他竟没回只言片语,连个口信也没。我是死心了,就当在这深宫里等死。”

  “恩?”尹儿抬头,“哥哥还去你家府上找你,可你不知所踪。至于筱筱,我那段时日天天陪着哥哥,却从没见过她。”

  阮妃叫道:“怎么可能,我特地不让筱筱伴我进宫,就是让她给我捎东西给亘。”

  尹儿冥思苦想,俩人四目相对,预感,难道是……

  阮妃惨淡地笑:“原来是我爹和你阿玛,究竟是为什么。都已经定了日子,却突然把我送进了宫中,究竟是为何?”

  尹儿欲言又止,她呆呆地躇在那。她想不同,当初哥哥与芴箬情投意合,两家大人也都看好这对壁人,可芴箬姐姐却在一夜之间失踪了,为此,她当时也没少流泪。

  阮妃问:“他夫人好么?”

  尹儿更加惊讶:“哥哥至今未娶,姐姐难道不知?”

  阮妃踉跄退后,跌坐在小桥边:“他……还未娶……”随即她狂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我。尹儿,你知道么,这三年来,我都以为他早忘了我,我恨他,却不知……”未完,她已哭出来。

  尹儿也跪下,扑上去:“姐姐,你别这样,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转机?”阮妃哈哈大笑:“尹儿,我已是皇上的妃子,怎会有转机?”

  尹儿哭得无力:“就算没有转机,我也要知道事情的原委。”

  苍穹分外妖娆,如舞女挥袖撒彩带,一层一层逼近……

第十五章 惊鸿一瞥

第十五章 惊鸿一瞥

  尹儿有和阮妃在小桥上互诉了很久。

  见着小路子引着一位大臣往慈宁宫方向走来。小路子见到两位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请安:“奴才给阮妃娘娘绾妃娘娘请安。”又朝旁边的大臣道:“大人,这是两位娘娘。”

  那人并不见得有什么反应,只福了一下:“奴才张知已见过两位娘娘。”

  尹儿有些好奇,今天是太后寿诞此人前来是为何?

  尹儿刚想问些什么,这个张知已催促道:“还请公公带我去见皇上!”

  小路子不敢耽搁,匆匆跪安,答:“是,大人这边请。”两人风风火火离去。

  这张知已刚才的举止虽与他平日里的作风相似,但并不是因为他倨傲,而是他感到震惊。远远看到绾妃娘娘,夕阳点缀在她的身上,温柔的笑意,染红了他的脸。让他这个将男女之情置之度外的人,都沉醉了……

  尹儿朝阮妃笑笑,也没说什么,两人回到永和宫,尹儿一进门就被正在蹒跚走路的旻元吸引了。

  那孩子仿佛认得尹儿,嘴里喃喃地蹦过来:“抱……抱……”

  尹儿连忙弯腰迎住他,把他抱起来。

  阮妃也被逗乐了:“这孩子平时怕生的很,怎么一见着尹儿嘴巴就咧开了,今日里都不要我这个额娘了。”

  尹儿只顾着和他顽,笑着也不说话。

  阮妃由丫鬟服侍去内室更衣,待出来后就叫人把阿哥抱走,自己和尹儿一起用了晚膳。旁边的筱筱道:“也难怪娘娘不要离开宫殿,去了那种面和心不和的地方怎能吃好。”

  阮妃边吃边说:“看着那蒙古人,我就不舒坦。”

  尹儿疑惑:“蒙古人?”

  阮妃呷了一口参茶:“你刚进宫可呢感还不清楚,那怀妃是蒙古王与我大清和亲来的。”

  “哦?”

  筱筱插嘴道:“不然上官小姐,不,是绾妃娘娘以为皇上为何会这么宠幸她,不过是看在和亲的面上。”

  阮妃摇摇头“这也不一定,或许是皇上真喜欢怀妃,莫非你忘了‘朕心怀卿!’这话?”

  筱筱点头:“小姐说的是。”

  见尹儿不明白阮妃提醒道:“那怀妃名字的由来便是缘于皇上这句话。”

  尹儿不禁黯然。

  阮妃说到喁琰嘴角轻蔑道:“你以为皇上是痴情男子?若真是如此,哪还有三宫六院?说皇上好,最多也好在政务上,但决不会是好丈夫……”阮妃突然停住了口,屏退了旁人,对尹儿道:“天热,不防去院子里纳凉?”

  到了室外,知了声不断,阮妃说:“尹儿,你可听到了知了声?”

  “夏日已至,知了声自然有。”

  阮妃无奈:“可到了明日,恐怕就没了这盛意。”

  “这是为何?”

  阮妃只笑笑,并不着急回答。她像是对尹儿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这,就是皇宫!皇帝对我来说,不在我心中。毕竟我只爱亘一人。”

  尹儿热泪盈眶。

  待执内监抱了戌时的时刻,尹儿方挟着琏儿和淮儿回咸福宫。踩着细细的月光,阵阵凉风袭来,把贴在汗水上的衣服吹开,尹儿惬意极了,并不着急回宫,在附近的亭子边逗留。

  远远的,似乎听到远处有嘈杂声。琏儿问:“主子听见声音了么?”

  淮儿在宫里待的时间长,此刻也做出一副老者自居:“恐怕是出了什么重大的事。不然御书房怎会有大动静。”

  琏儿瞪她一眼,一副‘你说的不是废话’的模样。

  迎面走来几个嘀嘀咕咕的宫女。

  尹儿一示意,琏儿本想上前打听,却被她拉住,派了淮儿。

  淮儿自信满满上前拦住了这几个小宫女:“几位姐姐从哪来?”

  谁知那几个人并不买帐,叫道:“哪来的小丫鬟!”

  “你!”淮儿碰了一鼻子灰。料想她此时的脸色好不到哪去,琏儿不禁阵阵发笑。

  淮儿不气馁,从怀里掏出银子:“几位姐姐去买几颗糖吃吃,妹妹和我的小姊妹正无聊,看到前面似乎很热闹想打听打听。”

  那几个人收了银子,才肯放下姿态:“恩!看你应该新来的告诉你无妨。那御书房并没有什么好顽的,只那朝中的张知已大人好象为了什么兴修水利的事触怒龙颜,此刻正被罚跪在书房外。”

  “哦,原来如此,那皇上罚那个……张大人,怎会如此热闹?”淮儿想多打听些。

  其中一个宫女骄傲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不是怀妃娘娘。”

  淮儿迷惑:“恩?这关怀妃娘娘什么事?”

  “……”一个刚想说,却被旁边另一个人制止住,欲言又止。

  淮儿拾下手上的镯子,塞到她们手里:“几位姐姐好人做到底,话说了一半叫妹妹好难受。”

  那宫女看了看四下,在淮儿耳边轻声道:“皇上原本答应为怀妃娘娘造一座小宫殿,这张大人这会子来催修水利的银两。皇上一时拨不开来,怀妃娘娘正在闹情绪,皇上一恼,就先让大人跪在书房外。”

  另一个宫女也道:“只有怀妃娘娘有这个本事让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大人被皇上罚跪在那。”

  淮儿见问得差不多了,就乖巧福身:“谢谢几我位姐姐,那我就听姐姐的话不往那走过去了。”

  待这两个宫女走后,淮儿啐道:“哼,我待在宫里的日子可比你们俩长多了,还称呼你们一声‘姐姐’,小心闪了腰。”

  琏儿见尹儿不说话,询问:“主子,您看?”

  尹儿蹙眉:“淮儿回咸福宫把旎梓姑姑叫来,让她前去御书房!”

  淮儿领命:“奴婢这就去。”

  “对了!”尹儿又吩咐,“让姑姑前来时端一盘上好的龙眼。”

  淮儿不懂,但不问:“是。”

  尹儿轻轻叹:“我们先去御书房。”

  琏儿跟在她身后。

  黑暗中,尹儿凄凄地拭去满脸的泪水。

  到了御书房,不只张知已在,还有喁焕,和其他几位年轻的大臣。

  其他人见到尹儿纷纷请安,只喁焕见了她走过来,问:“你怎么来了?”

  见她不说话,他仿佛明白了。是的,有时候,爱一个人便知道她所想所我为。因为正如他爱尹儿,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她的心,是在另有个叫做喁琰的男子身上。

  尹儿问:“为什么不见年长的大臣?”

  喁焕道:“都认为兴修水利之事还是与蒙古和交为上。”

  见她不响,他不忍:“或许,当皇上也有为难的时候。”

  她捏紧手绢,径直走到张知已身旁,问:“你甘心这样跪着?”

  半晌,他答:“臣为北边的子民跪。”

  顷刻间,她忿然泪下。

  喁焕却再也受不了,喝令:“快送娘娘回宫。”

  只听:“旎梓姑姑来了。”随来的她手上还端着一盘龙眼。

  尹儿带了她往钟粹宫走去。喁焕心在痛。她转过身:“你说的对,我真的不适合待在这。”

  一路上她嘱咐了旎梓几句话,旎梓不住点头。

  尹儿到钟粹宫求见皇上。钟粹宫的奴才都气焰嚣张:“皇上已在殿内休息,请娘娘名日再来。”

  旎梓动怒:“狗奴才,竟敢挡绾妃娘娘的驾,娘娘是按皇上的旨给皇上送龙眼,耽搁你有几个脑袋!”

  那奴才还嘴硬:“可,娘娘说一律不见……”

  旎梓仰头一瞪:“越发不知好歹了,是你家怀妃娘娘大还是皇上大!”

  这奴才这才慌忙跪下:“姑姑折杀奴才了,奴才怎敢有大逆不道的想法,绾妃娘娘请进。”

  尹儿挥挥手:“不用了,旎梓把龙眼给皇上送去,本宫先走了。”

  旎梓走进殿内,却只见怀妃,她并不意外:“奴婢参见怀妃娘娘。”

  怀妃做在上头喝茶:“听说你你家主子让你来的。”

  “是,娘娘按皇上的吩咐特地送来上好的龙眼。”

  怀妃放下茶杯:“东西你送到了,可以走了。”

  旎梓并不动:“我家娘娘特地吩咐奴婢要亲自给皇上。”

  “你!”怀妃从作为上跳起,按奈住火:“皇上已经睡下了。”

  旎梓是个死性子:“那奴婢就在这等皇上醒来。”

  怀妃怒了:“别仗着你在宫里的地位就放肆!”

  喁琰穿着龙袍出来:“怎么了?”

  怀妃指着跪在地上的旎梓:“绾妃娘娘派她来给皇上送龙眼。”

  喁琰欣喜:“是么?朕尝尝。”伸手去拿,却只听得“哐铛”满盘的龙眼散落一地,有几个还滚到喁琰的脚下。白孜孜的龙眼,在烛光下跳跃。

第十六章 夜央歌

第十六章 夜央歌

  喁琰看着满地的龙眼愣在那。

  怀妃也愣了,从来没有人敢在皇上面前这样大不敬。她走到旎梓面前扬手一巴掌,旎梓的脸上立刻有鲜红的掌印,“一个小小的丫鬟也敢在皇上面前放肆!来人!把她拉出去!”

  立刻走进来两名侍卫,旎梓不让他们碰自己,依旧跪在那,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皇上请让奴婢把话说完。”

  喁琰示意那两名侍卫先出去,尽量克制情绪:“那你说!”

  旎梓恭敬地把手安放在膝盖处,看着地上的龙眼:“奴婢本不该摔了龙眼,只因刚才一路从咸福宫赶来,被怀妃娘娘宫外的太监阻拦,娘娘又再这里不让奴婢把龙眼亲自交给皇上,因此奴婢是端得累了,才会……”

  怀妃一听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厉声问:“就因为这样你才失手打翻了龙眼?莫非你是说本宫的不是!”

  旎梓并不理会她,看向喁琰:“奴婢不敢对娘娘不敬。只是奴婢说的是实话。”

  怀妃瞪着她:“你!”

  喁琰安慰怀妃:“你先去内殿歇息,朕来处理。”

  怀妃不依:“臣妾要陪着皇上,这奴才仗着皇上的仁慈越来越过分,还是……你们家绾妃娘娘太纵容你了?”说着她瞥向喁琰。

  旎梓抬起头:“我家绾妃娘娘虽然刚进宫不久,但奴婢以为娘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娘娘。”她的话里有了些许轻蔑之意,“这一点,怀妃娘娘未必明白。”

  怀妃忿忿然。

  喁琰只是说:“听话,你先回屋。”

  待怀妃走后,喁琰方道:“你先起来回话。”

  旎梓依旧跪着:“奴婢还是跪着说话。”

  “那你继续说。”

  “娘娘让奴婢给皇上送来龙眼本是对皇上的一片心意,却因为奴婢疏忽打翻了。皇上会因为奴婢没把娘娘的龙眼给皇上而怪罪娘娘吗?”

  喁琰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旎梓继续道:“同样的,张知已大人为了社稷向皇上进言,却因为误了怀妃娘娘的事而被罚跪在御书房外。连焕王爷等都陪着受苦。皇上可会从此不录用焕王爷和张大人等?”

  喁琰收敛起笑意:“是你家娘娘让你来的?”

  旎梓道:“娘娘只希望皇上做个明君。”

  喁琰默默地走到窗沿:“如若朕做不到尹儿心中的明君?”

  旎梓在背后轻声说:“那奴婢会和娘娘说她看错了人。毕竟,这盘龙眼是娘娘一份心意。”

  喁琰蓦地转身,旎梓一怔。

  他无语。

  旎梓温言:“不要再让咸福宫发生悲剧……”

  旎梓轻轻退下。

  龙眼……龙颜?……

  小路子一路小跑到御书房:“皇上有旨。”

  喁焕等望眼欲穿。

  历时两个时辰,张知已终于赦免了。

  同在几个年轻人一同欢呼雀跃,张知已因跪得太久了一下子竟站不起来,幸亏旁边的人扶住了他。

  喁焕也舒心地笑了,问笑路子:“公公可知皇上为何放了张大人,还是怀妃娘娘那边的事解决了?”

  小路子摇摇头:“奴才也不清楚,奴才只知道那个咸福宫的旎梓姑姑到钟粹宫把手上端的龙眼打翻了,又不知和皇上说了什么。待她走后,皇上就让奴才过来宣旨。”

  喁焕陷入沉思。

  小路子问:“王爷可还有事,皇上那还等着奴才回话。”

  喁焕笑:“有劳公公。”

  小路子还是乖巧地答:“王爷过奖了,奴才告退!”

  喁焕喃道:“莫非是她?”

  在张知已沉睡前一秒,他头脑中闪过一个人影:柔水如绾妃。随即陷入昏迷。

  旎梓满身疲惫地回到宫里,问淮儿:“娘娘可回来了?”

  淮儿摇摇头,旎梓叹了叹气。就听见小其子报:“娘娘回来了!”

  尹儿看见旎梓快步走近:“姑姑可办妥了?”见旎梓的笑容,她的心安放下。

  她看到旎梓脸上的掌印,惊问:“谁动的手?”

  旎梓的脸上火辣辣的,被尹儿的手一触,闪开:“呀!痛!”

  尹儿和淮儿扶旎梓过去坐下,吩咐:“快拿金创药。”

  待莴儿拿来药,琏儿为旎梓搽拭干净再涂上药。

  尹儿愧疚:“到底还是让姑姑委屈了。”

  旎梓嘱咐琏儿下手轻点,满不在乎:“娘娘说哪了,奴婢能为社稷救一栋梁是奴婢的荣幸!”

  尹儿只得笑笑,她从心里感激旎梓。

  喁焕和其他人安顿好张知已,回到王府已是深夜。虽是深夜但他书房里的灯始终会亮,一直等到他回来。

  管家迎他进府。他问:“福晋睡了么?”

  “睡了吧,本来要等王爷回来,刘麽麽催她才依的。”

  “哦。”喁焕深深地吸了口气,每次等他回来,他于心何忍。

  经过卧室,他想进去看看她,刚想敲门,想想还是算了。

  到了书房,沐浴后,着一棕色睡袍,随意露出大片胸膛,喁焕瘫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王爷,喝点荷花粥吧。”千雪自从当了焕福晋后尽心尽力照顾喁焕起居。

  喁焕睁开眼:“你怎么还没睡?”

  千雪在他面前坐下:“我听见你回来,叫厨房准备的夜宵,喏。”她把粥推到喁焕面前。

  喁焕接过荷花粥:“这种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尽管休息吧。”

  千雪不理会他,只道:“快吃呀,荷花清润,在夏天吃最好不过了。这可是我从尹儿那学来的秘方。”

  喁焕心里过意不去,只静静地喝粥。

  “谢谢你,千雪。快去休息,很晚了。”喁焕吃完夜宵对千雪说。

  千雪起身:“恩,你也早些歇息,别累着。”出去时顺带轻轻地关上门。

  自新婚以来,在外人看来焕王爷夫妻二人恩爱无比,殊不知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在大婚当天,喁焕揭开红盖头就对千雪说:“你要什么都可以,除了爱。”

  那红得几乎渗出血来大红盖头上绣着相偕的鸳鸯,在千雪看来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

  “我能问她是谁么?”

  喁焕想了想:“她是我此生唯一爱的女子。从见到她那一刻。我便知,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

  千雪咬咬唇:“我会做一个好妻子。”她不怪他,爱情本就荒唐。自那一日在御花园见到他,这个太后口中的喁焕,和他从御花园一起走到慈宁宫,她贪婪地迷恋他身上散发独特的气息。两人并不说多话,只是静静地走着,她多么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下去,永远走下去。那一刹那间,千雪觉得自己忘记了思考。

  喁焕叹叹气:“对不起。”自己到书房去,把千雪丢在空荡荡的新房。千雪看着满屋子的大红喜字,泪水像决堤般落花了妆容,她苦笑:没有新郎的新婚之夜。

  自此,两人夜夜分房睡,异床异梦。

  府上的刘麽麽与千雪的感情最亲密。有一次千雪和她提起,她睁大眼睛:“王爷怎会如此?先前他还会找府上一些丫鬟,偶尔还会去京城最好的‘富贵楼’找那里最漂亮的姑娘。”千雪心里暗想,她竟连丫鬟和妓女都不如。

  那刘麽麽又道:“不过从前一段日子起,王爷却再也不了。”

  千雪明白,原因是他心中那个的人。

  究竟是谁?

  千雪在院子了吹了好久的风,正有睡意欲回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她悄声推开门,见喁焕已趴在那睡着了。千雪露出笑容拿来毛毯为他盖上。

  看见桌上凌乱,喁焕刚才一定有在涂鸦了。千学把他用过的纸拣起整理好。她翻开一张,赫然入目,画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绾妃娘娘。她终于可以明白很多事。但是,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揪心地痛,看着他浓厚的眉毛此刻像婴儿般安然,明明人在眼前,却让她感觉如此遥远?

  千雪吹灭了灯,轻轻地离去。

  满园的景色在月光的挥洒下勾勒出静谧,蝉声有意无意地发出闷闷的叫声。长廊上的灯盏胧胧地跳跃着微弱的灯光。已是半夜,风渐渐有些大,最后连蝉声都静止了。风吹着千雪,她可以听到自己的泪水落在地上时串联起来哭泣的声音,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听不见。

第十七章 蝉声绝迹

第十七章 蝉声绝迹

  这是个严实的山洞,好多不知名的古老枝藤从石壁上熠熠地蔓延下来。流水潺潺,顺着流水声,是个小小的瀑布,顺流而下。水流到下边一个小塘,中间有一个水轮,缓缓旋转时溅起点点水花。仔细看,那些水花形状神似朝花神手捧白花,身姿绰约。

  突然,随着水轮溅起来的水花聚集到中央,随即连成一座透明的水桥,从水塘这边一直衔接到瀑布里面。

  尹儿开始还犹豫,又马上踩上去。奇怪那水并没有沾湿她的玉足。她走过的地方,那水桥便垂直落到水里。

  到了瀑布里面,尹儿就听到:“进来吧。”

  尹儿顺着声音绕过一座假山,看到莲花的仙子。仙子拿着一玉瓶,插着一翠枝,兰花指上缠绕着一根细细的红线,一直拖曳到地上,旋堆成圆。

  尹儿虔诚地跪下。这仙子道:“汝遇之事亦芸芸众生一二,汝心求平宽,却不知人同草木,无力改,此乃冥冥中定数。”

  “请仙子明示。”

  那仙子不语,兰花指一拨,把她送到假山后,余音袅袅:“一切已是定数。”

  在假山上出现一面镜子,尹儿喜道:“皇上。”一转身,却是喁焕。

  “皇上呢?”

  话音刚落,听到:“尹儿,朕在这里。”喁琰站在喁焕身后。

  尹儿跑过去:“皇上。”

  喁琰也想跑过来,却无形中风被推出去。尹儿狂叫:“皇上……”

  尹儿一惊,从梦里惊醒。

  旎梓急切的问:“娘娘,琏儿说您一直做梦,还喃喃自语。奴婢担心死了。”

  尹儿一把抓住她的衣角:“皇上呢?皇上来了没?”

  “皇上在钟粹宫,没到过咸福宫。”

  尹儿这才发觉天已经大亮,快近正午。一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尹儿让她们都起来。

  尹儿发觉满身是汗,吩咐道:“本宫要沐浴。”

  琏儿道:“娘娘。”

  “什么事?”

  琏儿吞吞吐吐,对旎梓示意。

  尹儿迷惑:“姑姑?”

  “这个……”旎梓也有些为难:“今天一早……大家……都说怀妃娘娘……有喜了。”不再看她。

  尹儿笑笑:“是吗?这是好事。准备贺礼,待会本宫前去恭喜她。”

  望着尹儿由束儿和小可服侍着去沐浴,淮儿问:“姑姑,娘娘这是怎么了?”

  旎梓不说话,顾自己走了。

  沐浴更衣后,尹儿穿一件珊瑚色的长裙,由琏儿撑着阳伞往钟粹宫走去。

  到了钟粹宫已是正午时分,可大殿内还是门庭若市。远远就见怀妃被簇拥在上座,连皇上皇后都在。

  由太监引尹儿到殿内,尹儿这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环视室内摆设,花瓶是金筑,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怀妃可以随意在地上赤足走动。符合怀妃的性格,极尽奢侈。

  尹儿一进殿,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到了夏天,她的肌肤显得越发白皙,长裙在她身上,凸出纤细的腰围。

  尹儿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又朝怀妃福身:“恭喜怀妃娘娘。”

  皇后微笑:“绾妃快平身,这么大热天快喝杯茶解暑气。”

  尹儿谢过皇后。坐到皇后边上。怀妃后了身孕,连皇后今日也不拘礼坐在下座。

  合斓和筝祈都在。

  尹儿朝上面的怀妃道:“姐姐有喜,实在是王室的大喜。妹妹在这里贺喜你。”

  怀妃偎在喁琰身边,娇声软语:“给皇上添个皇子自然是好,可皇上说了,若是格格也好,他说像我。是吧,皇上?”平时怀妃就盛气凌人,眼下有孕在身,越发跋扈了。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屑地撇撇嘴,盯着她的肚子看,像是要把它活吞了。

  喁琰皱皱眉,尽量温柔道:“现在有了身孕要小心,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了。”

  怀妃的眼眶红了:“臣妾至今还在想那个孩子,都已经成形了……皇上。”

  喁琰也略有哽咽:“好了,现在不是又有了。朕还会有孩子的,好多好多阿哥和格格。”

  怀妃又对皇后的道:“皇后姐姐,皇上说,我生下孩子,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晋封我为贵妃。”

  旁人都看在眼里。但都不敢说什么。

  皇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笑:“妹妹好福气,难得皇上这么宠爱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喁琰看向尹儿,她只是轻轻地笑,对视他,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委屈。喁琰是爱极了她的,但是,他是君王,除了荣华,有的只是无奈。

  皇后又坐了会,便起身告辞。待皇后走后,怀妃也很快喊累了,其余人也都纷纷告辞。

  尹儿和合斓、筝祈走在最后。三人在拐弯出听到:“哼,仗着怀有身孕越发神气了,往后,若真给她诞下阿哥,我们便都没了着落。”

  旁边有人道:“我们才一小小贵人,地位轻微。还是小心处事。”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

  “咳咳……”合斓徉做咳嗽。那两人惊道:“谁?”

  见到是绾妃和岚嫔,连忙行礼:“臣妾参见娘娘,岚嫔!”

  合斓道:“在这嚼舌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恐怕遭殃了。”

  这两人面色刹时变白,乞求:“望娘娘贵嫔恕罪,臣妾再也不敢了。”

  筝祈问:“这几位姐姐是?”

  “虞贵人,祥贵人。”

  尹儿让她们起来:“往后不许再胡说,在这宫里要学会这一点。要知道,祸从口出。”

  两人连连点头。心里暗暗称道这位娘娘心性与众不同。

  待她们走后,合斓对尹儿道:“暗斗!”

  筝祈指着对面不远处一座亭子:“我们去那里坐坐。”

  三人相偕到亭子里纳凉。丫鬟们细心地端来精致的糕点和银耳莲子羹。尹儿这才发觉自己一整天都没进过食物,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吃。

  合斓取笑:“今儿个是怎么了,尹儿也狼吞虎咽起来。”

  尹儿只顾自己喝莲子羹。

  看到一队队御林军拿这网罩,尹儿停下来:“他们这是做什?”

  琏儿逮着一为侍卫把他带到尹儿跟前,尹儿问:“你们在做什么事?”

  那侍卫语气平静:“回娘娘,奴才们在奉旨捕蝉!”

  “什么?”尹儿以为自己听错。

  “奴才们按照皇上的旨意将皇宫内的蝉全部捕尽。”

  合斓站起来问:“无缘无故为何将蝉捕尽?”

  那侍卫脸上面无表情:“奴才只是奉旨办事。”

  突然有人叫这侍卫:“孔真!快来。”只见两个侍卫搀扶着一位受伤的士兵走过来。这侍卫来不及跪安就跑过去:“怎么样?”

  旁边的道:“还不清楚,摔下来就不能动弹。”

  另一人脚道:“将军来了。”

  只见几个士兵跟在一位威严的人过来,想必这就是他们说的将军。这人往这受伤的侍卫身上捏捏,低沉道:“骨头估计都摔碎了!”

  人群中一片安静。只听那受伤的侍卫哀求道:“将军……我……不能就这样……我家里还有娘亲。”

  尹儿和合斓跑过去。合斓问:“怎么会这样?”

  有人道:“他捕蝉从树上摔下来。”

  尹儿看着他痛苦的模样也很难受,问:“究竟为何要捕蝉?”

  这将军一见尹儿,愣了。他从没见过有妃嫔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侍卫泪光闪闪。

  旎梓答:“怀妃最厌恶蝉鸣,每到夏天就央求皇上下令捕尽皇宫的蝉。皇宫里的蝉越来越少了。终有一日,这宫里连这最充满生命的生命都被扼杀。”

  尹儿有些想笑,一个侍卫居然为了捕蝉,一生尽毁!桂花糕粘在手上,黏糊糊地滴在地上。

  尹儿吩咐:“马上宣太医!”

  旎梓欲阻拦:“娘娘,这……”

  将军也道:“这不干娘娘的事,娘娘的心意臣替他领了。带他走!”朝尹儿恭谨行礼。

  尹儿无奈,可又能如何,她帮不了他。

  到了傍晚时分,蝉鸣渐渐远去。像是被关在笼子里,被人带到别的地方去。侥幸逃脱的,偶尔发出闷闷的鸣叫声,仿佛为伙伴的命运在哀悼。一声声,直叫人听了心里发酸。

第十八章 出行

第十八章 出行

  六月初三,是皇上移居热河行宫避暑之日。

  这日寅时,太后偕皇上皇后前往太庙祈福。太庙,乃爱新觉罗氏君王的灵堂。诺大的殿内,永远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萦萦檀香味。

  太后虔诚地跪在锦垫上祈福。堂上地墓碑上刻着历任皇帝在位时的年号及死后地谥号。此刻他们正冥冥中肃穆地默默注视着堂下的每个人。

  卯时,太后,安太妃,阮妃等宫中资格深厚一辈者送大队到西华门。

  清晨地烈日毒辣辣地伏在紫禁城,没有一丝风。不稍片刻,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喁琰身着明黄色朝服,仪态威仪。

  行大礼后,太后扶他起来。遮掩不住岁月的脸上,全是恋恋不舍。太后又细细叮嘱皇后一干后妃好生照顾皇上云云。众妃频频点头,只盼早点结束仪式。

  辰时一到,齐鼓鸣喧,号角四起。太监总管朗声道:“辰时已到!请皇上上龙撵!即刻起程!”

  喁琰率众大臣和众妃嫔上车。

  龙撵后是皇后地凤撵。怀妃因怀又身孕,特被应允与皇后同车。次后是尹儿,其后是嫔、贵人。嫔每两人同车,贵人四人同车。再后面是亲王、众大臣。整整十余里,一路朱轩绣轴,驱车马鸣,黄旗飞扬。旗帜上地飞龙腾云驾雾,像要飞跃九重天。烈日炎下,蝉声盎然。

  尹儿坐在轿撵里,琏儿侍侯她喝茶:“娘娘,这是极好地祛暑茶,您解解渴。”

  尹儿今日着一件湖蓝色百福旗装,细细地颈上坠着长长地珍珠,娥眉微蹙。此刻,她将白皙的双足裸露在外,把手倚在车轩上。“恩。姑姑和琏儿也喝些,大热天的,可不能受热。”

  旎梓接过茶,抿了一口:“恩……娘娘,这茶还不错,您尝尝?”

  尹儿舒展开眉头。接过琏儿手里的青瓷杯。不料,马车一个不稳妥,落了个空,茶水全泼在了尹儿的脚踝上。

  “呀!”尹儿下意识地缩脚。

  旎梓和琏儿慌了:“娘娘怎么了?”

  尹儿呻吟:“脚……”顿时,左脚踝上被烫红了一片。

  琏儿看这情景,带着哭音:“娘娘,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手笨,害娘娘受伤了。”

  尹儿忍着灼痛,安慰:“不怪你,是本宫没接稳妥。没事,只是烫红了些,搽点药膏应该没事。”

  旎梓也劝到:“傻琏儿,娘娘没怪你,别急。你也是不小心。”她朝马车外吩咐,“小查子,去向随行地太医要些烫伤药来。”

  小查子急急领命跑去。找了半天,找到叶荃叶太医。小查子朝他恭敬福身:“叶太医,奴才找您好久。”

  “哦……不知公公有何贵干?”叶荃双眼微微半缝。这叶荃进太医院地时日不短了,再加上他年纪尚轻,再太医院颇有名望。平日里他见多了一些太监宫女仗着主子再宫里受宠,狐假虎威,气焰颇嚣张。今日见到小查子这般规矩懂礼数,不禁多了份好感:“公公在哪宫当差?”

  小查子揖首,微笑却不掐媚:“奴才在咸福宫当差。”

  “哦……”叶荃听了不过是哪个妃嫔宫里的。他问:“请问公公要何种烫伤药?”

  小查子挠首:“哪种药?这……大人您看着给吧。”

  叶荃笑笑转身从药箱拿药。只听小查子自语:“绾妃娘娘好象并没有吩咐奴才拿什么烫伤药吧?”

  叶荃一听“绾妃”这两个字,脑海里快速思索。

  对了!咸福宫是新进宫地绾妃娘娘寝宫。关于绾妃……连他这个不问世事的太医都略有耳闻。在选秀当天久被皇上亲自册封为妃,却在进宫大半月未被临幸,受皇上召寝后,皇上曾一连数日栖居在咸福宫。更有小道消息称,前些日子,张知已大人因何事得罪了怀妃被皇上责罚跪在御书房外。连焕亲王一干人等都束手无策。听闻是绾妃娘娘用了一盘龙眼,寥寥数语,久令皇上回心转意,不顾怀妃释放了张大人。张知已后来直接被送到了太医院,当天正值他当值,是他亲自诊治的人。他在旁边听着同来一行人诉着绾妃之义举。

  叶荃对小查子道:“公公,既然是绾妃娘娘受了伤,不可大意。用错了药就是下官的罪责了。”

  小查子急了:“可……这可怎么办?娘娘还等着奴才呢。”

  叶荃想了想,叹口气,勉为其难:“不如……我随公公一同前往探视娘娘伤情,再酌情用药?”

  小查子大喜:“真的?那、奴才在这里先谢过大人。”他急急领过叶荃的药箱,“大人,这边请!”

  一路上,叶荃有意无意的虚报闻有关绾妃的事,小查子以为他事担心绾妃伤情,便一路絮絮叨叨得诉着。路上埃风四起,叶荃竟顾不得搽,平日里他是最爱干净。

  到了绾妃得轿撵前,叶荃有些退缩。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说不清。他在忌什么,只是为一位宫妃探病罢了,为何有异常?何况还是素未谋面的。但是,隐隐的,他能感觉的心中的阵阵悸动。

  小查子探进头:“娘娘,奴才让叶荃叶太医来了。”

  尹儿怕一来二去惊动了喁琰,遂怪:“怎么还惊动了太医?”

  小查子感到委屈:“奴才不知该拿什么烫伤药,所以……”

  叶荃却抢道:“回绾妃娘娘,是下官让公公领下官来的。娘娘,下官乃为医者,须知遵医用药。”

  旎梓轻轻道:“娘娘,既然叶太医都来了,就让他看看有没有大碍。这样,奴婢们安心些。”

  琏儿也附和:“娘娘,让太医看看吧。奴婢心里怪不安的。”

  尹儿点点头:“那劳烦叶太医了。让马车先停在一旁,让后面的车先行。”

  叶荃呼了一口气,心里略有诧异。

  马车驶到一旁路边,旎梓掀开帘子。叶荃先看到一双白皙小巧的玉足。他有些不自然,盯这这双双足,看到左脚脚踝伤一片红印。

  尹儿试探问:“怎么样,应该没事吧?”

  叶荃这才抬头看,只一眼,他便记住了她的容貌。在很多年以后,当叶荃每当念及绾妃,印象最深刻的便此幕。他感怀此生再无二人能让他如此怀念。

  叶荃忘了请安,愣在那。琏儿以为伤得严重,急叫:“怎么了太医,是不是伤得严重?”

  “哦……”叶荃收敛心神,“娘娘没什么大碍,搽点药膏就好。”

  琏儿呼出一口气:“吓死奴婢了!”

  尹儿朝她眨眼:“本宫都说了没事,你还瞎担心。”她有殷殷嘱咐叶荃:“叶太医,切记勿向别人提及本宫受伤之事。”

  叶荃不解。

  琏儿指着他的药箱,解释道:“我们娘娘是不想惊动皇上!明白了吧。”

  叶荃见这女婢打扮与其他人不太一样,料想是绾妃的贴心人。他点点头。

  待叶荃为尹儿搽了药膏,尹儿又吩咐小查子送他回去。叶荃第一次觉得,妃嫔原来也不尽是些骄横之辈。

  六王爷喁显骑再他的骐骥伤,看到一量马车停再路便又看到叶荃和一个小太监从那方向走来。他过去,问:“叶太医!”

  叶荃一见是六王爷,一惊,忙行礼:“下官参见六王爷。”

  喁显指着路边的马车:“怎么一回事?”

  叶荃因受绾妃嘱咐,不能对外说,吞吞吐吐。

  喁显神色一凌厉,指着小查子:“你说!”

  小查子见六王爷这般模样,早吓得不知所措:“那……是……绾妃娘娘烫伤了,叶太医去诊视。”

  “绾妃?”喁显不屑:“小小妃子,一点小事就小题大做!”

  小查子忙道:“王爷错怪我家主子了……”语未完,被喁显踹了一脚:“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本王。”

  小查子被这一脚踹得失去大半知觉。

  喁显命:“来人,把他拖下去!”

  叶荃见事情变大,心里大呼不妙。“王爷请听下官一言……”

  喁显哪听得进去,喝道:“莫不事要本王连你也怪罪!”

  叶荃吓得大气不敢出,这六王爷心高气傲,可见名不见经传!

  “六哥!”喁焕骑在一匹青马上,温润依旧。

  喁显怒意正盛,头也不抬:“哼……狗奴才!为了一个妃子,竟口不择言出言顶撞本王!”

  “哦?这就奇了,哪个奴才竟敢冒着触怒六王爷为妃子求情?”说话的是喁焕身边的一位男子,满脸顽笑。他是十三王爷,喁昕。

  喁焕皱眉:“十三哥……”

  喁昕吐吐舌头,忙收敛。

  喁焕问叶荃:“叶太医,怎么回事?”

  叶荃见是焕王爷,心里松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具实以报:“回焕王爷,下官正从绾妃娘娘来。”

  “哦?”喁焕心里一动。

  叶荃顾不得搽汗水:“绾妃娘娘被烫伤了……”

  喁焕忙打住:“烫伤?她怎么样了?”

  叶荃对喁焕的激动表情又些惊异,但此时不容他想别的。“娘娘眼下没事。刚才娘娘不小心被茶水烫伤了,派查公公来取药。下官不放心,就前来诊视。娘娘怕惊动了皇上……还特嘱咐下官别对外说。”说完,他瞥向喁显。

  喁焕松口气,他好怕她会出事。

  十三忙打圆场:“六哥,原是场误会!”

  喁显脸上挂不住了:“误会?什么误会!这狗奴才触犯本王就要砍头!”

  喁焕眉头锁紧:“六哥,别为这等小事败了兴致。路上出点事,皇上会不高兴。”

  六王爷听了喁焕之言神色缓下来:“本王若不看在焕亲王面上定不饶你这狗奴才!”

  喁焕朝尹儿的马车渺望,神色迷茫。

  十三在一旁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绾妃?究竟是何人?十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第十九章 回梦夜鸳机

第十九章 回梦夜鸳机

  暮色四合,大队本想连夜赶到热河行宫。但喁琰怕众人劳累,特下旨就地在一片林子附近宿营。为了防范安全,一再勒令御林军严加防范。

  顿时,帐篷搭起,篝火旺燃。喁琰还别出心裁让所有人围坐在篝火旁。

  众亲王和众大臣一到野营,都振奋起来。六王爷喁显自几年前平乱后一直身居京城裕食。知道驻扎于此,驾着他的坐骑,四处乘跑:“本王就喜欢当年打仗时大伙凑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要尽兴而饮,哈哈哈……”

  尹儿被侍侯下了马车,悄悄在琏儿耳边吩咐了几句。

  小其子迎面跑来:“娘娘,皇上让所有主儿前去。”

  “恩,知道了。”尹儿轻声对他说:“派个人好生看着小查子。”

  小其子听主子这么关心下人,声音哽咽:“娘娘……奴才替小查子谢过主子!”

  尹儿撩了撩前额的发髻,“为了本宫,他受苦了。”

  刚才小查子被人半昏迷抬回来。尹儿一问才知其中原委。她只让下人别张扬此事。这六王爷,她也有所耳闻。自恃立下汗马功劳,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尹儿一个人站在一个小小的湖泊边,今夜没有月光,分外冷清。她掷了一颗石子,“扑通”石子沉下去。没有星月的光,她看不到四周泛起的涟漪。湖泊的左岸是一片芦苇荡,一阵风袭来,芦苇一层一层飘动起来,稀稀簌簌,似有阵阵芳香。

  “主子。”是琏儿的声音。

  尹儿一转身,面对许久未曾见面的面孔,竟一时语塞。

  琏儿见他们杵在那,推道:“主子,快和老爷少爷好好叙旧,皇上那好等着呐。”

  尹儿跪下:“尹耳见过阿玛、哥哥。”

  上官易治身体微微颤动,他过去扶起尹儿的肩:“今时不同往日,你贵为绾妃,照礼数该是臣向你请安。”

  尹儿伏在上官易治的怀里微泣:“不,在尹儿心目中阿玛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人。”

  顺着远处的火光,隐隐映在上官亘的脸上,勾勒出他英俊的轮廓。“尹儿长大了不少。”

  尹儿委屈道:“阿玛,哥哥,我好想回家……”

  上官易治打断她:“在宫里待了怎么还说混话。”

  上官只怜爱地看着上官尹:“尹儿,在宫里可的待得惯?”

  尹儿装做轻描淡写:“不过是三宫六院,像个大染缸。我是真不想掺和,有时倒偏偏找我茬。”

  上官易治劝戒道:“尹儿,阿玛知道你从小没额娘。素日在家中阿玛和你哥哥对你百般疼爱,难免使你养些小性子。可在宫里不比在府中,你不要意气用事。”

  尹儿点点头:“恩,阿玛,我知道。”

  上官亘顽笑道:“尹儿,听说皇上对你宠爱有加?”

  尹儿脸红了,徉扑到上官亘身上:“哥哥尽取笑我!”

  上官亘大笑:“哥哥这是关心你嘛!”

  尹儿突然停下,郑重其事问:“阿玛,尹儿想问您几件事。”

  “恩?”

  尹儿看向上官亘,心中泛起酸楚:“你们可知我在宫里见到谁了?”

  上官易治沉声道:“是芴若么?”

  尹儿哑然:“阿玛一早便知是么?”

  上官跟突然接道:“阿玛已尽数同我说了。”

  哥哥知道芴若姐姐进宫的事?

  上官亘悲哀道:“知道她已进宫。我们之间永远隔着紫禁城那堵高墙……”

  尹儿见他这般模样,知道他和阮妃一样度日如年。“芴若姐姐在宫里深居简出,不与他人亲近。”

  上官亘转过身,声音略带哽咽:“她何苦呢?明知已不可能……”

  尹儿从背后环住他的手臂:“哥哥……”

  上官易治摇头苦笑:“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猗念早早撇下我们父子女三人。尹儿被选进宫,也不知将来如何。亘儿也被硬生生与芴若拆开了……是我无用啊。”他仰头,老泪纵横,“猗念,你在天上看着,可会怨我没好好照顾他们?”

  上官亘和尹儿扑到上官易治怀里:“阿玛……”

  上官亘道:“阿玛,这是命数,不能怪您……”

  上官易治叹口气:“阿玛老了,只想早日与你们额娘团聚。我们失散了十几年,我怕她一个人孤单……”

  尹儿哭得声音模糊:“不……阿玛,我和哥哥需要您,我们不能没有您。”

  上官易治抚摸着她的头。

  旎梓找到这里见到这一幕,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试探:“娘娘……”

  三人一愣。尹儿随即冷静恢复姿态,拭干眼泪:“何事?”

  “皇上派人让娘娘前去。”

  尹儿对上官易窒和上官亘道:“阿玛,哥哥多保重……”

  上官亘为她搽干泪痕:“好好照顾自己……”

  尹儿的身影渐渐在夜幕里消失。上官亘对上官易治道:“阿玛,我们也该过去了。”

  上官易治整整管服,没走几步。蓦地伫留:“亘儿,阿玛让尹儿进了宫,她过得好么?”

  上官亘模棱两可:“进宫之事不是阿玛能说了算。皇上封尹儿为妃,可见对她也是有情意的。往后……就要看尹儿的造化了……”

  上官易治摇摇头:“亘儿……”

  “恩?”

  “你可怪阿玛没有一早告诉芴若进宫之事?”

  “……”

  有时,造化弄人。

  今日,喁琰似乎兴致颇高。士女杂坐,班次不分。白天的烈暑与一路的颠簸,让每个人脸上都铺上了一层浓重尘土。每位后妃也一切从简,束着简单的衣装。

  尹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接过随手递来的饿一碗酒,饮了一口。辣得直呛:“这是什么酒?”

  “是附近农家自家酿的水酒。”

  尹儿一看,笑了:“合斓,故意蒙骗我!”

  合斓脸上满是倦容,却容光焕发:“今天,真是逍遥容与。在宫里待久了,到这里,便自由多了。”

  尹儿又喝了口酒:“好久没这么舒心了。”没见着筝祈,问:“筝祈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合斓顾自喝酒吃肉:“她呀,一见着出了宫就野了,我可束不住她。”

  尹儿怕她出事,皱眉:“你到底应该找人跟着她,她年纪毕竟尚轻。”

  合斓递给她一瓣酸橘:“我早派双思叫人盯看着她。”又调皮揶揄道:“绾妃娘娘,臣妾办事你只管放心。”

  尹儿把手上的酒灌到她嘴里,嚷道:“本宫谢过岚嫔!赐汝佳酿!”

  两人顽到一堆,殊不知旁边另有其人。有人道:“‘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1)’十四,十六有娇妻相伴,不知你我二人沉醉找何花呢?”

  字字传如尹儿和合斓耳内。颇有轻佻之意。合斓脑羞:“何人如此大胆!”

  说话的男子只笑着看向两人。眼里尽是顽笑之意。

  尹儿心里也满是不满,脸上却温笑,拉下合斓的衣角:“合斓,见过十三王爷,十四王爷。”

  合斓瞬间知晓,依依见过。

  尹儿还是笑“十三王爷同我们顽笑呢!”

  喁昕被识破了身份,闷闷不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古人确是千真万确!”

  喁昕对旁边的十四道:“十四,这两位听说是十五新选妃子。你看如何?”

  喁巽头也不抬:“管他呢!反正都是十五的,又没你的份。”

  “你……”喁昕气结。他嬉笑问:“这位,相必是绾妃娘娘了。不知娘娘如何识破本王身份?”

  尹儿在心里暗笑:整个皇宫都听闻十三王爷喁昕是个风流才子,最爱寻桃问柳。方才那首小李之诗在他口里倒变了“寻花”诗,还不不知你就是十三?旁人谁敢如此不羁?可她嘴上还是谦谦道:“早闻十三王爷才学过人。方才王爷称呼十四王爷,本宫料想必是十三王爷无疑。”

  十四嘴里的酒忍不住往外喷:“哈哈哈……十三,‘才学过人’!哈哈哈……娘娘实在一代才女!佩服佩服。”喁巽装模做样揖首。

  喁昕倒吸一口气,大嚷:“十五,你这打哪选的妃子如此聪慧。本王算了败在她手上了。”

  “不光聪慧,绾妃还心思缜密。当初,朕和焕弟在御花园偶遇绾妃,她竟能轻易分辨出来,奇吧。”喁琰喝得多了,微红的脸在火光的闪烁下,显得熠熠生光。

  这下,连喁巽也停杯著筷,饶有兴致地转向尹儿:“十五若脱下龙袍,除了太后,还没人能分辨他们二人。你,是例外。”

  他没带称谓,尹儿也知道他在说她。这十四王爷乃先皇萧贵人之子。这萧贵人并不很受先皇宠幸。家世也不尽好。一直在宫里默默度日。她本人身体向来虚弱,在产子时落下病根,过了五六年载,就撒手走了。留下十四喁巽,被过继给了惠嫔。惠嫔向来与萧贵人交好。她收养十四后,她由贵人晋封为惠嫔,算是恩典。先皇子嗣众多,储君人选是断断不会落到喁巽头上,在立太子上,他倒置身事外。

  宴会至深夜才散去。筝祈到了末尾才偷偷跑回来。合斓早已喝得大醉。尹儿让筝祈早早回去休息。自己亲自扶合斓回房。又嘱咐双思好好照看云云。

  待一切完毕,尹儿躺在浴桶里,双目闭瞑。尹儿乏得很,迷糊中,有人进来。侍女悄悄屏退。一双大手抱起尹儿至榻上。

  “不用去怀妃那?”她累得睁不开眼。

  喁琰满身酒味,却出奇地散出米人气味:“朕想见你……”

  尹儿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想睡了……

  “尹儿……”喁琰俯在她身上。

  尹儿呢喃:“恩……”

  喁琰的唇落在她眉尖上:“你可怪朕几天你找你?”

  尹儿被他整个偎在怀里。

  “尹儿,朕要你为朕生阿哥,格格……朕要和你有共同的孩子……”

第二十章 蒹葭

第二十章 蒹葭

  次日,大队早早向热河赶去。

  到了巳时,东方渐渐阴霾四起。喁琰下旨,加快速度行进。

  未时,大队抵达行宫。不稍片刻,大雨磅礴。

  行宫建筑素雅简朴,别具一格。尹儿对这里心甚欢喜。

  她本想住在“万壑松风”,衔接宫廷区与湖泊区,傍水而居,甚是惬意。可喁琰不舍得她住得过远,把“烟波致爽殿”赐给她。皇后居“谵泊敬诚殿”,怀妃住“云山胜地楼”。其余合斓被安排在“文园殿”,舒嫔住“云楼”,筝祈处“畅宁楼”,虞贵人,祥贵人住“望月殿”、“莲烟殿”……尹儿喜的那处“万壑松风”倒被支给了喁焕夫妻。

  傍晚,喁琰在“福寿园”设宴。

  尹儿执了香扇,着白香云纱衫裙。让人用轿撵抬着往“福寿园”去。

  新雨过后,晚来凉宜。尹儿卷起轿帘,阁着观景色阑珊。

  这行宫建于圣祖帝二十九年。行宫布置分宫廷区,平原区,山峦区和湖沼区四大地域。这里的一切建构至装饰,都沿袭圣祖帝品性朴素典雅,不似京城三园(1)极尽奢华。

  远处,暮霭沉沉,烟桥画柳,风帘翠幕。袅袅疏云如醉于隐隐千峰,似遮人望眼。斜月已悄然挂楼西,细碎缀落地泛落在鳞波上。湖上停泊的小舟,菱歌轻弱。微风吹拂面颊,尹儿舒心汲吸。手掌轻轻一滑,竟有片片落英。她摊开手,杂英婆娑而逝。

  风帘玉簪螺影。尹儿从轿撵上下俩,正好与十三王爷、十四王爷和几位大臣打个照面。

  十三先勾起笑意:“见过绾妃娘娘。”

  方才碎花不经意缀在青丝上,自成一景。

  十四一怔,揖首:“娘娘。”其余几人纷纷福身:“绾妃娘娘吉祥!”

  尹儿憩息了一下午,正朦胧晕晕,此刻面若云霓。她身子款款微欠:“昕亲王!巽亲王!”又朝其余几人温笑。

  十三献殷:“这几位是在翰林院做侍郎的。”

  尹儿顽笑他:“原来是当朝才子,十三不怕被比下去么?”

  十三知尹儿揶揄他,咬牙忿忿道:“本王正在想如何让十五撵了他们!”

  众人大笑。

  尹儿由旎梓扶着进殿。经过十四身边时,十四似乎能触及她的衣袂,若有若无闻到她身上的秋兰。平日似冷若冰霜他,心中竟暗涌不止。

  千雪一人做着,尹儿走过去。见她形单,本想问喁焕怎么没和她在一起,话到嘴边,又觉不妥,只道:“千雪。”

  千雪抬头,含笑:“绾妃娘娘。”

  丫鬟静递一杯茶,尹儿接住,饮了一小口:“可喜欢行宫?你们住的那处最好了。”

  千雪姿态端正:“到哪不都一样。”

  尹儿心中一蹙,莞笑:“我倒喜欢这边清幽。刚到寝宫便嗜睡一番。”

  千雪听了咯咯直笑:“怪不得脸上云霞似的。”

  尹儿摸脸:“怎么了?”

  “的确很美!”

  尹儿吓一跳,徉怒:“皇上真是的,走路没个声响!”

  喁琰径直取过她手上的茶杯饮尽:“朕说得没错啊,面若云裳。”

  尹儿朝他怀里捶:“尽取笑我。”

  千雪看得不好意思,起身去了别处。

  喁琰把玩尹儿扇上的扇扣:“睡得可安稳?”

  尹儿点点头:“雨后天气凉宜,被她们起来的。”

  喁琰不觉好笑:“睡多了易头痛,要适时休憩。”语中殷殷关切之意。

  尹儿退后几步,抬手,颔首:“遵旨!”

  喁琰徉怪:“朕都拿你没法了!”

  皇后踏进殿来。今日她着茜素红长裙,手上盈盈蔻红色指甲拾了一枝白玉兰,面颔俏丽:“皇上!”一路轻悠小跑。尹儿略有诧异,这可是素日端庄的皇后?

  喁琰笑:“皇后来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皇后见尹儿也在,霎时恢复往日姿态。

  尹儿福身:“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还是笑着,但尹儿感觉到她的情绪比刚才低:“哦……绾妃也在!”

  尹儿对喁琰眨眼:“皇后娘娘今日看来特别美。”

  喁琰尽量放柔声音:“你手里的可是玉兰?”

  皇后旁边一个利嘴的丫头答:“娘娘在途中见到几株颓落的玉兰。走近一瞧,竟还有这么一枝余存,便要奴婢折了来。”

  皇后徉怪:“多嘴的丫头!”

  那丫鬟吐吐舌头退下。

  皇后把玉兰端详在手中:“这玉兰正衬绾妃肤色,皇上为她簪上吧!”

  喁琰接过花株,却被尹儿轻轻推开:“皇上,臣妾怎能夺人所爱?这原是皇后娘娘喜欢的花,本就该给娘娘簪上。”

  皇后婉音:“妹妹客气了。”

  尹儿颔首:“哪里,是娘娘宽容,太迁就臣妾了。”

  喁琰为皇后别上玉兰,尹儿赞道:“娘娘的倒更添几分清新!”语未完,就听人报:“怀妃娘娘到!”

  怀妃由人簇拥扶着近来。今日衣服颜色正与皇后打个正着。喁琰看了皇后和尹儿一眼,二人并朝他看,他朝怀妃走去。

  看着怀妃妖妖侨侨的姿态,尹儿眼流过一丝厌恶神色。她朝皇后看一眼。皇后金色甲套陷入细肉,浑然不觉,脸上还带着微笑。知道她并不好受。

  弱管轻丝,觥筹交错,酎饮尽欢。钟鼓陈列,女乐衽若交竿,齐起赵舞。

  筝祈看着这些舞女,在合斓耳边道:“合斓姐姐,这是什么舞,她们跳得这样好?”

  合斓向她解释:“这是赵舞,是从春秋时传下来的,就在河北承德一带。”

  筝祈嘴边的糕点拿着不动,叹道:“那不是老祖宗的瑰宝么?想来我们现在的舞蹈应该是从那时就传下来了吧。”

  喁焕听到,端起酒杯:“祈贵人,舞蹈历史渊源流长,早在远古时代,先人们就用一些简单的动作就是我们说的舞蹈来祭祀。”

  筝祈咯咯笑问:“那是甲骨文时代?”

  喁焕道:“有文字记载可追溯到《诗经》。”

  千雪疑惑:“哦?这倒是稀奇,我怎么没听说过舞蹈在诗经上有记载?”

  筝祈到底还小,嚷嚷道:“就是!焕亲王怎么知道在《诗经》就有?”

  喁焕放下酒杯,笑道:“《诗经》上自商、周,下至春秋;北起黄河流域,南达长江、汉水。共收诗歌三百零五篇。按乐曲可分风、雅、颂三大类。这些诗篇,原皆为乐舞诗词。后来……”他眼里流露出惋惜,“后来不知何故,乐舞失传,惟剩歌词。”

  千噱惋惜道:“《诗经》开创中华诗歌时代,偶句用韵,朗朗押韵,原本诗舞歌结合多好。”

  筝祈遗憾道:“难道就没有人会跳《诗经》里的舞蹈了吗?”

  喁焕摇头:“没有了。连皇宫里的乐师都说已失传久已。”

  合斓提高声音:“谁说的。有人会跳!”

  众人齐齐看向她。她自饮一杯:“当年我看见我师傅跳过,那个美……”她陶醉道:“我今生再也没见过那么美的舞姿……”

  喁焕忙问:“你师傅是谁?”

  合斓脸上露出忧伤:“他走了。”

  有人道:“真可惜……”

  合斓脸上重现光彩:“师傅走了,徒弟还在啊!绾妃向师傅曾经学过《诗经》里的乐舞!”

  十三饶有兴致:“绾妃娘娘会跳《诗经》里的乐舞?”

  尹儿心里暗叫合斓多事,瞪她一眼。

  合斓微醉后的脸发出红润的酡颜:“我和绾妃自幼交好。曾有幸拜一位师傅学艺,她学舞,我学琴,错不了!”

  喁琰含笑问:“尹儿,岚嫔说的可是真的?”

  尹儿蛾眉曼睩:“只是胡乱学了些皮毛罢了。”

  皇后提议:“皇上,今日撤了舞姬,就让绾妃来献上一舞如何?”

  喁琰拍手,舞女抚案而下。“尹儿,你看如何?”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计唤“尹儿”。

  尹儿心里暗暗叫道,这《诗经》里诗舞乐结合,乃一大境界。若跳得不好就会贻笑大方。“

  怀妃也道:“绾妃妹妹,既然皇上皇后都说了,你献上一舞让众人一睹风采何妨?”

  尹儿弱颜一笑,揖首:“如此说来,那臣妾就献丑了!”

  注释:(1)北京三园:即圆明园。

第二十一章 洛水女神--宓妃

第二十一章 洛水女神--宓妃

  喁琰满脸欢喜。

  尹儿道:“不过,皇上,臣妾有个不请之情。”

  “你尽管说!”

  此时,尹儿已离开位置,站在旁边:“臣妾需要有人同我一起表演,以发挥《诗经》美妙之处。”她调皮地看看合斓:“岚贵人清音优美。不如,让她也献唱一番?”

  喁琰不等合斓回答,便点头:“任你安排。”

  “那么……”尹儿绕视在场每一位:“不知在场哪一位可一同表演。本宫还需要乐手。”

  皇后看了看每个人,道:“在场好些人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者。各位就自告奋勇些!”

  “老臣愿弹奏一曲。”

  尹儿转身一看,实为诧异。这人……不是太傅范之龄么?

  喁琰也感到惊讶:“老师您……”

  范之龄年过六旬,是喁琰的恩师,在朝中颇有声威。

  太傅儒雅地挥挥衣袖:“老臣自三十年前有幸一睹《诗经》诗琴舞艺风采,一直年年不忘。怎奈斯人已去,如今恰有良机,老朽愿为绾妃娘娘奏上一曲。”

  尹儿满心喜悦,素闻太傅琴艺如伯牙。她恭敬欠身:“多谢太傅鼎立襄助!”

  太傅微微一笑,又对喁琰道:“皇上,今日为助各位雅兴,请老朽的学生一试如何?

  喁琰大笑:“好!好!老师提议最好不过。就由老师自己钦点吧。”

  宫里的亲王曾都是太傅的学生,除了几位移居各自封地或英年早逝的,今日大多齐聚才此。

  太傅清了清嗓:“十三,十四,十六!”

  喁焕大喜。十三先叫起来:“好!今日得老师钦点,实属万幸。学生定当尽力!”动作滑稽,惹在场每位捧腹大笑。喁巽心里流过一丝异样,但表面不动声色:“是,太傅。”

  喁琰仿佛开心至极:“朕今日要大开眼界!”

  琴声清逸悦耳,羌笛萦萦云饶,鼓声钟声渐渐缜鸣,歌声清婉而起:“兼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文轩柔动,长裙飘逸,延袖飞翔。

  尹儿手指轻拨宛动,随乐音身姿绰约舞起。长发曼湔,发髻上的花钿不住摆动。

  合斓脸微醉酡些,唱起歌来靡靡如丝,尹儿陶醉于中,仿佛感到自己飞出了大殿,到了一片芳草满地,白啭千啼的地方。她翩若惊鸿,舞姿越加柔美。

  这十三见每人配合默契,忍不住应景吹了几声口哨。这《蒹葭》本就源于各地风土民谣,闲有原始之意,这几声口哨到添了几分声色。只是,尹儿听了,朱颜糜红。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舞弄云星鹭起。

  缕缕青丝自鼓自钟自笛自散开去。

  音渐渐远去,尹儿玉足一掂。满堂喝彩。

  喁琰满脸宠溺。皇后惊叹:“真是大开眼界!各人配合毫不紊乱,天衣无缝。绾妃舞姿犹若洛水女神,惊为天人!”

  喁琰大笑:“好一个洛水女神、惊为天人!那朕就赐尹儿为‘宓妃’!”

  太傅摸着胡须:“宓妃?恩……好名!娘娘实质名归!”

  尹儿颔首:“臣妾谢皇上!”

  太傅问:“敢问娘娘师出何方?”

  尹儿轻轻拭汗:“恩师不过是个山野之人,来无影,去无综。未曾告之姓氏。”

  合斓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皇后问喁琰:“如何赏赐岚嫔?”

  喁琰看向合斓,夸道:“原来岚嫔也是音律佳人,歌声有如天上谣!晋封为贵嫔,朕赐名‘谣贵嫔’!”

  合斓面露微笑:“臣妾谢皇上恩典!”

  喁琰转过身,摆摆手:“罢了,罢了。今日就免去了歌舞,大家自取娱乐。各自出出名堂来助兴。”

  祈贵人翘首而笑:“对了,对对子?”

  “对对子?”喁琰一想,“好!那就对对子!老师,您说立什么为题好?”

  太傅朝户外一看,不露声色,提议道:“皇上请看外面湖上芙蓉。”

  喁琰隐约看到几些凋零的芙蓉在月下略显些清凄,弱颜若人卿。他道:“就依老师立的题,每人轮流抽签出上联或对下联。对不上者自罚一杯!”

  怀妃中了头彩,她想了一会:“菱角三尖,铁裹一团白玉。”

  虞贵人接道:“石榴独蒂,锦包万颗珍珠。”

  喁琰点点头:“倒也工整。”

  轮到翰林院士富察*元阳。他看了看外面,沉吟:“藕如泥中,玉管通地理。”

  合斓想也不想便答:“荷出水面,朱笔点天文!”

  众人笑笑。富察—元阳揖首:“谣贵嫔才学过人。臣自罚一杯,权当谢罪。”

  十三见下面是筝祈,有心承让,出得简单:“竹喧归浣女。”

  筝祈沉思一会,答:“莲动下渔舟。”

  皇后笑:“倒给她对上了。”筝祈吐吐舌头。

  千雪出题:“倚仗余落日。”

  应贵人勉强接道:“临……临风闻荷芳。”

  皇后笑言:“‘余’同‘闻’实是勉强。应贵人该罚一杯。”应贵人只得饮一杯算数。

  到了六王爷这里,他嚷嚷:“太傅老是出文绉绉的题。本王不喜这套,出个别的题!”

  太傅揖首:“那……请王爷出题。”

  喁显站起来,朗声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水,水落石出。”

  下面有人在窃窃私笑。

  太傅目光凝视月色,拊须道:“溪水归河水,河水归江,江归海,海阔天空!”

  满堂喝彩。

  喁琰不住点头:“老师对得实在妙哉!”

  太傅福身:“皇上夸奖了!”

  喁焕对喁显道:“六哥?”

  喁显早已满脸通红,垂下头:“本王罚酒便是!”

  自喁显与太傅对联后,后面的对子也渐渐偏题而立了。

  喁巽见下联对的是尹儿,心里一喜:“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话一出口便懊悔。

  尹儿愣了一下。范之龄也一震。

  怀妃见尹儿不语,拨动手上的环链,笑语:“十四王爷可是把宓妃给难住了?”

  尹儿浅浅道:“长日夏凉风动水碧莲香!”

  太傅带头鼓掌:“好!宓妃果然才华绝代!”

  喁琰,喁焕,和斓等一干人等也随即反应过来,不住点头称赞。

  喁巽这才放心,他刚才还真怕她答不上。他满眼温柔地看在和尹儿:此人只应天上有。

  皇后似有不解:“太傅,请恕本宫愚昧。”

  范之龄哈哈大笑,颔首:“皇后娘娘,十四王爷方才出的一联,绝不单单是句普通的诗。请娘娘再仔细念一念。”

  皇后沉思半晌,眉头展开:“本宫倒觉得是宓妃聪慧过人才是。若是换了别人,谁会想到巧用‘回文诗’(1)对下联!”

  尹儿欠身:“娘娘说笑了。是臣妾一时语塞才想到出此联。”

  喁琰也佩服之至:“十四,这下你可服了?”

  喁巽揖首:“臣,心服口服!”自斟一杯。

  十三凝视尹儿半晌,感谓:“十五,你这后宫可是卧虎藏龙之地啊!”

  喁琰但笑不语。

  怀妃死死地盯着尹儿。

  回到宫中,怀妃拾着东西就扔:“哼!什么都是上官尹的!根本不把本宫等放在眼里……”

  丫鬟们不敢上前。

  有人进来,夺下怀妃手中的一个玉瓶:“娘娘,怀孕在身,您好歹得顾着点自个儿的身子啊。”

  怀妃啐了一口:“呸!本宫怀有龙种又怎样,还不是抵不过那半个南蛮子!”

  丫鬟扶着她坐下:“娘娘,何必为这种人伤神呢?

  怀妃摸着小腹,喘息道:“陵秋,自从她进宫以来,皇上都不正眼瞧我了!”

  那个叫陵秋的丫鬟眼波媚动:“主子,可眼下宫里只有您还怀有身孕。她再受宠,也不及您怀的阿哥呀!”

  怀妃皱眉叹道:“怕只怕到时她也有喜了,皇上如今这么宠幸她,有喜是早晚的事。我生了阿哥皇上还不照样宠幸她。”

  陵秋轻轻地为怀妃捶背:“那……咱们可以先下手……有时,皇上也顾及不到那么多……”

  怀妃眼光一闪:“恩?怎么说?”

  陵秋在她耳畔轻轻嘀咕了一阵。

  怀妃有些犹豫:“这……若是被发现就不太好了……”

  陵秋狡黠一笑:“主子,奴婢还没说完呢。既然那半个南蛮子精通书艺,娘娘您大可以也风光一回。”

  怀妃问:“你是说……”

  陵秋道:“是的,主子。木兰围场……”

  怀妃面色渐渐好起来:“你说的,也未尝不可。”

  陵秋骂其他的丫鬟:“都死光了啊,还不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绊住了娘娘你们有几个脑袋!”

  丫鬟们唯唯诺诺:“是!陵秋姐,奴婢们这就收拾。”

  注解:(1)回文诗:回文诗是顺、倒皆诗的一种特殊文字形式,它在趣味性上、娱乐性上有一定价值,也不乏启迪意义和美学意义。现在能看到的最早的回文诗大约是南北朝时期齐人王融的回文诗。

第二十二章 暗涌

第二十二章 暗涌

  勤政殿。

  军机大臣董鄂*赤淹报:“皇上,臣刚收到使者来报,克多王爷并不日将抵达行宫。”

  喁琰抬头:“恩?往年不是中秋后来么?”

  赤淹黝黑的脸上眉头紧蹙:“所以臣以为克多王爷此次前来另有目的。”

  “此话怎讲?”

  赤淹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皇上请过目!”

  小路子从他手里接过递给喁琰:“皇上。”

  喁琰拿过一看,惊问:“娜贝柔?”

  赤淹道:“不错,这次娜贝柔公主和王爷一同前来。”

  喁琰遏不住怒气:“克多事前并没在奏折上同朕道明这点!太放肆了!”

  范之龄上前:“皇上请息怒。老臣想克多王爷贸贸然前来,再加个娜贝柔公主……莫非……”

  喁昕插嘴道:“太傅你就说克多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得了!这后宫都快成了蒙古人的天下了!”

  喁巽颔首:“皇上对怀妃娘娘一直宠爱有加,对蒙古也一直采用‘怀柔’政策,克多这样做,且不说我大清接不接受,光是怀妃娘娘那,她又会做何想法。”

  喁焕提醒道:“娜贝柔才是克多的亲妹妹。”

  喁琰朝他看了一眼,道:“焕弟说到要害了,先前克多的父亲腾涂在位时,对怀妃的生母最好。在腾涂死后,王位争夺暗斗得厉害,她母亲便做主把她和亲到了大清。眼下,克多地位尚未巩固,自然要拉拢朕,怀妃毕竟和他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他看来,娜贝柔才是不二人选。”

  喁显满脸怒气:“哼……想他父亲在位时,大清和蒙古一直友好如内戚。这克多也太不知足了,搞这么多名堂!”

  喁焕道:“克多生性多疑,她母亲家族势力庞大却一直不受腾涂喜欢。”

  喁琰对赤淹下旨:“赤淹,派人一路跟着克多大队,看他有什么异样举动,立马来报!”

  赤淹揖首:“臣这就去办。”

  喁琰有对在座的说:“方才商议之事暂且不对外说。怀妃有孕在身,就对她说娜贝柔和他哥哥一同来探视他。”

  众人颔首:“遵旨!”

  出了勤政殿,已是掌灯时分。

  烛光稀稀簌簌地倒映在水面上,绵绵不绝连成一片。

  小路子问:“皇上,您上哪宫?”

  见喁琰不答,小路子试探:“去怀妃娘娘那还是宓妃娘娘那?”

  喁琰顾自走:“小路子,陪朕随处走走。”

  “喳!”

  走着走着,来到“云楼”。

  喁琰问:“这里住着谁?”

  小路子想了会:“是舒嫔吧,就是安太妃内戚。”

  喁琰驻足一会:“朕累了,就在这处歇息。”

  “奴才这就去安排。”

  尹儿靠坐在锦榻上,恹恹不吭声。

  琏儿劝她道:“娘娘,您好歹吃点东西吧。”

  尹儿闻着琏儿手里的东西掩鼻干呕:“琏儿……你……手里是什么啊,这么难闻……”

  琏儿连忙放下手上的碗,替尹儿捶背:“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奴婢拿的是您最爱吃的贵妃粥呀。”

  尹儿用手绢拭了拭嘴角:“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浑身无力,还老犯恶心。”

  琏儿叫旎梓。旎梓听了,喜形于色:“娘娘,该不会有了吧?”

  尹儿听了吓一跳:“姑姑你别瞎说。”心里还真有些许盼望。

  旎梓朝琏儿眨眨眼:“是真是假让太医来诊脉便是。”

  琏儿欢欢喜喜地领命下去。

  好半天,才见琏儿带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见了尹儿下跪行礼:“臣参见宓妃娘娘。”

  旎梓见尹儿闭着眼,对这人说:“快给娘娘诊诊脉,娘娘今天身体很不舒服。”

  这人领旨:“是。”起身为尹儿诊视。

  见他在为尹儿把脉,琏儿心里掩不住:“怎么样太医,娘娘是不是有喜了?”

  这太医诊好脉,一怔:“恩?有喜?这位姑娘可能弄错了,娘娘是伤风了。”

  尹儿一听,心里也一阵失落。

  旎梓嗔怪琏儿多嘴,对太医道:“这么大热天的,娘娘怎么会伤风?”

  太医道:“娘娘可能前些天到行宫一路奔波劳累所致,无妨,下官待会儿为娘娘开些药就好。”

  “噢。”旎梓拿出些银子给他,“那劳烦太医了,不知如何称呼?”

  这人揖首:“不敢,下官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院太医,不敢让姑姑劳心记着名字。”

  旎梓还想说,太医告辞:“没什么事,那下官先告辞了。”

  见这人匆匆离去,旎梓问琏儿:“琏儿,这人怎么这样古怪。上次的叶荃叶太医不在吗?”

  琏儿伺候尹儿喝白粥:“奴婢找了好一会才找到这么个太医的。没见着叶太医人影。”

  “噢……”旎梓愣愣地看了看外面,低低道:“应该没事吧。”有对其他人吩咐道:“伺候娘娘喝完药,服侍她早些休息。”

  那太医离开“烟波致爽殿”后,朝后面看了看。吁了口气,返道而行。

  到了一座僻静的假山后,他吹了吹口哨。有人回应,他径直走进假山。显然,他对这里甚是熟悉。

  隐隐约约有声音在问:“怎么样?”

  只听是这太医的声音:“幸亏今日是我去诊脉,换了别人就更难下手了。”

  “真有了?”

  “陵秋,骗别人行我还能骗你吗?”顺势在她身上捏了把。

  陵秋嗔叫:“别打马虎,娘娘还等着我回话呢。”

  “宓妃娘娘真有了,反应还挺强烈的,估计不太好遮掩。”

  陵秋作势靠在他怀里:“你是太医,这点还能难倒你吗?”

  这人咬住陵秋的耳垂:“这要看陵秋和怀妃给我什么好处了……”

  陵秋沉声:“那我马上去启禀娘娘,趁早下手。”

  “哎……不过那宓妃娘娘果然名不虚传,国色天香……”

  陵秋骂道:“陈速,你别只见了那女的一面就神魂颠倒了!小心怀妃娘娘饶不了你!”

  陈速半解了她外面的裙子,露出大片香肩。他扑上去:“怎么会呢,你也知道我在拿我的命做这份差,再说,我心里只有陵秋一人,不敢有外心……”

  陵秋半推:“别给我假惺惺的,我才不听你胡言乱语。”

  “哎……别生气了……好吗?我今后不敢乱说了……”

  陵秋没答,可她心里清楚得很,她绝不会委身于这么个人。

  回到“云山胜地楼”,已是辰时。怀妃却还没睡。

  陵秋行礼:“娘娘,您还没睡呐。”

  怀妃见她出去这么久,知道准是和陈速磨蹭了半天。“我这不担心着吗?”

  陵秋取过一杯茶自饮:“陈速要我问娘娘何时动手,他说不能耽搁。”

  怀妃愣在那里:“上官尹,真……有了?”

  陵秋安慰她:“娘娘您别着急,这不还没人知道这事么?”

  怀妃有些踌躇:“本宫怕……到时不好脱身……除非……”她朝陵秋作个手势。

  陵秋跪下:“奴婢为了娘娘愿赴汤蹈火!”

  怀妃扶她起来:“好!他日本宫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

  陵秋拭泪:“谢娘娘……”

  怀妃走到烛台边,用头上的金簪拨动烛光:“陵秋,你知道用什么药最能神不知鬼不觉么?”

  陵秋神色一亮:“娘娘是说……麝香?”

  怀妃并不转过身来:“麝香固然好,却平常得多。到时恐怕容易识破。”

  “还请娘娘明示。”

  怀妃把簪子扔到一边:“传说天山上有一种神奇雪莲,能治百病。”

  陵秋疑惑:“这同宓妃有什么关系?”

  怀妃道:“可这雪莲好是好,只是生长在天山上,性凉,多服……”

  陵秋一惊:“娘娘是要用雪莲?”

  怀妃打开一个锦盒,里面一朵干涸的雪莲仿佛熠熠生光。

  怀妃摸着肚子:“若不是为了本宫的龙种,才不动用这宝贝。真是便宜那上官尹了,这雪莲一直没舍得用,这次可真是亏大了。”

  陵秋跪下,恭敬道:“奴婢祝娘娘早日诞下皇子!”

  两人看着柔弱的雪莲,静静地躺在那,相视而笑。

第二十三章 雪莲殇

第二十三章 雪莲殇

  陈速每日都亲自配好药,送到“烟波致爽殿”。再让琏儿服侍尹儿喝下。

  他头上有隐隐密密的细汗,看着那黑色汁液渐渐被喝下,他感到不安……但几天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征兆出现,他的药量用得很有分寸,无人发现。他开始放下心来。

  他与陵秋定时在老地方碰面。

  陵秋问:“一切顺利吗?”

  陈速的手照样在她身上不安分:“我你还信不过么?”

  陵秋推开他:“别动手动脚,娘娘让你赶快把这事办妥喽!”

  陈速不依:“怎么了,要这么急?”

  陵秋整理好凌乱的衣裙:“听说克多王爷要来了。”

  陈速不以为然:“那不是怀妃娘娘的哥哥吗?关宓妃什么事?”说着又把陵秋扯到怀里。

  陵啐了他一口:“你知道什么呀,娘娘的妹妹娜贝柔公主也一同前来。说是来探视娘娘,呸……克多王爷还不是想那娜贝柔也送进宫!”

  “哦?娘娘该不会解决了宓妃这边的事再对付娜贝柔?”

  陵秋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点!不要命了!”

  陈速压低声音:“那可是她自己的妹妹……”

  “行啦!又不是一母所生……娘娘自由分寸,你就抓紧办了宓妃娘娘那的事。”她目光发出幽幽的光:“注意,不要留下祸根……”

  “烟波致爽殿”。

  筝祈从琏儿手里拿过药,服侍尹儿起身:“娘娘,先喝药吧。”

  尹儿半睁开眼:“把药端开吧,闻着就犯恶心。”

  筝祈往她后面垫了个垫子:“病了总要喝药,不然怎么会好。”

  尹儿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露出苍白的笑意:“越来越滑头了……”未语,先咳嗽起来“咳咳咳……”

  筝祈轻轻为她敲背:“好了,好了,娘娘病了也不忘揶揄我。”她端起药,还不忘吹一吹热气,“快喝药吧。”

  尹儿端着碗,皱着眉头饮。

  “好了,我药也喝了,你不必唠叨了吧。”琏儿用手绢为尹儿拭去药汁。

  琏儿道:“祈贵人,娘娘今儿个都没说过话,饭也懒得吃,就您在这会倒开口了。”

  筝祈皱眉:“娘娘这样不舒服,太医怎么说?”

  尹儿见她一脸忧心忡忡,忙制止琏儿:“筝祈,你别听琏儿胡言乱语,太医说了是伤风,休息几天就好,没事的。”

  筝祈顾自道:“可我在怎么瞧着娘娘身体这么虚,只是伤风?”

  一旁旎梓停下手上的活。

  筝祈该道:“皇上也真是的,娘娘病了也不瞧他来看看。没人告诉皇上吗?”

  尹儿替喁琰道:“皇上可能政务繁忙,不是说蒙古王爷克多要来了么?”

  “那也不能不来看他的宓妃啊!”

  “谁说朕不来了!”喁琰跨进殿门,“小心朕降罪!”

  众人行礼:“参见皇上!”

  喁琰走到床沿坐下,看着尹儿:“怎么才两天就病成这样?”又责怪旁人,“怎么照顾娘娘的!宣太医了没?”

  没人敢噤声。

  尹儿握着他的手,为他搽去脸上的埃风:“怎么了,一来就骂人。臣妾没事,太医说是前几天伤风了。”

  喁琰又为她披了件披风:“朕一下了朝就赶来了这边。下人说你病得不轻,整天只是睡着。”

  尹儿安慰他:“臣妾就只老犯困,可能太疲惫了。”

  筝祈见状识趣地退下:“皇上,娘娘,那臣妾先告辞了。”

  琏儿进来:“祈贵人不在坐会么?奴婢拿了些小点心。”

  筝祈往外走:“不了,看在和他们卿卿我我,就不打扰了。”

  尹儿和喁琰笑着摇头,喁琰道:“小心朕真罚你。:”

  片刻,门外传来:“臣妾是怕留下来皇上会怪罪……臣妾告辞……”

  尹儿笑着摇头:“这人……”

  又过了几日,尹儿感到身体越来越虚弱,竟下不了床。

  旎梓心中端倪,片刻不敢再耽搁,亲自去了太医院处。

  旎梓找到叶荃:“叶太医,宓妃娘娘玉体有恙,还请你去瞧瞧。”

  叶荃见旎梓亲自来请,心里一慌:“还请姑姑带路。”

  走到转弯处,正好碰到陈速,旎梓心里不安更甚,指着他:“你,快随我去瞧瞧宓妃娘娘。”

  陈速装作镇定:“姑姑,娘娘怎么了?”

  旎梓道:“我倒要好好问问你,怎么给娘娘探病的,日不见好转。快随我前去!”

  “好,那劳烦姑姑等下管拿药箱就走。”说完就跑掉了。

  叶荃心里着急:“姑姑,快走吧。我去了也一样!回头再找陈速。”

  旎梓问:“他叫陈速?”

  “恩,姑姑快走吧。”

  到了殿门外,就听见屋内哭声,叫声一片:“娘娘,您怎么了……”“娘娘……”“啊!好多血啊……娘娘您别吓臣妾……”

  叶荃不顾一切冲进去。

  屋内,锦床上血迹斑斑。

  尹儿枯槁的脸上泪痕泛滥,她呻吟着:“痛……”

  小其子几乎是跪着进“勤政殿”。

  他声音哆嗦:“皇上……”

  李石枚骂道:“哪宫的奴才这么没规矩,没见皇上在忙吗?”

  “皇上……宓妃娘娘……娘娘她……小产了……”

  喁琰抬头,犹如五雷轰顶。

  朝野震惊。

  喁琰跑到尹儿床前,尹儿已是半如昏迷。还有丫鬟没来得及收拾的床毯。

  喁琰跪下:“尹儿……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尹儿伸出瘦鼓嶙峋的手,摸到脸上的泪水:“皇上……对不起……”

  喁琰愤怒地站起来咆哮:“娘娘有了身孕,为什么不告诉朕!”

  琏儿来不及搽泪水:“奴婢们并不知道娘娘有了身孕,太医只是说……娘娘伤风了……”

  叶荃感到嗓子干涩得厉害:“皇上……奴才查到,娘娘虽被误诊,却还不至小产。关键是……娘娘服用了寒性的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

  “是的,这天山雪莲长在雪上在之上,极其稀少。娘娘有身孕还不到两个月,胎儿还没稳定,服用便可致早产……”

  旎梓跌坐:“是他……一定是他……陈速……”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殿外。

  喁琰下令:“务必找到陈速,朕定要抓到杀害朕孩子的元凶!”

  喁焕派人四处寻找陈速,却不见其踪影。

  喁焕怒道:“就算把行宫掀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人!”他两眼发出凶狠,咬牙切齿,“本王定不会放过这人!”

  叶荃跪着:“皇上,娘娘她……”

  喁焕慌乱:“尹儿怎么了?”

  叶荃心里害怕:“娘娘是难产出身,本身体质微弱,再服用了雪莲这等阴性药物,先又早产,娘娘恐怕……”

  喁琰咆哮道:“狗奴才!若尹儿有个三长两短,朕要把你们一个个拉出去斩!快!把所有太医都叫来!快!”

  他抱着尹儿,全身抖动:“尹儿,朕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朕没有了孩子不要紧,朕还有你,我们还会有好多好多孩子的……尹儿,是朕不好,把你留在宫没能好好照顾你……”

  尹儿没有回应。

  泪水从喁琰脸上留不止:“尹儿,求你……不要抛下朕……朕不能没有你……”

  皇后一干妃嫔把他拉开:“皇上……”

  “滚!都给朕滚!”喁琰推开她们,“朕不要见你们!”

  “啪!”一记拳头,屋内立刻鸦雀无声。

  喁焕又打了喁琰一拳:“既然把她纳进宫,为什么一次次让她受伤!啊?你给我起来!”

  喁焕不能停止:“你回答我!她进宫后得到了什么?现在……”他痛心疾首地指着床上的人:“你看看,她现在躺在那,圣洁的天山雪莲躺在那!可她快要死了!”

  喁琰爬起来握着尹儿的手:“不……尹儿不会的,她不会死的……朕说过要好好待她的……”

  喁焕伤心道:“你不只要对她好,你还要对很多人好。所以她才会像现在这样。”

  尹儿嘴唇微微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十四章 命在何夕

第二十四章 命在何夕

  一个时辰过去了,可是尹儿连药都灌不下去,全顺着嘴落在地上。

  太医们个个急得冒冷汗。

  叶荃更是,他不能眼睁看着她就这样走了。他一搭脉,暗叫一声,不好!

  尹儿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脸上毫无血色。

  喁琰和几位王爷都在帘外踱步,听着里面的动静。

  孙纪因头上汗流不止,对叶荃道:“叶太医,娘娘恐怕……”

  叶荃最怕听到这句话,大喝一声:“不要命了,娘娘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叶荃心里清楚得很,照这个情况下去,宓妃是熬不过明日子时的。

  喁琰大步进来,推开太医:“娘娘现在怎么样了?”

  无人出声。

  喁琰大吼:“叶荃!你说!”

  叶荃只能告之:“启禀皇上,娘娘恐怕……恐怕熬不过了……”

  喁琰瘫了。

  皇后一急,叫道:“皇上!”

  喁焕,喁昕,喁巽等人都进来了。

  喁昕质问:“平日里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们都跪下:“皇上恕罪,臣等无能为力。娘娘她,体质太虚……”

  合斓、筝祈和千雪在尹儿床沿垂泪。

  合斓泪流满面,哽咽道:“尹儿,你不能有事……”

  喁琰突然仰天大笑,泪水却不自觉落下来:“好!好!”他面目狰狞地朝跪在地上的奴才道:“若是尹儿有个三长两短,朕定会让所有人统统给她陪葬!”

  喁焕道:“娘娘究竟……还有的多长时间……”

  叶荃答:“若是照这样下去,至多到明日子时。”

  喁焕看了看外面,太阳已在西边了。

  他思索片刻,对叶荃道:“本王命你无论如何保娘娘性命到子时,刊物做得到?”

  叶荃声音坚定:“若臣做不的到,甘愿一死!”

  喁焕不做片刻停留离去。

  喁巽跟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埃风四起,两匹骏马奔腾。

  马背上的人,快马加鞭。

  喁巽问:“只剩下不到五个时辰,一定找得到吗?”

  喁焕道:“找不到也要找,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喁焕和喁巽两人神色沉重,各怀心事。

  京城。

  两人却没往紫禁城去。径直改了阴径小道。

  终于,在一处茅屋边停了下来。

  喁焕和喁巽推开门,大叫:“管临!管临!”

  一书童模样的走出来:“谁在外面!”

  喁巽急问:“修十,你家先生人呢?”

  那个被唤作修十的揉了揉眼睛:“原来是二位王爷啊。这么晚了。”

  喁焕心里已是不敢再耽搁片刻,低吼:“快叫你家先生出来!”

  修十被吓了一跳:“是,先生睡着,我……这就去叫他……”

  一听人在家,两人心里舒出一口气,幸亏没出门。

  喁焕和喁巽径直走到管临的房内,看样子他们对这里甚是熟悉。

  喁巽推推他:“管临!”

  没反应。

  喁焕掀开了被子:“管临你被给我装死!”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

  管临起身:“我道是谁在我的陋室大吵大闹,是你们两个瘪三!”

  他有时看不惯他们一些宫里的,有直呼“瘪三。”

  管临为自己倒了杯茶:“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可是来探望我这个粗人?如果是,那也看好了,二位请回吧。”

  喁焕上前:“我们不是来吵嘴的。管临,请你帮个忙!”

  管临放下茶杯:“怎么?闹了半天你们不是来看我的!半夜里的,还把我吵醒。那我继续睡了!”

  他正欲回到床上。

  喁巽挡住他:“管临!”

  管临抬头:“怎么,连你也这样?”

  喁琰声音沉重:“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们怎敢劳您大驾?”

  管临有继续坐下:“那到底什么事啊?”

  “想请你救人一命!”

  “谁,哪里人?”

  见他们不说话。管临“哼”一声,“是宫里的?”

  “是!”

  管临一脸轻蔑:“你们忘了我的规矩,哪怕救的是一个乞丐,我管临也不救皇宫里的人。”

  喁焕道:“可我们也是皇宫出来的。”

  管临语气尖酸:“若不是你们可以隐瞒了身份,我又怎会同你们这样的瘪三做朋友!”

  喁焕求道:“管临……”

  管临坚决地摇头:“其他事可以,就这件事,免谈!”

  喁巽到:“你要我们怎样你才肯救?”

  管临站起来:“无论什么条件都没用!”

  喁巽声音快没力气了:“可是她快要死了!”

  管临大笑:“‘她’是谁?是猫还是狗?如果真是这样我倒会救。”

  喁焕发狠:“你不肯答应,我们就赖在这里不走!”

  管临打打哈欠,伸伸懒腰:“二位自便,只是舍下简陋,怕二位王爷会不习惯。”

  两人均不说话。

  管临撇下他们顾自己上床睡觉。

  半晌,没有声音。

  管临坐起来:“你们跪下来求我我倒可以试着考虑考虑。”

  话没说完,两人“扑通”跪下。

  这下,管临着实被吓了一跳。

  他摊摊手:“等我片刻。”

  等他收拾好东西出来,他们两个人却还跪着。

  管临怒气冲冲:“喂!你们不用这样吧。我怕折寿的。”

  喁焕抬头:“我们怕你后悔。”

  管临扶他们起来:“罢了,罢了,我就当晦气结识你们这两个瘪三了!”他叹口气:“我是真的不想进那鬼地方。”

  喁焕解释:“人不在皇宫,在热河。”

  “哇!”管临不可思议:“你们是大老远从热河来的?”

  喁焕惆怅:“要不是她真的命在旦夕,我们又怎么会来哀求你出山。”

  “是太后那老婆子?”

  “不是。”

  “你皇兄?说了啊,皇帝我可不医,不然我怕治不好就被砍头!”

  “不是。”

  管临一转身:“咦?莫非……是你的新妻?她怎么了?”

  喁焕轻轻道:“是上官尹。”

  “上官尹?”管临思索着,好象没听说过,“谁啊?”

  喁巽见喁焕低下头,答“是十五的妃子,封号——宓妃。”

  管临聪明至极,不再多说。他指着他们二人:“你们啊……我看该医病的你们吧。简直没治了……”

  两人低头,若有所思。

  “烟波致爽殿”灯火通明。

  快到子时了。

  跪了一地的奴才,丫鬟。大气不敢出。

  连皇后和各宫妃嫔也不敢说话。

  喁琰半跪着伏着床沿。

  他握着尹儿的手,一片冰凉。

  三人跨进殿门,随即有人道:“焕王爷巽王爷回来了。”

  喁琰踱步走到喁琰跟前:“皇兄,我带了个人回来。你让他给尹……给娘娘看看。”

  喁琰迷茫地转过头:“尹儿的手好凉,朕怎么捂也捂不热。”

  管临径直走到尹儿跟前,他看着面前的人,“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喁琰扶着他的肩:“你一定要救他。要在朕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管临不理他,打开药箱。

  他突然转过身:“让别人都走吧,这么多人看着怪不习惯的。”

  喁焕压低声音问:“有救么?”

  管临皱眉:“先天气血不足,现又受阴性药物小产……”他对喁焕道:“我也没把握……她这个,不是小事……”

  直到寅时,管临终于掏出帕子,轻轻揩去额上的汗。

  喁琰脸上焦急万分:“怎么样?”

  管临一抬头:“暂时没什么了,就看她什么时候醒了。”

  喁琰大喜:“尹儿没事了?太好了!”其余人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喁焕拍拍他肩膀:“管临,谢谢你!”

  管临手指着他:“哎,别说谢!我只是说我救了她的命,没说别的。”

  “你这话……”

  “来,管临,你也累了,先到我处去歇息。”喁巽替他收拾好东西。

  管临朝尹儿看了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管临站在喁巽住处的楼上。

  喁巽递给他一壶酒,他拔出口就喝。

  “今天谢谢你。”

  管临推辞:“我都说了,我只是救了她的命,其他的与我无干。”

  “怎么了?”

  管临不理他,转过身吹风:“这里的风景不错。”

第二十五章 恍若再世

第二十五章 恍若再世

  喁琰整夜守侯在尹儿身边,片刻不肯离去。皇后等人劝说无益。

  一些个妃子心里嘀咕着,若有朝一日皇上能这么宠信自个儿,哪怕像她上官尹躺在床上一辈子也甘愿了。

  可惜,上官尹就是上官尹,无人能代替。她们心里只能忿忿然。

  喁焕对皇后道:“皇嫂,你和其他娘娘先回宫休息罢,臣弟在这陪着皇兄就行了。”

  “那怎么行,焕弟也该去休息了!”皇后急急道,又瞟了眼旁边的千雪,“再说,你也该送福晋回去。”

  千雪刚才看到尹儿半死躺在那,吓个半死。到现在眼还红红的。

  喁琰脸色倦怠,声音沙哑道:“都回去吧,朕一个人在这就好。那个……为尹儿看病的大夫她没事了,朕等着她醒来。”

  喁焕有些不太放心:“这……”

  皇后看了看喁琰,心中泛过一真酸楚。但脸上仍温柔道:“是啊,就听皇上的。都回去歇着,本宫多安排些奴才在这守着。”

  众人这才散去。

  喁焕偕千雪回宫,出殿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千雪安慰他:“尹儿该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了。”

  喁焕不语。

  东方略有些微微的鱼肚白,朦胧隐约,露在云中。

  快到宫殿,喁焕突然怔住。千雪吓了一跳:“怎么了?”

  喁焕甚有歉疚:“你都知道的,是么?”

  千雪不作声。

  喁焕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怪我?”

  千雪轻轻道:“你对我很好。”

  喁焕痛苦地掩脸:“不要这么残忍地待我好。”

  千雪过去握住他的手:“那你告诉我,对尹儿,你可曾怪过她?”

  喁焕愣住。

  “那不就行了,你对她比我对你好多过千倍。你还是一如既往待她,我怎么会怨你。”千雪声音略带凄凉地,她轻轻拥住喁焕。

  “能让我照顾你生活,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喁焕不忍看她:“千雪,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还有大好年华……”

  “那你呢?你又何尝不再做没有回报的事?王爷也还有大半辈子在后头,可你的心里却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不是吗?”千雪扶着他的肩,泪盈满睫。

  喁焕为她揩去泪:“如果不是我不好,我们一定是对好夫妻。到时,儿孙满堂……”

  千雪露出微笑:“说到底,我们都是痴人。”

  “痴人爱做痴事,说痴话……”

  “非你我莫属!”

  “那倒未必,现在守侯着的不也是么?!”

  “尹儿又何尝不是……”

  “王爷……”

  “恩?”

  “你说我们这些人是不是明知顾犯?”

  “我们甘愿如此……”

  烟波致爽殿。

  喁琰坐在床沿正欲昏昏欲睡。一袭披风盖在他身上。

  他睁开眼:“旎梓,你还没下去睡么?”

  旎梓又为尹儿加了层毯子:“娘娘没醒,奴婢哪有心思睡。”

  喁琰心下一真感动:“娘娘平日多亏你照料。”

  旎梓看到苍白的尹儿,几乎落泪:“是奴婢的疏忽,没多加防范……”

  喁琰劝慰道:“这不能怪你,该怪朕。是朕让她受苦了。”

  旎梓拭泪:“奴婢是不想再让咸福宫的人遇到不幸。奴婢经受了一次,绝对不能再有第二次……”

  喁琰想起她原先是照顾淑婕妤的。

  “旎梓,宓妃毕竟和淑婕妤不同……”

  “不,不是的!”旎梓想到旧情,不能自控,“她们就是因为太受宠爱,又都太善良,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喁琰喝制:“旎梓!”

  旎梓跪下:“皇上,奴婢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

  喁琰扶她起来:“你是想太多了,往后不要再这么没身份。”

  旎梓哽咽到不肯起来:“皇上,奴婢斗胆,请皇上……请皇上让宓妃娘娘离开这里吧。”

  “离开?”

  旎梓不顾一切:“是,娘娘已经被人伤成这幅模样。奴婢实在不忍心……”

  “放肆!”喁琰压低了声音吼道,“旎梓,给朕出去!”

  旎梓还想哀求:“皇上……”

  “滚出去!”喁琰怒目斥瞪。

  喁琰气虚地躺在椅子上。

  不知什么时候,喁琰突然醒来,睁开双眼,感到刺眼。

  定定神,他凝噎:“尹儿……你终于醒了……”一把拥她入怀,还恍惚似梦境。

  尹儿的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双眼深深凹陷下去。才不到一天,她受尽了苦。她一睁开眼就看到喁琰在她身边睡着了,没出声。

  “是啊,臣妾也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喁琰对着她,似乎还不敢相信,“你知道,昨天……好多血,你几乎没了脉息……朕,好怕……好怕……”

  想到这里,尹儿止不住泪水。“皇上,对不起……孩子……”

  喁琰把她揽在怀里:“只要尹儿在,朕什么都不在乎。朕只要你好好活着……陪朕到老……”

  听说宓妃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太医们连忙赶来。

  喁巽也把管临拉去。

  管临气急败坏地嚷嚷:“连让人睡都没得睡,还让不让人活!”

  喁巽哄着他:“宓妃醒了!好管临,托你鸿福,是你救了她一命。”

  管临停下:“她醒了?”

  喁巽嘴角微笑:“是啊。你简直是华佗在世!”

  管临甩开他的手:“那又怎么样!难不成那皇帝想封我管临做大官?我可说了啊,我管临是不会接受你们这种瘪三的东西的!”

  “不是。”喁巽无心和他争论,“你就好人做到底,再去看看宓妃的病情如何?”

  管临徉扑上来:“你们这些瘪三!”

  喁巽总算好说歹说把管临拉到尹儿的寝宫。

  叶荃正在为尹儿诊脉。

  他眉头紧琐。

  喁琰小心问:“叶荃,宓妃娘娘病情如何?”

  叶荃恭敬答:“回皇上……”他看了看管临,管临正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回皇上,宓妃娘娘,暂时已无大碍,但还需细心调养。娘娘现在身体太虚弱了。”

  喁巽推了推管临,管临脸上不悦:“干嘛?”

  喁琰看到管临,脸上笑意更浓:“尹儿,就是这位神医妙手回春把你医治好的。朕正打算把他纳如太医院任职。”

  “哎,别!我管临最讨厌进宫了!”管临一听要他入宫,急忙推搪。

  众人皆疑惑地看着他。

  管临倒有些不好意思,耸耸肩:“我的意思是……皇上,草民乃一介平民,不会习惯宫里的日子的。”

  “皇上器重你是你的福气!”旁边有人看不惯他。

  管临不吃这套:“哼!我管临不稀罕有奈我何?”

  “你!”

  “好了。……都别争了。”尹儿努力说得大声,“皇上。”

  喁琰扶着她:“恩?”

  尹儿道:“既然这位管大夫是臣妾的救命恩人,是不是该由臣妾赐他礼呢?”

  喁琰想了想,点头。

  “那好。”尹儿朝管临笑了笑,“那臣妾的恩人不要皇上让他进宫,臣妾是不是随他意思?”

  喁琰笑道:“依你便是!”

  管临这才笑了笑,点点头:“草民谢皇上和宓妃娘娘。”

  喁琰见尹儿醒来。便着手加紧处理陈速一事。

  但宫里大小都找遍了,就是没这个人的踪影。

  喁琰下旨:“找画师画出陈速的画像,出宫搜!大街小巷,上天如地,务必抓获此人!”

  傍晚时分,有守卫来报:“启禀皇上,在行宫湖泊发现一具男尸。怀疑就实际画像上的陈速。”

  喁琰赶到时,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喁琰问:“是陈速吗?”

  喁焕盯着他看:“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康望贝勒问:“他不是主谋么?”

  喁昕摇头笑道:“他凭什么要陷害宓妃?与宓妃无冤无仇,他有这必要么?”他盯着寂静的湖面,眼里眼光坚定,“现在他也死了,更相信,他不过是代罪羔羊罢了。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喁焕也道:“是啊,谁舍得用‘天山雪莲’这种奇世宝贝。只怕在宫里,都很少用。”

  管临听到‘天山雪莲’,“哇”地叫出口,“谁啊,下这么大的本钱!”

  喁昕道:“目的只有一个,置宓妃于死地!”

  “那宓妃不是很危险?”

  喁琰沉着脸,下话:“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真凶!”

  不能再让尹儿受到伤害,不能……

  死一样平静的湖水,在深处,其实每个人都波涛汹涌……

第二十六章 行宫聚会

第二十六章 行宫聚会

  使者来报,克多王爷和娜贝柔公主在未时抵达行宫。

  喁琰忙着派人打点事宜。

  怀妃坐着对着镜台上装,瞄到凌秋无精打采,,道:“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陵秋停下来:“娘娘,听说皇上前几天下旨,要缉拿幕后凶手。”

  “那又怎样?”怀妃戴上耳环,“陈速都已经死了,谁知道啊?”

  陵秋疑虑重重:“可‘天山雪莲’毕竟是稀少之物……”

  怀妃从镜匣里拿出一只金簪:“这支好看吗?”她瞟了眼陵秋,“你这人真是,才这点事就吓成这样。若是要你助本宫登上皇后宝座,看来你还不够格。”

  陵秋心里一吓:“娘娘,你该不会……”

  “那又怎样!母仪天下,本宫照样做得很好!”怀妃不以为意,她摸着越来越大的肚子,“为了本宫肚里的皇儿,做皇后是必须的!”

  “那……那您准备对付皇后?”陵秋从没想过要对皇后下手,毕竟,皇后是皇后!她劝道:“平日里皇后待娘娘也不薄……”

  “呸!”怀妃啐了一口,“你以为她是真心对本宫好?别看她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样,谁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

  “可……”

  怀妃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本宫自有分寸!眼下娜贝柔进京,不知道又搞什么花样,本宫还得先静观其变呢。皇后那……来日方长……”

  陵秋看着这张妖冶的面庞,只觉得突如其来的陌生。这张面孔下,装着怎样的一颗心……

  旎梓掀下锦帐,尹儿吩咐:“姑姑,送叶太医出去吧。”

  叶荃福身:“,祝宓妃娘娘玉体早日康复!奴才告退。”

  旎梓一直送到殿门外。叶荃揖首:“姑姑请回吧。”

  旎梓道:“叶太医,皇上吩咐往后由你全权照顾宓妃娘娘玉体,还请你多加照料。娘娘是再也受不得罪了。”

  叶荃点点头:“宓妃娘娘的病情,下官必定会多加留心的。请姑姑放心。”

  旎梓温笑:“我自然信得过叶太医。”

  叶荃道:“那下官先告辞。”

  旎梓一脚跨进殿门,叶荃在后面问:“姑姑。”

  “恩?”

  “姑姑可知道上次救治娘娘那个……管临,住在哪宫?”

  旎梓想了想,“好象在巽亲王处吧,要不就在焕亲王处。这个人有点不太一样。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叶荃笑了笑:“哦,我有几个方子想向他讨教讨教。”

  旎梓转身回到内殿。

  尹儿躺在床上假寐。旎梓悄悄走过去。

  “姑姑。”

  旎梓挨在床沿:“奴婢还以为娘娘睡着了。”

  “我想出去走走。”

  旎梓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娘娘是断然不能吹风的。”

  尹儿不出声,过了一会又道:“中秋快到了吧。”

  “恩。宫里御厨都已经在准备中秋宴会上的菜谱了。”

  “还有多久?”

  旎梓想了想:“快了吧。还有四五天光景。中秋后,皇上王爷们还会和蒙古王爷克多到‘木兰围场’狩猎。”

  “噢……听说克多王爷今天就到行宫了?”

  “是啊,今晚设宴,皇上准允大伙都出席。”

  尹儿轻声道:“本宫累了,想休息会。姑姑你先下去吧。”

  宴会上。

  克多身边坐着蒙古最美丽的公主。

  娜贝柔面孔削瘦,身材匀称。若不是身上穿着蒙古服,绝看不出她是蒙古人。

  皇后对克多道:“娜贝柔出落得果然花容月貌!看她长得,倒像是中原人。”

  克多看着自各儿的妹妹,颇为得意:“皇后有所不知,娜贝柔自小在新疆长大,学了新疆的文化,舞乐,故身形有别于其他蒙古女子。”

  皇后点头:“原来如此。”

  怀妃轻轻嗤鼻。

  娜贝柔满脸盈笑:“莎羽姐姐,我从蒙古带来了你最爱喝的羊奶。想你待在这里一定特别想念。”说着,她从侍女手里拿过一壶,为怀妃斟上,递到她面前。

  怀妃多年离开蒙古,已渐渐习惯中原的饮食。再加上现在现在有孕在身,闻着这奶腥味,忍不住恶心干呕:“呕……”

  娜贝柔一急,忙去为她拍背。却不料打翻了杯子,羊奶沾了怀妃衣服一大块地方。

  怀妃再也忍不住,甩开娜贝柔的手:“滚开!”

  娜贝柔不住道歉:“莎羽姐姐,都是我不好。来,我为你擦擦。”

  怀妃扔掉她手里的手绢:“不要你擦!”

  “怀妃……”

  “莎羽!”克多喝住,“怎么能这样对娜贝柔!”

  娜贝柔眼角已经泛红,他拉着克多:“是我不好,是我惹莎羽姐姐生气了。”

  皇后也宽慰道:“不要紧。娜贝柔也是不小心。怀妃现在有孕在身,性情难免有些浮躁。”

  怀妃已由人搀扶着起来,她欠身:“皇上,皇后,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说完,不顾旁人,簇拥离去。

  娜贝柔眼泪流下来:“莎羽姐姐生气了。”

  皇后劝她:“都是自家姐妹,不会的。过会就没事的。”

  克多不屑:“哼……莎羽从没把本王当做哥哥。每次进京,说的话不超过几句!”

  娜贝柔拭干泪:“哥哥,不要怪莎羽姐姐。她性情如此。”

  “性情如此?同是父王所生,你怎么就善解人毅?我看,都是被她母亲给宠坏的!”克多忿忿道。

  喁琰只装做没听到他们的谈话,派人斟酒。

  康望贝勒不知出于何意道了句:“有时看怎么觉得娜贝柔倒和宓妃有几分相似。”

  众人驻筷。不知谁又小声道了句:“是有几份相似。”

  喁琰脸色变了。

  克多问:“宓妃是谁?”

  无人吱声。

  娜贝柔大眼张望:“她在吗?”

  喁焕出言:“宓妃娘娘玉体有恙,在寝宫休养。”

  娜贝柔有些失望:“噢……”

  克多也识相不再多说。过了一会,他又进言:“皇上,过几日便是中秋宴会。这次本王把娜贝柔带来,让她在宴会上献上一舞如何?”

  喁琰不好拂他意:“娜贝柔愿意就行!”

  克多举杯:“好!哈哈……皇上,臣敬你!”

  筝祈小声对合斓道:“合斓姐姐,怎么又多出一个娜贝柔了?”

  合斓搂着自己的臂弯:“我也有点看不太懂唱得是哪出戏。”

  筝祈有些自言自语:“也不知宓妃姐姐病怎么样了。”

  合斓想到那天的情景还不禁战栗。她悄悄退席,挟了双思到了尹儿寝宫。

  琏儿正伺候尹儿在喝药。刚喝完药,琏儿还来不及给她拭嘴。尹儿就趴在那,把喝下的药都反吐了出来。

  “尹儿!”

  “娘娘!”

  琏儿忙把尹儿扶起来。

  合斓坐过去:“怎么回事?”

  琏儿摇头:“娘娘每次喝了药都这样,差不多把喝得都吐了个大半。”

  合斓一惊:“每次都这样?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娘娘是身体太虚弱了,对药物有这些反应是正常的。”

  合斓看着尹儿瘦弱的身形,哽咽:“瞧你,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尹儿苦笑。

  叶荃一个人来到喁巽住处。

  内监拦住他:“皇上设宴,王爷不在。”

  叶荃对他道:“我找管临管大夫。”

  “管大夫吩咐了,不要别人打扰他。”

  叶荃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银票:“公公,你通报一声,就说是叶太医来见他。看他见不见。”

  “这……”这内监看了看叶荃,“叶太医都这么说了,那奴才就试试看。”

  叶荃在殿外等待。

  过一会,内监出来:“叶太医,管大夫请你进去。”

  叶荃被带到管临的房间。管临背对着他,浑身散发一阵阵酒香:“你找我也没用。我没这个能耐。”

  叶荃有些不甘心:“可你能妙手回春……”

  管临回过身:“我能救命不代表我能续命。”

  虽然早知道这个结果,叶荃还是不能接受。他侥幸地认为,管临有这个能力。

  叶荃呆立在那里:“没有别的办法了?”

  管临提醒他:“你做的已经超过一个太医的本职。”

  叶荃突然跪下:“管先生,求你救救她!皇上不能没有她。”

  管临摇头叹息:“我无能为力。”

  “不!你让她好好调养,再加上的医术,一定可以的!”

  管临靠着桌子:“你现在这样,不该是从一个太医口里说出来的话。”

  叶荃无语。

  管临劝他:“不过,皇帝那,你倒是该找个机会和他说明实况。”

第二十七章 月园今夜

第二十七章 月园今夜

  中秋宴会上,娜贝柔大展光彩。回族舞跳得摇曳生姿。

  款款裙裥轻转回身。喁琰喝得醉陀,恍惚间,他以为是尹儿。她那容貌,那舞姿,那神态,是尹儿么?

  当娜贝柔停下来时,喁琰情不自禁走过去,嘴里低唤:“尹儿……”

  娜贝柔不知所措,愣在那。

  喁琰神色迷离,闻着她身上的芬芳。

  合斓下意识唤:“皇上!”

  喁琰推开娜贝柔:“不!你不是……不是尹儿……”

  娜贝柔知道皇上认错人了,脸红道:“皇上喝多了。”

  喁琰这才半醒,沉声道:“朕认错人了。”

  皇后欲来扶:“皇上……”

  喁琰挥挥手:“朕乏了,先回宫休息。”

  “皇上……”

  喁琰只带着小路子,匆匆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

  宴会草草收场。

  来到“烟波致爽殿”,尹儿已经睡下。

  小路子问:“皇上,奴才去叫人?”

  喁琰只在殿门外踱步良久,抬头看看天:“朕就不进去了,让宓妃好好休息。”

  听说喁琰往“云山胜地楼”方向来,怀妃正在拆首饰。她急急迎出去,喁琰已经进殿。

  “臣妾参见皇上!”

  喁琰扶起她:“在自各儿又没外人,身子不方便就不必拘这些了。”

  怀妃让喁琰上座。吩咐下人泡来参茶。

  怀妃接过,还吹了吹热气:“刚才皇上喝多了,臣妾让人沏了参茶。皇上喝了能醒醒酒。”

  想到刚才失态,笑道:“朕方才失态了。”

  “皇上喝多了,认错人是难免的。”怀妃又加了句,“前几天不是谁说娜贝柔和宓妃确有几分神似么。”

  喁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像。”

  听他这么说怀妃心总算有些安心。可又不觉心酸:“娜贝柔自然不能跟宓妃相提并论,皇上心里除了宓妃谁也容不下了。”说着,竟咽呜起来。

  喁琰哄着她:“怎么好端端就哭起来了。”

  怀妃在他怀里道:“皇上都好多天不来臣妾这了,臣妾还以为……还以为皇上不要臣妾和孩子了。”

  喁琰抱着她:“怎么会,朕怎么会不要你们。这几天朕都在忙宓妃的事,朕……”

  怀妃抬头,脸上泪痕犹剩:“宓妃怎么样了?”

  喁琰道:“没什么大碍了,太医说好好调养就好。”

  “哦。”怀妃叫陵秋进去拿了个盒子,打开,“这是上次皇上赏赐给臣妾的长白山千年参,臣妾一直没舍得用,皇上拿去给宓妃吧。让她好好补补身子。”

  喁琰替她拭去泪痕:“难得你还惦记着她。”

  怀妃叹口气:“宓妃虽进宫时间不长,却受尽皇上宠爱。眼下她出了这样的事,莫说皇上难受,就是臣妾,也不忍心看皇上成天过度担忧。只希望宓妃妹妹早日好起来。”

  喁琰眼神一凌:“朕定会早日找到幕后主使者,还尹儿一个公道!”

  怀妃小心翼翼问:“听说,那个陈速已经死了。难道他背后还有人?”

  “恩。”

  怀妃为他捶背:“那皇上……现在有没有线索?”

  喁琰无奈:“暂时还没什么线索。克多又在行宫,朕也不方便大力彻查此事。只派了十三哥经手。”

  怀妃听了,道:“噢。”

  有人找到小路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小路子听了,让这奴才先退下,自己在殿外道:“皇上?”

  喁琰道:“什么事?”

  小路子进殿内,小声道:“皇后娘娘派人找您呐。”

  怀妃不悦:“都这么晚了。”

  喁琰也道:“就说朕在怀妃这休息吧。”

  小路子提醒道:“皇上,今天是十五。”

  喁琰一拍头:“朕都给忘了!”对怀妃道:“朕还是去皇后那歇着。”

  怀妃耍性子,拉着喁琰的手:“管他十五十六,明天再去皇后那不行吗?”

  喁琰站起来:“这是规矩,不许胡闹!”

  怀妃也知道强留不得,起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又提醒小路子,“天黑,路上多派人打灯笼。”

  喁琰把盒子合起来:“你人参,你还是留着吧。太医说尹儿不能用大补的补品。”

  怀妃打趣:“敢情臣妾这人情还做不成。”

  喁琰嗔怪她:“朕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送走喁琰,怀妃命人侍侯她梳洗。

  宫女问:“娘娘,这人参还放回原处吗?”

  怀妃道:“不用了,本宫把它赏赐给你了!”

  这宫女吓了一大跳:“娘娘……这……奴婢不敢要……”

  怀妃道:“本宫说赏给你就赏给你!”

  那宫女还不敢。

  玛珠皱眉道:“娘娘给你怎么还不谢恩?”

  这宫女这才缓过神:“奴婢……奴婢谢娘娘,谢娘娘!”一路小跑下去。

  这玛珠是怀妃从蒙古带来的婢女。对怀妃刚才之举,她也有些不解:“娘娘,这人参不是准备给宓妃的?怎么……”

  怀妃脸上洋洋得意:“本宫今天心情好!谁让上官尹没福气用这人参,她不用,那本宫就把它送人喽!”

  喁焕和千雪一起回宫。在门口去见到了叶荃。

  千雪惊讶:“叶太医?”

  叶荃见到他们连忙行礼。

  喁焕问:“叶太医有何事?”

  叶荃朝千雪看了看,对喁焕道:“王爷,下官找您商量点事。”

  喁焕对千雪道:“你先回屋。本王同叶太医有事商议。”

  千雪点点头,带着下人进门。她回过身,看到叶荃和喁焕?她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不去深究。

  叶荃把喁焕拉到一边。

  喁焕疑惑:“叶太医?”

  叶荃跪下:“王爷……”

  “叶太医……”

  叶荃道:“下官实在想不到此事该怎么办,只能找您商量。”

  喁焕预感到有事,心里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下官不知道怎么同皇上开口,皇上对宓妃一片情谊……”

  喁焕脱口:“她怎么了?”

  “她……娘娘她……”

  听了叶荃的一番话,喁焕感到一阵晕眩。他指着叶荃:“叶荃,你跟本王说,你刚才那番话是胡说的!胡说的!”

  叶荃痛心道:“下官也希望是下官误诊。可是,管大夫也说他没有这个能耐,下官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和皇上开口,所以……所以找王爷商量。”

  喁琰不敢相信:“你说……你说,连管临也知道?”

  “从他把娘娘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就知道。”

  喁焕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说只是救了她的命,只是救了她的命……”想到管临,喁焕突然掉头往喁巽处跑。

  为什么,让他这样看她活着都不可以,为什么?

  只剩下叶荃呆跪在那,他望向不远处宓妃的寝宫。中秋的灯笼挂满檐,今夜风有些大,烛光闪烁不定。

  喁焕到时,喁巽,喁昕正和管临喝酒。

  喁昕招呼他:“来,十六,刚派人去叫你。你就来了,是不是你鼻子灵敏闻着这桂花酒了!”

  其他两个人都笑起来。

  喁焕脸色阴郁。

  喁巽觉察到:“怎么了十六?”

  喁焕摇着管临的肩:“告诉我,你有办法!你会有办法!”

  喁昕和喁巽拉着他:“十六!”

  管临皱眉:“叶荃没同皇帝说明,怎么倒找上你了?”

  喁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喁焕颓唐地低下头:“我都接受不了,怎么跟皇兄讲。”他抬起头,眼光无神,“叶荃说,尹儿……尹儿……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其余两人都愣了。

  喁昕笑道:“怎么可能,管临都说她没事了!开玩笑对不对?”

  管临没有笑,他看着他们:“对不起。”

  喁昕抡起拳头对准他,管临没有闪躲。喁昕最后缓缓放下。他朝他们几个大喊:“说话啊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是有权有势,这个会没办法?”

  管临道:“这一切或许本是注定。”

  “去你他妈的注定!”喁巽推开桌上的东西,“若是老天有眼,根本把所有的不幸发生在她身上。”他对管临道:“你见过她的,她很美,对不对。”他有自言自语,“她不只美,才华也出众。不是说她没事了,怎么会……怎么会”

  喁焕问:“她还可以活多久?”

  管临据实以报:“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拖到年底。若有其他办法,就不太好说……”

第二十八章 幼犊

第二十八章 幼犊

  喁焕对管临道:“管临,你先留下吧。想尽一切办法救宓妃。”

  管临看着他们三个,无奈道:“要走的,终究留不住……”

  喁巽狠狠瞪着他:“管临……”

  管临摊手:“我尽力吧。但你们也要做好准备,我只是一个大夫,不是神。”

  无人睬他。

  喁巽疑虑:“皇上那……”

  喁焕咬咬牙:“先瞒着他,我怕他会受不了……”

  管临摇头:“碰到了上官尹,怎么个个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三人沉默。

  喁巽轻轻道:“她是这宫里最后一缕温暖的光。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她,一颦一笑,她经过的地方都净化无声。”

  过几日,喁琰和克多照惯例去木兰围场狩猎。

  去的前一天,喁琰来到尹儿寝宫。

  尹儿倚在床上,披着素色的披风。她责怪喁琰:“这几天接待蒙古王爷繁忙,明天又去围场,晚上就别过来了。”

  喁琰握着她的手:“正是明儿个走了过几天回来,朕才要来看看你。”

  尹儿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臣妾在这挺好的,皇上放心去吧。”

  喁琰道:“本来朕还想教你骑马狩猎,可是……”

  尹儿安慰他:“来日方长。往后,皇上就算不说,臣妾一定缠着让你教我。”

  喁琰心里满是疼惜,看着她削瘦的脸,皱眉对侍女道:“怎么给娘娘披件素色的披风,没有其他颜色么?”

  淮儿应承着:“有,还有好多种颜色。不知给娘娘挑哪个颜色?”

  尹儿冲喁琰笑笑:“皇上看哪件好?”

  喁琰看了看:“那件什么?紫色……不好,深沉。那件呢?对,就那件,茜素红。”他拿来给尹儿换上:“这样看来精神好些。”

  尹儿觉得好笑:“又不是过年。鲜艳的怪怪的。”

  喁琰不理她:“红色的喜庆。赶明儿朕让绣房给你多做几件。”

  尹儿抑制不住笑:“那要不要给皇上也做些红色的朝服去上朝?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大婚呢。”

  喁琰摸着她的脸:“怎么越来越瘦了,叶荃不是说调养。怎么老不见好转?”

  “总要慢慢来的。”

  喁琰为她撂了撂额前的发丝:“朕不在行宫要好好照顾自己,朕过几天就回来。”虽只是短短几天,他心里亦割舍不下她。总是无缘无故想起她,想起在“亦辞园”遇见,在选秀上晋封她,想到和她在一起所有时光。他笑自己,不是好端端在寝宫里,到底还是按奈不住匆匆赶来见她。

  “行了,臣妾会等皇上回来。”尹儿从枕头下拿出一个腰带,“臣妾手拙,皇上别取笑。”

  喁琰大怒:“还说会照顾自己,身子不好还绣这玩意儿!你这样朕怎么放心!”

  旁边的宫女太监都吓坏了,跪在地上。尹儿愣愣地看着他:“皇上……”

  喁琰抱紧她:“不要再做这些活了。朕担心你的身子。”

  尹儿终于落下泪来:“恩……臣妾知道……”

  “尹儿……”喁琰从颈上摘下一块东西,顺势戴在尹儿身上。

  尹儿只感到一个带着喁琰体温的硬硬地落在她脖子上。她掏出一看,一块温润的和田玉,映在光下,质蕴柔沁。

  喁琰对她说:“这块玉从小就带在朕身上,从未离过身。”

  尹儿知道此玉意义非凡,想摘下。喁琰按住:“玉是通人性的,它跟了朕这么多年,现在,朕把它给你,让它保佑朕的尹儿平平安安。”

  尹儿不能言语:“皇上……”

  喁琰扶她躺下:“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1)”

  尹儿躲在被子里,不肯示颜。

  “尹儿,怎么了……”喁琰以为她不舒服,焦急道。

  尹儿环住喁琰:“皇上,告诉我,我们不会分开。永远不会分开……”

  “尹儿……”

  尹儿泪湿衣襟:“服了天山雪莲……或许……或许……”

  喁琰看着她:“怎么了?”

  尹儿抽噎:“天山雪莲极阴,臣妾……从今……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喁琰震惊:“不可能……怎么可能……”

  尹儿几天来的抑郁此刻再也控制不住:“皇上……臣妾再也不会有阿哥,格格了……”

  喁琰怒吼:“宣叶荃,快宣叶荃!”他突然想起,又道,“去巽王爷那把管临也找来!”

  叶荃匆匆赶来。

  喁琰怒指他:“叶荃!好大的胆子!胆敢对宓妃的病情知情不报!”

  叶荃以为喁琰知道了,吓得不敢起来:“皇上恕罪!”

  喁琰坐在上座,心绪紊乱:“宓妃……真的……不能再生育?”

  叶荃哑抑。他一直在为救治宓妃找办法,倒忽略了此事。

  “皇上,天山雪莲至阴,娘娘本就怀有身孕,所以……”

  想到他再也不会有和尹儿的孩子。喁琰汾然泪下,“你该早些告诉朕,尹儿这些天老是想着这事,病情都不见好转。”

  叶荃鼓起勇气,想讲明白:“皇上,臣还有一事……”

  “何事?”

  叶荃闭着眼:“娘娘她……”

  “皇上去木兰狩猎,无暇照顾宓妃,派你全权照顾娘娘,你怕难担此任是吧。”喁巽和管临踏进殿来,他走到叶荃跟前,“你放心,管临已经答应留下来和你一起照顾宓妃。”

  叶荃看着喁巽:“王爷……”

  喁琰道:“十四哥也来了!管大夫肯留下照顾尹儿,朕自然求之不得。”

  管临拱手:“草民略尽绵力。”

  喁巽对叶荃道:“叶太医,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叶荃颔首:“多谢巽王爷,多谢管大夫。”

  叶荃出了殿门,犹豫道:“王爷,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实情?”

  喁巽朝里面看了看:“光知道宓妃已不能生育他已经受不了了,告诉她宓妃不久将离世,你让他怎么活?”

  叶荃道:“可是……”

  管临插嘴道:“你就听喁巽的。皇帝虽说是九五之尊,但也是人啊!”

  喁琰为尹儿盖好被子:“这些天你就为这事寝食难安?”

  “我……”

  喁琰用手指堵住她的嘴:“嘘……别想那么多。朕将来早早地将皇位传了,与你两人多过几年逍遥日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尹儿哽咽地说不出话。

  喁琰拿起尹儿的手深深地吻下去:“只要尹儿好好的,朕就心满意足了。那天……看着你……朕好怕……你就这样走了……”

  尹儿说出一句话:“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永远不离开。”

  喁琰轻声道:“快睡吧。朕看你睡着了再走。”

  第二天,喁琰率领几位亲王,克多和娜贝柔前去木兰围场。

  因几个人心里各有心事,虽没道出口。气氛却不怎么好。

  喁显不悦:“今天怎么了,大伙儿都不说话?狩猎,最要紧的是心情!”

  喁昕提议道:“六哥,我们大家比比看,看谁猎的最多!”

  众人附和:“好!”

  喁琰驰着他的骏马,快马加鞭。

  “看!有一头熊!!在那!”

  喁琰紧跟着这熊。终于,他举起弓,准备射出。

  那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喁琰缓缓放下弓。

  康望贝勒不解:“皇上?”

  喁琰指着那熊:“看见了吗?这是一只母的,快要生崽了。朕不能杀。”说完,他驾着马往回跑。

  旁边的人不明白:“皇上今儿个怎么了?”

  只喁巽不说话,朝远去的喁琰看。

  (1)选自:《诗经;国风;周南》

第二十九章 柔妃

第二十九章 柔妃

  晚上,喁琰喝多了。

  皇后吩咐人把他扶回帐篷。

  虞贵人为他宽衣,解下喁琰腰间的腰带。这腰带上绣着的游龙,做工甚是精细。

  “皇上,这是绣房谁绣的?赶明儿臣妾也让给做些短褥,”

  喁琰半眯着眼,看着这腰带:“这腰带……做得很好。朕也很喜欢……”

  虞贵人把喁琰的衣物安放好,坐到他边上。“皇上,臣妾让人给你擦擦脸吧?”

  喁琰怅然若失:“虞贵人你出去,让朕自各儿安静会。”

  虞贵人不悦:“皇上……”

  喁琰口气生硬:“出去。”

  虞贵人不再说,行礼:“那皇上早些安歇。臣妾告退。”而后忿忿离去。

  虞贵人径直到了皇后的帐篷。皇后正准备就寝,听人报虞贵人觐见,忙让人请进。

  皇后见虞贵人眼眶红红的,忙问:“妹妹这是怎么了?不是伺候皇上就寝么?”

  虞贵人心里满是委屈,眼泪擦不停:“皇后娘娘……”

  皇后被弄得不知所措:“呦……怎么了?惹皇上不高兴了?”

  虞贵人坐在椅子上:“臣妾什么也没做,皇上……皇上就让臣妾出来……”

  皇后听了,心里发笑,嘴上还是安慰她:“皇上或许兴致不好。妹妹也别放在心上。”

  虞贵人嘟着嘴,气呼呼道:“皇上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听人说先是狩猎时说出一番糊涂话,在席间也不见他多说话,现在……现在不让臣妾侍寝。”

  皇后也犯疑惑,道:“或许是宓妃身体未痊愈,皇上放心不下她。心情不太舒畅。”

  虞贵人突然小声道:“皇后娘娘,臣妾听说……”她狐疑地看了看旁边的奴才。

  皇后看了看,对她笑:“放心吧,这些都是本宫的贴心奴才。有什么话,虞贵人就直说吧。”

  虞贵人凑在皇后的耳边小声道。

  皇后听了,瞪着眼睛:“妹妹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若是虚言,皇上怪罪下来……”

  虞贵人拉着皇后的手:“皇后娘娘,臣妾怎么会胡说。臣妾听人说,昨儿个皇上在宓妃那又大发雷霆,又忙着召太医。叶太医亲口说,还假的了?”

  皇后惊讶:“叶荃也说宓妃……不会再……生育?”

  虞贵人的嘴上的唇色永远光鲜:“不然皇上今天怎么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她呷了口茶润喉,“娘娘,你说,宓妃会不会就此失宠?”

  皇后皱眉:“虞贵人,虽然宓妃眼下玉体欠佳,但你还是小心口德。”她抬眼看着虞贵人,“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虞贵人浑身打个寒噤:“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训。臣妾先行告退。”

  送走虞贵人后,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上前:“娘娘怎么看虞贵人方才那番话?”

  皇后嘴角苦笑:“若真如她所说宓妃会就此失宠,皇上何必在狩猎是放了那母的熊,眼下又何必烦恼不止。”

  “原来皇后娘娘心若明镜。”

  皇后陷入回忆:“闻兰,本宫十四岁就跟了皇上,我太了解他了。对宓妃,如果说刚开始是看上眼,相处下来,他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

  闻兰加道:“可是宓妃已经不能……皇上就不会变一点么?”

  皇后道:“这……本宫倒是意外。”

  闻兰进言:“听人说娜贝柔公主和宓妃娘娘又几分相似……”

  皇后道:“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本宫,宓妃病重,怀妃怀有身孕。克多让娜贝柔随行,不是另有目的么?”

  闻兰在她耳边道:“娘娘不如成人之美……”

  皇后神色严肃:“本宫做任何事都是皇上!只要是为了皇上,为了爱新觉罗氏,本宫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闻兰跪下:“皇后娘娘良心用苦!”

  皇后自嘲道:“不然,你以为本宫为何要一再容忍怀妃那蒙古人!”

  克多在帐篷内劝解娜贝柔:“这次皇上出宫,你一定要牢牢把握这机会!”

  娜贝柔心里疑虑:“皇上对莎羽很是宠爱,听说还有一个未露过面的宓妃,在上次宴会上哥哥也看到皇上的失态举动了。我……”

  克多提醒她:“莎羽现在怀有身孕,很多事都不能亲历亲为。譬如今天,她不是不方便随行?至于那个宓妃……”他若有所思,“还不知她底子……不过你想,她也没来,这正是你的大好机会!”

  娜贝柔眼神迟疑:“可是皇上似乎并没什么意思……”

  “若是本宫给你一个机会!你有把握么?”

  克多和娜贝柔一惊:“皇后娘娘?”慌忙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扶起娜贝柔,摸着她的面颊:“娜贝柔果然和宓妃有几分相似!”皇后对娜贝柔微笑,“本宫说了,给你接近皇上的机会,你可愿意?”

  克多克制不住笑意:“皇后娘娘肯助一臂之力自然事半功倍!”

  娜贝柔还在犹豫:“如果皇上不……”

  皇后坚定的看着她:“放心,有本宫在!在后宫,本宫才是主事人!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服侍皇上!”

  娜贝柔谦顺道:“一切凭娘娘做主。”

  皇后把娜贝柔送到喁琰帐外,她告戒娜贝柔:“皇上喝多了。记住,要把你自己当作宓妃。”

  娜贝柔不甘心:“可……”

  黑夜下,皇后嘴角带有轻蔑之意:“不然你以为本宫真能让皇上轻易接纳你?你现在只是替身。往后,是娜贝柔还是宓妃的替身,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克多也劝她:“就照皇后娘娘说的去做吧。”

  娜贝柔轻拭泪,点点头。她走进帐篷,喁琰半醉半睡躺在那。他俊朗的面庞此刻如婴儿般无知。

  一步一步靠近他。娜贝柔看着他满是眷恋。

  喁琰看尹儿,拉着她的手不放:“尹儿……”

  娜贝柔一转身,吹灭了灯。褪却一层层外衣。她依偎到喁琰的怀里,呢喃道:“是我,皇上,我是尹儿……”

  “皇上……皇上……”尹儿突然惊醒。

  琏儿连忙点亮了灯。“娘娘,怎么了?”

  尹儿摸着胸口:“本宫刚才梦到皇上了。”

  聘儿递上热毛巾:“日有所思,娘娘是在做梦了吧。”

  尹儿嗔怪她,问:“什么时辰了?”

  琏儿看了看:“快到寅时了。”

  尹儿定了定神:“你们下去再睡会吧。”

  琏儿道:“奴婢陪陪娘娘。”

  尹儿摇头:“不用了。琏儿,你也下去吧。本宫一个人待着就行。”

  琏儿点头:“奴婢就在外面偏房,娘娘有事唤一声。”

  尹儿拿出挂着的玉端详,一抹笑意在她脸上静静流淌。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第二天。

  喁琰当着皇后的面,指着地上的娜贝柔:“皇后,你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给朕一个交代!”

  皇后委屈:“皇上怎么怪到臣妾身上?皇上自己做的事还不清楚?”

  喁琰抓着头:“昨天朕喝多了……”

  皇后过去扶起娜贝柔:“皇上封娜贝柔为什么呢?”

  喁琰震惊:“晋封?”

  皇后不满道:“人家堂堂公主,皇上总得给克多一个交代吧!”

  喁琰无力地坐下:“一切凭皇后做主。”

  皇后也不推辞,朝帐外喊:“小路子!”

  小路子进来。

  皇后吩咐:“拟旨,封娜贝柔公主为……柔妃!”

  小路子哑然:“皇上……”

  喁琰淡淡道:“照皇后娘娘说的做吧。”

第三十章 夜深月过女墙(一)

第三十章 夜深月过女墙(一)

  皇上从木兰围场返回行宫。

  只不过,这次回来多了个身份:柔妃。

  按照皇后的意思,旨意早喁琰回宫就颁发了。

  一听娜贝柔被册封为“柔妃”。众人暗地唏嘘。

  “听说柔妃是在侍寝后才晋封的。”

  “柔妃不是怀妃娘娘的妹妹么?怀妃没去围场,皇上怎么就召寝?”

  “没准人家柔妃就是专拣怀妃没去自己送上门的呢。不然,皇上事先怎么会不知会一下。”

  “我还听说呀。”

  “什么呀?瞧你那鬼鬼祟祟样!”

  “把耳朵凑过来!……听说皇上是把柔妃当做宓妃娘娘才……”

  “啊……不会吧?”

  “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个柔妃和宓妃有略微相似之处倒是真的。”

  “真可怜……”

  “你说谁可怜?柔妃还是宓妃?”

  旁边的人只是摇摇头。

  “说够了没!当心把你们一个个舌头都割下来!”

  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吓一跳:“旎……旎梓姑姑……”

  旎梓教训她们:“吃饱了没事干?!居然放肆地在背后说主子们的事!”

  这两个宫女慌忙跪下求饶:“姑姑,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姑饶了奴婢这回吧。”

  旎梓这几天心里老是阴霾着,这会听到她们说的闲话,更气不打一处来:“去把敬事房的总管给叫来!让他好好教教你们这群不懂礼数的下人!”

  旁边有人见旎梓这副模样,谁也不敢怠慢。

  敬事房的人把这两个宫女拉走后,就听闻皇上回到宫里了。

  旎梓气得“哼”发出一声。

  “姑姑……”旎梓身后站着莴儿,她使劲绞着衣角。

  旎梓蹙着眉头:“恩?”

  “那个……柔妃……该不该告诉主子?”

  旎梓瞪着她,眼角显出浅浅几缕皱纹:“你说呢!还嫌娘娘病地不重!”

  莴儿连忙摆手:“不,不,姑姑,莴儿不是这个意思。”

  旎梓冷冷开口:“让寝宫里的奴才宫女都给我紧闭嘴!谁也不许提柔妃的事!”

  莴儿头点得像拨浪鼓:“奴婢一定不提此事!”

  旎梓发出警告:“若是被娘娘知道了,小心我撕烂你们的嘴!”

  莴儿被她吓得心扑通扑通跳:“是……莴儿谨记姑姑教训!”

  旎梓顾自己回宫。莴儿看着她的背影,吁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旎梓姑姑今儿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喁琰换了便服,便急着往尹儿处去。

  他刚踏出殿门,皇后挟了贴身宫女来找他:“参见皇上!”

  喁琰心里有些不悦,还是笑道:“皇后这么快赶来所为何事?”

  她不动声色笑道:“皇上,柔妃刚被晋封,皇上该赏赐些什么?”

  喁琰懒得理这些事:“皇后看着办吧。”

  皇后还是不徐不急:“皇上觉得是照其他妃子一样的赏,还是因为她是蒙古公主再另外赏些?”

  喁琰皱眉:“当日怀妃怎么办照样就行!”

  皇后又问:“那要不要向皇额娘说一声?”

  喁琰终于不耐烦了:“皇后!”

  皇后这才似乎觉察到了,她疑问:“皇上有事要出去么?那臣妾先行告退。”

  喁琰也不多说只扔下一句话:“柔妃的事朕已命皇后全权处理,皇后说怎么赏就怎么赏。”说完,不等皇后跪安,就带着小路子匆匆离去。

  皇后嘲笑:“才这么会功夫就急着想见她?”

  喁琰赶到尹儿寝宫,却被旎梓拦下:“皇上,娘娘喝了药刚躺下休息。”

  “朕去看看她。”

  旎梓站在他前面不让他进:“皇上,管大夫说让娘娘尽量清净。”

  喁琰心里已经恼火了:“朕就瞧瞧她也不行!”

  “参见皇上!”

  喁琰和旎梓一看,旎梓不禁轻蔑道:“皇上可是和新封的柔妃娘娘一同来探视我家娘娘。”

  娜贝柔换上了旗装,俨然一个正宫娘娘。

  喁琰知旎梓在替尹儿抱不平。他责怪柔妃:“你来做什么?”

  柔妃听到喁琰的语气,心里黯然。她强笑:“皇后娘娘说,依礼臣妾要给辈分高的妃嫔行礼。”

  旎梓音调加升:“奴婢代我家宓妃娘娘谢过柔妃。我家娘娘玉体有恙,不便召见柔妃,柔妃娘娘请回吧。”

  娜贝柔旁边一个老麽麽口气颇高:“柔妃娘娘是向宓妃请安,你是什么身份竟敢代娘娘口谕!”

  旎梓最看不惯宫中老麽麽仗着资格老,不禁反口:“麽麽又是什么身份地位?又凭什么代柔妃娘娘发话!”旎梓冷冷地看着那麽麽,“奴婢虽只是一个丫鬟,但也还不至于被丫鬟教训!”

  “你!”麽麽脸一阵青一阵红。

  柔妃制止:“算了,瑞麽麽。”

  瑞麽麽哪肯罢休:“娘娘,这丫头太放肆了!”

  喁琰怒遏:“都给朕住嘴!”

  三人跪下:“皇上恕罪!”

  喁琰指着瑞麽麽:“给朕滚出去!”

  柔妃脸色开始难看:“皇上……”

  喁琰尽量克制住情绪:“待过些日子宓妃身子好点了你再来向她行礼。”

  柔妃不再多说:“是,臣妾告退。”

  瑞麽麽走出殿门,忍不住朝里面啐了口:“呸!皇上存心偏袒,一个丫头片子也这么张狂!”

  “哗”一盆东西都泼在瑞麽麽身上。

  “哎呦!”瑞麽麽惊慌失措,“谁乱倒东西?”

  楼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是小可,她扮着鬼脸:“老东西!竟敢朝殿内啐!法师说了,凡是污秽的东西,一律要泼脏水肃清干净。”

  瑞麽麽大骂:“小蹄子!”

  小可冲她示威:“你再说!”她又端出一盆东西,想往下倒。

  瑞麽麽急忙逃之夭夭。

  楼上几个宫女拍手称快。

  喁琰对旎梓好言:“旎梓,朕帮你解围,你也该让朕进去看看尹儿。”

  旎梓盯着喁琰:“娘娘受不得刺激。”

  喁琰脸色变青,他轻轻进内殿,尹儿果然睡得香熟。他待了会,才离开。

  尹儿这才睁开眼,眼泪渗满眼眶,终究没落下来。她在心里凄凉道:“终究还是在意我不能再为你生儿育女……不然,你为什么要纳柔妃?”

  她睁大眼睛,空洞的眼神,只是漆黑一片。

第三十一章 夜深越过女嫱(二)

第三十一章 夜深越过女嫱(二)

  夜阑人静。秋月悠悠地渗着寒意,桥堤相连,宛若心心相系。

  走到如意湖,尹儿驻足停留。她喃喃道:“如意……人生却是不如意之事居多。”

  “夜深了,好歹要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一件锦袍披在尹儿的身上。

  尹儿一惊:“是谁?”转过身,却是喁焕。

  “喁……噢,焕王爷,怎么是你?”尹儿看了看四周,寂静无人。

  喁焕站在她身边,面对着湖泊:“如意?什么事才算是如意?”

  尹儿想对他说,但又觉得不妥,她开口:“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宫了。”

  她正欲离开,喁焕却拉住她的手肘:“尹儿……”

  尹儿心里又气又慌,忙扯出:“王爷!”

  喁焕却不顾,他到尹儿面前:“尹儿,我找你商量点事。”

  尹儿知在这里碰见他不是偶遇,她反问喁焕:“那王爷是故意制造巧合了?”

  喁焕脸一红。

  尹儿提醒他:“你已是成家立业之人,你的福晋……”

  喁焕制止她往下说:“先离开宫里吧!”

  尹儿抬眼看他:“出宫?”

  喁焕怕见到她的目光,他暗自搓了搓手:“是……是啊,出宫让管临为你治病,你也能好好休养。”

  尹儿咳嗽了一声,过了会她停下来:“皇上的意思?”

  “除了皇兄,你该转身看看后面的风景。”

  “他就是最好的风景。”

  喁焕无奈:“那你何故独自深夜出来。”

  被一语道破。但尹儿还是挺起腰板:“不关柔妃的事!”

  喁焕却笑了。

  尹儿不禁疑惑:“你笑什么?”

  喁焕摇摇头:“尹儿,你知道你最特别的地方是什么?”见尹儿迷茫,他又说出口,“总是不要旁人为你操心,遇到事都一个人藏着,表面还装着毫不在意。”

  尹儿不开口。

  喁焕停不了口:“你这样,却最惹人疼惜……”

  “够了!不要再说了……”尹儿蹲下去,她掩着脸,“何必字字珠肌?”

  尹儿哽咽:“曾经以为一辈子就和他这么过一辈子,得到些,失去些,也无妨。可是……”

  喁焕震惊:“你……”

  尹儿抬头,泛着滴滴泪水:“你以为管临和叶荃不说我就知道么?”她自嘲地笑道,“不过是拖得久些而已。”

  喁焕无法相信此话出自一个羸弱女子之口。他蠕动着双唇,他摇着尹儿的肩膀:“你疯了?就算为了皇兄也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尹儿愣愣地盯着他:“有用吗?”

  喁焕真的懵了。

  尹儿幽幽道:“我想连管临也无能为力吧。”

  喁焕的心在抽搐:“你为何不当作一无所知?”

  尹儿强调:“我是不想自欺欺人。从小,我就知道这是我躲不过的劫。上官家女子拥有倾城容颜却个个早逝,我上官尹自然也不例外。”

  喁焕这下彻底懂了:“你额娘……”

  尹儿答道:“额娘,祖母,太祖母……通通如此!”

  “所以你一直无意进宫!”

  尹儿捏着衣角:“知道他是皇上,不在乎了……”

  “尹儿……”

  “很晚了,我先回宫了。”

  喁琰来到尹儿寝殿,不见人影,问人却不知道人去哪了。见旎梓,琏儿等人都没随同,喁琰气急败坏:“都是干什么吃的!好端端娘娘就不见了!”

  整屋子的奴才跪了一地:“皇上……娘娘……刚才还在的……”

  喁琰抓起茶杯就砸:“那人呢!娘娘现在人呢?!”他厉声道:“快去找宓妃,娘娘若有个闪失,你们通通别活了!”

  不知谁喊了声:“娘娘回来了!”

  “娘娘!”

  “尹儿!”

  见是喁琰,尹儿忙欠伸:“参见皇上!”

  喁琰不让她跪:“都这么晚了你去哪?”

  “噢……”尹儿随口道:“臣妾感到闷,随处走走。”

  喁琰看到她身上的披风,上面还绣着一个玉的模子,和他给尹儿的一模一样。

  他无明的燃起一鼓怒意:“是随处走走还是去见故人了?”

  尹儿听这话知他话里有话:“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喁琰“腾”地把尹儿拉扯进内殿,尹儿挣扎:“皇上……”旁边的奴才唯唯诺诺:“娘娘……”

  喁琰瞪大眼睛,似要喷出火。他指着所有的人:“谁也不许跟进!抗旨者杀无赦!”

  连尹儿也被他吓坏了。

  “啊……”尹儿倒在床上。喁琰拼命扯下披风,他拿着披风,步步逼近:“夜深人静,焕弟为尹儿披上披风,可是贴心至极?”

  尹儿往后退,最后只能绻在角落:“我们在如意湖碰巧碰到……”

  “凑巧碰到……在如意湖那么偏远之地……”喁琰此时不能自控,他发了疯似的质问,“朕怎么就不凑巧?还是……朕凑巧认出了这件披风?”他强硬从尹儿颈上掏出玉坠,和披风绣的一模一样。

  尹儿惊了!

  喁琰凑近她:“这玉坠原来有两块,一块在朕这,另一块就一直在焕弟身上。”

  尹儿不知该说什么。

  喁琰掰起尹儿的下巴:“枉朕还怕你怨朕一改完奏章就往你这赶,你倒好……”

  尹儿拼命摇着头:“不是的皇上……我和王爷什么也没有……你要相信臣妾……”

  喁琰自嘲道:“朕又不是不知道焕弟的心意!”

  尹儿见他这般还不信,她嘴上也嘲讽喁琰:“皇上既然不信,那臣妾多说也无益!”她撇过头,心里冰凉,“时候不早了,柔妃娘娘还在等着皇上召寝呢!臣妾自然不及她温顺乖巧了!”

  “你!”喁琰想向她解释关于那天的糊涂。他捏紧她的手臂,像要把她吃下去,“朕自然会去,不必宓妃操心!”

  尹儿冷冷道:“臣妾是提醒皇上!怕皇上在臣妾这耽搁久了柔妃会怪臣妾,还以为是臣妾不让皇上去她处。那臣妾可担当不起!”

  喁琰突然强硬褪去尹儿的衣物,尹儿只剩一件内衣。他使劲强吻她,“朕想待在哪就待哪!谁也管不着!”

  尹儿遏止自己内心的情感,生硬道:“自然!皇上是九五之尊,做奴才的只能听命!”

  喁琰停下来:“你就这么看朕?”

  尹儿不答。

  喁琰留下一句:“从来没有人这样敢这样漠视朕的宠爱!”说完,拂袖而去。

第三十二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

第三十二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

  皇上和宓妃大吵一番后拂袖离去,这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在用早膳之际,听到丫鬟们在议论此事。千雪驻筷,仰着头对喁焕道:“好端端怎么闹成这样?”

  喁焕眉头稍稍动了动,并不说话。

  旁边一个宫女递上参茶,忍不住道:“听宓妃宫里的奴才说昨晚宓妃一个人出去,皇上没见着娘娘勃然大怒。后来娘娘回来,两人在内殿不知怎的就大吵起来,皇上就气冲冲离开了……”

  “腾”地一下,喁焕突然站起来,把这宫女和千雪吓了一跳。

  喁焕没表情道:“你慢慢用,本王还有事。”说完,就离开了。

  “哎……王爷……”千雪追出去,喁焕却已在百步之外了。

  千雪看了看天:“这么阴晦……怕是要下雨了。珍奴,快拿披风给王爷,他只穿了一件单衣。”

  “是……”被唤作珍奴的丫鬟连忙进殿,过一会她出来,“福晋,王爷昨天那件黑氅

  麽麽是不是收起来了?“

  旁边的麽麽听到了忙道:“昨儿个老怒没见着王爷穿着!”

  千雪疑惑:“出去时我不是叫他披着么?”她又吩咐,“拿那件紫貂披风,快追上王爷,再晚就见不着人影儿了!”

  珍奴拿了披风就追出去,喁焕却早已不见人影。

  喁焕伫立在小桥上,面对“烟波致爽殿”,欲走欲留。

  他眼一瞄却见琏儿领着叶荃急急忙忙往里走。

  喁焕叫出声:“琏儿!”

  叶荃和琏儿停下,见到喁焕,忙行礼:“见过焕王爷!”

  喁焕走下来,见到叶荃,徉问:“叶太医这么早就来为宓妃娘娘探病?”

  叶荃声音有些沙哑:“琏姑娘说娘娘有恙。”

  喁焕忙问琏儿:“娘娘怎么了?”

  琏儿脸颊被吹得有些青暗,她低着头:“娘娘从半夜就开始发冷。”

  喁焕皱着眉头,捏拳:“一定是昨晚吹风受了寒!”

  旁边两人抬头看他。喁焕知失言,催他们:“快进去为娘娘看病吧。本王在这等着,若是严重就去召管临。”

  琏儿道:“王爷进殿歇歇脚吧,外面风大。”

  喁焕想想也是,就随他们进殿。

  叶荃见尹儿浑身冰凉,埋怨旁人:“不是叮嘱了不让娘娘吹风么?”

  怀儿想解释:“……”

  旎梓忙不迭拉住她,她温笑道:“叶太医,是我们护主不力。”

  叶荃为尹儿诊脉,心里“咯噔”一声。他劝慰尹儿:“娘娘自各儿的玉体还是要多加留意。”

  尹儿只动动嘴唇,并不答他。

  叶荃开好药方,递给琏儿:“快去太医院药房抓药给娘娘服下。”

  琏儿拿着药方望外走,她突然想起,对尹儿道:“娘娘,焕王爷在殿外。”

  叶荃把旎梓拉到偏殿:“姑姑,娘娘是断然不能再受凉了。再这样,真是浑身乏术了。”

  旎梓听他这么说,心里感到不安,忙问:“叶太医,娘娘的病是不是有变?”

  “唉……”叶荃摇摇头,“总之,尽心尽力照顾娘娘。”

  喁焕在大殿等着。

  琏儿掀开帘子出来。喁焕忙站起来:“娘娘怎么样?”

  琏儿答:“叶太医吩咐奴婢去拿药。”她递过手上的东西,“王爷,我家娘娘要奴婢把披风换给您。娘娘要奴婢谢谢王爷对她的关心。”

  接过这件披风,喁焕用手触摸,“代本王告诉你家娘娘,为人为己,善待自己。”

  琏儿听得有些迷糊,她还是应承着:“是,谢王爷!”

  尹儿听了琏儿替喁焕传的话,在心里反复琢磨。

  喁琰自昨晚离开尹儿寝宫后,径直回到东宫,避不见客。

  怀妃腆着沉重的身子来找他。

  小路子见了忙拦路。

  “大胆!”玛珠气焰颇张狂,“竟敢拦怀妃娘娘!”

  小路子不去理会她,他朝怀妃福身,“参见怀妃娘娘!”

  “恩……”怀妃朝紧闭着的殿门看了看,“小路子,通报一声,本宫要谒见皇上。”

  小路子恭敬道:“回怀妃娘娘,皇上下令不让人打扰。”

  怀妃心里有些不快:“你就说是本宫来了。”

  小路子站着不动:“娘娘,奴才是遵旨办事。”

  “你!”怀妃见小路子这么不给她面子,脸色变得难看。

  玛珠指着小路子:“我家好言待你你居然不知好歹……啊……”话没说完,他指着小路子的手被反掰过来,“啊……痛……”

  小路子冷冷道:“奴才只按皇上旨意办事!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大言不惭骂本公公!来人,把这放肆的婢女拖下去!”

  守卫忙上前。

  玛珠吓哭了:“娘娘救奴婢……”

  怀妃喝道:“退下!”守卫不敢再上前。怀妃怒视小路子,碍着他是皇上心腹,不敢得罪,她耐着口气:“小路子,看在本宫面上,放了玛珠吧。本宫回去定好好管教。”

  小路子这才松手,他警告玛珠:“在宫里,什么身份的人该说什么话,这点好好记着!别说本公公没提醒你这丫鬟!”

  玛珠跪着连连点头。

  怀妃只得回宫。

  小路子见她们走远了,忙擦拭额上的汗:“唯女子难养也!”

  “小路子!”喁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大理石柱子后面。

  “皇上吉祥!”小路子上前,“皇上知道怀妃娘娘来了?”

  喁琰拣了个石凳坐下,“这么大的动静朕不听见才怪!”

  小路子恍然大悟:“哦!奴才知道了,皇上真是的,让奴才唱白脸!”

  喁琰凑在他耳边小声道:“今天朕倒真见识了的本事啊!”

  小路子脸红了,他搔搔头:“没想到怀妃娘娘的丫鬟都这么泼辣!‘

  喁琰站起来,拍拍他胸脯:“路总管继续当差!替朕挡驾!朕去勤政殿批阅奏章!”

  小路子在后面跺脚:“皇上!”

  喁琰回过头,审视四周,做个“嘘”的模样:“记住,别暴露朕的行踪。”

  到了勤政殿,喁琰却无心批阅奏章。看着奏折,就浮现尹儿的面容。他扔下笔:“该死!”

  他走到窗边,掌灯时分已过,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湖面上雾气磅礴,湖心上的亭子,幻在梦境。

  有小太监进殿:“皇上,奴才把窗户关上吧,不然殿内会有湿气。”

  喁琰正在沉思,回过神:“噢……”

  小太监关好窗,朝喁琰福身:“皇上,该用晚膳了。”

  喁琰头也不抬:“朕不饿,给朕端杯茶。”

  小太监应承:“喳!”

  换了第二回灯火,喁琰不知不觉睡去。在梦里,他见到了大红的洞房,花烛烁烁烛光让他迷了眼。掀开大红盖头,笑靥如花的却是尹儿。他执着尹儿的玉手:“朕知道你很羡慕你额娘有你阿玛矢志不渝的爱。今天,朕也为你布置了洞房,朕要告诉尹儿,朕会像你阿玛待你额娘一样待你好……”忽又到了“烟波致爽殿”,尹儿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忿然泪下:“尹儿,不要离开朕,朕不能没有你……”

  喁琰恍然惊醒,他揩揩眼角,竟有一滴咸咸的东西。他再也忍不住,推门跑进雨中。

  守卫的太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皇上只身跑出去,忙追出去:“皇上,外面下着雨……奴才给您撑伞!”

  寝宫内,满屋子的奴才都劝尹儿:“主子,您都一天没进食了,好歹也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怎么受得了。”

  尹儿看也不看膳食:“撤下去。”

  旎梓坐到她身侧:“娘娘,您什么也不吃,让奴婢怎么安心?”

  尹儿看者她,半天只道了一句:“本宫不饿。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只得出去。

  琏儿忧心忡忡:“姑姑,娘娘是不是在跟皇上怄气?”

  旎梓朝里面看了看,叹口起:“一对冤家……”

  尹儿掏出胸前的玉坠,端详,喃喃道:“天涯梦短,想忘了,绮疏雕槛。(1)”说罢,眼泪不争气落下来。

  一方手绢轻拭,“看你哭,朕会心痛。”

  尹儿挪开手绢,扑到喁琰怀里:“皇上……”

  喁琰紧拥她:“尹儿,是朕不好……朕再也和你吵了……”

  尹儿哽咽到不能言语。

  她触到喁琰的衣服:“怎么这么湿了?”

  喁琰眉尖泛着水雾,满眼柔情:“朕急着想见你。朕不能失去你……”喁琰托着她的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2)”

  尹儿吻上去,她吻得热烈。她在心里默道:我怎么割舍得下你……

  喁琰唤着她:“尹儿……尹儿……”

  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3)

  注释:(1)选自王沂孙〈〈长亭怨慢〉〉

  (2)选自卓文君〈〈白头吟〉〉

  (3)选自柳永〈〈浪淘沙慢〉〉

第三十三章 谣贵嫔有喜

第三十三章 谣贵嫔有喜

  喁焕待第二天才回到寝宫。

  千雪一宿没睡安稳。听到喁焕进门的声音,她迎出去:“王爷?”

  喁焕见她面色略显憔悴,诧异:“你是一夜没睡还是早起?”

  千雪见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下意识摸:“噢……我见王爷没回来……心里不稳妥。”

  喁焕走过去为她拨弄发丝:“你不等我,管自己歇息好了。”

  “王爷一夜去哪了?”

  “噢……”喁焕顺势坐在边上的梨木圆凳上,“昨夜在十四那里和他们喝多了,忘了派人告诉你。”

  千雪拉他进内殿,为他脱去外套:“不是我说你们,几位王爷在一起,每次都喝得不省人事。”

  喁焕接过热毛巾,敷在脸上,深深地吁了口气,他拿开毛巾:“管临也在,大家难得聚在一起。”

  千雪笑着摇摇头,她看着手里的披风,忽然想起来:“这件披风早上没见你穿着出去啊?”

  喁焕躺进被窝里,徉打着哈欠:“是么?你记错了吧,我披着出去的。”

  千雪也不再多说,拿着披风准备放好,却见到一根长长的发丝粘在披风上。她盯着这秀发,眼神靡朦交错……

  待房里只剩喁焕一人,他睁开眼,毫无睡意。

  昨夜,管临下了告别:“在这里耽搁不少日子,我该回去了。”

  喁焕和喁巽相视,他们知道这次是万万留不住他了。

  管临见他俩不说话,顾自饮酒:“怎么,不挽留我了?”

  喁焕在心里骂道:留得住你么!但他表面不做出来:“该走的总留不住。”

  喁巽也道:“你帮了不少。”说完,竟也沉默。

  半天无人说话,管临趴到他们面前,用手晃晃:“不用这幅模样吧!瘪三……”

  喁巽甩开他的手:“别烦我!”他拿着酒瓶走到露天廊上。

  这一句话吓了管临和喁焕一跳。

  “哎!……”管临朝他叫:“你这算什么意思啊!”

  喁焕过去拍拍他的肩,他竟感到喁巽有些略微颤动,心里暗暗诧异。

  管临懊恼地皱皱眉头,他倚在朱漆门边:“如果可以,把他带到我那。”

  喁焕和喁巽异口同声道:“真的?!”

  “哎……别……”管临摊摊手,“对于她的病情……我恐怕真的无能为力。但这也是我能为你们做的。”

  喁巽过去捶他一拳:“只要你愿意,就是大恩大德。”

  管临被捶得喘不过气来,半蹲在那里,他指着喁巽:“谋杀啊你……”

  众人大笑。

  因第二天赶路,管临喝多了便回房歇息。

  喁焕和喁巽都喝得醉醺醺,却无意安歇。

  喁焕拿着酒壶跌跌撞撞挨在喁巽身旁:“十四……”

  喁巽半眯着眼,晃着头:“恩……”

  喁焕指着他:“……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感到身子失去中心,轻飘飘了。

  喁巽尚不明白他,他推开喁焕的手:“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知道已经醉了,还是不断往肚里灌。

  喁焕却不管,他凑到喁巽面前:“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竟想……想不到……平日里……冷面的你……也会动情……”

  喁巽把整壶酒迎面倒,摔了酒壶,他站起来,颓然道:“从头到我尾……没有属于我的东西……”他突然揪起喁焕的衣领,“十六……你说……阿玛的宠爱……皇位……女人……哪一样属于我……哈哈哈……哈哈哈……”他狠狠地盯着喁焕,“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一样属于我!”

  喁焕从没见到他如此激动的时候,他酒醒了一半:“十四……”

  喁巽意识到自己的失举,他忙松手:“对不起……”背过身去。

  “十四……”喁焕这才知道平日里冷漠寡言的喁巽内心的痛楚。

  喁巽施展轻功,纵身一跃到假山上,他翘坐在石头上,任雨水贯穿全身:“明知没有结果,我也不敢有多大奢望……可是……竟让我默默看着她,巧笑倩兮……现在也遥不可及……”他悲戚地笑笑,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隔着几步远,喁焕恍然若失:“想不到……原来……你也用情甚深……”

  想到这里,喁焕心里感到异常沉重,久久不能平静。也不知过俩多久,才沉沉睡去。

  过了半月,克多起程回蒙古。

  喁琰自当吩咐大队相送。尹儿和喁琰和好后,心里也不落疙瘩,按时服药,气色慢慢好起来。

  这日,喁琰处理好事宜后,亲自来接尹儿。

  到了寝宫,尹儿已差不多装扮好。她今天着象牙色绣花蝶纹旗装,淮儿正拿着扁方比划着:“娘娘,您说是金镂空镶珠还是白玉嵌莲荷纹扁方好?”

  尹儿头一抬,看到喁琰正靠在后面嬉笑地看者她。她噙着一抹笑意,拾过扁方:“皇上觉得哪只好?”

  喁琰这才近身,为尹儿簪上,“白玉嵌莲荷纹更显妩媚。”对着铜镜,邪邪地咬住尹儿的耳垂:“尹儿,镜中真是一对壁人呢!”

  尹儿扬起嘴角:“我才不和你做壁人呢!”

  旁边的侍女窃窃私笑。

  喁琰背过身,徉生气:“原来尹儿另有他人!”

  尹儿走到他面前,他却别过头,尹儿踮起脚尖,亲他的面颊,喁琰却一把抱住她不松手:“看你还狡辩……”

  尹儿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嚷嚷道:“时辰快到了!”

  喁琰这才松手,为他披上大红猩猩毡斗篷,“这样多俏丽啊……”

  尹儿嘟着嘴:“又没下雪……也太扎眼了……”

  喁琰刮刮她的鼻尖:“朕说好就好!”

  果然,喁琰携尹儿到行宫正门,众人的视线便都挪移到他们身上。喁琰轻轻地握紧尹儿的手,尹儿回以温笑。

  经过怀妃面前,她见喁琰招摇地与宓妃亲昵,“哼”地一声,别过头去。

  尹儿给皇后行礼:“皇后吉祥!”

  皇后虚扶她一把:“妹妹好些了。皇上昨儿个说让你也趁今天出来走走,本宫原本还想你身子受不了。来,柔妃,见过宓妃。”

  皇后边上的娜贝柔忙行礼:“给宓妃姐姐请安。姐姐果然倾城倾国!”

  喁琰有些尴尬地笑笑:“这位就是……柔妃。”

  尹儿淡淡一笑:“柔妃说笑了!要说美,柔妃也是美人!”

  稍稍寒暄番后,喁琰便走到前面会面克多。尹儿走到合斓旁边,见她脸色不太好,忙问:“合斓,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合斓拉着她,笑笑:“你来了……”

  尹儿见她神色也有异常,问双思:“贵嫔怎么了?”

  双思吱吱唔唔,凑到尹儿耳边:“主子有喜了!”

  尹儿大席:“合斓,真的?!”

  合斓羞涩地点点头,而后又黯然低头,“怕只怕,像尹儿一样,硬声声被旁人给害了……我才不敢噤声……”

  揭开尹儿的伤疤,她把眼泪回到肚里。她握着合斓的手:“放心……孩子一定会平安诞生的……”

第三十四章 回宫

第三十四章 回宫

  克多在临行前,低声嘱咐娜贝柔:“莎羽不是简单的人物,小心行事……”

  娜贝柔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怀妃,她目光冷冷,并不朝这对兄妹示意。娜贝柔想到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不舍得克多,“哥哥……”

  克多下马抚着她:“娜贝柔!记住,草原上的雄鹰是用不落泪的!”

  “恩……”娜贝柔伸手为克多拉好衣帽,“我是科尔沁草原上最美的公主,连雄鹰见了我都收敛他们凌厉的目光!”

  “好……”克多拍拍她的手肘,瞥到夺目的尹儿,感到眩目,他像是自言自语:“如果能做宓妃的替身,未尝不是好事……”

  娜贝柔猛地抬头。

  克多矫健地跨上铁骑,向喁琰拱手:“皇上,本王告辞!”

  数百铁骑朝城外奔去,滚滚烟尘湮起,至将人影埋没只剩零落的星点办般大小……

  城门渐渐合拢,终于与外面隔开。

  娜贝柔紧紧抓紧衣襟,眼神由米惘渐渐变为坚定……

  尹儿静静地走在路上,只听喁琰在耳边说话。

  喁琰见她只顾低头不说话,道:“尹儿,朕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吗?”

  尹儿突地抬头:“啊?”

  喁琰嗔视她:“一路上朕说了这么久都没见你说个只言片语。”

  尹儿温笑:“皇上说什么了?”

  喁琰无奈有重复了一遍:“朕说……待过些天都收拾好了就起驾回宫。”

  “噢……”尹儿听了并没多大反应,朝前面走。

  “等等……”喁琰追上来,“尹儿,怎么了?”

  尹儿回过神:“啊?臣妾没事。”

  喁琰指着她的额头,得意道:“还想瞒着朕……”

  尹儿吩咐旁人:“在这候着!”她牵起他的手,“皇上,来这边。”

  喁琰见她如此神秘,心生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尹儿带他到附近的亭子,她仰着头认真问,:“皇上,臣妾能求您一件事么?”

  喁琰笑道:“别说一件,为尹儿上刀山下火海朕也会去做!”

  尹儿听她此话心甚感动,她“扑”地跪下,“皇上……”

  喁琰见她如此郑重其事,欲扶她:“尹儿……”

  尹儿不肯起身:“皇上,请让臣妾把话说完。”

  喁琰扶她起来:“地上凉,你先起来。朕与你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她扶尹儿在旁边坐下,“你说吧,朕听着。”

  尹儿把腹中打好的草稿托出:“皇上,合斓……有喜了。”

  喁琰大惊:“真的?怎么不见有人传报?”

  尹儿盯着他满眼掩不住的喜悦,道:“有前车之鉴,她怎敢吭声。莫说禀告皇上,就连太医都不敢传召。”

  喁琰这才发觉她眼里竟有隐隐泪光,他吻上尹儿的眼睛:“对不起,尹儿……对不起……是朕害了你,害了我们的孩子,对不起……”

  尹儿摸着她的脸:“皇上……皇上待尹儿真心一片,已足矣。”

  喁琰看着她,悠然道:“尹儿是要朕保谣贵嫔腹中龙种平安?”

  知心莫喁琰。尹儿柔声道:“你不是说要和我早早过神仙般的日子?若合斓怀的是阿哥,也了了皇上的心事。”

  喁琰没有说话,他叹气道:“以尹儿的聪慧,应该知道陷害你的幕后主手吧?”

  尹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忽地愣在那里。

  喁琰见她不答话,继续说下去:“为了朕,为了爱新觉罗后裔,为了大清……尹儿受了太多太多苦楚和委屈。”

  泪终于无声落下。

  尹儿在他背后轻轻道:“我不能让你再次失去一个孩子……他尚未来到这世间,是无辜的……”

  喁琰看着她:“你恨她吗?”

  尹儿沉思半晌,淡淡道:“恨……可是恨有用吗?我的孩子会回来吗?看着她即将为人母,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是手……”

  喁琰单膝跪着,向尹儿担保:“朕向你保证,一定让谣贵嫔平安诞下孩子。”

  尹儿凝着眼中的水雾,点点头:“谢谢你……皇上……”

  喁琰拥她如怀,不肯松手。他伸手接住天上萦萦落下的雪花:“下雪了。”

  尹儿一看,孩子般地展开笑颜:“真的!”她伸出手,顿时感到沁沁的融心。

  喁琰受她感染,也哧哧地笑出声。他感慨道:“看来朕真是真龙天子!”

  尹儿转过头,转着眼珠,甚是可爱:“恩?”

  喁琰见到这倾心举止,不免心动,他黏上去:“朕才让尹儿穿了大红猩猩毡斗篷,瞧这天,就下起雪来。尹儿,你说神不神?”说着,去舔她的耳垂。

  尹儿痒得不行,讨饶道:“皇上一言九鼎!”

  两人正嬉戏着,忽听人调侃:“我道是谁,原来十五和他的爱妃在此。”

  两人停下。尹儿有些不好意思:“十三王爷。”喁琰鼓着气:“这么好兴致?”

  十三走到石凳上坐下:“我当然没你们这么好兴致啦……”后面却跟着喁巽和喁焕。他朝喁琰眨眼,“对了!十五,没打扰你们吧?!”

  “你……”喁琰扑上去打他,“瞧你这张嘴!”

  众人大笑。

  喁巽低头吩咐宫女几声,坐下:“大家都在,就举杯共饮罢!”

  众人方坐下。宫女陆续摆好碗碟,桌上放了几样小菜:三鲜鹿茸羹、鱼腹藏羊肉、萨奇马、芸豆卷、银耳素烩、酥炸乳鸽……还加了一壶桂花陈酒。

  酒香袭人。喁琰赞道:“好酒!”

  喁焕低笑:“前些日子出去在路摊子前闻着这酒香忍不住买了几壶,今天叫了十三、十四喝。”

  喁琰放下酒杯,不悦道:“倒把朕放在脑后了/”

  喁昕放了颗花生米到嘴里,嚷嚷道:“你不是忙嘛……”说着朝尹儿揶揄。

  喁琰忙打断他:“不要拿尹儿玩笑。”

  喁昕忙打住,他朝尹儿扮鬼脸:“瞧!十五吃醋了!”

  尹儿被他说得脸绯红。

  喁巽给每人斟上酒,却错过了十三。

  喁昕大叫:“当我不存在啊!”

  喁巽不理会他,朝其余人道:“这里就数他最大,却最不懂规矩!”

  喁昕不管,给自己斟满酒,饮一口,叹道:“你们不懂,我这是心智发育迟缓。”

  喁焕差点喷酒而出。

  尹儿靠在喁琰的臂膀里笑得支不过气来。

  喁巽从宫女手里接过,递给尹儿:“娘娘……你身子单薄,用暖炉热热身子。”

  尹儿讶然。

  喁琰接过暖炉,放到尹儿怀里。他笑道:“十四细心甚至!”

  喁巽只笑笑。喁昕和喁焕不说话,两人相视一看。

  尹儿收起心里一抹疑惑微微一笑:“谢巽王爷!”

  雪下得有些大,行宫里人迹罕见,不多时便铺上了薄薄一层素装。飞鸟点水掠过,溅起圆晕涟漪,发出几声寂寞的叫声。隔着帘帘雪丝,小亭上谈笑风雅。

  喁琰回宫赶着处理各地灾民事宜,过了十来天便率众人回宫了。

  大冬天地,又赶上断断续续的下雪下雨天,待到第三天上午在回到宫里。

  依礼,众人要在第二天向太后请安。

  尹儿因是妃子,除了皇后,便与怀妃平起平坐。喁琰私底下让她早点去,说他回了宫就去请安,到时也能招抚她。

  尹儿回了咸福宫换了衣装,谴了各人打扫寝宫,便往“慈宁宫”去。

  到了“慈宁宫”,除了喁琰,皇后和柔妃也在。

  喁琰坐在太后身旁,见了她想起身复又坐下。他朝尹儿看看,对皇后和柔妃挤挤眼,急着想解释。

  尹儿故意不无理会他,他坐在那急得连连挪动。

  尹儿朝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

  太后见她越发削瘦,疼惜道:“听皇儿说现在称宓妃了。来人,给宓妃赐坐。”

  尹儿有些吃惊,她看看喁琰,他也张着嘴。她福身:“谢太后。”

  皇后和柔妃站在一旁。尹儿朝皇后颔首:“皇后娘娘!柔妃!”

  皇后见太后给宓妃赐坐,脸色自然有些微恙,她强笑道:“宓妃妹妹真懂礼数,一回宫便前来给太后请安。”

  “皇后不是更早么?”尹儿轻轻咳嗽。

  “噢……”皇后拉过身边的娜贝柔,“本宫特地带柔妃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笑言:“听说在蒙古柔妃就是乌仁苏布德(1)!”

  柔妃弱颜微红:“太后见笑了!”

  尹儿心里诧异:太后简居深宫,对远在热河的事宜却了如指掌……

  注释:(1)乌仁苏布德:蒙古语圣洁的珍珠的意思。

第三十五章 遁入空门

第三十五章 遁入空门

  接近年底,下了数月的雪终于渐渐消融,天上粘上一轮红日。

  喁琰下朝回来,见尹儿还绻在床上,他目光嗔怪。喁琰过去用胡碴蹭她的脸。

  “恩……”尹儿把头缩进,“讨厌!”

  喁琰把手捂进被衾:“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尹儿碰到他的手,露出半个头:“懒得动。”

  喁琰就势坐在床头,他用手梳理尹儿凌乱的发丝,“今儿个天气不错,朕陪你到外面走走。”

  尹儿蹙眉:“怕冷……”

  “快给娘娘更衣,准备膳食。”喁琰亲自拿出紫貂披风,“外面有风,万完不能着了凉。”

  见喁琰如此贴心直至,琏儿边伺候尹儿梳洗,边在一旁小声对尹儿道:“瞧皇上……待主子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连你也来揶揄我!”尹儿拧了她一把。

  喁琰转过身:“你们在说什么?”

  “哦……”尹儿脸红道,“没说……”

  琏儿早开了口:“奴婢是说啊……在这么多娘娘当中,皇上就数对我家主子最好了……”

  “琏儿……”尹儿用眼嗔怪她,“多嘴!”她抬头,喁琰也不说,只盯着她若有若无的地笑。

  用过膳点后,喁琰和尹儿相偕到御花园散步。

  虽然有太阳,风还是有些大。喁琰紧紧搂着尹儿的肩:“老是的待在屋子里怕闷坏了,也该出来走走透透气。”

  尹儿缩在他怀里,戴着披风上连帽倒多了几分俏皮。手里捂着精致的暖炉,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尹儿哆嗦道:“好是好,就是雪刚融化,有点冷。”

  喁琰见她一阵寒战,吩咐道:“小路子,让人弄些柴火来生个火堆。”

  小路子福身:“奴才这就去办。”

  尹儿喊住小路子,她对喁琰道:“皇上,不用了,来来回回多麻烦。多走走就好了。”喁琰道:“你不是冷么?”

  尹儿“扑哧”笑了:“那皇上也用不着在御花园生火呀,若是臣妾要天上的月亮,皇上也给臣妾摘了来么?”

  喁琰看着她,认真道:“尹儿要天上的月亮,朕一定为你摘!”

  尹儿止住笑,她为喁琰整理披风:“我自然知道你的情意。”

  喁琰扶她:“那边太阳大,去坐坐。”

  “恩”

  “尹儿,朕下旨让你阿玛和你哥哥进宫来探视你。”

  尹儿惊喜道:“阿玛和哥哥来,真的么?”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喁琰微微笑道,声音里含着无限宠意:“朕就知道你听了这个消息会笑逐言开。”

  尹儿屈身行礼:“谢皇上!”

  “好了,好了!”喁琰拉着她,突地小生对她道,“别以为朕不知道在去热河路上野营那晚你私自见了阿玛和哥哥。”

  “啊……”尹儿张了嘴巴,心里一阵心虚。见喁琰虽揭穿了她却并无责怪之意,倒也放下了忐忑之心,她嘻嘻笑:“臣妾知道皇上不会责怪的……”

  喁琰见她此刻调皮的模样心里愣是装不了生气的模样。他摇着头笑道:“朕肯定上辈子就认识你了!”

  尹儿挽着他的臂膀,靠在上面:“阿玛和哥哥什么时候进宫?”

  “初三。”

  尹儿应了声,在心里默念着日子。

  梅林中传来唤声:“阿哥,怕慢点,小心脚下地滑!”喁琰和尹儿转身看去,那个咿呀孩童穿着百福童装,头戴毛茸茸裘帽,步履阑珊,那不是旻文是谁?

  尹儿禁不住蹲下身来,伸开手:“来……小旻文……”

  旻文一把扑进尹儿的怀里:“娘……娘娘……”把小手里一支梅花簪歪歪斜斜在了尹儿的发髻上,“漂……漂亮……”

  尹儿忍不住用嘴去亲他脸蛋:“这么乖……”

  喁琰只有这么个儿子,自然心里也欢喜些。他站在爱尹儿身后,看着旻文满脸慈爱,“瞧他都知道给尹儿戴梅花了!将来准是个女人王!”

  尹儿逗旻文嬉笑:“那像皇上啊……后宫佳丽三千!”

  喁琰冥思:“有三千么?好象只有些零头啊……”他朝旻文招手:“旻文……”

  旻文见了喁琰好象有感情似的,他跌跌撞撞跑过去:“皇阿玛……阿玛……”

  “哎呦!乖孩子!皇阿玛抱抱!”喁琰一把抱起旻文,蹭她的小脸,“几天不见又壮了不少!”

  “近来食欲不错,再加上我宫里换了厨子,小点心做地很可口,能不壮么?”阮妃从梅林出来,到喁琰身前欠身,“皇上万福!”

  喁琰抬眼微笑:“阮妃今儿个也出来了……”

  阮妃温笑:“奶娘说今儿个天气好,特地带旻文来走走。”

  “哦!”喁琰顾着和旻文嬉闹。

  尹儿上前:“芴若姐姐。”

  阮妃拉她到亭子里坐下,隔喁琰他们二十来步远,看着他们父子情深。两人嘴角笑意盎然。

  “尹儿。”阮妃拉过她的手,“尹儿,行宫一行,受了不少苦吧?”

  眼里像进了沙子,尹儿用手绢拭眼角,她强笑:“都过去了。”

  芴若心知尹儿内心强装无事,她只得叹气:“我听了你病重的消息,真……担心你挨不过去……”

  尹儿拍拍她的手,近看,芴若姐姐不知何时竟有了细细的眼纹。她知她还是惦记着哥哥。她对阮妃道:“芴若姐姐你也要放下心来。”

  芴若只苦笑。

  初三那天,天一早飘起了小雪。尹儿早早地起来吩咐宫里人做这样做那样。

  喁琰也早早起床。他揉着眼:“尹儿,你似乎迫不及待。”尹儿嫣然一笑:“恩……有点,好久没和阿玛好好说话了。对了,皇上该上早朝了,快,琏儿,侍侯皇上更衣。”

  巳时,上官易治和上官亘到咸福宫。

  依礼两人要向尹儿行礼,尹儿不让他们跪。她噙着泪:“本该是尹儿给你们请安。又没外人,万万不能受礼。”

  上官易治和上官亘入坐。上官易治踌躇半晌,终于开口:“尹儿……”

  “恩?”

  上官易治每当看到女儿的面容就会想起已逝的夫人,心里略苦,他清清嗓子:“你……身子……”

  尹儿安慰他:“阿玛,是命躲不过……”

  “阿玛的意思是……”上官易治吐露心声,“皇上知道么?”

  这倒正中尹儿的心正中,她呆呆道:“我……实在不忍开口……”

  “妹妹……”上官亘把尹儿的头深埋怀里,“为了皇上,为了自己,好好养息。”

  “为了皇上……”尹儿看着上官亘,“哥哥,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实在舍不得皇上……我不放心丢下他……”

  “没事的……”上官亘安慰她,“哥哥会想办法……”

  “阮妃娘娘到!”

  三人震惊。

  尹儿心里疑惑,芴若姐姐怎么赶在这时来咸福宫?她不的额其解,对了……那天……在御花园,皇上对自己说初三阿玛进宫,芴若姐姐一定在梅林听见了!

  阮妃进殿,脱去毡子。与上官亘正好对视,两人眼神迷离。

  尹儿也不客套,拉拉上官易治的衣角:“阿玛,我命人做了几身衣服,你来看看合不合适。”

  待尹儿他们进内殿,阮妃再也克制不了:“亘!”扑到上官亘怀里。

  上官亘紧紧拥住怀里的人,他闭着眼:“芴若,这些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亘……”芴若摸着他的脸,疼惜道:“你瘦了。”两人四目相对,阮妃将唇印上去,即将触及,上官亘突然醒过来,他猛一把推开芴若:“不……芴若,你是妃子……不可以……”

  芴若眼神幽怨:“我们就这样了么?”

  上官跟收敛心神,他抬头仰视墙上:“芴若……对不起……”

  “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芴若捂着耳朵,泪水满脸,她大叫,“上官亘,我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上官亘看着她,深情道:“此生,我心里难容她人……”

  “好好好……”芴若后退到门口,“有这句话就够了!”她只身置于满天雪地。

  上官亘跑到门前,喃喃一句:“芴若……”

  第二天,宫里震惊:阮妃自行剃度,出家为尼。

第三十六章 惊闻(一)

第三十六章 惊闻(一)

  喁琰指着身着尼姑服的芴若:“阮妃!无故出家,你可考虑过后果?”

  芴若神色平静,她举单手向喁琰示意:“贫尼主意已决!”

  “皇上,让臣妾劝劝阮妃。”皇后把芴若拉到一旁。

  “哼……”喁琰甩袖走到一旁。对这个阮妃,他一向都不知道她做事的目的。

  皇后小声扯着嗓子道:“阮妃,皇上亲自来普宁寺接你回宫,就算你不顾皇上的脸面也该为你家族考虑啊……”

  这番话,让阮妃为之动容。她眼神慢慢垂下去:“我知道对不起阿玛、额娘……”皇后知道她的劝解起效了,她继续道:“是啊,大阿哥还等着你抚养他呢。你一走了之,阿哥怎么办?”

  芴若看看喁琰,她咬咬嘴唇:“我不回宫!”

  “你!”皇后没想到还是劝不回她,她皱眉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这么顽固啊!”

  喁琰听到了芴若说的话,他大步上前,离芴若近在咫尺,他一字一句道:“朕最后问你!你、到、底、回、不、宫!”

  芴若背过身去,她幽幽道:“皇上皇后请回吧!臣妾往后只与青灯长伴,为皇上祈福。”

  喁琰吩咐道:“摆架回宫!”说完也不再看芴若一眼和皇后双双离去。

  偌大的佛堂只剩下芴若一人,她整理被弄乱的垫子。

  “你这是在怨我么?”

  芴若装做没听见。

  上官亘倚在殿门上,他收到消息就赶来。碰见大批侍卫,知刀宫里的人在,待皇上他们走后才现身。

  眼看芴若向内殿走,上官亘一个健步拦在她前面。芴若过不去,别开脸,上官亘硬生生掰过来,却见芴若满脸泪痕。

  “芴若……”

  芴若抽噎着:“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上官亘的心在痛,刚毅的脸上透着无奈:“那你也不该削发为尼啊……”

  “哼……”芴若嘴上勾起一抹嘲讽,“不这么做,他们抬也会把我抬回宫!”

  “对不起……”上官亘歉疚道。

  芴若听到这番话,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她冷冷道:“你走吧,往后不要再来了。”说完欲走。

  “芴若……”上官亘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看着她,似有不甘心道,“我不想失去你……”

  芴若轻轻道:“这是我们的命……”说罢,挣脱上官亘的手,独自离去。

  听着芴若渐渐离去的脚步,上官亘颤抖地动着纯,却说不出半个字。他深邃的眼光泛动着,他知道,芴若不会再回来……他们这是命……

  走到殿外,上官亘揩揩眼睛,他仔仔细细环视了整个寺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道:保重……芴若……

  夕阳下,这抹身影终于渐渐消失直至成一个点……

  小查子把上官亘的话传给尹儿:“娘娘,上官少爷告诉奴才的就这些!”

  尹儿用手撑着头,哥哥和芴若姐姐还是劳燕分飞……

  “娘娘……娘娘……”小查子见尹儿没反应。

  “哦?”尹儿回过神来。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先下去吧!”尹儿温言。

  “是!”

  尹儿到了二更才昏昏欲睡。

  年底的天气变得琢磨不定,时而下雪,时而天气大好……有时甚至早上太阳高照,到下午就大雪纷飞。

  离过年还不到半月。

  这日,喁焕不在府里。总管领了一个太监模样的小厮来找千雪。

  总管进书房:“福晋,外面有个太监找。”

  “哦……”千雪头也不抬,眼光停在《孙子兵法上》,正读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必趋,趋其所不意。千雪道:“告诉那太监,就说王爷不在府中留个口信便是。”

  总管道:“那太监说是找福晋的。”

  “找我?”千雪抬头,“宫里的太监找我?”

  总管试探道:“福晋要不要见这奴才,他在外头候着。”

  千雪合上书本:“让他进来!”

  总管把那人带进来,退出去。

  那太监跪下行礼:“给焕福晋请安!”

  千雪走近他,问:“谁让你来找我?”

  太监把帖子递给千雪:“福晋,这是我家主子让奴才给您的!”

  千雪狐疑地接过信,打开一看,神色更疑惑:“怀妃娘娘邀我一聚?”

  “是!”太监道,“我家主子说见过福晋几面都没好好说话,特派小的让福晋去玩玩。”

  盯着这太监半天,千雪忽道:“你到底是谁?”

  那太监一惊,也不造谣,脱了帽子露出长发:“福晋好眼力,一看就知道奴婢不是男的。”

  千雪笑道:“你的耳洞出卖了你的身份!”

  “奴婢叫陵秋,是怀妃娘娘贴身宫女。”

  千雪对她道:“回去告诉你们怀妃娘娘,到时我会去。”

  陵秋行个虚礼:“谢福晋赏光,那奴婢先告辞!”她复有把帽子扣在头上,出门离开。

  千雪却迟迟停留在信上,信的内容无非是些客套之词,可是怀妃在末尾却还添了句:届时本宫定将焕王爷之事告之于焕福晋。

  虽然知道怀妃为人,又无端断派个伶俐的宫女来送信,其中绝非聚聚这么简单。可是,事关喁焕,无论如何她都会去……

  “福晋……”见总管进来,千雪连忙把信笺收起来。

  千雪镇定道:“什么事?”

  总管瞥到她揣了什么,问:“宫里没事把?”

  “哦……‘千雪随口走到位子上坐下,”宫里几位娘娘邀我去坐坐,为她们参考参考做什么料子的衣服好看,你也知道,宫里就这点事。“

  总管点点头:“那奴才先下去了!”

  “好!你下去吧!告诉厨房今晚等王爷回来了再用膳!”

第三十七章 惊闻(二)

第三十七章 惊闻(二)

  三日后,千雪如约来到钟粹宫。

  行礼坐下后,怀妃便热络地同她叙话,在一旁侍侯的陵秋亦时而有一搭没一搭闲言几句。千雪浅笑浅听。

  侍女换了第二盅茶,两人只略略呷了些许,便不再去碰。

  渐渐的,怀妃开始有些沉不住了,开始略带敷衍起来。千雪还是端做在椅上,细细品着香瓜籽儿。

  终于,怀妃道:“今儿个邀焕福晋过来叙叙家常外,本宫还有一事望告之于福晋。”怀妃说话间,徉喝茶偷偷瞄千雪的反应。

  千雪把手里的瓜籽儿撒在碟里,用手绢轻轻拭拭嘴角,不及不徐道:“哦……还望娘娘明示。”手心里竟渗着细细的汗水,原来,她也是紧张期盼的……

  怀妃向陵秋使个眼色,陵秋会意继而转身进偏殿。随即带出一个宫女模样的人。

  “这……”千雪看着这宫女又看看怀妃不解道。

  怀妃手戴玳瑁嵌珠宝翠玉葵花指甲套轻轻抚着沉重的身子,由陵秋扶她站起。她缓缓走到那宫女面前,朝她看一眼,朝千雪道:“焕福晋,在热河时,焕王爷是否有一夜外出回去时少了一件披风?”

  千雪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她“腾”地站起来。忽发觉失态,故又坐下,她咳嗽一声:“恩……是么?我……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见千雪想极力掩饰,怀妃却不揭穿,她朝那宫女道:“把你知道好好和焕福晋说说!”

  那宫女跪下,开始娓娓道来:“那天一早,奴婢看到……”

  千雪站起来朝外面走,“我先回府!”

  身子刚隐于门外,里面传来:“奴婢见焕王爷一早就进了‘烟波致爽殿’,奴婢因好奇一大早王爷见宓妃娘娘?于是在外面偷偷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奴婢看见王爷出来时手里拿了披风。临走时还不忘朝里面凝望一会……”

  虽然知道喁焕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千雪听了还是揪心地疼痛。她颓然地靠在旁边的门栏上,她想:为什么是尹儿,为什么……

  “听闻宓妃娘娘那天夜里受了风寒,想必是晚上在外待的时候不少!”怀妃在千雪背后道,“焕王爷空手进去出来是手里又多了披风……”

  千雪捂着耳朵,大声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到后来,她无力蹲下去,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见。

  怀妃上前搭着她的背,复又加上一句:“这些……是不是太凑巧了?”她两眼发出两道明亮的光,深得见不到底。

  知道该离开这里,可千雪的脚却怎么也挪不开。她蓦地转过身,狠狠地盯着怀妃的眼睛,“你到底想怎样?”

  见她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怀妃吓了一跳。她绕千雪走一圈,缓言道:“焕福晋想多了。本宫不过是出于好心告诉你焕王爷一些私事。”说到“私事”的时候,她故意凑到千雪耳朵边上,“怎么做,焕福晋是个聪明人,就不必本宫说明了。”

  千雪颤栗了一下,顾自离去。怀妃唤她,亦不去理会,眼看千雪出了钟粹宫。

  “知道为什么焕王爷只纳你为侧福晋么?”怀妃在背后悠然道。

  千雪终于停下脚步。

  怀妃小心走下台阶,侍弄院里的梅花,“想必焕福晋听说宓妃还是绾妃时曾半月没见人影,连皇上要见都被太后驳了回来……”

  千雪虽没回身,但她的心在不住跳动,她能感觉到它的不安。

  果然,怀妃道:“那不过是太后的幌子罢了!实则,太后是在拿她向焕王爷要挟!”

  “不!可!能!”千雪苍白地吐出这几个字。

  怀妃步步逼近:“焕王爷这才纳你为侧福晋!就算太后多善待你,入焕王府时多风光,别人口口声声不计你身份唤你一声焕福晋……你,只不过是侧福晋。”

  千雪怒道:“住嘴!”

  怀妃却不肯放过:“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过是喁焕为了上官尹向太后妥协的条件罢了!”千雪的帕子飘然落地。

  怀妃把一朵梅花插在她的发髻上,似笑非笑:“谁说只有她上官尹最美,每个女人只要争取照样可以坐拥一切!”

  别过头,千雪终于踏出钟粹宫。

  在跨出门槛一刹那,怀妃在背后追加一句道:“他们在文渊阁会面!”

  当怀妃还盯着外面的看时,陵秋悄然来到她身边,她看看外面,问怀妃:“娘娘,焕福晋会去文渊阁么?”

  怀妃信誓旦旦:“她会去的!”

  陵秋有些顾及,“可刚才瞧她……”

  怀妃看着她,忽然问她:“知道本宫为什么为怀妃么?”

  “不是皇上一言‘朕怀卿心’?”

  “错了!那只是你们的想法。在本宫看来,更像是本宫心怀信心!”怀妃说这话时,笑地意味深长,延着未融化的雪,渗到深处……

  ***********************************用晚膳时,待菜都上齐后,喁焕和千雪照往常一样,席中偶尔说几句话语。

  突然,一个丫鬟看到千雪发髻上的梅花,惊喜道:“福晋什么时候别上了梅花,戴着真好看!”

  喁焕停筷看千雪,笑道:“我怎么没看到,还真是。怎么想到别这玩意儿的?”

  “哦……一时兴起闹着玩的。我现在就拿下来。”千雪说着就准备动手去拿。

  “哎!别!”喁焕忙制止她,“挺好的饿,别拿下来,戴着吧。”

  千雪笑笑,道:“是!”

  旁边的老麽麽道了句:“老奴有个侄女在宫里,前些天说笑说道,那一天雪过后,皇上和宓妃娘娘在御花园散步。突然,大阿哥从梅林里跌跌撞撞跑到宓妃娘娘怀里,把一枝梅花歪歪扭扭别在娘娘发髻上,甚是滑稽!”

  千雪淡淡道:“是么?”

  喁焕却听得不住发笑,还想一会道:“那画面一定动人极了!”

  回到房里,随身侍侯的丫鬟伺候千雪梳洗。把头上的发饰都卸下来,放到一边。千雪盯着这梅花发愣。

  侍弄好后,千雪吩咐道:“你下去吧。”

  那丫鬟乖巧道:“是!”

  拿着东西正欲走,千雪唤住她:“把这梅花拿去扔了。”

  那丫鬟道:“是。”拿了梅花出去。

第三十八章 如履薄冰

第三十八章 如履薄冰

  大年初一,众人向太后,安太妃行礼,之后又分别向喁琰皇后一一行礼。

  尹儿向太妃请安时,太妃一直盯着她,朝她温笑。

  太后见了她们两的小动作,不禁笑颜:“姐姐对宓妃这孩子还真是有缘,让哀家看了都有些嫉妒呢!”她说这句话时还慈祥地朝尹儿微笑。

  尹儿只颔首,浅笑。喁琰在一旁紧握她的手,手掌间尽是无尽的暖意。

  太妃瞥到喁琰这个小小的举动,眉头舒展,宠溺地对喁琰看了一眼,转过身对太后道:“我是真喜欢这孩子,太后瞧她长的一双眉目,长得多好!”

  太后听了这话认真看了尹儿的眉目,与安太妃相视大笑。

  其他各宫妃嫔见次状只狠自己长得不够讨人喜爱。

  皇后站在下首,朝太妃笑道:“这是新进宫的柔妃,长得倒和宓妃也有些相似呢。”

  “哦?是吗?”太妃顺过去看看皇后旁边的柔妃,继而收回,她道:“哀家怎么看着不像。因麽麽,赏!”

  皇后只尴尬地点头笑笑,柔妃更甚,红着脸接过因麽麽的新礼。

  即使再足不出户,尹儿此刻也明白皇后的心思。一再被人说起和柔妃相象,心里更是有些不顺。她正欲开口,喁琰先道:“皇后,在相象也有不同之处。往后莫在一味说貌似宓妃和柔妃长得相象的话语!”言语虽不重,倒还有几分严厉之意。皇后脸一阵刹白,险些站不住脚跟,她似乎没料到皇上在众人面前这么不顾她皇后的身份。

  之后,皇室众人免不了家宴,几为亲王和福晋,贝勒都赴会。

  席间,尹儿见合斓吃的额甚少,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合斓自有身孕以来,平日里甚少出门。大多尹儿和筝祈去探望她。她放下筷子,轻言道:“前些日子可能受了点小小的风寒,一直没什么食欲。”

  尹儿怪她:“怎么不传太医?”

  双思在一旁附道:“贵嫔平日都不敢召太医,就是召也指定叶荃叶太医,可叶太医前几天正好出宫了。”

  见合斓如此谨慎,尹儿叹气:“你这是如履薄冰。”

  “我有办法吗?”合斓蹙眉,她压低了声音道:“每次都先让人试吃。没想到她们竟大主意到殿内的香炉上……”

  “啊……”尹儿忙捂住嘴,她睁大眼睛,万分不安,声音含着颤抖:“那……你……怎么样?”

  合斓朝殿内的人环视,咬牙切齿道:“幸亏宫里有个宫女闻着觉得味道不对。这才了了我的劫难!”

  紧捏着手里的手绢,尹儿含着下面的嘴唇,问道:“知道是谁吗?”

  “在这里的人,都有可能!我是真的日夜不安,只盼孩子早早出世!”合斓想在和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声音略带哽咽,“我……对这里,我是真的饿不敢做多的奢望,只想有个孩子,陪着我……”

  紧紧握着她的手,尹儿安慰她:“合斓,放心吧,孩子会平安出世的……我……还等着他叫姨呢……”

  合斓请求道:“尹儿,帮帮我,我怕我一个人保不到他出世……”

  “不会的……”尹儿不让她往下说,她坚定道:“我会陪着你,一直到这孩子出世……”

  合斓眼里有东西泛动着,她欣慰地抚着尹儿的手……

  尹儿整理好情绪后,抬头正迎上千雪的目光,她举杯向她示意。

  千雪见怀妃正盯着这方向看,她举起杯,还以微笑。

第三十九章 元宵-分娩

第三十九章 元宵-分娩

  红灯高挂,满宫红光。

  咸福宫里,尹儿让贴身的宫女都围坐在一起吃元宵。

  小可嘴里含着元宵直喊烫嘴儿,还不住道:“好烫啊!”

  尹儿没什么胃口,她见小可这模样,不禁发笑:“谁让你吃得这样性急!”

  旁边的旎梓笑道:“娘娘还不知道她那贪嘴的样儿!”

  众人大笑。

  小可不依嘟嘴道:“姑姑净欺负人!”

  正说笑着,听的:“好香的元宵!”却是喁琰的声音。

  大家忙起身,尹儿迎上去:“下这么大的雪,皇上还过来?”

  喁琰身上的紫貂披风上满是簌簌的雪花。

  小路子凑上来:“娘娘不知道,皇上处理完政务不来趟咸福宫是睡不安稳的……”

  喁琰徉怪:“多嘴!”小路子吐吐舌头。

  尹儿招呼:“今儿个元宵,小路子也吃碗元宵吧。”

  小路子忙连声道谢。

  都坐下后,喁琰和小路子的元宵还没端上来。喁琰见尹儿碗里动也不动,又瞧大伙儿都不开吃,他睁大眼睛问:“快吃啊,怎么不吃了?”

  尹儿推推他:“你不吃她们怎么敢动。”

  喁琰忙拿过尹儿的碗开始往嘴里送,边吃嘴里还不住说:“恩……真好吃……就数尹儿宫里的元宵最有人情味……”

  尹儿见他吃得急,忙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皇上在这宫么?”突然外面穿来声音。

  尹儿问:“什么事?”

  “不知道,奴才这就去瞧瞧!”小其子忙冒着雪出门探个究竟。

  喁琰和尹儿相互对恃。

  过一会儿小其子气喘吁吁跑进来:“皇上……钟粹宫来人是说……怀妃正分娩呢……”

  喁琰忙起身,问:“真的?小路子快!”

  小路子早已拿来了伞和披风。

  “朕去看看!”喁琰边系衣带边急匆匆对尹儿道。

  尹儿一把拉住他臂弯,看着他:“我和皇上一起去!”

  喁琰似有疑:“外面风雪大……”

  “琏儿,快拿狐裘斗篷!”尹儿吩咐。

  雪花纷乱,下得甚是大。路上积得厚厚一层,行路异常不便。

  喁琰紧紧拉着尹儿的手,让尹儿走在他走过的脚印上。尹儿吃力地一步一个脚印,跟在他后面。

  见她走得甚是费力,喁琰瞧着心疼。她道:“尹儿,来!朕来背你!”

  尹儿走得累乏,也不推脱。她趴在喁琰背上,道了句:“你累吗?”

  身上加了个人,路更加难走。喁琰却似乎说了句无关的话:“难为小路子在一旁撑伞!”

  尹儿把头深埋,嗤嗤笑了。

  直到了钟粹宫,喁焕才把尹儿放下。

  除了合斓、筝祈不在爱,其他妃嫔也只来了没几个。倒是皇后见喁琰姗姗来迟,还亲自背着尹儿,有些忿忿然道:“臣妾还以为皇上被何事给耽搁了,原来是和宓妃在一起!”

  里面传来一声尖叫:“啊……痛……”

  喁琰顾不得理会皇后,紧张道:“怀妃怎么样了?”

  怀妃在里面惨叫:“痛……皇上……皇上……”

  喁琰听了忙掀开帘子。众人忙劝道:“皇上,产房乃污秽之地!”

  产婆也道:“娘娘再忍会,皇上就在外面!快!用力!”

  可是怀妃的痛苦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喁琰急得直跺脚。

  尹儿悄然到他身边,轻轻地拍拍他肩膀。喁琰朝她看看,会意地朝她笑笑。

  “哇……”一声哭声划过殿内。

  产婆喜孜孜跑出来道:“生了生了!”

  众人神色各异地探过头去。

  “恭喜皇上!是个小格格!”

  喁琰大喜:“真的?朕去看看!”怀妃诞下隔阂,对他来说,她反而更喜欢些。

  等喁琰进去。有几个人若有若无地轻声笑:“幸亏是个格格……”

  皇后听了这话,只澄了她们几眼,却并无说半句责怪之话。

  喁琰抱着格格,对虚弱的怀妃道:“辛苦你了。格格长得好生清秀!”

  怀妃只无奈地笑笑,哽咽道:“皇上喜欢就好……”

  喁琰安慰她:“朕知道你刚生产,身体虚得很。放心吧,朕会让她们好好照顾格格的。等过些天,朕就赐个名给格格,好么?”

  怀妃看着喁琰,百感交集:“谢皇上。”

  而后大家又进内殿探视了怀妃木女二人。无非说些动听奉承的话。其实大多心里都是窃喜的。

  尹儿只礼节性地慰问了一下怀妃,也不多说。倒是很喜欢这孩子。她同喁琰对着这孩子而笑。

  尹儿碰碰她的小脸蛋,情不自禁笑道“瞧她的眼睛长得挺像皇上的!”

  喁琰也满心欢喜:“长大了的傲也是个美人。”

  尹儿问:“皇上想好名了么?”

  喁琰道:“朕还没想好。待会回去你和朕一起想。”

  “好……得取个讨彩的名字……”

  见喁琰和宓妃两人说得笑容满面,怀妃暗暗握紧了拳头……

  回去的路上,喁琰还是光明正大地背着尹儿。

  当着众人的面上,两人也不顾忌了那么多。

  喁琰曾说:“朕对其他人尽量做到公平。可对、尹儿又岂是别人能比的,朕对你,自然是要最最好的……”

  他说这话时,脸上竟有些孩童般地较真。

  雪还是大得很,整个皇宫都满满白雪笼罩。竟没了黑夜的感觉。

  喁琰轻声道:“尹儿……”

  “恩……”

  喁琰想想还是说出口:“你觉得朕方才高兴吗?”

  尹儿有些模拟两可:“做了阿玛自然高兴。”

  面对尹儿喁琰并不想有所保留,也不顾忌什么。他直道:“怀妃生了格格,朕反而更欢喜些!”

  尹儿问:“是因为帝位吗?”

  “不只皇位,还有后宫?”喁琰叹口气,“朕厌倦了对枕边人也说口是心非的话的日子,尹儿,朕这个皇帝做得好窝囊……”

  尹儿紧紧靠着他:“自古帝王都这样……”

  喁琰回忆道:“真有点想在‘亦辞园’……”

  尹儿笑道:“等开春后臣妾陪皇上去走走。”

  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第四十章 皇贵妃

第四十章 皇贵妃

  怀妃分娩,在皇帝子嗣尚不多的情况下,自然特别关注。但因诞下的是个格格,情况……又发生些微妙。

  尹儿瞧着合斓日益沉重的身子,不禁发笑。

  合斓脸微微红,她嗔怪道:“尹儿……瞧你笑的模样……”

  尹儿并不停笑,索性凑到她的肚子前聆听,惊喜道:“合斓!我能感觉孩子在动哎!”

  见尹儿对自己和腹中孩子如此喜欢,合斓说不出的感动。她摸着腹里孩子,温柔道:“近来开始常常踢我,可顽皮了!”

  “真的?”尹儿听了笑逐言开,“那将来肯定是个顽皮的孩子。”她对着里面的胎儿道,“乖宝宝,快快出来。姨娘给你绣最美的百家衣,将来一辈子平平安安……”

  紧紧拥抱着尹儿,合斓不住道:“谢谢你尹儿……谢谢……”感动的泪水终于情不自禁落在衣襟上。

  “怎么好端端的哭了?”尹儿徉怪她,为她拭去眼泪,安慰她,“再哭孩子该怪我把他额娘欺负了!”

  合斓赌气道:“他敢!这么好的姨娘是他的福气!”嘟着嘴巴甚是滑稽。

  尹儿轻柔一笑。

  怀妃小格格满月那日,喁琰特地隆重办了满月酒。说是为小格格办的,其实大家都知道是给怀妃晋封的事。

  果然,早上先在朝堂之上太监总管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布忽那惕*莎羽名曰怀妃,于嘉庆八年正月十五诞下一女,朕甚感欣慰。故封为和硕格格,取名宵容。怀妃晋封为怀贵妃!钦此!”

  怀妃款款行礼:“谢主龙恩!”见喁琰对自己还是宠爱如故,言语间还是感到喜悦之情的。

  喁琰笑笑,对小路子道:“宣!”

  小路子复又拿出一的道手谕,绫锦织成的绢布上,印满了祥云图案,圣旨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甚是考究。

  小路子朗朗道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自亲临天下以来,自问上对朝廷百姓,下对后宫不差半份闲心。朕已三十年岁,终于找到一人让朕不愿离奇,上官尹氏乃兵部尚书上官易治小女,端庄贤淑,才貌双全,朕特晋封为皇贵妃!位居皇后位下,协助皇后统治后宫,钦此!”

  宣旨完后,连尹儿自己也呆了。她愣在那竟忘了接旨。

  小路子提醒她:“皇贵妃!”

  喁琰拿过圣旨,脸上微微笑径直走下来,到尹儿面前。

  尹儿跪下:“皇上,这……”

  喁琰半蹲下,用食指指着她的嘴,“不要拒绝……这是朕为你做的,你要接受。”

  如此光明正大在圣旨里昭明皇帝自己的心意,一意孤行不问皇后就晋封自己的地位。尹儿怕他承受太多……

  见尹儿用眼睛深邃地注视自己,喁琰旁若无人地吻上她的眼睛:“收下朕的礼吧。”眼里竟有些忐忑。

  尹儿噙着泪,点点头道:“恩!”接过圣旨,“谢皇上龙恩!”

  众人惊讶,明明是怀妃母女的宴席,主角却变成上官尹。

  朝堂众卿家震惊。

  喁焕和喁巽交换了一个眼神。

  喁昕凑在喁巽耳边:“真看不出十五对这女子真是真心真意!”

  喁巽回他一句:“谁都像你处处留情?”

  喁昕看了看尹儿,脸色一正,“若有这样的女子在我身边,我也会加倍待她好……”

  喁巽随即盯着喁昕,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十三是他曾经从未认识到过的……

  有大臣跪下:“皇上,宓妃娘娘一未产子。二未有过功绩,皇上贸贸然晋封,此事是否不合规矩?”

  喁琰一看,是舒穆禄*塔泰。他是皇后的内戚一族。喁琰朝皇后看一眼,皇后直面迎上他的目光。

  牢牢握着尹儿的手,喁琰高声缓缓道来:“上官氏一家,在朝廷担职,从未开口向朕要过什么。前几天,上官亘又向朕上奏,自愿去边疆镇守。就算你没有接触过皇贵妃,这样的人家出身的还有什么微词可言!”

  还有人不放过,“臣也以为……”

  “咳咳……”太傅出然列出来,他揖首,“老臣有话要说。”

  他是皇上的老师,自然没人阻拦。

  喁琰道:“太傅请说!”

  范之龄看看喁琰和尹儿,微微一笑。斑白的胡须一动一动。“老臣想,上官大人父子在朝廷里劳苦功高,皇上对皇贵妃娘娘如此厚爱,也算是对上官大人一个交代了。众大人为何还要有微词实在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见太傅如此力挺自己,喁琰大喜,他大笑:“谢太傅!”他转向舒穆禄*塔泰,一字一句道,“记住!往后该改口叫皇贵妃!”

  进宫不到一年,伊始晋封为绾妃,而后又赐宓妃,先后加封皇贵妃。是从未有过的事。

  但,尹儿不管别人做何感想,她只知道,在仅有的时日,他能尽量待自己好,已是最好的。至于别人,只是别人而已。

第四十一章 失火

第四十一章 失火

  自从尹儿被晋封为皇贵妃后,宫里的气氛往往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软声细语。

  多少人在背后等着看怀妃上演一出闹戏。为皇室诞下格格,到头来却还不如一个上官尹,以她的为人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怀妃似乎已盘算到这一点,她下定决心要让等着看戏的人失望。

  倒是尹儿,自从成为皇贵妃后,并没露出什么声色。喁琰刚开始以为她会私底下怪他自做主张,可是她并没有说过只言片语。

  喁琰现在几乎天天歇息在咸福宫,其他宫里只是象征行地过去坐坐片刻就走人。

  终于有一天,他问怀里的尹儿:“你怎么不怪朕?”

  “恩?”尹儿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臣妾怪皇上什么?”

  喁琰索性也把脸贴在她的脸上:“那天,朕没问过你意思,封你为皇贵妃……”

  尹儿感受到喁琰的呼吸均匀,她闭着眼感受他们之间的亲昵,“皇上待我这么好,怎么会怪您……”

  “不……尹儿,朕知道你从来不在乎这些。可是,朕……朕只是想给你个名分。不……不是名分……”越想解释越说不清,喁琰想自己做为帝王却还说不清一句话,甚是懊恼。

  看他那急忙无措的模样,尹儿不禁感到好笑,“皇上不用说了……臣妾都知道。谢谢你。”

  “尹儿……”虽然知道她会这么说,可是听到后喁琰还是感到惊讶。

  尹儿在心里默道:你对我有这份心,对于那些外人的碎语,我还会在乎吗?我只要多陪陪你,看着你……说着她情不自禁地吻上去。

  喁琰有点惊讶近来尹儿常常主动吻他。浓浓的,深深的,像在欲诉说什么。可是却从不多言一句,他感到疑惑。

  ————————————————————————————————————————————————————————————————————“福晋!宫里的信。”丫鬟恭敬递过一封信。

  千雪接过信,看看上面,没有署名,她对对丫鬟道:“这里没你事了,先下去吧。”

  “是。”丫鬟款款福身。

  待丫鬟走后,她方掏出信笺看。

  “请速到御花园。”只这一句话,落款处分明地写着“钟粹宫”三个娟秀小字。

  是怀妃!千雪感到心里一跳。

  让自己去御花园?千雪有点不解其义。她到底想怎样?千雪不住在房内来回踱步。到底去是不去?

  “福晋!”房外有丫鬟在候着。

  千雪被吓了一跳,“什么事?”

  丫鬟从没见过千雪说话声如此尖锐过,她忙问:“福晋有事吗?”

  千雪缓缓情绪,过去打开门,探出头,“什么事?”

  “福晋!”丫鬟朝她福身,“王爷说今儿不在府里用膳,吩咐人让奴婢和福晋说一声。”

  喁焕又出去了。千雪道:“知道了!告诉厨房今晚不用预备晚膳了,我有点不舒服,在房里休息一下。”说完,千雪关上了门。

  “福晋!”听千雪说身体不适,那丫鬟在外面不住敲门道,“福晋,您身体不适,要不要让人来瞧瞧……福晋……”

  “不用了。”千雪发出这么一句话,任那丫鬟在叫也不再发出一个字。

  怀妃高高地站在楼台上,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陵秋抱着小格格,在旁边笑道:“她到底还是来了!果然让娘娘猜中了!”

  看看可爱的孩子,怀妃露出温柔的笑容,“本宫就知道她是耐不住的!”

  “娘娘,奴婢想问您。”陵秋抬头看看远方的人影,她疑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去文渊阁呢?”

  顺手折下旁边如花的海棠,给孩子把玩,怀妃笑道,“万事都要考虑周全,若她不来,本宫也不必去对另两个主角动心思了。现在她来了,那戏也该开场了……”

  陵秋见怀妃信誓旦旦的模样,又瞧瞧怀里的小宵容,她也在一边陪着笑。

  千雪静静地在御花园等待,过了一个时辰还不有人,她正欲离去。

  有人叫住她,“焕福晋!”

  她停下脚步,是一个小太监:“还福晋!”她递过一封信。

  “恩?”千雪狐疑地看在和他,这太监恭敬道,“这是怀妃娘娘让奴才给您的!”

  千雪接过信。,还想问一些,“哎……”这小太监却顾自快快跑掉了。

  千雪掏出信,眉头打成一个结。

  在去文渊阁的路上,千雪的心一直在退缩,她想赶快逃离这个不宜久留之地,她不想和怀妃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可是,不知不觉,她已经驻停在我文渊阁前。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整个文渊阁面貌,她往上看,有种眩晕的感觉。她感到自己的龌龊,却制止不了自己心里的阴暗。

  她一步一步轻轻走上楼梯,竟感到像千斤石头般沉重。愈来愈近,她倒抽一口气,遏制住自己的情绪,她扣了个洞,把眼睛往前看。

  喁焕站在尹儿的背后道:“你什么时候打算离开这里?”

  尹儿不做声,半晌才道:“我……我不想走……”

  “不行!”喁还走到她面前,直视她,“你必须走,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心里放不下喁琰,尹儿觉得到哪都一样。她嚅着嘴唇,“到哪都一样……我终究熬不久……”

  听她这么说,喁焕心里一阵心痛,她不住摇着尹儿的肩膀,“不!我不许你这么说,告诉我你不会的……我会想办法救你……”他忍不住靠在尹儿的肩上。

  尹儿不得动弹,她喃喃道,“你大可不必……”

  喁焕固执道:“我没有其他的奢望。只求你平平安安……”他几乎用恳求的语气道,“答应我,不要放弃……为了皇上,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

  一提到喁琰,尹儿心不住纠痛,她哽咽不能言语,好久才勉强道:“我答应你,找机会出宫……”

  “好……”喁焕盯着她,眼里发出异彩,“我马上去安排。带你离开……”

  千雪一步一步往后退,忘了呼吸,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尹儿会和喁焕……私奔……不,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能……她捂着脸跑开去,手上的手绢飘然落地。

  待喁焕回到自己房里时,见千雪在他屋里,他吓了一跳,“千雪,你怎么在我房里?还不睡?”

  千雪缓缓抬头,“这是我的房,我当然在这!!”

  “这……”喁焕见她面色憔悴,走过去温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千雪却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她顾自说道,“不是么……在外人看来,我是你的福晋,我们是恩爱的夫妻,其实,你却从未碰过我……”

  突然听千雪这么说,喁焕不知怎么说,他只道,“对不起……”

  千雪哈哈大笑,她捂着耳朵大叫,“不要说对不起……不要!我不要听……”

  从未见她如此激动失态过,喁焕惊讶不已,他站起来,企图控制千雪的情绪,“千雪,你听我说……”

  “告诉我,你告诉我!”千雪蓦地对准他,狠狠道,“你说,你心里的福晋,是不是她!是不是!”

  喁焕呆愣:“你怎么了?”

  千雪泪水涟涟,她指着喁焕,“既然你要和她在一起,当初为什么要娶我进门!”

  “这……”喁焕被哀痛弄得脑子一片混乱。

  “是皇命难违是么?还是……你为了救她迫不得已才勉为其难娶我为侧福晋!”千雪把“侧福晋”这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千雪,你……”喁焕想过去,却感到浑身无力,使不上一点力,他额头上冒着汗,“我怎么了?”

  千雪的面孔在她面前恍惚,她披着头发,抚摸着他的脸,“既然你永远不看我一眼,那我只希望你永远记住我在你面前消失的瞬间……”

  她拿起烛台,把它扔到床上,顿时火苗四起。千雪一层一层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当她完整地站在喁焕面前,轻声细语道,“请记住这一刻的我……”

  喁焕想大声呼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丧失知觉,昏过去。

  那夜,整个焕王府烈火四起,召集了所有的人救火也无济于事。那场火,把所有的一切都沦为灰烬,只剩光秃秃的一片。

  千雪被发现在躺在床上时,已面目全非。

  搜遍所有的角落,却始终不见喁焕的踪影……

第四十二章 焕王府湮灭

第四十二章 焕王府湮灭

  内监跌跌撞撞来咸福宫通报焕王府失火的消息。

  喁琰的心一惊,他看看旁边险些不能站立的尹儿,忙扶着,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没事的……朕去御书房!”

  紧紧偎在他的怀里,心里有隐隐的惶恐感,尹儿轻轻道:“我怕……”

  看着墙上晃动的双双人影,喁琰抽身:“在在喝等着朕!”带着众人急急离去。

  天还没有大亮,路上的饿灯还闪闪烁烁扑砾,映在喁琰的脸上,眉头紧锁,不吭一声。小路子凑在他耳边的悄声,还飘荡着:“焕福晋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

  怕被尹儿听到没敢在她面前提起。

  可听到这个消息,喁琰还是震惊了。

  到了御书房,赤淹先报:“启禀皇上,微臣已亲自勘察,焕王府里昨夜亥时起火,一直到丑时才渐渐灭去……”

  顾不得坐下,喁琰冲到他面前,失控道:“那喁焕呢!喁焕人呢!”纵使心里因尹儿难免对他有嫌隙,但到关键时刻,却还是心心念念惦记这个胞弟。

  被喁琰邓瞪得不敢直视他,赤淹恭谨跪下,脸上冷汗涔涔:“回皇上……据微臣所知……焕福晋已过逝,焕王爷……不知所踪……现场并没有发现他的人迹……”

  吁了口气,放下心里的千斤石头,喁琰道:“他或许没回府。”

  赤淹不敢再多说对富察托泰出列揖首:“皇上……”

  “恩?”喁琰转身看他。

  富察托泰表面掩饰不了心里的忐忑:“据悉,焕王爷昨夜回府的。后来火从他的卧房蔓延至整个王府……”

  悬起了心,喁琰大吼:“你说什么!”

  “皇上!”富察托泰怕迎上那道凌厉的目光,他“扑通”跪下,“自从失火后,焕王爷就失踪……”他不敢再往下说。

  “啪!”喁琰用力砸了一下桌子。满屋子的人都跪下。他抬眼看看,眼里竟似苍老了几分,“传朕旨意!让御林军四处找寻焕王爷,在找到人前,不许说半个微词!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连连应声,不敢噤声。

  单手撑着案台,喁琰瘫坐在龙椅下:“退朝。”声音里充满疲惫。

  快到门口时,传来喁琰的声音,在整个的大殿起着回音:“十三、十四留下。”

  喁昕和喁巽两人相视一眼,无语。

  两人站在堂上,并不开口,像在等待喁琰。

  “你们知道他的下落?”喁琰并不抬头看他们。

  两人一看,慌忙道:“这如何说起?”

  喁琰一步一步下台阶,在他两人面前徘徊,目光深邃得像看穿人心:“朕是皇帝更是他兄长,替朕告诉他,朕信他!”说完,拍拍他俩的肩,“毕竟,焕福晋的后事还要他打点……”

  喁昕似有不懂:“可……”

  喁琰只留下一串长长的脚步声回荡在耳后。

  净身素衣,还未到门口,尹儿已掩住了脸,琏儿扶着她:“娘娘……”里面穿来咽咽呜呜的哭声,蔓延在焦微的空气,抽得尹儿直疼。她再也忍不住,奔跑进去,黑色的棺木已将她和千雪天人永隔。

  尹儿枯槁的脸上,即使擦了粉仍遮掩不了她面无血色。她伏在棺木上,滴滴泪水落在上面,串串连成落在地上,静止不动。

  旁边人看得不忍心,上前劝道:“皇贵妃娘娘节哀!”

  尹儿央求道:“能不能……让我再看她一眼……”

  没料到尹儿会这么说,众人哭丧着脸,劝慰她:“娘娘……福晋她被发现时……已面目全非……娘娘还是不要看了……”

  尹儿喊出声:“千雪……”竟再也说不出只言片语。

  不知何时,有人进来,静静立在一边,复又轻轻抚摸棺木。

  抬眼,竟是喁焕!

  顾不得搽拭,尹儿惊问:“喁焕!”

  喁焕整个人瘦了一圈,满身酒气,他把脸靠在棺木上,轻声道:“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傻……”

  刑部的人进来,左右立在喁焕旁边:“对不住了焕王爷!”说着把手按在喁焕两只手臂上。

  尹儿滢滢泪水泛动:“喁焕?”

  喁焕看看她,又看看千雪的棺木:“伯仁因我而死。”说完,由人拉着走了。只留下怅然若失的尹儿,和一副棺木,冷冷清清,甚是寂寥。

  刑部大牢。

  喁琰隔着牢门问喁焕:“你说不说那天的事?事关你的清白!”

  一模一样的面孔,似是另一个自己。喁焕惨淡一笑:“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可说……”

  喁琰劝道:“喁焕!”

  喁焕伸出手:“在她身前我已亏欠她很多,不能在她死后再让她不安。”

  “可……”喁琰终于道,“你不为自己辩解就不顾及皇额娘的感受么?自从焕王府出事后,她夜夜寝食难安。”

  “皇额娘?”喁焕缩眼回神,他似有不舍,终究吐字道,“告诉皇额娘我辜负她的养育!”

  见他还是不说一个字,喁琰腾地冒火怒道:“你为什么不说那天的事!我是你兄长!你若走了皇额娘怎么办,我怎么向她交代!我怎么能眼睁睁见你被送上断头台!”

  背过身去,喁焕凄然道:“送上断头台,就当我把欠千雪给还了……”

  喁琰眼里割舍不下泪水,他字字问道:“你真要朕手轫你!”

  “皇兄,对不起。”喁焕伏在牢栏上,把头深埋。

  待喁琰走后,尹儿方现身。

  喁焕见是她,甚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尹儿四处张望,见每人才放下心来:“我是偷偷来的。喁昕、喁巽他们谁都进不来。”

  喁焕怕她惹麻烦,忙道:“快回去!被人发现就糟了!”

  尹儿却不理会他,她看着他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喁焕抓着头叫道。

  “听着,喁焕!”尹儿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喁焕,“你看看!”

  接过帕子,喁焕仔细翻看了一下:“怎么了?”

  尹儿抬眼看他一眼,缓缓道:“这是千雪的。在文渊阁找到的。”

  喁焕失口道:“怪不得!”

  尹儿继续说道:“那天有人叫我说是你让我去文渊阁。”

  喁焕大惊:“不是你派人吗?”

  尹儿苦笑:“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让千雪在外面看‘戏’,她看戏子!”

  喁焕明白了:“你是说……”

  “对!”尹儿从他手里拿回帕子,“长话短说,我这次来是喁昕喁巽一起帮忙的。我们告诉你,不管那天你和千雪发生什么事,千雪的……死,绝不是平白发生的。”说到千雪,她还是满身战栗。

  喁焕张张嘴:“我……不能说……”

  尹儿催他:“喁焕!”

  喁焕闭着眼:“那天,她在我面前退去衣裳,说生前不是夫妻,死后却是我的人。我能说么,我能说我们大婚后一直未圆房吗?不能……我不能……”

  尹儿也愣了。他们一直……清清白白……怎么可能……

  出了牢房,喁昕、喁巽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忙上前:“怎么样?他怎么说?”

  看了看他们,又转身看看阖上的牢门,尹儿摇摇头:“不能说……”

  留下不解的二人。

  回到宫里,喁琰见他回来,问:“去哪了?”

  尹儿并无隐瞒之意,坦白道:“去了刑部。”

  “他肯说了吗?”喁琰反而关心这个,“他怎么说?”

  尹儿为自己倒了杯茶,饮一口才摇摇头。

  两人沉默半晌。

  尹儿先开口:“皇上,你打算做何处置?”

  喁琰捏紧茶杯:“他不肯说一言半字,朕无能为力……”

  尹儿扑在他肩上,哽咽道:“他说,让大清史上永远没有喁焕这个人,千万不要记入史册……”

  喁琰搂着她:“朕……舍不得……要消失喁焕这个人,让他随焕王府一同湮灭,何忍心。”

  尹儿哭出声:“皇上……”

  次日,喁琰下召书,爱新觉罗*喁焕与其福晋之死有莫大牵连,无据证明其自身清白。故下令流放边疆。

  从此,史上少了一个喁焕,没了焕王府。似乎随那场大火,都灰飞湮灭了……

第四十三章 此恨无相避

第四十三章 此恨无相避

  千雪之死,喁焕流放……幕幕伤心事压在尹儿心头,加重了她的病情,夜里常常嗑血。看着帕子殷红的血迹,尹儿深深地想念喁琰怀里的温柔。近来,因喁焕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政务经常忙到三更,就近在御书房歇息。

  叶荃为尹儿诊脉时,眉头久久不展。许久,他对上尹儿的眸子,疼惜道:“娘娘……”

  “叶太医……”尹儿知道他想说什么,摒退旁人,当殿内只剩他们两人时,她才道,“告诉我……还有多少时间……”

  叶荃不忍说,他轻轻道:“娘娘……何必呢……”

  尹儿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她挤出一个笑容:“你帮本宫保守这个秘密,已感激不尽。”

  叶荃听不下去,他转过身,揩开眼角,“娘娘别这么说。”

  尹儿递过药箱:“你回去吧,往后……不必再来了……”

  叶荃可那着尹儿苍白的脸,明明伤痛仍当作坚强,他把提份东西塞到尹儿手里,福身:“娘娘,这是下管寻到一个良方,娘娘尽可一试。下官告辞。”

  摊开手,尹儿拆开一看,走到旁边的烛台边将信纸化为灰烬。

  是夜,皇贵妃带着宫里所有人来到怀妃处。

  怀妃见来人是尹儿,对方脸色阴郁。她款款福身:“皇贵妃吉祥!”

  尹儿径直在上座坐下,她一直朝怀妃看,并不急着让她起来。

  心里知道尹儿深夜造访不是好事,怀妃抬眼微笑,却迅速朝旁边的玛珠使眼色。玛珠会意,悄声而退,尹儿却道:“站住!”

  今天必是一场硝烟。

  怀妃顾自起身,她朝尹儿道:“皇贵妃深夜到钟粹宫,不知何事?”

  尹儿从怀里掏出一方东西,叫旎梓递到怀妃面前,她的声音似是愉悦:“怀妃可知这是谁的?”

  怀妃自然不知,她冷眼瞧了一眼,声音不带任何色彩:“本宫怎会认识。”

  “是么?”尹儿到她面前,摊开帕子,指着上面绣着纤细小字:“你再看看。”

  怀妃差点不能自制。纵使心里波涛汹涌,表面还是平静,徉惊讶:“皇贵妃拿着焕福晋身前的东西,实是不祥。”

  她掩饰静,尹儿也不发作。尹儿朝门外道:“带进来!”

  门外的守卫忙拖进两个人,怀妃大惊失色。

  尹儿朝拖进来的两个太监严厉道:“俱实以报,本宫会饶你们一命!”

  地上的两个看的袄怀妃,忍不住哆哆嗦嗦:“……是……”

  怀妃上前威胁:“哪来的狗奴才!来人!”守卫连忙进殿。

  尹儿神色凌厉,警告道:“谁敢!”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尹儿朝地上的奴才示意:“如实招来。”

  太监开始道出事实:“回皇贵妃,奴才本是冷宫里的小太监。一日,有位宫女找到奴才,要让奴才向皇贵妃带信,说……是焕王爷让娘娘前去文渊阁。”

  另一人也道:“奴才是刚进宫的太监,一位姑姑让奴才给焕王爷带信……”后面的话一模一样。

  怀妃揪住他们就是一巴掌:“住嘴!早知道本宫就该灭口!”

  “你没有吗?”尹儿指着被旁人拉住的怀妃,狠狠道:“若不是我早一步,恐怕,他们早在地上做魂了!”她嘴角轻蔑一扬,“可你不知道,我曾到大牢见过喁焕,偶然知晓那天的发生的事。”

  地上的两人吓得脸色发白。

  怀妃挣脱阻碍,上前晃动尹儿的肩膀,像是要将她活吞:“我没有让她死,是她自己傻,破坏了我的全盘计划!”

  尹儿伸手掴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是为千雪打的!”她泪满盈睫,“知道为什么她不对我动手么?那是因为她善良!

  怀妃哈哈大笑:“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姊妹偷情,竟不为所动明竟傻到引火自焚!哈哈哈……”

  尹儿一字一句道:“我从未做过半分对不起皇上的事!”

  怀妃突然朝门外奔去:“我要去找皇上!”跌撞到门口,撞在一个人怀里,抬眼,似找到救星:“皇上救我!”

  喁琰看着她,并不出声。怀妃感觉到什么,她掠过喁琰,只见后面跟着各色后宫妃嫔。她嗤嗤笑道:“都来看戏!”

  皇后母仪天下,此时自高处看她,冷然道:“怀妃平日骄纵也罢了,竟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无人言语。

  突然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奶娘抱着宵容出来。怀妃满脸泪痕扑上去:“宵容……”

  孩子哇哇大哭。

  皇后正欲让人拉开,喁琰向她示意,他还念着她是格格的娘亲。毕竟,曾同床共枕。

  尹儿缓步走到怀妃面前,看到小格格正冲自己额娘咯咯笑。尹儿的声音如从远处飘来,进入怀妃耳里:“用天山雪莲时,你可曾想过那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怀妃跌坐在地上。她跪着拉住尹儿的衣角:“求求你,格格还小……”

  怕见到宵容天真无辜的眼神,尹儿抑制住心里的绞痛,她用力离开怀妃的手。面对仇人,她无法做到释然,她不是神,也有悲伤。虽然她也怜悯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但当她怀里的孩子流出殷红的血泪时,尹儿知道,她永远不会原谅凶手。

  尹儿费力朝殿外走去,整个皇宫还是灯火明亮。她头也不回,只身离开。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凶手,宵容自小便要失去额娘。

  喁琰在潮湖边寻到了尹儿。她孤身站在柳树下,让人看得直心疼。

  喁琰道:“若是当日在在这里焕弟认出了你,你说朕会不会失去你?”

  似在昨日,树下羌笛,假山上那个翩翩身影已一去不复返。

  尹儿迎上她的目光:“若是如此,你会装作不认得我么?

  “怎么会!”喁琰低头淡淡透过几些须气息,“要朕不记得尹儿,朕狠不下心……”

  温柔的眸子贪恋此刻完整的爱恋,尹儿啜泣:“原谅我……”她怕,怕有一天抽手离去时,喁琰会恨她舍弃他一人在这世上。

  和尹儿朝夕相处,喁琰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帝王,皇帝应对众妃嫔如出一辙,但方才见怀妃被贬去冷宫,除了些许怜惜,他竟感觉不到其他感觉。喁琰抚着尹儿的背,道,“不会,是朕对不起你,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尹儿在心里摸摸虔诚祈祷:“我怕一个人的寒冷,让着温暖的怀抱更长久些……”

第四十四章 踪(一)

第四十四章 踪(一)

  自从怀妃被打入冷宫后,柔妃天天跪在乾清宫殿外。企图企图皇上看在小格格的面上,收回成命,小路子一遍一遍回她:“柔妃娘娘回去吧,皇上不见您。怀妃娘娘的事已成事实,您再求只怕自身也惹火上身。”

  柔妃跪地几乎不能动弹,她红着眼眶道:“宵容才几个月大……我只想皇上别那么绝情……”

  小路子向来对怀妃不满,他皱眉道:“柔妃娘娘,怀妃娘娘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皇上这么做是还个公道。你怎么不想皇贵妃,想她在行宫时几乎……”他从未见到喁琰的心力交瘁的模样,对尹儿的感情也要更深些。

  “皇贵妃驾到!”

  见是尹儿,小路子连忙请安:“参见皇贵妃!”他对尹儿笑道,“皇贵妃,皇上早等着您来。正打算去找您呢。”

  尹儿笑笑,看到地上的柔妃。

  柔妃仍旧跪在地上:“皇贵妃吉祥!”

  尹儿见她面容憔悴,忙问小路子:“怎么回事?”

  听小路子说完原委,尹儿也不再理会柔妃,顾自进殿找喁琰。

  喁琰正在爱逗着一只鹦鹉玩,那鹦鹉叫:“尹儿!你来了,朕等你好久了!”

  旁边的宫女太监都掩嘴偷笑。

  喁琰打它:“拉下去!”

  那鹦鹉扑哧一声,正好飞落在尹儿肩上:“朕是皇上!谁敢!”

  尹儿梳理着它的羽毛:“又惹皇上生气了,小心哪天他真的把你煮了吃!”

  鹦鹉看看喁琰,又靠近尹儿几步:“尹儿,皇上最听你了。叫他别杀朕!”

  喁琰和尹儿忍俊不禁。

  喁琰摒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和尹儿。

  他从一旁拿出一套太监服:“快换上吧。”

  尹儿穿戴好后出来,喁琰略略皱眉。

  尹儿不自然地看看,道:“是不是不好看?”

  喁琰走到她身边,悄声道:“朕真不想被别人看到这么美的佳人。”

  尹儿拉着他的手:“我不愿意别人牵我的手……”

  此情脉脉。

  鹦鹉顾自啼道:“佳人是朕的!”

  这次,喁琰没开口骂它。他为尹儿整整帽子:“我们走吧。”

  走到殿门拐弯处,尹儿止住脚步。

  喁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悦道:“怎么还跪在那?”

  小路子逶迤前来:“皇上,柔妃娘娘已跪了三个时辰了……”

  “哼……”喁琰背过身,“她要跪就让她跪着!在朕的皇宫,怎能由她们做主!”

  柔妃跪在那里,坚如磐涅。尹儿伏在墙上,“皇上……”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欠你的远远不止这些……我们不是神,无法做到面心合一。”尹儿没看到喁琰脸上的神情,像是黑夜的明星,深到看不见底。

  喁琰越来越厌恶自己的地位,他不耐烦拂手:“告诉她,若在这么跪下去,莫怪朕更无情!”说罢,拉着尹儿似两支帆远去,带过微微吹拂的风,只剩脚步回响在大殿。

  出宫门时,尹儿紧紧跟在喁琰身后。私自出宫,可是大罪!

  终于离开了正门,尹儿手心竟有细汗渗出。她突然转过身,她突然觉得不恨皇宫,反而有些留恋。

  喁琰见她目光难懂,波澜不惊的眼里隐去一抹不安。

  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喁琰一直牢牢抓着尹儿的手。路人见两个男人拉着手,纷纷侧目。喁琰却泰然自若。

  上了山,喧嚣渐渐远离。正值清明时节,上山祭祀的人流络绎不绝。直到“亦辞园”辖内,四周才了无人迹。

  喁琰想起去年初见尹儿时的情景,脸上笑意融融:“尹儿,一年了……”

  尹儿蓦地停下:“如果不在你身边,你会想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喁琰笑她傻气。

  尹儿看着他,似有隐言:“你回答我……”

  还我诶待她说完,温热的唇落下来,尹儿一怔,忽地落下泪。喁琰又继而吻她的泪珠,呢喃道:“朕只有尹儿一人……怎舍得忘记……”

  为尹儿额娘上香后,喁琰亲自清理坟上的杂草。

  尹儿静静看他,她知道额娘在天上看着她,备感欣慰。

  喁琰和尹儿并身鞠躬。尹儿为他拭汗:“累吗?”

  喁琰感到一个晃眼:“不累。”

  尹儿看到墓碑上的“长相守”,她忍住泪:“回宫的路上小心点……”

  渐渐感到体力不支,喁琰仍试图睁开眼:“你说什么……”随即沉沉睡去。

  “皇上……皇上……”尹儿推推他,无人应声。她扑在他身上:“对不起……原谅我……”

  不知何时,她身后站了四个人。

  “趁十五醒来之前快走吧。”说话的是喁巽。其他喁昕、喁焕、管临都在。

  尹儿把喁琰放好姿势,泪水却还是往下流。

  那日,是叶荃为哀痛诊病的最后一次,他不动声响递给尹儿的正是关于今天的离开之事。

  当日,喁焕并非被发配无边疆。喁琰听了太后之意,偷偷来个狸猫换太子,让喁焕逍遥自在地过闲云日子。

  大家都催道:“快走吧,这里没其他人,不会有事的。”

  尹儿紧紧握着喁琰的手,不肯离去。

  “恩……”喁琰朦胧地睁开眼眸,脑袋沉重,他唤:“尹儿……”没人应他,又道,“尹儿!”四周静谧无声。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大呼:“尹儿!”竹林回响着他的声音,可是没有尹儿。他的心像撞到了冰冷的冰窖一样,没有心跳,他发疯地狂喊:“尹儿!”

  夕阳正红,如在燃血,映在喁琰惊慌失措的脸上。

第四十五章 失踪(二)

第四十五章 失踪(二)

  “皇上……整个亦辞园都已经找遍了,并无发现皇贵妃……”御林军统领跪在喁琰身后,声音愈来愈低。

  火把上的火光映在喁琰青筋暴露的脸上,他“嗖”地拔出裎亮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又看看周围惶恐的目光,“找不到皇贵妃,统统杀无赦!”

  剑紧紧贴着肌肤,划出淡淡一道血丝。统领心惊胆战,他还是机械道:“是下臣无能!请皇上恕罪!”说罢,闭上双眼。他在心里苦笑,堂堂御林军统领会因为一个妃子而死。

  喁琰双眼凝住,目光停留在剑梢上,轻轻一滑,剑落在地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皇上……”附近的侍卫都惊呼,纷纷上前。

  感到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疼痛,鲜血渗出肌肤,统领伏在地上叩头:“谢皇上不杀之恩!”

  心仿佛被割破了一般,喁琰跑到一棵树下,狠狠地捶打着,他咒骂自己“是朕,是朕丢了尹儿……”不一会儿,手上淌满鲜血。

  所有人跪下:“皇上!”

  小路子越过众人,抓住喁琰的手:“皇上,不要!”

  “放开!”喁琰一把推开他。

  “皇上!”小路子跪在那不让他在捶打,“皇上,你这样,皇贵妃娘娘见了疼的……”

  听到这话,喁琰回过神来,他拎起小路子的衣领:“告诉朕,尹儿去哪了?告诉朕!”他的力道隐忍粗暴,小路子被他扼住喉咙发不出半个字。

  “皇上!”

  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穿着便服,跑上来,看到喁琰手上的血,泪水止不住落下来,和喁琰的血交融和进泥土。此刻,皇后不再是皇后,她像一个妻子一样只担心自己的夫君。

  喁琰喃喃对她道:“尹儿不见了……朕把尹儿弄丢了……”

  皇后见他似一下子苍老许多,痛哭道:“皇上!请保重龙体!”

  喁琰只着一棵树,对皇后道:“寄容,看到吗?刚才朕就是在那睡着的,在梦里,我还看到尹儿,醒来后,她却不见了……”未说完,脑后突然一击,他倒地而落。

  小路子忙过去摇晃喁琰:“皇上……皇上……”他看着皇后惊呼,“皇后娘娘!”

  皇后忙派人把喁琰扶到轿撵里,她沉声道,似乎又母仪天下,“不然你有办法让皇上回

  宫么?太后此刻正在宫里心急如焚,照皇上现在的情绪,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回宫!“她紧紧跟在后面,拂下轿帘,吩咐:”回宫!“

  太医院的太医早已听候在乾清宫外,见喁琰被抬回来了,忙作揖:“参见皇上!”

  皇后看了看昏迷的喁琰,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正正嗓音:“快看看皇上!”

  太医们一拥而上。

  太后由人搀扶着进来,皇后急急欠身:“皇额娘!”

  太后摆摆手,趋到龙榻边,看到喁琰浑身是泥,受伤还有血迹,她掩着脸,两唇抽动:

  “皇儿……”

  皇后扶她在旁边坐下,安慰太后:“皇额娘,太医们都在,皇上没事的。”

  想到喁焕不在,眼下喁琰又……太后伏在桌子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惩罚我的孩子……”

  “皇额娘……”

  这时,有守卫来报:“参见太后、皇后。”

  皇后看了看太后,靠近她一步,遮住她的哭态,“什么事?”

  那守卫报来:“御林军已把上官大人的‘亦辞园’方圆百里搜遍,并无发现任何情况。上头派小的来禀告,要不要造继续搜?”

  太后揩掉眼泪,放好姿态:“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听到在问她,忙道:“皇上和皇贵妃出宫去为上官夫人祭祀,好端端地……皇贵妃就失踪了……”

  太后的声音提了上来:“出宫?谁跟着他们?”

  皇后唯唯喏喏道:“没人跟着……”

  “啪!”太后勃然拍案,“岂有此理!”

  皇后“扑通”跪下:“是臣妾失职。”

  “皇后,不是哀家说你,皇上的事本应是你范围之内该照顾的,你倒好,什么都不知道!"出了这

  么大事!“太后不住喘息怒言。

  见太后面色沉重,皇后不敢辩驳一字。

  太后沉思半晌,言语忧疑:“皇贵妃无缘无故就不见了人影,该怎么跟上官家交代?”

  上官易治父子在朝中政绩清廉,不树立敌,虽不露丰茂,却异受一些老臣欣赏,其余人不敢小觑。

  见太后隐忧此事,皇后轻声进言:“臣妾听闻上官大人已返老去了江南,为夫人找块风

  水好地隐居,上官亘也请命调任到边疆镇守……“后面的声音渐渐没了。

  说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恭顺,太后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要把此事暂压下来?”

  皇后头上的彩钿已略有凌乱,凌凌目光藏着隐隐的惶恐,她道:“臣妾不敢,此事已不再是后宫之事,毕竟牵连朝廷,臣妾乃后宫人,不能插手。只是,皇贵妃现在身在何处并不知晓,一切等皇上醒来再做商议……”她低着头,眼光不住巡视太后的脸色渐渐变柔才缓缓舒了口气。

  “太后,皇后,下臣和其他太医已为皇上全面检查过,皇上除了身体疲倦,还有一些皮外伤外并无大碍。”瞿太医揖首,年迈的身体微驼,声音充满疲倦。

  太后和皇后舒了一口。太后不住念叨:“阿弥佗佛!”

  皇后见那进来的侍卫还跪着,吩咐道:“传旨下去让御林军都先撤回。”

  “是!”那侍卫终于获得大释,忙应允了出去。

  皇后扶着太后走到喁琰床沿,喁琰躺在那,还不住呢喃:“尹儿……尹儿……”一遍一遍,皇后听了别开脸去。

  太后掩着嘴。

  皇后招手,立刻有两个宫女上来,她吩咐道:“快扶太后回宫歇息。”又对太后笑,“皇额娘,你先回去歇着,这里有臣妾在。”

  “恩。你在这,哀家也放心些。”太后点点头,由人扶着回宫。

  走到殿外,虽是入春,犹有寒意。太后不禁瑟缩一下,她回头看看,道:“哀家累了。”

  皇后又谴走了一些内监,只留下几个人看守。她细心地为喁琰掖好被子,手一把被抓住,她欲抽,喁琰却紧紧不放:“尹儿……尹儿……”

  心里被压抑得泛酸,皇后一把抽出手:“我不是她!”

  “不……不要……”喁琰仿佛被人抢走了什么,他呼喊着醒来,“尹儿……不要离开朕!”坐直了身不住扑搜,皇后被吓了一跳,忙扶着他:“皇上,醒醒……”

  喁琰停下来,发觉在寝宫,他忙摇晃皇后的肩膀:“朕怎么回来了,尹儿呢?她回来了?”

  见皇后不说话,他起身穿衣,嘴里道,“朕去咸福宫找她,她一定在怪朕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皇上!”皇后哭着跪下抱着他的,“皇上……不要这么折磨自己。皇贵妃……她没有回宫……”

  停住穿衣的动作,喁琰抬头,才发觉这是在黑夜。他坐在地上:“寄容,你说朕是不是很没用?”

  皇后哑然:“皇上……”

  喁琰苦笑:“朕也不知道从何开始起,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她。很在意她的感受,在行宫……朕好怕……好怕她就离去。”

  皇后只低着头,不语。

  喁琰叹口气:“你先下去休息吧,朕想一个人休息休息。”

  皇后还是低着头:“是。”她快步走到殿外,泪水簌簌落下,她张着嘴却不能哭出声。她以为在斤毫可以若无其事,其实不可以。

  喁琰缓缓走到西侧寝宫,墙壁上挂满张张熟悉的面容,他噙着泪:尹儿,你去哪里了……

第四十六章 灯寻思

第四十六章 灯寻思

  天淡银河垂地,宁静的夜晚,深山远林坐落着一间简陋的房屋。此时,灯火疏影,地上错落着被风吹拂的树影。春花簌簌落地的声音静静弹奏在月光下。

  顺着月光,映在喁琰的轮廓上,竟是微微皱的眉头。西屋的灯早早灭了,还很早,她却息了。

  喁巽一手搭在他肩上:“怎么了?”

  “你们在这啊!”管临走出来,他身上总带有淡淡的药香,飘入旁人的鼻中,感到头脑清醒。

  喁焕看看灭了灯的屋子,头示意一下:“她睡了?”

  “恩。”管临口气多了几些无奈,“一天不见她说什么话,每天早早睡下,早上天蒙亮就起来……”

  “有这样的事?”喁巽压低声音,指指屋子,“幸亏没同她说十五的模样,否则……”

  喁焕声音低沉,目光一凛,“宫里怎么样?”

  见喁巽只默默摇头,他心里一沉,“怎么了?”

  目光巡过一片漆黑的屋子,喁巽叹口气道,“十五每日宵衣旰食,调动所有人手查找她,却一无所获……连日消沉……”见过喁琰一面,那模样,早不复当日那意气风发的天下君王,原是心中落空,已成惘然……

  管临走到马厩去喂马,他拍拍马鬃,自言自语:“还是你好,天天陪着我。”

  喁焕再次凝望尹儿的屋子,久久不移开视线。

  天空只有云的踪迹,“咯吱”一声,尹儿推开门,蹑手蹑脚出了院子。

  深山甚是幽静,偶尔传来山鸟的啭啼,悠远清扬。

  走到一块磐石上,她席地而坐,静静注释着宁静的湖面。

  “地上凉,你身子虚不能受凉。”低沉的淳淳语音让她吓了一跳。

  她疑惑道:“喁焕?你怎么来了?”

  喁焕脱下外卦铺在地上,示意她坐下,自己再随地而坐:“我现在不再是焕王爷,无事

  一身轻。自然要把心思放到山水游玩上。“

  尹儿知道当年喁琰在惩治和绅时,喁焕在其中做了很多事,才让事情发展以掩人不及形式一举歼灭这个贪官,可现在,历史上将不再有喁焕此人。她轻轻道:“其实,你是个人材!比起喁琰有过之而无不及……”

  喁焕笑出声:“皇帝有很多无奈……”

  尹儿不吱声。这几天,她一直克制自己不要想喁琰,不要想,可是,在灭了灯后,黑暗里,她却更怀念在他怀里宽大的臂弯。他会怨她么,一个人离开,把他丢弃在荒野之地,醒来之后,他会怎样……想到这里,泪就像黑夜的鬼魅一样,原形毕露。

  见她不说话,喁焕道:“为了皇兄,要好好照顾自己……”其实他更想说,为了他喁焕,因为他的爱不会比喁琰少半分,但他终究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在尹儿心里除了喁琰,没有其他人。

  尹儿骇然:“如果没遇到皇上,我不会惋惜自己早早离去,毕竟这是上官家女子的宿命。可……眼下我舍不下他。”

  喁焕知她指的是喁琰,心里泛起浓烈的失落。他深情地望着尹儿:“如果人死后会有来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尹儿垂下眼睑:“那我还会遇见他吗?”

  喁焕背过身去。纵使到了来世,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喁琰。他忽地转身,蹲在尹儿面前,“如果没有他,只有我呢?”

  见他执拗如此,尹儿叹道,“喁焕,你这是何必。”

  喁焕殷殷切切:“回答我好吗?”

  尹儿露出柔和的笑,清晨的太阳铺在她脸上,笑影如花:“如果没有他,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我……”

  喁焕深深地悲哀。下一世,他仍得不到她。

  清明时节,尚有残寒。

  他起身,见到初升的太阳,明媚如花,不似他的心,彻头冰凉,直至脚趾。

  尹儿偏了骗头,脚上麻木,立不正身,飘飘然向湖色的湖泊飞去,整个人落在水里。

  喁焕还没回过神来,自身早已不顾跳下去,紧紧地抱起她。她的腰柔软纤细,雾水的眸子深藏着他看不懂的蜿蜒曲折,却不知不觉沉睡而去。

  急急地唤她,方睁开眼,却吐出很多水:“咳咳……”

  喁焕拿衣将她紧紧裹住,低眉隐忧:“没是吧?”

  “没事。”尹儿掩嘴点点头,颈上却一片冰凉,她搜遍全身,带着满心的哭音:“不见了……”

  “什么东西?”见她起身,喁焕忙拉住她的玉琬。

  尹儿企图挣脱,却使不上力道,“玉,玉不见了……”那是喁琰送给她的,行宫那日,月光如皎,她深深记得她眼中的情意。

  喁焕见她如此在意,忙道,“什么玉?这么重要?”

  看着此刻已恢复平静的湖面,尹儿的手还滴着冷冷的水,顺着落在地上:“皇上自小带在身上的玉坠,我却弄丢了。”这几日,她把玉坠当做喁琰的眼睛,满眼都是疼惜。

  “玉坠?”喁焕沉思一会,“是和田玉?”那是当年回族进贡的,只得两块,一枚与喁琰,另一枚与他。

  不住搜寻,尹儿附和着点点头。她已经全身湿透,不住打着轻微的寒战。

  喁焕皱紧眉头,挨到了她身边:“你全身都湿透了,我先送你回去。再到这里来找。”

  尹儿闪了闪眸子,似要落下泪来:“可……”

  喁焕却不分由说拉在和她往回走。这片刻的十指相握,他已心满意足,只是,他指尖触及到她的掌心却是冰凉一片。

第四十七章 玉心

第四十七章 玉心

  山林空寂,初生的太阳盘在上空,只落下缕缕几束光,氤氲着让人产生恍惚。

  “铛”地,喁焕推开门,却见撞见管临出来。见到两人浑身狼狈,管临勾唇轻笑,并不说话。

  喁焕忙唤他:“快看看她有没有事。”对上管临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忙慌忙放开一直紧握着尹儿的手。

  感觉到脸上的红晕,尹儿扯扯披在身上的外卦,垂下眼:“我先进去换身衣服。”湿哒哒地走进自己的卧房。

  外面依稀传来管临的揶揄声:“这么早,你们该不会洗鸳鸯戏水吧?”

  狠狠地揍他右肩,喁焕几乎将他推倒在地,咬牙切齿道,“不许胡说!”说罢,甩着一身

  狼狈回房。

  “这……”管临被愣了一下,忽又破口开骂,“我招谁惹谁了!在我这还使脸色!我还是这里的主人么!”

  远处似传来艾青的清香,萦萦扑鼻。

  管临掸掸身上的尘,闭眼轻声道,“过了清明就是端午……”

  女子倚在门上,似有庸懒的倦怠,她眯着眼,顺着目光巡过管临,一副了然模样。她不作声响往里走。

  管临正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喁焕却似一阵风掠过他身边。未言语一言半字,已隐身于栅栏末。

  透过倚户,斜射进容光,似烟云穿梭在房内,梦境般地勾勒出尹儿纤细的身体。晶莹剔透宛若瑕玉的窄肩像是经过雕琢,美不胜收。

  她摸着空荡荡的凉颈,他丢失了喁琰的消息……

  喁焕不断用眼搜索着湖底,可和田玉像藏起,毫无踪影。

  “腾”地一声,湖面激起层层水浪,旖旎地散开去。水底,喁焕慢游着,搜寻玉的踪迹。

  水底安静无声,只有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有刹那间的冲动,他想沉溺才这份真正的与世隔绝中。

  众人都在内室盼等,喁焕却还未归来。

  管临不住忘外探头侧望,依旧空无一人。他咒骂道:“不知死哪去了?”

  女子放了杜衡到香炉,阖上盖子,顿时烟丝袅袅,串起连雾。她款款坐在管临旁边,一举一动可知涵养过人。她自取梅花朱砂茶壶,枕上一杯饮,“可能是碰上了什么事。”

  “哼……”管临从她手上夺过杯子,将剩下的半杯茶饮尽,重重放下。女子看他一眼,幅又为他倒上一杯,“你这么窝火干嘛?”

  管临无名发火:“若容,我都快被他给气死了!”

  若容静静凝视他,烛泪地在烛台上,管临举手:“老婆大人息怒,我不再生气。”

  若容轻轻盈笑,转过身对在窗口忐忑的尹儿道:“上官姑娘莫急,这里四下无人,安全得很,喁焕不会有事。”

  尹儿抚着脸庞,低声无语。

  管临是个急性子,他站起身,边来回踱步边骂道:“刚回房衣服还没换就急匆匆出去,连招呼也不打。气死我了……”

  若容见他这模样,不悦道:“你就不能安静会么!”

  管临立刻噤声。

  衣服没换就出去……尹儿忽然想起来,对了!玉!他……可能……不再多想,她扭头就往外走。还没出门就迎面撞上湿淋淋的喁焕。

  尹儿讶异:“喁焕……”

  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夜晚的寒气让喁焕浑身打颤,嘴唇也被冻得微微发紫。一颗东西骨碌碌垂落在他左手。昏暗的灯火荧荧闪动,让尹儿几乎晃了神。她大喜:玉坠。

  接过玉坠,尹儿捧在手心,细细端详。毫无瑕疵,温润剔透,终于回到她身边。

  尹儿抬头看喁焕,却波澜不惊:“谢谢你……”

  喁焕有些吃力,他笑笑:“你安心才好。”其实,是他安心才是。步入房内,喁焕摸着那道痕迹,玉坠二十多年一直未离过身,已经沟壑出一道印记。找寻了半天,另一块以消失匿迹,只她一句“离不开这玉”,他便毫不犹豫地扯下来,做个替身,又何妨。他笑自己,脸上一抹悲戚。

  黑夜化为齑粉,尹儿紧紧握着玉的暖心,心心念念着喁琰,泪水幻化趁成思念满溢,玉心似君心。拥重衾,墨发缠绕还成千万缕情思。

  “上官姑娘……”门外传来若容的唤声。

  尹儿过去开门,门外若容推开窥视的管临,指着他的鼻子振振有辞,“你胆敢在外偷听,小心我饶不了你!”

  老婆大人下令,管临耷拉着脑袋不吱声。他作揖:“娘子教诲!小生这厢有礼!”

  连尹儿都忍不住笑了。

  若容脸微微发红,嗔骂:“还不走!”管临逃也似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若容走进尹儿的卧房,顺势关上了门,复又坐在椅子上。

  见若容这么神秘,尹儿知她有话要说,便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

  “谢谢。”若容把茶杯放在一边,她可不是来喝茶的……她看看尹儿,略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来是……”

  尹儿轻笑地望着她。

  “是……”若容莫名地有些感到难开口,她“腾”地站起来,甩甩手,“罢了罢了……还是让管临自己跟你说,我难担此重任。”说罢,竟开门跑出去。

  尹儿被她弄地一愣一愣,半天还没弄清。

第四十八章 谁家心替(一)

第四十八章 谁家心替(一)

  自从尹儿无故失踪,喁琰下令撤查一月过去仍无丝毫线索,他渐渐把自己封闭在乾清宫,概不见人。皇宫像阴霾一层乌云一般,无人敢大声说话,沉闷不堪。

  他面对着画轴上的尹儿,恍在眼前。

  “皇上”小路子探在门口,“太后驾到!”里面无人应声。

  见太后脸色不愠不火,小路子又试问:“皇上?太后来了。”喁琰还是无声。

  小路子福身,“太后,皇上恐怕……”未完,门“咯吱”一声,太后先道:“皇儿!”

  几日不见,喁琰像变了个人,两眼红肿,疲惫不堪。

  小路子忙鞠躬:“皇上。”

  喁琰整个人散发着扑鼻的酒臭,衣褛滥钐。他颓抬着眼,“皇额娘……”竟有些体不支力。

  太后忍不住皱眉,她责骂道:“都是怎么侍奉皇上的!这模样还是一朝君主么!”众奴才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进了乾清宫,太后更是惊吓一跳,里面凌乱地撒着酒瓶,宣纸,还有好些打翻的墨汁,泼在地上,肮脏不堪。太后的手脚没处可安放,她拂拂衣袂,“咣裆”一幅画轴落地,顿时墨汁印满整副画面,画面上尹儿的嘴唇乌黑一片。

  喁焕像突然之间清醒过来,他推开太后,一把拾起画轴,用衣袖拭擦,嘴里不住道:“尹儿……尹儿……”

  身后的太后看他一副颓败相,怒油然而生,她一把夺过画轴,捏紧一团,步步逼进:“尹儿,尹儿!你天不上早朝就待在这里就是心心念念上官尹!”太后两手一片片地撕烂画卷,碎片纷飞,那是喁琰的心。

  “她已经不在了!”太后皱纹死起的脸红涨地厉害,“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看着喁琰的失落与苦楚,太后在心里苦道:他像了他皇阿码懦弱的一面。

  “不!”喁琰怒吼道,他用手捶着自己胸口,丝毫并不感觉到疼痛,“尹儿在!她在!她不会丢下朕离开的。”他情绪激动,太后忙命旁边的内监用力反手按住他。

  他企图反抗,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让他身心疲惫,丝毫使不上力。

  “喁琰!上官尹已经失踪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你已经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大街小巷都已搜遍,还是没有讯息。”太后此刻有些气虚,她单手撑着紫檀椅,声音像是刺进喁琰耳里,“放弃吧。若是找得到,早就有消息传来了。”

  棕香四起,端午仍旧,故人不知何处。

  喁琰蹲下去,风吹过,翻起遮住的画卷,那是尹儿平静如水的模样,静若处子,当初,他就这样慢慢迷恋上她。他声音沙哑,“她怎么可以不告而别……”

  太后过去抚他的背,无奈叹息,“她已不会再生育……留下来也会受非议……”

  “腾”地,喁琰抬眼惊望她,“是不是你们!”

  知道刚才口出失言,太后忙解释:“不,皇儿……”

  “朕不要听!”喁琰甩开太后的手,往后退,“是不是你叫她走的?还是皇后?”喁焕忙气急,“快宣皇后来见朕!”

  太后见他还要宣皇后,忙阻拦,“皇儿,这事……”

  喁琰此刻沉着脸,什么也听不进去,冲那太监道,“还不去!”

  皇后着着紧紧地赶来乾清宫,她越过凌乱的地面,见太后也在,感到疑惑。喁琰的脸色阴骛,她欠身:“皇上。”

  喁琰走到她跟前,嘴角轻扬:“很好,皇后。”他饶着皇后周身踱步。皇后意识到不祥预感,她朝太后望,太后只皱着眉头,轻摇头。

  皇后再福一福身:“臣妾在,不知皇上唤臣妾来所为何事?”

  喁琰过去掰着她的下巴,双眼似要望进她内心深处:“是不是你叫尹儿走的!”说话间,手力逐渐加强。

  被她弄得生疼,皇后几乎落泪,“皇上弄痛臣妾了。”记得以前幼时,他还是太子,她是她的表妹,常常进宫找他玩耍。她记得她只得到他肩那么点高,她调皮经常捉弄他。他便这样掰着她的下巴:“看你还顽皮。”她便不住讨饶:“你弄痛我了。”他便笑笑松手,还温柔地问她:“还痛吗?”可能就是那时,他掰着她的下巴,双眼凝进她的心里,她开始习惯追逐他的身影。

  只是,旧时繁华不复。

  喁琰松手,冷冷道:“希望你如实说出尹儿的下落。”不再关心她一言一语。只是沉着脸,心心念念上官尹,他不再温柔。至少对她,他不温柔。

  皇后低头,依旧款款福身:“回皇上,臣妾并不知皇贵妃下落。”

  “哼……”如果不是你皇后,朕和尹儿会这么轻易就出宫,尹儿会莫名其妙失踪?喁琰渐渐提高音量,不带任何感情。

  心是委屈冰凉的,皇后盯着自己的护指套,明眸迷惘,“皇上既然不相信臣妾所说,臣妾多说无益。”一字一句首入耳内,喁琰近视她,熏人的气味阵阵传来,“好,那皇后就将话都藏起来。来人!”

  太后欲说:“皇儿。”

  喁琰并不看她,吩咐道:“送太后回宫。”他又看看一直弯腰的皇后,“皇后近来沉闷,还是去佛堂静修几日。”

  太后惊讶着嘴巴,她指着喁琰,“荒唐!你疯了,真是疯了!”

  喁琰嗤笑,不知是喜是悲,“我是疯了!”他又狠狠看着太后和皇后,目光如针,“朕活了三十年该为自己真正活一次。可是……是你们不让朕好过!”

  太后强词:“别忘了你是皇帝!”

  “别说这两个字!”喁琰大叫,“朕痛恨……痛恨……”说罢他冲出了大殿。

第四十九章 谁家心替(二)

第四十九章 谁家心替(二)

  忘了多久没踏出寝宫,喁琰见到明媚景色,不禁黯然。那是和尹儿在端午前夕见面的亭子,不远处是冬雪初融时寅文咿咿呀呀为尹儿簪上梅花的倾笑刹那,还有……仿若昨日,今日人面全非。

  喁琰漫无目的地步行在宽阔冷清的皇宫大道上,一路的太监宫女纷纷默跪,有些人甚至只低着头,不敢冒犯圣颜。

  一位太监顾自在清扫石阶上的尘埃,扫帚触及到明黄色的靴筒,一抬头,见是喁琰,顿时惊慌失措,忙扔下扫帚下跪:“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奴才不知皇上驾到……”

  “咸福宫”三字好象暗淡了些,映入眼帘,喁琰脚不听使唤走进去。花园里的海棠开得风华正茂。还有遍地的小紫花,记得尹儿额娘的墓周边也开满着种花,早在初春时,尹儿指着光秃秃的地坪对他道:“皇上,到了春天,这里会开满好多好多美丽的小紫花,淡淡的……”她绻在他怀里不住比划着。喁琰用手拭眼,竟有斑驳的水滴,咸咸的,苦苦的。

  旎梓从殿内跨出来,见到喁琰来了,很是惊讶。她走到喁琰身边,福身:“皇上吉祥!”

  喁琰见是旎梓,抬抬手让她平身。面对满园姹紫嫣红,喁琰自言自语道:“花儿不知人心悲,依旧开得芬芳。”

  旎梓听了很是心疼,她是看着喁琰长大的,知他对皇贵妃是一片痴心。皇贵妃失踪这么久还没消息,她也埋怨喁琰,一个弱女子……她轻声道:“皇上既然来了,就进屋喝杯茶。”

  喁檐点点头。

  进了屋,是琏儿上的茶,她一见到喁湮,一肚子火转身就走。旎梓走过去,拼命拉她衣角不住使眼色,琏儿才忿忿染走到桌边重重的放下茶杯。喁琰本想责怪她,但她是尹儿进宫陪来的丫鬟,知她心里恼他,也是人之常情。

  喁琰端起茶杯饮一小口,问旎梓:“这茶可是用雪水泡制而成?”

  旎梓点点头道:“这是主子以前贮存在地下的,坛子四周全用晒干的藕叶裹住,这样泡起茶来特别好喝……”旎梓突然意识到失言,忙掩住了嘴。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窒得疼痛。半晌,喁琰才抑制住想爆发的情绪,他干涩着嗓子道:“是朕……”

  旎梓噙着泪无语。

  喁琰无力地踏出咸福宫,他抬眼,夕阳垂落在天际,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可喁琰却觉得灼热地让他透不过气来。他蹲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突然,眼眸底处瞥出一抹白色身影,风华旖旎,他连忙起身追上去。

  前面的一抹白影渐渐加快步伐,喁琰加快脚步,他的心在“扑通扑通”跳动,像是沉寂好久好久突然苏醒过来一样。他拼命去追寻转眼到了幽静的小径,喁琰四处望去,突然见到那人在拐脚处,他失声道:“尹儿!”忙跑过去用手抓着她的肩膀,不料因用里过度,衣领滑落下来,露出半个肩,靡靡香气沁入人心。那人轻轻转身,宛转而笑:“皇上。”

  喁琰噤了声。不是尹儿,是柔妃娜贝柔。他眼睁睁地盯着她,淡扫娥眉,那发髻,那衣服,不是和尹儿如出一辙么。

  娜贝柔小心翼翼拉着喁琰的衣角:“皇上……”声音柔美极至。

  “不……你不是尹儿……”喁琰一把推开她,柔妃脚底一滑,向湖里倒去,惊呼:“皇上!”

  喁琰伸手去拉,却已来不及。柔妃落在水里扑腾着,喁琰忙跳下去把她救上岸,避到旁边的假山里。

  假山里有凉凉的风,柔妃绻在喁琰的怀里轻微战例,紧紧与他相靠。喁琰抱着她,湿透的衣纱展露她诱人的身体。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沉着声音。

  柔妃环住他的颈,吸取暖意,声音似是委屈却柔:“臣妾……是为了皇上……”说着,她紧紧抱着喁琰,啜泣道:“臣妾虽不是皇贵妃,却愿意为皇上做任何事……”

  情迷中,柔妃的话像春天的暖意,流过喁琰冰凉的心田。

  当两人缠绵时,喁琰以为身下的就是尹儿……

第五十章 荷花沉湎(一)

第五十章 荷花沉湎(一)

  柔妃自此后,夜夜专宠,喁琰像把整颗心放在她身上,苏杭的绸缎,回族的葡萄酒,新采的鲜果……凡是所有能想到的,他都极力拿来赐给柔妃。

  柔妃娇媚地像朵终见暖阳的兰花,空谷幽兰暗自芬芳。

  喁琰也不再上朝,终日不出寝宫,与柔妃共度良辰美景。他身上常常弥散着一鼓浓烈的露酒味。露酒本不浓烈,饮得多,气息袭人。待到双眼迷离时,喁琰会让柔妃用红纱布把他双眼蒙住,四处搜寻柔妃的身影。蒙着双眼,他会感觉外面的世界鲜红,光芒夺目,他会开始做梦。

  扑腾着双手在空中挥舞摸索,喁琰发出阵阵高昂嘶笑声。这笑声,有时让柔妃胆颤,瑟缩在床角,空气里有她柔柔的晃动声。喁琰觅着声音一把把她扑在怀里,他把她重重地放在锦衾上,隔着红色的薄纱,粗鲁地褪去她身上的衣裙,浓烈地索求……只有那一刻,他的大脑才是空白的,他才会停止思念那抛下离去的尹儿,他才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活着、活着……

  直到有一天,喁琰将自己和柔妃的衣物扔得满屋飞时,柔妃哭出了声音,轻轻地,泪流不断。喁琰摘下纱布,柔妃低着头全身绻成一团。

  抱着她的玉肩,喁琰道:“抬起头来。”柔妃停止哭泣声,却不敢抬头。

  “朕叫你抬头。”喁琰用另一只手掰起她的下巴,柔妃眼泪簌簌,喁琰盯着她,柔声道:“朕是不是很粗鲁?”

  柔妃用手紧紧捏紧如水流苏帐,木然道:“臣妾不敢……”

  喁琰用掰着她下巴的手揾去她的泪,宽厚的手掌覆着柔妃的脸,脸上有些干涩,是她未干的泪痕,而后,喁琰看着柔妃一字一句道:“朕要听实话。”

  柔妃抬起红肿的眼,微倾上颚,“臣妾哭不是因为皇上粗鲁……而是,臣妾觉得现在像是一场梦。”

  “梦?”喁琰提了提精神,凑进柔妃只肌肤之隔,“怎么说?”

  掌心的流苏滑得几乎捏不牢,已一半落出掌外,柔妃把下巴支在喁琰的宽肩上,道:“臣妾曾以为,皇上永远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臣妾身上……眼下……臣妾谢皇上龙恩。”双眼看着自己几乎全裸的玉体,双颊通红。

  喁琰缓缓将她卧在下面,没有只言片语,极其温柔地脉脉注视她。柔妃心一晃,那挡不住的流苏帐哗啦啦垂幕下来,将里外隔绝……

  永寿宫里,皇后半倚在席榻上,目光顺着敬市房太监总管指着的本子迅去,上面依旧是“柔妃”二字。闻兰小心翼翼递上新鲜的水葡萄。皇后一怔,葡萄滑落在地上。闻兰忙跪下:“奴婢该死。”

  皇后半坐起身,并无说话,只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是。”众人跪安无声退下。

  当这宫里只剩下皇后一人,她便开始嗤嗤笑起来,渐渐地,愈笑愈大声,那笑声似包含着什么,幽幽地回荡在殿内,蓦地,那笑声戛然而止。皇后半跪着,趴在榻上,曳地的衣裙拖在地上,糅成一堆。在佛堂静闭大半月,喁琰未曾看过自己一眼,迫于情形,她才让柔妃着与皇贵妃的衣裙,发髻……哪知,如今,却是为她人做了嫁衣。

  “娘娘!娘娘!”闻兰兴奋得推门而入,“奴婢让小太监摘了新开的荷花,娘娘您看,还是花苞呢。”闻兰见皇后一脸阴郁,忙住了口,到皇后跟前,唯唯诺诺,“娘娘……”

  皇后站起来,回头看着闻兰手上的荷花,嗔怪她:“花都还没开满,就早早摘了来!”

  见皇后没事,闻兰又开心道:“娘娘看这花,多美。”皇后笑笑,拿着荷花轻嗅,喃喃自语:“怪不得人说‘异香来天外,清韵出尘环’。荷花塘每年开花,本宫都未曾好好观赏……”

  闻兰听了却是一脸茫然。

  皇后也不管她听懂与否,背过身吩咐道:“多去摘些花,为每宫娘娘都送去些,柔妃娘娘在皇上处就免了。”她忽由转过身面向闻兰:“别忘了怀妃娘娘那要最美的荷花。”说完,顾自笑吟吟离去。

第五十一章 荷花沉湎(二)

第五十一章 荷花沉湎(二)

  闻兰依皇后的吩咐亲自拿着荷花来到冷宫。

  已是夏日炎炎,可闻兰走进屋里还是感到一阵寒意。她睨着眼环视这个屋子,摆设被褥等都是旧的,屋里北面的墙角还是阴暗潮湿的,她皱皱眉,一瞥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不禁吓了一跳,退后几步。

  那是怀妃!

  她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已经脏地沾满了油脂,头发瘪成一堆挽起,脸上暗淡无光。她盯着闻兰,嘴角蛊惑似地笑:“你是谁?来到这种地方。”她边笑边移步靠近闻兰身边,“晚上,这里的风刮得可大了,呼呼……好象在向本宫讨债……你知道那声音吗……呼呼……”

  闻兰听得几乎软下身来,拼命往后退到门口,单手靠着门褴,“娘娘……”怀妃已被蠲免了封号,但此时此刻,闻兰还是情不自禁地喊出口,“皇后娘娘让奴婢给娘娘送来荷花。”说着她急急地把拿着的荷花递到怀妃怀里。

  “荷花?”怀妃呆呆地看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又凝望着闻兰,不再嗤嗤地笑,“为什么送荷花?”

  见怀妃情绪有所恢复,闻兰咽了咽气,“皇后娘娘说今年荷花开得最好,特地上奴婢给您送来最新鲜的两束。”

  怀妃用脸庞摩挲着花瓣,闻着淡淡荷香,“这花真美。”此时,她的目光柔和,静静抿笑。

  闻兰瞧着怀妃此时的模样,趁机道:“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给娘娘送来最美的……”她把目光看向外面,杂草被阳光晒得倦怠垂首,有意无意道,“娘娘还不让奴婢给柔妃娘娘送去……”

  怀妃一抬头,迎上闻兰那躲躲闪闪的神色,闻兰忙跪下:“奴婢多嘴。”

  “哼。”怀妃坐在就近的凳子上,姿势傲人,似乎又恢复往日怀妃的神采飞扬,她看着跪着的闻兰,问,“娜贝柔为什么没有?”

  闻兰不敢抬头,可言语间却无半分害怕:“娘娘说怀妃娘奶奶感就是怀妃娘娘,不管别人怎么着也只是她上官尹的替身罢了。可怀妃娘娘不同,您还有宵容格格,皇后娘娘对格格视同己出。”

  一听到宵容,怀妃的脸顿时变了色,手里荷花一晃飘落在了地上,静悄无声。怀妃支着桌子站起来,用食指着闻兰:“你……你们……”闻兰抬眼注视着她,眼里仍是不亢,怀妃虽深居冷宫,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纤细,毫不粗糙。闻兰站起身,掸掸衣襟上的埃尘,垂手笑道:“皇后娘娘一直亲自把格格带在身边,不舍得让别人亏待了她。说起这格格,真讨人喜欢……”

  “宵容……宵容……”怀妃蓦地落下滚烫的泪珠,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心肝啊,她两手捂着耳朵,嚷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怀妃突然跪下来拉着闻兰的裙角,恳求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啊……”她泪声俱下,宵容是她愿意活下去忍受冷宫折磨的。

  闻兰笑笑,把怀妃的手抽出,为自己斟一杯茶水,只饮了一口便眉头紧锁,她放下杯子,过去扶起怀妃:“娘奶奶感何出此言?皇后娘娘怎么会那样对格格,要说狠心,当日你在热河对皇贵妃下手才……”她的笑,口蜜腹剑,直刺怀妃心头。

  怀妃无力喃喃造:“对……这是报应……哈哈哈……报应!”她狠狠咬着最后两个字,怒视着闻兰,“你们到底想怎样?”

  闻兰看到怀妃目光凶狠,有些顾忌,但的手紧紧捏着裙袂,装做镇定,强笑说:“怀妃娘娘是个明白人,奴婢这么愚钝,反怕传错了意思。”

  怀妃冷笑道:“告诉皇后,本宫明日在这里等候皇上驾到。”

  闻兰虚行一礼:“谢怀妃娘娘。”走出冷宫时,闻兰背脊冷汗涔涔。

  夏夜的星空总显得特别清晰,风拂面袭来,是热的。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小路子掩开门往里传话。

  喁琰一听到是皇后,心下厌恶,他拂拂手:“朕不见。”

  “皇上。”皇后却自顾推门而入,喁琰叱责,“皇后!你!”

  后面奶妈却抱来一人,小手粉嫩若人禁不住怜爱,可此时却哭得厉害。喁琰伸手去抱,“宵容乖……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喁琰疼惜道。

  皇后看看宵容,双眉微蹙,“宵容她……”

  喁琰顾着哄宵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他伸手去抚孩子的额头,孩子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她嚷着要额娘……”

  喁琰骂道:“胡说,这么小怎么会叫额娘!”他看看哭泣不止的宵容,她的眼睛大大闪闪的,粉扑扑一个人,很可爱。

  皇后跪下:“皇上,格格毕竟尚年幼,您该让她见见亲生娘亲。”

  “见怀妃?”说起怀妃,喁琰忽然一怔。

  皇后又进言:“怎么说她也是格格的额娘。”

  喁琰看着怀里哭泣的宵容,无辜的眼里渗满泪水,尹儿说得对,她没了额娘很可怜。喁琰把孩子递给奶娘,叹口气,“朕明天去接她过来看看孩子。”

  第二天,喁琰是和柔妃一起去的冷宫。

  当他见到怀妃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怀妃。她仿佛憔悴很多,眼里也褪去很多以前骄傲的光芒。

  柔妃福了福身:“臣妾先告退。”她出去顺带掩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其余俩人。

  喁琰欲过去。怀妃却福身:“罪妾参见皇上。”喁琰放下拿出的手,淡淡道,“起来吧。”

  又是一真静默。

  怀妃突然想起什么,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喁琰,喁琰一怔。怀妃把茶杯复又放回桌上,笑中带着几分苦,“皇上怎么会习惯这粗烂的东西。”

  喁琰忍不住道:“怀妃……”

  怀妃突然制止道:“我不再是怀妃,怀妃已经死了。”

  喁琰只得说:“朕到你去看宵容。她很想念你。”

  怀妃听到这两个字,便会舒心一笑,她看看喁琰,低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有孩子是一件最幸福的事。”

  “那当初对尹儿你就下得了手?”喁琰这才明白自己原来也恨怀妃,而且这恨这么深。

  怀妃望着他:“当我明白时已经太晚……”是的,当生下宵容后,她才明白做母亲的滋味,尤其是被打入冷宫后,她对孩子更是日思夜想。她又看看喁琰,他紧抿着唇不语,两眼直只盯着地面,怀妃站起来,走到窗边拿出一个东西,细心摊开来。她背对着喁琰:“皇上,臣妾没有其他所想,只是舍不得宵容,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这……就当是臣妾……求您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似有啜泣声。

  喁琰道:“朕几时亏待过她,她这么可爱,其实,她长得同你挺像……”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跑过去:“怀妃!”

  怀妃再无力支撑,她倒在地上,眼里殷殷情:“好好……照……顾……”她已经阖上了眼,她的嘴角是鲜红的血。

  喁琰不住唤:“怀妃!怀妃!”怀妃的眼再没睁开过。

第五十一章 锦弦幽梦(一)

第五十一章 锦弦幽梦(一)

  喁巽跨下马,揾去满脸的汗珠。修十闻到马蹄声,出来开门,“巽王爷来了。”修十从喁巽手里牵过吗的缰绳。

  仰头朝东方望,太阳只得露出一条缝,喁巽还是汗流不止,他走进院落,四周无人,压低声音问修十:“他们都还没起?”

  修十点点头,把马牵进马厩,喂了些草食后出来道,“这几天先生老是待在药房,连夫人都不敢打扰。歇息时都已经三更了。”

  “管临待在药房?”喁巽窑了一瓢井水冲凉,凉意也在那一瞬间凝住,“为着什么连若容也不敢打扰?”

  修十递过来一块毛巾,让喁巽擦脸,“先生没同小的说。”

  “噢。”喁巽把毛巾递还给他,“你去看看喁焕醒了没?”

  修十进内屋,唤了声:“焕王爷。”

  喁焕过来开门,似有倦意:“修十?何事?”

  “巽王爷来了。”

  “噢?”喁焕看看外面,“这么早?”他披了件褂子走到外面,“十四这么早。”

  见他起来,喁巽走到他面前,“明日就去热河了。今日抽空来,回去还有好些事宜要打点。”他凑得离喁焕近些,“十五他……”

  喁焕忙示意他停下说话,他看了看西屋,没有动静,他眼里一隐下一抹异样,对喁巽道:“去外面说。”喁巽自然会意,点点头。

  清晨,知了已开始鸣叫,更显得烦躁。深山树木葱郁,可阳光还是斑驳在各个角落,遍地燥热。不多时,俩人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便寻了出绿荫庇佑的古木下歇脚。

  喁焕坐在一块大石上,问喁巽“宫里怎么了?”

  喁巽看着他张张嘴,掠开目光,“十五他……”

  “他还是天天待在乾清宫日思夜想?”喁焕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桠,“皇额娘怎么说?”

  “唉……”喁巽少有地叹叹气,“知道柔妃吗?”

  “柔妃?”喁焕迅速在头脑里搜索着这个称谓,喁巽见他似乎不记得了,提醒道,“克多的妹妹。”

  喁焕这才想起来,他抬起头,正看到喁巽眉头微皱,顿时神色凝重,“怎么了?”

  喁巽笑了笑,那笑竟有些说不出的牵强:“现在后宫,人人都说柔妃堪比之前皇贵妃般受宠。”那笑,到语末处,变地略带讥笑。

  可喁焕却不说话。

  喁巽似乎有些激动,他的脸涨得通红,许是太阳直射的缘故,顾自说下去:“遇到一个上官尹,我还以为他有多痴情。现在,夜夜专宠,不上早朝,活是一个个昏君!”

  “十四!”喁焕忙遏制他往下说,过去拍拍他的肩,道,“他也不好过……”

  “哼!柔妃……当初我本以为他是酒后失态才纳她为妃。”

  喁焕突然想起什么,道“听闻柔妃和尹儿长得相似。”

  声音带着冷冷的鼻息,喁巽徉做惊讶:“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

  喁焕沉默。此时,艳阳高照,暑意更甚,上面流淌下来的溪水竟隐隐热。喁焕骇然道,“这事别被尹儿听了去……”正说着,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哧”声,“谁?”俩人骤地警惕。

  无人应声,只见一只鸟儿自林中飞出,扑腾着翅膀,在空中盘旋几圈又折返到树梢中央纳凉。

  喁焕和喁巽相视一看,小心翼翼地寻觅去。树林深处偶尔有蝉鸣倒不惹人烦,俩人走近一看,骇然,尹儿提着笔在练字,松烟墨里的麝香若有若无散发着清香。

  尹儿见来人,并不停手,继续书写,口里道,“喁巽也来了。”

  “呃……”喁巽反而有些促口。

  最后一笔落下,尹儿放下笔,对他们道,“早上起来有些早,竟忘了吃药,我先回去。”说罢她收拾器具整囊离去。

  喁巽哑然,半晌道:“怎么办?”

  喁琰过去拾起尹儿落下一张纸,他看罢递给喁巽,娟秀隶书却多了几分犹豫:“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望着尹儿离去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

  回到住所,尹儿的眼眶已红了大半。若容正遇见她回来,打招呼道:“上官姑娘回来了。”

  “恩……”尹儿低着头。

  若容放下手上的东西问:“怎么了?”她低头看尹儿眼眶泛红,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尹儿抬头摸摸脸,强笑道:“哦……天气太热了,我去河塘洗洗。”说罢她进屋放了东西就往外走。

  双脚浸在清水里轻轻划着水波,忍耐很就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尹儿怪自己,明明听到他从她的失踪阴影里走出来,为什么还会无名抽痛?泪水无声落在河塘里,与水融为一体,不见踪迹……

番外 (千雪)

番外 (千雪)

  听额娘说我出生那几日,老天一连写了几场大雪。路上全是冻死路人,惨不忍睹。

  做为江西盐运史,阿玛自然忙得不可开交,甚至顾不得产房里痛不欲生的额娘一眼。

  “老爷,夫人生了!”产婆出来时还未来得及清洗双手,她急急叫住忙门外走的阿玛。

  阿玛回过身,满脸倦容。

  旁边的小厮低声道:“老爷去看看夫人吧。”

  抱着还未睁眼的孩子,额娘回忆父亲当时什么也没说,但她看得出他眼里的疼惜。额娘虚弱道:“外面的人在等着,老爷快去处理正事吧。”

  面对体贴的额娘,阿玛深知作为丈夫在妻子最需要自己时却无能为力的歉疚。阿玛把孩子放到额娘枕边,不善言辞的他并未多说一句体己的话,只留下一句:“孩子就取为千雪罢。”

  我自小就习惯大娘和姐姐的冷眼相待。

  额娘是小妾,地位自然低人一等。久而久之,我也是低人一等,尽管我和姐姐同父。

  在家里,我从不多说一言半语。特别是额娘去世后,一年到头也只难得听到我说话。

  额娘不在,阿玛事务繁忙,无人庇佑。我渐渐学会察言观色行事,从不敢大声说话。碰到大娘和姐姐在,悄身退出。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是惊弓之鸟,只要下面人一拉弓,便直落在地。

  选秀本轮不到我这个二房的去。只是姐姐已被大娘悄悄许配给了巡抚大人的长子。按朝廷的制度,女子未被选秀是不能擅自成亲的。可巡抚和阿玛是地方头头,事情一压便落在我头上。

  坐在马车上,我掀开帘子,看到大娘和姐姐脸上如释重负的笑意。对它们,我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阿玛眼里闪着泪光,我知道,他觉得他对不起额娘。我们并没有说话,我便放下帘子。在窄小的马车里,我还是哭了,我突然有点想念额娘。

  一直不惊不乍却无意到了最后的甄选。

  初见尹儿时,她挺身出面为我说辞。虽只寥寥数语,但因她,丹青拂袖而去。

  我仔细瞧她和合斓,都是难得的美人。只是,尹儿的眼里,似乎承载着很多东西,怎么也抹不去。

  后来我才知道,尹儿的阿玛是朝中刑部尚书。上官易治的夫人在诞下尹儿后血崩而死,他曾数十年隐退。京城有很多有关上官易治理和夫人之间的神话,我想,在人们编织美丽神话时,受伤更多的,应该是尹儿吧?她一定深深歉疚,这个结一直在她心里。

  选秀当天,当皇上看到尹儿行礼竟不顾一切冲下来,他朗声大笑:“皇额娘,是她,是她,她果然在朕的宫里!”迎面而来另一个同皇上长的一模一样的喁焕怅然若失,看到哀叹眼里的神情,夜晚,我竟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知为何,太后老邀我去慈宁宫陪伴她老人家。我并未被皇上选中,却不知何故老后对我似比寻常妃嫔更好。从她口里,老是念叨着喁焕的名字,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喁焕”而字。太后说她有意要将我许配给喁焕,我没有拒绝。

  记得端午前夕,喁焕和我一同前往慈宁宫,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看清他。我比他慢几步,跟在他后面,他身上的气息竟让我有种眩晕的感觉。我竟希望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大婚当日,他表情冷峻,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果然,在洞房,他掀开我的盖头,并没有像事先想的温柔爱怜吻上我的唇。他看着我,终于道:“对不起……”没有洞房的新婚之夜……

  我固执地认为我只要真心待他好,他会回头看我一眼。

  有时,他到更深露重时才回来,经过卧房并不进来,而是直接到书房睡。相敬如宾的生活,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那么不堪,因为,他从未碰过我。

  知道看到他手肘下的涂鸦,我才知道,他爱的,是尹儿。他所有一切反常表现终于让我知道了原因,可是我感到揪心的疼痛,身边却从未安慰。一个是我的朋友,一个是我爱人,我无法接受……

  我试着离开喁焕,可我做不到。哪怕他的目光从不停留在我身上,我还是抹不掉心里他。

  在热河行宫,尹儿在还未知晓她身体里有孩子,狠心的人便让她终身不再能孕。喁焕不顾一切冲上去揍皇上,旁人吓得不敢阻止。

  他上马出宫,那一刻,飞驰的他,我知道,永远不会爱我,他只爱生死未卜的尹儿,尽管她爱的是另一个他。

  我看到皇上抱着尹儿泪流满面,我有些嫉妒尹儿。有那么多人深深爱着她,可我从未有过。

  管临把尹儿从鬼门关拉回来后,我和喁焕走在回去的路上。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从他言语里,我想,尹儿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却从不耍心眼,在这宫里,她已是善良的。所以,深得喁焕心。

  从怀妃的信里,她要告诉我有关喁焕的事。虽然我不喜欢她,但因为,喁焕,我还是去了。

  她告诉我,喁焕披风上的发丝,是尹儿的。虽然一早便有些底,可听到那宫女亲口说出来,我险些不能自控。

  怀妃一步一步逼近,我靠着门后退。或许是爱得太累,太痛苦,被他人光明昭昭。我以为我可以掩饰得很好,其实不能。

  我不知我是怎么回到府邸的,在用膳时,说道大阿哥和尹儿的梅花事迹,我看到喁焕的脸上笑意与众不同。我甚至有些懊恼地想摘下发髻上的梅花,怕他把我当作尹儿。

  正当我强迫披风风波时,怀妃又送来了信。双脚像不听使唤一样,我竟逶迤来到文渊阁。

  喁焕急急向尹儿趁早带她离开宫里。

  我的心一片冰凉,竟像跌入万丈深渊。我所害怕的,终于到来。

  在喁焕渐渐失去知觉时,我褪去身上的衣物,我想让他记住这一刻的我,完整的我。他意识开始减弱,想说什么,最终只沉沉阖上眼。

  我甚至有种冲动想带他走,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别人。可是,我最终怕他在那里仍拒绝我。

  当火势在整个屋子里蔓延时,灼热的火苗刺得我钻心的痛。我竟没有大喊,只喃喃一句:“再见,喁焕……”空气凝结,没有泪水。

  孤身前来,孤身离去。从头到尾,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情的人……所以,我选择离开……

  喁焕……在我失去知觉时,我念着心头这两个字。

番外 (怀妃)

番外 (怀妃)

  可汗和喀那斯最疼爱的女儿莎羽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她的肌肤像天山的雪水一样洁白,她的眼睛像湖里的水一样清澈,她的笑容连娇艳的花儿也黯然。草原上的男子,目光永远追随着这个公主……

  仿佛是千年前的事了,想到在草原上驾着骏马奔腾,回首嫣笑,我几乎都忘了曾经我也倾城城国。镜子里的我自进冷以来已经被人遗忘了,这憔悴不堪的模样还是莎羽吗?我拿着眉笔久久不动凄凄地笑:“额客(1),如果当初知道进宫还是这样的结果,你还会让我来中原吗?”

  额客是天山最美的喀那斯,她的眼睛像千年的水一样神秘。可汗待她视若珍宝,看到额客,他就会像莎八塔(2),感到眩晕。所以,当额客地躺在可汗怀里说自己有喜了,可汗当即拍案大笑道:“好!好!不管是男是女都叫莎羽!”未出世就已经有了名谓,可见可汗心思。

  我长得比草原上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好看,可汗每次看到我都会忍不住来抱我,慈爱地笑:“我的莎羽和她母亲一样美。”我闭那会嘟着嘴:“可汗,难道莎羽不比母亲美吗?”

  “哈哈哈……”可汗和旁边的额客都笑了,额客走到我身边,抚着我的头:“等莎羽长大了,就会比额客美上百倍,找个最好的夫婿疼你。”看着额客的笑容,我觉得她真的好美好美。那美,我真的自愧不及。

  每当这时,我便会吐吐舌头跑出去,驾着我骏马在草原上奔腾。广阔的草原,绿草萋萋,望眼无垠。风拂过我的脸庞,热红的脸便感觉凉快很多。

  可是王妃不喜欢我们母女。因为可汗几乎不上她那里,对她的两个孩子也大不如对我。可能就因为这样,王妃把出身不久的娜贝柔送到了回族。其实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在为她儿子克多的将来酝酿,不想将娜贝柔牵连罢了。

  额客和王妃整天都琐着眉头,可汗的病情很重,夜里常常咳出血来。连巫师都已经招了三次魂了,还是不好转。

  克多也会天天来看可汗,象征地慰问几句,便借口退下。但我感觉他在看额客的时候,眼神总有异常。我把那当作憎恨。

  可汗没过三月就驾崩了,额客跪在灵前三天三夜不说话。我看着心疼,劝她起来,她也不答,我就陪她一起跪着,她微微斜睨看了我一眼。没一句话。

  可汗一走,我们母女就成了王妃的眼中钉。她似乎要把把这些年所受的待遇统统归咎于我们身上。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正看见克多从额客房里出来,他看到我有些尴尬,我有些疑惑,掠过他跑进去。

  额客正半坐在床上,见我来了,忙整整凌乱的衣服。她甚至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母亲站起来,轻描淡写道:“一月后,你去中原。”

  我盯着她的脸,依旧美得让人忘不了。我哭着拉着她的手臂:“怎么会这样……”

  泪水滑过额客的脸庞,她拥着我,哭出声来:“留下来你不会好过。进了宫,离这远远的……”这是自从可汗去世后我第一次见她落泪。

  那一刻,我明白了很多,我也明白了克多的眼神不是憎恨……

  去宫里途中要行走一月,在这一月中,我收到克多的信,额客死了。我笑了,其实死也是一种解脱。面对飞舞的黄沙,我把它们当作祭奠额客的离开。

  一进了宫,喁琰就封我为怀妃,他的那句“朕怀卿心”曾让宫里所有人红了眼。他对我很好,所有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有时连皇后没的我也有。我很骄傲,因为我的美丽,所以连天子也宠我到极点。

  我还有过一次身孕,但在五个月后流产了。我看着血淋淋的孩子在喁琰怀里痛哭,人么说我张扬跋扈,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她们把恨报到我孩子身上。小产后的第一天,我就去给皇后请安,依旧风情万钟,在福身时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能低头,我是怀妃,皇上最宠爱的怀妃。”

  在抓出孩子的凶手后,我似乎眼也不眨就要皇上把那妃子赐死。我要她也要让所有明白,想让我怀妃倒下的,就是这种下场!

  那段时间我时常会梦到那个孩子,他在梦里叫我,我被惊吓地哭醒来。喁琰抱这安慰我:“没事,过去了。以后还会再有的……”我绻在他怀里点点头。

  所有的美梦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会有,但自从有了上官尹,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喁琰似乎很爱很爱她,底下的奴才曾偷偷来报,他第一次召上官尹侍寝时,与她洞房花烛……那种爱不是绫罗绸缎,不是山珍海味,却让我望尘莫及。

  在宴会上,他甚至会一直偷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时而轻笑。我强烈地感到害怕,那种害怕,是任何一个妃子都不曾威胁到我的。

  喁琰每次来我这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我却知道,他那是装出来的,对每个人他都这样,因为他是皇帝。可在对上官尹时,我知道那比装出来的还好。

  在行宫时,她被赐为“宓妃”。洛水女神,宓妃……这是多大的恩宠,我不能再容忍了……摸着我怀里的孩子,我不能再失去这个了,所以,我不能让她有身孕……

  天山雪莲让上官尹几乎丢了性命。喁琰扑在她身上心痛地哭了。我从未建国她落泪过,那是第一次。回到住所,我也哭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为我哭,我含着泪,希望上官尹死了。

  但是她没死。

  是喁焕和喁巽找了人来救活她的。

  说起喁焕,我可以猜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我把目标放在图门千雪身上。也是一个悲哀的女人,应该是和我一样想爆发的情绪吧。

  事实是,有时往往会棋差一招。千雪放火烧了焕王府,我进了冷宫。

  冷宫,一个冷到心冰凉的地方。我会想着宵容,她还那么小,额娘却不在她身边,我很想她。有时,我也会想起上官尹,她失踪了,甚至我有时也会觉得亏欠她,可她不知为何失踪了。

  喁琰现在很宠娜贝柔,我说宠是因为她长得像上官尹,仅此而已。

  皇后派闻兰是想让我重新做回怀妃,我和娜贝柔,她可以互相牵制,高枕无忧……

  门外传来太监的传报声,皇上来了!

  我起身拢了拢头发。他和娜贝柔一起来的,我仔细瞧了瞧我这个妹妹,其实她长得不像上官尹,上官尹很沉静,可她的眼里……似有欲望,反而有些像我。我在心里悲戚笑笑。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喁琰两个人了。

  他坐在那,道:“朕想让你回去。宵容还小……”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肯来这趟,我已心满意足。但我已经没有欲望了,我说:“怀妃已经死了。”是的,现在的我只想我的宵容能活得好好的。

  说起上官尹,他很怒。我知道,他不会忘记我是杀害她怀里孩子的凶手,永远不会。

  所以,当从心里涌上来的痛楚吐出来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我看不见他有没有流泪,但这一刻我突然想起额客……

  注:(1)额客:蒙古语为母亲。

  (2)莎八塔:蒙古语为醉酒

  (3)巴特尔:蒙古语为雄鹰

第五十二章 锦弦幽梦(二)

第五十二章 锦弦幽梦(二)

  若容目光尾随着尹儿,她轻轻摇摇头,眼角一瞥却见到喁焕匆匆回来。经过河塘边,她看见尹儿低头坐在那,知她是听见了他和十四的谈话,心里一阵懊恼,他欲去欲留。

  喁焕抬眼闪过一丝无奈,看见若容朝他作个“嘘”的手势,又指指尹儿,招手让他过去。

  “什么事?”喁焕低声问她。

  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若容掩嘴浅笑,见喁焕正有些微怒地盯着她看,她忙正经道:“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喁焕凝望外面那抹身影,讪讪笑,“我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可……”他的笑,在若容看来是泛着苦涩的,“十四来过,他说宫里现在有个柔妃,皇上宠幸如当日皇贵妃……”

  若容瞧着他,小心翼翼道:“被上官姑娘听到了?”

  想到那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喁琰无名冒着对着喁琰的火:“十五……你知道吗?人说柔妃似另一个上官尹。”

  “啊?”若容忙惊讶地掩嘴,“荒唐。”

  “对!荒唐!”喁焕猛地抬头,他正欲走出去,却被若容一把拉住,他狐疑地望着她。若容迎上他的眸子,他的眸子如当年般深邃迷人,只是此时又多了几分隐隐忧虑,这忧虑来自另一个她。若容松开他,若有若无笑道:“我去。”

  喁焕伸手欲阻:“可……”若容早先快他一步挪移到了尹儿身旁。尹儿呆呆地望着河塘里的水草,并未发觉身旁多了个人。

  “天儿这么热,我也来消消暑气。”若容一骨碌地也脱了鞋把双脚放在清冽的水里,闭着眼笑嘻嘻道。

  尹儿被吓了一跳,见是若容,忙顺手揾去泪痕,“哦……管夫人……”

  她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早被若容瞧见了,她故意装做没看见,用玉脚轻轻划着水,泛起涟漪,愉悦地笑着。她对尹儿说:“我觉得深居陋室也是一桩美事。”

  “自然。”尹儿有些被她感染,她由衷道:“管临对夫人很好。”

  提起管临,若容脸上流淌过女人特有的红晕。她看着尹儿,眼光有些沉迷:“你知道吗?我是当今皇后的妹妹。”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尹儿却着实被惊了一下,以若容的容貌仪态她知她身份不平常,却万万没想到她与皇后是姊妹。

  见尹儿只懵懂地看着她,若容特别留意她眼里的那份纯净,她有些感动,“你的眼睛很美。”

  “恩?”尹儿见若容看着自己,只是在说她,忙把眼光投向别处。若容却继续说:“我认识喁焕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谁这么痴情。”

  这下尹儿转过头看着若容,似乎更疑惑了。若容却笑笑,眼光没有一丝波动,“那时,我,姐姐,还有喁琰、喁焕、喁昕、喁巽我们好多是一起长大的。”说到这里,若容的嘴角还是泛起了笑容。她仿佛回到了过去,诉说那段她几乎以为忘却的过去,“姐姐的闺名叫寄容,从小我便知道她是喜欢喁琰的,而我,却心于喁焕。”她嗤嗤的笑。

  尹儿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若容,她到底想说什么?

  若容只瞧了她一眼,继而又道:“那时,我和姐姐都知道我们其中一人一定会母仪天下成为皇后。我们舒穆禄家一直是朝中重臣,我们姐妹谁成了皇后自然就如虎添翼。”若容有些嘲讽似的,“那是喁琰做为皇储即位时,姐姐曾当着全家人的面大笑,那笑就如这将来的皇后宝座是她囊中物。再后来,由皇上做的主,她成了太子妃。”

  到了这里,尹儿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若容指着自己,颔首,半晌才道:“喁焕从未喜欢过我。都是我自己一相情愿罢了。”她捧起一窝水,扑在脸上,长长地吐出口气,“其实姐姐有何尝不是一样,喁琰只把她当做妹妹。只是当时,他意识太子,上面又有他父皇压着,别无选择。”

  这个,尹儿倒从未听谁提起过。喁琰,喁琰,你常说帝王无奈,原来竟要承受这么多……

  “本来,我阿玛也曾向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提起过把我许配给喁焕,可喁焕一口拒绝了。女孩子家遇到这样的事毕竟很丢脸,我也顾不的那么多,追着喁焕跑出来,结果半路上遇到了管临。”说起管临,若容还是有些头疼,她用手按着脑门,长叹,“就这么冤家路窄地撞在了一起。”

  听她这么说,尹儿笑出声来,“原来你这个夫人是管临半路捡来的!”她笑得“咯咯”弯下腰来。

  “是啊。”若容自己也笑了出来,随即她眼眸黯然:“只是,舒穆禄家容不下他的出身,你也知道他又是这样的性子……最让我耿耿于怀的是,连姐姐也和所有人一样阻止我们在一起……”说这话时,若容的眼眶泛红了。

  尹儿轻轻握着她的手:“都过去了……”

  若容又用另一只手去握着尹儿的手,她宽慰道:“我当时就想,喁焕是不会娶我的,除了管临,就是其余八旗子弟……还不及管临……我就偷偷跑出来和他一起,直到现在……”她现在是满足的。

  尹儿恍然大悟:“怪不得管临这么痛恨皇宫。”

  若容笑着点点头。她看着尹儿,认真道:“除了喁焕我还有管临,其实,你也一样,除了皇宫里那个喁琰,你还有喁焕。我和他相识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对谁这么痴情过……”

  尹儿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他忙制止她往下说下去:“可……”

  “听我说。”若容继续说:“喁琰除了姐姐还有你,没了你,他还有柔妃,往后,他还有很多个还有。可是喁焕却只有你一个。”她的目光很认真。

  “不……”尹儿慌忙起身,她有些不能反应过来,甚至有些懊恼,“不要再说下去了。”顾不得整理衣裳,她急急地跑回屋。

  喁焕见尹儿慌张跑进屋子,也没跟他打招呼,感到奇怪,他冲若容道:“喂,你都说了什么?”

  若容朝她作个手势,待喁焕走近了些,她凑近她道:“我只是告诉他在你和喁琰之间谁最合适罢了。”

  “你!”喁焕有些恼怒地指着她吼。若容却还不知好歹地冲他笑。

  “你们!”管临不知何时冲到他们面前,他“腾”地搂过若容,朝着喁焕的右肩就是一拳,“你对我夫人在做什么!”

  喁焕还没反映过来已重重的吃了一拳,他捂着被管临打重的地方,指着管临:“这么多年了,你还提防着我抢若容……”

  若容无奈地朝他摊摊手:“他就怕我跟你跑了。”

  “哼!”管临红着脸对喁焕狠狠道:“当年是你抛弃她,现在你可不要下手!”

  喁焕被他那一拳打得无力说话,只狠狠回敬瞪着他。

第五十三章 相识已成陌路人

第五十三章 相识已成陌路人

  山里的夜,总是沉寂的,若仔细聆听,远处的蛙声“呱呱”,清冽的溪水潺潺流淌,还是饶有田趣的。可是,这样的日子,皇家迁徙至热河行宫的日子,在许多人心里,又多了几分惆怅。

  怕尹儿一个人戴在屋内暗自伤神,喁焕让若容找个藉口让尹儿出来和他们纳凉。

  四个人再加个修十,五个人有一句没一叨地闲谈,其余人都有意无意地默默查视尹儿的神情,她像平常一样,偶尔用那纤细的玉手拨弄胸前的玉坠,这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俨然成了尹儿的习惯动作。

  喁焕看在心里,知她还是想着他的。哪怕玉换了,她亦把它当成是喁琰的。

  抬眼看天上稀疏的散星,映落至地上,拂明了一些角落。夜,渐渐地深了,风吹起了尹儿的一边裙角,她随即用手去抚平,待整理好后,抬眼正迎上那双明亮的眸子。

  尹儿撇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她的手却又不自觉去把玩玉坠了,记得那是她进宫第一天罢,那时,还未到夏天,正值繁花正茂的夜晚,就在潮湖边,她与他正是在黑暗中相遇其中。尹儿还记得自月下望去,男子静静站在那里,有风迎面而来,绕他颀长身形而过,衣摆轻拂,眼瞳在黑夜里幽深柔和,恍惚间竟像经过精雕细作的缅玉,谈笑间绽放最美的一刻,那是喁焕。

  倦意袭来,若容的眉眼渐渐收敛起来,管临轻轻抱起她的身子,动作极其温柔,他朝尹儿和喁焕示意,喁焕点点头,他便抱着若容进卧房无了。

  修十也跟着进屋子了,只剩下喁焕和尹儿。尹儿起身对喁焕道:“我也该去歇息了。”

  “尹儿。”忙不迭地,喁焕伸手去拉她,见尹儿睁着眼看她,他忙收了手,有些闪闪地避开她的目光,“我……有话同你说。”

  尹儿停下了脚步,却远他两步之外,“你说吧。”声音依旧轻柔却不似与喁琰说话时言语间往往含杂着更深的情。

  喁焕见尹儿的目光朝向地上,心里微微叹息,吸吸气还是说出了口:“你,可好?”本来想说很多话,到了嘴边只剩这三个字。

  可这短短三个字在尹儿听来,更像是千言万语。她很想扑到喁焕的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但,他还是毅然决绝地背过身去,室内的灯火照到她脸上,此刻的她看起来像一尊佛像,肃穆静立。她轻声对喁焕道:“喁焕,去年潮湖虽相逢,此生已成陌路人。”她一转身,隐于漆黑的卧房,只留下一身怅然的喁焕。

  喁焕独自仰天苦涩地笑,不断喃喃自语:“去年潮湖虽相逢,此生已成陌路人……原来,你我早已是陌路人……”他的笑,就像这夜空一样沉寂黯然。

  只是,这个夜空,许多人,面对着这样的夜晚,都夜不成寐。

  从寝宫到“烟波致爽殿”只得几步远,喁琰静静站在殿门外,暗自沉思。尹儿去年就是歇在此处的,今年,黄鹤楼人去楼空。今年他却没有再赏赐给其他妃嫔,只空出这一处寝殿。

  殿内只点了几盏清灯,内监见来人是皇上,免不了一阵折腾。喁琰却挥了挥手:“都去歇着吧,朕就来看看。”满屋子的摆设还是去年来时一模一样,喁琰的心一阵缩痛。

  “可……”有太监觉得皇上一人不妥,旁边的总管忙用肘推推他,努努嘴示意,这小太监忙噤声。退下来后,这小太监问总管:“公公,皇上怎么一个人来在这殿了?冷冷清清的……”

  “你知道什么呀,去年夏天避暑,有我位娘娘,那时叫宓妃,后来回宫晋封为皇贵妃……皇上对这娘娘很是宠幸……后来……不只怎的,这娘娘就失踪了……”后面的声音因离殿远了,渐渐低下去。

  室内的烛光不是很明亮,却足以照亮整个地方,喁琰走到床榻那里,双手拿着垂挂着的锦囊,那是尹儿闲来无聊时的工艺,上面的刺绣已经有些旧了,但仍可以看出绣工的精细。亭亭的莲花在夜里静静绽放,仿若伊人笑脸。

  喁琰的心深沉地收不拢来,把锦囊扯了下来,撑着脚步出了“烟波致爽殿”殿门,他神色颓唐,匾额上的几个字亦褪去了颜色,正如他此时的心。他黯然转身,却瞥见十步外一抹身影在黑暗里。“谁?”喁琰大喝一声。他着着紧紧地追过去,人影却早没了踪影。

  “皇上!”有近处的侍卫闻声赶来。

  “皇上,发生什么事?”一个侍卫跪下。

  喁琰意味深长地顺着那黑影跑去的方向,捏紧手里的锦囊,挥手摒退守卫:“朕看花了眼,退下吧。”喁琰回到寝宫,正好碰见皇后也在。

  皇后见喁琰从外面回来了,忙起身请安:“皇上吉祥!”

  喁琰抬了抬手:“免礼。”不知何时,他们两人,已变得如此客套,相互间真如君与臣,皇上与皇后般,互不相干。

  “皇后,朕有事要吩咐你。”喁琰径直走到龙椅上,提了笔,沾了墨就开始写,边写边道,“朕要大选秀女,你尽快着手办理此事。”

  皇后惊愕,“选秀女?”

  “是。”喁琰头也不抬,“后宫近来发生很多事,很多人……都不在了……朕要充盈后宫。”

  皇后欲说:“这……”

  喁琰抬头:“怎么?不妥?”他的语气有些深不可测,皇后连忙噤声,点点头,“臣妾会安排妥当。”

  “慢!”喁琰叫住皇后,他拿着纸走下去交给皇后,“就按这个要求选。”

  皇后看了看他,将手里的宣纸仔细摊开,忍不住踉跄后退一步:“啊!”只一字,便道出了她的惊讶,疑惑,惶恐。

  喁琰见她的模样,只冷冷一笑:“每个人都瞒着朕,那朕自然不能辜负你们的好意!”挥挥衣袖,众人脚步纷沓尾随着明黄色天子而去,只留下愣愣在原地的皇后和手里那平淡如水,貌若睡莲的画像……

番外 (当年恩怨今时情)

番外 (当年恩怨今时情)

  “荒唐!太荒唐了!”慈宁宫内,太后不断骂道,满屋子人都不敢说话。

  太后看完礼部上报的奏章,把本子狠狠往地上上扔。她指着礼官厉声道:“这么多人就没人能劝了皇上这个想法!选秀女……哼!哀家看这皇宫都变得什么模样了!皇帝整日无心理朝,昏君!”太后又些无奈伤感,喁琰是怎么了?

  礼部侍郎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他战战噤津道:“回太后……选秀之事……也是经过皇后娘娘同意……”他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往下说。

  “什么?”太后震惊地回过头。她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哈哈……疯了……都疯了……”太后仰着头旋转大笑。

  太监宫女皆感到怕极,欲劝:“太后……太后……”

  “滚……都滚出去!”太后把桌上上的茶具都打碎在地上,“哀家都不想听不想看……滚!”

  因麽麽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对众人做个退下的手势。

  太后对因麽麽道:“你也出去吧,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

  “太后……”

  太后的脸看起来累极,她皱皱眉有些不耐烦道:“出去!”

  因麽麽只得退下:“是。”

  “唉……”太后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寝殿,她走到卧榻边掀开帘子。她点燃了檀香,凝视悬挂在墙上的画,眼角边的皱纹此时看来褪去了往日的尊贵与凌厉。

  “淑姐姐,这是报应么?当初先皇的糊涂……是报应吧,现在,轮到我的孩子……”太后跪在素垫上,泣不成声。

  “你这又是何苦……”安太妃从太后手上拿过檀香,插在香炉上,她合着双手,闭着双目,默默心言。完后,她放下手,端详墙上的图,泪满盈睫,“没想到你这些年来一直供奉着淑姐姐。”

  太后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避着我,平日又一直深居简出。我知道你心里怨我……”

  “我能不怨吗!”安太妃有些失控,枯槁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想狠狠地骂眼前这个人,狠狠地骂,把这三十年来的怒气怨气全泼出来,但最后,她只是像年轻时候一样,哭着脸委屈道:“她是淑姐姐……我们说过的要同舟共济……你怎么能那样对她……”

  “芝安……我……”太后走过去。

  “不要碰我!”安太妃指着太后的脸,“枉淑姐姐待我们如同亲生姐妹!如蕊,你还记得刚进宫那会吗,你是个汉人!是谁?是谁冒着着其他妃子的诽议,天天与你待在寝宫教你满族的礼仪;又是谁,在你快要产子前夕顶着罪名偷偷从宫外请来了接生婆,为的就是怕有人到时让你们母子三人死在产房;又是谁,在寺庙为你诵经七七四十九天……又是谁……”

  “淑姐姐!是淑姐姐!一切都是淑姐姐为我做的!”太后颤动这嘴唇对那太妃道,“芝安,我田如蕊并非良心狗肺之人,对于淑姐姐……我……我是真的没办法……”

  安太妃瞥了太后一眼,嘴角轻蔑道:“哼!你没办法……所以只有向她狠下毒手?”

  “唉……”太后缓缓走到淑婕妤的图象面前,仔细看,其实,婕妤的容貌实属上人,她总是挂着倾人的笑,就像观世音一样,宁和致远。“当时,我诞下喁琰和喁焕后,后宫包括朝廷里饿目光都不约而同投向了我们母子三人。那时的我……真是……夜夜噩梦不断……”

  太后又看着婕妤的画像,泛出淡淡的惨笑,“我原就是汉人,朝中亦没有人手可依,可因为两个皇子,我的身份变得突兀了。淑姐姐是个聪明人,她早就知道这一点,嘴上老是劝我想开点,不会有事的,其实她心里也是为我担忧的,毕竟皇储不是儿戏。”

  安太妃开始连续啜泣。

  太后只看了她一眼,也没劝她,继续说:“淑姐姐与我走得近,久而久之,有人就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了。你也知道,纳兰将军在朝中还算是有点地位的,于是有人就讹传淑姐姐是想依靠家族势力助我皇儿夺的皇位。可那时,我还在坐月子当中,你又不谙世事,所有的事都是淑姐姐一人承受……”

  安太妃用手捂着嘴,死死地盯着太后等她讲下去。

  “后来,皇上也听说了此事。一天夜里,皇上问淑姐姐。说是询问,自然可见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平日里同淑姐姐算感情最好,当下见他问出了口,淑姐姐矢口否认。见皇上半信半疑,淑姐姐当下心里黯然。她同皇上说可是信外面的谣言,皇上却也是叹口气扶她起来说,‘朕自然信你,但朕是君王,君王要信所有人也要防所有人,淑妃,朕也无奈。’他的这话番话,到让淑姐姐彻底认清了时局的严峻。”

  “可这为什么会与淑姐姐的死有关?”

  “是皇后……”

  安太妃心“咯噔”一跳,“是她!”

  “皇后明里暗里提醒淑姐姐好多次让她别与我来往。可淑姐姐哪放心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些问题,她与我来往密切,皇后自然处处提防着我们……淑姐姐和我毕竟势力单薄,除了皇上我们谁也靠不了。为了我们母子三人……淑姐姐第一次开口求皇上,要他务必保我们平安。她的举动反而让皇上起了疑心,他以为淑姐姐是真的想帮我。”

  “皇后的咄咄相逼,皇上的左顾右盼疑心,淑姐姐,当时是真没其他办法了。有一日我俩在闺房私语,说,眼下要么我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人为皇储免除后顾之忧,否则,就真的会被所有人乱检射杀。”

  “所以淑姐姐她……”安太妃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敢相信淑姐姐是为这个原因自杀的。

  太后的眼眶又垂下了,“是的,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留下一封信给皇上另一封信给我,匆匆了结了自己如花的岁月。”

  “不……”安太妃难以置信,她整个身伏在供台案上嚎啕大哭起来。

  太后亦眼泪婆娑凝望着似佛陀般的遗像。“其实,淑姐姐留下的遗书提到她厌倦宫里的生活,此话其实也是真的。”

  安太妃的哭声立时顿住,她咬咬牙:“到了宫里,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想着你!那种不可言状的寂寞……比街头乞丐更潦倒!”她说这话时,眼光透露出深深的寒意。

  太后的手抚上太妃的肩,轻声道:“芝安,你可恨我?”

  太妃覆上她的手:“我其实早就放下了,只是……我觉得对不起淑姐姐……”

  “我一直不说,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太后紧紧拥抱眼前这个与自己隔阂了几十年的姊妹,“可是今天,我终于说出了口。”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同自己说过,在死前说出口就好。”

  太妃道:“今日我能体会到,死,其实不可怕,可怜的是,我们一直都寂寞。”

  “芝安……”

  “姐姐……”

  宫闱里的暗室里相聚着一场失散的情谊,虽然是在几十年后,可总算盼来了……

第五十四章 来生此心

第五十四章 来生此心

  喁琰大选秀女的事,在民间宣扬得沸沸扬扬。众人都在私下交谈:“这皇上当得真是越来越荒淫了,发配自己的胞弟去边疆不止,眼下又大张旗鼓选秀女……”

  “唉……天子哪会为社稷考虑诸多……”

  “听说皇上这次选秀的是以上次莫名离宫的皇贵妃为模样的……”

  “啊?”

  ……

  边上一小厮听了众人纷纷的议论之言,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跨上马背,长叫一声:“驾!”马匹长啸而奔。

  到了深山小筑,修十慌慌张张跑进去:“先生……不好啦……”他推门而入,只见管临和尹儿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修十搓说道:“先生和上官姑娘在商议事情……”

  管临见他慌乱模样,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修十支吾,见尹儿在,他不敢直说:“嗯……”

  “什么事?”管临有些警惕起来。

  尹儿站起身,对他们两人道:“你们说,我去外面走走。”

  管临唤住她,似有犹豫:“尹儿……你别急,我会想法子……”

  尹儿朝他笑笑:“没有,你做得已经很好。”她走出去顺势带上了门。

  见尹儿出去了,修十忙道:“先生。”

  管临有些正懊恼着,不耐烦道:“什么事啊?”

  “小的刚才在集市听说皇上眼下在大选秀女。”修十感觉自己有些冤枉。

  管临震惊:“什么?大选秀女?”他“砰‘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修十提醒他:“先生……”他怕外面的尹儿听到。

  管临马上有所收敛,他朝外面,尹儿已经朝外面走去。管临回头对修十说:“不许当着上官姑娘的面提起,知道吗?”

  修十忙应承:“小的知道!”

  管临朝门外逐渐消失的身影沉思。他管临从不信命,可是此时,他希望真有命这回事,命运能睁开眼看看那个女子的遭际。本非凤凰,却因皇帝亲王,成了至高无上的凤凰。君心,王心,统统融入到了她身上。可惜,这两份心太深,太沉,令她承受不起,因为她注定是上官家的女子……

  “怎么了?”若容不知何时来到管临身边。管临转身紧紧拥住她:“我觉得老天并不曾亏欠我,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若容整个人被他抱着,她把头贴到他胸前,声音温柔:“是啊,看到喁焕的痴心,我却觉得尹儿比他更痴情,可惜……”她下意识噤了声,不再往下说。

  两人不再言语,只默默朝外面隐没的人影沉思……

  尹儿已然习惯了每日在周边散步,偶尔会碰上上山砍柴的农夫和种菜耕田的农妇,看着他们,尹儿感觉到舒心,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光。离住所一里外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河流,尹儿很想源头在哪,有多少长,她试图走完沿着河边走完全程。可这河流似乎很长,前些日子她曾试着走,走了一天,还没走到源头,她有些灰心,今天想再试一次。

  “你来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尹儿吓一跳,“喁焕?”

  喁焕朝河里扔下一块石头,石子接连荡起三个圆晕,潇洒至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拍拍手道:“起来时听管临说你出来了,我料想你往这边来,估摸着你的速度不快,便候在这。”

  尹儿边走边道:“我想在日落之前找到这河流的源头。”

  喁焕“嗤”地一下笑出声:“这河很长,你找不到的。”

  尹儿像下了决心:“我想试试。”

  喁焕把饶有兴致玩着手上的狗尾巴草,装作不经意道:“明知不行还试?”

  “嗯。”声音小却坚定。

  喁琰扔掉手上的草,转身面对尹儿:“你真这么执着?”

  尹儿轻轻笑笑,推开她的手:“不是执着而是信念。”

  背对着她,喁焕觉得她离自己好遥远。沉默半晌,他终于道:“管临告诉我两件事。”

  “算了,不要提了。”尹儿很平静地说。

  “另外一件,我想我还是告诉你……”喁焕盯着尹儿的眼睛,他想望到她内心深处,可是她的眼睛那么深邃,他根本望不到,他吸吸气到:“他正在大选秀女,以你的容貌为楷模。”

  只这一句,便让尹儿的心翻了身。她咬着嘴唇:“这是何必……”

  喁焕也笑了:“我真的没想到皇兄的心竟也陷得如此深,我们都将自己交付于你。”他扬起天,道,“只是你只能接纳其中一人。”

  尹儿走到他跟前:“你为什么告诉我?”

  喁焕望着她,很温柔,“因为你的心有信念。”

  尹儿落下了泪,她轻声道:“闭上眼。”喁焕真的闭上了,她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庞,那脸庞,那眉目,都和喁琰长得那样相似。末了,她对喁焕道:“如有来生,第一眼看到是你,我一定好好爱你,用尽全力爱你。”她转身毅然离去。

  泪顺着喁焕的眼皮流下来,他感到脖子上冰冰凉凉的东西,温润至极,“原来你知道这玉不是他的。”

  尹儿停下脚步,脸色流淌着晕彩:“他说过,玉是通灵的。”

  喁焕笑了,他道:“这玉里也有你不是么?”

  尹儿笑了,但喁焕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继续往前走。

  喁焕朝她喊:“如果真有来生,你先看见还是皇兄,我还会爱你,很爱很爱你。”因为你是那样善良,我的尹儿。喁焕在心里默默道。

  可是这次尹儿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她不会再停了,因为已经停下过一次。

第五十五章 凭心(一)

第五十五章 凭心(一)

  尹儿先回管临的句所,修十正在马厩喂马,见到她,笑问:“上官姑娘回来了。”他见尹儿低着头,不仅问,“上官姑娘。”

  “噢!”尹儿听到修十叫她,她回应他,“你家先生呢?”

  修十拍拍手,走到一边,打水洗手,道:“先生和夫人出去了。”

  尹儿蹙眉:“出去了?去哪了?”

  修十如实道:“我也不清楚。”

  “真是。”尹儿在心里暗暗一叫,本想和他们道别,看来是不行了。她转而对修十道:“修十。”

  修十擦擦脸:“嗯?”

  尹儿走过去与他长话短说:“你家先生回来后麻烦你告诉他我先走了。”

  修十点点头:“噢。”

  “还有。”尹儿又与他说,“替我谢谢你家先生和夫人,我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多亏了他们。”

  修十听了有些疑惑:“上官姑娘你要走?走去哪?”

  尹儿不答他,走到马厩,解下系着的缰绳,轻轻一纵,跨上马背,她趋马到修十面前:“告诉管临,他是一个好大夫。”她嫣然一笑,策马飞奔而去。

  修十招手唤:“上官姑娘……”

  尹儿早以隐没于院落外。

  修十正不知所措之际,却看到喁昕来了。他奔过去:“昕王爷,你来得正好!”

  喁昕把玉鬃系在槐树下:“他们在喝酒等我?”语中带笑,一如往常。

  修十急急道:“上官姑娘……她走了。”

  “走了?”喁昕“徒”地一怔,“你说什么?”

  修十有些不敢言:“她,骑着坐骑走了。”

  喁昕立马跃上马背,朝尹儿里区的方向飞纵。他的玉鬃跑得很快,不多时便看见尹儿飘逸的裙袂。喁昕的嘴角勾起笑意,加快了步伐。

  尹儿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侧过脸,讶然:“喁昕?”

  喁昕道:“修十说你走了!”他手里仍紧紧抓着缰绳。

  尹儿尽量说得大声:“我要回宫。”

  “回宫?”喁昕的心一“噔”,糟了!“十五还在爱行宫!”

  尹儿一怔:“不是说……”她在心里算着时日,不是该回宫了吗?她不相信似的,“估摸着时日该到了。”

  喁昕一看天,乌压压一片朝这方向铺盖而来,他低叫一声:“快,要下雨了。”马上转了方向。

  两人寻到一户农家先落脚,刚把马停下,雷声轰隆,响彻山谷,倾时大雨磅礴。

  “来。”两位先喝杯茶歇口气,这阵雨一会就停了。“这农舍的主任是一位老婆婆,看起来慈眉善目。

  两人正愣愣站在门口,听到老婆婆招呼,忙走进来点,接过茶:“谢谢婆婆。”

  这老婆婆看着他们,笑得开心,她朝里屋唤,“老头子啊,你看,这姑娘长得多好,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

  一驼背的老头从里屋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盘小点心,嘴里絮絮叨叨:“在我眼里谁也没你漂亮。”

  老婆婆过去搀扶他坐下,说话的语气徉责怪:“都年纪一大把说这话,叫别人听了笑话。”

  喁昕忙道:“不,不。老公公待婆婆极好。”他瞥眼看尹儿,她直轻笑。

  老婆婆也招呼他们坐下,她看看喁昕,在他耳边嘀咕:“婆婆年纪一大把,见过不少人,这姑娘很难得,你要好好把握啊。”

  任喁昕再玩世不恭,此时也脸庞发红,他抬眼看了看尹儿,默不做声。

  直到雨停了,两人辞谢过两位老人,上了马便赶路。

  老婆婆对着两人的背影久久不离:“这姑娘长得越看越欢喜。”

  老公公道:“你可不要老乱做媒婆。”

  老婆婆不快了:“这公子不是和她很般配么?”

  “配是配,可惜看得出这姑娘心不属他。”老公公信誓旦旦道。

第五十六章 凭心(二)

第五十六章 凭心(二)

  雨后道路泥泞,马蹄四溅,两人衣服上都沾了泥土。可尹儿全然不顾,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喁琰的身上。到了未时,进了城,喁昕擦擦汗对尹儿道:“先找个客栈写歇歇脚,明日再赶?”

  尹儿跳下马,抬眼一看:“四堂客栈”四字映入眼帘。

  喁昕牵过她手上的马,递给出来迎接的小厮,两人并肩走进客栈,掌柜满脸堆笑:“十三爷您来了!”

  尹儿双眼睨着眼前这人,眉目清晰,走路姿态并不弯腰献媚,手里拿着金算盘已是天价!

  喁昕拍拍掌柜肩膀,对他道:“准备两套衣服。”

  掌柜点点头应承着立即吩咐下人去办,他对喁昕道:“饭菜马上上来,十三爷和这位姑娘先去雅堂稍后片刻。”说毕,朝两人颔首,回到柜台前照旧拨着算盘。

  自此自终,他都没多问一句,礼仪却备足。

  喁昕把手一伸,朝尹儿示意:“这边。”两人到里面雅堂坐下,立马有小厮近来沏茶,完事后朝他们俩鞠躬:“十三爷和姑娘慢用。”默默退下。

  尹儿细细慢饮一口茶,装作漫不经心道:“你们几人合股开的?”

  “嗯?”喁昕似乎没听懂,随即他立马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尹儿放下茶杯,“不要说我耍小聪明才是。”

  喁昕吹了吹热气,饮一口,笑:“我们也算是熟人,有问必说这叫真诚。”

  两人笑。

  蓦地,旁边听到有人说话声,尹儿和喁昕无意旁听,是那声音自然传来。

  “宫里的那个最近已经懒得管她儿子的事了,任他自由。”言语中夹杂着笑。

  一人驻筷,压低了声音:“听老六说,朝中一些大臣颇有微词,奏折都上了不少。”

  尹儿心下一惊,和喁昕相互看了看,喁昕暗叫一声,欲起身,却被尹儿一把拉住,示意他别惊动,他只得忿忿坐下,心里却七上八下,不住瞟尹儿的神色。可声音还是源源不断从那头传来,“想当初兄弟两人齐心铲除和绅一党,那个风光,让所有人都出了口恶气!”

  “现在两兄弟,一个被发配到边疆,这个倒好,不理朝事。”

  “喂……听说他们两个好象是为了皇贵妃,才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其余身影一动:“皇贵妃?哪个皇贵妃?

  另外那个人影凑进他:“就是上官易治的千金上官尹啊!”

  “不会吧?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可有一半汉人血统。”

  这个人笑:“人家皇帝、亲王哪顾是汉人还是满人,女人红颜祸水听过没?想当年的顺治帝,不还为了董鄂氏……”

  “嘘……小心!不要命啦!”旁边的人示意。

  立刻噤声。

  喁昕怒不可遏,他“嚯”地起身,尹儿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不怕别人知道这是你们几个人的地盘?”

  此刻,喁昕的脸上全无笑意,他郑重道:“我不能听到这样的的微词!”

  “这不是微词,是事实。”尹儿纠正道,她拉他回到座位上,自己来回踱步,“你能叫他们住口却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们说得对,我上官尹难辞其纠。”

  喁昕不知该怎么说,他不敢想象这番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语气是那么平静。他站起来,面对着她:“尹儿……”

  尹儿又继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其中一人不爱我,但正如喁焕所说,这是不能控制的,就算他再怎么爱我待我,我的心一如既往向着喁琰,而他亦放不下我。”泪盈于睫,她忍住不让它落下来,“但不能,这情这事我们全然不能控制。我也不能说我希望我没遇见过喁琰,因为……我是那么爱他……就算红颜祸水又如何,我认了。如果我上官尹爱一个人便为祸水,我只有认命了。”无声的泪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却没有伸手拭去。

  喁昕无措,尹儿说得如此决然,他想,他也该认命了,此生他只能站得远远得,看着她落泪,却不能为她拂去,因为他不是喁琰。他扶着尹儿的肩膀,对她说:“听着上官尹,我们兄弟几人全都系心于你一人,全力保护着你,不是因为你是祸水!你要记住,你只是上官尹,十六岁进宫嫁与皇上的妃子,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子。”他一字一句,铁铮铮地道出口。

  尹儿听了,怔在那,半晌,她点点头:“我一直都把自己当上官尹。”

  喁昕笑了,不管怎样,他和喁琰喁焕一样,没有看错人。

  尹儿拭去泪,走出去。

  在尹儿隐没于门际处,他还是脱口道:“尹儿。”

  尹儿回过头:“嗯?”

  喁昕朝她笑笑,摇摇头:“没事,你走吧。”

  她终于走了。喁昕并不问她去哪,因为他知道,上官尹知道自己该往哪去。他走上二楼楼台,驻足观望,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城门口,他还站着一动不动。

  “十三爷,她怎么走了。”

  喁昕看了看,是掌柜的,他正拿着酒壶豪饮。喁昕夺过酒壶猛灌,喊:“真过瘾!”掌柜的朝城门口张望:“这么晚,你不怕她遇到什么事?”

  喁昕顺着他的目光遥望:“她的选择,我不能干预。”他看到掌柜眼神迷惘,笑道,“有一种女子,有一颗坚韧的心,不管你怎么扭曲还是歪解,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形状,不变丝毫。”

  掌柜叹:“那有这样的人!男人也没这样!”

  喁昕仰天大笑,这样的人诚然如上官尹。

  他的心里默道:“尹儿……一路平安。”他想,这是他仅能为她做的一件事。

第五十七章 江南

第五十七章 江南

  尹儿驾着马一路快跑,到了三岔路口,启明星明亮。她拭拭脸上的汗水,看了看三条路,沉思半晌,犹豫不决。

  这时,传来一阵鸟的扑哧声,她放眼望去,一群候鸟张开翅膀,成一队状,从她的头上经过。

  她脸上露出了笑,此时的江南虽不似春景明媚无限,却也黄树黄草,白云依旧,候鸟四起,掠过浅水竭石,飞往南方亦是良策。她抓紧缰绳,喝道:“驾!”随即,马蹄后滚起阵阵尘烟。

  “站住!”前方有喝令,尹儿急忙收紧绳子。她定睛一看,是官府的轿子。糟了!尹儿暗叫一声,不知是何人,被识破身份就麻烦了!但她随即镇定下来,她此时穿着男儿装,一时半会应该无碍。

  前面的人朝轿子里的人细细禀报后,派两士兵前来:“我们大人问,你是谁?一大早驾着马进城又何事!”这两人粗着嗓子,大大咧咧,尹儿一阵皱眉。但她又怕惹上麻烦,只得道:“几位大人……”她随即想到自己现在身着男装,不免提高嗓子:“我从京城来,正赶往南方。”

  这两人从头到尾大量她一番,两人交头接耳一番,一人回去禀报。过会那人冲尹儿招手道:“我们大人要你近些说话。快下马!”

  尹儿无奈,只得下了马,向轿子靠近。她依礼鞠躬道:“拜见大人。”她想,此地已出了京城,往下便属江南地带,按汉礼应该不会错的。

  轿子里的声音低沉,听起来三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不知阁下一大早赶路所为何事?近来皇上大选秀女,各地不断进献美女,所以上头要各地巡抚衙门加紧地方治安。”

  拿皇上的事调侃,看来此人有点麻烦。尹儿只低着头,道:“大人,在下原在京城当值,几天前,有朋友托信来告诉我,爹爹有事召我速回,这才急匆匆赶回去。”

  “哦。原来如此。”轿子里的人道,“阿琮,让他走。”

  轿子边一个年长点的人福身道:“是,老爷。”他朝尹儿挥挥手,示意让她走了。

  尹儿心下一口嘘气,总算无碍,她拱手道:“谢大人。”驾上马背,经过轿子边时,她赫然听到里面的人道:“慢着!”

  尹儿一惊,险些松了缰绳:“啊……”

  那人从轿子里走出来,吩咐下人,“拿下他!”

  尹儿不由叫道:“大胆!”众人听下,朝那大人看看。尹儿看着那人,和六王爷喁显差不多年纪,身着湖蓝马褂,眉目间透露出一股气韵。

  这人走进尹儿,不由笑道:“你有三个地方露了马脚。”

  尹儿知道她已经浑身乏术了,不禁反笑。

  “第一,你用了‘我’字,没有当差的敢自称我,第二,本官说让你走,按理说你该先避退,等本官离去再骑上马,可你是当仁不让,第三,哼……我是否该称呼你为姑娘?”

  心里一凛,尹儿想今天遇到了麻烦,她正欲开口,却见有人从远方驾着马前来。那人跳下马:“谁是江苏巡抚李万行?”

  被称做李万行的忙福身:“下官正是。”

  这侍卫道:“昕王爷派在下前来交与大人一样东西。”说罢,他递给李万行一份东西,像是批文。

  尹儿暗笑:原来喁昕一路派了眼线。

  果然,这人看了东西后,朝尹儿看看,挥挥手:“全退下,让这他走!”

  尹儿朝这侍卫道:“替我谢谢昕王爷。”她不敢逗留,驾着马急急逃离这是非之地。后来的途中,虽然有一些小麻烦,但总有喁昕的人马出来效力,待进入江浙地带,尹儿对一个前来为她付帐的小厮道:“回去和喁昕说,谢谢他一路派人照应,我已安全到了,请他放心。”

  这小厮看来不敢贸贸然领命回去答复,尹儿立嘛马写了一封信给他:“带回去给王爷即可。”

  谴走喁昕的人马后,她方去了运河边坐上了小船,她对船夫道:“西里关。”

  那船夫有些疑惑:“西里关那么偏远,公子前去干嘛?”

  尹儿淡淡一笑,心里还是有些苦涩:“我的亲人在那边。”船夫不再多问,撑着船篙平稳前进。

  阔别十年,她还是又踏上了此地。上了岸,尹儿觅原来的住所,她看到一位老者站在原子里灌溉花草,她失口唤:“阿玛!”

  上官易治抬起头,看到来人,不敢相信:“尹儿?”他推开小门走出来:“是你么尹儿?”

  尹儿上前:“是我,阿玛,尹儿想你了。”

  上官易治细细端详了眼前人,点点头不断喃道:“是是是,是我的尹儿。尹儿,阿玛以为你真的……”虽然宫里人没有明说尹儿失踪事,但也已经判定皇贵妃不在人世。他还以为他的女儿真的……

  “没有。”尹儿揩去他脸上的泪:“我还活着,没见过阿玛,尹儿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开……”

  上官易治理,舒心笑道:“阿玛知道尹儿孝顺,不会不吭声响就走。”

  看在和阿玛颁白的银发,尹儿有些凄苦:晚年时,阿玛一个人孤零零可怎么办……

第五十八章 凤凰

第五十八章 凤凰

  走入庭院,尹儿看到满园菊花,硕大的花朵,放眼望去,像层曾流云浮散开来,千变万化。上官易治道:“记得你额娘生前说过,菊花开了,我们就归隐。现在我在这里种满了菊花……希望她不要怪太迟。”

  尹儿扶他到石凳上坐下:“阿玛,我一直很愧欠,如果不是我……”

  上官易治道:“尹儿,你额娘始终是要走的,我是留不住她的。在她走之前,把你带到世上,阿玛已经心满意足。”见尹儿眼中的不定,上官易治拍拍她的手,笑言,“当初和猗念在一起时,我们说好不管能在一起多久,好好珍惜眼前的日子才是真的。”

  尹儿知道阿玛是在提醒她,她“簌”地落下了泪:“可是喁琰是当朝天子。一路南下,我听了很多人叫他昏君……原来他是一位英明的帝王,我不希望因为我……”

  上官易治叹叹气:“阿码知道。可是他找不到你,便会一直做昏君。”

  尹儿一怔。她的心蓦地绞痛起来:“阿玛,我该怎么办……”

  上官易治安抚她:“你已经长大了,阿码不能为你做主,你自己慎重考虑一番。”他起身走进屋内,末了,他道,“喁琰曾微服到过此地。”他看到尹儿的震愕,缓缓道,“他说,以前刚登基,一心为天下,处处提防慎重,像在刀口上。直到遇见尹儿,他这个做帝王的才知道,世间,还有美好……”未完,尹儿忿然泪下。她再也忍不住了,直奔她要去的地方,那个活在刀口的人的身边。她一直在心里道:喁琰,对不起,伤害背弃了你……

  上官易治露出了笑,他喃喃道:“他还说,做过了皇帝已经足够,哪天不当皇帝又何妨……”

  ……

  三天后,尹儿站在西华门口,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身上。今年京城的天冷得特快,秋末便下了第一场雪,风呼呼地吹,吹得人脸颊疼痛。尹儿轻轻道:“冬天来得这样早。”。还记得,当时,就是从这门她走进了皇宫,那年的大雪下得没这么早……一个人驻在宫门口良久,她的身上飘满了雪花,白茫茫一片,遮住了她的衣服。

  “何人在此?”有马车辗轮声,尹儿忙回头,见一马夫驾着一辆马车,他穿着蓑笠,坐着前面,“大人问你话呢!‘只见马车里的人掀起帘子,这一掀,倒吓了一跳:”娘娘……“

  尹儿定睛一看,这面孔甚是熟悉。

  那官人走下来:“微臣张知已给皇贵妃请安。”

  尹儿这才想起他便是那个倔强的官吏。他颔首示意:“张大人别行礼了,我已经很久没回宫了,不习惯这些虚礼了。”张知已抬头看她,她又瘦了些,男儿服也遮不住纤瘦的身段,脸上布满了灰尘,像是连夜赶路的劳累所致。

  张知已哽了哽喉咙,方道:“娘娘进去么?”他说着话时是矛盾的,他想她回宫,宫里便有了生命,他又怕她遭难。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他只是一个下臣,只能问她,进去么?

  尹儿望了望宫闱,点点头:“我现在身份不方便,有劳大人领路了。”

  张知已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拱手道:“娘娘,这边请。”

  一步一步,似千斤重。尹儿跟在张知已身后,顺利至西华宫进,她吸吸气:“还是回来了。”

  张知已顿足:“娘娘真决定要这么做?”

  尹儿无声地笑,她低头笑时,让人总感觉有些萧索,此刻她却昂着头,肆意笑,“是的。我决定回来。”雪花拂过她的脸,暖融融。

  张知已见她如此说,不知是喜是悲,他只道了句:“微臣祝福娘娘。”

  尹儿抿着嘴点点头:“大人就送到这,我自己走就行。”

  “送娘娘。”

  尹儿直直朝“乾清宫”走去,脚印留在错综复杂的雪地里,看着她的背影,张知这才已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当上官尹是皇贵妃,因为她的背影看起来单薄,其实非常骄傲,一如她说出那句:“我自己走就行”如此坚定决然的话,明知道前方可能不是她要去的地方,还是义无返顾地走下去,坚定不移。

  他想,皇贵妃可能想穿过雪地得到另一番景象吧,虽然那番景象和其他的景象一样……

第五十九章 相见

第五十九章 相见

  小路子守侯在殿门口,里面肆意的嬉笑声不断阁门传来,他看着天空飘下的雪花,只得唉声叹气:“这天,冷得这么快……”

  锦绣宫的总管带在和长长一队人赶来,见到小路子忙请安:“给路总管请安。”

  小路子稍稍扬起下巴,做出一副总管姿态:“嗯。”

  “这是为皇上赶制的披风,公公您看……”锦绣宫总管想让小路子代通报。

  小路子斜睨了一眼,鼻子里“哼”得一声,话刚到嘴边,里边又传来阵阵俏骂玩笑声。小路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道:“这样吧,公公我让你直接进去找皇上?”

  “哦,不!不!”绣房总管连连摆手,他挠了挠头,“那依公公意思?”他指的自然是这些上等貂裘。

  小路子骂旁边的小太监:“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接过动西送到偏殿!都是干什么的!”一边的小太监吓得不敢抬头,忙接过东西拿去放好。

  绣房总管再一掬首:“公公,奴才告退。”方又带在和一队人冒着雪,按原路折返。

  小路子一直凝视着这些人离去,直到看不见,只剩下一个个小黑点消失在雪色中。他忽地感到怅然至极,这雪下得太安静,让他感到寂寞。也是,宫里现在,没人敢大声出气,个个都窝在寝宫足不出户。小路子自嘲说:“谁说阉人就一定最惨……”里面的声音愈来愈大,他有些无奈与懊恼,但发作不了。

  “小路子。”听到叫声,小路子回头巡视,并未发现有人,他低头笑自己耳背,却看到有人冒出来,站在他面前。

  “吓!”小路子定睛一看,差点失声叫出声来,“皇贵妃!”尹儿忙捂住他的口,四下环视一番,拉他到隐没处。小路子挣脱尹儿的手,继续道:“娘娘是您吗!像做梦一样!”

  尹儿惨淡一笑:“是我,小路子。”

  小路子有些失措,他难以相信,竟有些激动:“娘娘……您知道您这一走,发生了多少事吗……”

  尹儿用食指放在嘴唇边,示意他安静,待小路子噤声,她方道:“他呢?”这“他”字,指的自然是喁琰。

  小路子道:“皇上他……这时,里面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刺入人耳。小路子看着尹儿的神色,面露难色:”娘娘,皇上他……“

  尹儿并没有笑,亦没有黯然的神色。她只是,只是很深情地默默凝望着这殿门口,半晌,她方缓缓开口:“我去看他。”

  小路子不忍:“娘娘,还是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尹儿却顾自朝门口走了过去。殿门进在咫尺,她的手却仿若千斤重,她终于深深地吸了口去一气,悄然无声地推门而入。

  大殿内,什物凌乱一片,众人正围着一人嬉笑:“蒙牢了。不许偷看。”

  中间的男子着香色常服,嬉笑道:“朕怎么会偷看?朕是天子,酒言一鼎!虽然有点醉了,还是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抓住!”他的声音听起来,醉得厉害。

  “好。开始了!”众女子顿时鸟雀四散。

  喁琰双手扑腾:“来……朕一定会捉住你们的!”他四处乱抓,那些人忙躲起来。他跌跌撞撞,一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喁琰伸手抱牢:“哈哈!朕抓住一个了!”

  闻着那醉人的酒香,尹儿感到疼惜,他伸手去抚喁琰的面庞,数月不见,竟显得沧桑许多。她的手细细的,凉凉的,流淌在喁琰的面庞上。

  喁琰怔在那里,好久一会,他才哆嗦着手覆上自己面庞上的手,他慢慢扯下蒙眼的纱巾,以为是在做梦。

  众女子出来戏谑:“哈哈……皇上抱错了人,这分明是个男子嘛!嬉嬉……”个个笑做一团。

  喁琰吻尹儿的手:“朕整天蒙着纱布,朦胧着能梦见你。谁知道今天,真的梦见了。”

  尹儿把脸埋在他怀里:“对不起,皇上……”

  喁琰紧紧拥着她:“朕早早让绣房指了最好的狐裘披风,就等你回来。”

  尹儿的泪早以泛滥,千言万语,她只会说:“对不起……”

  众女人惊愕。

  小路子进殿,哄散她们,自己出去掩上了门。待大殿里只剩下两人,喁琰几乎用软委的口气问:“尹儿,你还会走吗?”

  尹儿很满足地笑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愿意做昏君,我做个祸水又如何。”喁琰像是不敢相信,她细细地吻上了尹儿,自眼睛,鼻尖到耳垂。他都细细感受了,最后,他与她相拥,感慨道:“朕自登基伊始,就做个傀儡皇帝,阿玛的辉煌基业下,注定了朕只是他儿子。我不曾因为帝王而感到开心过。真正令朕开心的,便是与你的一朝一夕。尹儿,这就是朕的命么?”

  尹儿只朝他笑,她不知道他坐在这个位置是这么胆战心惊,受这么多煎熬,他对喁琰道:“所以,你做昏君,我做祸水?”

  喁琰道:“其实也可以是‘婚君’和‘活水’的。”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的事,除却地位,无关外人。

第六十章 蔷薇飘零

第六十章 蔷薇飘零

  翌日,尹儿醒来时,枕边已经凉了。

  “娘娘,您醒了?”是琏儿的声音。

  尹儿坐起身:“皇上呢?”

  琏儿抿着嘴为她披上外衣:“皇上上朝去了。”

  “上朝?”尹儿突然怔怔道,“怎么想到去上朝了?”

  琏儿“扑哧”一声笑开了:“皇上已经很久没上朝了,今儿个还是第一次。还不是您的功劳。”

  尹儿“噢”了声,抬眼望望外面:“什么时辰了?”她的胸口感到闷,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

  琏儿扶她,边伺候尹儿更衣边到:“快辰时了。”

  尹儿抚着胸口,道:“我想去看看合斓。”

  琏儿怔住:“谣贵嫔?”

  尹儿眉梢上扬,吃力地说道:“她该诞下下麟儿了。怪想的。对了,是皇子还是格格?”

  琏儿咬咬嘴唇:“是……阿哥。”

  尹儿的眼睛泛着闪光,她喜悦道:“真的?”她整整衣服:“本宫要去看她。”她急急忙忙朝殿外走去。

  琏儿追出去:“娘娘……”

  尹儿回头对她道:“对了,把我放在案上了百命锁拿上。”

  琏儿跑过去到她面前“扑通”跪下。

  尹儿有些惊愕:“琏儿。怎么了?”

  琏儿哭出来了:“娘娘,您别去探望谣贵嫔了……”她哭着断断续续道,“谣贵嫔……”

  尹儿抓着她的手臂:“合斓她怎么了?”

  琏儿有些害怕,但她亦不敢隐瞒,她如实道:“谣贵嫔……她……她疯了。”

  尹儿抓着她的手突然松了,她难以置信,竟感到好笑:“合斓疯了?怎么可能?”她突然生气道,“琏儿你胡说小心罚你!”

  琏儿跪着趴在尹儿的怀里:“阿哥在满月的前几天没了……贵嫔……就……就……”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尹儿拼命摇晃着头,脸上的表情满是惊恐:“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像突然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外面冲,她边跑边哭:“不要……合斓……不要……”胸口的疼痛像是突然加剧,无法言语。

  终于到了合斓的寝宫,尹儿直冲到里面。外面的小太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追进去,边追边喊:“皇贵妃!”

  尹儿闯进大殿,四下无人。她张望着喊:“合斓?”

  守门的小太监跑进来:“皇贵妃,贵嫔……”正说着,有人嘻嘻哈哈从后堂跑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宫女。那人头发披着,拿着枕垫:“乖,宝宝。尹姨娘回来送长命锁保佑你平平安安。乖……”

  尹儿忿然泪下,奔过去:“合斓!”

  “不要!娘娘!”

  合斓“骤‘地抬头,紧紧攥着怀里的枕头:”你谁?是不是要害我的孩子?“她的目光凌厉,紧紧盯着尹儿,不让她靠近。

  旁边的宫女太监齐齐劝尹儿:“娘娘,贵嫔已神智不清,惟恐伤了娘娘。”

  尹儿只朝合斓看,她又走近一步,指着自己:“合斓,是我,我是尹儿。”

  合斓正轻轻拍着枕头,听到这方抬起头来,她喃喃道:“尹儿?”

  尹儿以为她有些明白过来,欣喜道:“对,我是尹儿,你认得吗?”

  “我认得!”合斓突然高兴起来,她笑起来,“我和尹儿自小最要好,当然认得她!”

  尹儿走过去:“真的?”

  见尹儿靠近自己,合斓怕得紧紧抱着怀里的枕头,她猛地一推面前的尹儿,众人大叫:“啊!”

  “娘娘!”

  合斓指着尹儿:“你这个坏人!你敢冒充尹儿,你是不是想害我母子!”

  尹儿被整个推在地上,原本生疼的胸口越发疼得厉害,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不……合斓……”

  合斓大声哭道:“尹儿走了,不知所踪。只剩下我一人留在宫里,我有多害怕知道吗?尹儿已经不能有孩子了,我怀里的孩子是我们两人仅有的爱,我一定要保住他的,我答应过尹儿,我会保住他的……”

  尹儿整个匍匐在地上,她企图去抓合斓的裙角:“合……合斓……到底是谁……合斓”

  喁琰直奔进来,见到此幕,大喊:“尹儿!”

  尹儿的手还是落了空,合斓逃得离她远远的,缩在角落,哆哆嗦嗦。

  喁琰抱起她:“谁让你来这里的!”

  尹儿哭出声来:“皇上,合斓……为什么……”她的心,疼得失去了知觉。

  喁琰扶她起身,拥住她:“朕原本答应过你好好照顾她……”

  尹儿还是摇摇头,她看看合斓,心里的疼痛终于忍不住开始倾泄,鲜红的血汁从她的嘴里缓缓流出,滴滴嗒嗒滴在地上,像春日里的杜鹃,妖冶绽放。

  喁琰在她失去意识前拼命唤:“尹儿!尹儿!”

  尹儿终于不吱声,轻飘飘落在他怀里。

第六十一章 君心汝(结局)

第六十一章 君心汝(结局)

  咸福宫内。

  “怎么样?”喁琰压低了声音问叶荃。

  叶荃低头摇摇头:“皇上,微臣该死。”

  那一刻,喁琰的心像停止了跳动。他看着床上躺着尹儿,宛若白纸。他背过身去,挥挥手,众人悄然退下。

  叶荃临去时朝尹儿看看,又看了看喁琰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悄悄退下。

  待屋内寂静无声,喁琰走过去到尹儿榻前。

  尹儿微微睁开眼,脸上没有喜悦与悲伤,她伸出手,与喁琰的手握在一起,“皇上,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合斓……”

  喁琰捂住她的嘴:“不要说了,来世,朕愿还很多人的债,今生,我顾不了再多”

  尹儿到底还是在他怀里默默流泪了,她喑哑着嗓子歇斯底里:“那孩子……我竟没有见到一面……”

  喁琰道:“尹儿,答应朕,不要去想。我们没有时间去想了,因为,因为你的时日不多了……”

  尹儿不敢看他,可惜衣襟上的血迹斑斑让她知道刚才病发得严重。她道:“如果……如果只剩下你,你会怪我吗?”

  喁琰放她在胸前,久久不语。

  喁琰开始繁忙起来,常常到深夜才到咸福宫,灯油添了好几回,他才拖着沉重的身子与小路子两人离开御书房。

  到了咸福宫,他就拥着尹儿沉沉睡去。两人并不怎么说话,他们都尽量不提那件压在心头的事,像根刺,碰了还是会感觉到疼痛。

  有一天,尹儿问喁琰:“皇上近日政务繁忙?”

  喁琰敷衍:“不过是些压下来琐碎之事,早早处理好。”

  尹儿已经下不了床,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被褥整日都有些温度。

  喁琰闭上眼,轻声道:“睡吧。”

  尹儿也不再吱声,靠在他怀里开始发愣。

  其实,喁琰也没有睡着。这几日,他密召喁焕,将一些事宜全交与他。喁焕不肯受:“皇兄,你要我骗所有人?!”

  喁琰只顾低头看一些东西,道:“焕弟,你会比我办得更好。”

  “不!”喁焕冷冷拒绝,“我不会这么做!”

  喁琰笑道:“为了尹儿也不肯?”

  这话一出,果然,喁焕神色变了:“你是为她?”

  喁琰不做声。

  “我能……见见她么?”喁焕怕喁琰拒绝。

  喁琰坦然笑道:“当然可以。你自己去找他。”

  喁焕还是有些讶异,他还是有些意外于喁琰的宽容。他郑重道:“皇兄,谢谢你。”事过境迁,这句“皇兄”一如真真切切。

  “焕弟,对朕俩讲,计较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喁琰看向外面的天际,鹅毛大雪飞舞在空中,整个皇宫白茫茫一片,他的嘴角隐起一抹笑意,“朕不只爱尹儿,更信她。”

  两人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坚韧如磐涅。

  走到尹儿寝宫门外,喁焕突然道:“皇兄,我还是不进去了。”他的双鬓沾满了雪花,眸子明亮,“她说得对,我终究不是你。”

  “可……”喁琰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喁焕深深地朝里堂望了望,最后道:“不管如何,我还是不会忘记她。”他的身影,像重生的龙,挺拔傲然隐于雪泪中。

  喁琰在心里默默道:“焕弟,谢谢你的成全。”

  他走进殿,尹儿安详地躺在贵妃塌上,狐裘盖至胸口,发丝拂落在上面,屋内很安静,火盆里的火映着房间里明亮温暖。

  喁琰过去俯下身,轻轻吻她的面颊,尹儿的肌肤温暖而柔嫩,他的吻温柔地流淌过她脸上的每寸肌肤。

  尹儿睁开眼,轻嚅:“外面雪下得很大?”

  喁琰扶她走到窗沿边:“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雪。”

  看着厚重的雪,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上每一角,尹儿露出了会意的笑:“真美……皇上,带臣妾去外面走走吧?”

  喁琰把她的手贴紧自己的手掌,给她温暖:“好。”

  狐裘,紫貂,油纸伞,皇宫的长廊静静刻画着温暖的图景。

  “还记得吗?第一次,端午时节,我们就一起撑伞。”

  喁琰道:“自然记得,尹儿走路轻盈。那时朕就怕你突然不见,因为连走路都没发出声响。”

  尹儿在他怀里笑出了声。

  两人游走在雪地里,尹儿感觉自己整个人像失去重心一样,飘飘然起来。她回过身看自己的脚印,长长一串,有些已然被雪覆盖了。

  “这雪真大。”

  喁琰问:“喜欢吗?”

  尹儿整个软下来,躺在他怀里,她倦着眼:“喜欢,很安宁。”

  “是的,感觉世界就剩你我二人。”喁琰把脸贴近她,“尹儿,这样你就不会把朕忘了吧?”

  尹儿阖上了双眼,嘴角泛着微笑。

  喁琰不自觉流下泪:“尹儿,不要忘记朕。”雪花盖住了他们,白茫茫一片。风声在耳边觅过,像是过客。

  他抱起尹儿,一步一个脚印,雪花在他们身后飞舞,直到他们消失在宫门口只剩一个小点,雪还是下个不停……

喁琰1(番外)

喁琰1(番外)

  看着皇兄抱着怀里的尹儿渐渐远去,我的心,像空了一样。尹儿,她离开了皇宫,永远地离开了这里,与她随行的,还有喁琰。

  乾清宫的火炉温暖不了我冰凉的手指,我想追出去,再见尹儿一面,天人永隔,我再也见不到她。为什么,每次见她,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总有东西隔阂着,无法跨越。

  那是春日吧,我见到她站在宫门口,远远望去,那鹅黄色的衣服像阳光般照入到我心间。我失了神,以为看花了眼,直到那人影渐渐离去,我才回过神来,她不是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拼命追上去,却只见到一个她遗落在地上的荷包。

  我仔细端详这荷包,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动。直到现在,我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这个荷包的由来。这是我心里最深的秘密,我不愿与他人分享。

  在选秀当天,她看我眼神,一定是惊讶于我同喁琰如此相象,可是她没有靠近一步,在原地矜持地站着。那一刻,我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是皇帝,我想咆哮,想愤恨,想发泄,甚至我想拉着她逃离。可是,我没有,我看到喁琰眼中的爱意,我杜绝了自己脑海里邪恶的念头。

  喁琰拉着我,满脸喜悦,要我为尹儿取懿号。

  我道:“绾妃。”

  是的,从她进到宫中那一刻,她便绾住了所有人的心,甚至包括喁巽这个冷冰冰的人。我知道,喁巽也爱尹儿。虽然他从未说出口,但我知道,只是我们都没说出口。有些事,已经不在乎拥有,我们想做的,就是想留住尹儿,然后,远远地看着她,一颦一笑,牵系着我们这些可怜而寂寞的男人。

  我们甚至求了管临,他是医术高明的大夫,远远高过宫里的太医。

  可他说:“他只是大夫,不是神。”

  夜晚,我一个人站在黑暗里哭了。我从未哭过,因为我是男人,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可惜我却无法留住她,上苍如此折磨我,连让我远远看着她,都不允许。

  从小,我便知道我身边的喁琰将来是当皇帝的,我会是他的臣子,我不计较,真的,因为我们是兄弟,是手足,要相亲相爱。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要坐上龙椅。我甚至去娶一个我未曾爱过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千雪。

  她是个好女人,每次见到她,我都深深地愧疚。她待我很好,真的,她甚至也很傻,对我爱尹儿的装作不知。但她还是走了,在我意识渐渐模糊之前,她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我迷糊中听到她讲:“喁焕,不要忘记我。”我想,或许,我先遇到的是她,我应该会爱她?但没有或许,事实是我的心真的容不下其他人,除了尹儿。

  我问过自己,自己爱她什么,她不曾喜欢过我?

  答案是,没有答案。

  我问过皇兄,他摇摇头,他也不知为何如此爱尹儿。

  可能不知道原因,才是真的爱吧。

  “皇上,内阁大臣求见。”小路子在门外报到。

  “知道了。”

  我轻轻关上窗户,理理衣袖,从今以后,我便取代了喁琰的位置,做个帝王。外人并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所以,我是个替身。不过我不在意,因为喁琰说,他要好好对尹儿,连同我那份爱一起给她。

  我跨出门槛,小路子立即揖首:“皇上请。”

  我在心里默道:“喁琰,不要令我失望……”

喁琰2(番外)

喁琰2(番外)

  每日守在尹儿的墓碑前,时而眺望深深的宫闱,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我竟未发觉时光流逝得那样快。

  喁焕来到我面前,我发觉他与我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我们愈来愈相象,那种相似更深的,是来自内心。

  喁焕在尹儿面前自斟一杯清酒,“皇兄,你守墓已有二十年。”

  二十年了。我恍然发觉,我们都老了。

  我道:“喁焕,我已经忘记了时光的存在。”

  喁焕盯着我,道,“我们都老了。”他背过身看着尹儿面前的清酒,“只有尹儿,美人依旧。”

  我感觉我的眼眶湿了,从踏出宫门那一刻,我没有留过一滴泪,可是听到喁焕这句话,我知道,这二十年,他过得很累,心里依旧念着尹儿。

  “喁焕,高处不胜寒,我知道。”

  喁焕抿起嘴,不语。

  很长时间,我们都沉默,时而将目光投向尹儿,我觉得我们像傻子。

  喁焕道:“我立娜贝柔为后。”

  我一怔。转而一想,问,“因为她与尹儿长得相象还是你爱她?”我感觉问的第二个问题是废话。

  喁焕目光沉寂,他摇摇头:“都不是。”又摇摇头,“我也不知为什么。”

  我不再多问。

  我发现我们没有多余的话好讲,本想聊些幼时的玩景或是后来分开这二十年发生的事。可是没有,我们俩都没有想提的想法。因为于我们来讲,这些只是一些无聊事,太多余。

  “你每天在这里做什?”话题又转向尹儿。

  我道:“清理杂草,静坐,有时也说说话。”

  喁焕道:“每天政务繁忙,只有在梦里见得比较多。只是在梦里,我老看不清她的容貌,离得太远,有时眼花。”

  他忽然道:“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直念念不忘她?”

  我想了想道:“可能于你来说,尹儿是完美的,每个人都需要缅怀完美。”

  喁焕没有说话,可能被我说中了。

  他又静静端详尹儿许久,对我说:“我走了。”

  我知道这一去,我们可能又要二十年不见,也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了。见我没有说话,喁焕又说:“别忘了,连同我那份,好好待她。”他头也不回走了。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道:“喁焕,保重。”

  我回首凝视尹儿,我会继续做一个守墓人,连同两份爱给她。

  原来我并非要做皇帝,而是一个陵墓人。

  我笑了。

  很满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