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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段锦 醒世居士编集

《八段锦》是明末拟话本小说集,写的是八段故事八种劝戒,即书目中所标明的:

“惩贪色”、“戒惧内”、“赌妻子”、“对不如”、“儆容娶”、“悔嗜酒”、“戒

浪嘴”、“蓄寡妇”,等八个故事,实际上只是四戒:戒色欲、戒赌博、戒嗜酒、戒浪

嘴。

第一段故事:宋时临安新桥有个巨富,儿子叫云发,有妻有小。一日,有三个妇人

擅自将一些家伙搬入他家。云发欲发火时,其中一小娘子道福致歉。云发见她年少美貌,

欣然允许。次日,云发不与父母说此事,就到小妇人处。小妇人引他上楼搂抱云雨。她

说她寸赛金,实际是个娼妓。此事被邻人窥见。云发交给赛金一些银子,让她寻找住处,

他再去看顾。赛金搬至南横桥住下,云发逢暑生病,身体虚弱。赛金写书送礼邀他相会。

云发见了赛金,欲火难忍,连绩欢幸两次,弄得神思散乱,梦见和尚拉他出家。回家后

即重病,医师说这是色欲过度。云发将真情告诉父亲,父亲焚香跪拜,求禅师放回儿子。

拜完后,儿子身体复原。梦中和尚带了一条柱杖走了。云发恢复生理,感慨人生不要奸

淫。

第二段故事:南直隶本府城有一人叫羊玉,好交友,有威信,只是惧内。妻华氏,

生得美貌。羊玉好友高子兴,与另一好友苟美都的孤母诸氏私下有染,被人拿住。羊玉

调解停当。羊玉与苟美都同性合欢,被华氏打骂。华氏看中高子兴,约他相会,被羊玉

另一好友希要得窥见。因此,华氏通过诸氏约来高子兴,刚想私会,就被希要得搅掉。

华氏又约高子兴到船上寻幽,船上人告诉了羊玉,羊玉怒将华氏推入水中淹死。并将高

子兴诬为那江洋大盗,囚死于牢中。

第三段故事:勾容县里有个叫裴胜的汉子,自幼好赌,结果,家产输光,妻杨氏颇

有姿色,被送回娘家。裴胜自己溜走。杨氏父母去世后,哥杨二不想再供养她。杨氏想

自尽,忽有一老人送米和钱来,杨氏见到米钱,老人却不见了。杨氏断了自尽念头,生

活较为富足。哥嫂想放火烧死她。玉皇知道,将大火反烧入杨二家,其妻烧死。杨氏被

当日送米钱的老人救出。原来是土地老爷帮助她。杨氏得知裴胜在扬州,就赶到扬州,

见到衣衫褴褛的裴胜。次日,有个叫六郎的富人,愿以一当铺与裴胜赌妻子。结果,裴

胜赢了。在妻子劝告下,他决意不再赌博。两年后,裴胜买了官,与妻同回勾容。他们

饶恕了杨二,重新过起了好日子。

第四段故事:湖州有个算卜的盲人何起课,娶妻羞月,生得伶俐,故极爱惜,羞月

却不满意他。何怕妻偷汉,时常要摸进摸出。他家隔壁有个小伙子叫乌云,与何关系极

好,时常帮助做点事情。不久,羞月与他眉来眼去,有了情意。他俩几次探摸亲嘴,都

被瞎子进来搅掉。羞月乾脆就让瞎子坐在一边,她与乌云寻欢。由此发出声响,瞎子听

见,都被羞月掩饰过去。此后,他俩一有兴致,不分时日的随兴寻欢,时间一长,瞎子

怀疑。一次,突然捉住乌云,乌云脱下衣溜走。邻里劝瞎子息事宁人,因为残疾不配如

花似玉的妻子,让他将妻送回娘家。乌云凑了些银子给了瞎子,讨了羞月,另搬它处居

住。

第五段故事:休宁县有一富人,儿子叫鲁生,娶妻汪氏,已有五月身孕。富人给儿

子一些钱,让他外出经商,并由表弟尚义与他作伴。他们做了药材生意。鲁生在外,化

了银子嫖娼,讨不得欢喜。尚义劝他娶个处女。媒人说个邬大姐。同床后,鲁生认出她

不是处女,并被她偷了些钱财。因所剩银两不多,邬大姐与妹妹商议,用纵欲法结果了

鲁生。鲁生得知,让尚义帮助。尚义替代他与邬二姐交合,将她弄得疼痛不已。尚表又

让鲁生打发邬大姐回娘家,他俩重新做买卖,赚了一些钱。一日,鲁生在街上与另一卖

乾鱼的人争吵打将起来。发现此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是妻子打发来找他的。他们一同回

了家,全家欢聚。

第六段故事:唐太宗时,博州有个才子名叫马周,家境贫寒,年过三旬无妻室,却

嗜酒如命。博州刺史曾用过他,但他两次酒醉失态,被刺史怒骂而退。马周发誓少饮酒。

一日,马周到新丰,得到一店主相助,留吃酒饭后,店主留书让马周到长安城找外甥女

王氏。马周找到店主的外甥女王氏,因王氏丈夫已死,不便往下。王氏将马周介绍给常

中郎的苍头,常中郎正要用饱学之士,因朝廷要下属直言得失以凭采择。马周写的对策,

太宗读后赞叹不已,马周即被拜为御史。常中郎又为马周向王氏求亲,王氏嫁给马周。

马周后又做了尚书,助他的店主得知大喜,当时的刺史前来请罪,马周反而感谢他的教

训。从此,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

第七段故事:嘉兴县人应时巧,生平好看美妇,好说大话,绰号叫赤口。一次与邹

光的打赌说,他能让一美妇倒茶给他喝。那妇人叫韩氏,丈夫叫林松。她倒茶招待了自

称是他丈夫大哥的赤口。赤口同邹光及哥哥邹福、邹福好友林松聚会时,说起他与韩氏

有暧昧关系,不想林松以为妻子做出了风流事,回家后打骂逼问。韩氏不堪忍受,遂出

家为尼。林松到县里告状,赤口被关入监。半年后,赤口被邹兄弟保了出来,但他怕再

惹麻烦,就溜得无影。林松说他们是一伙的,又让县衙将邹光捉来,说捉住了赤口才放。

三年后,赤日来探消息,走入一庵寺,被义愤的老尼姑杀死。因为韩氏在此当尼姑,认

出了赤口,邹光解配中逃到庵寺,知韩氏等人杀了人。县衙将有关人员全扣押,县官判

赤口罪无可赦,老尼义侠可宥,韩氏与林松重归于好。

第八段故事:沛县有三个寡妇:索氏、余氏和丁氏,都极美艳。一日,有个俊生华

春经过,被她们的娇美所动,索氏企图勾引他来。次日,让他进门,与她砸舌抚摸。华

春还想着另两个。索娘与他云雨后,又设法将余氏和丁氏都引到房中,与华春轮流寻欢

作乐。他们的行径被索氏小儿看见,他以为老虎咬人,便告诉了婆婆。婆婆将她们另嫁

出去。索氏后成了娼,余氏被丈夫弄死,丁氏嫁个赌棍,华春为流贼所杀。

《八段锦》的写作用意是无须读者和评论者概括的,因为原作目录中每段则有三字

题旨,各段有七字双句的回目名称,每段故事前都有作者意义鲜明的诗词及解释、入语

及评议,各段故事的结尾又有作者简练的点题警语,这就非常全面地将作品的故事表层

意义和人物经历的深层教训告诉了读者。例如第一段故事,题旨:“惩贪色”,回目名

称是:“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开场诗曰:“恃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

大戏诸侯。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接下去的诗词解释和入话结合在一起,

讲了著名的烽火台,点火博褒姒一笑、陈灵公私通夏姬、隋炀帝宠萧妃、唐明皇宠杨贵

妃等因贪色政乱的故事。再以“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

小子便当把色欲警戒才是。你说戒那色欲则甚,我今说一个……”一段话作承上做下之

用,引出所讲的故事。结尾则以这样一句话告终:“看官们牢记此段以诫子弟,勿谓野

史无益于人,不必寓目也。”几乎每篇都是如上格式(只是入话中有偏重小故事,或偏

重于议论、结尾语文字有多有少之区别)。这种形式是中国话本体小说特有的,它似乎

面对听众(读者),如教师上课一般,有耳提面命的味道。这些内容,自然又起着中国

文艺一贯倡导的“文以载道”、“文人之笔,劝善惩恶”、“务有补于世”等等的作用。

当然,这种较为生硬的说教式语句,随着社会和文艺的进步与发展,逐步地退出了

在作品中的直接地位,小说愈来愈注意将具与故事情节本身融合在一起,其致于根本不

出现,而只是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因为小说毕竟是以形象生

动地叙述故事、描写环境和刻画人物为主,抽象的、观念性的主旨和意义应深蕴其间。

拿这一标准来衡量和比较八段故事,就可以看出一些优劣高下之分。八段故事,因而可

分为四种类型与品位。

第一种类型:基本是生拉硬拽、不合情理与无稽之谈的故事。这可从第四段与第八

段故事为例。第四段“何瞎子听淫捉汉,火里焰远奔完情。”故事有意最后点出:“……

粪箕对着支笤帚,再无话可说,况何瞎子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个残疾的做对,这如

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底?”何瞎子抓住了正在行奸的乌云,四周

邻居却纷纷劝他不要声张此事,讲的多条道理,归根结底,还是认为他与羞月不般配。

其实这并无甚道理,不说是歧残疾人吧,起码与封建贞节观念、世俗人情不符。再则是

情节设计的不全情理,乌云与羞月当着何的面寻欢,虽然是盲人看不见,但盲人的听觉

远高于普通人。近在咫尺的交合,除后面讲的以洗衣声掩盖交合声还有可能外,前面说

的单纯欢幸,就绝对说不过去。实际上何已听到,羞月以什么猫嚼老鼠、磨豆腐等声音

作掩饰,只是一种哄小孩的方式,已成为丈夫而又极灵敏的何瞎子,怎么可能被哄得过

去呢?第八段故事写三位年青寡妇与一俊男子轮流淫乱。结尾说:“一个个都惩报,此

乃天道恶淫,亦人所自取。”淫乱固然可憎可恶,但作品设计的三个寡妇和那个华春的

不佳结局,偶然性太大。再嫁后怎么都会碰到恶运?这与一开始说的她们三个的丈夫

“相继而亡”一样,人为编造的痕迹很深。其实,作品按着上面那段话后的警语倒较合

现实和情理:“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惟云我等人家,岂有再嫁之妇,

勉强留守,至于秽张丑着,悔不早嫁,岂不晚乎?”

第二种类型:是神魔虚击穿插于现实故事之中。第一段和第三段故事,即是此种类

型。先看第三段故事--戒赌。因赌博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是生活中经常可以看

到的事实。作品以此为内容与戒赌也未尝不可,但如第三段那般写法,手法确属不高。

一是扯开讲赌者妻子的遭遇,原也可以此作侧面,写赌博的危害。但小说中却在她欲自

尽时,写了一位老人(土地神)给了她钱和米,又将大火隔开,让其烧到兄嫂家去,烧

死了嫂嫂。这实在太虚乎,脱离了原先的现实情景和表现意图,引入了天人感应的旧套

中去了。二是妻子与丈夫同在扬州,丈夫又投入一场大赌博。赌注特大:一头是当铺;

一头是老婆。幸好赢了。倘若输了怎么办?赢了就戒赌,输了就不戒赌?后面讲的他俩

从此有了钱报了恩,这不是反而说赌博的瑚幡吗?裴胜大赌时,妻没劝(可能没在),

事后才又喜又劝,这怎么说得上“裴胜幸有个妻子在。不然,不愁不输子”呢?作品中

的第一段故事写“好才郎贪色破钞伤身”,这已通过形象和人物故事表现出来了。但后

面又穿插个梦中和尚来索命,被云发父亲焚香点烛和做道场给打发走了。于是,病入膏

肓的云发,重新苏醒康复过来。这又与前半部的现实生活叙述不合拍,无形中损害了作

品的表现力和说服力。病中做恶梦(与犯淫有关的梦)是顺理成章的、有可能的,但突

然间鬼神离去,人物复活,这就不合情理了,反而削弱了“贪色破钞伤身”这一主题。

第三种类型:是情节较生动,人物性格和故事发展较自然的小说。如第二段、第五

段和第六段故事。第五与第六段故事写法差不多、主题提示手法也相似。第五段讲鲁生

在外嫖娼纳妾,几乎耗尽钱财,又险遭人迫害至死,实际还是说要戒色欲。第六段是戒

嗜酒的故事。马周一再为酗酒所害,一旦发誓不饮酒、少饮酒,才华就得到了发挥,英

雄有了用武之地,美好机遇接踵而至。这两个故事虽然简单了点,但线索较为清晰,人

物性格发展和际遇的转折,较合乎生活常理。第二段故事生动,人物关系较为复杂,作

品也以客观叙述和描绘故事为主,只是最后羊玉夫人华氏的死,较为突然。值得指出的

是,悲剧结局并不是或主要不是羊玉的惧内引起的,而是华氏与人淫荡纵欲而造成的。

这与作者“戒惧内”题旨不吻合,仍应是“戒色欲”。

第四种类型:是完全以人物性格和人际关系的发展而构成的故事,作者要阐述的道

理寓于故事情节之中。这就是全书写得最为出色的第七段故事。赤口好说大话的性格与

他巧妙地让韩民倒了一杯茶的举动,引发出林松打骂韩氏、韩氏出走、赤口入监、邹光

被捉,以及赤口逃走和入庵寺被杀、邹光入庵寺听出杀人真情等一系列故事情节。所以,

赤口的讨茶喝与吹牛夸口,像一块石头扔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涟漪阵阵,向外波动。搅

得四周的水草、鱼虾,惊慌动汤,中心在于那块石头。故事产生的原因、人物坐牢、出

家、死亡等等,根源就在于赤口的那张浪嘴。小说“戒浪嘴”的主题旨,自然而又充分

地揭示了出来。

《八段锦》目录前题“醒世居士编集”、“樵叟参订”,作者姓名不详。内封署

“新编八段锦”、“醉月楼梓”,今刊清初醉月楼刊本,现珍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因

是版刻,字迹较模糊,无序跋。书中某些题材,出自《古今小说》等话本集,如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犯色戒鬼磨悔心”就出自于《古今小说》卷三的“新桥市韩王卖春

情”,以及第六段“马周嗜酒受挫跌,王公疏财识英雄”,出自于《古今小说》卷五中

的“穷马周遭际卖馍媪”。因全书写男女奸淫纵欲篇幅较多。清道光十八年江苏按察使,

道光二十四年浙江巡抚设局查禁淫词小说,所列书目中均有《八段锦》,后同治七年所

禁小说,亦再度被查禁过。

第一段 好才郎贪色破钞 犯色戒鬼磨悔心

诗曰:

情宠娇多不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这首诗是胡僧的专道,昔日周幽王宠个妃子,名褒姒。那幽王千方百计去媚她,因

要取她一笑而不可得,乃把骊山下与诸侯为号的烽火,突然烧起来。那些诸侯,只道幽

王有难,都统兵来救援。及到其地,却寂然无事,褒姒其时呵呵大笑。后来犬戎起兵来

寇,再烧烽火,诸侯皆不来救,犬戎遂杀幽王于骊山之下。

又春秋时,有个陈灵公,私通夏征舒之母夏姬,日夜至其家饮酒作乐。征舒愧恨,

因射杀灵公。

后来,隋朝又有个炀帝,也宠萧妃之色。要看扬州景致,用麻叔谋为帅,起天下民

夫百万,开汴河一千余里,役死人夫无数。造凤舰龙舟,使宫女两岸牵拖,乐前闻于百

里。后被宇丈化及造反江都,斩炀帝于吴公台下。

至唐明皇宠爱贵妃之色,那贵妃又与安禄山私通,被明皇撞见,钗横鬓乱,从此疑

心,遂将禄山除在渔阳地面做节度使。那禄山思念杨妃,举兵反叛。明皇无计奈何,只

得带了百官逃难至马山下,兵阻逼死了杨妃。亏了郭令公血战,才得恢复两京。

你道这几个官家,都只为爱色,以致丧身亡国。如今愚民小子,便当把色欲警戒方

是。你说戒那色欲则甚?我今说一个青年子弟,只因不戒色,恋着一个妇人,险些儿害

了一条性命,丢了泼天家私。惊动新桥市上,编成一本新闻。

话说宋朝临安府,去城十里,地名湖墅,出城五里地,地名新桥。那市上有个富户,

姓云名锦,妈妈潘氏,只生一子,名唤云发。娶妻金氏,生得四岁一个孙儿。那云锦家

中巨富,放债积谷,果然金银满筐,米谷堆仓。又去新桥五里,地名灰桥,市上新造一

所房屋,外面作成铺面,令子云发,雇一个主管帮扶,开下一个铺子。家中收下的丝绵,

发在铺中,卖与在城机户。云发生来聪俊,粗知礼仪,做事实,不好花哄。因此,云锦

全不虑他。那云发每日早晨到铺中卖货,天晚回家。这铺中房屋只占得门面,里头房屋

俱是空的。

忽一日,因家中有事,直至傍午方到铺中。无甚事干,便走到河边耍子。忽见河边

泊着两只船,船上有许多箱笼桌凳家伙,又有四、五个人,将家伙搬入他店内空屋里来。

船上走起三个妇人:一个中年胖妇人;一个是老婆子;一个是少年妇人,尽走入屋里来。

只因这伙妇人入屋,有分教云发:

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云发忙回来问主管道:“什么人擅自搬入我屋来?”主管道:“她是在城人家,为

因里役,一时间无处寻屋,央此间邻居范老来说,暂住两三日便去。正欲报知,恰好官

人自来。”云发听了,正欲发怒,只见那小娘子走出来,敛衽向前道个万福,方开口道:

“官人息怒,非干主管之事。是奴家一时事急,不及先来府上禀知,望乞恕罪。容住三、

四日,寻了屋就行搬去。至于房金,依例拜纳,决不致欠。”云发见她年少美貌,不觉

动火,便放下脸来道:“既如此,便多住几日也无妨,请自稳便。”妇人说罢,便去搬

箱运笼。

云发看得心疼,也帮她搬了几件家伙。那胖妇人与小妇人都道:“不劳官人用力。”

云发道:“在此空闲,相帮何妨?”彼此俱各欢喜。天晚,云发回家,吩咐主管:“须

与里面新搬来的说,写纸房契来与我。”主管答应,不在话下。

且说,云发回到家中,并不把人搬来借住一事,说与父母知觉。当夜心心念念,只

想着小妇人。次日早起,换了一身好衣服,打扮齐整,叫小寿童跟着,摇摇摆摆走到店

中来。那里面走动的八老,见屋主来了,便来邀接进去吃茶,要纳房状。云发便起身入

去,只见那小妇人,笑容可掬,迎将出来道个万福,请人里面坐下。云发便到中间轩子

内坐着。那老婆子和胖妇人,都来相见陪坐。坐间只有三个妇人,云发便问道:“娘子

高姓?怎么你家男子汉,不见一个?”那胖妇人道:“拙夫姓韩,与小儿在衙门跟官,

早去晚归,官身不得相会。”坐了一会,云发低着头,瞧那小妇人。这小娘子一双俊眼,

觑着云发道:“敢问官人,青春多少?”云发道:“虚度二十四岁,且问娘子青春?”

那小妇人笑道:“与官人一缘一会,奴家也是二十四岁。城中搬来,偶遇官人,又是同

庚,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那老妇人和胖妇人,看见关目,推个事故,起身躲避了,

只有二人对坐。那小妇人便把些风流话来引诱云发。云发心下虽爱她,亦不觉骇然,暗

忖道:“她是个好人家,容她居住,谁想是这样人物。”正待转身出去,这个小妇人便

走过来,挨着身边坐住,作娇作痴,说道:“官人,将你头上的金簪子取下,借奴看一

看。”云发便除下帽子,正欲去拔,这小妇人便一手按住云发的头髻,一只手拔了金簪,

就起身道:“官人,我和你去上楼去说句话儿。”一头说,一头迳走上楼去了。此时云

发心动,按捺不住,便也随后跟了上楼,讨那簪子,叫道:“娘子还我簪子,家中有事,

就要回去。”那妇人道:“我与你是夙世姻缘,你不要假装老实,愿偕枕席之欢。”云

发道:“使不得!倘被人知觉,却不好看。”便站住卿,思要下楼。怎奈那妇人放出万

种妖娆,回转身来,搂住云发,将尖尖玉手,去扯云发的裤子。那时,就任你是铁石人,

也忍不住了。云发情兴如火,便与他携手上床,成其云雨。霎时云散雨收,两个起来偎

倚而坐,云发且惊且喜,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那妇人道:“奴家姓张,小字赛

金。敢问官人宅上做甚行业?”云发道:“父母只生我一身,家中贩丝放债,新桥市上

有名的财主。此间门首铺子,是我自己开的。”赛金暗喜道:“今番缠得这个有钱的男

子了。”

原来这妇人一家,是个隐名的娼妓,又叫做私窝子,家中别无生意,只靠这一本帐

讨生活,那老妇人是胖妇人的娘,这赛金是胖妇人的女儿。在先,那畔妇人也嫁在好人

家,因她丈夫无门生理,不能度活,不得已做这般勾当。赛金自小生得标致,又识书会

写,当时已自嫁与人去了,只因看娘学样,在夫家做出事来,被丈夫发回娘家。事有凑

巧,此时胖妇人年纪将上五旬孤老,所得甚少,恰好得女儿接代,便索性大做了。

原在城中居住,只为这样事被人告发,慌了,搬来此处躲避。不想云发偶然撞在她

手里圈套,安排停当,漏将入来,不由你不落水。怎的男儿不见一个?但有人到他家去,

他父子即使避开。这个妇人,但贪她的便着她手,不知陷了几多汉子。

当时赛金道:“我等一时慌忙搬来,缺少盘费。告官人,有银子乞借五两,不可推

故。”云发应允,起身整好衣冠,赛金才还了金簪,两个下楼,仍坐在轩子内。云发自

思:“我在此耽搁甚久,恐外面邻舍们谈论。”又吃了一杯茶,即要起身,赛金留吃午

饭。云发道:“耽搁已久,不吃饭了,少刻就送银子与你。”赛金道:“午后特备几杯

菜酒,官人不要见却。”说罢,云发出到铺中。只见几个邻人都来和哄道:“云小官人

恭喜。”云发红了脸皮,说道:“好没来由!有什么喜贺?”原来外边近邻,见云发进

去,那房屋却是两间六橡的楼屋,赛金只占得一间做房,这边一间,就是丝铺上面,却

是空的。有好事者,见云发不出来,便伏在这边空楼壁缝偷看。他们入马之时,都看得

明白亲切。众人见他脸红嘴硬,内中那原张见的便道:“你尚要懒哩!拔了金簪子,上

楼去做什么?”云发被他说着,顿口无言,托个事故,起身便走出店,到娘舅潘家讨午

饭吃了。

踱到门前店中,借过一把戥子,将身边买丝银子,秤了三两,放在袖中。又闲坐了

一回,捱到半个下午,方复到铺中来。主管道:“里面住的,方才在请官人吃酒。”恰

好八老出来道.“官人,你去哪里闲耍,叫老子没处寻。家中特备菜酒,只请你主管相

陪,再无他客,快请进去。”云发就同主管,走到轩子下看时,桌上已安排得齐齐整整。

赛金就请云发正席而坐,主管坐在横头,赛金朝上对坐。三人坐定,八老执壶斟酒。吃

过几杯酒、几盘菜果,主管会意,托词道:“年来掏摸甚多,天将晚了,我去收拾铺中

什物去。”便脱身出来。

那云发酒量亦浅,见主管去了,只一女子相陪,有趣,便开怀畅饮。吃了十数杯,

自知太醉,即将袖内银子交与赛金,起身挽了赛金的手道:“我有句话和你说,今日做

那个事,邻舍都知道了,多人来打和哄。倘传到我家父母知道,怎生是好?姐姐依着我

说,寻个僻静去住,我自时常看顾你何如?”赛金道:“说得是,奴家就与母亲商议。”

说罢,免不得又做些乾生活。云发辞别,嘱咐道:“我此去再不来了,待你寻得所在,

叫八老说知于我,我来送你起身。”说罢,云发出来铺中,吩咐主管记怅,一径自回,

不在话下。

且说赛金送云发去后,便把移居的话,备细说与父母知道。当夜各自安歇。次早起

来,胖妇人吩咐八老,悄地打听邻舍消息。去了一会,八老回家哭道:“街坊上嘴舌甚

是不好,此地不是养人的去处。”胖妇人道:“因在城中被人打搅,无奈移此。指望寻

个好处安身,谁想又撞着不好的邻舍。”说罢,叹了口气,遂叫丈夫去寻房子不题。

话说云发自那日回家,怕人嘴舌,瞒着父母,只推身子不快,一向不到铺中去。主

管自行卖货。赛金在家,又着八老去招引旧时主顾来走动。那邻含起初,只晓得云发一

个,恐子弟着手,尚有难容之意,次后见往来不绝,方晓得是个大做的。内中有生事的

道:“我们俱是好人家,如何容得这等鏖曹的。常言道:“近奸近杀。”倘争锋起来,

致伤残命,也要带累邻含。我们鸣起锣来,逐他去罢!”那八老听得此言,进去向家中

人说知。胖妇人听得,甚没出气处,便对老娘道:“你七老八老,怕着谁的?兀不去门

前叫骂那些短命多嘴的鸭黄儿去?”那老婆子果然就走到门前叫骂道:“哪个多嘴贼鸭

黄儿,在这里学放屁,若还敢来应我的,并这条老性命结识他!哪个人家没亲眷来往?

辄敢臭语污人,背地多嘴,是何道理?”其时,邻舍们听得,道:“这个出精老狗!不

说自家干那事,倒来欺邻骂舍?”内中有个开杂货店的沈一郎,正要去应对婆子,又有

个守分的张义明拦住道:“且由她!不要与这垂死的争气,早晚赶她起身便了。”那婆

子骂了几声,见无人睬她,也自入去了。然后众邻舍,来与主管说道:“这一家人来住,

都是你没分晓,反受她来。她如今不说自家里短,反叫老婆子门外叫骂!你是都听得的。

我们明日到你主家说与云大官知(原出处缺失)

第二段 大好汉心惧内 小娇娘纵情丧身

诗曰:

夫握乾纲图画中,未闻惧内受妾宠,

何事甘心尸首伏,弄得臭名世世洪。

这首诗,单表人间,有夫妇犹如内有天地;天位乎上主拖,地位乎下主受;夫以义

率,妻以顺事,哪有丈夫怕妻子之礼?无奈今之惧内者,白缙绅以逮下贱,习以成风,

恬不知耻,即目击妻之淫纵,亦无奈付。无他,其祸皆起于“爱”之一字。盖人当初娶

时,未免爱其色,而至于宠,宠之一成,就是:

堂上公言,似铁对钉;

枕边私语,如兰斯馨。

虽神功妙手,孰能医治?狮子一吼,则丈夫无所措手足,因而成畏。此必然之理也!

话说南直隶本府城内,莫有巷,有一人姓羊名玉,字学德。这人在地方,也是有数

的。好结朋友,若邻里有事,拉他出来,说两句话,人都信服。只有一件,回家见了妻

子,便像小鬼见阎王,论惧内的,他算是头一把交椅。他偏在人前说嘴道:“做个人,

岂有怕老婆之理!大凡人做事,哪得十全?倘有点差误,得那美慧的点醒一番,也是内

助之功,怎不听她?就是被老婆打几下,也不过是闺房中,淘情插趣儿,你说那嫩松松

的手儿,可打得疼么?难道也像仇敌,必要与她打个输赢不成?”因执了这个念头,娶

妻华氏,生得十分美貌,年只二十多岁,且手里来得,口里道得,他便一心畏服,固而

怕她。

却说羊学德,有一起串行朋友,一姓高名子兴;一姓希名要得;一小旦姓苟名美都,

俱是风流人物。都住在裤子巷右腹内,会吹弹歌唱,一到人家,妇女见了,未有不动心

的。故老成人断不容此辈上门。

却说苟美都,年方十五,父早逝,仅存母亲诸氏。年三十余岁,只看他儿子的美艳,

便知其母一定是标致的了。况美都要学子兴的吹唱,日逐邀在家中,不分内外,孤既不

孤,寡亦不寡,子母们未有不着手的。两邻见他哄进哄出,却也疑心。

一日,高子兴来寻美都,偶遇美都出外,他便关门上楼。左邻有心,急去寻个壁缝

瞧看,见子兴搂了诸氏,在醉翁椅上,将屁股不住扭动,那诸氏乱类乱播。子兴一气,

抽上四五十回,诸氏渐渐闭目丢了一阵,身子动不得了。那高子兴忍了一刻,见诸氏醒

来,把肉具扯出,在牝口边,上下擂晃,诸氏又被挑拨得痒了,将牝口又套将过来,子

兴又尽根乱捣,未经得一二百抽,诸氏不济,又丢了。子兴还要尽兴,诸氏恳求道:

“我的心肝,再一次定要死了,饶了罢,待明日与你尽兴。”高子兴道:“你儿子又不

在家,叫我去哪里完事?”诸氏道:“随你哪里去。”子兴兜了裤子,下楼出门。

那瞧看的邻舍,先在门口等着,叫道:“老高,你好战法!”子兴道:“我们串戏

的,不过虚戳这几,有什么好?”彼此笑开去了。但一传两、两传三,裤子巷中,没一

个不知道的。那诸氏还要假卖清,骂邻骂舍不了。

一日,也是合当有事。那高子兴、希要得,俱在美都家吹唱饮酒,兴尽归家,独子

兴转回,走在诸氏楼上歇了。那邻舍恨诸氏嘴硬,打探明白,都暗暗在门口守候,及子

兴开门出来。被众人一把拿住,又恐诸氏短见,叫两个老妇人去陪住。那美都忙去寻希

要得,与几个相知来调停。其中有一个叫杨蜊子,一个叫王榻皮,有这两个在内,再处

不到了。子兴便叫美都去寻羊学德来。到了天明,美都寻着学德,道知其事,因说道:

“特来请你老人家去调停,不然我母亲就死了。”羊学德道:“内中作梗的是谁?”美

都道:“是杨蜊子、王榻皮。”学德道:“原来是这两个。不打紧,你去秤一两银子,

做二包拿来应用。”美都即到家,对母亲说了,秤银出门,交与学德,方同他到家。学

德见坐了一屋的人,便笑道:“啊呀,好热闹!为甚事来?”那杨蜊子二人齐道:“你

老人家来得好!有一件败俗的事。高子兴与苟美都的母亲通奸,也非一日。邻里们守候

四五日,咋夜才拿住,正要送官,你老人家既来,有甚处法?”那羊学德便拉了杨、王

二人的手,将银包递过去了,乃从容说道:“这奸是床上拿住的?是门外拿住的?”有

几个道:“虽不是床上拿住,然我们合巷皆知!”学德又道:“依列位说是其了。且问

这捉奸的是她父族,还是亲戚?”众人道:“虽非父族、亲戚,我等紧邻,伤风败俗的

事,人人都拿得。”那王榻皮与杨蜊子道:“你们且静口!听羊兄处分,自有妙论。”

羊学德道:“大凡人隐恶扬善,是积福积寿的根本。至于把他人弄丑,害人性命,与己

何益?俗语道得好:“闲人撮闲畔,不要闲人管。””众人听了这一席话,都顿口无言。

内有一人道:“我们与他本无仇隙,做甚对头?只是他二人通奸,我们都是亲眼见的,

那诸氏反骂邻骂舍,所以气她不过,与她出丑。如今你老人家,处千处万,随你吩咐,

我们无有不依的。”羊学德道:“这事也难怪众人。诸氏心性,不必说起,就是老高,

在裤子档中,硬头硬脑,列位岂有喜他的么?”众人都笑起来,他又道:“如今你们把

我当一个人,我怎敢忘情?我拿出几两银子来,叫厨子包几桌酒。”吩咐苟美都,道:

“你快去发行头来,叫高子兴串一本戏文陪礼。这个使得么?”众人齐道:“妙极!”

于是众人各散。

须臾,戏箱发到,搭了台。邻舍毕集,一同吃了酒饭。子弟生、旦、丑、净,都扮

起来,敲动锣鼓,演一本《幽闺记》男盗女娼的戏文。那苟美都做了贴旦,标致不过,

在台上做作。引得羊学德妻子的规戒顿忘,旧兴复发。见美都下台,便搂住道:“我的

心肝!你如此态度,不由人魂飞,到场毕,凭你怎么,要了却我的心愿去。”美都道:

“若奶奶知道,粗棍抽你,我却救你不得,须自家打算。”学德道:“休管她!粗棍抽

我,我也将粗棍抽她。”高子兴德着便道:“那不费之虑,何难奉承。”苟美都道:

“肯到肯,只要他一个东道,明朝请我们。老希,你做中。”众人都道:“是了。”学

德应允。直待戏完,吃了散场酒,美都与子兴,同送羊学德一路回家。已是三更时分,

残月朦胧。学德扯了美都,落后一步道:“我的小心肝,完了我的心事去。”美都道:

“到你家扰了东道,自然了你心愿。”学德便一把搂住道:“你这小油嘴,晓得我家里

做不得,故意难我么?”于是扯到廊下,褪了裤子,便弄起来。只弄几抽,只见希要得

轻轻掩在侧便道:“狗打花,快拿些水来!”学德骂道:“牢拖的,还不轻声!”不上

一会,复走来道:“老羊,东道休忘了。”学德道:“死花子,奈何死人,说有便有了。”

希要得道:“你们好好入捣,不要入脱了肛门,不干我事。”美都道:“厌花子,还不

快走!”子兴忙来拽他道:“不要惹厌。”扯得去。须臾了事,各散回家。

学德到家敲门,腊梅开门放进。学德问道:“妈睡了么?”腊梅点头,学德忙忙上

楼,向床内去摸。那华氏伸手,劈面一掌道:“入你娘的,这时候才来!你在外干什么

事?”学德便坐在床前道:“今日遇着一件奇事。”便把子兴奸诸氏,众人处不倒,我

去一说便倒,一一说明,道:“才看戏回来,并没走甚野路。”华氏听了这些风流话,

起来坐在床内道:“这是真的么?”学德道:“怎敢调谎?”华氏道:“拿行货子来我

瞧!”学德忙扯裤子,华氏伸手一摸,将来鼻边一闻,骂道:“你这欺心的亡八!你娘

清水的牝不入,却去弄那屎屁股!你不跪住,还想来睡么?”一个翻身,竟朝床里,哭

个不了。那学德忙跪下道:“我若去弄,孙子。把娘牝来与驴子入。”华氏道:“你还

要油嘴?那卵头还是屎臭的!”学德道:“是了,怪不得娘恼我,适才肚疼,一时破腹

冒将出来,累了卵头。请娘放心,我断不如此薄幸。”华氏道:“泻肚是泻肚的气味,

这明是桩熟的屎,还要强嘴!你道我全不识货的么?也罢,你快去洗来。”学德忙呼腊

梅,取热水来洗净了,只想与她干事。正欢喜爬上床去,那华氏一把捏住尘柄,叫腊梅

拿桌上的木筷子来,便把尘柄夹住,将膝裤带两边收紧。学德连声叫疼,道:“随娘打

几下罢,这刑法实在难当。若夹断了,你就一世没得受用;若夹伤了,也有几日动不得

手。望娘侥了罢!”华氏笑道:“也等他受一受苦。”学德百般央告,松了夹棍,叫他

上床。学德叫疼道:“我的娘,你瞧瞧肿起来了。”华氏喝道:“死亡八,不要支吾,

快来承应。入得我好,将功折罪。”学德无奈,只得将半疼半痛的尘柄,塞将进去,不

上一二百抽,便丢了。那华氏正在兴头上,不想丈夫已丢了,便向他肩头上咬了一口道:

“如何就是当官的一般,应付了事。”学德道:“娘,不是我懈怠,不知为着甚的,一

到娘香美的东西内,再耐不得,就要来了。”于是二人困倦睡去。这正是:

不耻奴颜婢膝行,甘心楚受妻禁。

夫纲凌替一如此,犹向人前假卖清。

次日清晨,高子兴同苟美都、希要得,齐来美家索东道。宾主一见,高子兴便谢道:

“咋蒙恩哥费心,解我一结。”羊学德道:“这个该当。”美都接口道:“羊哥,我们

今日来消咋日的东道。”学德道:“咋晚敞房等我,熬了一夜的眠,如何好叫他动手?”

苟美都道:“如何?我说他会赖帐。我只问中人要,不然我是这等贱的。”高子兴道:

“就是一个东道,这狗屁股亦不见贵。我有个故事,说与你们听。当初羊头上无角,狗

头上原有角。那羊想狗的角,央鸡居间借了,再不肯还至今。鸡尚道:“狗个角。”狗

则云:“要、要、要。”羊一心图赖,出口道:“没,没,没。””说罢,人齐笑起来。

学德道:“待我进去问声。”学德进内,不料华氏已在中门后听了,见丈夫进来,便一

把扯住胡须道:“你昨夜原与小杂种干那个,我养你廉耻,不出去打他,你好好随我上

楼。”学德道:“我的美慧娘,既全我的体面,休害我的胡须。”遂一同上楼。那外面

苟美都,爬在格,眼上偷瞧,下来对众人说知,众人即掩口进内窃德,只听华氏大发雷

霆道:“谁家长进的男子,做那肮脏事。”学德道:“娘,你是伶俐的,怎听这干人哄?”

华氏道:“别人或者有之,高叔这等人品,难道也会哄人?”学德忙膝行到华氏腿边道:

“如你不信,你整起东道来与他们吃。我若与那小杂种,贴一贴身,油一句嘴,便二罪

俱罚。”华氏道:“我的儿,他是我仇人,我倒去整酒与他屁股么?”学德道:“不是

请他,他们笙箫、提琴都带来了,无非唱曲要酒。你在窗内听听,也是趣事。”华氏听

得动兴,想他们那班人物风流可爱,便道:“罢了,饶你这遭,快去买东西,我与你烹

调,只不许你在外放肆。”学德道:“不敢。”起来下楼,出外留住众人,道:“我房

下闻得众位在此,又听我说各位曲子唱得好。她已应承,亲手整治。众人同我去买些肴

美酒来。”于是众人各各带笑,一齐出门。这正叫做:

家人XXXX是佳谋,妇子嘻嘻贞亦羞,

百意逢年犹未善,开门揖盗赴妆楼。

羊学德四人,买了肴酒,拿到厨下。华氏果然登时整出来,叫腊梅摆将出去。那高、

希,苟三人,假逊了一回,然后坐定,叫一声请啊!但见:

人人动手,个个衔XX,狼餐虎咽,就似与鸡骨头有甚冤仇;马饮牛呼,却像与糯米

汁是亲姊妹。正是吃一看三揭两,盘中一似云飞。眼晴近视的,休来人坐;牙疼的,吃

了一半大亏。

须臾,盘光碟空。华氏窥见,又叫腊梅取些添换出来。学德斟了一回酒,众人都道:

“酒冷。”学德便向内道:“酒冷了!”又饮一巡,众人又道:“还有些冷。”学德又

向内道:“酒仍冷!”华氏起初听喊,心已不快,又听得喊叫,便十分大恼。下在中门

后瞧看,却好学德提酒壶进去换酒,劈头撞着。华氏正在气头上,就是一大巴掌,打得

甚响,外面听得真切。学德也不做声,向外走道:“这等可恶!我专打你这个酒冷。”

众人心中俱疑,道:“他平日极怕的,怎一时振作起来?”及众人饮得高兴,你唱我弹

吹,我唱你弹吹,果然绕梁之音,声彻云宵。那华氏始听得妙,倚着门瞧,后渐出中堂,

立在屏后,或隐或见,引得这些小伙,越做出风流的样子来。及轮到高子兴唱,华氏便

以手在屏上拍,隐隐赞妙。那高子兴刚在右手,坐在屏风侧边,正与玉人相对。他见此

光景,弄得:

心儿内忐忐忑忑,意儿上倒倒颠颠。

坐立不安,心生一计,将脚把垫桌的砖头踢去。见桌不平稳,忙向屏风角边去寻瓦

片,轻轻将华氏绣鞋上,捏了一把,然后垫好桌脚。他见华氏不动,知她有心,因一眼

盯着华氏,华氏以手招他,便起身道:“列位且坐坐,我解手就来。”学德道:“不许

逃席!”子兴道:“我肯逃么?”于是走到后边,见门半掩,便身挨进去。华氏一见便

道:“高叔,不去饮酒,来此则甚?”子兴道:“多扰大嫂,特来致谢。”华氏倒了一

杯茶,带笑道:“高叔,前闻得你好快乐。”子兴道:“她是过时桃杏,怎如大嫂是水

上芙蓉。”华氏道:“我最怪人在东说西。”子兴乃向前搂住道:“我的心肝,对你焉

有假心。”便去亲嘴接唇。华氏故意不允,把手内茶,泼了一身,便道:“你快出去!

我明日打发胡子出去,你可早来,我与你说话。”子兴得了约,复出来赴席,不防那希

要得早已窥破,见子兴说出恭去后,他也说出恭,跟到后边,亦进了门,隐在暗处,听

得明白。见小高出来,也不冲破,随来席上坐一会,各人方散。

那学德回到内边赞道:“我的娘,你真显得好手段!”华氏笑道:“你不嫌我也罢

了。”学德道:“有甚嫌你?只是这干人面前,不要你出头露脸。”华氏道:“啐!你

就不该引他家来。难道牝生在额角上,见了人,就入了去不成?你既说这话,他们来时,

我偏要出去见他。看你怎奈何我?”学德便以手自打脸,道:“只是我多嘴了!”可怜:

玩夫股掌上,何事不堪为。

却说高子兴,因华氏约她,次日绝早,打扮十分齐整,悄悄而去。不料希要得在家

亦想道:“我哪些不如他?他两人眉来眼去,只要踢开我。若是大家弄弄,便罢了;不

然,我搅断他的筋!他今朝必然早去,等我先去候他。”便先去了。那子兴刚到羊家门

首,去门缝里瞧,见有人在内,仔细一看,却正是小希!心下便如中一拳,道:“这鬼

头,怎么先来了?”忙做不见,踱了过去。那小希看见,便急跑出门,叫道:“高大哥

何往,打扮得像去做新郎的?有甚好处,带挈我一带。”子兴道:“我去拜一朋友。”

小希道:“小弟奉陪。”子兴道:“不敢劳。”小希道:“小弟没事,今日总要同你走

走。”子兴千方百计,再脱不开,整缠了一日。

到次日,子兴恨道:“这天杀的,误我一日。那人不知怎的恨我!今日休走大道,

由小路去罢。”及到羊家中堂,又见小希早在。问他道:“你因甚来?”小希道:“我

的来,就是兄的来。”子兴道:“我与羊哥有话。”小希道:“我也有话。”二人坐了

一回,子兴道:“去罢。”小希道:“你何往?我同你去。”子兴便发性,要与他相打。

小希又微笑道:“我不曾得罪大哥,何必如此发怒?你要打就打几下。我总要跟着你。”

子兴无奈,只得往苟家,向诸氏告知其事。诸氏道:“这个不难,但你不可忘旧。你去

买四色礼来,我代你羊家去。”子兴忙去办备。

且说华氏,见他两人缠个不了,好不痛恨。至第三日,忽见一乘轿,抬个半老佳人

进来。见了礼,便道:“我姓诸,苟美都是我的儿。前蒙羊大叔,全我性命,特备些须

微物,来谢奶奶。”华氏道:“原来是诸奶奶,俱是通家,何必如此,请里面坐下。”

却说希要得,又来羊家巡哨。张见诸氏在内,便惊道:“好贼头!这着棋倒与他下

着了,待我去寻蜊子,叫老羊回来破他。”不多时,学德果回。见是诸氏,见礼毕。华

氏道知来意,便留待饭。饭后,华氏道:“叔叔今夜在。这里歇,我还有知情话对你说。”

诸氏道:“只恐羊叔怪我阻他的兴。”二人笑做一堆,便叫轿夫回去。晚间,华氏多吃

了几杯,便春心奔露,向诸氏道:“我与你结个姊妹,方好来往。我闻你与小高有情。

姊姊,你试说趣味我听。”诸氏欣然道:“妹妹,那小冤家的行货子,真与人不同,塞

到阴户内,就寻花心,牝缝塞满,令人好不休已,一阵阵丢去,也说不出那多少妙处。

故此女人见他便先麻了。”说得那华氏,将身贴进诸氏,道:“你果是真心事,我也不

说假。我原约他来一会,害我空等两日,却是何故?”诸氏道:“休要怪他。你们怎的

露风,被小希杂种知了,抵死缠住,一步不离,所以来不得。今特着我来通信,明日接

你到我家去,不知可否?”华氏道:“如此甚好。”遂叫胡子在楼下宿,她两个说笑一

夜。

到次早,梳妆饭毕,华氏叫丈夫寻两乘轿来。学德道:“娘也要到哪里去?”华氏

道:“你管我则甚?”学德道:“晚上好来接你。”华氏道:“谁要你接!”学德只得

叫两乘轿,任她出门,不敢多问。诸氏同华氏到家,子兴已先在了。那华氏好脸皮,一

把扯住道:“你害我在家等了两日。”子兴道:“我的娘,气死了人!被小希缠住不放,

今日幸得见面,等不得了。”于是携手上床。华氏解了小衣,倒在床上,子兴将尘柄插

入,正待寻花觅蕊,忽听得瓦上豁喇喇一声响亮,两人吓了一跳。却原来希要得约杨蜊

子等,瞧着子兴进门,后有两乘轿进门,使用此计较。子兴害怕,连忙抽出子下楼,与

苟美都大开了门。教了一回曲子,然后回家。又生一计,叫美都来道:“我雇一只灯船,

叫你娘同华婶婶,俱男扮了,寂寂出门,上船玩玩。”美都去通知了。

不想子兴叫着一只灯船,又是个行不出的光棍王炎的船。他家一小使,叫做王龙,

也在裤子裆左边住。少停,二妇带了巾帻,苟子领着上船。饮未数林,子兴与华氏,便

进那船舱去了。王龙不见二人在席,只道他是弄挂子,向门缝一瞧,原来下面是个妇人,

掇起双股,那子兴将尘柄咬住牝心,那妇人不住的打寒噤,正在要死要活的时候,王龙

忙跳上岸,叫家长王炎来,轻轻进舱,一把拿住。诸氏带得有银在身,忙买王炎释放,

还争多道少。那希要得又去寻羊学德,说船内有二三内眷干事,被人拿住,敬来邀你,

赚他几两银子。羊老是吃这一碗饭的,便欣然同来。上了船,吃一大惊,只见华氏蹲作

一堆,诸氏及高子兴都央求王炎。学德一时怒发,把王龙挥上几掌。那王炎、高子兴俱

一溜烟走了。只存诸氏、美都,华氏已失去了小衣,希要得也脱身走了。

羊老气得话说不出。华氏反骂道:“狗亡八,你既是好汉,如何妻又被人诈害?”

便装起势来,假要投河。羊老此时,羞极怒极,一推便落水了。诸氏母子,只是叩头。

羊老道:“都是我自己不是,不该惹着他们。与你无事,去罢。”可怜华氏,未极云雨

乐,性命顷刻间,这也是自取了。羊老回家,遂移在清凉门去住。却恨小高不过,监中

牢头、禁子,都是平日相厚的,遇一起江洋强盗,便买嘱了他,一口咬定高子兴,后在

狱中死了。你道内可惧的么?唯惧了她,自然把你如掌中儿,何事不忍为?人喜惧内,

吾因集此段以为戒!

第三段 为吝财烧妹遭殃 因爱赌媒妻幸富

诗曰:

承恩借猎小平津,使气常游中贵人;

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

这首诗,单道古时赌博中,如晋桓温、袁耽,宋时刘裕、刘毅,皆赌博中豪杰。自

后竟流为不肖之事,入其中者,未有不丧家败业。游手行丐。那笑话中,一人问道:

“女转男身,有何方法?”一人答道:“将几个猪肚,缝成大袋,把女子盛在里头,煮

几日便转男身。”问者不解,其人笑道:“终日在赌里滚,怕他不出子。”故不肖子弟,

浪荡多端,赌为第一,或有成家,也千中仅一,然终不可为训。

话说成化年间,勾容县有个汉子,姓裴名胜,自幼好赌,立誓不嬴一二千金家当,

再不回头。自己也有千两家业,不上几年,断送在几粒骰子上去了。看看赌净,衣食不

足。其妻杨氏,原是旧家女儿,极有姿色,又贤慧,早晚苦劝不要赌,裴胜哪里肯听。

及见赌到这个地位,料后来没有好结局,一时问哭了一场,就要投河。那裴胜知道慌了,

把妻子送到岳父家里,安顿停当,便自己一溜走了。

那杨氏虽住娘家,她那哥嫂,未免不喜,自恨丈夫不争气,也自忍气吞声。未及一

年,爹娘都呜呼了,却是哥哥杨二当家,他做人,银钱性命样值钱,多一个人,茶也舍

不得多吃锺的,如何肯供妹子,不上十多日,便道:“妹子,留得爹娘在,养你过一世;

如今爹娘没了,我又无什进头,人口添多,你妹夫又不回来,不知生死。何不趁你年尚

青春,寻个好人家去,也是终身的事。”杨氏道:“哥哥,论来要养我一口,也是易事,

怎要我改嫁?况且妹夫未必死,若是嫁了,日后回来怎处?”杨二郎道:“妹子是聪明

人,俗语说得好:“宁增一斗,莫添一口。”你一个人单吃饭,也须一日一升,一年也

要三石六斗米,还有柴菜在外。一年极少也要六、七两银子,叫我哪里赚来?若说妹夫,

千两银子,都完赌了,光身出去,几根骨头,不知落在那里,焉有回家日子?依我早嫁

为炒!”杨氏听说也不好再应,只不做声。等哥哥转了身。垂泪道:“丈夫不争气,原

靠不得哥哥,如何怪得他?”正在抹眼泪,只见杨二郎又走来道:“妹子,你不肯嫁,

我还有好算计。你手里针指好,门首有间小屋,你一个尽好安身,替人家做些针指,我

帮你些柴米,再等妹夫回来,却不是好?”杨氏信为真,满口应了。次日,就搬出去。

刚过了一月,柴米便不来济了。杨氏晚间便进去,见哥哥不出来。又去见嫂嫂,撇

情不过,只得出来道:“姑娘,敢是缺柴米了?”杨氏道:“正是。”妓嫂进内,取出

一块银子,约有钱多重,交与杨氏道:“你拿去用,以后须自己寻些活路,全靠不得哥

哥了。”杨氏接银道:“当初哥哥有言在先,都是他包济,怎今说这话,叫我妇人家,

哪里寻活路。”嫂嫂道:“姑娘,你哥哥念兄妹情分,原说帮助你些。若是长要,不如

养你终身更妙,何必要你搬出?”杨氏吃个没意思,便把银子交还嫂嫂,走了出去。愤

气起来,寻了条绳子,要去自尽。只听有人敲门甚急,杨氏只道是哥子回心转意,连忙

开门。将灯照着,却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看他:

两眉白似银,双耳垢如漆;

角巾头上包,筑杖手中执。

举步先摇首,开口先打噎;

龙钟一老翁,腰驼背不直。

杨氏问道:“我是寡妇,不知老人家,半夜三更,扣门则甚?”那老者道:“老汉

是村头王老,平生恤孤怜寡,常周济人。今闻大娘子为哥嫂不肯接济,特送些钱米与你。”

杨氏道:“嫡亲哥嫂,尚不见怜,我与你非亲非故,何敢受惠?”老者道:“说哪里话?

济人须济急,此老汉本心。米在门首,可收进去。”老者竟自走了。杨氏拿灯去门外照,

并不见人,好生疑惑。回首一看,果然地下一大袋米,有一二石多,袋结上挂着铜钱二

千。杨氏想道:“我若吃这米完,也得半年,必然丈夫回来了。这米钱不是人送,定是

神助。”于是望空拜谢,也不自缢了,将钱、米收拾停当,然后去睡。杨二郎见妹子两

日不进去讨,心下想到:“妹子要甘心饿死不成?”便着个小出来打听了,回覆到:

“姑娘房里,柴米甚多,一发好过哩。”杨二郎吃惊道:“是哪里来的?”其妻道:

“她人才甚美,要寻个帮主,也极容易。只是别人知了,我们如何做人?但捉贼见赃,

捉奸见双。事体未的,不可出口。你黄昏时看个下落,倘有动静,再摆布他,不怕他不

改嫁。”杨二郎点头道:“是”。

到黄昏后,悄悄走到门首打听,不见一毫动静,连打听四五个黄昏,俱没影响,又

与妻说知。其妻道:“养汉婆娘,极有算计。若待他做出事来,你我体面何存?不如趁

早断送她个乾净为妙。”杨二郎道:“怎样断送她?”其妻道:“这等败坏门风的,活

在这里也没趣。待更深时,到她门首,放起一把火,岂不了帐?就是别人见了,也只道

自家失火,岂不乾净?”杨二郎拍手笑道:“好计较!不怕她走上天去。”看官,你道

一个妇人独自住在门前,谁知至亲哥嫂去摆布他。正是: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那杨二郎听了妻子之计,就如奉圣旨,等不到次日,即吩付厨下,收拾乾柴乱草,

只等夜间行事。不料他夫妻算计时,那日游神已听得明白,飞奔奏与玉皇上帝去了。到

了更尽人静,杨二郎便叫小搬了柴草,到了妹子门首,放一把火。这些茅草小屋,一时

便烧的满天红。杨二郎正在那里看,只见火尾,登时横冲,入自己大屋,自己住屋也烧

起来了。心下大惊,急赶进搬抢家伙什物,走到后门,懊悔不迭。及查看人、物,烧坏

两个小;妻子去抢衣饰,被火烟冲倒,活活烧死。二郎慌在一团,天明方知烧死妻子,

此是后话。

却说杨二发火烧时,杨氏刚正睡着,忽梦中听得有人,连叫“火发”。慌忙披衣起

来,那火已烧在面前,心下慌得没主意,只是叫天。忽见那晚送米来的老者,从火里钻

进来道:“大娘子,我来救你出去。”把杨氏驼在背上,从火里缓缓走了出去。直驼了

一段路,才放下道:“大娘子,这火是怎样起的?皆因前日我送你米,你哥哥疑你做甚

丑事,故夫妻设计要烧死你。不料天理昭彰,你倒不死,他的房子却尽烧了,又烧死了

个把人哩。”杨氏道:“原来如此!蒙你老救我,真是重生父母!但如今到那里去安身?”

老者道:“先到我家再处。”遂领着杨氏走到家里,推开大门,安顿一去处,与杨氏道:

“大娘子坐住,等我进去点光来。”那老者进去。杨氏坐了一会,一个瞌睡竟睡着了。

天明醒来看时,原来不是人家,是个土地庙,那妆塑的土地,正与夜来救他的一般。

杨氏醒悟道:“原来公公救我,料我日后还有些好处,不然屡屡救我则甚?”便起来拜

谢土地,刚刚拜完,忽见一伙人,拿香烛进来。内中一个,叫做张小峰,常与裴胜相好

的,见了杨氏,骇问道:“大娘子,怎么独自坐在庙里?”杨氏一头哭,便把丈夫不成

器,出了门,及哥嫂逼嫁、放火烧我、感得土地救出的话,一一告诉。众人道:“你哥

家事颇好,休说你一个,就是三五个妹子,也供得起,怎下这毒手。”内中一个是后来

的,住在杨二后门,也说道:“千算万算,天只一算。昨夜火起时,四邻俱看见,有人

站在半空,把几面红旗,遮好四边房子,单烧杨二一家。天明找寻妻子,已烧得黑炭样

了,还在那里哭老婆哩。”众人听了都伸舌头道:“真是虚空有神明。”张小峰又问杨

氏道:“裴胜哥出去几时了?”杨氏道:“将有年半。前日闻得哥哥说,已死了,不知

是真是假?”张小峰笑道:“活活一个人在,怎么说死?”杨氏道:“莫非官人知些信

息么?”张小峰道:“现在扬州钞关上,帮个公子的闲,终日骑马出入,好不阔绰哩!”

杨氏道:“几时见他?”小峰道:“今年春头。”杨氏道:“我要去,可寻得着么!”

小峰道:“一到扬川,就可见面。”杨氏道:“这里到扬州多少路?”小峰道:“有二

三百里,还要过扬子江哩!”杨氏泣道:“这等我永世不得见了!不如寻个自尽罢。”

小峰道:“不要忙,做找不着,加些盘费上去。我家媳妇,也是扬州人,明日要回娘家

去。你搭了他船同去,岂不省便?”众人道:“妙极!”遂登时叫了轿来,抬杨氏到张

小峰家去。杨氏拜谢众人,嘱道:“列位,奴家若寻得丈夫回来,再谢。但今日之事,

切不可令我哥哥得知。”众人应允散了。

杨氏到了张家,次日便同他媳妇上船。张小峰赶来,拿一封书交给杨氏道:“见了

裴兄,将此书交他。”杨氏拜谢开船。不多二三日,到了扬州,杨氏就借小峰媳妇家权

住。那家知他贫穷守节,不胜哀怜,好好看待,逐日着人领她满街去撞,偏生不遇。一

日走到个小巷,见一个,手拿酒,托着几盘点心,身上穿的褴褛,忙忙走进一个人家去。

杨氏仔细看时,正是丈夫裴胜。原来裴胜跟个公子帮闲,好不兴头。但他虽落魄,旧家

气骨犹存。那公子常倚势,欺凌平人,裴胜背地与同辈,说他短处,被公子听见,赶了

出来。故此仍旧在赌场中奔走,博几个飞头钱过日子。那裴胜心下虽忙,眼却也清,一

路进去,心里想道:“奇怪!巷头那个妇人,好像我妻一样。”放下点心,忙走出来,

恰正撞着,便大叫道:“我的娘,千山万水,那个同你到此?”杨氏哭道:“人人说你

发迹了,怎又是这个模样?”裴胜道:“那个对你说?”杨氏把小峰的书与他看。见上

面写道:

自从钞关叙别,倏尔又半矣。想仁兄吉人天相,得意境界,

欣慕欣慕。兹为尊阃夫人,在令岳家苦守。令岳去世,日遭

兄嫂阴害,几陷死地,幸神佑得全。某所目击,不忍坐视,

特就便船送归。教下望乞欣留,不胜幸甚。

                通家弟张峦拜启

方正看完,只见里边走个人来问道:“这内眷是兄什么人?”裴胜道:“这是贱内,

特来寻我。”那人道:“既是尊眷,怎不里面去坐?”杨氏便走入去看时,心如刀割,

泪如雨下。原来裴胜在那家耳房安身,只一张床,一张破桌。裴胜等他停了泪,问道:

“到底怎的,说与我听。”杨氏将前后一一说了。裴胜怒道:“我迟日发迹,定摆布他。”

那陪杨氏的小,也回了。是夜裴胜夫妇,少不得苦中作乐一番,然后睡了。

且说裴胜睡着,梦见个白须老者,叫道:“裴胜,我救你妻子来,与你发迹,何不

将妻再赌一赌?”醒来却是一梦。天明起来,忽有人叫裴胜出去道:“外面俱传,令夫

人天姿国色,有个崔六郎,手头有几万银子,叫你把妻子与他赌。肯不肯?”裴胜听了,

正合夜间的梦,连应道:“好。”即写了“现赌活管”四个大字,贴在壁上。那人便去

约崔六郎来。六郎道:“耳闻不如目赌,你把妻子与我看看。若果生得好,我就把一所

当铺与你赌。”裴胜应允。遂引六郎到自己房边,远远站着,又设计把杨氏哄出来,六

郎见了道:“果然好,和你交易。”原来裴胜,巴不得一拚,嬴他当铺;万一输了,妻

子也好吃碗自在饭。那六郎是会弄手脚的,要稳嬴他个标致老婆。两下立起文契婚书,

中见俱全。两个欢天喜地,把筹码摆出。不想裴胜随手掷的都是“快”,那六郎越弄手

脚越是“叉”。不上几掷,把六郎的筹码剿的精光。众人道:“文契要花押了。”那六

郎是爽利汉子,当下画了花押,把当铺交与裴胜而去。这裴胜方对妻子说出这事,杨氏

甚喜,却骂道:“我事苦到此,若输时,你就送予别人?可见你赌博人终是不好。”又

哭将起来。裴胜道:“我的娘!你若不来,我不发迹,目今得了两千,已满我愿,此后,

再不赌了。”裴胜谢了中见,并谢了小峰的媳妇娘家。果然不复去赌,紧紧料理做起人

来。

过了两年,将几百银子,买个官儿,夫妻轿马回到勾容,一洗当日之羞,二去塞杨

二郎之口。其时是三月初头,那杨二郎自从那年放火烧妹,家业萧条,虽不至没吃没穿,

也日逐支吾不来。闻得裴胜做官回家,心下大惊,想道:“若说妹子失火烧死,邻舍并

没见,讨起人来怎么处?”过了二三日,只见裴胜带了杨氏,纱帽圆领,轿马凉伞,轩

昂回来。杨二无奈何,只得出接。见了妹子,吃惊道:“你一向在哪里,却同妹夫回来?”

杨氏道:“那日被哥嫂烧死,我跟这死鬼回来讨命。”杨二郎慌道:“当初悔听妇人言,

致行那事。然而自做自受,你嫂子也烧死了,还讨甚命?”裴胜笑道:“这等说,尊舅

那骨头,也要像我当年了;你妹倒没死,火烧那夜,就有神人送到我那里。”二郎更觉

羞惭,道:“妹子念同胞手足情,妹夫高抬贵手,往事休提。”说罢,双膝跪下。裴胜

夫妻,慌忙扶起,道:“你自不仁,我却不念旧恶。”杨氏掩口笑道:“多承火攻,烧

得我有个出头日子。”那二郎满面通红。

话休烦絮。却说裴胜,自己将银钱付于家人,买辨食物,请客拜客,忙了几日。便

一面寻张小峰,谢他二十两银,四个尺头。又捐资一百两,重建土地庙,夫妻亲去烧香

设醮。那村中俱道:“裴胜败子回头,杨氏知恩报恩。”称个不了。毕竟赌博是最下的,

把妻子来赌,是下之极了。倘若输了,便作世世话柄,岂不可耻!吾谓裴胜幸有个妻子

在,不然,不愁不输子。好赌者,吾集此以为鉴。

第四段 何瞎子听淫捉汉 火里焰远奔完情

诗曰:

人世姻缘亦最奇,变无为有甚难期;

饶伊防御千般巧,早出重垣向别啼。

这首诗,单表人的姻缘有个定数。由今看来,定数虽不可逃,其中变幻,又不可测。

明明是我妻子,偶起个风波,却失去了。明明不是我妻子,偶凑个机关,却又得了。其

间离合,难以发举。

看官请听:话说湖州府清白镇地头,有百十户人家。内有一瞽者,姓何,起课最灵,

远近皆来问卜,无有不验,因此人称他个号,叫做“赛康节”。每日间,任你没生意,

除食用外,也有两多银子余剩,时附近有个杜家,见他生意好,把个女儿,叫做羞月,

与他为配。不知那羞月极其伶俐,如何肯嫁瞎子?迫于父母的主意,纵没奈何,心下实

是不快。

“赛康节”自得了这老婆,眼虽不见,但听得人人喝,道好个娘子,他便爱惜胜如

金玉,只去温存老婆,把生意都丢冷了。间有人来问卜,也不甚灵验,十分中只好一二

分生意。还有好笑处,正在那里要起课,想着老婆,竟摸了进去。任人在外边等候,就

唤他亦不肯就出,因此生意更不济了。这叫做:

XX食恩爱好,那顾利名高。

始信无锋刃,教人骨髓焦。

看官,你道何瞎子只管摸进去做甚?因他耳朵里常听人说,瞎子的老婆,从没个不

养汉的。他惟恐妻子做出这样事来,故此不时摸将进去。适一日,羞月正在灶下烧火。

何瞎子走进房去,将手向床边一摸,不见;向马桶边一摸,又不见;复摸到吃饭的桌边,

也不见!便叫道:“娘在哪里?”羞月对他一啐道:“呸!你只管寻我做甚?”瞎子道:

“我闻得像有脚步响呢?”羞月道:“有这等奇?我卧房里,哪个敢来?”那瞎子道:

“像有人说话响呢?”羞月道:“呸!着鬼了,影也没有,却说恁般话。你不要痴,你

老婆不是那等人,不是我夸口,我若肯养汉,莫说你一个瞎子,再添几个瞎子,也照管

我不来!”何瞎笑道:“我方说得一句,就认起真来。”依旧摸了出去。正是:

只因一点水,惹起万波涛。

却说隔壁有个小伙,叫做乌云,绰号又叫火里焰。这乌云到处出热,凡有人央他,

极冰冷的事,有了他就像火滚起来,故人取他的浑名,叫做“火里焰”。他与何家,仅

一壁之隔。何瞎因没了眼目,一应家使用的,都相烦他,遂做了通家弟见。羞月叫他叔

叔,他叫羞月嫂嫂,穿房入户,不以为意。这时何瞎夫妻斗口,他刚在厨下整饭,闻得

羞月的话,心下忖道:“怪不得我到那边去,嫂嫂频把眼儿描我,我因好弟兄,不曾在

意。这样看起来,我不要痴了,把块好羊肉,丢在别人口里去!等我去混一混看。”便

悄悄地走入羞月卧房来,恰值羞月正在便桶小解,见乌云走来,忙把裙儿,将粉白的屁

股遮好。乌云笑嘻嘻的道:“嫂嫂解手啊!”便向袖内摸出一张草纸来,双手递过去,

道:“嫂嫂,头一张不要钱!”羞月劈手打落道:“叔叔,这事你做得对么?还不快走!”

乌云应前道:“是,就走。”及回头看,羞月并无怒容,却一眼看着他走。走回家想道:

“有趣,口儿虽硬,眼儿却送我出来。且不要忙,明日少不得要央我,那时随机应变。”

到了明日,羞月果在隔壁叫道:“乌叔叔,你哥要托你个事。”那乌云听得,便麻

了三四分,忙应道:“来了。”急跑过来道:“嫂嫂要做甚的?”羞月笑道:“昨日言

语唐突,叔叔莫恼。”乌云道:“怎敢着恼!妓嫂就掌我几下,亦不恼。”更歪着脸过

去道:“嫂嫂,试打一下看。”羞月笑道:“我有手,也不打你这涎面。与你说正经话,

哥哥这会忙,有包碎银子,烦你去煎。”乌云道:“当得。”接住银便去了。这羞月见

他走了,叹口气道:“我前世有甚债,今世遭这个丈夫!多承乌叔叔在此走动,我看了

他,愈伤我心,几时按纳不下,把眼去送情,他全然不解。陡的昨日走进房来调戏我,

我假意说几句,甚是懊悔,故今日又唤他来安慰他。天吓!这浅房窄户,且那瞎物又毒,

半刻不肯放松。就是要做,哪里去做?”叹了口气,便靠在桌上假睡。

不一时,乌云煎了银子,竟奔羞月房里来。见她瞑几而卧,便轻轻用手去摸她的奶,

摸了这个,又摸那个。羞月只道是瞎子摸惯的,不以为意。乌云见她不问,又把嘴靠在

羞月的嘴边,把舌头捞一捞。羞月把头一扭,方见是乌云,忙起身道:“叔叔难为你。”

只见布外,瞎子摸进来,道:“难为叔叔,快烧锺茶与他吃。”乌云答道:“自家弟兄,

怎说这话。”辞别回家,不胜喜道:“妙!舌头还是香的。这事有七八分了。”暗笑道:

“这贼瞎,看你守得住否?”有诗为证:

为着佳人死也甘,只图锦帐战情酣;

致教踏破巫山路,肯使朝云躅倚栏。

却说羞月,见乌云去了,心下亦着忙道:“亏我不曾喊出甚的来,只说“难为你”

三个字;幸瞎子缠到别处去,还好遮掩。若再开口,可不断送了他!”若道:“冤家,

你也胆大,摸了奶,又要亲嘴,我若睡在床上,连那个东西也干了去了。冤家,你空使

了心,那瞎子好不厉害,一会也不容你空闲。我就肯了,那个所在是戏场,你也怎得下

手?”一头想,一头把只卿儿来摇。适乌云又走来,见她地下一只红绣鞋儿,忙拾起来

笑道:“嫂嫂好小脚儿!”宛似那:

红荷初出水,三寸小金莲。

羞月道:“羞人答答的,拿来还我。”乌云就双膝跪下,将鞋顶在头上道:“嫂嫂,

鞋儿奉上。”羞月一笑来抢,乌云就乘势拦腰一抱,正要伸手去扯她裤子,只听得门响,

那瞎子又进来了。乌云忙放了手,把身往地下一倒,如狗爬了数步,闪到后窗,轻轻跳

出窗外,向羞月摇手讨饶。只见那瞎问道:“娘和谁笑?”羞月道:“我自家笑。”何

瞎道:“为什么笑!”羞月道:“我又不着鬼迷,你只管走进走出,岂不好笑?”何瞎

亦笑道:“今日没生意,我丢你不下,故来陪你。”一屁股就羞月身边坐下。乌云见支

吾过了,始放心走回家去,恨道:“贼瞎再迟一会进来,便被我上钓了。吃这贼瞎撞破,

叫我满肚子火,哪里发?我看嫂嫂,十分有情于我,怎得个空,等我两人了了心愿,死

也甘心!”想了一会道:“妙!妙!我看她洗香牝的坐盆,傍着我家的壁,待我挖个孔

儿,先遮好了,等她来洗时,把手去摸她一把,看她怎生答应?”

忙去安排停当,侧耳听声。闻得倾汤水响,乌云便走去,拿开壁孔,瞧将入去。只

见羞月把裤儿卸下,坐去盆中去洗。乌云看得亲切,便轻轻将手向屁股跟前,香喷喷的

牝儿内一摸。那羞月只道是甚么虫之类,猛的叫了一前,道:“呀!不好了!”何瞎忙

忙摸来问道:“娘怎么了?”羞月转一念,晓得是乌云做作,便遮掩道:“好古怪,像

有个虫在我脚上爬过。”何瞎听罢,也丢开去了。却说乌云,把这只摸牝的手,闻了又

闻,道:“种种香气俱好,只有这种香气不同,真是天香!怎不叫人消魂?明日不到手,

我须索死也!”想了一夜。

次日早晨,晓得何瞎子生意是忙的,他便钻入羞月的房中去。羞月见了笑道:“叔

叔,你心肠好狠,怎下得那毒手?”乌云跪下道:“嫂嫂,可怜救我一救!”羞月道:

“冤家,不是我无心,那瞎就进来了,如之奈何?”乌云道:“此时生意正忙,有一会

空,把我略贴贴儿,就死也甘心!”羞月见说得动情,便不做声,乌云便去解她裤儿,

搂抱上床,忙把那物插了进去,正要抽动,只听得脚步响,羞月道:“不好了,来了。”

忙推开,立起身来,一头系裤子,一头走到房门边立着,推乌云快去。乌云回到家中,

那个物事,直突突不肯软,流延不了,又听了一会,瞎子出去了,乌云又走到窗子边道:

“嫂嫂,我再来完了事去!”羞月道:“莫性急,弄得不爽利。我想一计,倒须在他面

前弄得更好。”乌云惊道:“怎的反要在他中可弄得?”羞月道:“你莫惊。我已想定

了,你下午来,包你饱餐一顿。”有诗道:

欲痴熬煎不畏天,色胆觌面恣淫奸;

不怕人羞并人憎,又抱琵琶过别船。

其时乌云半信半疑,到下午走过来,见何瞎和羞月共凳儿坐着。羞月见乌云来,即

对何瞎道:“你去那边凳上坐坐,我要管只鞋儿,你坐在这里碍手碍脚。”何瞎应一声,

便起身去,睡在春凳上,羞月向乌云点点头,乌云轻轻挨过来,就在那凳上,各褪下小

衣,紧紧地搂了抽送,抽到百十来抽外,里面有些水来,便不免隐隐有些响声。那瞎子

目虽不见,耳朵是伶俐的,问道:“娘,什么响?”羞月道:“没什么响。”何瞎道:

“你听,响呢!”羞月道:“是老鼠数铜钱响。”瞎子道:“不是,青天白日,如何得

有?”乌云见瞎子问,略略轻缓,那响亦轻,何瞎子便闭了嘴。乌云又动荡起来,此番

比前更响。何瞎道:“娘,又响了。你听得么?”羞月道:“不听得。”何瞎道:“你

再听。”羞月道:“有甚人在屋里入牝响,偏你听得这许多响!”乌云此时不动,又不

响了。何瞎道:“好古怪!”乌云忍耐不住,那响声又发作起来。何瞎道:“又响哩!”

羞月道:“我只道是什么响?原来是狗舐冷泔水响。”何瞎道:“不像。”乌云又住手,

歇了一会,渐渐又响起来。何瞎道:“明明响得古怪。”羞月道:“啊!是猫嚼老鼠响。”

何瞎道:“不是。”不想乌云弄在紧溜头上,哪里住得手,哪里顾得响?越抽得狠,越

响得凶!何瞎道:“古怪!古怪!这响,响得近了。娘你再听听。”羞月也正在酥麻的

田地,含糊答道:“是响,是响,是隔壁磨豆腐响。”何瞎道:“不是,不是,等我来

摸看。”便立起身来。乌云早已了事闪开,羞月忙去坐在坐桶上,却是响声已歇了。羞

月道:“哪有甚响?偏你耳朵听得!”何瞎站住脚,侧耳一听道:“如今不响了。”却

亦疑个不了。

你道这大胆的事,也敢做出来?正所谓“聪明的妇人,赛过伶俐汉”。以后二人情

兴难遏,又碍着瞎子,妇人便心生一计。把些衣服浸在脚盆内,以屁股向上突起,叫乌

云从后面插入,假装在搓洗衣服,凭他抽送,入弄其前。虽后面人与前面入,响前不异,

而瞎子闻知,却更不疑。方明好了。不想两个淫心愈炽,日日要如此,便日日洗衣服;

时时要如此,便时时洗衣服。晴也洗,雨也洗,朝也洗,夕也洗。那瞎子不知听了多少

响前,心下疑道:“就有这许多衣服洗?”心中便猜着了九分九。

一日,又听得响,何瞎故意自己要出去,走从衣盆侧边过。约近,便装一个虎势,

突然扑将过去,果摸着两个人,便一把扯住衣服喊道:“是哪个奸我的老婆?”死也不

放。乌云晓得瞎子的利害,忙把衣服撒下,跑了。瞎子拿了这件衣服,跳出大门,喊道:

“列位高邻!有人行奸,夺得他的衣服在此,替我认认,好去告他!”只见走出几个邻

舍来,把衣服一认道:“这是火里焰的。”瞎子听了愈怒道:“这狗骨头!我待他胜若

嫡亲兄弟,如何也干那个勾当?”内中有一个人道:“阿哥待得他好,阿嫂难道不要待

他好的?”众人都笑起来。有一个老成的人劝道:“何先生,我劝你,你是个眼目不便

的人,出入公门,一不便;打官司又要费钱,二不便;像这不端正的妇人,留在身边,

她日后没有大祸,必有逃奔,三不便;依我众人劝你,叫乌云完了地方上的事,陪了你

的理。把这个妇人,送回娘家去,别嫁了人,这是长便。若留在身边,你喜她不喜,恐

你的身子不保,请自三思。”何瞎子听了这一段话,点点头道:“这话有理!这话有理!”

于是进内去,四周一摸,却摸不着妇人,那妇人反唠唠叨叨,说她的有理,被瞎子一把

扯住那妇人的耳朵,都咬开了。正值她的娘家有了人来,便领回家去。那乌云浼出一个

相知弟兄,安排几桌酒,请了地方邻里,又凑了几两银子,托了好弟兄,与何瞎子讨了

羞月,搬去他方居住去了。

古来说得好:“盛粪箕对着支苕扫。”再无话说,况何瞎是个瞽目之人,只该也寻

个残疾的做对,讨这如花似玉的妻子,怎不做出事来?如何管得到?看官,你道是否?

第五段 浪婆娘送老强出头 知勇退复旧得团圆

诗曰: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人骨髓枯。

这首诗,乃昔日纯阳祖师,叹世人堕迷色欲、精髓有限,不知进退,致精竭髓枯,

未有不丧身绝命者。因说徽州府休宁县,有一人姓陈名简,家事甚殷,年至五十,才生

一子。七岁时,便请先生命名上学。因对先生道:“学生年老,止生此子,欲取一名。

今观俗称,非金即玉,孩子恐折他福,须取低微些;非猫即狗,又近于畜牲所生。求先

生取一名,只要微贱些,不近于禽兽就罢了。”那先生道:“便取为先生何如?”陈简

道:“又来取笑了。世上最尊贵者,莫如师范,小儿焉敢呼此?”那先生道:“你不知

道先生的苦处:第一要趋承家长;第二要顺从学生,第三要结交管家。三者之中,缺了

一件,这馆就坐不成了。如何不微不贱?”陈简道:“先生戏言耳!也罢,“先”字改

了“生”字罢,就叫做“生生”。”固取名为“生生”。

这生生却也领意,读十余年书,虽不大通,粗粗文理,却也解得出。不觉十八岁了。

生生嫌名字不好,又不好改了父的命名,只得去了一个“生”字,换个“鲁”字,叫名

“鲁生”。父亲与他娶了一房妻子汪氏,做亲一载,汪氏腹中有五个月身孕。徽州乡风,

儿大俱各生理。陈简便打发鲁生出门道:“是男儿之志在四方,岂毙于妻儿枕边!”陈

简即兑了五百余两本钱,交付鲁生,又托表弟蒋尚义与他作伴,并嘱规戒非为。择了日,

鲁生只得拜别父母,安慰汪氏,哭离妻房,同了表叔而去。

却说他二人离了徽州,拿这五百两银本钱,走到地头倾销,买了南北生熟药材,去

到北京货卖。到了下处,寻了主人,堆下药材,乱了两日。那鲁生自离了妻室,好生难

过,思量一知音朋友,或次或唱,消遣度日,便与行主人说知。那主人就如敬父母一般,

便举荐一个人来。那人姓马,绰号叫做“六头”。为何叫做“六头”:

坐在横头,吃的骨头,跟人后头,

看的眉头,睡的丫头,奉承的鼻头。

这马六头,帮闲称最,蔑片居先。一进鲁生的寓处,帮衬十分,奉承第一,那鲁生

与他,竟成了莫逆,一刻不离。尚义有时劝戒道:“此等人不可亲近他。”鲁生只是不

听,也只得罢了。不想二人说得入漆,便诱入那勾栏中去玩耍。鲁生偶见一个娼妇,生

得身材小巧,骨骼轻盈,虽无五、七分颜色,倒有十二分妆扮,灯下看来,俨然一位仙

子!那鲁生便春兴勃然,又有那六头在跟前,一力提掇,自然耍上了道儿。鲁生便回了

寓处,取了五十两银子,并换药材的四疋缎子,拿去院中,送与鸨儿,以为初会之礼。

那鸨儿连忙定桌席、叫戏子,花攒锦簇,吹弹歌舞,做了三日喜酒。一应赏赐,俱出六

头之手。因蒋尚义说话锁碎,吃酒也没他分了。一连就在他行中,耍了好几时。不想这

鲁生嫖的妓者,叫做桂哥,年纪一十八岁,却有一身本领。吹得,弹得,唱得,吟得,

写得,饮得,所交俱贵介公子,在勾栏中也数七八的妓子。这鲁生不过生意人出身,吟

咏不消说起,即打差之资,亦在鄙吝半边。那桂哥眼界极广,哪里看得在心?故此鬼脸

春秋,不时波及。那鲁生天是聪明人,用了百十余两银子,讨不得一个欢喜,心中深自

懊悔。一日回寓,对表叔尚义道:“我不过因一时寂寞,错了念头,用去百十余两,讨

不得半点恩情,反受了十分调谑。真是悔恨!”那尚义忙举手道:“老侄恭喜!俗语说

得好:

时来撞着酸酒店,运退遇见有情人。

老侄若怕凄凉,何不寻个媒人,娶个处女,早晚也可服侍。就是饮食汤水,也得如

心。”鲁生欣然道:“老叔之言正合予意,快叫马六头来,寻媒说合,我实一时挨不得

了。”尚义道:“须另寻媒,这六头包会误事!”鲁生道:“老叔不知,这些事他还周

到。”遂叫了六头唤媒。寻着一家姓邬名遇,只有二女,长年二十岁,次年十七岁。六

头帮衬,鲁生相看,中意了邹大姐。便择日行聘,入赘进门做亲。其酒水花红,便鲁生

打点。银两送到邹家,及期进门行婚。礼毕,上床就寝。只见那邬大姑,先脱得赤条条

睡在床上。鲁生认作闺女,以津唾润了牝口,将阳物轻轻插入半寸,问道:“你疼么?”

邬大姑道:“不,不。”鲁生心中道:“北方地土丰厚,此物也宽容易进。”便将阳物

用力一耸,直尽了根,又问道:“你疼么?”邬大姑又道:“不,不。”鲁生方知非真

花去,乃以阳物极力耸叠,自首至尾狠抽一二千抽,邹大姑弄得淫水淋漓,口中沉吟不

绝,弄了一二更次,鲁生一如注,事毕,将白汗巾讨喜,清晨一瞧,但见些点污秽,并

无一毫红意。那鲁生心中甚是不悦,忙唤六头来问道:“昨夜做亲,满望一个处子,原

来是个破罐。媒人误事,乃至如此!”六头道:“我见人物尽好,又价廉功省,十分起

意,不知又是破的。我去寻媒人来问她。”去不多时,媒人便到。鲁生扯出外边,轻轻

的道:“你如何将破罐子哄我?”媒婆道:“这样一个女娘,没有二、三百两银子,休

想娶她!我见官人少年英俊,知轻识重的人,后来还要靠傍着你,故再三劝减,送这一

位美人与你为伴。就有些小节,也须含糊过去,你倒争长竞短起来!”鲁生道:“到是

后婚,却也无碍;若有了外遇,如何同得一块!”那媒人便笑嘻嘻地道:“官人,你原

不知她。她前夫病体沉重,必定要她过门冲喜,一嫁三日,新官人已死。我闻大姐说,

他那行货,极其妙小,况病重的人,做得三日亲,进得不上一个头,后边这一半,还是

含花女儿哩!”鲁生也笑道:“倒是再醮也罢了。”于是留媒人并六头饮酒,又做三朝

五日,极其丰盛。

摆了几日酒,酒毕,未免又动起色来,二人上床。这番交媾,非比前日。那鲁生把

那阳物刚插进去,邬大姑便在下边淫声浪气,没口的叫:“我的亲亲,你探得我心花子

上,得爽利,若只管横截竖截,我好过不得。”鲁生道:“我知你那心花子,生在哪里。”

邬大姑道:“你抽着,待我对你说。”于是鲁生将阳物往上一顶,大姑道:“下些儿,

下些儿。”鲁生又往下一顶,大姑又道:“再上些儿,上些儿。”鲁生便往当中连顶几

十下,大姑将身子凑着,连声叫道:“着!着!”不觉两下俱丢。一次,鲁生问道:

“你如何干事,就要叫起来?”大姑道:“我们这边乡风是这样,不像你们南边人不出

声,不出气,入死牝的,一般有甚情趣。”

鲁生被此淫情所迷,于是把卖货的银两,都交她收管。那大姑陆续私积,一、二年

间,也偷了一、二百金在身。那鲁生渐渐消乏起来。着五百余两出门,嫖了百十余两,

讨大姑去了百十两,又被大姑私窃一、二百两。况时运倒置,买的买不着,卖的卖不着,

有多少利生出来?只剩得百十两银子,心中甚是惊慌,把银子依先自管,家中使费,亦

甚俭薄。邬大姑一门,原是吃惯用惯的,如何爱得清淡?便不时寻闹起来。鲁生无奈,

只得以此物奉承,正合了邬宅的家法。那鲁生便渐渐地黄瘦起来,染成一病。

一日,鲁生从窗下经过,听见里面唧唧哝哝说话,他使伏在窗下潜听。听得邬二姑

道:“我瞧姐夫囊中之物,也不多了,又且病体恹恹,料没有久富之日。姐姐你贪他甚

的?不如照旧规,送他上香。你年纪尚小,再寻一个富贵的,可不有半世的受用!”大

姑道:“你言虽有理,但怎么下得这手?”二姑道:“姐姐差矣!我北边女人,顾什么

恩义!趁早结果了他还有好处。再若执迷,被人看破,便没下梢了。”正是:

呜呼老矣,是谁之嗟?

不可错了念头!大姑道:“好倒好,只是有病的人,如何肯兴起来?”三姑道:

“姐姐,你又不聪明了。病虚的人,虚火上升,只须把手去摸弄,定是硬的,定要干的。

今夜你莫完事,假意解手,我来替你上床。任他就是有手段的,也要一场半死,断要上

香了。”这叫做:

隔墙虽远耳,窗外实有人。

她二人在房中计较停当,却被鲁生在窗下听得明白,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惊讶道:

“好狠女子,竟要置我死也!原来是惯做此道的,悔也何及?”于是急忙出去,对蒋尚

义道:“适才邬二姐对姐姐道,我囊中有限,病又不好,莫若趁此病时,姐妹交替,送

我上香,今晚就要行事。倘若他来,如何对敌?事在危急时,请你商议,有甚计较,可

以救我?”尚义道:“老侄恭喜!还是你家祖宗有灵,使你闻知。但祸由你自作,好色

心胜,所以有此。也罢,侄妇既换得妹子,老佳难道换不得表叔么?若果真话,我便打

磨军器,暗藏于房中,待她来时,着实杀她一阵,教她弃甲曳兵而走,以后再不敢上香

了。”鲁生道:“准在今夜。老叔作速打点,千万救我一救。不然,千山万水出来经营,

倒死于妇人之手。可恨!可痛!”二人计较停当,蒋尚义便到药店中,撮了几品兴阳药

料,自己修合应验良方。又把剪刀将尘柄下的毛剪去,只存一、二分短毛在上,以便杀。

却说晚间,鲁生上床先睡,邬大姑随后上床,果然去摸弄鲁生的阳物。那鲁生已知,

心下不动,无奈此物不做主,竟自硬挣起来。大姑便以身跨在鲁生身上,百般拨弄,不

觉春风已完一度。大姑便假要小解,走到妹子房中去了,鲁生忙掀帐子,爬下床来,换

了尚义上床。不一会,二姑亦来上床了,两人搂在一块,亲嘴咂舌。二姑把手去拨弄姐

夫的阳物,那独眼先生,便一时暴怒,挺身昂举。假姐夫即爬在二姑身上,将尘柄头向

牝中一顶,那二姑只道是好吃的果子,不想吃这一下,便叫道:“啊哟!轻些。”假姐

夫又尽力向内插进二三寸,那二姑咬牙忍痛,只是把屁股退缩,熬得假姐夫以两手捧住

股臀,把阳物尽根没脑的抽上三四千抽,那二姑初时,还只是疼,到了此时,内里如榻

皮一般,牝口唇窗粉碎,动也动不得,又奈这假姐夫像揉面的一般,揉个不了,又抽了

一二千抽,此时更难受了,遂要出声来,哀告道:“姐夫,你且停一会罢。”假姐夫道:

“原来是姨妈,我只道是你姐姐,既承姨妈爱我而来,必竟还要饱我而去,还求忍耐片

时,不然却不把前边来意埋没了么?”二姑只得忍了一会,他又狠砍狠磨一千余,那牝

内外有如数百刚针,在那里剩的一般,又被他研个不了,真正是觅死觅活,再三哀告道:

“姐夫饶了我罢,我再不敢捋虎须了,不然就要死了。”假姐夫见他哀告苦求,哭将起

来,量也够他受用了,乃将束子咽下,那久蓄之精,已射在二姑牝中了。临起身又叮嘱

道:“姨妈,明日千万早来!”二姑道:“且看。”于是一步一拐地去了。尚义亦换了

鲁生上床,邬大姑也钻来睡了。当下两不提起。

次早,鲁生起来,对尚义道:“老叔,昨夜若非你冲这一阵,我定为泉下之鬼了。

我仔细想来,总不异娼家行径。倘后边又计较出甚招数来,则我还乡不成了。想当初出

门时,爹爹付我本银五百余两,在此三、四年,已耗去了四百多了。有甚颜面回家,莫

若离了此妇,连往他乡,别寻经济,赚得原本也好回家,去见父母妻子。”说着,泪如

雨来,蒋尚义道:“老侄之梦醒了么?如今之计,作速写一离书,再送她几两银子,叫

她另嫁,此为上策。”二人计定。

再说那二姑,被尚义这一遭入捣,杷牝底都弄塌了。那牝口边红肿起来,那牝缝都

肿密了,要小解也解不出来。里面又急又涨,无法可疗,因对大姑道:“亏你怎生挡得

他起?”大姑道:“也只平常,有甚凶猛。”二姑道:“这个人如何得死,若要他上香,

再一吹我到先上香了。”话犹未了,只见鲁生同蒋尚义进来。那尚义看住二姑,只是好

笑,因道:“请邬爹出来说话。”邬遇出来,鲁生道:“小婿一为身体有病;二为本钱

消折,不能养育令爱;三为思乡之念甚切,今特拜辞岳丈。奉上离契一张,白银五两,

乞将令爱别寻佳偶,我叔侄今日就要起身了。”邬老吃惊道:“你夫妻无甚言语,为何

忽有此议?”忙叫大姑出来。那大姑便哭道:“我和你一心一意,又无别的话说,怎忍

得丢我而去?你就要回来,也多付些盘缠与我,好再守你。”鲁生道:“如此反为不便。

我若不来,你靠谁供膳。”遂将离书、银两,付与老邬,立刻收拾行李,拜别出门。时

只有铺盖二副,皮箱二只,拜帖盒三个。叫人挑了,离了北京,竟往湖广做乾鱼生理。

自此,鲁生把妇人念头,竟如冰雪一般。与尚义将这百多银子,一心一意做了十余

年,已赚起数千金来。二人装载在苏州阊门南势街发卖不题。

却说鲁生之妻汪氏,自丈夫出门,生了一子,名润发,已上十八岁了。汪氏见丈夫

不回,便打发儿子同公公出来寻访父亲消息,也做些乾鱼,在阊门外发卖。心内急于寻

亲,鱼一时又脱不得,他使对牙人道:“我不过十余桶乾鱼,要一时发脱,便贱个几两

也好。”店主人同牙人道:“这个容易。”鲁生偶在侧边听得,便大怒道:“你几桶乾

鱼,折也有限。那行价一跌,我的几千两乾鱼,为你一人折去多少。”彼此一句不投,

便相打起来。润发就把鲁生推了一跤。鲁生便去叫了蒋尚义来,并跟随的人,赶到船边,

要去扯出那小伙子来打。不想船舱里爬出一个老人家来,正是陈简,见了鲁生喝道:

“谁敢打?”鲁生见了,忙向前拜见道:“爹爹为何到此?”尚义亦向前相见。陈简道:

“适才那小子,就是你的儿子,呼做润发,同我四处寻你不着,故要贱卖,幸喜是你。”

忙唤润发出来拜了父亲,并拜了蒋叔翁。便一同到鲁生寓处,卖了乾鱼,一齐回家,夫

妻父子完聚,算帐时,赚了三千余两。鲁生即分一半与尚义道:“不是老叔救我,焉有

今日?”

此后,夫妻在家享受,润发出门贸易。看官,你道尚义虽识得妇人情弊,规谏无用;

若非鲁生自己急流勇退,性命不保。客边宿娼娶妾者,可奉此段为鉴!

第六段 马周嗜酒受挫跌 王公疏财识英雄

诗曰:

酒能害德且伤生,多少英雄遭辱侵;

饮酒知参恶旨意,不为所困方称贤。

这首诗,单道人生不可嗜酒。醉来天不怕地不怕,逢贪财色,得这酒助起气来,每

不能遏抑,任你不敢做的、不敢说的、不便说的,都做出说出。不知不觉,毕竟小则辱

身败德,大则亡身丧家,所以当日那神禹恶旨酒,式公悔过而作诗,至今画为龟鉴,你

道酒是可过饮的么?要必如至圣之不为酒困、无量不及乱才好。然世人未必能学。其次

则莫如知改,我今说个始初嗜酒,后来知改发迹,出人意料,与看官们听听:

话说唐太宗时,有一才子姓马,名周,字宾王,系博州庄平人氏。他孤身贫寒,年

过三句,尚未有室,自幼精通书史,广有志气谋略。只为孤贫无援,乏人荐拔,所以神

龙因于泥淬,飞腾不得,每日抑郁自叹。却又有件毛病不好,生得一副好酒量,闷来时

只是饮酒,尽醉方休。日常饭食,有一顿,没一顿,都不计较,单不肯少了酒。若没有

钱买时,便打听邻家有喜事酒时,即去撞捞坐吃,及至醉来,发疯骂坐,不肯让人。这

些邻舍被他聒噪得不耐烦,没个不厌恶他。背地皆唤他“穷马周”,又号他“捞酒篱”。

那马周听得,也不在心上。正是:

未达龙虎会,一任马牛呼。

且说博州刺史姓达名奚,素闻马周明经有学,便聘他为本州助教之职。到任之日,

众秀才携酒称贺,不觉吃得大醉。次日,刺史亲到学宫请教。马周被酒醉坏,爬身不起,

刺史大怒而去。迨酒醒后,方觉忙往川衙谢罪,被达公责备了许多说话,马周唯唯而退。

每遇门生执经问难,便留同饮。支得俸钱,都付与酒家,兀自不敷,依旧在门生家捞酒。

一日吃得大醉,两个门生,左右扶住,一路歌咏而回,恰好遇着刺史了,前导喝他回避。

马周酒愈醉,胆愈大,哪里肯避!嗔着两眼倒骂起人来。此时,连刺史见他醉得无礼,

只得当街又发作了一场。马周当时酒醉不知,兀自口中骂人不止。次日醒后,门生又来

劝马周去告罪,马周叹口气道:“我只为孤贫无援,欲图个进身之阶,所以屈志于人,

今因酒过,屡遭羞辱,有何面目再去鞠躬取怜。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个官儿,也不

是我终身之事。”说罢,便把公服交付门生,教他缴还刺史。仰天大笑,出门而去。一

路想道:“我屡次受辱,皆因在酒上坏事,好不可恨!从今再不吃酒罢了。”一路自怨

自艾,忽然想起“惟酒无量不及”乱句,不觉失声道:“有了,此后只是减半罢了。我

此去冲川冲府,谅来没甚太遭际,除是长安帝都,公侯卿相中,有能举荐如萧相国、魏

无知的,讨个出头日子,方遂平生之愿。”遂望西迤迳而行。

不一日,来到新丰市上。天色已晚,便拣个大大客店,踱将进去。但见许多商贩客

人,驮着货物亦在进店安歇。店主王公迎接,指派房头,堆放行旅。众客各据坐头,讨

浆索酒。王公看小二搬运不迭,好似走马灯一般。马周独自个冷清清的,坐在一边,没

半个人来睬他,心中不忿,拍案大叫道:“主人家,你好欺负人,偏俺不是客,你便不

来招顾么?”王公听得,便来取科道:“客官,不须发怒,那边人众,子何先安顿他。

你只一位,却容易的,但是用酒用饭,只管吩咐。”马周道:“既如此说,先取酒来。”

王公道:“用多少酒?”马周指着对面的大座头上一伙官人道:“他们用多少,俺也用

多少。”王公道:“那五位客人,用五斗好酒的。”马周道:“也用五斗罢。有好嗄饭

尽你搬来。”王公便吩咐小二,一连暖五斗酒,放在桌上,并肉菜摆下。马周举瓯独酌,

约莫吃了三斗有余,按下酒肚,便不吃了。讨个洗脚盆来,把剩下的酒,都倾在盆内,

脱下双靴,便伸脚下去洗濯。聚客见了,无不惊怪。那王公暗暗称奇,如其为非常人,

安顿他歇宿了。同时岑文本,昼得有《马周濯足图》,后有烟波钓叟题曰:

世人尚口,吾独尊足。口易兴波,足能陟尘。

处丁不倾,千里可逐。劳重赏薄,无言忍辱。

酬之以酒,慰尔仆仆。今尔忘忧,胜吾厌腹。

吁嗟宾王,见超凡俗。

马周安歇了一夜。次日,王公早起会钞,打发行客登程。马周身无财物,想天气渐

热了,便脱下狐裘,与王公作酒饭钱。王公见他是个慷慨之士,又嫌狐裘价重,再四不

受,道:“客官身不便,下回补还就是了,这个断不敢领。况客官将来大有发迹,必非

庸流,岂是少此房钱者,小老已知矣。”马周兄他执意不受,乃索笔题诗壁上,曰:

古人感一饭,千金弃如苁;

匕箸安足酬,所重在知己。

我饮新丰酒,狐裘不用抵;

贤哉主人翁,意气倾闾里。

题罢,庄平人马周书。王公见他写作俱高,心中十分敬重,便问:“先生如今何往?”

马周道:“欲往长安求名。”王公道:“可有相热的寓所么?”马周道:“没有。”王

公道:“先生此去,必然富贵,但资斧既空,将何存立?老夫有个甥女,嫁在万寿街卖

馍赵三郎家。老夫写封书,送先生到彼作寓罢了。更有白银三两,权助路贺,休嫌菲薄。”

马周感其厚意,只得受了。王公写书已毕,递与马周。马周道:“他日寸进,决不相忘。”

作谢而别。行至长安,果然是花天锦地,大不相同。马周迳问到万寿街赵卖馍家,将王

公的书信投递。

原来,赵家积世卖这粉食为生。前年赵三郎已故了,妻子王淑英在家守寡,管理店

面。这就是王公的外甥女,年纪也有三十上下,却甚丰艳胜人。这王淑英初时坐店卖馍,

神相袁天罡一见,大惊叹道:“此妇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山根不断,乃大

贵之相。他日定为一品夫人,如何屈居此地!”偶在中郎将常何面前,谈及此事。常何

深信袁天罡之语,吩咐苍头以买馍为名,每日到他店中闲话,挑拨王氏嫁入,欲娶为妾,

王氏全不瞧睬。正是:

姻缘本是前生定,不是姻缘莫强求。

却说马周来到头一日,王氏先得一梦,梦见一匹白马,自东而来,到她店中,把粉

馍一口食尽,自己手赶逐,不觉腾上马背,那马忽化成火龙,冲天而去。及醒来满身身

热,思想此梦非常,旦起直至将午,犹在想梦不休。恰好忽一堂堂书生进店,递上书信。

王氏展开看了一遍,见来的姓马,又身穿白衣,想起梦来心中大疑,就留下作写,一日

三餐,殷勤供给。那马周吃她的,便似理之当然一般,只是持心饮酒,不敢过醉。这王

氏始终不怠,甚是钦敬。不想邻里中有一班轻薄子弟,平日见王氏是个俏丽孤孀,常轻

嘴薄舌,在言挑拨,王氏全不招惹,因而罢了。今见她留个远方单客在家,未免言三语

四,生造议论。王氏是个精细人,耳边闻得,便对马周道:“贱妾本欲相留,奈孀妇之

家,人言不雅。先生前程远大,宜择高枝栖止,以图上进,若埋没大才于此,枉自可惜。”

马周道:“小生情愿为人馆宾,但无路可投耳。”言之未已,只见常中郎的苍头,又来

买馍。王氏想着常何,是个武官,必定少不了个文士相帮,乃问道:“我这里有个薄亲

马秀才,乃博州来的,是个饱学之士。在此觅一馆地,未知你家老爷要得着否?”常苍

头应道:“甚好!待我去禀知来迎。”

原来,那时正值天旱,太宗降诏,凡五品以上官员,都要直言得失,以凭采择。常

何亦该具奏,正要寻个饱学,请他下笔,恰好苍头回去,将王氏说话禀知。常何大喜,

即刻具帖,遣人牵马来迎。马周谢别了王氏,来到常中郎家。常何见他仪表非俗,好生

钦敬,当日置酒相待,打扫书房,安顿歇下。次日,常何取白金二十两,彩绢十端,亲

送到书房中来,以作贺礼,才将圣旨求言一事与马周相议。马周道:“这个不难。”即

时取笔,手不停挥,草成便宜二十条。常何逐一看过,叹服不已,连夜命人缮写。

明日早朝,进呈御宽。太宗皇帝看罢,事事称善,便问常何道:“此等见识议论,

非卿所及,卿从何处得来?”常何拜伏在地,口称:“死罪,臣愚,实不能建白,此乃

臣家客马周所为也。”太宗问道:“马周何在?可速宣来见朕。”黄门官即宣旨,迳到

常中郎家,宣了马周。到了午门,常何引进金銮见驾。拜舞已毕,太宗问道:“卿何处

人氏?曾出仕否?”马周奏道:“臣乃庄平县人,曾为博州助教,因不得志,弃官游于

京都。今获观天颜,实出万幸。”太宗大喜,即日拜为监察御史,钦赐袍笏官带。马周

穿了,谢恩而出,仍到常何家拜谢举荐之恩。常何重开筵席,置酒称贺。至晚酒散,常

何不敢屈留他在书馆,吩咐备轿马,送马爷到王奶奶家去。马周忙道:“那王氏原非亲

戚,弟前日不过借寓其家而已。此妇明眼施惠,理法自持,其令人可敬!”常何闻说,

大惊道:“御史公有宅眷否?”马周道:“惭愧,家贫未娶。”常何道:“那王氏看来

具双识英雄的俊眼了。既然未娶,弟想袁天罡,曾相此妇有一品夫人之贵。御史公若不

弃嫌,明日下官即去作伐何如?”马周感其恩侍殷勤,亦有此意,便道:“若得先辈玉

成,深荷大德。”便仍歇下。

次日,马周又同常何面君。其时突厥反叛,太宗正遣四大总管出兵征剿,命马周献

平虏策。马周在御前口诵如流,句句中了圣意,便改为给事中之职。常何举贤有功,赐

绢百疋。常何谢恩出朝,吩咐从人,便路引到买馍店中,要请王氏相见。王氏还只道常

中郎来,是要强娶她作妾,急忙躲过,不肯出来。常何乃叫苍头找个邻妪来,将为马周

求亲、并马周得官始末,俱托她传语进去。王氏方知情由,向时白马化龙之梦果验,即

时应允。常何便将御赐绢匹,替马周行聘。赁下一所大屋,教马周住下,择吉与王氏成

亲。百官都来庆贺。正是:

分明乞相寒儒,忽作朝家贵客。

王氏嫁了马周,把自己一家一伙都搬到马家来了。人人称羡,也不在话下。且说马

周做官,不上三年,直做到吏部尚书,王氏淑英封做夫人。这马周,太宗时时召见议事,

把从前嗜酒性情都改换了,绝不致酒误事。忽一日,新丰店主人王公知马周发迹,特到

长安,先去看外甥女,方知改嫁的就是马周。王公大喜,忙到尚书府中投贴。马周夫妇

知了,接入相见,设酒厚待。住了月余,要回,苦留不住,马周只得将千金相赠。王公

哪里肯受。马周道:“壁上诗句犹在,一饭千金,岂可忘也?”王公方受了,作谢而回,

遂作新丰富室。

再说达奚刺史因丁忧回籍,及服满到京,问吏部家宰即是马周。自知先时得罪,不

敢去报名补官。马周知此情,忙差人再三请见。达奚无奈,只得入府请罪。马周扶起,

道:“当年教训,本宜取端谨学士。彼时嗜酒狂呼,乃马周之罪,后已知过,改悔久矣,

贤刺史无复追忆也。”即举达奚为京兆尹。京师官员见马周度量宽宏,各个敬服。后来

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子孙显荣。

看官,你道马周若不知节饮,则新丰店不礼于王公;即礼于王公,粉馍店断不礼于

王氏;此二处即幸兔矣,常中郎家,岂乏美酒?为给谏时,宁少酒钱?当宣召见驾时,

又不知作何狂呼矣!诗曰:

一代名臣属酒人,卖馍王媪亦奇人;

时人不具波斯眼,枉使明珠混俗尘。

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伤命 老尼姑仗义报仇

诗曰:

皆锋轻试受刀锋,自是狂且种毒凶;

地下尚应锥刺血,人间哪可疾如风。

浴堂殿上辞何丑,猪嘴关边罪岂容;

不识如席碰氏子,至今萋菲玷英雄。

这首诗,单道人不可枉言生事,自取其祸八;若只胡言乱语,其祸犹小,至于造捏

或认丑,玷闺门,必至丧身。昔日,有张老开店生理,其女甚有姿色。对门鄂生流涎,

百般求亲。张老因鄂生轻狂,不许。又有一莫生来求,遂欲讨之。鄂遂大怒,捏播莫与

张女有奸。一日,莫生刚到张店买物,店中报知。莫因踱到里边望望,鄂在对门看见,

便走过去,喊道:“捉奸!”一时哄到地方。那莫生虽说得明白回去,那女子却没意思,

一索子吊死了。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道是因奸致死。莫生无处申说,屈打成招,断

成绞罪,整整坐了三、四年牢。一日遇着个恤刑的来,看了招稿,出一面牌,亲要检。

众人大都笑道:“死了三、四年奸情事,从何处检得出来。”那恤刑临期,又出一面牌,

道:“只检见枕骨。”众人一发笑疑不解。却不知女人不曾与人交媾的,其骨纯白;有

夫的,骨上有一点黑;若是娼妓,则其骨纯黑如墨。那恤刑当日捡骨,其骨纯白无黑,

如是枉断了。究出根源,放了莫生,便把鄂生去抵命。这岂不是自作自受!但此犹有怨

的,更有丝毫无涉,只因轻口浪舌,将无作有,以致离人骨肉,害人性命者多有之。

话说嘉兴县有个人,姓应,名时巧,绰号赤口,也是在闲汉行里走动的,生平好看

妇人。那一张口,好说大话,替子作体面,以此为常,全不顾忌,常与人角口生事,因

加他个美号,叫做赤口。年近三十岁了。一日到街上闲踱,见一个讲命妇女,有许多人

围看听讲,应赤口也挨进去,仔细看他,其有姿色,又说得一口好京话。赤口着实看了

一会,走了开去,暗忖道:“好个佳人!可惜我没带银子,若带得几分,好和她扳一通

话。”正在路上自言自语,忽后面有人叫道:“应大哥,看饱了么?”赤口回头看时,

却是隔壁做“白日鬼”的邹光。邹光道:“这样妇人,虽然美好,终是人看乱的,也不

值钱。一个所在,有位绝色的雌儿,你可看不?”应赤口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邹光道:“你看见,包你魂散魄消。”赤口便垂涎道:“千万带我看看。”二人说说笑

笑,走到一个新开的巷里来。邹光道:“在这里了。前面开一扇避觑门的便是,你过去

打一网看看。”应赤口正颜作色,走去向门里一瞧,瞧见屏风后,果然有个妇人,在那

里闲话。生得如何,但见:

风神妩妩,体态媚娜。眼如秋水澄波,眉若春风拂柳。金钗半蝉乌云上,翠凤斜飞,

珠帘双垂,绿鬓边明星正灿。轻笼玉笋,罗衫儿紧衬樱桃。缓步金莲,绣带儿秀飘杨柳。

真个是搪一搪,消磨障;行一步,可人怜。

应赤口看了几眼,果然标致非常。连忙走回来,对定邹光,把舌一伸道:“我眼里

见过千千万的女子,从没这样一见消魂的。”邹光道:“如此美人,看她一眼,准准有

三夜睡不着哩。但我一向想来,再没一个念头,看来是没想的罢了。”应赤口道:“有

甚没想?只要有个入门诀,便包得停当。”邹光道:“你说得容易,看你有什么入门诀。

你若进去讨得锺茶吃,我便输个东道给你。”应赤口道:“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只吃

她锺茶,有何难哉?讲定了,吃茶出来,东道就要吃的。”邹光应允。这应赤口便打点

一团正经,慢慢地踱进门去,叫一声:“大哥在家么?”那女娘全没些小家子气,不慌

不忙,略略地闪在屏风背后,应道:“早间出去,还没有回来。官人有甚话说,可便说

来。”赤口假意道:“怎么好!一件紧要事,要当面商量,特地许远走来,又会不着。”

那女娘道:“既有要紧话,请坐了,等会就来。”赤口暗想道:“只是讨杯茶吃了走的

好。若她丈夫回来,看破机关,像什么模样?”因道:“我还有别事要紧,没功夫在此

久等。有茶乞借杯吃了,转转再来相见。”那女娘便走入去,叫小拿一杯茶出来。应赤

口接来吃了,便起身出门。两个便去销销东道,自不必说。

且说这女娘的丈夫,叫做林松,这女娘姓韩。原开大杂货铺,因林松折了本,改了

行,出去贩卖药材,十数日前方才回来。新搬在此巷中居住。一向朋情,俱各不知。事

有凑巧,这邹光有个分房哥子,名邹福。平日与林松最好,因林松去探他,邹福治酒与

他接风。刚刚邹光同应赤口撞到,邹福便留住做陪客。酒至数巡,邹福便问林松道:

“外面也有美貌女子么?”林松道:“也有,但到底粗蠢,比不得我们这里的妙。”邹

福道:“老哥是好风月的,只怕长久在外,未免也要活动的了。”林松道:“如今生意

淡薄,哪有闲钱去耍?但我一向在外,不知我们这里也有个把儿么?”邹福道:“我不

听得说有。”应赤口便道:“老尊台,敢是好此道么?这里有个绝妙的,几时同去看看?”

邹光道:“什么所在?”应赤口道:“你也忘记了,就是前日去讨茶吃的那个。”邹光

道:“莫胡说!那是良家,怎么去得?”应赤口卖嘴道:“不敢欺,区区前日已先打个

偏手哩。”林松道:“兄的相交,我们怎好去打混。”邹福道:“此道中不论,明日大

家去混混。”林松道:“请问这家住在哪里?”应赤口道:“就在新开巷里。”林松便

疑问道:“这家门径是怎样的?”应赤口道:“进巷三、四家,低低两扇新避觑门的就

是。”林松听说,越生猜疑,却又问道:“那妇几多年纪?”应赤口道:“有二十三、

四岁了,一副瓜子脸,略略有两点麻的。”这几句说得林松目瞪口呆,心中火发,暗道:

“罢了,我才搬到此处,未上半月,便做出事来;则以前我出门后,不知做了几多了,

今后还有甚脸见人!”便作辞起身。那邹福又道:“我们总吃到晚,一起人送老哥到那

家去歇,何如?”林松道:“我明日来邀罢,只恐此兄不在府上,没有个相熟的名色,

不好进去。”应赤口道:“就说是我应时巧主荐去的便了。”林松记了他名字,径自别

了。正是:

轻薄狂生,两片飞唇。

死堕拔舌,生受非刑。

时时爽口,个个伤心。

却说林松听了应赤口那通话,走将回去,把韩氏百般凌逼,要她招出与应时巧通奸

的事来。那韩氏不知来由,又不曾认得应时巧,突然有这句话,竟不知从哪里说起,任

他狠打,无所承认,真是有冤难诉。要寻个自尽,又恐死了,此事越不得明白。哭了又

哭,想了又想。这林松至次日,又狠打一顿,务要她说出来。韩氏捱到夜深,瞒了丈夫,

竟一溜烟走了。

林松次日起来,不见韩氏,左右邻家遍寻,俱说没有。只道应赤口做了手脚,把她

拐去,连忙去寻邹氏兄弟,告诉这段情由。邹福、邹光方才晓得林松新搬,赤口所说,

即伊妻子。当日不该留他作陪,悔之不及。那邹光心下了然,只是不好说出,指赤口去

看情由,只得道:“兄枉尊夫人了。那人平日口嘴不好,捕风捉影的话,不知说过多少,

怎么认真起来?如今尊夫人既不见,他现在家,拐逃的事,也是决无的。但他口过陷人,

就着他寻出,将功补罪也好。”那林松便向县衙告官,作证即是邹福兄弟。那知县立刻

差人,把应赤口捉到堂前审问,确实赤口不知一些情节。此时,赤口亦自懊悔不迭。知

县见不肯招,韩氏在逃,歇不得手,遂把来监了。一面出张缉牌,差人探寻。整整缉了

半年,并没影响。

一日,邹福兄弟来见林松,道:“尊夫人实不是应赤口拐去,他受苦也够了。我们

意欲当官保他出来,慢慢把他去寻出尊夫人来,还兄罢了。”林松道:“我如今也明晓

得那事是全假的了。只可恨他当日说得凿凿可据,以假作真,毫无顾忌,致我割破恩爱,

妻子逃亡。也罢,如今看兄份上,凭二兄去保能。”邹福兄弟欣然别了回去。

次早,邹光出名,当堂把应赤口保了出来,嘱他留心查寻林家娘子。不想应赤口被

他保出,料人难寻,惟恐再入,不出三日,便一溜风,也不知哪里去了。林松心下便疑

他们是做一路,特地放应赤口走的。又到县里递呈,把这事一肩,都卸在邹光身上。知

县大怒,忙差人把原保会去,打了二十板,发在监内,要待应赤口出来方放。这也是邹

光不端,图奸韩氏,引起应赤口作这场祸祟,所以也受些风流罪过,报应报应。

那邹光又坐了一年,韩氏、赤口俱无踪迹。邹福逐日去求林松,要他方便。林松肯

了,那县官作对,决然要待两个拿得一个,方才释放。只得罢了。

且说应赤口大数将尽,逃去三个年头。一日想起,事经三年,料已歇下,且回到邹

家探个消息看看,遂收拾起身回家。一日走到慈定庵门外,不觉两足疼痛起来,心下想

道:“日间入城,有人识得,现在脚疼,不如在庵内歇息,等到夜黑好走。及走入去,

只见佛堂上,站着个后生师姑在那里烧香。仔细看去,生得甚是标致,不觉又打动往常

时高兴,注目饱看。只见佛堂后走出一个老尼来,见了赤口,似惊慌样,忙叫道:“应

官人,一向不见,哪里去来?”原来这些光棍,常在庵观闲撞,故此尼姑都认得他。赤

口含糊答应,犹一眼看着那后生师姑不置。那老尼忽然笑容可掬,忙叫师姑道:“拿茶

来!应官人吃。”时天色已晚,老尼道:“应官人就在小庵吃些夜饭进城罢。”应赤口

欢喜道:“只是打搅不便。”心下暗喜道:“若得那小师姑陪饮,死也甘心。”

那老尼同小师姑进去片时,便掇出素果酒菜来,请应官人坐下,她俩师徒左右奉陪。

那应赤口竟魂飞天外,快乐不过,不觉吃得沉醉,老尼两个便道:“应官人,我扶你去

睡罢。”便叫三、四个尼姑有力的,将绳索困了他手足,扛到后面菜园树下,也弄了一

二个时辰。那应赤口渐渐醒来,叫道:“哪个捆住我?我不走,快解了,好用力奉承哩。”

只见那俏师姑向前来,就是一掌,道:“你原来就是应赤口,我不是别人,就是林松的

妻子韩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在我丈夫面前胡言乱语,捏我与你有奸?害我至此,

我只道今日寻你不着,哪知冤家路窄,巧巧送来。”又是一掌,将口咬将下去,将应赤

口肩头上肉,整整咬了一块下来。那应赤口惊个半死,也不知痛,哀告道:“我的娘,

原来就是你。我也在监牢生了半年,还饶不过我么?”那韩氏将鞋对他嘴上,没命地打。

赤口便喊:“地方,救人啊!”老尼恐怕事露,反受其害,忙拿把利刃,走来对定赤口

顶下,尽力一割,正叫做:

霜刀应斩流言子,老尼谁媲侠气饶。

应赤口被老尼杀死了。这韩氏唬得抖做一团,道:“如何处置?”老尼便吩咐,埋

在园角里,不得走漏风声不题。原来,韩氏只因那年林松逼勒,逃在慈定庵出家,日夕

烧香,惟愿谗人应赤口厚赐报应,三年来日日如此。这一日应赤口回来,神使他入庵避

早,被老尼看见,定计报仇,甚是快活。

且说邹光在监中,足足坐了三年,因赤口缉获不着,知县便把他顶罪,发去松山驿

摆站。邹光和解人商量:“歇了一夜,等我去哥哥家讨些银子做盘缠。”解人晓得邹福

是他哥子,他走不得的,便放他去,约在邹福家里会齐起身。邹光应声便走,心下想道:

“虽然相交几个兄弟,不过是酒肉往来的,哪个肯来资助?”便去告求,也是枉然。不

如放出旧时手段,更快稳些。于是信步一走,走到城外慈定庵边来。此时天色已黑,只

见庵内扯起天灯,便暗想道:“一向听得慈定庵尼姑身边有钞,不如去捞他一遭,料没

有空过的。”等到二更尽,便爬上墙,从天灯竿上溜将进去。望见老尼,还在佛堂打坐,

便向旁边巷里走进去,轻轻把巷门橇开,抓了把沙泥一撒,讨个骂着。不想,这头房间,

就是韩氏的。那韩氏自见杀赤口之后,心惊胆战,惟恐有鬼。此时正朦胧睡着,听得沙

响,便叫道:“应赤口,我与你原是没仇,只因你平白污口,害我名节,逃此出家。鬼

使你前日自来送死,我杀你报仇,还不伏罪么?好好退去,他日我做些功课超度你罢了。”

那邹光听得明白,说出一身冷汗,急依旧路,从墙上爬了出来,又爬城而入。走到家敲

门,邹福听知声音,开门放入,问道:“什么事?这等忙。”邹光便把发去摆站,寻取

盘缠,在慈定庵得了韩氏、应赤口踪迹,一一说明。邹福欢喜道:“如此也脱了你的身

了,待天亮叫林松来同去。”

兄弟睡了一觉,天色微明。邹福兄弟,便去邀林松,说明前事,各个明白,三人一

径走到慈定庵来。林松见妻子果在殿上,做早功课。起头见丈夫走到,吃了一惊,道:

“我已出家了,你又来此为何?”林松故意说道:“特来为应赤口讨命!”韩氏面如土

色,不敢做声。林松道:“你且说来,首在哪里?”韩氏只得把前日赤口到此,老尼认

得,杀他报仇,现埋在后园,一一说明。林松听得哭道:“我的妻,你受了三年无头冤

枉,今日我才解释矣。”韩氏见丈夫回心了,遂大哭起来。邹福道:“是我兄弟造化,

省得解去了。”

说罢,只见解差寻到。邹福说明情由,同一干人归家吃饭,商量一二。走到县前,

正值坐堂。解人带了邹光,过去禀道:“昨日解邹光起身,路过慈定庵,已得了应赤口、

韩氏两人消息。”知县道:“既两个在一处,就该拿来见我。”解人道:“韩氏做了尼

姑,应赤口十日前傍晚,走到慈定庵内歇脚。老尼认得,说与韩氏,师徒将他杀了,首

现存……。”知县惊道:“这等说来,他两个奸情定没有的了。那吃酒时说话,因何而

起?”邹光才把那年讨茶赌东道的话禀明。知县道:“原来为此。”便差人到慈定庵,

把韩氏、老尼唤到。韩氏将三年前劈空冤枉的事哭诉,又把前日应赤口进庵、老尼杀死

禀过一遍。知县听了甚是怜她,乃对老尼道:“应赤口造语陷入,罪不至死。你既事焚

修,当方便为门,只该扭来见我,如何便杀了他,这须偿命的。”老尼道:“自从韩氏

到庵三年,日夕悲痛,冤枉无伸。老尼听了,恨不得一朝撞见,食其肉,寝其皮。彼时

他来,韩氏不识,老尼说知。韩氏说冤家路窄,扭他拼命。男女不敌,若尼气愤,藏刀

杀死是实。杀一无义,伸一冤枉,甘心偿命的。”韩氏忙道:“老尼虽然下手,原是为

着妇人,自然是小妇人偿命。望爷爷释放老尼。”老尼又道:“这个使不得。你既非主

令,又非下手,沉冤始白,又囚狱抵命,这是我害你了。青天爷爷,还是老尼抵罪为是。”

韩氏又哭禀道:“说哪里话来,我所以不死者,为死得不乾净耳。漏夜逃到她庵,原图

报仇,蒙她收留,供养至今,仇恨已报,无能报恩也罢了,哪有累她抵命之理?自然是

小妇抵死。”二人争个不了。知县道:“你两个不必争,听我公断,应赤口诬污良妇,

致韩氏几乎丧命,罪无可赦:老尼抱侮杀之,虽应抵命,而义侠可宽,拟准赎徒;着应

族领,韩氏名下,追给埋烧银二十两;韩氏清洁无瑕,若林松领回完聚;邹光引领赤口,

看妇成狱,本宜拟徒,已受杖监已久,释放宁家。”当下立了案卷,众人叩谢出门。韩

氏仍愿归庵,林松百般谢罪,老尼着实劝回。自此夫妻更加恩爱,这韩氏足迹再不到门

前了。后来奉事老尼,胜似父母,及老尼死了,犹为之戴孝,终身不忘,以报其德。

看官,你看应赤口,只一场说话不正经,把性命都送了,可见出好兴戎,招尤取祸,

都从这一张口起。君子观应赤口之事,亦可以少儆矣。

第八段 多情子渐得美境 咬人虎散却佳人

诗曰:

苦节从来世了难,况教美少倍更阑;

子规夜半窗前XX,唤得孤衾泪未乾。

这道诗,单说人家不幸有了寡妇,或年至五十、六十,此时火气已消,叫她终守可

也;若三十以下,二十以上,此时欲心正炽,火气正焰,驾烈马没,强要她守,鲜克有

终,与其做出事来再醮,莫若早嫁为妙。

话说沛县地方,有个善里。有一黄家,兄弟三人,各娶妻室,皆极少艾美貌。不料

三弟兄相继而亡,留下寡母六十余岁,伴着媳妇过活。大媳妇索氏,年二十七岁,唤索

娘;次余氏,年二十三岁,唤做余娘;三丁氏,年十九成,唤做丁娘。余、丁二氏无子,

惟索娘生有一子,方才四岁,会说话了。这三个寡妇,念一时恩爱,俱誓不再嫁,共抚

此子,以替黄家争气。一日间,三个妇人同在门前闲玩,忽见一个后生走来,生得甚是

俊俏,真不下那:

何郎傅粉口,陈平冠玉时。

这后生唤做华春,年弱冠。看见一门三美,娇香艳色,只管注目看着,呆立不去。

余娘、丁娘见他看得着迹,便在门后闪着,独索娘偏立出身来,道:“你看得像意呵,

再看看!”华春只得走开了去。索娘尚不肯丢他,直扑出门外来卖俏。那华春回头,见

妇人又来看他,他便复转身来,仍一眼盯着妇人,并不顾地上高低,不觉失足,一跌便

倒,三个妇人一齐笑将起来。那索娘道:“有天理,跌得好!”华春爬起道:“见了活

观音,如何不拜。”只见那三个妇人,你扯我,我扯你,一阵笑声,都进去了。这叫做:

空房悲独立,欣遇少年郎;

何必相勾引,私心愿与偿。

索氏归到房中,想道:“不知前世有甚冤孽,今朝撞看这冤家,好叫奴摆脱不下。

这要他交上不难,我想戏文上的西门庆,金莲都是做出来的。世上哪有不贪色的男子汉,

只是我的房里,她二人常来玩耍,如何勾引得他来?思量了一夜。”

及至天明,梳洗罢,吃了早饭,便出门去瞧。只见那后生,却早在对门等着。彼此

眉来眼去,此昨日分外看得火热。那华春便把头点唇弩,索氏掩着口儿在门内笑,华春

看见她笑,便逼近来,索娘又闪入去了,急得那华春如出了神的一般。

少顷,索娘又抱个小孩儿出来,向那孩儿道:“我的儿呵,你长大了,不要学那不

长进的游花光棍,想香扑儿耍耍。”那华春会意,忙在袖中摸出副银牙挑来,对孩子道:

“哥儿,我与你换了罢。”他把香扑儿一撮,抢到手来。那孩子哭起来了,便把牙挑递

与他。索娘道:“儿呵,走过来。这是臭的,不要他。”以空手向外一丢,道:“唷……,

飞去了。”便把牙挑藏在手里。又教孩儿道:“你骂他狗贼,偷了我的香去。”那华春

在门首,走上走下,正要从门里跨来,索娘又抱孩儿进去了。华春只得退步。她又抱了

出来,以手儿向外招了两招。华春正要走进去,只见一个婆婆、两个小妇人,一齐出来

看街耍子,华春只得踱开了。正是:

花心故使人倾唾,惹得游蜂特地忙。

不题她婆媳进去。且说华春,听她门首,寂然无声,知她们已进去了,暗想:“停

会那个必定又来,待我贴着西首门傍,待她来时,打个措手不及。”立未久,只见索娘

果又出来,正在门外一望,华春将身一闪,竟狼抢进来,便双关抱住,连呼道:“我的

娘,你急煞我!”索娘吃一惊,道:“你好大胆!有人撞见,怎么了。”华春道:“这

是偏街,没人走的,亲个嘴去。”索娘道:“还不快走!定要我喊叫起来。”早被华春

的舌尖塞在口里了。那华春忙伸手去摸它的牝儿。索娘忙把手一格,道:“啐!忙做甚

的?你晚上来,我领你进去。”那华春便心花都开,欣欣的去了。

到了晚饭后,即走去黄家左右守候。却说那黄家,只有个七十多岁的老管家,又是

耳聋的,将晚关门,早去睡了。索娘假意看管门户,把门轻轻地开了半扇。正要探望,

只见华春已在面前,连忙扯入,关了门。悄悄带他上楼,藏在房中,附耳道:“我去就

来,你不要动响。”索娘恐余、丁二人到房鬼混,因先去余娘房里坐下,道:“好闷人,

日里倒混帐罢了,怕的是晚,怕的是睡。”余娘道:“睡不着,真个难过。”只见丁娘

接口道:“你们难过,便寻个甚的弄弄。”索娘道:“这件东西,有的时节倒也不值钱,

如今没了,比宝还贵哩,哪里去寻?”大家笑个不了。华春听得火热,逐步挨到那板凳

儿边去窥看,灯下见索娘固佳,而余娘亦佳,丁娘更佳,那尘柄不觉昂然竖起,只听得

索娘道:“我坐立不牢,去睡罢了。”丁娘道:“只是说睡,倒像有人在房里等你的一

般。”余娘道:“倒是瞧我们的那后生好。”索娘道:“也用得着,你去叫来。”丁娘

道:“叫来有得与你,余娘自要受用了。”余娘道:“她以私意窥圣人。”索娘道:

“不要争,明日都赏你们用用。”余娘、丁娘道:“等看瞧。”大家笑了一场,索娘忙

回到房中,推倒华春在床,只恨这裤儿脱得不快。两人搿得紧紧的,只碍隔壁有人,不

敢大刀阔斧。怎见得:

蛱蝶穿花,金鱼戏水,轻勾玉臂,硬帮帮。紧紧粘磨,缓接朱唇,香喷喷。轻轻娇

喘,一个久惯皮肉行,自能满意佳人;一个重开酒饭店,那怕大肚罗汉。可惜贪却片时

云雨意,坏了一世松柏心。

华春弄到兴头上,便有一些动荡声息。索娘恐怕人知,忙以两手搂住,又把两脚勾

住,凭他轻轻抽送。虽是了局,终觉不畅。华春道:“这样不爽怏,有本事也使不出来。

我的娘,你有甚计策,把她们齐弄来,才得爽快。”索娘道:“短命的,你吃一又要扒

两了。”华春道:“不是扒两,像这样碍手碍脚如何做事?”索娘道:“待我算计,只

是太便宜了你。”将次天明,索娘打发华春去了。心下一想,便把一本《春意》放在房

中桌上。余娘刚走进房来,索娘故意把书向袖中一缩。余娘便道:“什么书?与我看看。”

索娘道:“你看不得。”余娘道:“你看得,我也看得。”便向她袖中摸出那书,一看

笑道:“你看这做什么?”索娘道:“消遣耳。”余娘道:“你差了,愈看火愈发,怎

了?”索娘道:“我还有个煞火的东西在。”余娘道:“一发都与我看看。”便一把搂

住索娘,向她袖中去摸,果然摸出一个东西来,仔细一看,乃是个猪尿胞做的,长五、

六寸,有一把来大。余娘看了笑道:“像是像,便怎的用法?”索娘道:“走来!我教

你。”余娘道:“我不要,你自己用我看。”索娘忙把余娘的裤儿扯下,抱那物乱塞将

进去,脱进脱出,抽了一歇,问道:“娘,妙么?”余娘道:“真个妙,但到底是肉对

肉的更妙。”索娘道:“你晚上来,我与你同睡,还有件最妙的试试。”两下遂散。

至晚,华春又来。索娘道:“一个有些意思了,少停,如此这般,我说来,你做着

就是了。”华春躲过,只见余娘不招自来,说道:“我来陪你睡,你把那个我看。”索

娘道:“你先睡了,我拿来弄就是。”余娘果脱了衣服上床,索娘吹灭了灯,同华春脱

了衣裳,摸上床来。索娘把余娘双脚掇起,把个身子横跨余娘腹上道:“乘进来了。”

华春在索娘背后跪看,听他说,便把尘柄插了进去。索娘道:“我抽动了。”华春便抽

送起来,抽到百来抽上,索娘道:“这东西可妙么?”余娘道:“这个宛似人的,又热

又不软不硬。”正是:

点心动跳,无不中窍。

真个妙极。索娘道:“后头还妙哩,我如今狠耸你看。”华春便声耸起来,直至数

百上,弄得余娘一道麻土来,那牝儿就是鸭儿权食的一般,华春一觉酥了,便伏到索娘

背上,余娘却是两人做作,到那极快活的田地,也将错就错,见二人压得太重,便轻轻

溜只手,把华春的卵袋一挤,华春失声道:“啊哟!”索娘对余娘道:“莫高声,实是

那后生。我爱他,找他在此,怜你独宿,叫你来同乐尔。”余娘道:“这是趣事,明说

何妨。”于是,三人一同睡了。

次日天早,华春临别道:“那位娘再弄得来,才好放心乐意。”索娘道:“你去,

我们有计。”华春去了,余娘道:“用甚计?”索娘道:“那人假卖清,又嘴硬,不肯

把我们小耍的。我有一个“角先生”在此,我和你藏在她床里。她得了必然试验,我们

在壁缝里见她弄时,跑去捉住,她自然入我的网来。”余娘称妙。两个拿了“角先生”,

走到丁娘房里,说些闲话,背地将那“角先生”藏在丁娘被里,然后各自散去。到晚点

灯时,余娘、索娘各自进房。丁娘亦归房就寝,因抖动眠被,抖出一件物来,甚是惊讶。

及向灯一照,但见:

龟头昂藏,人如棒槌;

长有八寸,只欠活动。

此时丁娘拿在手里,摩弄不已,忽然芳心飘荡,口中流涎,如十七八个吊桶在心内,

七上八下,下面又像有蚂蚁锁咬的一般,只得忙将“角先生”塞入牝内,去煞煞痒,不

防余娘、索娘在壁缝里张见明白,便抢入房内,大家笑将起来。丁娘羞避不及,索娘笑

道:“你着角先生,不如别人止痒,若要痛快,我们帮你活弄。”言罢,余娘即吹灭了

灯,引华春入房,躲在背后。索娘跨上丁娘身上,华春将那粗物插将进去,连抽三四十

抽,索娘道:“好么?”丁娘道:“再添些儿。”华春更深一段儿,又抽三五十抽。索

娘道:“这回何如?”丁娘道:“再深些儿,更妙。”华春更齐了根,深深的抽,不上

十来抽,丁娘道:“古怪!且慢行,这不是假的。”余娘道:“难道是真的?”丁娘道:

“明明是一个远方和尚,跑进跑出,把个包裹儿不住在我后门口,甩来甩去,岂是假的。”

索娘、余娘都笑起来,两下按住道:“是真的,就是你说的那后生。我们招他来此乐乐,

不忍瞒你。”丁娘道:“也该先通知我,怎的一直生做。”索娘道:“若不如此生做,

你如何肯伏。”便喝那华春道:“还不用力抽哩。”华春便发狠抽动,一口抽了三四百

抽,又耸了四五百耸,抽得那丁娘口里掇气的一般,哼个不了,牝儿把华春的尘柄,吸

得鼓紧,身子一阵一阵丢将出来,华春见她得趣,遂分头与索娘、余娘各个尽兴,四人

滚做一处睡了。自此夜起,无夜不来,轮流取乐。

偶一日,索娘的孩儿要合娘睡。众人见他年小,也俱不放在心上。索娘便吩咐他道:

“孩儿,你与我睡,须要静睡,切不要动,床里有个老虎,是咬人的。”那孩子应声,

便睡在那里不动,把一只眼儿却半开半闭,将床上四人的做作,都看在肚里了。当初一

人做事,怕旁人看见,吹灭了灯;如今三人同心,便点灯列馔,肆无忌惮。饮酒玩耍,

尽心入捣,都只道瞒着婆婆老仆便好了。不料这小孩子看了一夜,有些惊畏。到次日晚

上,又要与婆婆睡了。那婆婆道:“我被你吵得昏了,你与娘睡罢。”那孩子道:“我

要与婆婆睡,娘们房里有老虎怕人。”婆婆道:“怎样的老虎?”孩子道:“会咬人的

老虎。”婆婆急问道:“怎样的咬?”孩子道:“咬得狠哩,把娘的舌头也咬,奶也咬,

又有一个尾巴,把娘撒尿的孔儿只管刺。我怕他,不去睡。”婆婆惊道:“只咬你娘,

别人不咬?”孩子道:“二阿娘、三阿娘个个都咬到。”那婆婆听了,叹口气道:“我

只道她们真心守寡,原来如此做作,如不早嫁,后边还要做出事来。”遂叫老仆去寻媒

婆,劝三媳再醮。三媳失惊,俱不悦道:“我三人同心死作黄家之鬼,何婆婆又有此举?”

那婆婆便道:“你三人果肯守,则黄门有光矣。但恐怕床上有老虎又来咬着你们,吓坏

了我的孙子。”三妇听说,六目相视,哑口无言。当日俱打发回家,另嫁去了。

却说那索氏,嫁个过路客人,后有人见在京都为娼,不知所终。余氏嫁得好,家道

很丰,但丈夫逐日眠花卧柳,不顾妻房。余氏又寻主顾,被丈夫知觉,致死了。丁娘嫁

一个系赌博为生的,是打妻骂妇,去未半载身亡。华春后来,逢流贼所杀,一个个都遭

恶报,此乃天道恶淫,亦人所自取。但有寡妇者,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的,惟云:

“我何等人家,有再嫁之妇。”勉强留守,至于秽张丑着,始曰:“悔不早嫁,岂不晚

乎!”读此真可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