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在前头
中国历史上曾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本可以成为皇帝,而且很有可能成为历史上的明君,但因为种种"机缘"而与皇位失之交臂。他们,就是那些没有穿上龙袍的太子们。
我们无法回避的一个现实是,中国历史的评价都建立在"以成败论英雄"的基础上,胜者可对败者进行一切他们认为应该的凌辱与抹杀,而我们似乎也习惯了对高高在上的人的顶礼膜拜。对那些没有穿上龙袍的太子们,我们除了叹息和了解他们的名字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了解他们为什么没能成为皇帝。因为纵观历史,他们的名字已被无数个所谓英明或者昏聩的皇帝掩盖殆尽了。
当我们仔细地解读他们时,我们会发现,他们本来有做皇帝的能力,也有成为皇帝的资格。可为什么,他们却没有成为皇帝?!
这已经不是一道普通的分析题,而是一个值得让人长时间思考的定律。
虽然,每个皇帝在立太子时都会遵循"立嫡以长"的传统,但历史上也不乏将长子废黜而改立其他皇子的事情发生。作为长子,他们只不过拥有了传统所给予的并不厚重的资本。特别是封建社会帝王的随意性不受任何因素约束,帝王之言便是圣旨。所以,诸多英明之主往往会将一些不配做皇帝的长子以各种理由废黜。而本书中所罗列的他们却完全是皇帝认可并大加培养的,因为作为曾经做过皇帝的父亲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立的太子是有能力继承自己的衣钵的。
作为储君的他们会成为未来的皇帝,可谓名正言顺。君子得此天道,又遵天理。便以为宫廷太平、东宫安然无恙。谁知却有小人从中作梗,甚者血溅宫廷,为后世怒。李世民的狠毒、杨广的诈伪,异曲同工。只不过李世民比杨广更聪明,前者彻底篡改了历史。
简单地以"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解释诸多太子的未继大统,显然不能服众。他们的失败是多方面的,既有自己道德上的瑕疵而让小人趁势而入,又有对当时形势的把握不准,过分信赖传统与父皇所给予的真命太子之衔。另外,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以及所信奉的"仁义"、"信义"让自己不得不轻信于他人篡改的父皇之命,从而使他们走上了失败之路。秦始皇长子扶苏就是这类悲惨结局的最好代表。
死后被唐玄宗封为"让皇帝"的李成器在诸多史学家那里往往被称颂,称颂他的品德,称颂他的自知之明。但细读那段历史可以发现,他的自知之明是无可奈何的。他的品德要求他绝不可因为自己想继任大统而发生"骨肉相残"的人间悲剧,当皇位与传统道德并列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在他之前,汉光武太子刘强便是此等道德上的圣人。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但毕竟,他的礼让,避免了几千年来血溅宫廷的重复。试想,在以道德为朝纲经纬的皇权社会,若是他们成为皇帝,必将是帝国的明君。
西汉贾谊说,太子正则天下正。不仅说明了太子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更阐释了准皇帝之位的不稳定。贾谊还说,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这是告诉帝王们,对未来皇帝一定要进行良好的帝王教育,唯有如此,才能在他们登基后成为一个好皇帝。
从太子到皇帝的这条路上,看似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
他们本可以成为皇帝,很可能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皇帝,但却在这条"远耶?近耶?"的路上摔倒了。除了可惜,我们是不是还应该有点别的,比如,问问"为什么"。
让他们没有成为皇帝的那些"机缘",偏偏一定要降落到他们的头上,让我们因此而错过了一段本可以重读历史的机会!
第一 遭遇小人
太子杨勇 --他败给了人品
父亲杨坚的影响力与努力太大,把杨勇的光辉遮盖得严严实实。他只能把这一切不平发泄于交友、玩乐上面。从这方面来讲,杨勇是不对的。但其性格早已注定了他必会如此做,而且一去不回头。杨勇之败,一败于自己遇到了杨坚与独孤氏所要求的品德,二败于杨广的心计。
公元600年也就是开皇二十年前后几年,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大唐高僧玄奘出生,第二件是唐太宗李世民降生,第三件是隋文帝废掉了太子杨勇。
在今天看来,前两件事要比最后一件重要得多。但在当时的隋朝,第三件事可是政治生活中的大事。后来的历史证明:这件事的发生对隋政权的影响极为深刻。
开皇元年(581年)即被封为太子的杨勇何以在二十年后被废?常自诩为明主的隋文帝,何以要背上破坏"立嫡以长"、"次不当立"的古圣先贤遗训和宗法制度的罪名?
难道杨勇真的罪不容赦,必须要废之而后快吗?
> > > 一朝天上人间
开皇二十年(600年)十一月二日,杨勇看着隋文帝派来要他去武德殿的使者,惊恐地说了一句话:父皇难道真要杀我?
许多天来听到的关于父皇对自己的失望和准备对自己采取的措施现在终于证实了。他跟着使者步履艰难地来到了武德殿,和他当初来武德殿相比,这一次简直就是去地狱。
武德殿上早已站满了人。隋文帝身穿戎服,禁卫军刀枪林立,如临大敌。这样的阵势只能是皇帝御驾亲征时才有的。殿东早已站满了文武百官,皇室亲属也在殿西屏声静气,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和要发生什么了。太子杨勇站在下面,汗水早已湿透衣襟。
隋文帝让内史郎薛道衡宣读了废太子诏。这份诏书里既有必须要废他为庶人的堂皇理由,也有隋文帝必须要这样做的无奈和伤感。以至于在诏书最后还加了一句"良深喟叹"。
杨勇听完诏书,隋文帝以无可奈何的语气叫人告诉他,你所犯的罪过太多了,我不废你,神仙都哭啊。
杨勇向上叩谢圣恩,跟他亲爹说,是啊,我所犯的罪就应该被砍了扔到路上,当后来不好好做太子的人的榜样,父亲您真是够仁慈啊,居然还留了我一条命。
说完这些话,不知是愧疚还是激动,杨勇已哭成一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武德殿。
废太子诏中所列废太子理由有二:第一,杨勇的生活奢侈腐化;第二,昵近小人,委任奸佞。第一条和别人没有关系,但第二条就和东宫的官员有关了。于是,隋文帝在将杨勇的太子位废掉的同时,又将东宫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太子家令邹文腾处斩,与杨勇常往来的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典膳监元淹和左卫大将军、五原郡公元旻均赐死。随着这些人的被处斩,以杨勇为东宫的存在了二十年的东宫势力从此消失,杨勇的弟弟杨广被立为太子。
接着历史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
先是文林郎杨孝政上书隋文帝,他说: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教诲,不宜废黜。
这个蠢货明明知道皇上已经废黜了太子,居然还以教训的口吻跟隋文帝讲"不宜废黜",结果可想而知,他挨了隋文帝一顿皮鞭。
他屁股上的皮鞭伤还没有痊愈,贝州长史裴肃又上表隋文帝:杨勇罪黜已久,他应该想明白了当初所作所为,痛改前非克己自新了,请封他一小国。
隋文帝摇了摇头,并没有给杨勇封地,而是把这位长史大人叫进朝廷,《 隋书 》云:隋文帝跟裴肃"俱陈废立之意"。也就是详细讲了废杨勇立杨广的原因。
隋文帝这样做有两个目的:第一,当时天下人并不熟悉其废立之因由,而作为地方官的裴肃正好可以作为自己的一个发言人;第二,和杨孝政一样,隋文帝根本不知道自己废黜杨勇的真正原因。而这原因,他只能叫裴肃进宫,"俱陈之"。
接着就是许多地方长官上表隋文帝,希望隋文帝能对太子杨勇"宽而待之"。在这些人看来,太子杨勇只是因为生活腐化而被废黜已经很冤枉了,若废黜后不"宽而待之",岂不是冤上加冤?
隋文帝对这些上表的态度是:或是置之不理,或是招来京师"俱陈废立之意"。
这些上表的人或许不知道,早在隋文帝欲废杨勇时,被他后来斩首的左卫大将军、五原郡公元旻就曾劝谏过:"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
其辞直争强,声色俱厉,而隋文帝只是不答。
事实上,这些人都把劝谏的出发点放在了杨勇"品行"上,因为杨勇性格的率意任情,所以,难免会犯品德上的错误。这是裴肃的出发点。而杨孝政的出发点是:杨勇的性格导致了他身边难免有小人,是这些小人误了太子。元旻更是基于杨勇品行有劣而导致小人进谗言的出发点劝谏。
三个人都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对症下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隋文帝废黜杨勇的真正原因。
> > > 一事铸大错
事情可追溯到开皇十八年(598年)的冬至,也就是快要春节之时,有司征召地方牧守和朝中百官到太子所居东宫朝贺。杨勇"法服设乐"以接受大臣们的朝贺,大肆热闹了一番。所谓法服,指的是儒家学说所强调的衣冠制度必须遵循古法,特别是朝服,不能背弃先王遗制,故称为法服。太子穿法服本是想证明自己太子之尊严而已,从另一方面来讲,杨勇此举正是符合先王遗制的。这件事在"率性而为"的杨勇看来不过是小事,但在隋文帝那里却成了大事。
隋文帝闭着眼睛考虑了许久,他认为:太子没有权力以太子身份接受百官朝贺。那么,穿法服就是违背了封建礼制。其实,违背封建礼制的事,杨勇干得太多了,可这件事却让隋文帝不寒而栗。
他还没死呢!百官就敢张扬到去朝贺太子?这显然是太子以太子身份在拉拢自己的势力!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问太常少卿辛亶:内外百官朝东宫,古礼有之?
太常少卿辛亶听这话里有"杀气",便偷梁换柱道:大臣们只是庆贺节日,并无朝。
隋文帝不吃这一套,气愤道:胡说八道。节日称贺,大家都是你来我走。怎么东宫居然聚集了那么多人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还居然要有司征召!
他觉得这是太子想皇帝位想疯了,遂下旨要太子绝不可再如此。这件事以后,隋文帝便对太子杨勇疑心起来。隋文帝明白,太子就是准皇帝。作为他这个真皇帝最害怕的就是准皇帝形成第二权力中心,而这第二权力中心是在他还不想解散第一权力中心的前提下形成。但凡一个人的利益有外来侵犯风险时,他都会小心谨慎,疑虑重重。隋文帝更是有百倍疑心。而他的这种猜疑之心并不是没来由的,清朝历史学家赵翼就说,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值周宣帝早殂,结郑译等矫诏入辅政,轻取帝位。
成功,不仅能给人带来宝贵经验,还是以防备别人重走自己走过之路的镜子。隋文帝轻松取得天下,在他看来,太子现今的势力和当初的自己不相上下。中国一千年来的弑父夺位历史顿时让他冷汗直冒。
所有这一切,让隋文帝对太子杨勇既愤怒又担心。过去施在他身上的恩宠只是因这一件事便收回了大半,而剩下的那一点也随着杨勇的奢侈和"率性"灰飞烟灭了。
杨勇可谓是"一事铸大错"。
古语云:知子莫如父,知父莫如子。这两句古语在隋文帝和杨勇那里似乎都行不通,父亲对儿子是高估了,杨勇没有那么大的雄心想要立登皇位。他处东宫近二十年,二十年来毫无逾矩之举动。作为儿子、臣子,他是尽孝尽忠的。
杨勇对父亲却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不了解父亲对皇位看得那么重,守护得那么谨慎。事实上,早在开皇六年(586年),洛阳男子高德见隋文帝终日劳苦,便上书请他退位为太上皇,传位皇太子。隋文帝回答他:"我承天命来抚育苍生,每天孜孜努力,还害怕疏漏。怎么可以效法近代帝王"事不师古,传位于子,自求逸乐者哉"!"
这话虽然有"抚育苍生"的堂堂大言在里面,但不难看出隋文帝还不想早早地把皇位交出来。在这件事上,杨勇可谓是失智之举,法服设乐接受百官朝贺,让父亲起了疑心。
皇帝的疑心从来都比平常人要重,因为他掌握整个天下。天下就像是一块看起来热乎乎的蛋糕,拿到手里就不想放下。可是他脚底下的人都窥探着这块蛋糕,其实有的人只是害怕蛋糕掉下来砸到自己所以才小心谨慎地替他看管而已。但拿蛋糕的人却不这样想,有人抬头略看一眼蛋糕,他就觉得这个人要来抢。任何人都不例外,也包括太子。
杨勇被废黜后,其家人皆牵连坐废。杨勇的大儿子上表乞求隋文帝能让他担任宿卫,隋文帝心一软就要答应,可大臣杨素却说道:"小心圣心换来螫手啊。"隋文帝立即打消了念头。
由上述可以看出,废黜杨勇的最根本原因就是隋文帝感觉到皇位受到了威胁。立杨广为太子不久,杨广入主东宫,他便下了一道诏书:东宫官属不得称臣于皇太子。这道诏书有两个意思,第一,原来杨勇的部下不必以臣子之礼见杨广;第二,杨广的部下也不允许称臣于杨广。
其心思何在,昭然若揭。
> > > 太子生涯
史书对杨勇有这样一段记载:颇好学,解属词赋,性宽仁和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后人修史,往往或多或少地带了点自己的感情色彩。这记载的最后一句"无矫饰之行"似乎就是针对杨广的"有矫饰之行"而发的。
从历史记载中,我们看到,从开皇元年(581年)被立为太子到开皇二十年(600年)被废黜,杨勇的太子生涯有三处大手笔:
开皇二年(582年),屯兵咸阳以备胡。
开皇六年(586年),镇洛阳。
另外,谏止隋文帝按检山东流民和北实边疆。
自此后,隋文帝让杨勇参决"军国政事及尚书奏死罪已下"的所有事情。此时的杨勇还是颇得隋文帝信赖的,杨勇常在诸多事情上提出自己的意见,意见虽"多有损益",但隋文帝都尽可能有限度地纳之。
为了让杨勇成材,隋文帝在其身边安插了诸多名臣谋士。太子太师观国公田仁恭、太子太保武德郡公柳敏、太子少傅济南郡公孙恕、太子少保开府苏威。这些人在辅助太子过程中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后来,隋文帝又把朝廷重臣李纲推荐给杨勇。隋文帝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杨勇以后能不负自己所望,而撑起大隋江山万万年基业。
但隋文帝虽然为杨勇精心"布置"了这么多,可有一件事是不容质疑的。杨勇虽然参决诸多"军国政事及尚书奏死罪已下"的事情,但大部分只是"参",而"决"的权力都掌握在隋文帝手里。这并非说杨勇无能力办好一些事,而正是因为太有能力才让隋文帝不得不抓权!
大隋开创之初,隋文帝万事亲躬,日理万机,不分昼夜。乃至吏治得失,民间疾苦,他无不留意。试想,一个总想让儿子早日管家理事,自己却大事不放,小事紧抓,做这样皇帝老子的儿子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开皇十四年(594年),齐州发生灾荒,百姓饿死之尸道路皆是。当时的刺史、跟随隋文帝一起打天下的卢贲,借机抬高米价,大发横财。隋文帝大怒,将其除名为民。杨勇跟父亲说,此人有佐命之功,倘若这样废为平民,其他功臣该如何想?
隋文帝又是大怒,训斥他道:此人狡诈之极,不可不废。你替他求情,难道是他曾经跟你很熟吗?
杨勇只好作罢。
其实杨勇的劝谏点很不正确,隋文帝得天下之易,天下皆知。所以,也就无所谓开国功臣之说。杨勇想从这一点对父亲进行劝谏,显然违反了事实,也触到了隋文帝的痛处:天下是我一个人得到的,哪里有什么功臣?!
在开皇之初,隋文帝整顿官吏,煞费苦心,也痛下杀手。事实上,卢贲之罪实不应得被废为民之罚,"宽仁和厚"的杨勇正是出于此,才上谏。但得到的却是隋文帝的置之不理。这样的事例很多,总之,杨勇虽身为太子,又被隋文帝美其名曰:参决政事,但在隋文帝皇权的巨大阴影下,其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隋文帝考虑的却不是这一点,他所考虑的是,作为太子的杨勇之位应是稳如泰山的。也就是说,杨勇迟早要做皇帝,何必要现在急着"干预"政事呢?
在隋文帝看来,历来太子之位不稳的原因都是皇帝多女人,女人又生孩子,因为宠爱孩子的母亲而废黜了孩子。孩子一多,同父不同母,可算是半个兄弟,这就会引起他们之间的争斗。隋文帝得意的却是,自己的五个孩子都是独孤皇后所生,亲兄弟不可能争斗,他本人更不可能废黜杨勇。直到太子"法服设乐"的事情发生,他才打消了自己从前矢志不移的念头。
真的是朽木不可雕?
一个朝代灭亡后,留下了许多问题,当然也给后来的皇帝留下了宝贵经验和书本上学不到的诸多道理。南朝陈后主的灭亡就给隋文帝留下了这样一个道理:我闻天道无亲,唯德是与,历观前代帝王,未有奢华而得长久者。
他把这句话说给杨勇听的时候,杨勇穿着崭新的"文饰蜀铠"站在他面前。见到穿着华丽的太子,他又补了一句:今以刀子赐汝,宜识我心。这句话似乎可以这样理解:我给你一把刀,把衣服给我剪碎。
但杨勇并没有理解老父亲的一片苦心,继续奢侈着。他又广交大臣,略谈得来的便叫进东宫,把酒言欢。其实这并不算什么,一个大隋朝的太子偶尔奢侈一点只不过是在道德上有些差池而已。对于皇室成员来讲,奢侈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过于节俭才显得此人有问题。人们往往称赞节俭,其实,称赞节俭的人大都是穷人,因为他没有奢侈的资本。老子说,大道废,有仁义。那么,"因为穷,才倡节俭"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但是,杨勇面对的却是隋文帝,此皇帝的节俭在历代帝王中是出了名的。可诸多历史事实告诉我们,节俭治家还可,治国便有些"杀牛用割鸡刀"了。至于杨勇的广交大臣,日夜笙歌,与他率意任情的性格有很大关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隋文帝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虽然他屡屡训斥杨勇,但没有打消把皇位传给儿子的决心。
隋文帝虽然是一明君,但绝不是道德圣人。儒家那一套对君子的规范,杨勇没有做到,他自己更是没有做到。他的帝位来得就不怎么光明正大。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这或许也是杨勇屡教不改的原因。他只能恨杨勇朽木不可雕,而绝对不会把这块朽木一把火烧了。
但杨勇最大的悲哀就在于,他让父亲摇头叹息的同时,也让母亲为之叹息摇头。
杨勇之母独孤氏可谓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皇后,这除了她的建议常对隋文帝产生巨大的影响力、宫中称为二圣之外,她的嫉妒心可谓旷古绝今。她不但对自己的丈夫隋文帝宠幸其他女子大加干涉,还对朝中纳妾的大臣嗤之以鼻,并在隋文帝面前恶毒攻击之。
有这样一件事曾被人传诵,大臣尉迟的孙女很美。有一次在仁寿宫被隋文帝看到,很是喜欢,便常常临幸之。独孤皇后知道后,趁隋文帝上朝时将此女杀掉了。隋文帝大怒,但多年来的"惧内"习性让他发泄怒火的方式很特别:他骑着马跑出了皇宫,一路纵驰,进了山谷间二十余里。大臣高颎、杨素等追上他,劝他回去。隋文帝叹息道:"我是天下之主,居然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这个皇帝做来何用?!"高颎道:"皇上难道要因为一个妇人而抛弃天下!"隋文帝当然不会,又骑着马回来了。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独孤皇后的嫉妒心已是近于变态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出身于鲜卑大贵族家庭,自然有着良好的文化修养,在道德的衡量尺度上肯定比别人不一样,这或许就是她嫉妒心的来源。
在这位母亲看来,杨勇贪恋女色的确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率性的杨勇曾指着母亲的侍女说,这些都是我的。独孤皇后知道后怒气顿生,当时恰好发生了杨勇正妃元氏暴死的事情,独孤皇后借机说,这肯定是杨勇将其害死的。
杨勇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背离了母亲心中的封建伦理道德规范,也是与母亲所提倡的价值观、伦理观相违背的。在独孤氏看来,太子的品行和品德已经不堪继任大统。
此时的杨勇在宫中二圣眼里已成了一块真正的朽木,不可雕了。隋文帝虽无废黜太子之意,但架不住枕头风总是吹,况且,独孤皇后因为没有品德上的劣行,说起话来自然义正辞严,有理有据。这让隋文帝不得不偶尔考虑一下杨勇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其实,在君权社会,平民都是三妻四妾,一个太子身边有几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碰上了独孤氏这样一个母亲。而这位母亲为了把儿子赶下台去,居然使用上了不足为外人称道的卑劣手段。
有一天隋文帝问重臣高颎:"据说广儿的妃子有神告曰:"广必有天下",你怎么看?"这显然是征求高颎对自己要废杨勇的意见。
高颎马上就跪下说道:"长幼有序,怎么可以说废就废?"
隋文帝听了这话倒是认可了,但高颎的话传到独孤氏那里后,这位皇后却是另一番打算:想要废杨勇,就必须要高颎滚出隋文帝的信任外去。恰好,过不久,高颎的夫人去世,独孤后跟隋文帝说:"高仆射老年丧妻实是一大不幸,陛下应该为他再娶一个!"
隋文帝便跟高颎说了独孤后的意思,高颎感激得一塌糊涂,流涕谢曰:"臣已老迈,退朝之后,唯斋居读佛经而已。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再娶之事,我看就算了。"
隋文帝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就不提此事了。过不久,高颎的爱妾生了一个男孩,隋文帝大喜,独孤后找到机会了,她跟隋文帝说:"陛下还相信高颎吗?当初您想为他娶妻,高颎却说自己老了,绝不再娶。其实是因为他心存爱妾,而欺陛下。"隋文帝想了一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开始疏远了高颎。
杨勇太子之位产生危机之时,高颎苦苦劝谏,隋文帝却只当是一个老头在絮叨,最后居然认为这个老头有某种目的在里面了。当初,隋文帝可谓对这位朝廷重臣高颎的话采纳有加,但高颎之妾生孩子后,高颎的话便不采纳了。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隋文帝的次子杨广粉墨登场了。
> > > 伪君子杨广
其实,杨广一直就在大隋的舞台上,并且扮演着不可忽视的角色。开皇元年(581年),他和杨勇一起接受父亲的赐封,被封为晋王。那时,他不过十三岁。
同年,他被隋文帝任命为并州总管,出镇太原。关于杨广,历史上这样记载:好学,善属文,沉深严重。其文学修养、举止端庄严肃的性格特征和他不知是"矫饰"还是真的"仁孝"表现,使他深得父亲和母亲的钟爱。
在并州八年,杨广的确完成了隋文帝交给他的抗御突厥、守卫边疆、稳定河北、拱卫长安的任务。开皇八年(588年),任河北道行台尚书省尚书令。就在这一年,大隋统一事业灭陈计划开始了。作为总统帅的杨广制订了详尽周密的陆地和海上作战计划。亲自部署了两支先锋部队渡江后南北包抄陈都城建康的作战方案。
开皇九年(589年)一月,杨广攻占了建康。同年,又平定了上江诸将。平陈之战让杨广的军事指挥才能和政治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隋文帝因此授他太尉之职。
开皇十年(510年),东南地区发生了平民叛乱,隋文帝派杨广到扬州处理政事。杨广在扬州一待就九年。在这九年中,杨广可谓殚精竭虑,稳定社会秩序,保证中央政令在该地区的贯彻执行,为大隋在南方的稳定统治立下了汗马功劳。
我们说杨广的出场,是指他欲夺太子位的出场。
在其出场前,他先是巩固自己的势力:先后结交了大臣宇文述、郭衍、杨约、杨素等。这些人有事无事地就在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周围痛斥杨勇的混蛋,褒扬杨广的不混蛋和功德。
接着他又以杨勇为反面教材,制定了如下策略:杨勇奢侈,他节俭;杨勇跟大臣嬉笑不恭,他对大臣恭敬有礼;杨勇贪恋女色,他则学习父亲,只与萧妃居处。
父母耳濡目染,真是又欢喜又悲痛。想不到自己还有杨广这样的儿子;想不到自己还有杨勇那样的儿子。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隋文帝一看到杨广如此,对杨勇的所为就更加痛恨不已了。又加上独孤皇后的痛哭流涕,隋文帝看着东宫的辉煌灯火……
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前面各个朝代的历史让他做出任何决策都必须要慎重,废长立幼,于国不利啊!
杨广做完了这一切后,在临回扬州前,去母亲处,上演精彩哭戏。
杨广:臣镇守有限,方违颜色,臣子之恋,实结于心(哽咽)。一辞阶阙,无由侍奉,拜见之期,杳然未日(流涕)。
独孤皇后:你在方镇,我又年老,今者之别,有切常离(泣下)。
二人相对叹息。
杨广:臣性识愚下,毕生把做一个好弟弟当成本分之事。但却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哥哥,想要陷害于我(呜呜)。我真怕有一天喝汤喝到毒药啊(呜呜)。
独孤皇后(愤怒):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好东西。我现在还在,如果我死后,他定会杀戮你们兄弟的。
杨广呜咽不能止,独孤皇后亦悲不自胜。
戏演完了,杨广走出来,觉得母亲对大哥已丧失信心了。他抹干了眼泪,史书载:始构夺宗之计。
> > > 墙倒众人推
当隋文帝知道杨勇心急如焚、惶恐不安的时候,便派杨素,一个早和杨广狼狈为奸的人去探听杨勇的动静。
杨素来到东宫,故意在厅外休息,杨勇在厅内等了半天也不见这个老家伙进来。本来他最近心情就不好,一见到杨素就破口大骂,总之,该骂的骂了,不该骂的也骂了。
杨素回到隋文帝那里,又添油加醋地将杨勇万分不满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以自己多年老奸巨滑的经验总结给隋文帝听:皇上,太子恐怕有变。
这正是隋文帝想要听却又不想要听到的话。他自己猜测到杨勇要反,但又尽力不想确切知道他要反的消息。矛盾的心理让他对杨素的话半信半疑。
独孤皇后在这个时候恰如其分地出现了,她也派人去杨勇处打探。去打探的人都被杨广收买了,回到皇后宫中极力渲染杨勇欲反之征兆。至于是什么征兆并不重要,独孤皇后认为杨勇要反,那么,他的一皱眉一叹气都是要反的征兆。
在妻子和朝廷重臣的鼓动下,隋文帝只好派便衣时刻侦察东宫动静,及时回报。杨勇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他还在简陋的屋子里穿着粗制衣服祈祷杨广早点死呢。
杨勇这面墙已经摇摇欲倒了,先在上面推了一把的是隋文帝。开皇二十年(600年)十月一日,他从仁寿宫回到长安,哆嗦着说: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为何忧愁呢?仁寿宫离长安不远。但却使我每次回京师,严备侍卫,如入敌国。我最近拉肚子,寝不解衣,昨晚睡觉想离厕所近些,但在后房休息又怕不安全,还是回前殿睡觉。折腾得我好苦也。
其实这完全是他心理作用,可他偏将这看成是真实的了。
于是,他准备对东宫动手,先是将东宫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捉了起来,命专人审问。又让杨素随时报告东宫杨勇对自己抓他宫中人的态度,隋文帝这一举动当真是可笑之极,捉了人家的人,还想让人家点头称赞,这怎么可能呢?
自然,杨勇是有不满的,又经过杨素的润色,一幅太子要造反的画卷完整地展现在隋文帝面前了。但这画卷上还缺一枚印章,有这印章才能证明画卷是杨勇所作。
杨勇最信赖的东宫大臣姬威适时地站了出来,充当这枚印章,大推这面欲倒的墙。
姬威讲故事的手法很是老到:"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从樊川以至于散关,总规为苑。兼云:"昔汉武帝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之,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
特别是最后一件事,太子让巫师算命,后来跟他说,老头子十八年有一个坎,期限就快到了。这显然证明了杨勇想要隋文帝快死或者快退位的事实,而如果老头子过了这个坎,他就要造反。
做老子的终于哭了,不知是因为恨铁不成钢还是儿子的大逆不道。他立即下令禁锢太子和东宫所有人,并让杨素审问与太子往来的部分大臣,严加审问。当然,不用他告诉,杨素也会严加审问的。几天后,罪证确凿,隋文帝下令搜索其他证据。杨勇宫中自然少不了他平时喜好之物,比如马匹,比如火燧。
有马匹的罪过是:造反时给士兵骑。
有火燧的罪过是:晚上造反时士兵用来照明。
隋文帝一掌拍了太子杨勇这面墙,又有这么多人来推,墙自然而然地就倒了。
> > > 隋文帝之恨
在废黜太子四年后,也就是公元604年,隋文帝驾崩。在驾崩之前,他拍着床骂了一句话: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诚误我!
这句话是骂杨广的,背景是他的爱妾宣华夫人陈氏在其病重时侍寝,和这位美丽夫人一起侍寝的还有太子杨广。一次,太子杨广趁着陈氏上厕所时对其无礼,陈氏告诉了他,他随口骂出了那句话。
杨勇被囚于东宫时,总给隋文帝写信。因为他发现自己是被冤枉的,后来当他得知信皆被杨广扣住后,就爬上大树大声叫喊自己冤枉。隋文帝也听到了,但同时又听到了杨素的另一句话:他已经情志昏乱,为癫鬼所缠,不要听疯人话。
他便没有听,他真就没有听。
四年后,他想要听杨勇说自己冤枉的话已不得,因为他骂完那句话后不久就驾崩了。关于他的死,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自然死亡,另一种是杨广派人击打他的肚子,直到他不喘气了才停止。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有他派人去叫杨勇一说。现在猜想,他叫杨勇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道歉,还是再废黜杨广立杨勇?
如果是道歉,杨勇绝对不会接受。人家当初爬到树上把嗓子都喊哑了,他却像武林高手闭关一样不肯见杨勇一面。倘若是再立杨勇,他躺在床上两年多,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他已经没有权力再行废立之事了。至于杨勇被废,已是覆水难收。
我们不知道该相信哪一种说法,他是被杨广活活地拍肚子拍死的,还是自然而死。在《隋书》有关他的本纪中记载,在临死前,他还立了一遗诏。
自昔晋室播迁,天下丧乱,四海不一,以至周、齐,战争相寻,年将三百。故割疆土者非一所,称帝王者非一人,书轨不同,生人涂炭。上天降鉴,爰命于朕,用登大位,岂关人力!故得拨乱反正,偃武修文,天下大同,声教远被,此又是天意欲宁区夏。所以昧旦临朝,不敢逸豫,一日万机,留心亲览,晦明寒暑,不惮劬劳,匪曰朕躬,盖为百姓故也。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刺史以下,三时朝集,何尝不罄竭心府,诫敕殷勤。义乃君臣,情兼父子。庶藉百僚智力,万国欢心,欲令率土之人,永得安乐,不谓遘疾弥留,至于大渐。此乃人生常分,何足言及!但四海百姓,衣食不丰,教化政刑,犹未尽善,兴言念此,唯以留恨。朕今年逾六十,不复称夭,但筋力精神,一时劳竭。如此之事,本非为身,止欲安养百姓,所以致此。人生子孙,谁不爱念,既为天下,事须割情。勇及秀等,并怀悖恶,既知无臣子之心,所以废黜。古人有言:"知臣莫若于君,知子莫若于父。"若令勇、秀得志,共治家国,必当戮辱遍于公卿,酷毒流于人庶。今恶子孙已为百姓黜屏,好子孙足堪负荷大业。此虽朕家事,理不容隐,前对文武侍卫,具已论述。皇太子广,地居上嗣,仁孝著闻,以其行业,堪成朕志。但令内外群官,同心戮力,以此共治天下,朕虽瞑目,何所复恨。但国家事大,不可限以常礼。既葬公除,行之自昔,今宜遵用,不劳改定。凶礼所须,才令周事。务从节俭,不得劳人。诸州总管、刺史已下,宜各率其职,不须奔赴。自古哲王,因人作法,前帝后帝,沿革随时。律令格式,或有不便于事者,宜依前敕修改,务当政要。呜呼,敬之哉!无坠朕命!
先是说了自己起于乱世,力挽狂澜,创下大隋基业,接着是说自己无论刮风下雨,云来云去,都在为江山社稷努力工作。然后就提到了杨勇,说自己当初废黜他实在是最英明之举,如果让这个家伙来继承大业,以后的江山不知会是什么样。最后说到杨广--一个闻名于天下的好人,将来也必是好君主。
现在的我们读历史,对其前段论述可以肯定,对其后段的评价与预测完全可以当他是糊涂老头。
况且,这份遗嘱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如果杨广真的是把他拍肚子拍死的,肯定也能拍出这样一个假遗嘱来。
从杨广后来的所作所为来看,倒是后一种说法比较可信。在他临死前,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做了一件大错事,他恨当初独孤皇后在他枕头边总吹风,他更恨自己把杨勇推进深渊后连一眼都不去看。
杨勇再淫乱,也没有淫乱到自己妻子身上来。可杨广……
还是那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在其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的确后悔了。后悔不该背上破坏"立嫡以长"、"次不当立"的古圣先贤遗训和宗法制度的罪名。他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就是出于杨广淫乱后宫,而杨勇只是淫乱东宫。
有人说,他是以道德的尺子衡量前后两个太子。各种关于他临终的史料中都记载了他骂的那句话,可见他本人认为废黜杨勇是其终生的一大恨事。
按常理来讲,在独孤氏死后,隋文帝也开始亲近女色,多年被独孤氏压抑的痛苦一旦爆发出来,其所为定不亚于杨勇。而于此道已经有了太多见解的隋文帝怎么可能因为杨广对爱妃的调戏恼火如此?仅仅"以道德的尺子衡量前后两个太子"来解释隋文帝的大怒显然是缺少必要的分量。
杨勇做了近二十年太子,的确很烦。史书里对他理政的事情记之甚少,一个根本原因是父亲不撒手权力,渐渐地他就懒得理了。这也正说明了他是有理政之天分的,一个笨蛋绝不会因为不给他权力而放弃理权,只有一个有本事的人才会因为屡屡受挫而放弃理政。
父亲杨坚的影响力与努力太大,把杨勇的光辉遮盖得严严实实。他只能把这一切不平发泄于交友、玩乐上面。从这方面来讲,杨勇是不对的。但其性格早已注定了他必会如此做,而且一去不回头。杨勇之败,一败于自己遇到了杨坚与独孤氏所要求的品德,二败于杨广的心计。
品德与治术之间,太子杨勇在没有机会施展治术的时候,只能把全部精力放在道德的放纵上。倘若这种放纵在治术上大放光彩,隋朝还会二代而亡吗?!
太子李建成:被弟弟扭曲的准皇帝
他失败了,他没有坐上本该是他坐的龙椅。因为他遇到了李世民,一个比他在心机上要高出许多,但在品德上要差许多的李世民。
他是大唐第一位太子,也是被历史扭曲了多年的真太子。大唐创业之初,他立下了赫赫战功,却被几个混蛋史官一笔勾销。他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常能提出治国良策,却被几个无耻的御用文人忽略不计。他一直得父皇赏识,被朝野上下爱戴,却因居安而不思危,终被他的弟弟所残杀。
于历史贡献,我们不敢断言他登基后会比李世民做得更好,但绝不会太差。可于仁义道德上,我们敢下定论之于李世民的矫揉造作、阴险毒辣,李建成会更磊落光明、仁者无敌。
诸多人认为李世民是明君,只是出于他对历史之贡献。可历史除了这些,还有更重要的。真正的王道,不掺半点虚伪的仁德,李世民永远缺少这些,而李建成天生就具备。不然,他也不会有君子之心而血洒玄武门。
历史不能假设,所以我们只能叹息地说一声:可惜了一位仁者--太子李建成。
血洒玄武门
武德九年(626年)六月四日,大唐太子李建成与其弟齐王李元吉正欲上朝,唐高祖的爱妃张婕妤慌张而来。她告诉建成,秦王李世民昨日在高祖面前诬陷他和元吉淫乱后宫,今日又带了诸多兵将前往玄武门。
李元吉明白,欲进宫就必须走玄武门。他所认识的李世民阴险狠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况且,李世民还带着兵马。他建议太子建成:"先把你我二人兵马集结起来,然后派人告诉父皇你我生病了,看看形势再说。"
建成却道:"集结兵马倒有必要,但托病不去却不可。世民诬陷我们,我们要去父皇处说明白。倘若不去,不正说明了我们心里有鬼吗?"
太子建成在这种时候还敢于去见唐高祖,无非是因为玄武门守将常何是自己的心腹。即使世民有什么小动作,玄武门兵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也无大虑。
两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带了几名扈从骑马赶到玄武门。进了门,到临湖殿时,两人觉得形势不对。父皇的侍卫一个也未见。常何也不在。而且,一路行来,总觉得天上地下都是杀气。
建成道:"恐有不测。"
一向骁勇善战的元吉也感觉到了这种危机,拉着建成掉转马头正欲回东宫,临湖殿左右早闪出了李世民和诸多兵将来。元吉扭头看李世民,大惊失色。只见李世民浑身着铠甲,手挽硬弓,骑在一高头大马上,俨然是两军对垒时的装束。元吉一面叫建成快跑,一面向世民开弓放箭。但因为过于紧张,力道不够,准度又失,三箭皆未中。元吉拍马就跑,李世民却并未向他放箭,而是把弓对准了李建成。一箭射去,李建成应声落马。
李元吉见建成落马,扭转马头欲救,旁边又闪出李世民的爪牙尉迟敬德和七十余骑来。元吉曾是这个爪牙的手下败将,此时一见,更是慌乱非常。一不留神,被对方射中坐骑,跌落尘埃。李世民趁势拍马过来践踏之,不想被树枝扫落马下。元吉大怒,上前揪住李世民,拔出长剑,可惜李世民浑身铠甲,无处下手。元吉抢过李世民的弓来,对着笨拙的李世民当头罩下,想要勒死他。谁知尉迟敬德赶到,手起刀落。元吉紧随着太子建成而去了。
在这一弑太子过程中,建成带来的扈从大部分被杀,只有几人逃出了玄武门,赶到东宫报信。翊卫车骑将军冯翊与冯立得知建成已死,痛哭叹息道:太子生前待我等不薄,此刻正是报恩之时。遂与领副护军薛万彻、谢书方率领东宫、齐府精兵两千人飞驰玄武门。
李世民早已安排张公谨关闭城门,两千精兵不得入,放箭万支。掌握玄武门卫兵的敬君弘开城门与翊卫车骑将军冯翊与冯立大战,瞬间被杀。守门兵与东宫精兵战多时,喊杀声惊天动地。领副护军薛万彻主张去攻打秦府,来个釜底抽薪。李世民张皇失措,令尉迟敬德举起建成、元吉二人首级,东宫兵将见大势已去,大部分逃散,但仍有小部分士兵在奋力攻门。
李世民令爪牙尉迟敬德手持长矛,去见唐高祖。高祖大惊失色,"今天谁作乱?你来此干什么?"
尉迟敬德不拜高祖,紧握长矛:"太子与齐王作乱,已被秦王诛之。秦王怕惊动陛下,派我来保护你。"
高祖长叹,问一向支持李建成的大臣裴寂:"事情想不到真发生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裴寂不答。因为恶棍尉迟敬德的长矛闪烁着带血的光。
早被李世民收买了的大臣陈叔达恬不知耻地接口道:"建成与元吉无功于天下,常嫉妒秦王大功,今被秦王诛之,实是人心所向。陛下现在如果能将国事交于秦王处理,就没有事可发生了。"
尉迟敬德又道:"现在外面仍有东宫与齐府乱贼顽抗,请陛下降手书,令诸军并受秦王处分。"
高祖在心里讲,我不答应行吗?你不给我一矛?
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的头颅血已滴尽,李世民在玄武门下脱掉战袍,去面见唐高祖。高祖前后左右之卫兵早被李世民在埋伏之前铲除,李世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武德九年(626年)六月四日那一天无论如何都应该让后人记得,因为本应该是大唐天子的太子李建成用血染红了玄武门的城墙。
三天后,李世民称太子。两月后,李世民称帝,将李渊视为太上皇。
武德九年(626年)发生的玄武门兵变并没有随着建成太子的血迹而消失,自这次玄武门兵变后,大唐又发生了三次宫廷政变。或许把这一切都归罪于李世民,似乎有些不仁道,但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公元705年,已82岁高龄、病危的武则天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她的男宠,两个奸臣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乘机谋反。是时,皇太子李显,宰相张柬之、崔玄韦率领五百羽林军闯入玄武门,将张氏兄弟斩首,并收拾了二张的党羽,把诸多脑袋割下来,挂在城墙上示众。此次政变表面看起来是李唐夺回本属于自己的天下,但其本质仍是谋反。因为当时武则天还没有死呢。
两年后,也就是公元707年,皇太子李重俊和羽林将领李多祚率领三百羽林军直向皇宫进发。李重俊是唐中宗李显第三子,后宫所生,公元706年秋,被立为皇太子。其性情刚果,没有贤能的老师指教,办事没有行为准则。其时,大臣武三思以韦后的势力,欲图不轨,但害怕太子的势力。武三思的儿子武崇训,娶安乐公主,经常唆使安乐公主凌辱重俊,以不是韦后所生而呼为奴。并数次劝公主请求中宗废重俊为王,而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
李重俊自然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于是就有了神龙三年(707年)七月的玄武门之变。这次政变把武三思与武崇训和其党羽十余人当场杀死,但李重俊并不满足,他又命令手下分兵守卫宫城诸门,亲自率兵追至肃章门,斩关而入,追杀韦庶人及安乐公主。上官婉儿、韦庶人及公主遂拥中宗李显驰赴玄武门楼躲避。
李多祚领兵至,欲突玄武门楼,守卫兵卒拒挡,不得进。这时,李显向下面的士兵大叫:"汝并是我爪牙,何故作逆?若能归顺,斩多祚等,与汝富贵。"众将士一听,立即倒戈。李重俊是以大败,率部属百余人逃出京城,在鄂县西十余里休息时,被部下杀死,并把首级献于朝廷。
三年后,公元710年,一直把武则天当作偶像的中宗李显的韦皇后与安乐公主合谋毒死了中宗,立中宗第四子李重茂为少帝,把自己封为韦太后,并临朝御政。不久,睿宗李旦第三子李隆基率羽林军入玄武门杀了韦太后以及安乐公主。
玄武门,仿佛成了唐朝宫室的恶魔。又仿佛成了宫廷斗争的擂台。如果谁想不仁不义,就上台比试比试。更或者是,建成太子的冤魂一直在那里飘荡,招来更多的冤魂和一些早就该死的人。
建成大功不可没
作为李渊的长子,李建成在唐帝国未成时所立功勋是卓著的。可以这样讲,如果李渊没有建成,就很难成为唐高祖。也就是说,有了李建成才有了后来的唐帝国。
隋朝末年的政局不稳和社会上风传的"李氏当为天下"的谶语让太原留守李渊在踌躇满志的同时也惊恐不已。他称得上是一位具有真知灼见的政治家,在留守任上,他的眼光与胸襟都是隋朝其他大臣所不能比拟的。
他早有反意,但当天下已难以收拾,谶语人人耳熟能详的时候,他的准备还不充分。隋文帝已经对朝中几位姓李的大臣起了疑心,并且逼反了李密。作为太原留守的李渊自然也逃不过去,他很怕被隋文帝杀死。于是,称病不去京城就成了他那时经常玩的把戏之一。
他先让李建成和李世民分别于河东和晋阳密结各路英雄,收罗人才以备起兵。当时李世民不到二十岁,阅历不如李建成,性格更不如李建成"仁厚",所以,李渊把大宝都押在了河东李建成的身上。李建成在河东独当一面,后来又参与了太原起兵密谋,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容不得半点怀疑。
公元617年,隋太原副留守的脑袋被李渊砍掉,李渊宣布正式起兵反隋。一个月后,李建成奉命从河东风尘仆仆赶回太原,就起兵后的战略制定和组织工作与李渊进行了最大程度上的协商。
从这时起,李建成为大唐的建立浴血沙场,创下了赫赫战功。从太原起兵到攻占隋都长安,唐军进行了数次惨烈的战役,其中决定性战役的总指挥都是李建成。
第一场大仗的对手是西河郡丞高德儒。是时,李建成引兵攻西河郡,高德儒死守。李建成与士兵同甘苦,深得民心,很快便活捉了高德儒而结束了战役。
平定西河郡后,李渊建大将军府,组建三军。以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左三统军。七月,李渊率军三万离太原西进长安,隋朝西留守代王佑派隋名将宋老生领精兵两万守霍邑,又派大将军屈突通守河东。两人互相照应,相约一方受攻击,一方必救。
适逢阴雨连绵,粮草不继,又有消息来说北方突厥与割据势力刘武周将乘虚袭击太原,人心惶惶。李渊依裴寂等人建议,欲退兵太原,再图后举,但李建成却苦谏,李渊只好作罢。
二十八日,太原粮草运到。
八月初一天气转晴,李渊命晾晒铠仗行装。
初三清晨,李渊即率轻骑借浓雾掩护,沿傍山小道直趋霍邑。
为防宋老生闭门固守,李渊采纳建成用轻骑诱其出战之计,亲率骑兵数百至城东,命建成、世民各率数十骑,逼至城下辱骂,以激怒宋老生。并将士卒分十余队由城东南向西南佯动,造成攻城假象。宋老生大怒,亲率三万大军从东门、南门出战。这样正中了李建成之计,经过激战俘获了宋老生。
夺取霍邑后,李建成统领一路军马,屯永丰仓,守卫潼关,防御屈突通和李密入关,占据永丰仓粮饷基地,李建成采取积极的防御措施,大败屈突通,保住永丰仓,解除夺取关中后顾之忧,为顺利占领长安打下基础,李渊当时大喜道:屈突通东行不可,西归无路,不可为虞矣。
成为太子后的李建成的主要活动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进入到了一个更高层次,那就是辅佐高祖处理军国大政,参与决策。高祖外出时,则要居守监国。
也正是因为此,后来诸多被李世民收买的朝中大臣总以建成无功于社稷在高祖耳边吹臭气。可这群大臣似乎忘了一件事:李建成已不是帝国未成时的李建成,他已经是准皇帝了。难不成,让未来的大唐天子还以马上治理天下?!当这些大臣们在吹捧李世民东征西讨之功时,显然忘记了一件事:没有建成太子就不可能有李世民的军事成功。
我们可以看一看下面几件事情。
武德三年(620年)七月:李世民讨伐王世充,建成太子镇蒲州防御突厥。在保证李世民讨伐王世充的同时还促成了行军总管段德操击败梁师都与突厥的联合进犯。
武德四年(621年)三月:李世民与窦建德征战,稽胡军队数万人骚扰大唐边疆,李建成又奉命率军讨伐。队伍驻扎在赞州,与稽胡军相遇,李建成指挥唐军进击,大破敌军,斩杀几百人,俘虏一千多人。
武德四年(621年)八月:李世民征伐刘黑闼,李建成安抚北境。
武德五年(622年)、六年(623年)、七年(624年):防御突厥。
由此可见,上述所定论不虚。在这之外,太子建成在辅佐高祖治理国家政事的同时,也进行了几次军事行动。如镇压乱民祝海山的暴乱以及征讨李世民未剿灭的刘黑闼。
只不过李世民是在台前,而建成太子却是在幕后。但也正如刘邦所论之"功人"与"功狗"一样,谁是人谁是狗,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
> > > 一个真实的建成太子
如果可以,真希望能将篡改《旧唐书》的许敬宗凌迟。如果不是他,有关建成太子的事情不会只寥寥数笔,建成太子也不会变得面目全非。
幸运的是,我们从关于李建成的几件事上还是可以搜寻出其真实面目的。历史掩盖不住李世民篡改国史的丑恶,更掩盖不住建成太子的真善。
第一件事是玄武门兵变时,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翊与冯立痛哭不已,与众将士言:太子生前对我等不薄,此刻正是报恩之时。遂奔赴玄武门,为建成报仇。古来士为知己者死,二冯所为正是此注脚。
第二件事是破刘黑闼之战。作为唐朝统一中的最后一场战争,它的胜利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而在建成太子破刘之前,已有元吉与李世民征讨过,但由于二人没有对他们实行安抚政策,反而还施行"悬民处死"的高压政策,再加上这些人对李家的疑惧心理,武德四年(621年)七月,刘黑闼再次造反,抵抗大唐。
李建成只好亲自征讨之。他接受了魏征"今宜悉解其囚俘,慰谕遣之,则可以坐视离散"的建议,改变过去"妻子系虏,欲降无繇"的高压政策,实行宽大安抚政策以争取人心。史载:"建成至,获俘皆抚遣之,百姓欣悦。"为了扩大影响,李建成让被释者互相转告:"若妻子获者,既已释矣。"这一措施起到了争取民心、瓦解斗志的作用,起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结果刘黑闼部队"众乃散,或缚其渠长降,遂擒黑闼"。这样,李建成没费一兵一卒就成功地解决了河北问题,使唐初社会安定了下来。在这一事件中,虽然采取的宽大安抚政策是出于魏征,但实施者却还是建成。
和李世民一样,建成太子也曾广罗人才,善待贤才。"倾财赈施,卑身下士,逮乎僧道博徒监门厮养,一技可称,一艺可取,与之抗礼,未尝云倦,故得士庶之心,无不至者。"
在建唐前后,他招揽了许多谋臣猛将,为他出谋献策。这些人中的许多人都成为后来的贞观名臣,为贞观之治作出了贡献。如李建成的谋臣魏征后来在贞观年间以谏诤之臣而闻名,李建成曾甚礼之。武将中的冯立也在后来的贞观年间"甚有惠政",也曾被李建成视为心腹。名臣韦挺,"太子遇之甚厚"。另外还有郑善国、李纲等,都受到李建成的优待。
那么,让我们看看这样一个人被许敬宗描绘成什么样的吧。《旧唐书·隐太子传》记:(建成)与元吉谋行鸩毒,引太宗入宫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狼狈扶还西宫。高祖幸第问疾,因敕建成:"秦王素不能饮,更勿夜聚。"
看看这段精彩的描述,丝毫不比武侠小说的盘肠大战逊色。"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数升",始终不明白,一个吐了数升血的人还能活下来?!
在这里,除了把李建成描述成一个阴狠歹毒的人外,还被描述成了一头猪。既然李世民吐血数升,假设不死,那么毒药的分量应该与酒相当。如果这个事情存在的话,就应该是这样一个场景:建成太子端着一碗比芝麻糊还稠的酒给李世民喝。李世民费了好大劲才把酒舔干净,然后肚子疼痛,回家吐血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报告给了高祖,说世民喝了像芝麻糊一样的酒,在吐血呢。按照人嘴的大小和肠子的直径与血的数量,高祖到了世民处,李世民肯定还在吐。在把李建成描述成猪的同时,也把李世民刻画成了更蠢的那一头。
这只是史书中一个小片段,还有一件事是,建成太子给了李世民一匹根本已经站不起来的劣马,想摔死李世民。李世民大概在当天眼睛迷离,没有看清那匹马到底是好马还是劣马。但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人骑上马时却还没有感觉出马是劣马,于是,在高祖眼皮子底下摔倒了。即使这件事是真的,那也是李世民在高祖面前作秀。
建成太子真的就这样愚蠢和冷血吗?所有的事实已经证实这是胡编出来的。唐朝时小说还不发达,所以许敬宗编的这两个故事在当时可能会蒙住一群人,但现在,恐怕只能蒙住傻子。
史书上有确切记载:在建成太子死后,其党徒散亡于民间。李世民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有捉到这些人,倒不是因为这些人神通广大,而是因为人们同情太子建成,所以会想办法将这些人藏到朝廷无法找到的地方。建成太子经营多年的河北地区,人心不稳,打着为太子报仇的旗号进行反对李世民的起义时有发生。
贞观元年(627年),一直支持建成太子的燕郡王李艺造反。此人就是传说中罗成的老爹,因后来投降唐朝而赐姓李。同时老天也发怒,贞观元年夏天,山东大旱。八月,河南下霜。九月又发生了日食。不久,利州都督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造反。
玄武门兵变后不久,幽州都督王君廓不服李世民登基,奔于突厥。突厥颉利可汗见唐朝内乱,大举进犯。李世民遣尉迟敬德出战,虽然大败突厥,但损失也不小。此事刚平息不久,颉利卷土重来,到达渭水便桥,并遣使臣到长安示威。李世民又筋疲力尽地亲率六骑到渭水,与颉利隔河相会,他大骂颉利背弃盟约,是无耻小人,同时又紧急调动唐军主力向渭水进发。颉利见唐军越聚越多,无隙可乘,于是和李世民讲和,即为历史上的"便桥会盟"。
从各种各样的史料来看,突厥进犯大唐的原因就是见唐朝内大乱,此乱自然就是李世民亲手制造的"玄武门兵变"。表面来看,"便桥会盟"似乎是李世民用强大的武力让突厥滚回了老家,但这一事实却是建立在付出大量金钱的基础上的。突厥本是蛮族,他不可能有仁义道德之价值观。他的进犯无非是想趁火打劫,至于建成太子之死,他们并不关心。但反过来讲,如果没有玄武门之变,会有突厥入侵中原之事吗?
假设没有玄武门之变,这些大臣们会继续跟随李建成。建成太子上台的第一件事必是轻徭役。这是肯定的,是由当时的条件决定的。这些大臣们在李建成的领导下未尝不可创造出另一模样的大唐盛世,而这样的大唐盛世是真实的,因为是真正的准皇帝李建成创造的。
> > > 李世民的几件事
李世民夺得帝位后,做了几件让今天的有识之士大加怀疑的事情。
贞观六年(632年),大臣们都请求李世民去泰山封禅,借以炫耀功德和国家富强。李世民也做如是想。但魏征却反对说:"陛下虽有以上六德,但自从隋末天下大乱以来,直到现在,户口并未恢复,仓库尚为空虚,而车驾东巡,千骑万乘,耗费巨大,沿途百姓承受不了。况且陛下封禅,必然万国咸集,远夷君长也要扈从。而如今中原一带,人烟稀少,灌木丛生,万国使者和远夷君长看到中国如此虚弱,岂不产生轻视之心?如果赏赐不周,就不会满足这些远人的欲望;免除赋役,也远远不能报偿百姓的破费。如此仅图虚名而受实害的事,陛下为什么要干呢?"
李世民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但心里的结却并没有马上解开:"魏征不主张进行封禅,是不是认为我的功劳不高、德行不尊、中国未安、四夷未服、年谷未丰、祥瑞未至呢?"
大概就是出于这种想法,他在贞观六年做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他释放了三百个犯死罪的囚犯"回家跟亲人诀别",并要求他们在一定期限内返回来。苍天在那一年不知怎么就开眼了,囚犯们居然在规定之期限内都返回来了。李世民大喜之下又把这些人无罪释放了。万民景仰李世民,文人们开始筹划"仁德"之君李世民的教化之道。
大凡天下的蠢事都是因为某种人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做出来的。李世民放死刑犯无非是想让天下人知道自己的仁德感化了这些混蛋,但顾此失彼,在天下人赞叹他的教化之功时会怀疑一个问题:既然皇帝的道德感化已经做到了如此之地步,为什么监狱里还会有这么多犯大罪的人?
中国有句俗语叫"顾头不顾腚",李世民此举正是此俗语的演绎。
他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看国史。贞观九年(635年),李渊刚一去世,李世民就迫不及待地要看国史,时任谏议大夫的朱子奢就是不给他看,并说,如果您一旦看了,发现里面有不利于自己的地方肯定要修改。如此,后人从史中还能得到什么呢?
李世民在这个时候也不纳谏如流了,用自己夺来的皇帝权力把《高祖实录》与《今上实录》看了个遍。他发现了好多问题,就像我们今天发现别人日记里有对自己的反面评价一样。倘若我们发现这种情况,就会把写日记的人揍一顿。因为我们没有必要涂改,毕竟我们是个小人物,世人没有了解你的必要。
可李世民不同,他是一朝之主,一国之君。无论是当时人还是他的子孙们还是后人都有了解他的渴望,而解决这种渴望的途径就是看当时的皇帝实录,也被称为起居注。起居注是专门写皇帝日常生活和言论的,皇帝无权干涉,这是历来的传统,历来的皇帝都没有看,尊重史官的职权和地位,而史官也是公正直书,从不掩饰什么,从不害怕皇帝打击报复。但李世民这个所谓的明君却做了一惊天动地的大事,正如他当初杀兄逼父一样的惊天动地。他看起居注给唐朝后来所有的皇帝开了个坏先例,破坏了这个制度。
其实,他只是看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会留下违反先例的骂名。但他还改。他找来被后世称为奸佞的许敬宗修改之。把玄武门之变和建成太子的事情一概涂改之,实在改不动之处便闪烁其词,于是,史书中便有了唐朝开创之初的一切战役功劳要么是李世民一人所有,要么李建成不过是沾点星光而已。他甚至还诋毁自己的亲哥哥(这可能并不是他本意,而是那可恶的许敬宗搞的鬼)。《
旧唐书 》里面说"建成、元吉实为二凶"、"建成残忍异常"。这是比较客气的,《 资治通鉴 》的作者司马光不加细查就开始骂上了"建成庸劣"。
其实把建成太子的品德这样一改,倒反显出李世民的品德不怎么样来了。如果李世民的品德很好,还至于用"踩矬子显身高"这种愚蠢的方法吗?
后世提到李世民,便和贞观之治与纳谏如流等同起来。不可否认,李世民的确让大唐步入了封建史上难得一见的盛世。据说当时丢了东西在路上,回头还能找回来,晚上睡觉不用关门。真是乾坤朗朗,苍天可鉴。
其实,贞观之治的出现先有李渊打下了坚实的经济与政治基础,后有诸多谋臣的辅佐,打一个不雅的比喻,随便放到龙座上一个人,只要不是白痴,都能做到此一点。
关于他的纳谏如流,从贞观后期他和魏征的一段谈话里可看出背后的意义来。
魏征:陛下贞观之初诱导别人提意见;三年以后,见纳谏之人乐之。但前后相比,受谏之勉强已有了。
李世民大惊(被魏征看穿而惊):你凭什么这样讲?
魏征:陛下初即位时,有人犯罪,您赐以死。孙伏伽谏止,认为此人罪不当死,您赏赐给了孙兰陵公主园,值百万。有人说赏太厚,您说,之所以这样,就是想让人使谏也。但后来柳雄犯罪,戴胄上谏说不当死罪,您只是给予了戴胄一番表扬而已。近日,皇甫德参上书说,修洛阳劳民伤财,您却有点不高兴,还说,国家不使一人,不收一租,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所以,我知道您对纳谏之事不上心了。
这段话记载于《唐书·魏征传》中,从此段记载中可以看出,李世民的所谓纳谏,不过是做给人看的。随着后来的贞观之治的出现,他便现出了本来面目。
既然他的纳谏是做给人看的,那么,历史记载的他肚量之大就可想而知了。贞观二十三年(649年),李世民病危,他以为自己就要完蛋了,便嘱咐太子说,徐茂公这个人太忠义,当初李密造反被杀,他不避嫌疑,替他收尸;他的结拜兄弟单雄信犯了死罪,他先是以官爵为单雄信赎罪,后来又割下自己的肉喂单雄信。所以,这个人虽然有才智,但你却于他无恩,恐怕我死后你上台不能服他,我先把他废黜了,等你上台用他为仆射,如果他不服气,就杀了他。
这就是李世民亲口对儿子说的话,徐茂公是什么人?参加了玄武门兵变,在并州十年,突厥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曾当众夸奖徐茂公说,古之卫青、霍去病都不及他。但这样一个为唐朝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李世民却是不放心的。
尉迟敬德,这个在玄武门兵变中出力最多、双手沾满鲜血的李世民的鹰犬后来也不被李世民所放心。他曾看着尉迟敬德的满脸横肉问:有人说你要造反,为什么?
满脸横肉的鹰犬气急败坏,"对!我是要造反。我跟着您征战四方,身经百战,看看我现在浑身都是伤。天下已定,您却怀疑我要反?"
说完后,还撒娇,把衣服脱了扔在地上,把身体上的伤痕给李世民看。
李世民赶紧挤出眼泪来,"快穿上衣服,我不怀疑你了"。
引上面几件事,无非是想说明一件事:李世民并不是一个有德明君,但看他治理国家之术和杀死建成之策,且可算作是有道(术)之君而已。
> > > 洞烛秦王之奸的李元吉
公元618年,大唐武德元年六月七日,唐高祖李渊立长子李建成为太子,封次子李世民为秦王、元吉为齐王。
一个人被立为太子,就注定了他是未来的皇帝!这就要求他必须学习如何治国、如何理政,注定了他将不再如创业之初那样东征西杀,也注定了他不会再立战功。
李建成被立为太子后,常要按照李渊的指示学习治国之道。也正因此,才让李世民的累累战功被世人所见。在李世民开疆扩域过程中,一直跟随他的齐王李元吉对其可谓洞烛其奸。
元吉本是一介武夫,之所以与建成走得很近,不过是因为建成毫无心机,仁厚宽简。此性格让建成做人做事都无遮无掩,这就让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李元吉觉得此人"可交"。在这里倒很有必要说一下元吉这个人。被篡改过的《旧唐书》里说,元吉也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但他却没有如李世民那样直接和建成太子对抗,而是先和太子建成联合杀李世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势力和号召力根本不可能与李世民相比,待杀掉李世民后,他再图建成太子。我不知道这是哪个笨蛋文人篡改的,首先就没有一点逻辑思维。建成本是忠厚老实之人,李元吉如果不是傻子自然就能想到下面这一招:杀掉李世民诬陷建成太子。他杀李世民的机会多不胜数,常和李世民在外征战。在战场上,机会多的是。何必要招摇过市地和建成太子联合呢?
假设李元吉是傻子,他也的确有篡太子之位的想法,作为武夫的傻子做事肯定是以武力来取胜,他齐王府不是没有武功高超之人,况且他自己就是一员比李世民要厉害出许多的猛将。他想杀李世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从他和建成太子来往频繁可以得知,他不是傻子,他懂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从建成被李世民射死后,他想把李世民勒死的表现来看,他和建成的情谊之深厚毋庸赘言。那么,《旧唐书》何以要篡改关于李元吉的事情呢?原因只有一个:这个头脑简单的武夫太忠于建成。而李世民早就在《旧唐书》上把建成定义为不忠不义之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元吉这样忠诚的朋友呢?
李世民的城府之深、诡计之多,让李元吉觉得跟这个二哥在一起很费脑筋。因为常和李世民奉父皇之命定天下,他清楚地知道李世民绝不是甘心当秦王的主!他跟建成说,老二常和父皇来我府上,我的护军宇文宝武功了得,让他埋伏在我寝室,把老二干掉。
建成急忙摇头,此事不可,你绝不要做!
元吉大怒:我是为你好!看来我是狗拿耗子了?
此事不久,突厥郁射设屯军河南,入围乌城。太子建成便跟李渊建议用元吉代李世民督军北讨,李渊答应后,建成又怕元吉出事,便希望李世民的部下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等与之同行。
元吉趁势向高祖建议,将秦王手下的两个狗头军师杜如晦、房玄龄赶走。高祖对李世民"广纳狡诈之人"的事也略知一二,便答应了。元吉又道:"秦王狼子野心,若提防不得,请杀之!"
高祖回答:"诸大臣都认为他有平定四海之功,况且,他并无夺太子之位的行动,一旦杀了他,何以向天下人说?"
元吉回答:"他出征时常违诏敕,初平东都之日,偃蹇顾望,不急还京,分散钱帛,以树私惠。违戾如此,岂非反逆?但须速杀,何患无辞!"
高祖不语,元吉见此情形,怏怏而退。
适值李渊要避暑太和宫,按照惯例,李世民与李元吉要跟随。元吉找到李建成道:"到了太和宫,当兴精兵袭取之。抓住他后置土窖中,只开一孔以通饮食。"
建成还是没有同意。不久,李世民抢占先机,发动了玄武门兵变,元吉与建成被杀。李元吉虽然洞烛其奸,但却迟迟得不到下手的命令,是以大败。而李世民却是一个只凭传言就杀人的人。
他的猛将李君羡,因促成了"便桥之盟",所以李世民当着众臣夸奖道:"使皆如君羡者,虏何足忧!"但就是这样一位功臣却在不久后被李世民杀掉了。早在贞观初,白日接连出现太白星,有太史占曰:"有女人要当皇帝。"其时又有谣言:"当有女武王者。"
有一次,唐太宗大宴群臣,行酒令,各言小名,李君羡就把自己的小名"五娘子"说出来。李世民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好久,才阴笑着说道:"明明是一个男儿,怎么叫女孩子的名字?"
又因为李君羡官邑属县名里都有"武"字,李世民觉得太史之占和谣言很可能要验在这个李君羡身上。他当初想要杀建成太子时也造了许多谣言,难道这个李君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久,他把李君羡调到华州做刺史,又密令御史弹劾他。如他所愿,一份"李君羡与狂人为妖言,谋不轨"的奏书到了他面前,他马上下令斩之。
如果建成太子有一点李世民的狠毒之心,元吉根本就不用死了。元吉临死前很可能后悔,遇到了太子建成这样"老实"的笨蛋,不然,死的定会是李世民,而不是他。
历史就是历史,由不得半点假设。但是因为抱着对建成太子太大的遗憾与对李世民的仇恨,不得不假设一番。从古至今,区分一个君主是否昏与明、庸与聩的标准似乎就是他的业绩。而这种业绩是留给后人的,也就是说,后人才有资格评价谁是明君谁是昏君。这后人里还分两种,一种是文人,一种是普通百姓。
事实上,在任何一个朝代,百姓对上都所知甚少。对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封建社会来讲,百姓诉苦的时间要远大于他想要了解朝廷内部形势的时间。大唐虽然太平强盛,但跟老百姓没有太大关系。所谓太平,不过是收老百姓的税顺利一些;所谓强盛,不过是让境外的诸族臣服而已。
现在无法了解当时老百姓对李世民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即使有,恐怕也不能置于史书。况且,前面已经说了,老百姓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参加时政。所以,太平盛世之于老百姓,就是能有短暂的安生时间来过日子而已。
后人中的老百姓会以"明君"二字评价李世民,因为他开创了太平盛世。而后人中的文人却不这样看,他们在肯定太平盛世的同时还会对皇帝之位的来龙去脉进行理论。他们理论的结果就是李世民"皇帝之位"来路不明。在他们这里,"明君"二字已经去掉了"明"字。
在前面我们讲过,贞观之治的出现是高祖李渊奠定的基础和诸多名臣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么,假设是建成太子当国,根据他的个性与品行,他自然也会将大唐带到太平强盛的境地中来。他还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明君。
但他失败了,他没有坐上本该是他坐的龙椅。因为他遇到了李世民,一个比他在心机上要高出许多,但在品德上要差许多的李世民。
太子朱友文:淫父之债,孝子来偿
朱友文以谋反罪名被诛的冤屈在一年后才得以昭雪,而这个昭雪的人正是当初杀他的人,命运似乎跟朱友文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对于这份迟到的正义,朱友文,这个五代时期的第一位太子在九泉之下不知作何感想。是心甘情愿为父亲偿还淫乱之债,还是悔恨自己生不逢时,遇到了朱温这个混账干爹?!
朱友文,梁太祖的义子。在"王侯将相本无种,兵强马壮者为之"的五代,太子这个头衔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朱友文,一个被梁太祖看重却间接被梁太祖害死的后梁唯一的太子却只留下了不到一百字的资料。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因为乱臣贼子太多,作恶太多,罄竹难书。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大奸大恶后来又没有机会参与政治,实现自己理想的人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记载的。
五代本就是一群乱臣贼子表演的舞台,朱友文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格格不入,显得那么"单薄"。如果他不被弟弟杀死,后梁的历史必将改写,虽然在关于他不到一百字的记录里没有他的理政才能,但无论他的理政才能如何的糟糕,肯定会比杀他而登基不理政的哥哥要好得多。可惜的是,因为父亲的淫,而间接地导致了自己的被杀。在五代时期,死一个太子并不算什么,值得我们重视的是,死的是朱友文,一个完全可以继承梁太祖后期改革的太子朱友文。
> > > 父债子偿
五代后梁的建立者朱温在做了五年皇帝后,忽然于912年七月时大病不起。在这样的情况下,接班人问题就成了他临终前最大的一个问题。在后世史学家那里,后梁政权是个伪政权,因为它是朱温从早已风雨飘摇的唐王朝"篡"来的。
朱温从907年称帝就一直没有立太子,在这位勇猛的武人看来,自己还要活很多年,早立太子不是从另一面说明自己活不长了吗。一天,朱温感觉真的要归天了,终于把接班人问题提到嘴边来,向在床边侍奉他的王氏说,把你丈夫朱友文从汴梁叫回来。然后,又叫来宰相敬翔,说,"友文继承帝位,其他皇子我都放心,只是友珪,我不放心"。
宰相敬翔对郢王朱友珪也很了解,其狡猾程度不下于朱温。朱温当初从唐昭宗那里抢来帝位,难保他这个儿子在他死后不会这样做。君臣二人叹息了一回,朱温毅然道:让他远离洛阳,去莱州做刺史。敬翔以为这个主意不错。
但君臣二人都错了,当王氏因心花怒放而将朱温的遗嘱散播出去时,朱友珪早就有了另一番打算。他当时很想不明白,父亲是不是病糊涂了,朱友文只是义子,有着眼前他这个亲生儿子不给,却把帝位传给外人?况且,自己到莱州做刺史,说不上哪一天就会被反复无常的父亲杀了。即使父亲不杀,但不敢保证将来的朱友文也不杀他。
就在912年七月十八日夜晚,患病多年的梁太祖朱温病情突然加重时,朱友珪带着早已经联络好的左龙虎军统军韩勍和仆人冯廷谔以及诸多士兵闯进了寝宫。朱温惊起,喝问:"反者是谁?"
朱友珪接口:"你猜!"
父亲大骂:"果然是你。你这个畜生,杀父之罪,天地不容!"
儿子再接口道:"老贼本就该碎尸万段!"
朱温的病忽然就被吓没了,跳起来要逃。朱友珪的仆人冯廷谔大喝一声,抡刀来杀他。朱温绕着柱子跑了三圈,最终因年老体衰,脚步一慢,被冯廷谔追上,在他胸前捅了个窟窿,抽出刀时,把肠子也带了出来。朱友珪命人将父亲的尸体用毡子包起,就埋在了寝宫地下。
接着,他立即派供奉官丁昭溥,拿着伪诏,驰往东都汴梁,令东都马步军都指挥使均王朱友贞,速诛友文。朱友贞不知是假,即诱入友文,将其杀掉。友文妻王氏,还没有奉朱温之命去汴梁,就被朱友珪派人杀了。一面又对外宣布伪诏道:朕艰难创业,逾三十年,托于人上,忽焉六载,中外协力,期于小康。岂意友文阴蓄异图,将行大逆,昨二日夜间,甲士突入大内,赖郢王友珪忠孝,领兵剿戮,保全朕躬。然疾因震惊,弥致危殆。友珪克平凶逆,厥功靡伦,宜令权主军国重事,再听后命。
这份伪诏大概意思是说,我经营天下三十多年了,登基称帝有六年,大家过得都还不错。可朱友文这个畜生居然想谋反,昨天晚上,有一刺客进入我房要刺杀我。幸好郢王友珪及时赶到杀了刺客,又诛了朱友文,保全了我性命。但是我因为受到惊吓,病更加重了。连朝政都难理,现在我就把军国重事托付给郢王友珪,他就代表我。
朱友文,这个一无所知的人就这样间接地被兄弟朱友珪杀掉了。甚至在他死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太子,而且在朱温病入膏肓的情况下,他很快就会成为一国之主。可惜,这一切对死人来讲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他的死和秦始皇太子扶苏之死是惊人的相似,都是父亲在最后一刻认可的接班人,都是自己的弟弟借着已死的父亲的命令诛杀之。所不同之处在于,扶苏是自杀,便给后人留下了几许伤感;朱友文是被另一兄弟诱杀,所以只是让人感到惋惜而已。
对于朱友贞是如何诱杀朱友文太子的,史书毫无提及。这对朱友文的轻视可以想见。事实上,关于朱友文,《新旧五代史》中都是异常的简略:博王友文,字德明,本姓康名勤。幼美风姿,好学,善谈论,颇能为诗,太祖养以为子。太祖领四镇,以友文为度支盐铁制置使。太祖用兵四方,友文征赋聚敛以供军实。太祖即位,以故所领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征赋,置建昌宫总之,以友文为使,封博王。太祖幸西都,友文留守东京。
对于一朝的太子居然简练到如此程度,可见,后人对这位太子并不持认可态度。即使持了这种态度,将这样一位太子放到五代的君不君臣不臣的乱世里也是没有一点可认真写下来的必要的。
他的死从表面上来看,是朱友珪大逆不道所致。但要追根溯源,杀他之人非朱友珪,而是他父亲朱温。朱温以背叛黄巢起家,历唐朝三帝:僖宗、昭宗和他所立的傀儡哀帝。在打天下时,他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就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待称帝后,他与宰相敬翔共同为治理后梁作出了诸多贡献。但到了晚年,他却忽然变了一个人,除了年轻时疑心病重和嗜杀之外,还好淫。
这种淫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当然,谁也想象不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淫的对象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他把封建道德礼仪统统地视为脚底泥,他把淫的对象从大臣的妻子儿女上升到儿媳妇身上来。
朱温共有七个亲生儿,长名友裕,次为友珪、友璋、友贞、友雍、友徽、友孜,友孜一作友敬。算上义子朱友文共称八儿。友裕早死,追封郴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贞为均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友文受封博王;最小的儿子友孜当时很小,故未得王爵。除了大儿子朱友裕早死,妻子未娶,小儿子友孜年纪尚小未成亲外,其他六个人都有妻子,而这些妻子在丈夫常于外地征战时都在朱温床边,朱温美其名曰:侍寝。
丈夫在外为其打江山,妻子为其解决生理需求,朱温这个皇帝做得的确乐不可言。但弊端就此产生,妻子总为在外的丈夫打算,所以在大事小事上无论朱温偏向于哪一个皇子,都会引来其他皇子的嫉妒。即使是朱温很客观地为某个皇子办了一件事,在其他皇子那里,也认为是因为该皇子的媳妇的缘故。
朱友珪很显然就是这种思想的坚定认可者,他虽然自己不具备太子的才能,但因为大哥朱友裕死后,他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朱温的长子。在这种心理下,当他听到父亲把皇位传给朱友文--
一个外人时,第一想法就是:因为朱友文的妻子王氏。
于是,才出现了寝宫兵变。朱温在淫上面得到了报应--被穿肠破肚,而仅仅这一点惩罚是难以消苍天之恨的。于是,他唯一的一个有才能的儿子朱友文替他还上了这笔账。
> > > 朱友文之功
公元883年三月,朱温因平叛黄巢有功,被封为宣武节度使,十月,又兼宣义军节度使,公元898年三月,又被封为天平军节度使,该年五月,又兼护国军节度使。从这以后,朱温领四镇,实力已完全可以问鼎唐皇。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继续扩大自己的势力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朱温手下的敬翔说,自古兴兵可以成大事者,必要有强大的后盾支持。所以,不可无兵,必须有盐铁与粮食。朱温认可。于是,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了朱友文,任命他为"度支盐铁制置使"。所谓"度支",是指掌管财政预决算收支的职位,所谓"制置使",是指在军事行动前后为控制一方秩序而设的职位。这样,朱温便开始了他的四方用兵,而朱友文在朱温用兵过程中,征赋聚敛以供军实。自此,到朱温称帝的八年时间里,朱友文为后梁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公元901年,藩镇主李茂贞将唐昭宗挟持到凤翔,朱温赶到凤翔救昭宗,在经过一次正面交锋后,李茂贞自知不敌,坚守城池不出。朱温远道而来,又屡攻不下,粮草殆尽。只好回师河中,不久,朱友文送来大批粮草,朱温再次起兵攻击李茂贞所坚守的武功。此战一直持续了两年,两年后,李茂贞城中粮食短缺,出城投降。朱温得以围困李茂贞两年,其功全在朱友文。
公元906年,昭宗让朱温总判盐铁、度支、户部等三司事,朱温不做,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有了一个朱友文,这些官职早已在他掌控之中了。
公元907年,朱温称帝。以汴梁为都城,称东都,就是后来的开封。五月,大封群臣与家人。在朱温称帝初期,看他一些所为似乎是一个明君。比如,他以唐朝故臣张文蔚、杨涉并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又以御史大夫薛贻矩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他还用尽各种办法搜访贤良。或者是将一些处于下位的有才之人提升。有明政理得失之道规救时病者,可陈章疏。有处于深山老林中不求闻达的人,派人用厚礼去请。在对待以前的战友上,他进封河南尹兼河阳节度使张全义为魏王,镇海节度使钱镠进封吴越王。在家人的赐封上也是尽其所能,慰其所欲。封皇兄全昱为广王,皇子友文为博王,友珪为郢王,友璋为福王,友雍为贺王,友徽为建王。
公元908年,把自己曾住过的在汴梁的旧第建为建昌宫,改建昌院事为建昌宫使。他当初四处征战,兵马仓库籍繁,都出于建昌院,改院为宫,足见其对此后勤工作的重视。
公元909年,朱温迁都洛阳,在汴梁,他做了如下安排:以尚书兵部侍郎李皎为建昌宫副使,兵部侍郎姚洎为卤簿使,开封尹朱友文为东都留守。
朱温建国后,首先面临的不是人人的口诛笔伐,而是李克用、刘仁恭、杨行密等藩镇势力的威胁,为了建万世之业,他只能把重点放到军队上来。想要兵强马壮,就必须要重农。重农既可以保证兵源,又可以保证兵马之食。
后梁能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生存了十七年,正是得益于朱温的重农改革。而在改革中有两个人起的作用是最大的,一个是宰相敬翔的智略,另一个就是朱友文的执行力。在当时的中原,河南属于中原地区土地比较肥沃之地,作为东都留守的朱友文推行改革自然责无旁贷。也正是这一段时间,从公元907年到公元911年,朱温深切地体会到了朱友文的经济治理能力。所以,当他在西都洛阳肆意淫荡时,可以谁都不见,但当听说是博王来时,必招之前,嘘寒问暖。
公元911年二月,蔡州发生叛乱,蔡州刺史张慎思懦弱无能。朱温将张慎思叫回洛阳,因为没有合适的刺史人选,所以迟迟不安排蔡州刺史。就在这时,右厢指挥使刘行琮乘虚作乱。顺化指挥使王存俨没有得到朱温之命便发兵剿灭了刘行琮,随后又将刘之将士纳为己用,他手下的郑遵和将士们想推王存俨总管蔡州。朱友文识其狼子野心,迅速发兵要剿王存俨。兵至鄢陵,朱温急忙给朱友文写了一封信:"王存俨刚剿灭了刘行琮,这是大功一件,如果你现在讨伐他,他一急之下必会反,这样,蔡州就飞了。"
朱友文只好还军汴梁。他出兵是因为识破了王存俨的阴谋,想要霸占蔡州。而他见多识广的父亲想的却是,保得一时平安就没有必要动兵。况且,他把朱友文留在汴梁作留守,不是为了打仗,而是要他以后可以治理天下。
朱友文虽然也是从乱唐过来的人,但他只是一个文官。他的任务就是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在乱世里保障父亲的军队不受到后勤的拖累。整个唐末与后梁时期,各地有称帝称王者不计其数。而从朱温总管四镇,以汴梁为根据地到朱温建梁一直到朱友文死,整个汴梁周围没有一人称帝称王。当然,这似乎要归因于朱温的征战杀伐所起到的震慑作用,但朱友文经营汴梁达十年之久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史书说朱友文"幼美风姿,好学,善谈论,颇能为诗",若从这几句话来讲,这俨然是个翩翩美少年,并且有文化,有思想,有能力,有吃苦的劲头。
也正是这样的人,对于五代时期"王侯将相本无种,兵强马壮者为之"的现实特别愤恨,所以,当他一听到王存俨想要以功让朱温允许他总揽蔡州事务时,他怒不可遏。不等朱温下令,便以东都留守的身份对其进行讨伐。
父亲已是通过不正当渠道称帝了,可既然木已成舟,做儿子的难道还会责怪父亲吗?但他绝不会让人在父亲的统治区域内再生事,出于为维护父亲统治地位的目的也好,出于痛恨众人称帝称王的时代也好,总之,他是怀着仇恨之心想要剿灭王存俨的。
朱温何时收其为养子,史书没有记载。这位生前不知自己已是太子的人在后梁的建设中很好地巩固了东都汴梁,但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朱友文死的时候,美丽的妻子也随之跟着去了,后梁东都汴梁为之一暗。史书上称,乾化二年(912年),汴州地震。
现在想一想,朱友贞在杀朱友文时,最后跟他说的是什么?朱友文是否反抗了?用他对后梁的大功加以反抗,用他父亲对他的信任加以反抗。但一切都不得而知,笔者疑心,朱友贞杀朱友文肯定是很痛快并且快乐的。因为父亲对这个外人的宠爱,因为这个人治理东都汴梁的能力屡让父亲在亲生儿子们面前夸奖之。所以,他叫人下手的时候一定是微笑着看着朱友文死去的。更或者,他是亲自动的手。
> > > 如果朱友裕还在
朱温是非常器重朱友文并疼爱他的,公元910年,朱友文从汴梁到洛阳,父子两人在朱温的寝宫长谈多时。公元912年四月,朱友文又来到洛阳,请朱温还汴梁。朱温同意,但到了黎阳便病倒了。朱友文只好留在黎阳,照顾朱温的饮食起居。为了让父亲的病快些好起来,朱友文在朱温回到洛阳后,将新创的食殿开放。献入内宴钱三千贯,银器一千五百两,乃即就食殿开宴,召宰相及文武从官等侍宴。酒酣兴发,朱温高兴异常,就想去九曲池划船。池不是很深,朱友文又特意为其准备了一艘大船。谁想到,荡入池心时,突然起了一阵怪风,竟将朱温所乘的舟吹覆。朱温坠入池中,幸亏朱友文与船上侍从竭力捞救,才没有被淹死。
上岸后,朱温早已经魂不附体,上下牙打架了。经过这一惊吓,朱温的病情便更加严重了。待他回到汴梁后,夜间屡不能眠,常令人通宵陪着,还觉惊魂不定,寤寐彷徨。就在这个时候,与李克用部进行战争的燕王刘守光屡陈败报,一再乞援,朱温病不能兴,召语近臣道:"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猖獗至此,我观他志不在小,必为我患,天又欲夺我余年,我若一死,诸儿均不足与敌,恐我且死无葬地了!"语至此,哽咽数声,晕了过去。
难怪朱温要晕过去,他与晋王李克用争斗了近三十年,双方各有损失,也有所得。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近三十年的争斗始终不能了结。李存勖在父亲李克用死后励精图治,屡屡在战场上挫败朱温军队。朱温手下并非没有猛将,但真正效忠他的猛将早已死在战场上了,而有一些人根本就不给他出力。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大儿子朱友裕,更让他心痛的是,这个本该是太子的朱友裕却早早地死掉了。
死后被追封为郴王的朱友裕很小就喜欢打打杀杀,特别于射御一技,似有神助。朱友裕年纪稍长,便跟随父亲朱温四处征伐。唐中和中,朱温被封为宣武节度使与李克用追击黄巢。其时,二人共同攻围华州,黄巢的弟弟黄鄴首先用士兵之力死守华州,又用士兵之嘴大骂李克用这个少数民族和朱温这个叛徒。两个人都是性格暴烈之辈,怎么可以忍受这种咒骂。李克用命手下人向城上放箭,箭是射出去了,但骂他们的兵士还在那里站着继续骂呢。
李克用乃是沙陀人,骑射似乎就是这个民族与生俱来的技能。他所率领的"鸦儿军"个个都是神射手,可这一次却丢了脸。朱温见李克用的手下连连不中,便回头看了一眼朱友裕。朱友裕发现李克用的兵士之所以射不中那人,是因为角度有问题。他找了一个适宜的角度,取箭,拉弓,一箭而中。两军将士齐声欢呼,声震山谷。李克用手下猛将多如牛毛,但还是对朱友裕赞赏有加,赐其良弓百矢。
但就是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人,却间接地死在了父亲手里。当初,朱温任宣武节度使,镇守汴梁,过不久,朱温伐徐,当时的军阀朱谨领兗、郓之众,在外围骚扰朱温。朱温大怒,命友裕率兵击之,朱友裕一战告捷,斩获朱谨甚众,朱谨领着几员残兵逃跑。朱友裕觉得战争的重点在徐,而不是朱谨,所以,当朱谨跑掉时,他便没有追赶。
当时的都虞侯朱友恭认为朱友裕这样做必有他图,便写信告诉了朱温。朱温也害怕这个勇谋兼备的儿子造反,就写信令都指挥使庞师古代朱友裕统领部队,让朱友裕暂且主持许州事宜。
但是,这封信却落在了朱友裕手里,根据对猜疑心过重的父亲的了解,朱友裕大恐慌,便带了亲信数人跑进山里。可后来一想,自己根本就没有谋反之意,这样一跑反而不是弄假成真了嘛。他派人去四处活动,希望能找到父亲的爱将将自己的冤屈呈上。这件事让朱温的老婆,也就是后来的元贞皇后知道了,她给朱友裕送信,叫他以平民打扮入汴梁,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搭救。
朱友裕一大早晨就去见朱温,跪在庭中,泣涕请死,朱温大怒,叫左右拉他出去,欲斩。张皇后急忙走进庭来,拉起友裕哭着说:"你束身归罪,岂不欲明非反乎?"
朱温的脑袋清醒了那么一时,才赦免了朱友裕,命他掌管许州事务。后又加封为检校司空、武宁军节度留后。接着就是一系列封爵:朱温下东平,封其为天平军留后,加检校司徒。天复初年,命其为国军节度留后。朱温得到河中后,又以他为护国军节度留后,寻迁华州节度使,加检校太保、兴德尹。在天祐元年(904年)七月,又令他兼行营都统,领步骑数万,经略邠、岐。但就在这年的十月,朱友裕忽然得病,在返回来的路上,死于梨园,归葬汴梁。朱温得知朱友裕死后,痛哭流涕,就和他后来与近臣说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时一样,晕了过去。
史书说,朱友裕"性宽厚,颇得士心"。大概也正是因此,在围攻徐州时,朱温才听风是雨,觉得他要造反。
与朱友文相比,朱友裕在军士中声望颇高。在五代那样的乱世,谁掌握军队,谁就有可能称帝称王。朱温后来觉得他的每个儿子都有造反的可能,但只对两个人放心,第一个是朱友文,因为在朱温眼里,这个义子开创不足,但守成有余;另一个就是朱友裕,经过了那次事情后,朱温时不时地把军队大权交予他手,比如天祐元年(904年)七月讨伐邠、岐,他将大部分军队都交给了朱友裕统领。
如果朱友裕还在,朱温不可能说出那句"死无葬身之地"的话来。他的几个儿子虽然也是武将,但和李克用的大将比起来,实在有儿童与青年的差距。他后来之所以青睐于朱友文而对其他儿子默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儿子里没有一个可以挑起与李克用家族对峙的担子来。按朱温的脾气和武夫特质,他肯定会骂自己怎么生了一群饭桶。
如果朱友裕不死,太子之位定是他的。因为从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现朱温对这个儿子有什么偏见,况且,朱友裕是老大,而且在梁建立后与李克用家族的争斗使得朱温必须要选择一个武人来继承衣钵。那么,就不会发生朱友珪血洗宫廷的惨剧。因为他的这些儿子还是很佩服大哥朱友裕的,即使朱温淫乱不堪,朱友裕掌握的军队却完全可以将这一切摆平。
当朱友裕死后,朱温身边剩下的不是笨蛋就是有叛逆之心的人。这些人手中所掌握的保护朱温性命的军队随时都会反过来把朱温置于死地。倘若朱友裕还在,保护朱温的使命必将是朱友裕而不是后来跟着朱友珪进去杀他的左龙虎军统军韩勍。因为从朱友裕"束身见朱温"一事来看,朱友裕显然不是父亲眼中的谋反之人。况且,倘若他反,早就有反的资本,何必要等到朱温病重时呢!
但朱友裕却死了,他给父亲留下的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悲叹和兄弟屠戮的惨剧。关于朱友裕的死,史书上只含糊地说了一句:"友裕以疾卒。"至于什么病,史书并没有讲,我们可以来分析一下朱友裕的病。
朱温怀疑朱友裕要反,险些就杀了他。这让这位一直忠心于父亲的儿子在以后的岁月里总是谨小慎微,如临深渊。但在朱友裕看来,父亲怀疑自己要反只是一个主因,还有几个次要因素。在景福元年(892年),朱温攻郓,朱友裕先行,在斗门驻扎,想不到晚上被郓兵围攻,朱友裕领兵撤退。朱温在赶来的路上,不知朱友裕已经跑了,所以因为没有防备而损失惨重。朱温异常恼火,后在一偏僻村落遇到了朱友裕,这一事件让朱温对儿子的勇猛失去了信心。可过不久,围攻濮州的朱宣时,身为先锋的朱友裕行军速度过快反而与后赶上的朱温失去联络,朱温又很倒霉地遇上了朱宣的几员猛将,扭头逃跑。朱宣的人紧追不舍。朱温跑来跑去就跑到了一大沟前,如果不是沟中有些碎木头让马过去,朱温很可能被活捉了。这两件事让朱温雷霆大怒,但因为在其儿子里确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朱友裕,他还是重用朱友裕。又过了些时日,就发生了朱友裕不追朱谨事件。
朱友裕的病症很可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的,一方面,他竭尽所能为父亲出力,把自己的身体置之度外;另一方面,又要费尽心思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要父亲相信自己绝不会谋反。身心疲惫之下,自然死神就来临了。
所以说,朱友裕与朱友文一样,都是间接地被朱温害死的。
> > > 迟到的正义
朱友珪杀死父亲和朱友文后,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人心不附,谋臣猛将都不听他指挥,加之他本人的放纵,给当时在东都汴梁的朱友贞创造了机会。朱友贞在杀掉朱友文后总心神不宁,他也想报仇。但当时的情形是,他手里没有过多的军队,后梁军队都在杨师厚手里。所以,他首先取得了杨师厚的支持,然后又激怒了在东都的龙骧军,朱温的外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也参加了进来。公元913年三月二十七日早晨,他带领人马冲进了洛阳东宫。朱友珪得知这一事件后,便自杀了。朱友贞称帝,历史上习惯称其为"末帝"。
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以痛苦的姿态对父亲的大业进行颂扬,并略带了点良心似的将朱友文实事求是地夸奖了一番。在其登基诏书中,说道:我国家赏功罚罪,必叶朝章,报德伸冤,敢欺天道。苟显违于法制,虽暂滞于岁时,终振大纲,须归至理。重念太祖皇帝,尝开霸府,有事四方。迨建皇朝,载迁都邑,每以主留重务,居守难才,慎择亲贤,方膺寄任。故博王友文,才兼文武,识达古今,俾分忧于在浚之郊,亦共理于兴王之地,一心无易,二纪于兹。尝施惠于士民,实有劳于家国。去岁郢王友珪,常怀逆节,已露凶锋,将不利于君亲,欲窃窥于神器。此际值先皇寝疾,大渐日臻,博王乃密上封章,请严宫禁,因以莱州刺史授于郢王友珪,才睹宣头,俄行大逆。岂有自纵兵于内殿,却翻事于东都,又矫诏书,枉加刑戮,仍夺博王封爵,又改姓名,冤耻两深,欺诳何极。伏赖上穹垂祐,宗社降灵。俾中外以叶谋,致遐迩之共怒,寻平内难,获剿元凶,既雪耻于同天,且免讥于共国。朕方期遁世,敢窃临人,遽迫推崇,爰膺缵嗣。冤愤既伸于幽显,霈泽宜及于下泉。博王宜复官爵,仍令有司择日归葬云。
此诏书于生者朱友贞还可以给活着的人"明君’拨乱反正’"的好印象,但于死者朱友文却毫无意义。这是一份迟到的正义,迟到的正义等于没有正义。当初,朱友珪命人杀朱友文,不是没有人表示怀疑诏书之伪,但朱友贞却怀着忠于父皇的心将其杀掉了。
表面来看,朱友珪得到了报应--曾经杀死父亲的仆人冯廷谔在朱友贞的命令下将自己杀死。导致这一结果实现的就是曾杀死朱友文的朱友贞。但实际却是,朱友文的冤并没有被申。因为朱友贞的直接出发点就是夺皇位,而不是替太子朱友文报仇。但他起兵时一定和朱友文掌控近二十年的汴梁官僚们达成了一致,而这种一致的背景应该就是:为太子朱友文报仇。所以,汴梁的大小官僚都给予了他支持。这除了朱友珪的倒行逆施之外,朱友文的影响力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
朱友贞其实也不过一个武夫,也就是在他手里,朱温辛苦打下来的大梁江山一股脑地送给了后唐李存勖。
生活在周朝时的孔子说,如果我不知道夏朝的礼仪,那我就看商朝的礼仪,如果我不知道商朝的礼仪,我就看周朝的礼仪。因为这三个朝代的礼仪都是循序而进,并在不断地完善中的。
同样,如果不知道朱温的残暴统治,那么就看朱友珪的愚蠢统治,如果不知道朱友珪的愚蠢统治,那么就看一下朱友贞的愚蠢统治,父子两代对国家的统治可谓异曲同工。
有时候真的很讨厌那个时代,大都是枪杆子里出政权。柔弱的儒家或是略带了些仁慈的人在那个时代就无法生存,每一个政权交替时,活跃在台前幕后的都是可恶的武人。他们打下了天下,却又以打天下的方法来治理天下,没有不迅疾灭亡的。客观一点来讲,朱友文在那个时代必然要死去。因为乱世容不得"不以武力治天下"的人存在的。
有人说,朱温之所以选择朱友文当皇帝,是因为朱友文之妻王氏貌美,博得了朱温的宠爱。正所谓夫以妻贵。
的确,朱温在淫乱上是有别人所不能望其项背的本事,但如果把他的淫乱与继承人问题等同起来似乎就说不过去了。朱温从参加黄巢起义军,后又洞悉形势回归大唐,又以无数战功被唐昭宗封为梁王,并领四镇。这一切不仅仅是靠蛮力就能得来的,在五代史上,无论是在战争中还是在政治上,最狡猾之人非朱温莫属。
后来之所以敢杀唐帝而篡唐,也是因为他审时度势,认为天下可与自己抗衡的人所剩无几。并不似其他武人那样手下兵将一多就敢称帝。
他后期的淫乱只是短短的三年而已,在这三年之前,由于他的老婆张皇后在世,作为一个男人,他是十分老实的,作为一个皇帝,其品德在五代时期还是说得过去的。
况且,他虽然淫乱到儿媳,但并没有将对儿媳的宠爱转移到儿子们身上。也就是说,他还不糊涂,不然,他不会说出自己死后将无葬身之地的话来。
在他临死前的一年里,他还在与李克用家族争斗,并四处搜访贤良,与宰相敬翔商讨国家事务。临死前对朱友珪的安置可看出其并不糊涂。
他之所以选择朱友文,不过是因为平时就对此义子倍加宠爱,王氏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一个润滑剂的作用。至于大问题大方向,以狡猾而闻名五代的朱温还是凭着自己的头脑来进行策划并运作的。
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所精心策划的一切还没有运作起来,就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彻底地打乱了。
朱友文以谋反罪名被诛的冤屈在一年后才得以昭雪,而这个昭雪的人正是当初杀他的人,命运似乎跟朱友文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对于这份迟到的正义,朱友文,这个五代时期的第一位太子在九泉之下不知作何感想。是心甘情愿为父亲偿还淫乱之债,还是悔恨自己生不逢时,遇到了朱温这个混账干爹?!
太子允礽--浮沉谁做主
康熙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允礽的所作所为表示痛心,就仿佛是精心浇灌的一朵玫瑰花到后来却成了一盆仙人掌。他望着这盆仙人掌惋惜又痛恨。惋惜的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把玫瑰变成仙人掌的;痛恨的是,玫瑰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就被人变成了仙人掌。如果把他和允礽调个位置,相信,他也会从玫瑰变成仙人掌。那简直是一定的!
满族人进关后,一切都效法汉人,在立太子上也效仿了三代帝王,直到允礽的出现。他不但在清史上,而且在中国历史上也是一个奇迹。两立两废,害得活了那么多年的康熙都有些烦躁不安了,但这位明君却不死,还活着。而他在活着的同时还"培养"了无数个儿子来充当无耻的小人,允礽无法抵挡,也无处躲藏,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败,然后回光返照似的崛起,最后又失败。
事实上,鉴于清朝前几代帝王的"文成武德",我们无法猜测允礽执政后的功绩是否会超过雍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光明磊落地做事,堂堂正正地做人,雍正绝不如他。
> > > 首立首废
康熙十四年(1675年)十二月十三日,允礽被立为太子,其时才两岁。这是清以来诸帝中第一次打破旧制,明立太子。但他也是清朝最后一位被明立太子的皇子。
康熙对这个小太子的教育可谓煞费苦心,在他略懂事时,就亲自为他讲书。允礽也是聪慧异常,四岁时便能熟读四书。两年后,康熙又请当时的大学士张英和李光地任皇太子师傅。并建"无逸斋"当其书房,还规定了严格的学习制度。一有时间,康熙就会去"无逸斋",用各种问题考查太子。太子的回答常能让康熙满意,在允礽十岁左右,康熙便决定培养他的从政能力,常常带着他四处出巡,熟悉各地风俗习惯与当时的百姓疾苦,为的是让太子知道江山稳固之不易。
康熙的宠爱和大力培养,太子的聪慧好学,使得其少年早成。文武兼备,更为难得的是,太子体格健硕,相貌堂堂。在康熙身边,每当遇到康熙所不能解决或是左右为难的问题时,太子会突然蹦出一个想法来,总让康熙心花怒放。
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太子十七岁那年,康熙在亲征噶尔丹的途中忽然病倒。人一遇到病自然就会想到自己最亲的人,他派人去招太子和皇三子来塞北行宫请安。而两个儿子见到父亲的时候,却表现出了不一样的神情来。太子见到康熙的清瘦模样,却毫无悲戚之情,仿佛是看着别人的老父亲生病一样。皇三子却是泪痕满面,恨不得替父亲生病。
康熙当时就想,我带兵在外打仗,胜了还可以,若是不胜,这份忧愁谁来替我分担。我叫你们来不过是想分担一下我的忧愁,而这个允礽却没拿自己的这份意思放在心上。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我现在得了重病,你居然没把我当回事!这个儿子是不是木头?!
这种想法是康熙从父亲的角度来考虑的,但他充当父亲角色的同时还充当着皇帝的角色,这个角色如果对允礽的态度进行评价,事情就大了。康熙后来以皇帝的身份评价太子,愤懑道:"此人绝无忠爱君父之心。"
其实,这根本就是一件小事。我们知道得病的人神经脆弱,敏感,别人平时的一举一动可能根本引不起自己的注意,但自己生病时,这种举动就被他完全地吸收在眼里和心里了。当时的允礽不过十七岁,对于生老病死或许懂得一点,但绝对不是很深。况且,在他印象中,父皇永远都是那么健康,精神矍铄,老而不死的。康熙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甚至达二十多年,可见其小题大做之能事。但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康熙是很看重孝道的。
康熙本人就是个孝子,他侍奉孝庄文皇后近三十年,至爱尽诚,恭敬有加,有始有终。但他要求太子也如此,未免有些过分了。他能做到孝,人人称赞。但如果要求别人也和自己一样,就是己所欲,施于人了。况且,太子孝顺与否仅凭这一件事就妄下结论,史上称其为明君,实不敢苟同。但允礽的这件事情的确在康熙心上留下了不好印象,却是事实。
太子似乎和噶尔丹前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二月,还是康熙第三次征噶尔丹,让太子处理朝中事务。比如行郊祀礼、处理各部院的奏章,如果是很重要的事就必须要诸大臣议定。
该年六月,康熙大破噶尔丹,返回京师,允礽率领文武百官迎接康熙。第二年,康熙又出兵宁夏,还把朝中事务交归太子管理。
但就在康熙回到京城后,听到这样一件事:太子似乎疯了,见谁打谁,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宫女侍卫,一律屈服在他拳脚之下。康熙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只是因为这样一件事就训斥太子或是给太子加上一个什么罪名,未免有些不入情理。打大臣算什么,他还经常处死大臣呢。
可这件事也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啊,既然不想治主人,那就打狗吧。于是,康熙惩罚了太子身边的几个人。由此以后,康熙对太子的宠爱在渐渐消退。但太子的疯病却越来越厉害了,首先表现在行为上,时时刻刻出手伤人;在起居上,白天睡觉,晚上生龙活虎;在饮食上,仿佛是饿死鬼托生,一顿要吃七八碗饭,饮酒必须要醉。由上可知,允礽过的是醉生梦死的生活。可这样一个人居然害怕打雷,一听到雷响,就如老鼠一样四处逃窜,魂不附体。
在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八月,康熙巡幸塞外,他总能发现允礽偷偷地在帐篷外向里窥探,这让康熙觉得太子是不是想谋反。当时正巧皇十八子允祄重病,康熙回京城试探,可康熙一想到太子的所作所为,居然对大臣们说了这样一段话:"允礽的病没有事,一个小孩子得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看看我,上有皇太后之忧,下系天下臣民之望,多难啊!"
这显然是一番气话,意思是太子盼望他早点死,可他还不能死,因为上有一个老皇太后,下面还有一群臣民。
该年的九月,康熙把太子召来,又集合了诸王大臣,谕:"允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暴戾淫乱,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僇辱廷臣,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肆恶虐伺朕躬起居动作。平郡王讷尔素、贝勒海善、公普奇遭其殴挞,大臣官员亦罹其毒。朕巡幸陕西、江南、浙江,未尝一事扰民。允礽与所属恣行乖戾,无所不至,遣使邀截蒙古贡使,攘进御之马,致蒙古俱不心服。朕以其赋性奢侈,用凌普为内务府总管,以为允礽乳母之夫,便其征索。凌普更为贪婪,包衣下人无不怨憾。皇十八子抱病,诸臣以朕年高,无不为朕忧,允礽乃亲兄,绝无友爱之意。朕加以责让,忿然发怒,每夜逼近布城,裂缝窃视。从前索额图欲谋大事,朕知而诛之,今允礽欲为复仇。朕不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不孝不仁,太祖、太宗、世祖所缔造,朕所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付此人!"
这就是废太子诏,当时的太子跪在下面,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偶尔还笑两声。康熙听完自己所草拟的废太子诏后,大哭起来,最后因为哭得动作太过于剧烈,居然倒在了地上。
废黜太子后,康熙每每提到允礽,就失声痛哭,就像是一个自己经营多年的杂货铺倒闭了一样。大臣们里有人说,允礽虽然行事乖张,但谋反是绝不可能的。康熙现在根本不会想这个问题,允礽是否有谋反的心已经不重要,他废黜允礽无非是因为允礽违背了自己多年来对其的教导,这多年来在这位老而弥坚的皇帝来讲已是三十多年。做皇帝做三十多年,即使再做五百年也可以,可做太子的如果做三十多年还看不到自己做上皇帝的希望,那滋味无论是谁都受不了的。
康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允礽的感受,但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身体正壮,国内外还有诸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处理,怎么可能就因为允礽做了无聊的三十多年太子而把皇位让出去呢?
在废黜太子的许多天后,有人提到了允礽的疯病。一位大清帝国的太子养尊处优,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么会患上疯病呢?康熙也觉得奇怪,他亲自教育过太子多年,太子所读之书也不算少,允礽虽然于他事无知,难道连人心也失掉了?竟然做出这么多荒唐之事来?康熙似乎提到了问题的重点:作为皇太子的允礽虽然三十多年看不到皇位的希望,但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应该能帮助他懂得"忍"与"熬"之道。在皇宫中,他即使不能如雍正那样假装念佛,但也绝对不会如疯狗一样四处咬人,居然还会去偷窥父皇的帐篷!他如果不是脑袋进水,他应该明白所做的这一切对自己的前途而言是多么的愚蠢。
那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性格突变,行事乖张,不符合常理似的把太子之位拱手让父亲拿了回去。在这位太子身上,似乎一切符合逻辑的推理都不能起到作用,他所做的一切已经不符合人之常情。我们研究他,只能从另外一个角度下手,而这个角度在他三十多年的太子生涯中就一直在照着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影子。
> > > 允礽被废后
允礽被废不久,皇三子就开始为其申冤。他告诉康熙,允礽性情大变都因为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康熙不知道儿子怎么会和喇嘛扯上关系,皇三子就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出来。据他所言,皇长子曾经请过这个喇嘛用巫术镇魇皇太子,并且拿出了证据--
一套严格按照巫术所规定的纸人纸马。
康熙大惊,说:"我曾经想过这种事,但毕竟是传说啊。看来,传说的东西也不可不信。此术果然能让人移情别恋,性情大变。"
他又接着分析道:"一个正常人醉后伤人,醒后就后悔。可如果中了此术,似乎就是长睡不醒,自己所做的坏事,自己却不知道,有点梦游的意思。我觉得太子平时学问才艺都是人中之龙,他之所以到了这步田地,定是巫术所致。"
倘若我们对当时情景有所了解,就会对康熙的这段话表示莫大的怀疑。透过事情的背后,我们发现,早在允礽当太子时,朝中就已经形成了两股势力,第一股势力是太子党,这股势力的形成是理所当然的,每个太子身边都会有一群人为其出谋划策。因为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是出于对这位准皇帝的溜须拍马,一小部分是为了教育太子而保江山社稷永远。第二股势力是以皇八子为核心的八阿哥党,其成员有大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等等,朝中有一些元老级的大臣也支持八阿哥。一方面,八阿哥允禩的确才德兼备,聪明能干,交际能力突出,很是得朝臣之心。另一方面,康熙总是不死,允礽做了三十多年太子,即使他自己不着急,别人也着急。就像是看着一棵果树上的果子多年不落,果树的主人不摘,外人也很想去摘一下了。八阿哥就是这个外人,而且在很早以前,他就想摘这个果子了。
清朝因为是少数民族以武力征服天下,所以,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最有效而让人信服的方法就是使用武力。这种思想波及了立储问题上来,就是允礽虽然被立为太子,文治多么优秀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看武功。也正是因为这种思想,所以,八阿哥党里的头目并不是大阿哥,而是老八。
皇三子给老爹报信说大阿哥曾请喇嘛用巫术镇魇太子,康熙感叹了一阵后就想到了这是不是太子之争的延续。从各种史料来看,康熙的确考虑过要立八阿哥做皇太子。因为这个儿子的确有做太子的能力,并且,朝中大臣对这位太子的印象也是非常的好。在一次征询大臣们立太子的意见时,他满心欢喜地提到了八阿哥的才能。这种明目张胆的暗示对于那群乖巧的臣下来讲简直就是告诉他们,自己要立老八为皇太子。大臣们自然不会丢掉这个给未来皇帝拍马屁的机会,以大学士马齐为首的朝廷大臣们纷纷上疏让康熙立皇八子做太子。
就在这个时候,也就是康熙看到了朝臣们随声附和的奏疏的时候,脑筋一拧,他大怒。他想,好不容易把太子党剪除了,又冒出了一个皇八子党。什么时候兴起了拉党结派了?这种习气要不得。这个时候,被人家告了一状的大阿哥站出来了,对康熙说,父亲您要是立八阿哥做皇太子的话,我会尽我所能来辅助他。康熙还没听完他的话,就把他踢翻在地。这位老头当时想的肯定是,你怎么尽你所能找几个巫师神汉来咒别人死?
如果单从康熙踢翻大阿哥这件事来看,康熙简直是个混蛋。首先,是他暗示大臣们皇八子是个不错的太子料。当大臣和大阿哥按照他的暗示这样做的时候,他又反悔了。我们可以说,他是个糊涂老头,因为年纪大了,而患上了喜怒无常的坏脾气。
但是,当时的情况只能容康熙如此做。允礽被废后,皇八子党的势力从以前的遮遮掩掩变成了明目张胆。与大臣结交,大臣们自然也是聪明居多,看到康熙已老弱成那副德性,迟早要玩完的,便找将来的靠山,而皇八子无疑是最佳人选。在允礽没有被废黜时,势力还如三足着地,康熙在这两股势力中仍旧是居于主导地位的。因为另外两股势力当时并不针对他,而是各自在咬。可当他把允礽这股势力切除后,另一股势力就开始咬他了。虽然,作为文治武功的康熙大帝并不怕自己的小毛孩,但他必须要考虑身后事。他可以安安全全地去死,但死后,他的大清江山谁来做主?他的孩子们会不会立即在他棺材前抽刀拔剑,一不小心再把自己的尸体刺一窟窿?
这一切对于一个老人来讲,是必须要考虑的。老人都害怕死,并不是害怕死亡给自己带来的痛苦,而是怕死后不该发生的事。
他决定,再次立允礽为太子。虽然,这个废太子还在发疯,但一个疯人平息眼下的事情是最好不过的了。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目前保存着这份诏书,诏书中用满文和汉文合璧写道:"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 > > 再立再废
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三月,废太子允礽复立。短短的五个月,允礽从失去太子之位到再得到太子之位,一点也没有欣喜之情。太子之位对于他来讲,几乎等于可有可无了。如果他不疯,他的真心想法就是想当皇帝。康熙再立他,他或许也应该知道为什么,第一,是为了稳定内部各皇子之间的倾轧纷争,在立他的同时,康熙将诸子大都封王。第二,康熙之所以再立他,是因为康熙的确很疼爱他,又因为发生了喇嘛事件,康熙认为他是被冤枉的。他的所作所为的确受到了妖术所致。
无论我们是否相信康熙相信妖术这一说,但就其当时的情形来讲,复立允礽的确是平息一切矛盾的最好办法。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讲,允礽都有被立的资格。第一,他是废太子,而当时康熙所找到废黜的原因在现在看来是错误的,是有人搞鬼,所以,这就是一件冤案,现在复立他不过是给他平反而已;第二,皇八子的势力正在逐渐扩大,必须要找出一个与他抗衡,或者说吸引这股势力转向的力量。这力量必须是允礽,其他人没有条件也没有资本。
这样看来,康熙之所以再立允礽,一半原因是出于感情因素,另一半是出于把皇八子压到自己身上的重量分出一半给允礽。可康熙老头似乎忘了一件事,允礽的疯病的确是受到其他皇子的压力所致,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总不死,而让允礽感觉前途渺茫。他欲复立允礽时问他,当初你做了什么还记得吗?允礽回答,朦胧,朦胧,什么都不记得了。康熙便对大臣们说,太子的确是被坏人给搞成这样的,现在重新立他为太子,希望他的病马上能好起来。假设,允礽的疯病没有好,那么,立这样一个疯太子又有什么意义?假设,他的病好了,允礽会忘记自己已经当了三十多年太子却还得不到皇位的事实吗?他会忘记自己最亲近的大臣索额图被父亲处死的事情吗?
史料证明,允礽的疯病好了。所以,康熙五十年(1711年)十月左右,康熙发现诸大臣为太子结党会饮,其步军统领托合齐,尚书耿额、齐世武都在其中。康熙恼火非常,他认为这是太子又想成立太子党。步军统领托合齐本是太子乳母的丈夫凌普的朋友,曾任内务府总管,凌普的贪横弄权为康熙所深知。步军统领其实就是九门提督,等于后来的京区卫戍司令兼警察署长,如果成为太子的死党,康熙的安全就很容易受到威胁。当初索额图担任的领侍卫内大臣,也是正一品,也是握大权的要职。清制,武职之正一品官与文职之大学士相当者,即为领侍卫内大臣,掌统领侍卫亲军。现在去了索额图,来了托合齐,康熙当然放心不下。不久,他便以对付索额图的办法将托合齐、齐世武处死。处死理由为:两人贪污受贿太子二千两白银。并发了一道上谕说:"诸事皆因允礽。允礽不仁不孝,徒以言语货财嘱此辈贪得谄媚之人,潜通消息,尤无耻之甚。"
允礽在这件事以后,病又复发。但这次病症主要表现在言语上,"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他向着苍天大喊,质问苍天,并且也间接地质问父亲。
他在太子之位并没有四十年,他似乎在四舍五入。也许四十年不过是一个虚数,他那声长叹还可以这样来叙述:古今天下,岂有一辈子太子乎?
他被复立太子后,企图重新结纳亲信,扩张势力的欲望本就很正常。这时的他已经三十五岁,而其他几个皇子的势力正在慢慢地扩大,这样的形势放在任何人面前都会有所担心的。万一出变故该怎么办?万一,自己再被废了该怎么办?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预知,也不可能让他放心。就在他时时担心的时候,又有谣言说"东宫虽复,将来恐也难定"。这话对他来讲犹如惊弓之鸟。这个时候,他太着急了,慌中难免会出错,可这怪不得他。因为此时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嗅到了那种腥风的味道,他只是想尽快即位做皇帝而已。
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十月,康熙将允礽黜废,禁锢咸安宫。从此,允礽消失了,彻底地消失在皇帝宝座前。只是因为他那句仰天长叹的话,只是因为康熙觉得这个太子仍旧如从前一样结党营私。也是从这以后,康熙彻底放弃了再立太子的打算,后来,他虽然命大学士、九卿等裁定太子仪仗,但到死也没有使用,或许是没来得及使用。
允礽太子的第二春只不过三年零七个月,在这三年零七个月里,皇八子党并没有闲着。有关太子允礽的坏事一件都跑不了,他们都将这些事情上报给康熙,没有的事,他们就捕风捉影。康熙将允礽废黜后,他们安静了一段时间,可过不久,这些人又跳了出来。
有一天,康熙忽然发现,允礽已经没有力量再与皇八子党抗衡了。他的结党活动完全是小儿科,难成大事了。这样一个太子,即使有一天把位置传给他,他能保得住吗?康熙叹息,这个可爱的老头也不想想,是谁把太子的势力折腾成现在让他叹息的田地的。一方面,他想要允礽长得更加茁壮,另一方面却总挖允礽的墙角。矛盾,后人可以看到他矛盾的心态,而他自己却觉察不出来。也正是因为允礽的力量被严重削弱而允礽却想要增加力量,所以,太子之位的争斗更加白热化。最后,康熙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废黜允礽。后来史学家认为,允礽的再废,防止了政变的发生。如果不废,允礽父子之间、兄弟之间的纠纷必将愈演愈烈。
但是,允礽的被废黜,并没有改变后来雍正对兄弟的杀戮,反而因为允礽的被废黜才导致了雍正这个奸诈小人的"归来"。
> > > 不该有的浮沉
如果可以给历史人物加一个属于人性的评论,那么在允礽的评论中,就应该有一句话是:他失败了,败在了人性上。从这位大清第一位皇太子也是最后一位皇太子的经历来看,他是一个不适合打仗的满洲贵族。
康熙对他的教育完全是中原文化的那一套儒家思想,但是,允礽对这一套思想似乎并没有领悟透彻。在这位皇子身上,同时有满族马上的征战杀伐血液,而康熙又强行把仁义那一套儒家思想灌进他的血管里。两种血液并不会交融,只会抗衡。
不得不说的一点是,这种抗衡只能导致了允礽既有儒生忍辱的一方面,也有骑士性情暴躁的另一方面。当两者到了完全不能融合的时候,就会突现出来。所以,允礽能做太子达三十多年,又不能忍到最后。
其所犯之疯病,我们宁愿相信是他的性格的另一面在作怪,也不愿意相信是巫术的力量。
和允礽有关的事情大概只有那么几件,第一件是他性情大变,把人往死里打,第二件是他偷窥康熙。
如果我们把第一件事放到当时的环境下来讲,大概有如下解释,第一个解释是他血液里本来就有的满洲民族的暴躁脾气被儒家思想围追堵截了多年而爆发出来的。第二个解释是因为大阿哥找的那个喇嘛在拿针扎一个小人,并且口中念念有词。第三个解释是,很可能是儒家思想的变相搞怪。孔子说,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允礽错误地理解成,有道则好好做太子,无道就拼命折腾,以示对康熙活了那么多年的反抗。
至于他的第二件事,就有点鬼怪了。偷窥这种行为本身是必须要有目的性在里面的,不然,就不是偷窥,而是偶尔撞上。如果历史记载属实,那么允礽偷窥康熙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们还可以有如下解释。第一,允礽是故意的,因为他想让父亲知道,自己实在是不想当太子了,要么让自己滚蛋,要么把皇位让出来,不然,我就以怪诞的行为来骚扰你。第二,他的确是被那个口中念念有词的喇嘛控制了,身不由己地跑到康熙帐篷边上往里看,并且还故意弄出大响动来让康熙察觉。第三,他想刺杀父亲,目的还是因为父亲活的时间太长了,自己做太子的时间也太长了。
第三个解释肯定不成立,因为当时康熙的帐篷旁边都是卫兵,允礽不带兵器肯定不敢刺杀;第二个解释属于迷信范畴,我们暂不考虑。可两个解释都否定了,第一个解释又不是很让人信服。这该如何是好呢?如果不能解释,那么,我们只能证明这件事情是假的。虽然康熙也说,自己在帐篷里正要脱衣睡觉,看见允礽贼一样的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疑心康熙在撒谎,不然就是史官在撒谎。
但如果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就可以得出答案了。康熙对允礽的态度转变(据历史记载)始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在亲征噶尔丹的途中忽然病倒要十七岁的太子来看望他的那一年,他忽然发现这个苦心教育的孩子很不孝顺,枉读了那么多儒家典籍。
也正是从这以后,允礽也忽然觉察出了父亲对自己并没有以前那么好了。心理的落差让这位太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在上面我们分析过,康熙在允礽的心目中永远都是不会倒下去的,况且,康熙那次的病并不是很重,与太子同去的皇三子显然有演戏之嫌。之于允礽,一个永远不倒的父亲偶尔病重,难道自己一定要装出如死了亲爹一样的难受吗?
康熙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让这位太子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心理脆弱和他所受到的教育严重地干预到了他的思考方向。他认为,父亲定是另有新宠了。太子在十六岁前并没有结党之所为,在十八岁那年,他曾大宴宾客于东宫。这件事更让康熙为之愤怒,其时,康熙还没有担心他能做出什么来,所以,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康熙只是斥责了几位参加宴会的大臣而已。可这件事依旧在太子心里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父亲真的有"新宠"了。
或许是出于撒娇,或是出于对父亲另有"新宠"的报复,他开始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事情来。在这里,我们还不得不把那个喇嘛抬出来,因为巫术的特点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也正是因为太子本身的原因和那个喇嘛,才让他后来性情大变。一部分是生理原因,另一部分则是出于对父亲的提醒,甚至是挑战。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能对当初允礽的确受了喇嘛的诅咒而表示怀疑。据告密的皇三子说,此是大阿哥所请的喇嘛所为,大阿哥本是皇八子集团的人,可以想见,当时的太子之争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这一切难道康熙不知道吗?他当然知道,因为这样一个被千古传颂的英明帝王不会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无所察觉,更不会置之不理。他曾想尽各种办法平衡两股势力,直到难以平衡的时候,他则痛下杀手,将快要威胁到自己的那股势力铲除。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允礽的所作所为表示痛心,就仿佛是精心浇灌的一朵玫瑰花到后来却成了一盆仙人掌。他望着这盆仙人掌惋惜又痛恨。惋惜的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把玫瑰变成仙人掌的;痛恨的是,玫瑰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就被人变成了仙人掌。如果把他和允礽调个位置,相信,他也会从玫瑰变成仙人掌。那简直是一定的!
> > > 结局谁做主?
允礽被废黜十年后,在公元1722年冬,康熙忽然不行了。多年来的病情积攒到一起会聚成一股强大的能量找上了这位老而不死的老头。据史料载,他当时传皇三子、七子、八子、九子、十子、十二子、十三子以及步兵统领隆科多等人入见。在御榻旁,康熙讲了他的遗诏,最后一句是:"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对于这份遗诏,后人有太多的评论与猜测。这并不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我们要讲的是,新任皇帝,这个后来称为雍正的家伙是如何对待允礽的。
从历史可以得知,允礽第二次被废后,就被康熙禁锢在咸安宫。满脸憔悴,头发已白。十年的囚禁生涯早已经把他变成了一个废物,他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东山再起了。虽然,他一直希冀的老而不死的父亲已经离去,但此一时彼一时了。我们真的很替允礽抱屈,在他被废后,康熙还活了十年。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被废,必须还要等上十年。老天睁着一双视天下苍生为刍狗的眼,看着人间帝王家里发生的一切。我们也替允礽高兴,他终于被废了,不然,再等上十年,他肯定会在等待中寂寞地死去。
在十年禁锢生涯结束的那一刻,当允礽看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皇八子时,他肯定很高兴。他本以为父亲一死,上台的肯定是八弟,那么,他将必死无疑。如今,不是八弟,也不是八弟党的人,他松了一口气。
可他放松得太早了,相反,这口气就根本不该松。雍正继位后并没有放了他,出于皇帝登极有大赦天下一说,便将其封为理郡王。而雍正这个瘪三在同一年命于山西祁县郑家庄盖房驻兵,将允礽移居到那里继续幽禁。第二年,允礽死去。
他辛辛苦苦地等了三十年,等到一个十年禁闭,好不容易等到老父亲死去,迎接他的依旧是永无止境的禁闭。这样的一个命运,要它还有何用。
在他临死时,他是否还会记起自己当初扈驾在边行宫,夜间对月而作的诗:
赤乌才下黄金丸,碧霄飞上白玉盘。
边城盛夏无暑气,凉夜清露何??。
长空万里浮云净,圆光素影如悬镜。
行宫此夜满琼瑶,人间天上相辉映。
词客漫言边境苦,白草萧萧塞上土。
只今四海为一家,雁塞龙沙驻翠华。
但见居民安本业,曾无戍卒忆天涯。
寒辉顿觉炎威失,仿佛珠光射银阙。
今宵心迹喜双清,试咏新诗对明月。
与他的父亲康熙和他的弟弟雍正相比,他的文才绝对是第一。但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就如他在黄河边上所作的"黄河天下艰难险,万古亘乾坤。不睹灵涛壮,安知禹力尊。水雷无定响,江河欲全吞。此际乘槎稳,安澜荷圣恩"一样,他所有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体都跟着康熙到另一面"荷圣恩"去了。
从整个允礽两立两废事件来看,他自己多少要付点责任,但更大的罪魁祸首是康熙,也正如允礽所怨恨的那样:世间哪有做太子做一辈子的?
康熙长寿,于他个人来讲是好事,于允礽而言,却是大不幸。当然,我们不能因为可怜允礽而让康熙早死,这不符合历史事实,也违反人性。
我们讨论一个人在当时环境下的悲惨遭遇,过多地是将其纳入到那段大历史当中去。每个人都仿佛是一个符号,在大环境下机械地做事,身不由己地思想。喜欢大谈历史特谈历史的人总将允礽之结局归结为历史的必然。请问,什么是历史的必然?允礽难道一生下来就跟自己说,自己绝对当不上皇帝,自己最终会被雍正禁锢而死?
如果一定有历史的必然,那这种必然就是,康熙活的时间太长了。
第二 不该有父皇
太子扶苏-儒与法的缠绵
倘若扶苏不死,而顺利地登上皇帝位,秦朝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史料未记载任何关于扶苏理政的才能,可在当时的大秦帝国,宽厚仁义就是最大的治国方法。而扶苏,骨子里就有这种方法!
其实,他的名字就注定了他的结局,那么悲伤而零落,让人还没有品赏完他的名字就开始对他的结局伤感了。秦朝之灭,无数的人有无数的看法,并且有理有据。这其中的看法里,却有一种假设,如果是扶苏当国,秦朝会不会按照始皇帝的意图二世三世万万世地走下去?答案似乎不那么确定,因为关于这位封建帝国的第一位太子的资料太少了。我们只能从有限的文字中来探悉出他的"仁德",我们不需要再探悉出"治术",因为在当时的秦朝,"仁德"本身就是最有效的"治术"。
扶苏何以死?因为一纸假诏!但从其与秦始皇的言谈中,我们看到的是,凭他的智慧不可能辨识不出诏书的真假。那么,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呢?只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秦始皇。
> > > 公元前209年
当刚做了七个月的皇帝胡亥在寝宫里肆意妄为之时,远在大泽乡的一群贫苦农民却是愁眉不展。他们本是奉朝廷之命去戍守咸阳,但连日大雨耽误了行程,按照当时律法,误期者当斩立决。两个带队队长陈胜和吴广在一起商量说,误期是肯定的了。逃跑是死,起来反抗也是死,同样是死,还是后者有点意义。
这一年是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七月,离秦朝灭亡还有三年。
其中一个队长陈胜在决定要造反后又遇到了一个难题,那就是以谁的名义来造反。他不可能就这样跑出去跟那九百名农民叫喊造反了,农民一定把他当成是疯子。虽然,他当初说自己是鸿鹄,还讥笑那些不知鸿鹄之志的农民燕雀们,但老实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鸿鹄的志向到底是什么。也就是说,他自知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号召力来影响那些农民兄弟们。
在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下,两个人抱着脑袋想到了两股风。第一股风是楚国的项燕,两人的理由是,项燕做楚国的将领的时候,多次立有战功,又爱护士兵,楚国人很爱怜他。有人认为他死了,有人认为他逃跑了,总之这个人的去向是神秘的。
但这理由因为出自两个农民之口,所以就流于表面了。细细推敲之,他们之所以选择项燕,最深层的原因很可能是在秦统一过程中,楚国是受秦国军事打击最重,损失最惨重的国家。所以,楚国的抗秦、反秦之火就烧得特别旺。特别是楚国末期的名将项燕,被秦朝大将王翦灭掉后,项燕之名忽然比先前升高了数倍。而且还有一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言在社会上流行,正是众人备为推崇的"天人合一"境界。
另一股风在现在看来是极端可笑的,且看他们的理由:我听说秦二世是秦始皇小儿子,不应当立为皇帝,应当立为皇帝的人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多次劝诫秦始皇的原因,皇帝派他在外面带兵。现在有人听说扶苏没有罪,二世却杀了他。百姓多数听说他贤明,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现在果真把我们的这些人冒充公子扶苏的队伍,向全国发出号召,应该有很多响应的人,我们借他的名义来反对小胡亥。
但从字面意义上来看,陈胜是想举着敌人哥哥的旗帜来反对敌人。再看他的话,就有"弟弟不仁夺位,哥哥现在来要了"的意思在里面了。我们不得而知,陈胜和吴广当时是否想到这一点,但其淳朴而直接的这两个理由却是让他们乘风而起的可靠保证。
举项燕,可以让更多苦秦已久的人加入到自己的战团中来;举扶苏,让人对胡亥产生更大的愤怒。当陈胜、吴广举事而成后就再也没有提到这两个人,不提项燕,因为势力已雄厚;不提扶苏,因为不想让扶苏仁义之光遮盖住自己的叛乱之名。
而有幸为这一论述作证据的则是西汉贾谊的和宋朝的苏洵,倘若将两个人的观点糅合到一起,就是这样的:秦在挺进中原与六国混战时,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而获胜只是其中一个小因素。最大的因素是当时六国也是"仁义不施",和秦国相比,大家半斤八两。六国国内之所以没有人起来造反,是因为养客之风盛行,天下人才都被国家或者是国家的代言人养着呢,普通老百姓根本搅不起大风浪来。但是,到了秦朝末年,秦始皇命令杀名士,把大批的击剑抗鼎之徒都赶进了民间,所以,才出现了无数的刺客。陈胜以一农民而掀起灭秦大浪,无非是因为秦朝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
公元前209年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匈奴冒顿即位为单于,开始统一蒙古草原。为后来西汉在北方的疲于奔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在中原,陈胜、吴广打着扶苏与项燕的旗帜开始反秦。陈吴反秦一事让我们看到了并应该反思的一个事实:扶苏已死近一年,他的仁德还可以被人拿出来当令箭。那么,若他仍活着,而他的仁德能沐浴人民,天下该是什么样呢?!
> > > 扶苏之死
扶苏太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太子之位来得快(秦始皇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立他为太子),去得也快(秦始皇尸骨恐怕未寒,他就死了)。
历史对这位太子的记载并不公道,司马迁在《史记》中只是寥寥数笔,却还是侧写旁描。所以,我们想要完整地了解这位扶苏太子,在今天的确是一件难事。
据史料记载,秦始皇因不满一些儒生的复古言论,在李斯的煽动下,于咸阳坑杀了四百六十余名儒生。扶苏知道后,劝谏道:"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
秦始皇大怒,将其赶出宫廷去北边给守卫北方的蒙恬作监军。蒙恬,《史记》记载,"始皇二十六年,蒙恬因家世得为秦将,攻齐,大破之,拜为内史",秦扫六合后,"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蒙恬还建造了秦直道,"自九原抵甘泉,堑山堙谷,千八百里","暴师于外十余年,居上郡。是时蒙恬威振匈奴"。
秦始皇为什么要大怒,除了他性格残暴刚愎自用外,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扶苏所言乃"柔慈"之语,在这位祖龙眼里,这位长子与自己的行事路线格格不入。细思扶苏的劝谏之言,可谓中规中矩,合情合理。
第一,天下虽然已定,但远地的百姓还四散各处,这样坑杀儒生只会惹来他们的恐慌;第二,儒生们又没有犯什么大错,父亲这样做未免太残酷了些。
如果可以结合所有有关扶苏的历史记载,我们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扶苏并不是只这一次上谏秦始皇的。
《李斯列传》记载:扶苏以数直谏上;农民陈胜也说: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赵高伪造的将扶苏赐死的诏书中,也称扶苏"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
这一切记载都说明了一件事:扶苏经常会对秦始皇的一些所为劝阻,并说出自己的理由。由此可知,他们的父子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扶苏被派往蒙恬处作监军是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的事,直到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七月扶苏被矫杀,两年时间里,秦始皇从未过问过扶苏。
但就在秦始皇临死之前,却"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上写’与丧会咸阳而葬’"。不管父子之间的关系到底怎样,秦始皇在死之前还是很清醒的。他二十多个儿子中也只有扶苏堪当大任,况且又是长子,遵古制,自然会立他为太子。将玉玺赐给他,并让他赶回咸阳参加自己的葬礼。
可惜的是,这"玉玺"和"书"并没有到扶苏手里。被当时的赵高与一直跟随秦始皇巡游的小儿子胡亥拆开了。几个在秦始皇身边的人就一同商议,伪造了秦始皇给丞相李斯的诏书,立胡亥为太子。又伪造了一份赐给扶苏的诏书,用皇帝的玉玺把诏书封好。诏书大意如下:
我巡视天下,祈祷祭祀各地名山的神灵以求长寿。现在扶苏和将军蒙恬带领几十万军队驻守边疆,已经十几年了,不能向前进军,而士兵伤亡很多,没有立下半点功劳,反而多次上书直言诽谤我的所做所为,因不能解职回京当太子,日夜怨恨不满。扶苏作为人子而不孝顺,赐剑自杀!将军蒙恬和扶苏一同在外,不纠正他的错误,也应知道他的谋划。作为人臣而不尽忠,一同赐命自杀,把军队交给副将王离。
据《史记》记载:当胡亥的门客捧着诏书到上郡见到扶苏,打开诏书念毕,扶苏就哭起来,进入内室想自杀。蒙恬阻止他道:"皇上在外,没有立下太子,派我带领三十万大军守卫边疆,公子担任监军,这是天下的重任啊。现在只有一个使者来,您就立刻自杀,怎能知道其中没有虚假呢?希望您再请示一下,有了回答之后再死也不晚。"使者连连催促。扶苏为人仁爱,对蒙恬说:"父亲命儿子死去,还要请示什么!"立刻自杀而死。使者回来汇报,胡亥、李斯、赵高都非常高兴。到咸阳后发布丧事,太子胡亥立为二世皇帝。任命赵高担任郎中令,常在宫中服侍皇帝,掌握大权。
后人会有个疑问,为什么赵高有十足的把握扶苏真能自杀呢?只是因为赵高对扶苏太了解了。《史记·赵高列传》中记载:赵高说,扶苏"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也正是有对扶苏这样的认识,所以赵高与胡亥的奸计才得逞。不知这是赵高之狡诈还是扶苏之愚蠢。后人对扶苏的评价颇多,苏轼在《东坡志林》中关于他的评价是"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明朝首辅张居正说:"扶苏仁懦。"
苏轼评价扶苏之死,认为父让子死,子不得不死才算是孝。而张居正却认为,扶苏虽然"仁",却是愚蠢之仁,愚蠢之孝,不足为后世效法。
苏轼与张居正一个肯定扶苏,一个否定扶苏,或许是真心实意的,或许只不过是当时所处形势需要他这样来讲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无论怎样,扶苏还是自杀了。按他的话来讲,"父亲命儿子死去,还需要请示吗?!"这句话绝不能用一个"孝"字就能解释得了的。
扶苏是孝,但孝并不意味着唯命是从。如果用百依百顺来解释孝,那扶苏堪称不孝。他总和父亲有分歧,有分歧自然就免不了争吵。有争吵就是不顺不依,不顺不依就是不孝了。
可当他听到父亲赐自己死的假诏时,何以即刻拔剑而自裁?一切都是因为秦始皇所受的法家教育,而最致命的就是,扶苏太了解有着法家思想的父亲了。
> > > 扶苏在上郡
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扶苏被派往上郡(今天的陕西绥德)做大将蒙恬的监军。其实,蒙恬根本就不用任何监军,他对秦帝国的忠诚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的,也没有任何人怀疑的,包括秦始皇在内。
从繁华的咸阳来到荒凉的上郡,扶苏似乎一点也没感觉出父亲的良苦用心。他认为这是父亲把自己放逐了,远在四方巡视的秦始皇也想不到扶苏会这样想。在这位千古一帝的父亲看来,儿子太"软弱",太"妇人之仁"。
一个用法家思想从脚跟武装到牙齿的帝国,从臣子到布衣早已经习惯了严刑峻法。而扶苏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自己弃法从儒,这非但不可能,简直就是荒唐可笑。
所以,他看到了在眼前站着的扶苏,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恐慌。大秦从祖宗孝公时就以商鞅的法家思想立国,到他这里已经六世,祖宗成法不可变!也变不了!
他想,绝不能再让这个扶苏在政治权力中心晃荡了,他迟早会把自己和祖宗经营多年的国家毁于一旦。他真想把扶苏踢趴下去,然后指着帝国的版图告诉扶苏:这一切都是用杀戮得来的,如果单靠仁义道德能让我拥有这么大的版图吗?!
摆在他面前的处置扶苏的路有两条,第一,让他参政,用他的方法来治理这个刁民四起的帝国;第二,杀掉他,免得以后他改祖宗成法。
经过了深思熟虑,他选择了第三条路:既不杀他也不用他,而是要他到蒙恬处去体验一下生活,要这位儒生看看,凭道德礼仪这些虚的东西能否使天下臣服。
蒙恬在上郡到底干什么呢?他用秦帝国的主力主要在做两件事:尽可能地击败匈奴、修万里长城防御匈奴。
击匈奴就要战争就要死人,这俨然违反了儒家的"以德服人"的宗旨。修万里长城就要用大批农民,也要死人。这又违反了儒家的"以仁治国"的思想。
总之,在今天看来,扶苏在上郡所见所闻的痛苦比之他在咸阳见父亲所作所为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如今陕西的绥德有这样两处景点:扶苏望月台与扶苏呜咽泉。从名字上来看,这两处景点都充满了悲哀之情绪。望月是想家,呜咽或许还是想家,更或许是见到生灵涂炭而伤心难过。从人性的角度来考虑,他或许是想父亲了,父亲已年迈,时常有病,那个寻找多次的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迟迟没有结果。父亲身边的人都以杀戮刑罚为能事,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为父皇担心。
当公元前212年,希腊人阿基米得被攻入叙拉古城的罗马士兵杀死的时候,那个士兵并不知道自己亲手扼杀了灿烂的古希腊文明。也是公元前212年,扶苏被流放到上郡去体验生活,秦始皇也不知道自己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大秦帝国。
秦始皇的本意是想要扶苏跟蒙恬处理好关系,这对他以后亲临大秦帝国有着很重要的作用。蒙恬是大秦帝国的顶梁柱,秦朝主力都在这位蒙大将军手里。他想把扶苏交给蒙恬,虽然他没有直接告诉蒙恬,好好培养扶苏。可他想,蒙恬又不是傻子,定会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
但秦始皇显然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从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到三十七年(前210年)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作为一介武夫的蒙恬和崇尚"仁者才可无敌"的扶苏根本就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况且,作为长子的扶苏并没有正式被确定为太子,而且由于秦始皇对手下将领的法治严酷,蒙恬不可能和扶苏走得太近。
蒙恬是什么人?亲眼看着战争、政治斗争成长起来的一只老狐狸,当扶苏还没有被立为太子,秦始皇还在人间的时候,他不可能和扶苏走得太近,他要避嫌。老实说,秦始皇到了晚年,喜怒无常,任何人似乎都无法真正了解他,即使在他身边的赵高有时候都会犯嘀咕,老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呢?远在千里之外的蒙恬怎么会知道他把扶苏安排在自己身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老皇帝是想监视自己,还是因为扶苏总是忤他意,想借刀杀人呢?
由上可以看出,秦始皇之错就错在没有马上立扶苏为太子,而导致了与蒙恬的关系并不像后人所说的那样融洽的地步。
扶苏在上郡的两年除了望月就是呜咽,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他在那里生活得并不开心。眼所见之事、心所想之意都与蒙恬格格不入,怎么可能开心呢?他那一套儒家思想在安定的朝堂之上都没有市场,到了战火硝烟的边疆更是屠龙之技了。
扶苏在上郡的两年从史料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他的思想对蒙恬的所为起过影响。从始皇三十五年到三十七年,蒙恬的主要任务就是修长城,他手中秦国的主力军却不用,而征农民修长城。我们现在不得而知当时的"监军"职责所在,但可以肯定的是,权力并不大。不然,一向鼓吹仁义的扶苏不可能不对蒙恬的大征百姓修长城而置之不理。
他的老父亲正在四处巡游,以示千古一帝的风范,而他自己却在上郡见人死人悲,却毫无办法。这仅仅是扶苏一个人的悲哀吗?五年后,我们知道了这是大秦帝国的悲哀。而这种悲哀的产生,仅仅因为秦始皇把扶苏调到了上郡,却不给他任何他应该有的名分,也不给蒙恬明确的指示,使得扶苏在上郡的两年不过是浪费了七百多天的光阴。
我们可以假设,如果秦始皇死时,扶苏在都城,事情肯定会是另一个样子。不过,这种假设实属于徒劳,因为历史已经发生了扶苏自裁的那一幕。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因为有了一个嬴政。
> > > 世间何以有嬴政
嬴政就是秦始皇,习惯地称他为千古一帝。因为是他开创了中国第一个多民族的统一的封建帝国。生于公元前259年,终于公元前210年,姓嬴,名政。公元前246年至公元前210年在位,公元前238年亲政。从公元前230年灭韩开始,到公元前221年灭齐,统一六国,结束了长期以来诸侯割据混战的局面。为了加强中央集权,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推行郡县制度,统一法令,统一度量衡,统一文字,修筑长城,防御匈奴等,同时还实行焚书坑儒政策,并派人去寻找不老长生药。其治国思想为法家思想,在他去世的前几年里,身后左右除了女人就是法家的人。
这可以算是秦始皇的简历,但我们并不是要讨论他的简历,而要说的是,为什么秦朝会有这样一个皇帝,脑袋里总装着法家的"刑名"之学?
想要知道这点,就必须从商鞅说起。诸多学者都讲,秦朝之亡实亡于商鞅,此种论断是对是错,我们不妨来分析一下。历史上对商鞅之功绩的传颂大都集中在他的改革促进了秦国的强大方面,从而能让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侵吞六国。我们不得不承认,商鞅之变法的确促成了秦朝的强大,但同时,他也把法家思想彻底地灌输给了秦国,使得后来的秦国君主无不以"刑名"为治国之策。
在当时的情况下,每个诸候国或许其他东西少之又少,但人才却是相当的多。因为当时没有户籍制度,所以这些人才可以四处奔走希望能将自己所学卖于赏识自己的国君。巧的是,商鞅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秦国,把自己的"刑名"之学倾情授于秦孝公。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对秦国实施大手术。
在政治上,商鞅彻底废除了旧的世卿世禄制,建立新的封建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主要内容有如下三点:
第一,制定二十级爵。制定二十级爵的做法,意味着废除旧世卿世禄制,今后根据人们的军功大小授予爵位,官吏从有军功爵的人中选用。二十级爵:一级曰公士,二级曰上造,第十九级曰关内侯,二十级曰彻侯。各级爵位均规定有占田宅、奴婢的数量标准和衣服等次。又制定了"奖励军功,严惩私斗"的办法。奖励军功的做法是:将卒在战争中斩敌首一个,授爵一级,可为五十石之官;斩敌首二个,授爵二级,可为百石之官。"首级"一词就是从这里来的。另外,还规定,宗室贵族无军功的,不得授爵位。有功劳的,可享受荣华富贵;无功劳的,虽家富,不得铺张。严惩私斗的做法是:为私斗的,各以情节轻重,处以刑罚。
第二,实行县制,废除分封制,以县为地方政区单位。他把秦国分为四十一县,县设令以主县政,设丞以副县令,设尉以掌军事。县下辖若干都乡邑聚。后来秦在新占地区设郡,郡的范围较大,又有边防军管性质,因之郡的长官称守。后来郡内形势稳定,转向以民政管理为主,于是郡下设若干县,形成秦的郡县制度。
第三,实行什伍制度。秦国之都乡邑聚原来都是自然形成的大小居民点。到了商鞅这里,均作为基层行政单位。居民登记于户籍,分五家为一伍,两伍为什,近似于后来的保甲制度。为了加强管理和统治广大居民,规定什伍之内各家互相纠察,"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
其政治方面的措施有利处,但也有不利处,就是刑罚的严酷。
在经济方面,商鞅废除了井田制,实行土地私有制。他的确在这方面开创了一个先例。因为在当时的各国,没有一个国家敢于用国家政治和法令手段在全国范围内改变土地所有制。主要内容有如下三点:
第一,废井田,开阡陌。在全国范围废除井田制度,实行土地私有制度。废止"田里不粥(鬻)"的原则,准许民间买卖田地。此后秦国政府虽仍拥有一些国有土地,如无主荒田、山林川泽及新占他国土地等,但后来又陆续转向私有。
第二,重农抑商政策。秦国当时"据崤函,拥广雍州之地",占尽了地利。所以,他必须要重农抑商。奖励耕织,凡努力耕织、生产多的,免除徭役。凡从事工商及因懒惰而贫穷的,全家没入官府,罚为官奴。
第三,统一度量衡。统一斗、桶、权、衡、丈、尺,并颁行了标准度量衡器,全国都要严格执行,如有违犯要重罚。
在社会方面,主要推行小家庭政策,以利于增殖人口、征发徭役和户口税等。具体规定为:凡一户有两个儿子以上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的,加倍征收户口税。禁止父子兄弟(成年者)同室居住。
现在谈商鞅的这一系列改革似乎很轻松,也很有激情。其改革方案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佩服商鞅的治术,但这一系列改革却是在血与泪中完成的。
"令行而禁止,法出而奸息"是当时秦国社会一现象,没有人不怕死,商鞅在变法中酷用严刑,甚至把脏东西倒在路上都要受刑罚,他后来的死也就不言而明了。
贾谊说,"商鞅遗礼义,弃仁恩,一心于进取",两年后,秦国的社会风俗便败坏了。本来秦国就是一蛮夷,因为礼仪关系而不被中原各国认可,商鞅的大变革更是雪上加霜。而同时,因为商鞅的变法让六国感觉到了危机。他们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是对秦国嗤之以鼻了,他们决定联合起来向秦国进攻。
历史往往是这样,当所有人都把礼仪当回事,并坚持礼仪的时候,一个不坚持礼仪、不把礼仪当回事的人就能把这些人击败。
秦国即是如此,野蛮的国家往往会取得暂时的大胜利,因为它一门心思只在进取上。至于仁恩礼仪,与它毫无关系。
或许也正是屡屡挫败六国的胜利现象,让秦国从秦孝公以后的各个君主都认为仁义纯粹是扯淡。只要有强大的土地、人民和军队做后盾就可以了,那些形而上的东西,就让它尘封吧。
从秦始皇灭六国开始,秦国君主的思维里仍旧存留着这种思想。秦始皇用法家代表人李斯,时时处处听他的意见并采纳之就是明证。
在开创时期,用法家之术当然是明智之举。可当帝国已成,犹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犹不知仁义之厚,还相信"民之畏死,当以死惧之"的荒唐理论,岂不哀哉?
后人评价说,秦孝公"东并河西,北收上郡,国富兵强,长雄诸侯,周室归籍,四方来贺,为战国霸君,秦遂以强,六世而并诸侯,亦皆商君之谋也"。商鞅的确谋了上述之功绩,但他同时也为秦国谋划了"以刑治国,一千年不变"的治国思想。
秦之亡,实亡于商鞅,难道没有道理吗?如果不是他,秦始皇怎么可能容不了欣赏儒家的儿子?如果不是他,扶苏何以会因为有那样一个刻薄寡恩的父亲而自杀?扶苏不死,大秦不灭,还需要证明吗?
> > > 李斯、赵高、胡亥
直接毁了扶苏的就是这三个人:李斯、赵高、胡亥。三个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结成了一个流传千古的杀人组织的确让人惊讶不已,因为在始皇帝生前,这三个人对始皇帝毕恭毕敬,几乎不敢多走一步路,生怕被夺了性命去。可当始皇帝一死,他们人性里最肮脏的一面就立刻暴露出来了。
如果单纯地将这三个人的丑行归罪于法家的不施教化,实在是太冤枉法家了。不过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这三个人的确是用了最卑鄙的手段把扶苏送上了黄泉路。
始皇帝的第五次巡游可以看作是死亡旅行,当他的尸体还没有发臭时,李斯、赵高和胡亥已经达成了杀掉扶苏的共识。
在今天看来,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李斯怎么会和阉人赵高走到一起呢。李斯,楚国上蔡人。生性聪颖,幼年苦读诗书。年少时,曾当过一个小吏。后来与韩非一起跟荀卿学"帝王之术"。当学成时,他放眼天下,发现六国皆无一前途,包括自己的祖国楚国。于是,他去了秦国。先是在吕不韦门下充当了一个舍人,吕不韦见其有奇才,便经常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这样,他则有机会见到秦王。他把思想融进了自己的第一篇奏章《论统一书》中,力劝秦王趁六国皆弱之机,对之"远交近攻、各个击破"。秦始皇大加赞赏,从此视他为心腹,每事与他议决,又拜他为案卿。
公元前231年,秦王忽然下令驱逐外地人口,很文明地下了一道《逐客令》。李斯便向秦王献上《谏逐客书》。他写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江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得……"总之,大概意思是说,驱逐外地人口并不是好事,这些外地人为秦国作了很多贡献,如果将他们驱逐,秦国就无法成为泰山、无法变成江海。
秦王看后点头称是,立即下令废除《逐客令》,留下所有愿为秦国效力的人,并专门派人把踏上离秦之途的李斯请回,官复原职。此后,秦始皇对李斯更是刮目相看,言听计从。利用李斯的"远交近攻、各个击破"的大政方针,从公元前230年到公元前221年,仅十年时间秦王就消灭了韩、赵、燕、魏、楚、齐六国,李斯由廷尉晋升为丞相。
在其丞相生涯中,他辅助秦始皇开疆扩土,并废除分封制,实行郡县制,设天下为三十六郡,中央任免各级官吏,运全国于掌握之中。同时,统一法律政令,使举国法令一致;统一度量衡,便于全国公平交易;车同轨,修直道,便于交通往来和战争之急需。可以这样说,秦代的典章制度都是出于李斯之手,后来各个朝代的政教法制也多从这里继承。
写得一手好字的李斯怎么看也看不出能和赵高那样的人为伍,但他的的确确参与了杀扶苏的计划。扶苏死后两年,李斯也被赵高杀死。在临赴刑场时,他对自己的儿子说:"我想再与你一起牵着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还能做得到吗?"这和他年少时看着茅厕里的老鼠叹息"做老鼠也要做仓中鼠"的话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从这两句话里便看出李斯对权力的渴望之情,越是渴望的东西当失去时才会顿然醒悟:我真该牵着狗去追兔子;做老鼠也可,即使在厕所里也可。
赵高后来被子婴杀掉的时候,什么感叹语也没有。这个把秦朝折腾得只剩下一个"大秦帝国"空名的人在当初何以会有违反秦始皇诏书的行为呢?
暂且不管他的身世,这个人的真正的出现似乎就是在他矫诏杀死扶苏拥立胡亥继位后。他想立胡亥,不过是因为跟胡亥太熟的缘故,胡亥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秦始皇命他授胡亥秦朝律法等事。况且在他眼里,胡亥就是一个笨蛋。拥立这样一个笨蛋皇帝可以左右之,另外,扶苏万一登基,自己的前途堪忧啊。
他也是这样劝李斯的。
"万一扶苏登基,你说丞相的位置会给谁?"
李斯茫然,难道还能出现废丞相之事?
"肯定会给蒙恬,因为他们两个熟啊。"
李斯害怕了,我该如何是好?
"立胡亥吧。"
李斯还是害怕,我跟他也不熟啊。
"我熟啊!"赵高笑靥如花,但他怕李斯误会,又收起笑容,补充道:"小皇帝说了,如果你肯参加这个计划,您还是丞相。"
当然,上面这段话给人恶搞历史的感觉。但当时的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史书往往在记录一些本不该正经的事情时非常正经。
在说服李斯前,赵高早就说服了胡亥。这个未来的秦二世根本就没有主见,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当皇帝的想法。
赵高:皇帝驾崩,遗诏单独赐予长子扶苏,对其他诸子完全没有提及。扶苏奉遗诏到咸阳,马上立为皇帝,贵有天下,公子同为皇子,却无尺寸之地的封赏,您就不觉得有点……
胡亥:父皇的做法是理所当然。您也知道父皇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我作为儿子又能怎样。
赵高说:我觉得不是这么回事!皇帝已经去世,天下的权力位势,悬而未定,以臣下之见,其取舍定夺在于公子、在下高以及丞相三人手中,望公子计虑图取。
胡亥:你不懂规矩吗?扶苏是长子,理应由他来继承,我算什么。
赵高(恨铁不成钢):少废话,你必须答应做这个皇帝!
胡亥:好,好。
由此可知,整个矫杀扶苏事件完全是赵高一人筹划,李斯与胡亥是客串而已。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玩弄胡亥杀胡亥,玩弄李斯杀李斯。
李斯完全是个权力迷,他不想轻易地丢了手中的权力;胡亥从小就跟随赵高,一言一行都看赵高眼色。而赵高自己的目的再明显不过:挟天子以成己私。
李斯和胡亥当时肯定疑虑过万一事情不成,蒙恬率大军杀回咸阳来,该如何收场。而赵高却是信心十足,他在秦始皇身边多年,对于扶苏的性格和秦始皇的性格了如指掌。以秦始皇的名义来杀扶苏,扶苏就是待宰的羔羊,这一点毫无悬念可言。
三个人的地位也是成功的基础,赵高,宫内最大级别;李斯,朝堂之上独一人;胡亥,皇帝的儿子。
> > > 扶苏与父亲:儒与法的缠绵
法家思想最突出的就是"以力兼人者也"。就是说用武力来得到天下。这其实并不为过,自古就有"打天下用申韩"的思想。但是,法家最大一个弊端就是守天下时却认为,"以良民治,必乱至削,以奸民治,必治至强"。把天下的人都当作"奸民"来治,完全符合了法家的"人性本恶"论。"民勇则赏之以其所欲"是好事,但"民怯则杀之以其所恶"就有些太残忍了。想用这种方法达到"怯民勇,勇民死,国无敌者,必王"的目的或许在某一时间内起作用,但长此以往多是弊有余而利不足。
秦始皇之所以能吞灭六国,是和国家强盛分不开的。但同时也和他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在历史上,历史往往因为一个人的性格、思维方式而改变方向。秦始皇无论是对六国还是对手下臣民都是以"严酷"闻名的。
后人多对当初刺杀秦始皇的刺客荆轲报以同情,原因就在这里,秦始皇的残忍所为的确该杀。他想要把这种性格让全天下人知道而因此不敢反对自己,他就必须要让身边的人也明白自己的奢杀性格,扶苏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扶苏的"仁懦"不知师从何人,当初,帝国未成时,秦国上下都在杀人放火;帝国初成时,又大兴各种各样浩大的工程。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一个帝国未来太子的扶苏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学习儒家的那一套仁义礼智信呢?
在秦朝"法家"铺天盖地的气氛中,怎么会有人敢对崇尚法家的老头子秦始皇的儿子进行儒家教育?我们持着这种怀疑不妨来读一下明朝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谈到的扶苏,暂将其原文引下:
惜乎!扶苏仁懦,胡亥稚蒙,奸宄内发,六国余孽尚存,因天下之怨而以秦为招,再传而蹙,此始皇之不幸也。假令扶苏不死继立,必取始皇之法纷更之,以求复三代之旧,至于国势微弱,强宗复起,亦必乱亡。后世儒者,苟见扶苏之谏焚书坑儒,遂以为贤,而不知乱秦者扶苏也。高皇帝以神武定天下,其治主于威强,前代繁文苛礼,乱政弊习,刬削殆尽,其所芟除夷灭,秦法不严于此矣。又浑沌之再辟也。懿文仁柔,建文误用齐、黄诸人,踵衰宋之陋习,日取高皇帝约束纷更之,亦秦之扶苏也。
从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张居正认为扶苏就是受儒家教育多年的一个准太子,还指出,如果扶苏上台,他一定会将秦朝的治国之思想改变,从而使秦朝加速灭亡。如果分析一下当时张居正所面临的情况就不难得知,因为他想改革,所以借了这个"仁懦"的扶苏来阐释想要变法,必须要向"申韩"取经,而不是什么仁义道德。
儒与法的斗争到秦朝时已经不算是斗争了,只能看作是法家这个卤莽少年在欺负着儒家这个小孩。秦始皇可以随便杀书生,把所有他认为该烧的书都烧掉。而作为长子的扶苏只能看着,大不了说上几句话。
儒家的学说从古至今都像是一个穿着厚重的盔甲站在那里的柔弱妇女,人们来往中向她看去,果然非同凡响。可是一旦有个混蛋上前把她推倒,她就很难站起来。而法家则像一个赤条条地拿着斧头的汉子,看着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更何况是他开始抡斧子了呢!但也正如老子所言,砍人的人迟早被人砍。
法家的思想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充满活力,因为它是"禁于已然之后"的,所以,效果显著,不像儒家"禁于将然之前"那样藏头露尾,不被人注意。
秦始皇无疑就是那个赤条条的汉子,拿着斧头砍完了六国又开始砍那个早就被他推倒的柔弱妇人。事实上,扶苏师从何人学儒家思想已经不重要,他在当时的秦朝因为性格仁慈就俨然一个儒家的代言人了。
当初,假诏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没有加以考虑就挥剑自裁。因为,他太了解父亲了。父亲对他的主张从来都是大肆反对的,所以父亲让自己死在他看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也没有听蒙恬的建议去找父亲问一问,为何要赐自己死。用他的话来讲,父亲让儿子死难道儿子不死吗?
其实,这句话的背后应该就是,在那个到处都是杀伐的时代,在那个强者生存的时代,他的柔弱已经显得格格不入了。他在上郡的两年因为眼所见,耳所闻,已经对当时的世界失去了信心。而这种信心的失去正是他父亲的"刚猛治国"造成的。
有一个传说是关于扶苏名字的,据说其母郑妃是郑国人,喜欢吟唱当地流行的情歌《山有扶苏》,始皇便将两人之子取名"扶苏","扶苏"是古人对树木枝叶茂盛的形容。可惜后来,秦始皇亲手砍了这棵树。
胡亥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死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当然也有没有被他弄死的,但终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朝廷大权都掌握在赵高手里,于是有了"指鹿为马"这一成语,有了李斯去遛狗的想法。
倘若扶苏不死,而顺利地登上皇帝位,秦朝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呢?史料没有记载任何关于扶苏理政的才能,可在当时的大秦帝国,宽厚仁义就是最大的治国方法。而扶苏,骨子里就有这种方法!
戾太子刘據:他反了吗?
刘據仁厚恭慈,自然就看不惯父皇的做法,常常趁着与父皇见面的机会,劝告父亲不要重用酷吏,应该施行德政。他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这种劝阻的危害。首先,他让父亲施行德政,这违背了汉武帝的本性;其次,他让汉武帝不要重用酷吏,这是让那些酷吏失业。如果有人总在你老板面前劝老板把你开除,你该怎么办?
父亲的影响力太大,以至于遮蔽了这位太子的光芒。父亲晚年太过于昏聩,以至于把他逼上了绝路。有人说他是造反,但大臣田千秋却道:儿子玩弄父亲的兵器该当何罪?他的自尽从另一面反映了汉武帝这个被人津津乐道的帝王的另一面。儿子被人诬陷,却不敢找父亲解释,是谁之过?答案已不言自明。
> > > 巫蛊事件
一切都应该从汉武帝的两个梦说起,这一年是公元前92年,汉武帝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人一老,就喜欢睡觉,但却睡不安稳,还常常做梦。他的第一个梦是在中午时候进入他脑袋里的,一个高个男子举着一柄长剑,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然后举起剑来,正要砍下去,他大呼一声,醒了,蒙眬中发现一个男子从门口逃了出去。人一老都怕死,汉武帝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即派人去追带剑男子。两个侍卫队长领着侍卫搜了大半天,鬼影也没有。这两个队长只好报告给汉武帝,说连个鬼影都没有。
汉武帝不相信自己是在做梦,既然不是做梦,那么,那个男子就是真的要杀他。而这些人竟然没有搜到,喝道:"推出去,斩!"
两个队长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捉不到皇上梦里所见的人而被杀的,汉武帝杀了这两人后,命令下去先搜皇宫,接着是后苑,最后连京城老百姓家里都被他的士兵搜了个遍。结果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汉武帝那几天颇不自在,他用他早已经糊涂了的脑袋想:既然不是人,那很可能是鬼怪妖魔。因为在他统治的那几十年里,国家流行巫蛊术。所谓"巫蛊",就是将桐木雕刻成木偶作为自己的仇人的象征挖个坑埋了,大意是我祝你早日入土。然后,每天都要对着所埋木偶之地念念有词。这个"词",不确定。素质高一些的可念一些"祝你早日升天",若是素质低的直接就念:"去死吧。"
汉武帝对付鬼怪妖魔,的确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于是,他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宠臣江充。我们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个瘪三,他是赵国邯郸人,当初,他的妹妹嫁给了赵太子刘丹,他也因此而成了太子府的常客。不过,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颇不让刘丹满意,有一天,就让他滚出了太子府。此人一气之下,也不管妹妹日后的幸福了,跑到了长安告发刘丹在地方上违反法纪,武帝大怒,把刘丹捉进牢里,不久,刘丹死了,而江充却升了。到了公元前92年时,他已经是西汉最大的"特务机构"的头子了(指绣衣使者)。
江充还没有准备好怎么找出汉武帝梦中所见的人,深牢大狱传出有人要告发朝廷重臣的消息来。江充乐坏了,经过一番了解,原来是一个叫朱安世的草莽要告大臣公孙敬声用巫术害皇上。
公孙敬声官居太仆,其父公孙贺之妻就是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公元前103年,公孙贺被升为丞相。父子两人都居高位,自然就骄横无比。公孙敬声有一次居然动了军饷多达两千万。案发后,公孙贺为了救儿子,请抓捕朱安世以赎子之罪。汉武帝非常高兴,他恨死了这个被阳陵人称为大侠的朱安世了。
不久,公孙敬声真的就把这个大侠朱安世活捉了,被扔进大牢时,这个大侠对公孙敬声道:"公孙家从此可矣。"
公孙敬声并没有当回事,还得意地踢了这位大侠两脚。可这位大侠向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人,他在牢里就开始琢磨怎么让把自己活捉的这个人完蛋,最后,他终于想到了汉武帝的忌讳,其实,这是所有君王的忌讳--巫蛊*。
江充把大侠写的文字润色了一下,呈送给汉武帝。大侠先告的是公孙敬声与皇后卫子夫的女儿阳石公主私通,接着就是,两个人之所以私通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在汉武帝经常经过的甘泉宫驰道埋偶人,诅咒皇上的言语恶毒之极。汉武帝魂不附体,就把当初那个带剑男子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于是,开始对公孙贺父子下手,两父子在江充手下的酷刑之下,不久就死于狱中,其整个家族都被处死。几个月后,卫皇后的女儿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都因为巫蛊罪行而被处死。
卫子夫着急了,太子刘據也着急了。他们觉得汉武帝这是在对自己的骨肉开刀,也就是说,下一步,刀锋就要转向自己了。两个人虽然着急,但却没有采取任何应对措施。就在这个时候,汉武帝的第二个梦准时地出现了。这个老头爱做梦的程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公孙贺案结束后,汉武帝突然就病倒了,一天中午,汉武帝睡梦中见许多人拿着大棒,向他的脑袋纵横驰骋。他大惊,忽地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急忙把江充找来,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江充想了一想,就说道:"巫蛊。"
汉武帝道:"公孙父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江充道:"恐怕另有他人。"
汉武帝抹了一把汗:"查!"
江充慢慢地走出汉武帝的住所,就开始查办。所谓的查办,就是到处挖地,一旦挖到木头之类的貌似人形的东西就把该地的主人找出来,严刑逼供。如果有钱,送点钱就算了事,倘若没钱,那就等着收尸。公元前91年这一年,京城内外因遭巫蛊之祸无端被杀的达数万人之多,人人自危,人心惶惶。
太子刘據见到江充如此胡作非为,常常站出来为被陷害者说话,有时候还指着江充的鼻子大骂其是奸佞。为此,江充记住了太子。每当夜幕降临时,他就想,皇上已经快要老死了,一旦太子继位,自己岂不是尸骨无存?
汉武帝的梦还在继续着,江充就找到汉武帝,对汉武帝道:"皇上龙体不安,肯定是皇宫中有人用蛊气在害您。"
汉武帝大惊:"该如何是好?"
江充道:"可到甘泉宫养病,为臣好在宫中查是谁在诅咒皇上。"
汉武帝马上就走,他一走,江充就拿着诏书,在宫中到处搜掘木偶。当然,他先把木偶放在那里,然后去挖,肯定能挖到。挖了几天后,就挖到了东宫。
因为他有汉武帝的圣旨,所以,太子刘據不敢不让他挖。他也不客气,命令手下,用心地给我挖。一群人几乎把东宫挖了个底朝天。刘據等这些人一走,忽然发现,自己的床没有地方摆了。
挖了几天后,江充挖出了如下东西:桐木人无数个、帛书一卷(上面写了谁也看不明白的咒语,但江充一下就看明白了,得出结论:是诅咒皇上早死的咒语)。
他挖到这些东西后,就跟太子说:"你看,巫术那一套东西你这都有了,我要去甘泉宫报告皇上。"
太子刘據冷笑两声,对于江充和自己的父亲,他都很愤恨。父亲现在拒不接见自己派去的使者,而江充这个混蛋又总找自己的麻烦。他对父亲失去了信心,父亲爱做梦,做完梦就杀人,在这个时候,谁有木偶,他就杀谁。刘據冷笑两声后,就找到了太子少傅石德。几天后,江充为自己所犯的罪行付出了死的代价。
> > > "造反"有理
石德见到太子,得知了全部事情的经过后,不语。刘據不知道这位师傅在想什么,就催问。石德还在想,如果太子有事,自己肯定也得完蛋。见太子催问之急,就说道:"太子可还记得公孙贺父子事件?"
太子道:"当然,我恨死了江充那厮。"
石德继续道:"公孙丞相一死,您的两位妹妹也被处死。这是您家族的不幸。他们之所以死,是因为挖出了证据。而现在太子您的情况也是如此,皇上年迈被江充所欺却不知。一旦江充把事情报告给皇上,太子您的厄运就来了。"
他说了半天,太子还是没有听明白该如何是好。
石德卖完了关子才谈到正题:"江充为什么想挖什么就能挖到什么,很简单,他事先埋好了,可皇上不知道,您也无法分辨。如今之计,可以冒用朝廷的符节收捕江充以及其党徒,然后马上处死,再向皇上解释。"
太子听了大惊,"这是谋反啊。"
石德道:"现在皇上说是在甘泉宫养病,但生死谁知道?而江充却以皇上的名义如此作恶,太子殿下难道忘了当初秦时太子扶苏被诬杀的事情吗?"
太子转了几个圈,一咬牙:"好,只好如此。"
这一年是公元前91年七月九日,太子先派自己的门客充当使者收捕江充等人。当门客当众宣布圣旨时,江充的同伙韩说跳了起来,说圣旨是假的。门客当场就将其杀死,其他人只好乖乖就范。但还是有个人趁乱跑了出去,快马加鞭奔甘泉宫。跪在地上的江充始终不明白,皇上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竟然要关押自己。
他大喊,说太子想造反。刘據让他闭嘴,他不但不闭嘴,喊得更加起劲了。刘據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杀死。接着,刘據进宫禀明皇后卫子夫,并将皇后的车马拉来乘载射士,同时调出武库的武器,调动长乐宫卫队,发布告说江充造反已被诛杀。
与此同时,江充跑出去的手下把长安城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汉武帝。汉武帝老了,而且还经常爱做梦,已经神经衰弱了。他听到只是太子假传圣旨,把自己最信赖的臣子江充给杀了,而且还把宫廷卫队调动了起来,并且把武器拿出来。这显然就是谋反。他下诏令当时的丞相刘屈氂调动军队捉拿刘據。刘屈氂觉得父亲和儿子之间的事,自己最好不要插手,一旦两个人最后和好了,自己在两边都得不到好处。汉武帝见他仍无动静,就又下诏,令京城诸县的将士都归丞相调遣,并把自己印有玉玺的诏书让人交给刘屈氂,上面写道:"捕斩反者,自有赏罚!当用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至要至嘱。"
刘屈氂这下放心了,从这份玺书中他可以看出,汉武帝是把刘據看成反贼了,杀无赦!在这个时候,父子关系已经不存在了,他与儿子刘據之间是皇上与逆臣的关系。
当太子知道丞相是奉父亲之命来剿杀自己的时候,就跟百官说,皇上病危,奸臣作乱,希望大家起来讨伐。百官们都傻了,他们不知道谁是奸臣,谁不是奸臣。太子是不是造反,皇帝是不是还活着。一边是丞相,一边是太子,他们最终选择了站在丞相一边。太子没有办法只好亲自率领卫队在长乐宫一带与丞相的正规军拼杀。长乐宫卫队在正规军面前,简直就是小孩与巨人的区别。经过四天的血战,太子一方死伤惨重,无辜的百姓也死伤不少。太子只好转入巷战,但随着汉武帝的回宫,太子部下的纷纷离去,刘據发现,自己彻底失败了,他把母亲扔在了长安城,一个人逃了出去。
汉武帝捉不到太子,就把怒气撒在了跟太子有关的人身上。将卫皇后贬为平民,皇后哪里受得这样的侮辱,上吊自杀了。太子东宫属官随同太子起兵的,一律诛族,京城中私放太子出城的官员,全部腰斩。汉武帝杀了这么多人觉得还不过瘾,就开始要人指证谁是太子一党的,一旦有人指出,绝不审问,立即格杀。
那段时间,西汉的天空愁云惨雾,官员们哆嗦着上朝,哆嗦着回家。汉武帝以最白痴的姿态坐在龙椅上对太子的"造反"进行了最愚蠢的认定。
> > > 戾太子的末路
曾放走太子刘據的守门将田仁被汉武帝诛杀时,很平静。他遥望着太子出城的方向默默祈祷。不仅是他,朝中大臣都希望太子能平安。
因为没有捉到太子,汉武帝像一个疯老头似的杀人。我们实在不明白,父子俩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恨,而让父亲咬牙切齿地以杀尽跟太子有关的人为能事。
朝中大臣虽然希望太子平安,但也更希望自己平安。在这些大臣里,有许多都曾和太子说过话,或者有人会说他们与太子交谈过。在这样的环境下,疯老头汉武帝不会认为你到底跟太子有没有说过话,只要有人说你说过,你就难逃厄运。
可他们不敢让汉武帝别杀人了,一旦口齿不清,汉武帝会把他也杀了。这个时候,总得有人站出来,总得有人为一些无辜死去的人和将要死去的人说点公道话才对。于是,并州壶关(今山西屯留东)掌教化的乡官"三老"令狐茂登场了。这位连乡长都算不上的"三老"居然向汉武帝上书,替太子刘據分辩。足可以说明当时朝中大臣们是怎么一个饭桶样子了。
令狐茂给汉武帝的上书如下:"臣闻父者如天,母者犹地,而儿子好比是天地之间的万物。所以天平地安,万物才茂盛。父慈母爱,儿子才会孝顺。而今皇太子为汉家社稷的正式继承人,将承受万世的基业,担负祖宗们的重托,而且他又是皇上的嫡长子。江充,只不过是一介布衣,穷乡僻壤出来的无赖,陛下使他显贵,给他高官大权,而他竟迫害太子,栽赃陷害。而且这些邪佞之人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太子进则不能见到皇上,退则被那些乱臣贼子所围攻,他蒙受了冤屈却无法奏告,所以郁积愤怒之情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这才杀了江充。他心怀恐惧,所以子盗父兵,用以救难自保罢了。臣窃以为太子并无谋反之心。《诗经》上有一首《小雅·青蝇》是这样写的:绿头苍蝇真正讨厌,把它赶出篱笆外面。和善明理的正派人,决不听信挑拨离间。从前江充陷害赵国太子刘丹,天下人有目共睹。现在江充又谗言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激怒皇上。皇上偶尔疏忽,过度责备太子刘據以致派大兵围攻,由三公亲自指挥作战。智者不敢言,辩者不敢说,臣感到无限痛惜。愿陛下放宽心怀,慰平怒气。对亲人不要过于苛求,不必担心太子的错误,应迅速解除这么多守兵,别让太子在外面长时间地流亡,以致再误入奸人的诡计。臣一片忠心,谨在建章宫阙外待罪,昧死上闻。"
这是一封感人至深而又有理有据的信,它之所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原因就是看这封信的人是汉武帝这个疯老头。他看了信后,觉得文辞优美,抑扬顿挫,好极了。但,"追捕太子,无论死活,捕获者封侯"的命令依旧不变。
其实,如果不是太子刘據慌不择路而跑到了一个穷乡僻壤泉鸠里,他也不能很快就被人发现。跟着他逃跑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儿子,另一个也是他儿子。三人在一穷苦人家住了下来,习惯了吃美食的刘據忽然吃起粗粮来,总唉声叹气。久而久之,刘據觉得过意不去,就想到了离这不远有一个他的朋友,家道殷实,不如去召他一见,即使不能重返京城,先吃顿好的再说。于是,他提笔给这位朋友写了封信,差人送去。
想不到,就是因为这封信,使得邻县的人知道了泉鸠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不久,这件事就传到了地方官吏的耳中。新安县令李寿迅速带兵赶往泉鸠里,按照这位县令的猜测,这三个陌生人里肯定有太子。我们不得而知,他这种猜测的根据是什么。当他把小小的几间民房围得水泄不通时,他似乎很得意。这个笨蛋没有想过,杀人者正是被杀者的老爹。
刘據一看逃生无望,就返回到里间,关上房门,上吊了。房屋的主人冲了出去,挥舞着擀面杖似的武器想要杀开一条血路,被乱刀砍死在地。太子刘據的两个儿子见父亲关上内房房门不出来,还以为他要逃跑,为了保护父亲逃跑,他们也冲了出去与官兵搏斗,被乱刀砍死。
李寿像恶狼一样冲了进去,踢开内房的房门,看到太子刘據正在梁上吊着呢,赶紧让人放了下来,摸摸气息,他大喜,人死了。他飞快地派人去京城上表奏功。汉武帝得知儿子死了,虽然有点伤心,但说话算话,还是封李寿为邗侯。李寿以为这下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了,想不到老百姓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背后骂他,诅咒他生孩子没屁眼。李寿被封了侯,倒真成了被人人耍的猴了。
太子刘據的尸体被运进宫中的那一天,我们不知道汉武帝看到儿子的尸体作何感想。据史料记载,他哭了。哭完后开始对自己的这种愚蠢行为进行反思,最后,他开始调查东宫中挖出木头人的事情。各方面的调查结果呈送上来后,汉武帝差点没有死过去。卫皇后和太子宫里根本就没埋过什么木头人,原来都是江充那厮从中捣鬼,谋害太子和卫皇后。还据史料记载,汉武帝逐渐了解到了太子刘據确是被江充一伙人所逼迫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铤而走险,动以干戈的,其实太子根本就没有谋反之意。
汉武帝懊丧不已,他对自己以前对太子的所为深深懊悔,不仅死了一个儿子,还死了两个孙子。一想到这些,汉武帝就想哭。正值他为太子之事闷闷不乐、深深懊悔时,管理高祖庙的郎官田千秋知道了这件事,这可是晋升的好机会啊,赶紧写了一奏章。
上面写道:"儿子玩弄父亲的刀兵,应当受到责打;天子的儿子错杀了人,该怎么定罪?这是我做梦的时候,一位白发老翁教我这么说的。"
汉武帝看了奏章,恍然大悟。他立即召见田千秋,两个人聊了聊已经死掉的刘據。汉武帝的泪水就下来了,他对田千秋说:"父子之间,外人难以插话。先生你却能阐明得这样简单透彻,这准是高皇帝托梦给先生,让先生来指教朕。先生应当担任朕的辅佐大臣。"
就这样,田千秋升为大鸿胪。过几天,汉武帝下诏灭江充全家。江充的同党也没有得到好下场,苏文被捆绑在黄门外的横桥柱上,底下架上木柴,被活活烧死了。
做完这一切后,汉武帝还是闷闷不乐,有人给他出主意说,太子知道您为他报了仇,一定会很高兴的。汉武帝大惊,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会不会来找他?为了让太子安息,为了让太子知道他对太子的思念之情,他在太子刘據殉难处建立了一座思子宫,又在其中建有归来望思台。年迈的汉武帝经常到泉鸠里思子宫里住上几天,以此来告诉世人:我十分想念我儿子刘據。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他玩的把戏。因为不久后,他又开始了巫蛊案对太子刘據的余波。太子刘據还在时曾有一子刘进,当时称史皇孙。刘进后来娶了涿郡的美女王翁须,生下一子,名叫刘病已,又称"皇曾孙"。刘病已生下才几个月,巫蛊案就爆发了。太子刘據和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所有的姬妾都被诛杀。只剩下才几个月的刘病已被收押到大鸿胪所辖下的郡邸狱中。时任廷尉监的丙吉,奉诏主办巫蛊案件。
这个丙廷尉还算有良心,并没有将刘病已杀掉,而是将其留在狱中,并特意让性情谨慎、为人忠厚的女犯人渭城人胡组、淮阳人郭征卿给这个"皇曾孙"做奶妈。他还把刘病已搬到地势较高、较干燥清洁的囚室,每隔一天,他都要前往探视一番。
巫蛊案一拖数年,不能结束。后来汉武帝患病,轮流住在长杨、五柞两宫中。这时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风闻太子的后人尚在京城狱中,就诡称:"长安狱中有天子气。"
汉武帝一听,急了。难道有人想篡位夺权?!遂下令:长安城所有监狱里的囚犯,无论定案与否,无论罪行轻重,一律诛杀。
当屠杀囚犯进行到郡邸狱时,正是晚上。内谒者令郭穰在狱门外宣读完圣旨,准备执行命令。丙吉不给开门,郭穰大怒,举着圣旨说,这是皇上的意思。丙吉说:"任何一个没有死罪的人,都不应该处死,何况此狱中还有皇上的亲曾孙呢?"
双方开始僵持,郭穰想要攻门,但看到自己身边只有几个半死不活的太监,就打消了这主意。他和丙吉一直僵持到天亮,见无法执行命令,他怒不可遏,撤回手下进宫奏报汉武帝。
他倒还算诚实,把丙吉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汉武帝听。汉武帝听完了,尤其是最后一句"何况此狱中还有皇上的亲曾孙"让他蓦然惊觉,他叹了口气对郭穰说:"这是天意。"又说,"我要大赦天下。"
整个长安监狱几乎所剩无几,杀完人之后又玩大赦的把戏,我们可以肯定,汉武帝并没有老糊涂,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狂。这样一个人,你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对刘據所做的一切是出于真心的悔悟。历史记载的事情,我们不能不信,但绝对不能轻信。可相信的事情自然很多,但绝不可以是汉武帝对刘據所做的事情。
这个在年轻时代穷兵黩武,晚年嗜杀成性的皇帝本性里根本就没有人性这一说,你还指望他能做出一点与人性有关的事情来吗?
如果他真的对刘據之死有忏悔之心,郡邸狱里的"皇曾孙"怎么解释?既想给人民以"忏悔"的样子,又不放刘據的后人,不正是顾此失彼吗?
> > > 刘據早已有的危机
刘據出生时,汉武帝已经二十九岁。刘據是汉武帝的第一个儿子,七岁时即被立为皇太子。刘據的母亲卫子夫柔情万丈,在舞蹈上又有所造诣,自然很得汉武帝的欢心。
卫子夫受宠,卫氏势力自然不是一般的热,弟弟卫青和卫青的外甥霍去病掌管着大汉军队,他们得到了汉武帝彻彻底底的信任。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是汉武帝的穷兵黩武。卫子夫被封为皇后后,卫家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分享到了浩荡的皇恩,过起了优裕的生活。当时的长安城到处都传唱着"生女当如卫子夫"的歌谣。这个时候的卫子夫认为,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就是看着汉武帝慢慢变老,然后儿子登基称帝。
但是有一天,她发现汉武帝来她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猛地照了照镜子,豁然发现,自己先老了。值得庆幸的是,在她老的同时,儿子刘據也长大了。
对于汉武帝而言,这位太子有点美中不足,就是太过于仁慈敦厚、温柔谨慎。汉武帝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一定要有魄力,这种所谓的魄力也体现在杀人上。刘據却不这样想,他认为父亲太过于凌厉了。父子俩虽然没有争吵过,但内心深处的对立已经形成。卫子夫又年老色衰,傻子都能感觉到一股对自己不利的暗流在慢慢地向他们母子二人涌来。
匈奴被灭后,霍去病又死了,整个卫氏集团在渐渐地衰落。汉武帝察觉到了卫子夫母子的惊恐与不安,他找到了当时还健在的大将军卫青,跟他谈天。
"因为国家刚刚建立六七十年时间,一切都没有定型。加上四面外族侵略不已,朕不得不改变先祖的无为而治政策。如果不出动军队平定四夷的话,大汉朝就不能得到安宁。为了这些原因,所以不得不使天下人受劳受苦。"
武夫卫青听了后,点头道:"这个我很理解,陛下四面兴师,开拓疆域,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臣民有所劳苦,那也是义不容辞的事。"
汉武帝点到了正题:"假定后世都像朕这样去做,那必定要走上秦王朝亡国的老路上去。太子刘據稳重安详,必定能够使天下太平,所以不让朕担虑。如果要找一个守成的人主,在我的儿子里,似乎没有谁能比太子刘據更合适的了!我听说太子和皇后他们母子心情不安,认为朕不再宠爱他们了,其实哪有这回事?请将朕的意思晓谕皇后和太子。"
卫青终于听明白了,也为汉武帝的做法表示很高的崇敬。他叩头谢恩完毕,就跑了出去告诉了太子刘據和姐姐卫子夫二人。
卫子夫皇后听到老弟卫青转告的话,也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惭愧。二十多年后,她还会认为自己当初的疑虑是疑神疑鬼吗?
事实上,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从汉武帝和满朝文武方面,刘據的危机已经开始形成。汉武帝一朝,因为执行酷吏政治,所以酷吏自然就很多。其刑罚严苛又制造了不少冤狱,株连许多无辜。刘據仁厚恭慈,自然就看不惯父皇的做法,常常趁着与父皇见面的机会,劝告父亲不要重用酷吏,应该施行德政。他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这种劝阻的危害。首先,他让父亲施行德政,这违背了汉武帝的本性;其次,他让汉武帝不要重用酷吏,这是让那些酷吏失业。如果有人总在你老板面前劝老板把你开除,你该怎么办?
卫子夫倒还懂得宫廷斗争的艺术,她很为儿子担心,告诫他少过问朝政,以免引起父皇的反感,影响到储位,还怕酷吏们报复,给太子构陷罪名。
但刘據依旧我行我素,每当军队出征时,他就向汉武帝提出劝阻,让他不要征讨四夷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汉武帝想发火又发不出来,只好说:"你真是不识好歹,现在由我来承担艰苦,将来由你来享福,难道不好吗?"
刘據危机的加剧,是在公元前117年霍去病去世和公元前106年卫青去世后,他母亲卫子夫和他彻底地失去了两根支柱。最初,政府官员中宽厚仁慈的人都依附太子刘據。而那些用法严苛的酷吏,则对刘據百般诋毁。宽厚仁慈的官员们畏惧权势,怕自身难保,因此不敢抛头露面,而严苛的酷吏们却结成一党。于是刘據在舆论上是毁多誉少。等到卫青一死,那些酷吏们不再顾虑皇亲的报复,遂光明正大地开始共同对付太子刘據了。
晚年的汉武帝宠爱上了一位叫"钩弋夫人"的赵婕妤,这位夫人怀了十四个月才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刘弗陵。武帝很喜欢这个儿子,说:"当初帝尧也是他母亲怀了十四个月才生下来的,如今赵婕妤的儿子也是这样。"于是他将钩弋宫的宫门命名为"尧母门"。
这个愚蠢的举动给了许多想要刘據滚蛋的酷吏们一个大好机会。绣衣使者江充、宦官苏文(后来被实行火刑的那位)就想,既然汉武帝将弗陵比作帝尧,又将钩弋夫人比作帝尧的母亲,这个糊涂老头很可能是想传位给这个儿子。于是,刘據的厄运来了。
有一天,太子刘據进宫探望母亲卫皇后。母子二人谈得高兴,不觉已到日暮。太子一看时辰不早,忙匆匆起身告辞,这事却让黄门苏文看在眼里。
第二天,黄门苏文就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昨天在皇后宫里很久才出来,可能与宫女们有奸情。"
汉武帝觉得太子很可能是女人不够用,就下令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二百人。刘據对父亲这样的安排总觉得不对劲,便四处打听,这才知道是苏文进谗所致。从此,他开始了与太监苏文的明争暗斗。自己办事更加谨小慎微。苏文和小黄门常融、王弼等人都是汉武帝的贴身宦官,他们一直侦察太子刘據的过失,时不时地向汉武帝告密。
卫子夫知道这件事之后,切齿痛恨,屡次劝太子刘據向汉武帝说明冤枉,请将这些谗言小人处死。太子刘據生性谦和,他唯恐汉武帝烦扰,不想追究这些事了。他对母后说:"只要儿无过错,何惧苏文进谗,父皇睿智,不会轻信谗言的,母后不必担心。"
谁知苏文等人仍不知悔改,他们又想加害太子。有一次,汉武帝得了病,在宫中卧床休养,他派常融去召唤太子刘據过来。常融领命出宫,去太子宫中召太子速去拜见。
常融先行回来,他按苏文的指示编了个谎言对汉武帝说:"太子听了陛下害病的消息,面有喜色。"汉武帝气得直喘粗气。
不一会,太子刘據到宫中给父皇请安。汉武帝看到太子的脸上泪痕未干,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太子刘據为了让父皇高兴,却假装有说有笑。汉武帝心中全明白了,他详细盘问太子和常融,让他们对质,探听出真情,立即令人诛杀了常融。
其实,这些不过是一些小事,但从这些小事中我们就可以看出,刘據的储位已经危如累卵了。他后来的所谓"造反"无非就是父亲和父亲身边的小人所逼出来的,如果历史可以翻案,我觉得真应该为刘據平反:他的确反了,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刘據之死,说明了父亲太仁慈不是好事,但父亲太过于英武,也不是好事。况且,晚年的汉武帝正是在英武与昏庸之间徘徊呢。
朱慈烺____末代太子的悲哀
仁者可急中生智,奸诈之流也有临危之小聪明。多尔衮很快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那就是--让人指出太子是假的,以"冒充太子"之罪将太子杀掉。
恐怕没有一个末代太子比朱慈烺更惨的了。首先,在明末的历史舞台上,由于他父亲崇祯风风火火地想把国家治理妥当,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其次,国破家亡后,他的下落又成为千古之谜。一朝堂堂太子,竟无人知其生平下落,和一个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让人在感伤之余也对崇祯有所愤恨。当初,诸多大臣希望太子南下至南京监国,如果崇祯帝答应了,历史肯定将会改写。
> > > 太子之下落
公元1644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攻占了北京外城,崇祯帝登上万岁山,举目四望,遍地皆是大顺军旗帜,北京城已非大明之土。崇祯知大势已去,慌忙回到乾清宫,招来周皇后所生之太子朱慈烺,其年不过十六岁。崇祯拉着太子之手,悲痛欲绝。随后,他让两个儿子永、定二王和太子一同逃出京城去,以希他日"报父母仇"。
朱慈烺泪流满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大变故,他还没有马上明白形势的严重性。与父依依不舍之情,使得永、定二位弟弟只好将其强行拉走。
历史,确切地说应该是正史也就在这个时候于朱慈烺身上永远地定格了。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乾清宫,有关他的正史记载也一并消失。似乎这个人的经历只不过就是从出生始到和父亲诀别的那一刻终了。
但后人却不甘心,仍想从断简残篇里寻找出这位亡国太子的下落来。于是,这位太子的从前已不重要,这位太子的才能素质、十六岁前的所经所历也不重要。诸多人都把他的下落的寻找与猜测当成了研究这位太子的重头戏。
关于朱慈烺太子去向的记载共有六种说法:一说被李自成杀死,或是杀于永平或是杀于北京;二说被李自成挟持出北京西行;三说被明太监高起潜收留;四说被外祖父周奎送交清廷处死;五说出家于广东阴那山灵光寺;六说"不知所踪"。
明末清初的史学家谈迁编修明史,写到"崇祯太子时",带了点苦恼地说道:"今太子无踪,史臣执笔,其何所适从?"
但从当时北京城形势分析可知,太子是不可能轻易逃出城去的。崇祯上吊于煤山前,李自成便将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城中人无一人可出入,即使是攻进北京城后,李自成也并未放弃对明朝廷官员们的围捕。况且,崇祯太子身边已无人可用,无兵可使。只靠他一人之力和两位柔弱的弟弟以及几位忠心的太监是难以成事的。于是,其被李自成活捉便可作理所当然之事。
据《石匮书后集·烈帝本纪》记载:(李攻进城后)内臣献太子,自成留之西宫,封为宋王,太子不为屈。
《石匮书后集·太子本纪》谈到:李自成攻破京城后,太子被俘获。见到李自成,李命其下跪,太子怒道:"我怎么可以向乱贼下跪?"李自成问道:"你朱家何以丧天下?"太子愤恨道:"不该用周延儒等奸臣。"李自成道:"你还算明白。"
太子凛然问李自成:"如何不杀我?"李自成道:"你无罪,我不妄杀。"太子道:"既然如此,你依我三件事。一不可惊我祖宗陵寝,二速以礼葬我父皇母后,三不可杀戮我百姓。"李自成答应了。
该年该月十三日,李自成与吴三桂战败逃出北京城,在路上,太子趁乱摆脱了李自成的魔爪。从大顺军中逃出后,可能是因为要寻找亲人,他回到了已经掌握在满族人手中的北京,找到了自己的外祖父周奎,寄居在周家。并和自己的姐姐,那个被崇祯帝砍掉一只胳膊的长平公主重逢。姐弟俩抱头痛哭,整日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意中惊动了邻里和巡捕,小人周奎便把自己的外孙子交给了当时的清摄政王多尔衮。
这消息一传出,"百姓闻先帝太子尚在,馈送牲牢礼币者甚众"。多尔衮有些坐不住了。对于他来讲,一位困于牢房的朱慈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架着一"太子"称号的朱慈烺。
对于他来讲,现在无论是杀是留都很麻烦。作为外来入侵者,他一方面为了收买人心,可以礼葬崇祯皇帝,可以善待所有不再抵抗的人;另一方面对于他们一统中原的障碍决不会手软。可明太子正好处在这两种态度的矛盾之中,若是留着他,明朝的忠臣义士就会心怀希望地打着他的旗号前赴后继。可如果杀了他,清廷精心炮制的"为明朝报君父之仇"的幌子就会不攻自破。
仁者可急中生智,奸诈之流也有临危之小聪明。多尔衮很快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那就是--让人指出太子是假的,以"冒充太子"之罪将太子杀掉。
于是,一场"认证真伪太子"的闹剧上演了。首先是亲人指认,太子外公周奎和舅舅周绎,自然领会了摄政王的上级意图,一口咬定太子是假冒的,长平公主坚持说是真的,被周奎打了一个耳光后也不再说话。曾经是太子老师的原内阁大学士谢升也指出是假的。于是,太子是假便成立了。发到刑部后,主事钱凤览力争太子是真,立即被关讯问。不久,太子被杀,罪名是"冒充前朝太子罪"。也就是说,他死后连个太子之名都没有得到。
还有一种说法是,李自成攻下北京后,下令搜索太子,太监粟宗周将太子献出,李自成把太子囚于刘宗敏家里。后来卫士将太子放出,到了南明小朝廷--南京。清兵攻入南京后,太子又被献出而遇害。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承认了太子的下落--在清廷刽子手的刀下做了亡命鬼。而过于悲情的说法却是,他死时并不是以前朝太子身份死掉的,只是以一个假扮太子的"平民"身份而被清廷斩于街市。
> > > 父亲崇祯
中国历史上没有一个末代君王如崇祯那样被后世几乎推崇成神仙,因为他是自杀的,因为在他短短的十几年统治时期,给人的感觉是一直在尽力想改变明王朝的残局。
表面的历史给我们的感觉是,崇祯具备了我们心中"君王"的特质。他的勤于朝政在明朝后期的几个皇帝里是有名的。自明中期以后,皇帝怠政之风盛行,令天下臣民忧心。正德皇帝视国家政务为儿戏,今日出宫外,明天下苏杭,寻花问柳,自不待言。嘉靖帝和万历帝都在位四十余年,他们笃信道教,整日在宫中做斋醮,曾"连数年不上朝理事"。天启帝爱木匠活,把国家政务尽委于大宦官魏忠贤。崇祯帝则一反过去诸帝的怠政之风,"日理平台",像开国皇帝朱元璋那样"忧勤不怠"。不仅如此,如果没有极为特殊的急务,臣下进谏也按时举行。
从这点来看,崇祯帝很合乎一个好皇帝的标准。这也正是人们所常称道之处。再加上他不好声色,所以不少人就认为他不应该是个"亡国之君"。
另外,崇祯帝平时生活比较节俭,一次在御座讲课时,崇祯帝里衣的袖口偶尔露到外面,"袖微损",崇祯就悄悄地将破损的袖口往里边塞了塞。一个讲官看到了,便奏道:"衣之敝虽过于位,然美德也,何必讳?"
最后,他铲除了魏忠贤这个大太监,为百姓与官员除了一害,此举使天下人心大快。无论当时还是后世,这件事都是崇祯帝最可称道之处。
在他死后,受到了士大夫、对手及史家等各方的同情,李自成就说他"君非甚暗"。历史往往是这样,不管他生前有多少可非议之处,而自杀可以算得上是"悲壮"、"惨烈"的死,都足以博得同情和好感。因为历来在亡国之际,少有君主"死社稷"的,于是,他被称颂,甚至连清朝皇帝顺治也对其认可,认为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皇帝,他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用人不当。
但我们似乎忘了一件事,崇祯杀了魏忠贤,却在后期依旧重用宦官。而他重用宦官的结果是,宦官临出宫时在柱子上写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如果崇祯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明君,怎么会有如此混账的太监?他给了他们那么重的信任,换来的却是当了太监的孙子。
崇祯十七年(1644年)正月,他确信大势已去,但又不肯就这样把大明江山交给已经逼近北京的农民军。他找来大臣李明睿,问对策。
李明睿让他屏退左右,然后走到他面前,小声并郑重地说道:"如今之计,只有南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崇祯很颓唐,叹息一会道:"此事关系重大,怎可轻言。爱卿常读史书,难道忘了当初我祖先(英宗)被瓦剌劫持,又兵临京城,有人建议南下,结果被万人所唾骂。难道你想要我也被万民唾骂?"
李明睿笑了笑,不语。崇祯又道:"不知天意如何?"
李明睿道:"天命是与皇上站在一起的,请皇上不要犹豫,尽快决断。"
崇祯想了一想,轻声道:"其实我早就有南下之意,但朝中臣子无人附和,所以才到了这步田地。现在,你和我都有此意,但外边诸臣不从,该如何是好?此事重大,你要保守秘密,不可轻泄,否则,我诛你三族。"
李明睿明白,崇祯帝是担心外臣反对,而影响自己的"明君"之名。但到了该年的二月份,农民军已经逼近京师,并向他下了"最后通牒"。崇祯诏天下诸镇兵入援勤王,又命大臣们对战守事宜献计献策。愚蠢的崇祯不明白,各镇正在防守清军,一旦回师京城,就等于是把北方完全让给了满洲人。宁远总兵吴三桂并没有回京师,其他诸王见吴三桂未回,也跟着效仿起来。
大臣们各自献计献策,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计策都没有用,李明睿又向崇祯帝密陈南迁。都御史李邦华请崇祯下旨要太子先到南京,这样,南方就会以太子为天下之望,即使北京陷落,以太子在南京主事,必能卷土重来。
崇祯依旧是犹豫着,谁也猜不出这个皇帝当时是怎么想的。打,又打不过农民军;南下,他又犹豫。而在东宫的太子朱慈烺却还不知道,他的命运就掌握在父亲的一张嘴上。有人说,崇祯这个好面子的皇帝无非是想要所有大臣们请自己离开北京,而不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定下南下的计策。前一种是体面的战略转移,后一种似乎就是逃跑了。
这时,李邦华看出了崇祯的想法,就极力鼓动崇祯,大意是:你真的不想走,那就死在这里吧,可别让太子也死了啊。要么你和太子一起南下,要么太子一个人南下。只要保住太子,大明凭借半壁江山还有复兴的可能。
但崇祯却道:"诸位,我十五位祖宗辛苦终身,才有此天下,乱贼来我走,还有谁可以让京城百姓与贼拼战?况且,我走如何对得起宗庙社稷?如何对得起祖宗的陵墓?如何对得起京城百万生灵?乱贼虽然猖狂,但我有祖宗保佑,还有诸位爱卿。如果真的不成,我宁愿以身死社稷。"
见皇帝如此坚决,有大臣就提议,请太子监军。崇祯笑道:"我经营天下十七年尚不济,一个孩子能做得什么事。"
他虽然说得这样坚决,但仍旧把南迁事宜提到日程上来。先是命令天津方面收集漕船,在直沽口待命。然后让大学士陈演率百官固请南迁。
老奸巨滑的陈演不干,他害怕到了南京后担劝驾南迁的罪名。这个罪名绝对能让他陈家断子绝孙。
崇祯:此事要先生一担。
陈演:这个……
崇祯:南迁。
陈演:这个……
崇祯:先生怕什么?
陈演:这个……
崇祯:先生怎可在此危难关头退缩?
陈演:臣无能,请求回家享晚年。
崇祯:朕要作,先生偏不作。
陈演:臣无能,罪当死。
崇祯(拍案):你他妈的一死不足蔽辜。
此事不久,大臣李建泰上奏:"乱贼势力越来越大,愿奉太子南下。"崇祯就把这封奏书交给百官们看,大学士范景文等认为可行。但兵科给事中光时亨认为坚决不可,并斥南迁为邪说。又有大臣趁机道:"皇上应该守社稷。"
崇祯的脑袋"嗡"的一下,心想,我和这群混账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让我守快要完蛋了的社稷。
但为了顾全皇帝的面子,他却摆出了自己从没有想过要南迁的样子来,颤声道:"国君死社稷,我还能去哪里?我意已绝,哪都不去,与京城共存亡。"
从这以后,没有人再提到南下之事,也没有人注意到,太子朱慈烺的命运就此定格了。要怪,就只能怪他有这样一个好面子而又不肯承担责任的父亲。如果不是崇祯,朱慈烺的命运肯定要改写。
> > > 太子岁月
崇祯二年(1629年)二月,崇祯的皇后周皇后生下一子,这也是崇祯的第一个儿子,此子就是朱慈烺。崇祯三年(1630年)二月,朱慈烺被立为皇太子。当时,正是他父亲在疲于应付国内的农民暴乱和北方的满人,对于这位太子,崇祯根本就没有时间来教导他,从他两岁到八岁这六年时间里,朱慈烺一直住在钟粹宫里。八岁那年,崇祯开始选择东宫侍班讲读官。命令礼部尚书姜逢元,詹事姚明恭,少詹王铎、屈可伸侍班;礼部侍郎方逢年,谕德项煜,修撰刘理顺,编修吴伟业、杨廷麟、林曾志讲读;编修胡守恒、杨士聪校书。
看看这些人,这些大明帝国最后的名臣们,都集中在了太子朱慈烺周围。由此可知,崇祯对这个即将成人的太子的期望有多高。
崇祯十一年(1638年)二月,太子出阁讲学。崇祯十五年(1642年)正月,开讲,阁臣具文奏上讲义。七月,改慈庆宫为端本宫。慈庆,是懿安皇后所居之宫。当时太子十四岁,议定第二年选择婚配,所以先为他设置宫室,而迁移懿安皇后到仁寿殿。随后,农民义军大举进犯,而暂时停止。
也就是说,从朱慈烺被立为太子到十三岁出宫,他一直住在钟粹宫里。按照我们的理解,他在钟粹宫每天的安排无非就是读书、玩乐。但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作为一个朝代的末期太子,他除了下落不明外,在太子之时恐怕也并不是像我们今天所想的那样风平浪静的。
朱慈烺的母亲周皇后在天启年间被选入当时还是信王的崇祯府中,后来被册封为信王妃,崇祯即位后,她便被立为皇后。
除了周皇后外,崇祯有两个妃子,一个是袁妃,另一个就是田贵妃。田贵妃是陕西人,在其小时,父亲田宏遇带她到了扬州。扬州本多歌妓,田宏遇亲选能鼓琴的妓女,纳做侍妾,并令侍妾教女儿鼓琴。又请了宿儒,使贵妃读书识字。田贵妃自幼就聪明绝伦,十二三岁时,已能吟诗作赋,每成一篇,总是秀艳典雅,传诵一时。父亲又性情豪爽,结交名士高人,几遍天下,当时称他做小孟尝。田贵妃到了十七岁那年,还没有登基的信王选妃,田宏遇的一位朋友就把田贵妃送入信邸。信王见田贵妃生得端庄纤妍,就纳为侍姬。
登基后的崇祯帝忧心国事,终日在御书房里睡觉,一个月中进宫不到一二次。田贵妃却很能事,善侍色笑,崇祯帝每次入宫,总是愁眉不展的,但经田贵妃的婉言解释,崇祯帝便眉开眼笑,忧虑就此尽忘。正是因此缘故,崇祯帝对于田贵妃,也爱逾他妃。特别是田贵妃有一双三寸金莲,使得崇祯帝更是喜爱非常。据说,崇祯曾在周皇后前赞美田氏的纤足,而嗤笑袁妃的大脚。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皇后受到冷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周皇后自然知道自己在崇祯心中的地位在一天一天地滑落,而导致这种滑落的原因就是田贵妃。所以,两个人的争斗从朱慈烺被立为太子不久就开始了。
有一年元旦,天气十分寒冷,按照惯例,妃子要在这一天朝见皇后。当田贵妃来朝见周皇后时,周皇后故意拖延时间,让田贵妃在外冻了很久,然后才让她进宫,进宫以后又过了很久才出来,坐在御座上受田贵妃的朝拜,而周皇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而已。田贵妃气得差点就哭了。
为了报复周皇后,某一日,田贵妃故意让宫女抬轿去见崇祯皇帝。崇祯见是宫女抬轿,而不是如往常一样由宦官抬轿,感到非常奇怪。田贵妃趁机解释说:"宦官们恣肆无状,尤其是周皇后宫中的小太监狎宫婢,故远之耳。"崇祯本是生性多疑之人,立即下令搜查周皇后居住的坤宁宫,果然查获了宦官使用的多种狎具,周皇后气得当场吐血。
两个人的争斗自然也就影响到了太子朱慈烺,这个在十三岁之前一直住在后宫的小太子。有一次,周皇后派宫女给太子送茶果,宫女们从田贵妃所住的承乾宫经过,嬉笑打闹着推石狮子玩,正在午睡的田贵妃惊醒,以为发生了什么变故,慌忙起来叫人堵住了几个宫女。经过询问,田贵妃才知道不过是给太子送茶果。可她依旧不甘心,认为这是惊了自己的美梦,她把这几个宫女交给了崇祯。崇祯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对付内忧外患呢,听了这件事后,就没有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周皇后却认为田贵妃这是在想要对太子不利,因为从两个人所生孩子数量来看,是不相上下的。太子慈烺、怀隐王慈烜、定王慈炯是周皇后所生,而田贵妃生了永王慈炤、悼灵王慈焕、悼怀王及皇七子。后两个很早就死掉了。但她凭着这两个儿子也足以和周皇后的太子朱慈烺抗衡,后来诸多的朱三太子案就能证明这一点。
朱慈烺在太子岁月留下的资料跟他的下落一样,是个谜。可以说,没有任何一朝的太子像他这样留下这么少得可怜的资料。总是有一种感觉,这个太子是否真的存在过。因为在大明朝末期,人人注意的都是崇祯和李自成还有满人,一个并没有成为皇帝的太子朱慈烺,其分量真是太轻了。当时英雄太多,遂使他默默无闻。
> > > 皇太子案
朱慈烺死后,事情并没有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人死灯灭。在崇祯十七年(1644年)十二月,南明鸿胪寺少卿高梦箕的奴仆穆虎从北方南下,途中遇到一位少年,因此结伴而行。晚上就寝时,穆虎发现少年内衣织有龙纹,惊问其身份,少年自称是皇太子朱慈烺。
其时,朱由崧已经在南京建立弘光政权。得知此事后,便命令太监李继周将太子接到南京。据说,太子在见到李继周时曾问:"迎我进京,皇帝给我做吗?"
李继周摇头,"此事如何哪是我等奴婢所能知晓的!"
顺治二年,也就是公元1645年三月初一,太子来到南京,被交付锦衣卫冯可宗处看管。朱由崧派了两个太监去辨认真伪。两人一见到太子就抱头大哭,还脱下了衣服给太子穿上。朱由崧知道后,大怒,跟两个太监道:"真假未辨,你们就行见太子之礼,混账!"
说完,将两个太监拉了出去斩首,又将李继周也杀了。然后,面谕群臣道:"有一稚子言是先帝东宫,若是真先帝之子即朕之子,当抚养优恤,不令失所。"随令侯、伯、九卿、翰林、科、道等官同往审视。
原总督京营太监卢九德来到太子所居处,正视良久,不说一语。太子大怒,"卢九德,你见我怎不叩头?"
卢九德不由自主地跪下叩头,已经魂不附体。
太子骂道:"才一年不见,你居然肥胖如猪,可见在南京享福不浅啊。"
卢九德上下牙捉对似的厮打,又被太子骂了许久,才张皇而出。见到朱由崧后,回道:"有些相像,却认不真。"
朱由崧陷入了沉思,老实说,他这个皇帝之位来得不易。如果太子是真的,按照祖宗成法,他必须要把皇位让出去。虽然,南京百姓对他这个政权的所作所为已经痛不欲生,但就这样把皇位让出去,实在不情愿。
当南京百姓知道了太子之事后,纷纷要求太子登基称帝。明旧臣、处于长江中游的左良玉在这个时候以保护太子的名义进逼南京;长江以北的黄得功、刘良佐等总兵也上疏要求朱由崧善待太子。危机一触即发,朱由崧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准备再让人辨认太子,而这一次的辨认却是抱着某种目的去的。事实上,朱由崧政权的许多官员都在崇祯朝廷上任职,大多数人都远远地见到过太子朱慈烺。曾经担任东宫讲官的刘正宗、李景廉"皆言太子眉长于目",他们看了伪太子之后都说"认不清";朱由崧认为,这是大臣们对自己不满,而刻意地不想认出太子来。
他找来亲信,对太子进行辨认。这些亲信在他的示意下一口咬定太子是假的。并对太子进行严刑拷问,审讯结果出来了:太子是假的,真名叫王之明。
既然王之明承认自己就是王之明了,那么,下面的审讯应该轻松多了,但事实却是,难度依旧,笑料百出。
审问官问道:王之明,你冒充太子该当何罪?
王之明:我既然被你们说成不是太子,也就罢了,何必要给我改姓名?
审问官:王之明。
王之明不回答。
审问官:为何不应?
王之明:何不喊"明之王"?
审问官大怒,吩咐用刑。
太子高呼:皇天啊上帝。
该年五月十日,清军大举南下,朱由崧到太平府避难。南京百姓这才冲进监狱,把奄奄一息的太子救了出来,并拥其登上皇位。这个皇位只持续了五天,五天后,清军大将多铎进入南京城。他第一件事就是问太子,有人告诉他,哪里有什么太子,是一个叫王之明的人冒充的。
多铎笑道:"你们真愚蠢,如果他承认自己是真太子,朱由崧早就把他杀了。"
一名降臣趁机说道:"是啊,太子本不承认自己是冒充的,都是马士英(一个太监)的安排。"
多铎连连点头,并骂道:"奸臣,奸臣。"
十天后,多铎设宴招待刚擒获的朱由崧,并将他的位置安排在皇太子之下。皇太子对朱由崧道:"你看,你让李继周把我叫来,又不认我,还给我改名,又让人抽打我。这些事,你知道不知道?"朱由崧坐在他下首,不作一语。几个月后,多铎将太子和朱由崧带到了北京,随后都被处死。
惊动一时的皇太子案由此结束,我们真的很希望那个叫王之明的就是朱慈烺,但我们的希望往往都被清廷扼杀了,由不得我们做半分幻想。
朱慈烺和他的身体一样,在这个太子案后就永远地在历史上消失了。随之而起的是朱三太子。朱慈烺一死,作为崇祯帝的儿子们,年龄最大的就是皇三子朱慈炯,确切地说,他就成了大明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于是,"朱三太子"四个字在清初的确闹腾了好久。
顺治八年(1651年),有人冒称是崇祯第三子,被清廷杀了;康熙十二年(1673年),有一个叫杨起隆的冒称是朱三太子,被杀;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又有名为王士元的自称为朱三太子,后被凌迟。这三个人在当时冒充的朱三太子的名字叫朱慈焕,而不是真正的朱三太子朱慈炯。
这些人为什么要冒充一个本不存在的人呢?
朱慈焕本是崇祯帝的第五个儿子,在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据传说他生前对崇祯道:"九莲菩萨说:’皇上待外戚太薄,所以将让他的儿子们都死掉。’"
这个九莲菩萨就是万历的生母李太后,她曾支持张居正变法。崇祯听了这个小孩子的话后,很惶恐,就封其为"玄机慈应真君"。
这样看来,诸多的朱三太子案频频以朱慈焕为号召,而不是以真的第三子朱慈炯,原因已经很明显了。民间宗教是此类活动的依托,作为"玄机慈应真君"的朱慈焕显然具备这种蛊惑力,于是,诸多的人都选择了他。
中国历史上的末代太子很多,但真正让后人记得的的确太少。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历史往往在每个朝代的末期所关注的焦点是他们的父亲,而不是他们。
朱慈烺能被清初的诸多历史学家所惦记,从这一点来讲,应该算是他的荣幸。对一个死人的惦记往往是活着的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为什么要惦记他,从记载中,我们看不到朱慈烺到底有什么治国才能,他也没有机会施展。可事情恰恰就在这里,他的父亲崇祯连他施展的机会都不给,这可能就是他的悲哀所在了。
太子司马遹:一个难以解释的人
如果历史可以假设,我们可以假设,如果他的父亲不是一个白痴,从正常人的审美观来讲,他就不可能选择贾南风。如果不选择贾南风,司马遹就不会死。另外,如果晋惠帝不是白痴,司马遹以后的所作所为,他肯定要管。司马遹就绝不会在卖肉上浪费时间。
只能说他的人生充满了戏剧性,忽然而起,就在他小时候登高楼而观火的那一刻;忽然而落,就在他被人打死在厕所的那一时。
他小时聪明过人,长大后却糊涂人生。正是因为这样,他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自己的性命。他生命里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宠爱他的爷爷--晋武帝司马炎,而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一个白痴父亲。在司马炎的眼里,他是一个可以为司马家族创造辉煌的人;而在他父亲和他父亲的大老婆眼里,他只是一个喜欢卖肉的市井小儿。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多之又多,但如果把他小时的故事和长大后的故事放在一起,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差,到现在,我们也不得而知。
> > > 一份荒唐的草稿
晋惠帝元康九年(299年)阴历十二月,按现在的说法,很快就要过年了。某一天,史书没有记载是该月的哪一天,但这并不是我们所关心的事情。我们只知道一件事,晋太子司马遹在这一天的早晨被皇后贾南风招进了内宫。
司马遹不得不去,因为贾皇后招他的理由是父亲晋惠帝生病了。父亲生病,儿子必须要进宫问候。所以,那天早晨,司马遹连饭都没有吃,就在贾皇后派来的侍者的跟随下来到了内殿。内殿后堂并没有父亲,只有贾皇后黑着一张本就已是锅底的脸端坐着。司马遹叩头请安,并问父皇病体如何。
贾皇后说并不打紧,说着就命一名侍婢端了三升酒与一大盘枣子放在太子司马遹面前。
司马遹虽然没吃早饭,但他可不是个酒鬼,一大早上起来就喝酒。便向上称自己平时从不饮酒。贾后不高兴了。司马遹忙又解释说,早晨未吃东西,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况且喝完酒后,跌跌撞撞的,一旦父皇出来,是失礼之罪。
贾皇后在堂上喝斥道:"你怎么这么不孝顺,父母让你饮酒你都不肯,难道酒中有什么恶物吗?"
司马遹不敢回答,端给她酒的侍婢也站在他面前逼促。不得已,司马遹只得把三升酒饮尽,只片刻功夫,他就感觉天旋地转。可以直接地说,他喝多了。
他站立不稳,就倒在了地上,在蒙眬中,他似乎看到了贾皇后外甥贾谧的身影。一想到此人,司马遹既恨又怕。早在一年前,在贾皇后的安排下,他娶了大臣王衍的小女儿,而贾谧娶了王衍的长女。本来,各娶各的老婆,两个人之间并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可有一天,司马遹发现同是王衍的女儿,嫁给自己的小女儿的相貌就比贾谧娶的大女儿差很多。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到后来更是愤愤不平,溢于言表。贾谧到东宫去参见他,他一听到贾谧来,就派人请他进来,然后自己跑到后庭与手下人玩游戏。
贾谧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他仗着自己权倾朝野的舅妈贾皇后,对司马遹给自己的态度很不满意,就经常怀着怨恨入宫见姨妈,说太子曾对人表示,他要废掉贾后,并杀掉贾氏一族。贾皇后本来就心忌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储君,又闻得外甥的胡说八道,大怒,经常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对太子表示各种各样的不满,据史载,此后,"朝野咸知贾后有废太子意"。
司马遹自然也听到了这种传闻,所以,当他看到那个自己讨厌的人时,酒忽然就醒了一半。一个宫女持笔砚纸墨,把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他左边,另一张白纸放在右边,宫女把笔塞到他指间。贾皇后在上面命令道:"把它抄写来。"
醉迷之间,司马遹看着有字的纸,又看着那张白纸。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酒虽然醒了一半,可这一半都用在听贾皇后的命令了,根本就没有拿来思考。听到贾皇后的命令,他就开始抖手抄录。抄了好久,也没有抄完。贾皇后急,让人抢过来,把剩下的补上了。观看了一遍,就立刻派人将纸送给晋惠帝验看。而太子司马遹已如一摊烂泥,瘫软在殿下。贾后一面命人把太子架回东宫,一面去晋惠帝处,希望他能马上做出决断,把太子废黜。
晋惠帝正在看那张写着歪歪扭扭的字的纸,只见上面写道: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当入了之。中宫(皇后)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当手了之。并谢妃(太子母)共约克期而两发,勿疑犹豫,致后患。茹毛饮血于三辰之下(指盟誓),皇天许当扫除患害,立道文(太子之子)为王,蒋(蒋氏,太子侧妃)为内主。愿成,当三牲祠北君,大赦天下。要疏如律令(与"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同)。
如果略懂古文,就会发现这张纸上的句子七颠八倒,并且思路混乱,不知所云。晋惠帝虽然懂古文,但他是个白痴,很可能他的第一感觉是:太子的字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贾皇后在一旁催促他必须要把这个不孝子废黜,晋惠帝只好说,这个,我不懂啊。贾皇后又不好直接把太子废黜了,因为外面还有很多支持太子的大臣们。那么,把这些人叫来,让他们看到太子写的字,他们日后也就无话可说了。
在贾皇后的建议下,惠帝升殿,召众大臣议此事。大臣们集合完毕,贾皇后就命太监手持太子平日手书和他早上抄写的手书,遍示众人。对古文了如指掌的众大臣们阅览完毕,都不敢说一句话。贾皇后很得意,说:"此乃司马遹所书写,毋庸置疑,当赐之以死。"
但大臣张华却站出来,力保太子无辜。这位博学的大臣从书写的病句和对太子的了解上与贾皇后反复争议,他这一争,又有许多大臣认为此书的确是假的。两方各不相让,一直争到晚上,也没有结果。
张华本以为第二天还会有辩论,但第二天,忽然听到了贾皇后上表请废太子为庶人的消息,张华慌忙要去宫中求见那个白痴皇帝,可贾皇后派出的人已经持诏书到了东宫,宣告太子司马遹被废为庶人,把他及其三个幼小的儿子皆软禁于金墉城,并下诏杀掉太子生母谢妃以及太子侧妃。那明显是一份荒唐透顶的草稿,起草这份草稿的人就是我们中国古代第一美男子潘安,他想不到自己的一份草稿会毁了一位睿智非凡的太子,几年后,这份草稿的惯性又毁了整个西晋王朝。
一个多月后,也就是春节刚过,贾皇后又威逼东宫太监自首,说太子联络人想造反。于是,太子又被送到洛阳之外的许昌宫,在那里,他将被囚禁到不知何年何月。贾皇后命人把太子押送许昌的同时,明诏东宫官属不能相送。可当司马遹出宫时,太子舍人王敦与太子洗马江统等几个人却在路旁涕泪交加,拜送太子。在囚车里面的司马遹当时不知是何感想,因为有那么多人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却在贾皇后的淫威下无济于事。
> > > 司马遹之死
司马遹到许昌不久,就发现了一件事。他发现囚禁他的人都怀着异样的眼神看他,就好像是想吃了他一样。司马遹每天都生活在恐慌之中,他害怕有人给他下毒,就自己煮饭吃。这样生活过了没有多久,就被贾皇后改变了。
事情还得要从他出京城开始,他被废以后,朝中大臣们都愤怒异常。这些人之所以愤怒,并不全是替司马遹喊冤,而是因为贾南风居然飞扬跋扈到这个地步,居然敢诬陷太子又废黜。
大臣们虽然都异常地愤怒,但没有一个大臣有所行动。或许在这些人看来,太子被废是因为他不小心,贾南风废太子虽然天理不容,但关自己屁事。以后无论是谁做皇帝肯定都轮不到自己。我们知道,魏晋时期流行空谈与风骨,权力斗争在士大夫眼里是肮脏透顶的勾当。愤怒是一回事,而安常保位是另一回事。
但毕竟有人不是士大夫,毕竟有人肯为太子司马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曾经在太子东宫做过侍卫官的左卫督司马雅、常从督许超以及殿中中郎士猗等下级军官聚集在一处商议,准备废掉贾后,复司马遹太子之位。
但是,如我们所知道的,下级军官的正气虽然有,但智慧却少得可怜。况且,他们本身都是下级军官,自己能调动的军队也少得可怜。他们并不想搞什么兵变,只不过是想把司马遹接回来。在这些人看来,司马遹还是一个很称职的太子的。这几个人商量了好久,先想到的是在朝堂上力保太子的大臣张华。可有人马上反对,认为此人只是嘴上功夫可以,若叫他参加实际行动,他肯定吓得尿裤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他谋事?几个人在想了许多人选后就想到了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而且,认为此人是最佳人选。因为他符合两个条件,第一,他手握重兵;第二,此人做事一向风风火火,志气虽大,但才华疏浅。这样的人最容易受到怂恿。
他们三个人确定此人后,又犯了难,因为凭他们现在的级别根本就无法与司马伦见面。有人就想到了司马伦身边的小诸葛孙秀,司马伦对此人可谓是言听计从。而孙秀此人又是贪妒之辈,但有好处的事情,他必做无疑。
常从督许超通过关系找到了孙秀,先说以厉害:"如今朝廷上下谁都知道贾皇后凶妒无道,与贾谧等人诬废太子。如今太子被废,国无嫡嗣,社稷将危,多位大臣都准备起事。我想,孙公您与赵王和贾氏一族关系都不错。现在就有人说您和赵王参与了废太子一事,哎,先不要着急,至于您二位到底参与没有,谁也不知道,可人言可畏啊。一旦有人趁机起事,废黜贾氏,秋后算账,祸必相及。到时候不知道孙公您如何是好啊!"
孙秀转着眼珠,脸色有点差,"那么,依您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许超不紧不慢地回道:"争取主动。"
孙秀明白了,此人是来鼓动自己和赵王起兵的。他并没有答复许超,而是跑到赵王府,把情况告知了司马伦,劝他暗中准备起事。司马伦觉得,完全可以。孙秀把消息透露给了许超,许超大喜,与宫中值勤的张林和张衡等人相约,准备伺机行事。
读史读到这里,我们仿佛看到了贾皇后死在乱刀之下,太子司马遹重返都城,不会过太久,就会成为皇帝,领导着西晋这艘大船向前方驶去。
可是,变数往往就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当一切准备就绪,宫廷各个下级军官磨刀霍霍准备向贾皇后开刀时,孙秀再次找到了赵王司马伦。
两个人的谈话决定了司马遹的生死,这是一次孙秀体现他奸诈的谈话。他对司马伦说:"太子聪明刚猛,如果他再入东宫,由于没有了贾氏,他肯定不会再受制于他人。您一向是贾后之党,天下人都知道,即使能废掉贾后拥太子复位,肯定也买不到什么好。"
司马伦不明白自己为太子做事,为什么会落不到什么好。
孙秀又继续解释道:"太子的聪明,您还不知道。况且,他被贾氏压了这么多年。情绪一旦迸发出来,他会认为您是逼于民望不得已行之,以举事来免于罪祸。因此,太子得势后,肯定会对您下手,您也免不了被诛杀的命运。"
武夫司马伦一听,就火了,"依你这样讲,我把他迎回来做他的太子,还落不到好,甚至还会被他杀了。那我还杀贾氏做什么,我依旧做我的赵王就是了。"
孙秀又摇头,"您又错了,如今都已联络完毕,您不起事,那些下级军官们也会起事。成功了还好,一旦不成,他们肯定会把您也牵扯进来。贾氏岂能放过您?"
司马伦想不到事情居然如此复杂,慌了,"那我该怎么办?"
孙秀阴险地笑道:"我们拖延起事日期,并且把太子要找人谋害贾氏的消息放出去,贾后必会去杀太子。只要太子一死,我们废掉贾后之举就会大得人心,不仅能彻底免祸,还能掌握大权。"
史载,司马伦称"善"。
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讲,就是司马伦认为孙秀的这个主意简直太好了。事情商定后,孙秀一面派人散播"皇宫内有不少人想废掉贾后,拥返太子复位"的谣言。一面又和那些下级军官们周旋,延缓起事时间。
贾皇后的脸虽然难看,但耳朵却很好用。不出几天,她就听到了这种谣言。她开始慌张,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就跳到了他面前,认为此时已是刻不容缓,必须要斩草除根,杀掉已废太子。贾皇后哪里知道这是孙秀的圈套,就派了心腹--一个医生在太子吃的东西里放巴豆,想让太子死在厕所里。但司马遹对外来食物从来不感兴趣,自己动手煮饭吃。有时候自己煮完的饭还让侍从先尝,然后才吃。医生无功而返,贾皇后不知是抽什么风,总想以毒药杀太子,就又派了黄门孙虑拿些食物,说是皇帝赏赐的,希望太子能吃下。但太子就是不吃。孙虑就把自己的烦心事告诉了看管太子的持书御史刘振,刘振可不像贾后那样杀人,他想杀出点艺术来,他直接把司马遹关禁闭,不给吃的。可司马遹的随从又挖了洞,给他送食物。孙虑又开始发愁了。最后也顾不得艺术性了,逼着司马遹吃毒药,司马遹就是不吃。两个人你让我推地几个回合,司马遹说要去厕所。孙虑就跟了进去,反正早就没有了艺术性,不如来点干脆的。他拿起药杵就向司马遹劈头盖脸地打去,司马遹大叫,因为实在是太疼了。叫声惊天动地,却没有人敢来救。最后终于被打死,那一年,司马遹才二十三岁。正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年纪。那根粗如碗口的药杵也不知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少痕迹,他死在厕所里。在他死的那一刻,是否还会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和爷爷司马炎登上皇城观看火势的情景。
> > > 何以自甘堕落
读历史读到司马遹的时候,我们就会想到李世民,因为他篡改过历史。我们会想,关于这位晋惠帝太子的历史记载是否也被人篡改过。
晋武帝司马炎建立西晋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司马家族从来就不缺聪明人,这是史有定论的。司马炎更是智慧过人,不然,他也不会得到曹魏天下。
但历史往往爱捉弄人,他聪明过人,他生的二十多个儿子也聪明过人,可偏偏长子司马衷是个白痴。而当历史在捉弄他的时候,偏又给了他点甜头,让司马衷生的儿子聪明过人。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这个孩子就是神童。他的名字叫司马遹,就是后来晋惠帝司马衷的太子。
司马遹从小就受到爷爷司马炎的宠爱,其理由就是因为他聪明。有一次皇宫失火,司马炎领着司马遹登上高楼巡查火势,小司马遹在司马炎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又拽他到火光照不到的角落,司马炎不知为何,小司马遹给爷爷说:"这场大火忽然而起,很可能是歹人所放。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您是皇帝,应该防范突发的变故,怎么可以站在明亮的地方,让人看到您呢。"
司马炎大喜,他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有如此见识。从那以后,司马炎对小司马遹更是刮目相看,在群臣面前多次称赞他有祖宗司马懿之风。
还有一个故事是关于猪的,司马炎领着小司马遹在猪圈外散步,小司马遹指着猪说,瞧,它们这么胖,为什么还要浪费饲料呢。倒不如杀了他们犒劳将士们,以换取将士们对您的拥戴之心。这一年,他七岁。
一个七岁的孩子居然就懂得了收买人心,又懂得了浪费是可耻的。这样的建议对于一个开国君主是何等的宝贵。也正是因为小司马遹的聪明非凡,当司马炎看到长子司马衷的痴呆相时就多了一点安慰,因为长子必须要被立为太子,日后必将是皇帝,皇帝肯定是无能的了,但毕竟还有一个聪明的第三代皇帝,他们司马江山就可以延续下去了。
出于"望孙成龙"的渴望,司马炎亲自挑选贤能的人,担任小司马遹的老师以及身边的僚属。他把小司马遹当成了皇太孙来培养。后来司马衷能即位,他最应该感谢的是儿子司马遹。
历史读到这里,很为司马家族高兴,因为这个家族有个最大的希望--小司马遹,这是一个天才,一个在儿时就知道如何躲避风险和收揽将士忠心的小天才。可是,当司马炎死后,一切都改变了。他精心培养的小司马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像是儿时的魂魄也跟着爷爷走了一样,剩下的只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躯干。这种没有脑子,并非是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白痴,而是他失去了学习的精神。或者说,多年来安逸的环境让他失去了学习的动力。他开始不关注一个太子该关注的事情,而是开始和东宫的下属们嬉游玩乐。
他开始关注一些太子本不应该关注的事情,他开始在庭园种菜卖菜,卖蔬菜、鸡、面等物资,他开始把东宫变成市场。而他自己也有自己的绝活,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于屠户的缘故,他对买卖猪肉非常感兴趣。他在东宫充当卖猪肉的老板,叫手下的人来买,他亲手掂分量,功力好到斤两不差。卖完肉后,就开始玩乐,他的性格也开始转变。对他那个白痴父亲更是傲慢无礼,最后达到每天问候父皇这一项活动都取消了。
他正在乐此不疲的时候,东宫的臣属着急了。在这些人看来,自己的前途是和太子的未来拴在一起的。太子一旦有什么不测,他们也必将跟着倒霉。那个后来哭成泪人送他去许昌的太子洗马江统劝他道:"太子您是未来的皇帝,即使身正,还有人(贾后)图谋您呢,您现在居然要自暴自弃,这不正是给了他人可乘之机吗?"
司马遹不理会他,依旧用手来掂量肉的斤两。江统又上书给他,劝他五件事。后来证明,这五件事,司马遹一件也没有做到。
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帝请安的问题,江统在书中说,即使稍有病痛,也应该晨昏定省,问候、侍奉父皇。第二件事是针对司马遹应尊重老师提出的,要他应经常面见师傅,请教为善之道。第三件事是要他不要再浪费钱财雕画宫室。第四件事要他取消菜市场,因为一国太子总卖菜卖肉玩,传出去会有损国家形象,也自贬身价。最后一件事是针对司马遹对鬼神迷信多所忌讳而发的,江统说,修缮房屋墙壁,没有那么多忌讳,搞得人心惶惶。
司马遹把这些劝诫全当成了耳旁风,他不但没有听从,反而还变本加厉。另一位臣属杜锡也将规劝太子的言行当成自己的终身信条,而他换来的却是一不小心坐在了司马遹预先放在毡子里的针上,扎得他一跳老高。
如此行事虽然与人性不符,但他毕竟是一国太子,是皇帝亲生的儿子,照道理顶多挨白痴父亲一顿骂而已。但白痴父亲并没有骂他,这就是问题的所在,父亲总不理会他,他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便继续卖他的肉。可也正如江统所言,旁边有人正虎视眈眈着太子的位子呢。而这个人就是皇帝的大老婆贾南风。
贾南风掌权于公元291年六月,也就是晋武帝司马炎死后的一年半以后。这一年,司马遹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他卖猪肉大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爷爷一死,他跟白痴父亲又谈不到一块去。你让他不卖肉又能干什么呢?况且,当贾南风挟晋惠帝独揽大权后,对于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太子一直以仇恨的目光对待。他想要为国家做点事,又怎么可能呢?
但这还是不能解释这位儿时多智,长大后却变了个人一样的司马遹。到底是什么促成了他的这种巨大的转变呢?用"韬光养晦"来解释,还是用"有人篡改了历史"来解释?
从各种史料来看,我们看不出他在韬光养晦。贾后独揽大权是真,但司马炎的余威仍在许多大臣心里有很大的影响。如果他真是韬光养晦,何不秘密联系这些大臣将贾后及其势力铲除?如果说有人篡改了他的历史,那么是谁?况且,他并没有成为皇帝,也不可能有人要篡改他历史的必要。
"小时神通,大时无能"的人很多,但这是一种变种,几百年才发生一次,为什么他这么倒霉,让他碰上了?
如果一切符合常理的解释不能解释司马遹的巨大转变,那么,我们只能善意地猜测,一向喜欢阴阳五行的他是不是中了贾南风的魔咒?
> > > 贾南风的罪孽
太熙元年(290年)四月,晋武帝去世,太子司马衷即皇帝位,是为晋惠帝。由于晋惠帝是个白痴,他白痴的程度不知是史学家故意栽赃还是真的白痴到那种程度,但历史记载了关于他的两件事,读来倒是十分有意思。
第一件事是,有一年夏天,他与随从到华林园去玩。走到一个池塘边,听见里面传出咕呱的青蛙叫声。他觉得很奇怪,于是便问随从这些咕呱乱叫的东西,是为官或是为私的?随从感到皇帝的问题简直只有白痴才问得出来,就以白痴的口吻告诉他:"在官家里叫的,就是官家的;若在私家里叫的,就是私人的。"
第二件事是,有一年闹灾荒,老百姓没饭吃,饿死的人遍地皆是。有大臣把情况报告给他,希望他能拿点钱出来救济灾民。他却对这位大臣说:"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这位大臣听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怎么回答,对于这位白痴皇帝都是多余。
遇到这样一位白痴皇帝,作为皇后的贾南风想不夺权真是天理不容。但在她面前却有一道障碍。司马炎死前,知道自己儿子是个白痴,也知道贾氏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自己的皇后杨皇后和大臣杨骏辅佐司马衷。
贾南风想要独揽大权,就必须要铲除这两个人。公元291年三月,她取得了司马衷之弟楚王司马玮的合作,指使司马玮进京,以"杨骏独揽朝纲"为名发动突然袭击,砍杀了杨骏,又把杨太后废黜。
事变发生后,汝南王司马亮,大臣卫瓘进京一起辅政。两人想要废黜贾后,白痴晋惠帝死也不让。贾南风恨死了这两人,同年六月,她又以惠帝诏令为名,又利用楚王司马玮捕杀司马亮和卫瓘。接着她翻脸,把责任全部推到司马玮身上,下诏宣称"司马玮矫诏",擅自杀戮大臣,仓促逮捕司马玮并将其斩杀。之后,再也没有大臣和诸王想要辅政了,贾南风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大权。
其实,上面所讲的贾南风夺权之事在任何朝代都有发生,并不新鲜。而让我们感到新鲜的却是,贾南风是一个丑陋无比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在中国历史上独揽大权可能是第一个。
她是怎么一跃而成为独揽晋朝大权的皇后的呢?一切事情还应该从他父亲贾充说起。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肯定要歪的缘故,贾南风的父亲就不是好东西。其为人谄媚邪佞,仗着当初杀过曹髦,后来又帮着司马炎做了世子,在司马炎当了皇帝后,更是飞扬跋扈。
所以,诸多大臣想要他退出朝廷,在这些大臣的努力下,公元271年七月,司马炎只好决定让他去秦、凉二州都督军事,率大军荡平当地叛乱。秦、凉二州在晋时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又加上叛乱势力席卷了整个二州,贾充此去,就等于回不来了。贾充当然不愿意前往,可圣旨难违。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其同党、好友侍中荀勖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荀勖说,如今皇上正为其子司马衷选太子妃,如果设法让太子娶他的女儿为太子妃,便可以免除这趟苦差事。贾充大喜,可看到自己的女儿后,又觉得此事有些悬。因为他女儿,也就是后来的贾皇后长得实在是太艰难了点。皮肤黑里透着紫,身材矮小。举止之间根本就没有大家闺秀风范,这样一个人如何能被皇帝看中?
但荀勖却信心十足地把整个事情包揽了下来,他先指使夫人用重金买通司马炎皇后、皇太子生母杨艳身边的贴身近侍,让她在宫中制造舆论,说贾充的女儿如何贤惠。接着是给皇后送上厚礼进行贿赂,杨皇后,也就是后来被贾南风废掉的那个,比猪还蠢,收得彩礼,满心欢喜,又听得近侍常在旁说贾家女儿何等贤惠,便不分真假,一个劲地在司马炎面前夸奖贾家女儿何等贤淑,坚决主张纳为太子妃。
司马炎不信,他早就听说贾充的妻子生了个"黑短且性妒"的女儿,怎么到了皇后这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架不住杨皇后枕边风总是吹,他只好设宴召一些宠臣来为太子议婚。其中荀凯、荀勖、冯抌等都在座。几个人早已串通一气。荀凯向他说:"贾充女姿德、淑茂,可以参选。"另外两个就附和说:"充女才色绝世,若纳东宫,必能辅佐太子,有《关雎》后妃之德。"几个人一致认为贾家女纳为太子妃为合适。武帝这才定下这门婚事。就这样,贾充的女贾南风便应诏纳进皇宫,立为太子妃。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太子司马衷居然当成宝。我们真是难以理解他的审美观,也更难以理解贾南风的所作所为。她不仅外貌丑陋,而且心灵更丑陋,她生性奇妒,心狠手辣。
入宫为太子妃后,把太子司马衷看管得很严,其他妃嫔都不敢接近太子。东宫妃妾只要有人怀孕,贾南风便残忍地发现一个杀一个,而且亲自动手,毫不留情。
司马炎曾几次想废掉她,但有人却跟他说:"贾充是国家的有功之臣,贾妃是他的亲女儿,不能因为妒忌的小过,就掩盖了他有功于国家的大德啊。"
司马炎身边被贾充收买的官员们也拼命为贾南风辩解,司马炎只好作罢。就这样,贾南风在做了几年太子妃后,司马炎一死,她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一个心灵和容貌都丑陋无比的皇后。
当她独揽大权后发现,想要让自己的权力永恒而在的方式,就是要铲除太子司马遹。因为一旦司马遹成为皇帝后,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这个时候,司马遹正在东宫卖肉,她趁势让他堕落下去,派了许多太监与宫女到东宫传授司马遹各种各样的玩乐本领。一面又把妹妹刚生下来的儿子抱来冒充自己所生,取名慰祖。她想在废黜司马遹的太子之位后,立这个婴儿为太子。
于是,就出现了我们本文开头所记述的那一幕。而当她派孙虑杀掉太子后,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孙秀和司马伦的圈套。
就在司马遹被杀的次年(300年)四月,赵王司马伦与梁王司马彤、齐王司马冏等率兵入宫,齐王司马冏矫诏"逮捕皇后",当齐王司马冏说:"有诏书要拿皇后"时,这位黑女人还冷笑着说:"只有我可以下诏书,你哪里来的诏书?"
齐王司马冏懒得和她理论,命人将她绑了,押到堂上。请出晋惠帝,逼迫白痴皇帝废贾南风为庶人,关押在金墉城监禁,同时诛杀了其党羽数十人。
五天后,司马伦派人带着将她赐死的诏书,逼她喝下了一杯金屑酒。她没有和太子司马遹一样,坚决不喝,而是很痛快地一饮而尽。
历史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
> > > 再看司马遹
司马伦因为觉得自己功劳卓著,就废了白痴皇帝晋惠帝,自己称帝。公元301年,镇许昌的齐王司马冏起兵讨司马伦,镇邺的成都王颖与镇守关中的河间王颙举兵响应。他们迎惠帝复位,杀死了司马伦。
司马冏以大司马入京辅政,但实际上已经是皇帝。302年末,河间王又起兵讨司马冏,洛阳城中的长沙王乂也举兵入宫杀司马冏,政权又落入了王乂手中。第二年,河间王颙、成都王颖合兵讨长沙王乂。第二年正月,洛阳城里的东海王越与部分禁军合谋,擒到了司马冏,将其交给河间王颙的部将张方,被张方烧死。成都王颖入洛阳为丞相,但仍回根据地邺城,以皇太弟身份专政。
东海王越对成都王颖的专政不满,率领禁军挟惠帝北上进攻邺城。却被成都王颖击败,惠帝被俘入邺,东海王越逃往自己的封国。与此同时,河间王颙派张方率军占领洛阳,接着并州刺史司马腾(司马越弟)与幽州刺史王浚联兵攻破邺城,成都王颖与惠帝投奔洛阳,转赴长安。公元305年,东海王越又从山东起兵进攻关中,击败河间王颙。
第二年,东海王越迎惠帝回洛阳,成都王颖、河间王颙相继为其所杀,大权落入越手中,"八王之乱"结束。
这段历史看上去简直乱极了,要想说明白还真需要费一番笔墨。但这并不是我们要说的问题,我们要说的是,是谁制造了"八王之乱"。
追根溯源,是那张荒唐的草稿。是贾南风,是她把司马遹杀死,从而引起了"八王之乱"。但是,我们实在不明白的一件事就是,那么聪明绝顶的司马遹为什么会被贾南风杀死?
难道贾南风真的对司马遹施展了什么魔咒?让他抄写了那份草稿,让他被废后不向父亲解释,让他在许昌被一个太监用药杵打死?
从整个事件来看,司马遹小时的聪明才智一点都没有发挥出来。难道是上天只要他在儿时拥有才智而待他长大后就全部收回了?
任何人往往都是急中生智,可司马遹在临死前,可谓最着急了吧。他所做的不过是大声叫喊而已,他并没有展示我们按照常理推测出的能救自己一命的智慧,哪怕是一点点小聪明。
我们根本无法理解司马遹,他小时的聪明和他死在厕所里的尴尬。今天我们再看他,只不过是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故事太精彩了,他聪明如神,可一旦白痴起来甚至比他父亲还不如。这是他的本意吗?还是他痴迷于阴阳五行而走火入魔?更或是,魔从外入?
他成了历史上最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的人之一。
如果历史可以假设,我们可以假设,如果他的父亲不是一个白痴,从正常人的审美观来讲,他就不可能选择贾南风。如果不选择贾南风,司马遹就不会死。另外,如果晋惠帝不是白痴,司马遹以后的所作所为,他肯定要管。司马遹就绝不会在卖肉上浪费时间。
他的人生只能说是充满了戏剧性,忽然而起,就在他小时候登高楼而观火的那一刻;忽然而落,就在他被人打死在厕所的那一时。
而造成他戏剧性人生的,就是他那不可饶恕的白痴父亲--司马衷。
第三 英年早逝
太子孙登 --孙吴政权的遗恨
在太子之位的二十多年里,孙登上得孙权之欢心,下被天下百姓爱戴,中与朝中大臣和睦相处,其治理国家之能力,在大事小事上皆闪耀着一个明君之光芒。品德无二,能力无双。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将来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可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那么早地就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众望所归的那个皇帝之位。
二十一年太子,他留给了吴国上下无限的悲哀,他留给父亲的是一份宝贵的治国遗嘱。他走的时候才三十三岁,正是一个人可创造辉煌的时候。他的宅心仁厚在整个吴国尽人皆知,他死后被称为"宣太子",他活着的时候,其仁义、其道德已经人人传颂。他的死是吴国的大损失,也是中国历史的损失。我们在感叹他英年早逝的同时,也应该感叹,历史只是因为一个太子的死而改变了它本不该改变的发展方向。
> > > 一份宝贵的政治遗嘱
公元241年,年仅三十三岁的吴国太子孙登病逝。他在临死前给父亲孙权留下了一份洋洋洒洒的千字文。
孩儿不孝不贤,所以被上天惩罚而缠上重病。自我反省,实在无话可说。品行鄙陋,恐怕终要离父亲而去了。我并不惋惜自己,只是一想到将离开父母,从此,人鬼殊途,永远也不能再敬奉仰望宫禁,不能朝拜陛下王后,生时没有为国家出一点力,死却留给陛下沉重的忧伤,这才是我感到悲哀的地方啊。
古人说,生死有命,长短在天。周晋、颜回都是智勇双全的人才,尚且夭折,更何况是我愚昧鄙陋,活到今天,已经是上苍对我不薄了。况且,我活着的时候是太子,死后还享受尊荣的地位,对于我来说,拥有的已经太多,我还有什么可悲叹遗憾的呢?如今天下大事还没有定局,流窜的贼寇还没有处置,四海翘首以待,把命运系在父亲您身上。处境危险的人希望安全,处境动乱的人更是希望太平。希望父亲能彻底忘掉我这个人,割舍普通百姓的情感,修炼黄老之术,专心保养精神,加进营养膳食,广开神圣英明的思虑,以确立万古不朽的功业,那么,整个天下的百姓很幸运地有了靠山,我死而无憾了。
父亲不必为我的死难过,皇子孙和仁义孝顺,聪明睿智,德行清明丰茂,应及早安排,从而让天下百姓有所希望。大臣诸葛恪才能出众,学识渊博,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器量足以承担佐助时政的职务。大臣张休、顾谭、谢景都很机敏,有见识,入则应该用为亲近的心腹,出则可以成为坚利的爪牙。范慎、华融勇猛过人,气节雄壮,确有国士之风。刁玄性情优柔且宽宏,并有道家风范,裴钦博闻强记,他的文采值得取用。蒋修、虞翻的志向气节都很分明。这些臣子里有的适宜任朝臣,有的可以任将帅,他们都通晓时政,熟悉法令,固守信用,坚持道义,具有威武不能屈的志向。他们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我对他们的了解很深。所以,当初父亲把他们安排在我身边,我现在由衷地感到父亲的苦心。
我深切地考虑到,现在境外多事,战争不止,我们应该勉励六军将士,以谋求进取。军队是以人为群众的,群众则以财货为宝贝。我私下听说下面郡县有不少地方荒芜残败,百姓生活困苦,奸邪祸乱萌生,因此法令频繁增加,刑法更加残忍,我听说治理政事要顺从民意,法律政令要根据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眼下确实有必要和将相大臣们仔细地选择合乎时宜的政策,广泛采纳众人的意见,对刑法加以宽缓、赋税加以减轻,适当地取消一些劳役,从而让百姓归心。大臣陆逊对时政忠诚勤勉,献身忧国,尽心为公,有不谋私利的气节。诸葛谨、朱然、朱据、吕岱、张承、孙怡为国尽忠,通晓治国的体制。父亲可以让他们拿出有益于国家和百姓的办法,除掉苛刻烦琐的政策,爱护养育兵马,安抚百姓。五到十年,必能让远方的人欢喜而来,近处的人更加尽心尽力。无刀兵之祸,统一天下便可指日可待。
有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中肯,不掺一丝虚假。所以,楚国公子贞临死前,留下遗言对时政提出告诫,君子认为他忠诚,何况我孙登,还能闭口无言吗?希望父亲大人能留意听取采纳我的意见,孩儿也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孙登嘱咐手下人,待自己死后将此信交给父亲。当孙权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无语泪流。老年丧子已经很不幸了,更何况这个儿子非比寻常,他是自己一生的寄托。
孙登死的消息传出来后,豫章太守谢景无法克制自己悲伤的心情,竟然擅自去参加了孙登的丧礼,并向孙权请罪,请求免去他的太守之职。孙权告诉他,你跟太子多年,和其他官员不同。同时又派亲近的使者去慰问他,并告诉他,豫章太守一职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需要他来承担。是时,吴国上下哀痛不已,作为父亲的孙权更是以泪洗面多日。
那么,一位太子的死何以会引起孙权这么大的反应,做了长达二十一年的太子孙登在孙权眼里、在吴国百姓心中到底是怎样一个太子呢?
> > > 孙登太子二三事
公元221年,孙登被立为太子。孙权为了让其成材,特意安排了诸多才识品德兼备的名臣作为他的宾客朋友。于是,孙登遗嘱里所提到的诸葛恪、张休、顾谭、陈表等人被选入东宫。他们陪着孙登研读诗书,孙登若外出,他们就跟着骑马射猎。孙权觉得作为未来之主的孙登应该熟悉近代史,于是就希望他能读《汉书》。并特意让张休去研究《汉书》很有名气的张昭那里学习,回来后再将所学的传授给太子孙登。
孙登与这群大臣相处融洽,经常同乘一辆车,有时候因为听讲很晚,索性就跟这些人睡在了一起。这些人在一起俨然没有师徒、主仆之分。太傅张温跟孙权说,"中庶子这个官职和太子最亲近,他要在太子身边回答太子提出的所有问题,应当任用德行杰出的人"。孙权以为然,就任命陈表等人为中庶子。陈表他们和孙登熟悉了以后,孙登就废除了中庶子的一些繁文缛节。有一次,孙登把陈表按在自己所坐的凳子上,陈表觉得这样很不好,孙登笑道:"您的学问理应坐在我上头。"
不久,孙权迁都建业,征召上大将军陆逊辅佐孙登镇守武昌,并让他兼任宫府留事。孙登时常出去打猎,本来应该走近道,但为了避开农民的庄稼,他宁可多走几里地。倘若在他打猎的地方有人种地,即使野兽横行,飞禽扑面,他也要换个地方,就是因为他不想打扰百姓种地。
孙登的母亲出身卑贱,而徐夫人对孙登从小就有养育之恩。后来徐夫人被废黜,住在吴郡,步夫人开始得宠。步夫人,临淮淮阴人,与步骘同族,早年"以美丽得幸孙权,宠冠后庭",且不妒忌,故久见爱待,意欲立为皇后,终因朝臣以徐夫人相抗而未成。步夫人对孙登经常有所赏赐,孙登只是恭敬地接受,从不推辞。徐夫人派人来赐给他的衣服,他必要沐浴之后才穿。孙权要立其为太子时,他却推辞道:"本立道才生,要立太子,应当先立王后。"
孙权笑道:"那么,王后,也就是你的母亲是谁?"
孙登回答:"母亲在吴郡。"
孙权不说话了,他本以为孙登会说是步夫人。徐夫人虽然被废黜了,但在孙登心里,一日为母,终身为母。其恭孝之道,在宫廷那样的环境下实在是难得。
在关于这位仁义太子的传说中,有一件事是经常被人拿出来传诵的,就是弹丸事件。有一次,孙登出外打猎,骑马飞驰时,忽然一颗弹丸从他耳边擦过。众人大惊失色,迅速将其围在中间,另外一批人找凶手。恰好有一人手提弹弓正在四处瞄准,这批人就把此人绑了拖来见孙登,此人已经是魂不附体。
证据似乎确凿,孙登的手下决定先将此人棒揍一顿,然后找棵树吊死他。孙登叫人找到了从耳边飞过的弹丸,又把那人所使用的弹丸放在一起比较,发现此人用的弹丸要远远小于那颗弹丸。于是,就把吓得魂不附体的人放了。
孙登手下的人说,即使不是此人所为,必有人要对殿下不利,还是杀一儆百的好。孙登却说,国家有国家的法度,如果我以太子的身份将此人处死,那么,我就是明知此人冤枉而滥杀。我不但犯了国家法度,还留下了骂名,一举两失,你们说,天下的百姓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我和父皇呢?
有人曾将孙登辨弹丸一事放进智书里,认为孙登很聪明。其实,但凡是个人就知道应该拿来弹丸比较一下,而这件事之所以被人人传诵,无非是因为孙登的美德,在三国时期,这种行为在一个储君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不仅仅是智慧了,形而上地认为,这该是一种仁德。
此事过去不久,又一件事被史家记载了下来。
有一天,孙登起来想吐痰,但找不到了那个可爱的盛水金马盂。本来,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东西,贵重就贵重在它是太子的私人物品。经过侦察,孙登找出了那个盗窃的人,他的手下人还是给他出主意,先棒揍一顿,然后砍脑袋。孙登很生气地将小偷责备了一番,然后让他滚蛋,并且告诉手下的人永远不要再提这件事。
当他的弟弟孙虑去世后,父亲孙权痛苦不堪,两天才吃一顿饭。孙登得知此事后,昼夜兼程赶到父亲所在地,对孙权说,"孙虑走了,这是命运。如今北方的土地还没有统一,四海之民都在翘首盼望得到解救。老天把这样的重担子交给父亲,可父亲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反而不思饮食,我真是为父亲忧虑不安。"
孙权这才开始大吃大喝起来,十几天后,孙权觉得自己没事了,就打发他回驻地。但他却恳求说,"儿子不能早晚向父亲请安,这就是不孝。陆逊在那里,难道父亲还不放心吗?我想再多陪父亲一段时间。"
孙权想了想,就把他留了下来。不久,孙权出征新城,让孙登留守,全面主持留守的政务。在此期间,因为诸多地方粮食歉收,盗贼滋生,孙登明确法令,从而防范了诸多想要趁势作乱的人。
在太子之位的二十多年里,孙登上得孙权之欢心,下被天下百姓爱戴,中与朝中大臣和睦相处,其治理国家之能力,在大情小事上皆闪耀着一个明君之光芒。品德无二,能力无双。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他将来都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可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那么早地就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众望所归的那个皇帝之位。
在他死后,孙权按照孙登的意思将另一个儿子孙和立为太子,这位第二任太子小时候就因母亲王氏得宠,很为孙权喜爱,十四岁时,孙权就为其安排宫廷禁卫,并找大臣传授其经传。孙和喜欢学习,对才学之士也很有礼貌,因而很受朝廷内外赞颂。成为太子后,他对政事的处理并不亚于孙登。但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却是,因为没有了孙登,才显出了孙和的才能。
> > > 孙登死后
早在孙登还是太子之时,因为自己母亲被废黜和自己身体常常感到不适的关系,他常想让出太子之位来。首先是孙权不答应,接着就是朝中但凡有点脑袋的大臣也不答应。因为无论从子嗣继承的传统还是孙登的品德能力来讲,他做太子是唯一人选。
吴主孙权生有七子:长子孙登、次子孙虑、三子孙和、四子孙霸、五子孙奋、六子孙休和最小的儿子孙亮。帝王多子本是情理中事,孙权在立储君的问题上也算是一明君。早在221年时,孙权为吴王,就把孙登立为王太子。并且很注意对孙登的培养,精选师傅和宾友。诸葛恪、张休、顾谭和陈表号为"四友",都是三国时的名臣代表,孙权把孙登交给这些人,显然是对孙登寄予了厚望。241年,孙登一死,对于孙吴政权来讲,这个损失是无法弥补的。而当时在东宫的这些人所代表的利益也让后来的孙和与孙霸的斗争更加激烈起来。
孙登在这些人的熏陶下,为人之表现与从政之态度颇具儒者气质。大量关于孙登的事实,完全可以证明他就是一位最佳的继嗣人选。陈寿后来在其传末评道:"孙登居心所存,足为茂德之美。"宋人叶适也指出:"孙登德兼于能,知人则哲,深达治要,临殁一疏,不论三代以前、三代以后,世子藩王之贤,少有及者,同时曹子桓、子建,何足道哉!"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父亲还很健康的情况下早早地离开了,他并没有继承大位,这是他自己的损失,也是孙吴百姓的损失,更是孙吴政权后来出现波折的导火索。
孙权的第三子孙和在242年获得太子之位后,更是受到了连失二子的孙权的宠爱。正是基于此,他对孙和的培养绝不次于当初对孙登的培养。名儒阚泽就在这个时候出场了,他对太子孙和的教导可谓面面俱到,自己也是不遗余力:"教以书艺,好学下士,甚见称述。"
《吴书》上谈到孙和,说,(孙和)好文学,善骑射,承师涉学,精识聪敏,尊敬师傅,爱好人物。孙和被立为太子后,以阚泽为太傅,薛综为少傅,蔡颖、张纯、封俌、严维等名士为侍从。
这样的一群人在太子周围,自然会让以前跟着孙登的那些人聚拢过来。在这些人看来,孙和有能力,有品德,和当初的太子孙登不相上下,况且其所立符合了儒家的立长原则。当两位太子的力量组合到一起的时候,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让孙权不得不抽时间想上一想。
大概也是出于对太子势力的忌惮,孙和被立为太子八个月后,孙权制造了一起事件,从此拉开了太子相争的帷幕。243年八月,孙权当着群臣的面封四子孙霸为鲁王,这其实并不算什么,但让众臣感到奇怪的是,孙权对这位鲁王宠爱备至,几乎比宠爱孙和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不久,宫廷里便传出了孙和与孙霸不和的消息来。孙权知道后,大为恼火,下令以后两人不允许见面。我们现在不得而知孙权是真想镇压太子身边的势力,还是愚蠢得没有了原则。身为帝王却不知太子之位的重要性和凶险性,没有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的命令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因为在他的"帮助"下,孙霸的势力已经和孙和旗鼓相当了。两个人的斗争逐渐明显化,朝中大臣们自然也分成了两派。从而形成了太子党与鲁王党两大阵营,相互倾轧。孙权这个老人寿命非常之长,孙和与孙霸斗了八年,他居然还不死,但是,朝臣们的互相倾轧已经让他感觉到了朝堂危机。一次,他对亲信说:"兄弟不和睦,臣下又分成两派,事情不太好,万一发展到当初袁氏那样,就不好收拾了。"
他首先对朝臣们下手,先是对支持太子孙和的朝臣进行谴责、流放甚至诛杀,接着就对付孙霸集团中的大臣们。在经过了血腥屠戮后,两党斗争才算告一段落。最后,在250年,他废黜了孙和,又赐孙霸死,改立他最小的儿子孙亮为太子。要知道,当时他剩下的几个儿子里还有五子孙奋和六子孙休没死呢,但他却立了最小的孙亮。两年后,孙权终于归西,继位后的孙亮才十岁,愚蠢与否不得而知,但因为年幼而无知却是肯定的了。这样一个小皇帝最终把孙吴政权拖进了万丈深渊。
我们现在看那段历史,觉得很奇怪,孙权的七个儿子,其中两个是病死的,两个是被他杀的。这四个儿子其实都很优秀,而最优秀的孙登之死对整个事件的影响是最大的。试想,如果他不死,以后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孙登在太子之位上长达二十一年,从未做出任何让孙权怀疑的事情来。这就足以说明,无论孙权以后会做出多么愚蠢的举动,也绝对不会废黜孙登。况且,孙登曾让过太子位,这就更加强了在孙权心里的好印象。
孙登死后,围绕着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争嗣所展开的斗争,其持续时间之长、卷入人数之多、相互残害之烈、危害之重,在历史上实在找不出第二例来。孙权虽然暂时以断然之手段平息了"二宫之争",但其遗患已成。
我们在惋惜孙登早逝的同时,也该责难他:为什么不好好注意身体,而引起了后来孙吴政权那么大的风波来!
> > > 遗嘱中的奥秘
孙登留给孙权的遗嘱,如果只看字里行间,大概无非是想要孙权注意身体,并妥善安置好曾经在自己身边的大臣。但如果对当时的情况进行仔细分析,这份遗嘱实在是当时对孙权的种种举措的不认可与对时政的精彩剖析。
早在几年前,吴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史称"吕壹事件"。吕壹靠溜须拍马得到了孙权的重用,任命其为"校事",又给了他"举罪纠奸,纤介必闻,重以深案丑诬,毁短大臣"的权力,专拿江南豪族下手,且连尚书令顾雍、上大将军陆逊也被他们咬上了,可谓权势熏天。大臣与校事的矛盾,恰是豪族同皇权矛盾的曲折体现。当吕壹因污陷朱据被抓住罪证后,孙权即"亦觉悟,遂杀吕壹"以安慰大臣。但这件事情虽然结束了,却在诸多大臣心上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孙登在遗嘱中劝孙权修黄老之术,意思是想让这位父亲以无为来治理国家,很含蓄地表示了他对父亲因猜疑而乱杀功臣的不满与担忧。
在遗嘱中,他从弟弟孙和开始,列举了过去与他共事过的东宫属官,希望父亲能根据他们各自的才干,分别予以重用,继续信任他们,并特别恳请孙权凡事多征求他们的意见,以天下百姓之心为心。如果真能如此,那么十年之内,就会收到"远者归复,近者尽力,兵不血刃,而大事可定"的效果。孙登还在遗嘱中对于当时吴国的刑法严酷,徭役纷繁,建议孙权宽刑轻赋,以顺民意。
从上可以看出,孙登素来是关心时政并了解民情的,他临终时对父亲所上之言,可谓中规中矩,语重心长。孙权当时看了很是感动,并且也很认可。可后来的事实却证明,孙登的遗嘱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实际上,孙登的遗嘱正是对孙吴政权所以存在的最好写照。我们可以来看,孙吴政权几番经营而拥有江东,与魏、蜀成三足鼎立之势。这里面固然有孙策和孙权二人的雄才大略,但将那段历史仔细读之,发现,两个人的雄才大略固然是一个因素,可有许多英雄豪杰的帮助才是他们得以成为东吴王者的最主要因素。
第一个就是周瑜,这个被崇拜诸葛亮的人称为心胸狭窄的人其实并非如此。孙权刚刚执掌东吴大权时,鲁肃打算返回北方。周瑜就劝他留下,并把他推荐给孙权说:"此人的才能适宜辅佐您图成大业,应当广泛搜求像他这样的人才,来成就功业。"
在临终时,周瑜又给孙权写信说:"鲁肃忠贞刚烈,遇事精心认真。如果让他来代替我,我就是死也放心了。"这样,鲁肃在周瑜死后就接替了他的职位,掌握兵权。
后来任寻阳令的吕蒙本是一个武将,学识浅薄,后经孙权劝告,发奋读书,长进很快。文韬武略无所不知。鲁肃见到他说:"现在您的才能和谋略,不再是’吴下阿蒙’了。我将拜见您的母亲,并且要和你结为金兰。"这意思很明显,等鲁肃离开后,吕蒙就代替他执掌吴国的军事。
后来,吕蒙率军屯驻陆口,声称有疾病返回了京城,孙权问他:"谁可以代替您肩负重任呢?"
吕蒙回答:"年轻将领中陆逊深谋远虑,才能足以胜任重担。仔细地观察他谋划思虑,终究能够肩负大任,没有人可以超过他。"
于是,陆逊接替了吕蒙。
这四个人被《容斋随笔》的作者宋人洪迈称为孙吴四杰,他们在其任上都对孙吴政权做出了贡献,分别打败过曹操、刘备。
孙登的遗嘱里让父亲善待自己所提到的那些人也正是这四个人将大任交给下一个杰出人物的翻版。从这一点上讲,孙吴政权的存在无非是靠人才济济。
我们仔细读孙登的遗嘱,就会发现,他对整个国家的担忧是多么的沉重。他对父亲的种种举措是多么的担心,在他的遗嘱中,我们读到的是一个臣子对国家的无限尽忠之情,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无限敬爱与温柔的告诫之意,是一个未来皇帝对自己不能承担大任的深深的忏悔。
如果说,孙登的遗嘱里有什么奥秘的话,那也只能是说,他看到了自己国家的潜在危机,他看到了父亲处理一些事情的不正当方法。他想用自己最后的话来唤醒父亲,希望父亲能按照自己所布置的一切走下去。
可惜,这一切并没有被孙权所采纳,在他死后,孙权的昏庸导致了孙吴政权的崩溃。我们不可以假设孙登若在,孙吴政权是否能永远地存在下去。因为孙登毕竟死了,他的死于生者来讲是大痛苦,于整个孙吴政权来讲是最大的不幸。
昭明太子--一个不可多得的文人太子
一位不可多得的仁义太子,在青史上所留下来的美名却是《昭明文选》,从他的仁义上来讲,是不是一种悲哀?我们记住了他的风雅,却对他仁义的观察几乎于若隐若现,昭明太子在天有灵,岂不会痛哭?
提到昭明太子,自然会想到《昭明文选》,这是一部研究先秦以来中国文学史的珍贵文献资料。他的风雅生活在南北朝时期已经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了,还是对当时世道浇漓的讽刺。有人称他为文人太子,有人赞其在中国历史上是最有人文气息的太子。这种赞赏只是以他的《昭明文选》为前提,他的仁厚、孝义、睿智只是做了个简单的铺陈。这位太子的死似乎对梁朝没有什么损失,可却对整个人类是一大损失。
> > > 洁身而去
公元531年三月,梁武帝太子萧统在他所建的后池游园。他先是在岸上走了一会,接着就想下池去采摘荷花。陪他上船的人看他心不在焉,就有些担心。他们知道,最近宫里的诸多传言或多或少地对这位太子产生了一些影响。雕着鲜艳花朵的船行驶到池子中央时,忽然船身一震,萧统因为正站起来摘一朵荷花,重心不稳,掉进了池子里。船上的人吓坏了,慌忙跳进水中救太子。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太子弄到了岸上,经过一阵摇晃叫喊,太子醒转过来了,忽然就很痛苦地叫了一声:腿。
众人一看,太子的腿鲜血淋漓,可能是被池子里的植物刺破了,众人又把他扶回寝宫,有人就想去报告给皇帝,被太子拦住了。太子说,父亲已很忙碌,何必为这一点小伤去惊动他老人家呢。
但许多天后,伤口仍不见好,腿又肿了起来。梁武帝见太子多日不露面,就派使者过来探问,太子只好以偶感风寒为借口打发了使者,并勉强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告诉父亲自己是小病,不要为自己担心。
可到了四月份,病情突然恶化。太子在床上几乎不能动,浑浑噩噩。侍从们不忍心看到太子这样,便找一个人偷偷地去告诉梁武帝。梁武帝闻讯后,立即赶过东宫来,是时,太子已永远地离去了,年仅三十一岁。
梁武帝痛不欲生,老泪纵横。下诏书让用天子之礼殓葬太子,加谥号为昭明。五月,葬于安宁陵,下诏命司徒左长史写作哀册文。太子之死震动朝野,京城男女奔走宫门吊丧,人群塞满了道路,哭声震天。其他地方的人民知道了太子的死讯后都极为哀伤。531年四月的梁朝上至天子下及万民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526年十一月,昭明太子的母亲丁贵妃去世。昭明太子派人买到了一块好墓地,正要准备修葺下葬母亲时,有一个卖地的人找到了梁武帝身边的太监俞三副。跟他讲,自己有一块地很想卖,如果能高价卖给太子,俞太监可得其中的三分之一。俞太监心动,便跟梁武帝说,太子现在要安葬母亲的那块地不是不好,但有一块地要比这块更好。
梁武帝问道:"墓地有好坏之分吗?"
俞太监急忙道:"当然有,您的夫人的墓地或多或少地对您有一点关系啊。"
梁武帝大惊,"好,你让太子换墓地。"
就这样,昭明太子把母亲安葬到了俞太监买回来的墓地里。过了不久,有个江湖术士看了那块墓地后,跟太子说,"这块墓地折您的寿啊。"
昭明太子也大惊,"我该如何是好?"
术士道:"可设法延长寿命。"
按照术士的交代,昭明太子将制成的蜡鹅和各种物件埋在了墓旁。本来,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埋在土里的东西,很难见到天日。况且,昭明太子只是为自己着想,并无谋害他人之意,说穿了,无非是为自己祈福罢了。可因为两个太监(又是太监!),这件事居然成了昭明临死时都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恨事。
这两个太监的名字叫鲍邈之和魏雅,两个人都很受昭明太子的喜爱。但后来,太子疏远了鲍太监而更加对魏雅亲近。鲍太监就把自己在东宫听来的事情告诉了梁武帝。梁武帝心下怀疑,但还是派了几个人去墓地挖了一回。果然,挖出了东西来。梁武帝大怒,准备将此事一查到底,幸好有大臣觉得此事只是小人从中作梗,况且,昭明太子平时所为没有一点不孝的痕迹。如果这样地查下去,对太子很不利啊。
梁武帝想到了太子平时的孝道,觉得也是,但此事不应该就这样不了了之,他将那个术士捉了起来,杀掉。太子因为此事,总觉得对不起父皇,在他临死时,还跟侍从说起此事。他以为自己只是在为自己祈福,想不到,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是诅咒父亲了。
这对昭明太子来讲,简直就是大不孝。他当初对母亲是何等孝顺,母亲死后,他从丧处徒步走回东宫,直到母亲入殓,滴水未进,每次一想到母亲,就会哭得昏天黑地。父亲给他带信说,哀伤不应毁伤天性,圣人说,如果一个人经受不住死去的人给自己带来的感情,那就等于不孝。我还在世,你却如此,你对母亲有孝心,难道对我就没有了吗?
昭明太子这才忍住悲伤,开始努力加餐饭。丧礼过后,太子整整瘦了一圈,当太子以瘦弱之身入朝时,大臣们无不为之感动而落泪。可他却在墓地这件事上做出了对父亲不孝的举动,在他有生之年,如何肯原谅自己呢?
每个了解他的人都明白,他的本意并非是诅咒父亲,但小人们的解释其实也不无道理:只为自己祈祷长寿,而不理会父亲,这就是不孝。
在池子中落水,伤情即使有大碍,无非是身体上的。作为帝王之子的昭明太子养尊处优,又有御医服侍,即使不能安然好转,也不至于在短短一个月内就死掉。或许,过多的还是那件墓地事件以后,昭明太子始终充满了自责。在心理上,他其实早已病倒了。
在他死后,梁武帝其实并没有原谅他。昭明太子的儿子并没有按照礼制被封为皇太孙。这也说明,墓地事件的确成了梁武帝心中永远的痛,即使昭明太子已经死去,在其内心深处,他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儿子的所为。
太子之死归根结底于长满了荷花的池子,或许,上天对这位太子仅有的一点公平就体现在这里吧,是让他洁身而去的。
> > > 维摩时时显聪慧
昭明太子名萧统,字德施,小名维摩,梁武帝在近不惑之年,维摩来到了人间。502年,梁武帝立其为太子,当时因为年纪幼小,所以就住在宫里。到了507年,太子出宫住进了东宫。萧统的聪明是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三岁时学习《孝经》、《论语》,五岁时已读遍《五经》,并且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
510年九月,他就能在寿安殿讲解《孝经》,讲起书中大义头头是道。引得大臣们称赞不已。太子十二岁时,在宫中看到狱官办理案件评议罪犯的事,便问左右官员,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有人回答他,这些人是司法的廷尉官员。太子道:你把他们的文书拿过来给我看。翻了一遍后,他发现上面的罪犯都很可怜,就说,我能代表你们判决这些人吗?主管官员见到这个小太子很认真的样子,就说,当然可以。不过,殿下您要知道这些人所受刑罚可是很重的。
维摩点头,就在文书上开始写起判决书来。主管官员拿到文书后,只见上面的所有罪犯都签判打五十杖。他不知该怎么办,就去问梁武帝。梁武帝大笑,说,既然你跟太子说了他可以判决这些人,那么,就按照他判决的去执行吧。
从这以后,太子经常对案件进行审理,主管官员认为太子只是仁慈,所以,只把想要从宽发落的案犯的案子交给太子。但有一次,主管官员呈上了一份建康县令审判的一件诬告人诱骗人口的案子,案子翻过来后,县令认为太子之仁慈,若审理此案必会从轻发落,就只将诬告人打了四十下屁股。太子审理后,道:"他要是犯了罪,便应该全家妻儿同受刑罚,如今只是宽大不按罪判刑,难道可以轻罚了事?"下面人问该怎么罚,太子道:"罚他去服冶铸劳役十年。"
后来诸多官员才知道,太子虽然仁慈,但对于故意犯罪之人却很严酷。由此也明白了,太子除了仁慈之外,还有智慧。
522年,昭明太子的叔叔萧憺去世。按照旧礼仪,长辈死后,东宫在丧礼方面不能和旁系发生关系,也就是说,昭明太子不得对叔叔的死有任何表示。一切文书信件都要按照平常的样式进行。昭明太子觉得这种规定很可疑,他跟太子仆刘孝绰谈论此事。
刘孝绰说:"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是张镜的《东宫仪记》所赐。其中有这样一条:朝廷有发哀出丧的事,东宫停止奏乐一个月以上;鼓吹乐队也要停止演奏,穿丧服的期限和上面相同。丧礼不和旁系亲属发生关系的意义就在于解除丧服,丧服虽然可以脱掉,但是悲伤之情又怎能卸去呢?既然有悲伤的情感,书面上应称’兼慕’,过一个月停止号哭之后,依照常规可以奏乐,称为’悲竟’,这样才有道理啊。"
最后,刘孝绰认为,叔叔死了,东宫应该自称"兼慕",一直到停止号哭之后。
于是,昭明太子下令说:"张镜《东宫仪记》在旁系亲属问题上有一些不合人情之处,我认为,张镜前后矛盾,首先他说太子要停止奏乐一个月以上,但却说东宫不能和旁系丧礼发生关系。那么,东宫是该悲伤呢还是只休息一个月,一个月后再奏乐玩乐?"
张镜是南朝宋人,少时与光禄大夫颜延之邻居,颜饮酒谈义,喧闹呼叫,而镜静默无言。后延之闻镜与客谈,辞义清雅,心内折服,自此不复酣叫。在新安太守任上时撰《东宫仪记》,遂成后世东宫之必学礼仪教科书。
昭明太子却对这样一本权威教科书提出质疑,很是难得。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后来《昭明文选》的流传后世,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 > > 仁义太子
520年左右,梁军北伐,京城米价因此暴涨。昭明太子下令节衣缩食,每当大雨大雪过后,太子都要派心腹官员到巷里去仔细查看,看到贫困人家或有流离失所在道路上的人,就拿米救济他们,还将东宫的绢帛拿出来送给衣不蔽体的穷人们。在那几年,昭明太子让东宫的人做了上千件衣裤,在寒冷的冬天施舍给那些穷苦人们,但却吩咐下面,不要让这些人知道是自己给他们的。如果有人死在大路上,太子就命人将其好好安葬,并告诫下人,不要说是自己的主意。这真有点"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精神。
有一次,他看见宫中警卫手里拿着荆条,这是一种浑身长满了刺,打在人身上能让人求死不能的东西。太子叫过来警卫的头人,问道:"你们拿着这东西做什么?"
警卫头回答:"用来驱逐宫外的闲人。"
太子摇头,"驱逐人可以用嘴巴,何必用这种东西呢?"
警卫头又回答:"殿下,这是历来的规矩。"
这种规矩其实可以解释为:谁手里有大棒,谁就是强者,强者手里必须要有大棒。
太子回到宫中,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他找到警卫头,道:"其实你们可以换成小木板子。你们用它无非是驱逐闲人,而不是杀人。"
警卫们后来就把手上的荆条换成了小木板,每个人手里拎着一块板子,看上去很滑稽,但太子却觉得,木板不能伤到人,即使滑稽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昭明太子吃饭时经常会发现碗里有苍蝇之类的小虫子,他就偷偷地把它们拿出来放到盘子边,不让人知道。因为他不想为此而让厨师知道自己失职而担惊受怕。当时宫中流行赌博,即使是小孩子也对赌博产生非常大的兴趣。梁武帝为了制止这种行为,就立下严酷刑法,一旦捉到赌博之人,就处以极刑。昭明太子知道后,跟手下人说:"这些人虽然赌博,但他们用的是自己的钱,并没有侵犯公家财物,刑罚如此严酷,似乎与人情不符。"
过不久,他又跟父亲提到此事,梁武帝表示赞同,并让他修改惩罚限度。太子下令:老百姓赌博判徒刑三年,士人赌博免官。他将以前法令上规定处死刑的都改为无期徒刑,自此以下都减刑一半。
这些事情被明明白白地记载在昭明太子的传记里,我们要讨论的并不是这些事情到底有无,而是想告诉人们一件事情:昭明太子之死无论是对梁朝还是对历史,其实都是一个很不小的损失。
但为什么仁义之人往往早死,而继之而起的人大都以不仁不义著称于历史呢?如果说好人不长命,那么,为什么这句话偏偏要落到昭明太子的身上,而不是别的好人身上?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昭明太子之死导致了他后来的儿子不能被立为皇太孙,不能继承梁朝大统。有人说,这是因为昭明太子与父亲的那场坟墓事件。但我们再重新分析一下梁武帝这个人,就能明白,这只是其中一个小原因。最大的原因是昭明太子的儿子那时还小,作为并不昏庸的梁武帝来讲,小孩子不足以托大任。
我们说这一点,无非是想说明,昭明太子的仁义在信佛的梁武帝那里是被认可的。昭明太子的死让这位皇帝无所适从,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孙辈里能否还会有第二个萧统,他只是知道,一个优秀的接班人就这样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是萧统的仁义道德和文采风流。
公元520年,梁武帝萧衍为扩大佛教的影响,亲自登台宣传佛家教义。昭明太子也随之信仰佛教,并读遍了佛教经典。并且在宫内建立慧义殿,作为集会之所。他还招引一些著名僧人谈佛论禅。
因受儒家思想影响,太子特别喜欢与有才学的人交往,他常常和文人学士一起讨论典籍,谈古论今,还著书写文章。到522年时,萧统诗文的数量已经不少,许多文人学士都要为他编纂文集,而萧统只命刘孝绰编定他的文集,并且让他写了一篇序。
我们一谈到昭明太子,就会想到《昭明文选》,这是因为这部书对后来的文人们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唐朝时就有"《文选》烂,秀才半"的说法。
也就在522年,《昭明文选》开始编选,到他母亲死时,足足用了五年时间。当时萧统藏书近三万卷,许多著名文人学士都聚集在他身边,太子特意建造了"乐贤堂",让画师把当时一些著名文人都画出来,挂于堂中。无数的文人为他编选《昭明文选》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一群文人在一起,自然就会有矛盾,这是中国几千年来的弊端。萧统却很善于处理身边文人学士中的矛盾。有一次,刘孝绰作为廷尉正,携妾入官府,但却把自己的老母亲留在了原来的宅子里。当时御史中丞到洽就参奏了刘孝绰一本。刘孝绰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弟弟,弟弟一听有人欺负哥哥,就大笔一挥,写了一封信,信里列举了到洽令人不满的十件事,字里行间表现了对到洽的鄙视。同时另写一本呈奏萧统。萧统接到之后,看也不看,就叫人把信烧毁了。刘孝绰兄弟俩和到洽见太子如此,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文人如此,但对其他贵族,萧统却常常给其以难堪。萧统喜爱山水,于是就在玄圃中建造亭馆,与身边属员和文人学士游宴其中。有一次,他于后池泛舟,番禹侯大谈此间当奏女乐,太子不答,却吟咏左思《招隐诗》云:"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搞得这位侯爷不声不响,脸红耳赤,下船走了。
事实上,萧统在东宫二十年,从来就没有畜养歌舞伎人,梁武帝曾赐给他一支太乐女伎,不久,这些人就被太子送了回来。
> > > 昭明太子死后
昭明太子死后,其弟萧纲被立为皇太子。事实上,萧纲被立为太子并不是偶然的。早在大通三年(529年),昭明太子的"墓地事件"不久,萧纲就被梁武帝征入朝。这个时候,昭明太子就跟左右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和弟弟萧纲下棋。后来,我以班剑授之,弟弟就走了,难道这预示着我将太子之位让与他了?"
这个梦是否真的是昭明太子所做,已经没有探讨的必要。梁武帝在这个时候招萧纲入朝,在昭明太子看来,就是要废他而改立弟弟为太子。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这个不知有无的梦只不过是他把这种"认为"说给大家听罢了。
昭明太子死后,梁武帝却又招其子、时任南徐州刺史的萧欢入京,据史料载:梁武帝"欲立以为嗣",但一个月后,又将这个孙子"遣还镇",而确定以萧纲为嗣。梁武帝给出的理由是:因天下未安,择嗣须重贤德,故效"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
伯邑考为周文王长子,文王以次子姬发贤而越次立嗣,是为武王。但这种情况在封建正统国家是很少出现的,但在梁朝却出现了。正常情况来讲,按照封建礼法,萧统死后,以"世嫡孙"萧欢为嗣,于义为顺,那么,立萧纲为嗣就属于"越次"之举,梁武帝很担心这样做会引起朝野的巨大震动,就援引周文王之例,来说明这是一个必要的非常决定。
我们暂且不讨论梁武帝立萧纲的理由是什么,或者如他所言,必要立一有德之人,或者如野史所云,是因为嫉恨萧统在母亲坟墓前做的好事。我们只是想说,萧统死后,无论立谁都不能得到人们的认可。因为萧统太优秀了。从发生的事件来看,也的确如此。萧纲虽被确立为太子,但他作为储君的合法性问题并未就此了之。萧统的仁德之名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况且,许多人也知道了坟墓事件本是别人的诬陷,他又那么早地死去,同情他的人自然是数不胜数,更引起了许多人内心的不平。
历史记载:"太子仁德素著,及薨,朝野惋愕。京师男女,奔赴宫门,号泣满路。"现在看来,这种气氛确实是有点不寻常,大家对他的感情比对皇帝还要深。让萧纲恼火的是,自己继承太子之位从外人看来,似乎是从萧统儿子萧欢手中抢来的。这就更容易使许多人的不平心情变得愈发强烈。
基于以上原因,尽管梁武帝为立萧纲为皇太子之事找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朝野仍然"多以为不顺",《南史·梁武帝诸子传》更记载为:"帝既废嫡立庶,海内口尊口沓。"
曾为萧纲晋安王主簿的周弘正也特地奏记萧纲,劝他谦让。甚至到后来乱臣侯景叛乱的口号就是"次当支庶,宜归正嫡"。梁朝自昭明太子死后的政局始终不稳,完全可以归罪为昭明太子。
梁武帝精力充沛,一生共有八个儿子,依次为:萧统、萧综、萧纲、萧绩、萧续、萧纶、萧绎、萧纪。这八个儿子里除了昭明太子萧统和三儿子萧纲还算人以外,其他几位都不成器。第二个儿子萧综生时被封为豫章王,有一天,不知道他抽什么风,怀疑自己的爹不是梁武帝,就收拾了一下于525年逃到了魏国。梁武帝大怒,削其爵夺其封,撤除属籍。
昭明太子死后,自然萧纲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但如前所言,这样的立嗣法违反了惯例,引起了太子诸子和萧纲其他兄弟的不满。大家都以为自己与萧纲一样有资格继承大统,所以对萧纲充满了仇恨,这些人之间也充满了仇恨。在这种矛盾交织的情况下,只要有一根导火索,就足以爆发各派力量之间的争斗。
梁武帝八个儿子中,萧综以外,四子萧绩封南康王,死于529年;五子萧续封庐陵王,死于547年。萧续死后,存者唯太子萧纲、六子邵陵王萧纶、七子湘东王萧绎、八子武陵王萧纪四人。
邵陵王萧纶自幼聪慧,博学能文,但性格暴躁,喜怒不定,行为怪诞。他在任南徐州刺史期间,经常扮作杂役模样,在市井闲逛。一次,他问一个鱼贩对刺史印象如何,鱼贩随口答道:"是个暴虐之徒!"
他哈哈笑完,抽出刀来就把鱼贩杀死了。本来,一个刺史杀一个鱼贩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可这种事情并不是只有这一次,而是很多次。对他的行为怪诞,有这样一件事可以说明:有一次,他在街上闲逛,忽然遇到一辆丧车,不知是抽什么风,竟抢上前去,夺过人家的孝服穿上。扮作孝子,匍匐号啕,可谓丑态百出。
萧统死,萧纲立,萧纶以为"时无豫章(萧综),故以次立"。这就是说,萧纲被立为太子,在他心目中是"兄终弟及"。他的五哥萧续一死,他觉得只要父皇和太子三兄萧纲命不长,皇帝的宝座便是他的了。这个"博学能文"的混账就打听了父亲的活动,然后派伏兵准备刺杀梁武帝。幸好被宦官张僧胤探知,梁武帝的一条老命才保住了。可信佛的梁武帝不忍处罚,大哭着教训了他一番完事。但这件事以后,他并没有放弃杀掉父亲的决心。
不久,他就以请罪之名向宫廷献名酒曲阿酒一百瓶,梁武帝有了上次的教训,不敢饮用,将酒赐给宫中宦官,饮者不久即便死去。即使如此,梁武帝也不忍处罚,只是在宫中多置卫士,严加守备而已。
第七个儿子萧绎性好矫饰,多猜忌,趁着侯景之乱,拥兵自守。景乱未平,湘州刺史河东王誉趁机起事,朝廷遂派大将王僧辩先东下讨伐侯景,后再平誉。552年侯景之乱平,萧绎即位于江陵,并击败与之争位的武陵王萧纪。555年,西魏攻陷江陵,萧绎被杀。临死前,他烧了自己所收藏的大量书籍。
梁武帝的第八个儿子萧纪更是混账透顶,公元552年,他拥兵自称皇帝,用黄金、白银做成一斤重的金饼一万个、银饼五万个,临出征打仗前,他把金饼、银饼拿给将士们看,但并不分给有功的人。他的军队被他哥哥萧绎打败溃散,梁兵追赶萧纪。萧纪掷一小袋金饼给追他的梁兵:我用这金饼雇你,送我去见我七哥。追兵说:我先杀了你,金饼会跑到哪里去!那追兵手起刀落,结束了萧纪的性命,随手又取了那些金饼。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知道,萧统的死其实就是梁朝灭亡的先兆。虽然他弟弟萧纲在品德与能力上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毕竟这个太子之位来历不正,引起后来的诸多内乱是意料之中的事。
有时候,仔细想一想,是不是天要灭梁,才让昭明太子死掉,才让梁武帝的那些儿子个个猪狗不如?昭明太子的品德与能力并不是与这些家伙比较而得出来的,就如一块金子,无论与任何东西比较,它都是一块金光闪闪的金子。
一位不可多得的仁义太子,在青史上所留下来的美名却是《昭明文选》,从他的仁义上来讲,是不是一种悲哀?我们记住了他的风雅,却对他仁义的观察几乎于若隐若现,昭明太子在天有灵,岂不会痛哭?
太子真金:蒙古帝国的短暂福音
真金虽然未成大业就死了,但他毕竟给当时的人们带来过希望,他的英名以及品性才德都为人们所缅怀。可这又有什么用?一个好好的太子居然被父亲吓死了。今天的我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作为蒙古帝国的第一任皇太子,他居然是被父亲吓死的。他的死除了给后人留下诸多的叹息和遗憾之外,是否还应该留下点别的?
真金,是自成吉思汗以来第一个被立为太子的蒙古王子。他对儒、佛、道都深有研究,特别是儒家学说,他的精研与提倡使他成为元代主张儒治的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作为太子,他广泛地参与了元世祖时期的政治活动。如果他继承忽必烈的皇位,对蒙古帝国,对整个中国绝对是一件好事,甚至是蒙古帝国的福音。可惜,他早早地死了,而且死因很让人难以接受,居然是被吓死的。
> > > "禅位"事件
真金并不是忽必烈的长子,忽必烈的长子朵而只天生倒霉,还没有结婚就死掉了。所以,真金自然而然地成了长子。关于真金之名的来历,还有一个传说。1243年,忽必烈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正巧法师海云与忽必烈在一起探讨佛法大意,忽必烈就请海云为之摩顶立名。海云道:"世间最尊贵,无越于真金。"于是,这个小孩子就被称为真金。
真金太子的死要从1285年春天说起,这一年,江南行台御史曾封章上书忽必烈,说世祖年事已高,应该禅位给皇太子。从中原王朝的传统来看,这种提法不无道理。但这个曾御史却忘了,他现在所侍奉的皇帝是蒙古人。蒙古人的习俗是,最大的头大汗(皇帝)死后新一任可汗须经宗亲忽里勒台大会的通过才算有效。新大汗选出以前,朝中一切事务都要由太后掌管。
所以,曾御史的建议只能产生两种结果:第一,忽必烈及蒙古贵族认为这是非常荒谬的;第二,必将引起忽必烈对真金的猜忌,从而给真金带来杀身之祸。这封信首先到了御史台都事尚文这里,他给真金看后,真金很惶恐。近几年来,父亲对自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信任了。
继奸臣阿合马后卢世荣掌权,忽必烈侵吞天下财物的愿望更加强烈,真金与父亲的政见分歧已渐渐地将亲情抹杀了。尤其是1284年,忽必烈在卢世荣要求下改组中书省,将太子所信赖的汉臣几乎全部清除出去后,真金与忽必烈的关系已近恶化。而真金恐慌的原因也并不全是父亲对自己的不信任,事实上,真金的权力在慢慢地被忽必烈与卢世荣剥夺殆尽。
尚文十分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向上递,而是藏了起来。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不久,已死的阿合马余党达即归阿散知道了有这么一封信,并没有呈报给忽必烈。他觉得为阿合马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向忽必烈上奏说:"海内财谷,省、院、台内外监守,里魁什长率有欺蚀,请收内外百司吏案,大索天下埋没钱粮。"他的用意很明显,无非是借着查找贪污之机而把那封信找出来。一向以敛财为能事的忽必烈不相信居然还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贪污,就批准了他的请求,并下令御史台配合。在逐项排查中,大家都慌了。尚文很了解这个达即归阿散,他在进行主要目的的同时还可能进行一些次要目的,比如杀汉臣等。在这种情况下,他找到当时的右丞相安童及御史大夫月律鲁,两个人看了信后也觉得不应该交出。达即归阿散听得了消息后,就上奏忽必烈。
忽必烈派人去御史台取信。形势万分危急,真金则更加恐惧,安童与月律鲁亦不知所措。只有尚文还算冷静,他跟真金说,达即归阿散目的无非想让太子不得安生,顺便陷害几名大臣,然后是流毒天下之民。最好的方法就是应该先发制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尚文就到御史台查阅旧文案,查出达即归阿散一伙数十条罪状后,立即来到中书省,对安童和月律鲁说:"丞相、大夫以勋贵忠贤,荷天宠,柱石廊庙,皇太子为天下本,固本安天下之任要靠你们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二人先去将此信之原委禀报皇上,使达即归阿散他们没有机会中伤太子。"
安童及月律鲁两个人带着信和达即归阿散的罪证进宫见忽必烈,忽必烈听了二人的陈述,不由得大怒,问二人:"你们难道就无罪吗?"
安童上前说:"我们有不可推辞的罪过,但是达即归阿散这些人的罪状更加明确,如果现在不处理,苍生无福,请皇帝选一重臣为尽快处理此事,以肃清纷扰。"
忽必烈想了一想,又把达即归阿散的罪状看了一遍,就答应了二人的请求。安童及月律鲁喜出望外地出宫,立即宣布暂停达即归阿散等人的排查活动。达即归阿散与其同党在几天后开始聚众生事,大有想要起兵清君侧的意思。武人忽必烈得知后,大怒,派人捕之,将达即归阿散一伙统统地杀掉,"禅位事件"才算终结。
但忽必烈又演了一出戏。他把真金叫进宫里,说道:"皇儿!为父年事已高,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有一御史劝我将皇位让给你,不知你觉得如何?如果你真有此意,我就行禅让大礼!"
真金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显然是父亲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了,肯定走不出这个门。他赶紧跪下,"死罪死罪,不敢不敢"的说了许多遍。忽必烈才说道:"既然不愿意就算了,回去好好养病。"
但是,真金太子并没有好好养病,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他,认为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对皇上不忠,对父亲不孝。按照他对父亲的了解,父亲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在这样的担惊受怕中,到了这年年底,居然就死掉了。
真金虽然未成大业就死了,但他毕竟给当时的人们带来过希望,他的英名以及品性才德都为人们所缅怀。可这又有什么用?一个好好的太子居然被父亲吓死了。今天的我们实在是想不明白,作为蒙古帝国的第一任皇太子,他居然是被父亲吓死的。他的死除了给后人留下诸多的叹息和遗憾之外,是否还应该留下点别的?
> > > 与阿合马的较量
元朝历史虽然不长,但却有一个很著名的人物,他就是阿合马。此人从忽必烈角度来看,是个善于理财的忠实臣下;从真金的角度来看,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瘪三。此人在1264年被升为中书平章政事后,就以善于理财深受忽必烈的器重,在其执政的十余年里,他采取各种手段聚敛民财,然后拿出一部分给忽必烈,剩下的都装进自己的腰包。他这样的无耻行为,忽必烈很可能也知道,但由于连年用兵及大规模封赐亲王投下,财政紧张一直是困扰其政权的一个重要问题,而这个问题只能靠阿合马这样的理财高手才能解决。
我们暂且将这个真金太子眼中所谓的瘪三放下,来谈谈真金太子。从各种史料来看,真金被立为太子之初,忽必烈对他是非常喜欢的。真金生病,忽必烈亲去探视,并亲自和药以赐之。还特意选拔出精兵一万人给真金当卫兵,以护东宫。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真金是何等的踌躇满志。在这位年轻的太子看来,将来的元朝就会按照他所勾画出的蓝图一样光辉无限。
但是,事情却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忽必烈继位以来连年用兵,使得百姓贫困不堪。而当时朝中以许衡、姚枢等为代表的汉臣极力主张轻徭薄赋,藏富于民。忽必烈大为恼火,他一心所想的就是天下太平,可天下就是有许多乱民集结起来总和他作对。如果不收重税制造武器,难道让他的士兵靠脏话去击败敌人?所以说,这些人所提倡的儒家思想是与当时形势相违背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合马才能夺得大权,而对这些人进行镇压。真金太子自然是想以儒家思想来治理国家的人之一。据说,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崇儒重道,在言行举止上尽量向儒家道德规范靠拢。忽必烈为其建一香殿,香殿建成,建筑师希望能凿石为池来装饰,真金阻止道:"古有肉林酒池,我怎么能效法商纣王呢?"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真金太子是和汉臣许衡他们的观点一致的,都主张节俭,不搜刮人民。而阿合马却和他们相反,因为他的任务就是搜刮人民。阿合马靠着忽必烈的信任,从而把持朝政,任人唯亲,勋旧儒臣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排挤。朝中儒臣们都希望通过太子真金的权力来限制阿合马。所以,真金太子就必然地和阿合马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有一次,真金用弓打了阿合马的脸。几天后,忽必烈宴请群臣,忽然见到了阿合马脸上的那块伤疤,关心地问道:"你的脸怎么了?"阿合马赌气似的回答:"被马踢了。"
真金在座上站起来,愤然道:"你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来说,是我打的。"
忽必烈不做声,阿合马想哭,但却哭不出来。真金虽然受儒家传统温良恭俭让的影响,但他血管里还流着蒙古人的粗犷血液。这种粗犷的本性后来继续在阿合马身上泛滥,有几次,真金当着忽必烈的面,用拳脚攻击阿合马,阿合马不能还手,又不能挡,任凭真金施展拳脚。
但阿合马是狗改不了吃屎,脸上伤一痊愈,他又开始为非作歹。以各种罪名对不服他的大臣进行排挤,甚至于杀害。
1279年,忽必烈近侍董文忠建议忽必烈凡事报请真金处理,然后再奏闻忽必烈认可,如果真金处理得不合忽必烈心意,忽必烈再以诏赦形式裁断。忽必烈同意了这一意见,正式下诏令真金参决朝政,凡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及百司之事,皆先启后闻。这一年,真金开始直接掌理朝政。真金掌理朝政的第一件事就是组建自己的幕僚班子,用王庆瑞、董士亨统侍卫军,把何玮调进中书省,任徐琰为左司郎中。他跟何玮、徐琰说道:"你等学孔孟之道,今天你们的机会来了。用你们一生所学,尽力为本朝开创。"著名汉臣王恂、白栋、李谦、郭佑、马绍、杨居宽、何荣祖、杨仁风也都受到了真金的重视,并给予要职。
虽然,这群儒臣与真金抱成团和阿合马斗争,但真正取得胜利的时候很少。因为阿合马的后台是忽必烈,忽必烈必须要靠阿合马的"理财"才能为自己的宏图大业添砖加瓦。
况且,真金虽然以中书令参预政事,但忽必烈掌握着最后决断权。真金不是没有想过要反抗父亲的决断,但儒家的孝与忽必烈的"狰狞"彻底把他束缚住了。
可那些儒臣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真金已经是储君,并且有了参预政事的权力,治理一个混账阿合马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真金太子被允许参预政事的第二年,礼部尚书谢昌元建议设立门下省,想通过封驳制敕*来限制阿合马的权力。不知为什么,忽必烈居然同意了这一建议,并拟以儒臣廉希宪掌之。真金得到消息后,兴奋地派人告诉廉希宪说:"皇上让领导门下省,不要惧怕,如果有人对你不利,我替你除之。"
阿合马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干了。跑到忽必烈面前号啕起来。不知为什么,忽必烈居然又把自己刚刚认为可行的方案取消了。
1281年,直学士李谦向太子陈十事:正心、睦亲、崇俭、纳谏、戢兵、亲贤、尚文、定律、正名、革弊等。接着,按察副使王恽又向真金进《承华事略》,这些言论虽旨在阐明儒家治国思想,但有一些如亲贤、革弊、去邪、崇俭等,其实是针对阿合马而发的,意在叫太子铲除阿合马,即使不彻底将他铲除,也别让他在高位上胡作非为了。
但这一切只是儒臣们与真金的无济于事的呐喊,阿合马照样在朝堂上横行霸道。只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忽必烈。忽必烈需要他,他明白,忽必烈也明白。
真金与阿合马的较量最终在1282年三月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但值得一说的是,这个句号并不是真金本人画上的。这年三月,真金随忽必烈北狩,都城大都由阿合马留守。千户王着与高和尚合谋,借太子真金之名将阿合马杀死。忽必烈回京城后,将两人捉拿,把高和尚杀死在市上,并剁成肉酱。王着临刑前大喊:"王着为天下除害,现在死了,将来一定有人为我写下这件事的!"是的,是有人写下了这件事,但对这位王先生,我们现在又有几人了解?
据说,阿合马死后,忽必烈对他的种种邪恶还不十分了解。但真金这个时候却站了出来,联合朝中儒臣开始痛打阿合马这条落水狗。忽必烈觉得阿合马既然已经死了,又有这么多人站出来指责他的罪恶,索性,查处了阿合马的党羽,又籍没了他的家产,还把阿合马的尸体挖了出来鞭尸。这样,真金与阿合马之争始告结束。
后来,真金又为死了的高和尚与王着翻了案,两个人可以含笑九泉了。而真金还活着,又继续着他前途未卜的太子生涯。
> > > 走了一个阿合马 来了个卢世荣
阿合马死后,已经四十岁的真金觉得时光飞逝,时不我待。其执政的欲望更加强烈,在他看来,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力行其向往已久的"儒治"。阿合马死的那年四月,他就向忽必烈力举和礼霍孙出任右丞相,真金跟他说:"你现在是中书,如果有便国利民的政策,一定要实施,如遇到阻挠,我会大力支持你。"
和礼霍孙激动得直想哭,死心塌地地跟着真金为朝廷出力。从1282年的四月到1284年的十月约两年半时间里,两个人起用了被阿合马赶出朝廷的旧臣,改善吏治,赢得了朝野上下的好评。
在此期间,真金经营其分地。1282年,忽必烈曾下诏,以江西行省的龙兴路(江西南昌)为太子真金的分地。按照元朝的规定,诸王投下*在全国均有分地,这些分地一般在行政建制上归元政府管辖,诸王则派人收取一定比例的赋税,也有的诸王投下不派人,应得赋税中央代收。真金向忽必烈证实了自己的统治才能,同时也在江南树立了一个儒治的典型,让其他江南诸郡效法。
真金对国子学的发展十分关注,他派其近臣李栋、李谦等到国子学掌教事。1283年,他又聘著名儒人刘因于保定,以刘因为国子祭酒。1284年十月,他与和礼霍孙奏请开设科举。他还令蒙古贵族子弟必须入国子学读汉书,伯必之子阿八赤遵令入国子学。有一次,真金见到他问他正读何书。阿八赤回答:蒙古书。真金摇头道:"我让你们来国子学是学汉人文字的,以后不要这样。"
从1282年到1284年,朝廷上下都按照真金的意图在向前行进。让他实在想不到的是,1284年十一月,忽必烈又起用了和阿合马有关系的大商人卢世荣,这也是个理财能手,和礼霍孙被罢免。真金毫无办法,他的儒治才仅仅进行了两年,就被父亲毫不留情地砍杀了。他欲哭无泪,可父亲却看着卢世荣喜笑颜开。因为这位大商人和已被他鞭尸的阿合马一样,能给他带来财富。
真金不能给父亲带来财富,他是多么希望能从老百姓身上少拿一分钱。这就和他父亲的意愿相违背了,而更让真金气愤的是,卢世荣上任的第二天就向忽必烈请求起用阿合马的余党。在这个时候,真金所面对的是父亲的意愿与自己相违背和阿合马余党的报复。卢世荣上任的第二件事就是改组中书省,将真金所安排的儒臣清除出去,接着又罢行御史台,以按察司掌诸路钱粮,大索天下,极尽搜刮之能事。同时,他仗着忽必烈的信任,肆无忌惮,滥杀无辜,造成朝中人心惶惶。儒臣们感到头上一直就悬着一把剑,为了不让剑落下来,他们迫切希望真金出来主持大局,于是,"禅位"事件就发生了。
从1282年到1284年,真金太子除了在为政上大力实施儒治,在日常生活和平时言行中,他也厉行儒治之道,以身作则。江西行省献给真金大量财宝,真金怒而拒之,训斥道:"你等安治百姓,百姓安,钱粮何患不足,百姓不安,钱粮虽多,安能自奉乎?"
最倒霉的是参政刘思敬,以新掠民六十户献给真金,本想博得真金的好感,却被真金放回原籍,并告诫他,即使不做官了,也不要丧失人心。卢世荣刚上任时,想拉拢真金,以"言利"进言于真金,真金骂道:"财非天降,安得岁收赢乎,恐生民膏血竭于此也。"这不光害民还将要害国。卢世荣这才咬着牙下定决心重新起用阿合马余党。
据史料载,真金太子在掌中书省期间,"明于听断,四方州郡科征、漕运、造作等凡是有关民之休戚者,闻之即奏"。这充分显示了其处理军国大事的能力,也就是说,他是有本事做一个明君的。
可是,他的这种能力也只有在忽必烈同意的情况下才能有所施展,作为一名蒙古优秀的政治家的忽必烈,注重的是实用,他使用儒臣有限度,即在儒臣的主张符合其政策时才使用之,一旦儒臣对现行政策(例如理财)无用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之。而真金自幼受到儒学教育,信奉儒家治国之道,他相信要治理国家,非儒治不可。忽必烈重用"理财"大臣卢世荣,就说明了他与真金在治国政策上是存在着明显分歧的,由此而造成的矛盾日趋明显和严重。
那么,这种矛盾是真金愿意让它产生的吗?他从小就学习儒家思想是谁的主意?是他父亲忽必烈,真金太子的境遇和后来的朱元璋太子朱标惊人地相似,他们的父亲让他们学习刀法,可自己却命令全国人民学习相扑,最终,他们的刀术胎死腹中。
> > > 从童年到中书太子
1243年,真金出生。由于蒙古以少数民族的身份进入中原,清醒的忽必烈认识到,想要统治中原,就必须用中原文化的精髓--儒家文化。青年时代的忽必烈就对汉文化十分感兴趣,当真金出生后,他就开始让真金接受儒家学说。对真金日后思想影响最深的有两个人,这两个人都在忽必烈的安排下做了真金的老师。第一个是姚枢,他首陈二帝二王之道,分举了治国平天下的大端八项:修身、力学、尊贤、亲亲、畏天、爱民、好善、远佞。又详细地列举了救时弊之三十条,每条之下又各具施张的细则。忽必烈对此深表赞许。而饱读儒家经典的姚枢本人对真金幼小的心灵影响极深,他所受到的种种思想就成为了后来他与忽必烈任用阿合马的以"理财"为主的聚敛政策是坚决不能相容的。
第二个人是王恂。王恂,字敬甫,中山唐县(位于今河北省)人,为忽必烈宠臣刘秉忠的弟子。在真金十岁那年,被忽必烈命为真金伴读。王恂早以算术而闻名天下,小真金觉得这种知识很神奇,就曾向他请教过。王恂却道:"算术不过六艺之一,是小事;定国家,安人民才是大事。"真金这才恍然。
王恂对真金要求很严格也很全面,甚至对其起居饮食都倍加关注,非所宜接之人,勿使侍其左右。真金所读之书,也由名儒许衡亲自编写。王恂向真金讲述儒家三纲五常以及历代治乱兴亡之道,又以辽金二朝之得失为例启发真金对儒治的认识。在这些儒人的教育和影响下,真金在青年时期就俨然成为了儒家的忠实信徒,并认可了以儒家治国的必要性。而儒家提倡的忠孝、节俭、爱民等观念,也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言行举止。
1292年十二月,二十岁的真金被封为燕王,并守中书令;1263年,又兼判枢密院事。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真金开始了自己的从政生涯。中书省是元代最高的行政机构,中书令即中书省之首脑,地位相当地高。1264年,他开始到中书省"署敕"。每月到中书省官署两次,对必要的公文签字画押。在中书省期间,真金亲自参加的政治活动有两次,一次是跟随世祖巡视宜兴(河北滦平县),就在这一次巡视的途中,大都传来母亲暴卒的消息,真金大哭不止,提前回都。另一次是在1270年受世祖之命巡抚称海(今内蒙古科布多东南),这也是他开始涉于军事的开始。
据说,他要到中书省办公时,乳母想给他做一件新衣服,他笑而却之曰:"外观之美不是我所追求的!"
在中书省行公之事时,有一次真金不小心把墨汁弄到了衣服上,他命侍臣重新染色,侍臣见衣服实在不像样子了,就说还是把它扔了吧。真金正色道:"我想做新衣并不难,但这件衣服还没坏,为什么要丢掉呢?"
忽必烈即位后,汉人儒臣们纷纷向他建言,鉴于前代大汗没有确定继承人以致造成帝位继承争端的教训,应遵用汉制建立皇储。事实上,早在1265年,儒人张雄飞就向忽必烈建议"太子天下本,愿早定以系人心"。三年后,儒臣陈佑也上书,希望忽必烈能早立太子。
忽必烈明白,如果不是这群汉族儒臣,他不可能打败当初与自己争夺汗位的阿里不哥,另外,真金的确聪明好学,心中就有了八九分意思了。在1273年二月,真金被立为太子,仍兼中书令、判枢密院事,忽必烈在册封诏书中写道:咨尔皇太子真金,仰惟太祖皇帝遗训,嫡子中有克嗣服继统者,豫选定之。……朕上遵祖宗宏规,下协昆弟佥同之议,乃从燕邸,即立尔为皇太子,积有日矣。比者,儒臣敷奏,国家定立储嗣,宜有册命,此典礼也。今遣摄太尉、左丞相伯颜持节授尔玉册金宝。于戏!圣武燕谋,尔其承奉。昆弟宗亲,尔其和协。使仁孝显于躬行,抑可谓不负所托矣,尚其戒哉,勿替朕命。
如果将此诏书对比前朝的诏书,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封绝对的汉人册封诏书形式。忽必烈想以此来说明,自己对真金学习中原文化一直是赞同的。
真金被立为太子不久,就很兴奋地对当时的丞相史天泽说:"我还年轻,不熟悉祖宗法则,但我执政以后,定要靠你们这些元勋老臣扶持呢!"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出真金有笼络大臣的才能,另一方面,他的执政欲望在这个时候已经很强了。
从其被立为太子到1279年参决朝政,这五年时间,真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1274年三月护送西藏八思巴从中原返回萨斯迦,然后在1279年初返回大都。返回大都后,他便被忽必烈"诏皇太子燕王参决朝政"。
八思巴,元朝第一代帝师,学者。吐蕃萨斯迦人。从其伯父萨斯迦·班弥怛·功嘉监藏习佛典,精通五明。窝阔台汗时,蒙古军进入乌思藏地区,引起极大震动。1244年,萨斯迦·班弥怛奉蒙古阔端太子之召,北上凉州,代表乌思藏各僧俗首领表示归顺,八思巴从行,先期到达。1251年,萨斯迦·班弥怛去世。八思巴继为萨斯迦教派法主。1253年,在六盘山谒见忽必烈,备受崇敬。当时,佛教与道教为争夺蒙古汗廷的信任,争夺权力和徒众,引起了一场激烈的论战。1258年,八思巴在忽必烈面前与道教首领辩论《老子化胡经》真伪,驳倒了对方。1260年,忽必烈即帝位,封八思巴为国师,赐玉印,让他统领天下释教。1264年,立总制院管辖全国释教和吐蕃僧俗政务,以国师领之。1274年,八思巴本人在真金的护送下返回萨斯迦。
我们现在来回想一下,为什么真金在护送完一个喇嘛之后,回国就被忽必烈"诏参决政事",第一个原因,我们在前面论述过,儒臣们想以真金太子的力量来对抗奸臣阿合马。第二个原因恐怕就是在八思巴身上了。
忽必烈和他的祖先一样是个好战分子,真金护送八思巴入藏,很可能带有极为重要的政治和军事任务。从史料中得知,到了西藏后,真金协助八思巴整顿了萨斯迦政权的秩序,另一方面,他经常出西藏到达西印边界进行"巡猎",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猎物可以打?很显然,他是在为忽必烈取道西藏进攻印度而考察。后来,忽必烈想从西藏西北进攻中亚就能证明这一点。
从真金出生到参决政事来看,他的政治之路还是幸福的。当然,这只是我们把他作为一个太子来这样下结论的。而我们忘记了,他不但是一个太子,还是一个蒙古太子。而"蒙古太子"这四个字就注定了他最终的悲剧,即使他不被"禅位事件"吓死,皇帝之位,他也很难得到。
> > > 储君:蒙汉不同
如果我们从汉人的角度来看,真金被立为太子就证明了他是未来的皇帝。朝中的儒臣们对他自然也寄予厚望,认为真金已是储君,儒治的时代就要到来,汉人在元王朝中的地位会提高。但是,元朝是蒙古人建立的,虽然忽必烈在策封诏书中以成吉思汗的遗训作为册封太子的根据,但这种确立储君的方式并不符合蒙古习俗。那么,我们不妨来看蒙古人确立新大汗的习俗是怎样的吧。
13世纪初,蒙古人成吉思汗凭着出众的才智、敏捷的思想指挥千军万马"征服和削平了从东到西的海内雄长",征服世界的道路在他面前铺开。他准备西征前,他的爱妃也遂跟他唱道:"越高山,渡大河,长途远征……你像高山似的金身,如果倒塌了,你的蒙古国家,由谁来统治?你像柱梁似的金身,如果倾倒了,你的神威大旗,由谁来高举?你的四个儿子之中,由谁来执政?……请可汗给我们留下圣旨!"
成吉思汗认为爱妃的话太有道理了,就与诸宗王、皇子、勋臣面议,经过如此民主推举的结果,窝阔台被定为蒙古大汗的继承人。窝阔台当时也唱道:"高山啊流水,如果我的子孙不成器,汗位就与他无缘,就让他去射罕答孩(俗称四不像的野兽),去打田鼠。"
成吉思汗认为他的话更有道理,从这以后,蒙古帝国选大汗必须要经过宗亲聚议,此人才能成为合法大汗。而真金的太子之位只是忽必烈一人所为,这就决定了此位并不是未来的大汗,即使是,在蒙古贵族中间有争议也是必然的。
在这里,我们可以将汉人郑思肖的话作为佐证:"忽必烈老而病废已久,屡欲传国与真金,族人俱不从,谓我家无此法。"由此可以看出,真金虽然以太子之身份参决政事,但大汗这个位置,还是遥不可及的。蒙古还有一个习俗就是幼子守业,幼子在继承父亲财产、地位方面居于优越地位。忽必烈嫡子有四个,真金排第二,北平王那木罕为幼,1271年,忽必烈派他进攻海都,结果兵败被俘。十年以后,当他回到大都发现父亲居然封了一个太子,十分恼火。他忘记了自己已经被俘十年,元朝的事情似乎已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问忽必烈:"彼若为合罕(合罕是蒙古大汗的另一种称呼,元代的皇帝有着中原皇帝与蒙古大汗的双重身份),不知彼等将称陛下云何?"忽必烈听后大怒,斥而逐之。这个被俘虏十年的小子没有被杀掉已经是幸运了,回来后还耍赖皮。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人都有资格质疑真金,那么其他没有被俘十年的蒙古贵族对真金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真金的一生是不幸的,而这种不幸从他小时受儒家教育开始,从他父亲把他吓死为终。在元朝,这个以征战杀伐为目的的帝国,真金的以"仁义"治国的理论根本就行不通。首先在忽必烈那里就行不通。事实上,纵观历史,儒家的"仁义"思想几乎在任何朝代都行不通。
我们已无法假设,真金成为蒙古帝国后的元朝将会是什么样。因为他死了,蒙古帝国从这以后,在中原文化与野蛮文化之间徘徊着,一直到它灭亡。
真金的死对整个蒙古帝国是一件大坏事,但对他自己,很可能是一件好事。因为在他父亲忽必烈还在的情况下,他的登基俨然还是泡影。他活着,其实就等于在受罪。他险些就给蒙古帝国带来不必要短暂灭亡的福音,却只如一声惊雷,转瞬而过,再不复来。
太子朱标:明太祖永远的痛
朱标死后,朱元璋的心情可想而知。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惨不忍睹了,更何况他缺少了一个接班人。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六十五岁,他没有精力再培养另一个接班人了。皇位到底该传给谁,他真的不知道。
他被南京百姓亲切地称为大头太子,他脑袋虽然很大,但寿命却不长。他的死摧毁了朱元璋苦心布置的朱明王朝未来格局,对于朱元璋而言,太多心血付出没有一丝回报,对于整个大明朝,以后的历史因为他的死而改写了。如果将"好人不长命"这句话放在朱标身上,的确也说得过去。因为他的确是个好人,是个异于有滥杀恶名的父亲朱元璋的好的准君主。不过,让朱元璋和整个明朝百姓与历史可惜的是,他早早地死了,为此而带来的一切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 > > 太子之死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二十五日,朱元璋的太子朱标病逝,年仅三十八岁。早在八个月前,他奉命巡视陕西视察建都之事时就已经身体不适。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病当回事,他一从陕西回来,就献给朱元璋《
陕西地图
》,并提出自己迁都关中的见解。朱标病重,朱元璋让吏部尚书詹徽协助太子审讯罪囚,朱标像往常一样为罪犯减刑。詹徽这个瘪三却给予重判,并先奏报朱元璋。朱标本不知此事,去上报时,朱元璋将詹徽的判罚给他看,并告诉他,以后就要如此判,方能惩戒不法之徒。
朱标却道:"儿臣觉得立国之道,仁厚为本,法不过是辅助,不是任何事情都必须要用重刑的。"
朱元璋大怒,"小子反来教我如何治国吗?给我滚下去!"
朱标见父亲发火,惊恐万分,回到东宫,病情越加严重。此是洪武二十五年初的事,四个月后,太子病逝。临终前,他把自己的儿子叫到床前,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是詹徽害了我。"
这句话与其说是埋怨詹徽,倒不如说是在埋怨父亲屡用重典。
朱标死后,朱元璋悲痛万分。原因很简单,他多年精心培养的接班人落空了。朱元璋跟臣子们说,我老了,太子又先我而去,这真是命啊!说完后,大哭不止。朱元璋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太子之死,他自己要负主要责任。
詹徽事件不过是朱元璋与太子朱标政见分歧的冰山一角,早在洪武三年(1370年),太子就对父亲朱元璋的一些为政举措深感不满。当时很负盛名的诗人袁凯为此而惨遭横祸。
事情也是因重审罪犯而起,有一次,朱元璋审阅囚犯名单后,命御史袁凯将名单送太子朱标处复查,朱标认真讯问后,发现许多囚犯的罪判得太重了,就重新处理了一番。当袁凯将太子朱标的判决书送至朱元璋处的时候,就有了下面的对话。
朱元璋:朕与太子谁对谁错?
袁凯: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
不愧是知识分子,回答得滴水不漏。可朱元璋恼了,大骂袁凯老奸巨滑,让他马上在自己眼前消失。袁凯对朱元璋喜欢杀人的性格了如指掌,跑出宫后,就开始装疯卖傻。忍受了朱元璋无数次凌辱的测试真假,才被允许滚回老家去。袁凯可能到死都不会明白,实际上,朱元璋是把他当成了对太子不满的发泄桶。
洪武十三年(1380年),胡惟庸案发生了。朱标的老师宋濂因孙子是胡党而被牵连逮捕,结果可想而知,朱元璋对胡党的处置只有一个字:杀。
太子知道后,跪在朱元璋面前,请求父亲放过自己的老师。朱元璋大怒,道:"你想救他,那么,等你做了皇帝再说!"
朱标被吓得魂不附体,跑出皇宫,想要找条河自杀,幸好被追出来的太监救起。朱元璋真是又气又恼,但苦心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万一有个意外……
两者权衡,取其重,他最终赦免了宋濂。并到朱标的床前跟儿子说,"痴儿,我杀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过去不久,开国功臣李善长因与胡党有牵连,朱元璋开始把大刀向他的脖子上架。朱标得知此消息后,又跑到朱元璋面前,行礼后,问道:"听说陛下要处置李善长?"
朱元璋点头。
"父亲这样滥杀功臣,有伤国家和气,也不利于民心啊。"
朱元璋看了一眼朱标,他真想给这个儿子一巴掌。他似乎也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他进行那一套儒家的仁义道德教育。
朱标见父亲没有说话,以为父亲明白了,就继续说道:"依儿臣之见,倒不如……"
"滚出去!"朱元璋跳了起来,要找个东西揍朱标一顿。朱标见不对头,爬起来就跑了。
第二天,朱元璋派人将太子叫来,指着地上一根长条荆棘,命令道:"给我拾起来。"
朱标弯腰去拾,手刚碰到荆棘,就"哎呀"一声,急忙缩回手来。
朱元璋冷冷一笑,抽出一把刀,去上面挥舞了一番,荆棘上面的尖刺顿时消失了。他把荆棘拾起来,交到朱标手上,"我现在是替你除刺,刺没有了,你才能拿到它,并且很舒服。"
朱标立在那里,手上托着削去尖刺的荆棘,却道:"我听说做皇帝的如果是尧舜那样的君主,下就有尧舜那样的臣民,如果君主在治理国家时光明正大,不滥杀无辜,那么,臣民们也就会温柔善良,规规矩矩,而用不着担心他们会长出什么刺来。"
朱元璋冷笑两声,忽然就抓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冲朱标砸去。朱标急忙躲开,扭头就跑。从这以后,朱标就总是闷闷不乐,在许多事情的处理上,他都与父亲是南辕北辙。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那样治理国家,而朱元璋也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朱标之死,实在要归功于朱元璋的刚猛治国手段。因为两种政见的不同而导致了本就柔弱的太子患上了心理疾病。在这种沉重的压力下,他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 > > 父亲的苦心
公元1368年,朱元璋登基称帝,国号大明。朱标被立为太子。从这以后,朱元璋开始了对未来皇帝朱标的教育。我们现在来看朱元璋,总觉得他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对儒家知识分子没有好感,另一方面,他却让自己的儿子学习儒家那一套思想。
他在宫中特意建造了一座图书馆,取名为"大本堂",那里放置各类古今图书,并请学者名儒为太子轮流授课,其中,大儒宋濂对朱标的影响可谓深远,这位宋老夫子对朱标的行为举止,都以封建礼法相劝谕。在讲授课程时,宋老夫子连说带比,告诉朱标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朱标对宋濂也是十二分的尊敬,言必称师傅。后来,朱标冒死救宋濂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为了让朱标有同道中人,朱元璋还特意挑选了一些有才华的年轻人入宫陪侍朱标读书。在朱元璋看来,这些人精于儒学,处世稳重,对朱标在做人与处世上会有很大帮助。煞费苦心的朱元璋又任命梁贞为太子宾客,李庸、卢德明、张昌为太子讲解道德。这些人在朱标身边将古代帝王之道、礼乐之教以及古往今来事情成败的原因一一讲述给他听。这些人还会就地取材,讲解时下的一些民间农事、风俗之事,以增强太子的学识。
在听了朱标几次讲解四书后,朱元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跟朱标的几位老师说,"金子要让好的金匠来打造,美玉要经高明的玉器师雕琢。人有弟子,若不求明师,岂不等于爱金玉超过了爱弟子吗?太子是储君,也就是未来的皇帝,你们的教育方法关键在于正其心。心正则万事成,心若不正,便会产生各种非分的欲望,这是绝对不行的。因此,你们在教育太子时,要因势利导,不要只让他背诵文章,死记硬背得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失去。"
朱标被立为太子不久,中书省都督府就请示朱元璋,希望他能仿效元朝旧制,以太子为中书令,帮助皇帝处理国事。朱元璋想了想说,你们觉得元朝的制度好吗?臣子们就说,十分好。朱元璋说,是吗?来呀!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有识时务的官员跟别人讲,中书省的官员是猪啊。元朝是我皇上推翻的,他们居然说元朝的东西好,这不是找死吗?!
朱元璋杀了几名官员后,觉得太子迟早要管理政事,于是下令:"我于东宫不别设府僚,现在,选一批功勋元老进东宫,为太子讲解政事。"
从上面可以看出,朱元璋对太子当政的事情并不十分热衷。这就又让我们觉得这个农民是个很矛盾的人。一方面他希望太子能尽快成长起来,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太子帮助自己处理政事。也就是说,太子只能听政事,不能参与政事。
幼年的朱标被皇家正统教育熏陶着,正如朱元璋所说,"太子的一举一动,一饮一食,都严格约束,我用心之良苦,苍天可鉴。"
的确如此,朱元璋在请大儒教育太子时,自己也随时随地地对朱标进行教育。他常跟太子说,"富贵易骄,艰难易忍,久远易忘"。还对太子说,你可知农家之劳苦?辛勤耕作一生,所住不过百尺,所吃不过粗米。我们做皇帝的之所以这样锦衣玉食,全是靠他们啊。所以,一定不要太过于压榨他们,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这位从艰苦中走出来的皇帝还把自己艰难征战的经历绘制成图,赐给太子,让他早晚观看,以告诉他,能有今天实属不易。1391年,他派太子巡视陕西,以最后确定建都地点,同时给太子提供一下实际锻炼的机会。不幸的是,朱标出巡回来后就病倒了,八个月后,病逝。
从上可以看出,朱元璋为朱标的确下了太大的苦心。有史料记载,甚至于对朱标的饮食起居,他都十分在意。在他的培养下,朱标已经具备了明君的所有特质。但是,这样一个未来的明君,却早早地死掉了。
如果对朱元璋给予朱标的言传身教进行仔细解剖,我们就会发现,朱标的死完全是由这位父亲的苦心造成的。
朱元璋好杀人,史有定论。但他却教导儿子不可滥杀,教导儿子要遵循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他让宋濂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儒来教育儿子,而自己却不能身体力行。在儿子看来,父亲是说一套,做一套。幼时的朱标很可能认为父亲这是虚伪,而长大后的朱标则认为父亲是背叛了自己。前面我们说过,朱标与父亲的政见根本就无法统一,一个想以仁慈治理天下,一个却以刚猛对待功勋。所有这一切被朱标看在眼里,他如何不伤心?他可能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所学所见所识以及父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到底有什么用?
我们不得不承认,在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如朱元璋那样勤俭、勤奋,对贪污深恶痛绝,但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如他那样嗜杀成性。
这是一幅很具讽刺意味的图画,上面是父亲举着大刀屠戮大臣,下面却是儿子捧着"仁义"二字仔细研读。而另一幅图画却是,父亲在背后藏着带血的刀给儿子讲解明君之道,儿子却偷偷地看到了父亲背后那把滴着鲜血的刀。
朱元璋是皇帝,如日月当空,一言一行都会对天下百姓具有示范作用。更何况是离他非常近的太子呢。这个农民皇帝自己也是很矛盾的,他后来一定要杀宋濂,无非是因为看到宋濂把自己的儿子教育成一个愚懦的书生才大动肝火。
但是,他是个永远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错的人,他认为太子之所以变成后来那副"德性",完全是因为宋濂和宋濂那样的儒生们。
如果刻薄一点来猜测,朱元璋这个农民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儒家那一套仁义到底是什么。他很可能以为,作为一个好皇帝必须要读儒家的东西,而儒家的东西就是为帝王存在的。
他的良苦用心并没有让自己满意,因为朱标从儒家那里搬来的东西在他看来,与现实格格不入。现实是残酷的,人心是凶险的。想要让现实风和日丽,想要人心不再凶险,只有以更现实的态度来对待现实,以残酷的手段来将人心摧毁。
他从胡惟庸案开始,大肆屠戮功臣,而他的儿子却对他所做的一切表示不满。他的苦心在这个时候成了苦水,一个劲地向他心里灌。
> > > 从政后的仁慈
确切地说,朱元璋的苦心变成苦水是洪武十年(1377年)以后的事。这一年,朱标二十三岁,二十多年的儒家教育已经把他塑造成一个温文儒雅、具备帝王德行的年轻人了。朱元璋觉得时机已到,自己又年老,便让太子开始增加些实践的机会,熟悉朝政,锻炼才干。这样,朱标就开始了他的从政生涯。这一年,朱元璋下诏,传令即日起一切政务,除了重大事情要请示自己外,其他事情皆由太子处理。从此,朱标开始和群臣见面,听取并裁处朝廷各部门的报告。
但朱元璋对太子受的二十多年教育还是不放心,他向朱标提出了治理国家的四条原则:"一是仁,能仁才不会失于疏暴;二是明,能明才不会惑于奸佞;三是勤,只有勤奋,才可避免贪图享乐;四是断,只有当机立断,才可不被固有的规矩所束缚。"同时,他告诉朱标,要做到这四点,只有靠经常锻炼,大胆实践,方能心领神会,办起事情来才能游刃有余。
我们仔细看这四字箴言,发现只有第三个字,朱元璋做到了。他滥杀大臣实为不仁。被杀死的大臣之获罪,都是他从小道听来的消息,是为不明。至于断,他经常将朱标判决过的判决书修改。所以,他在后来对朱标的训谕中,只强调"勤"。
"我从当皇帝以来,从来不曾懒惰,一切事务,惟恐处理得有丝毫不当而辜负了上天之所托。我天不亮就上朝,夜深时方安歇,这些你都见过。你若能体会我的辛苦,学着我的样子从政,实在是我大明社稷之福。"
朱标从政以来,其二十多年所学之仁义礼孝开始慢慢地渗上来。孝敬父母,对兄弟友爱,对大臣们以礼相待。朱元璋的妻子马皇后死之时,朱标悲痛欲绝。他的弟弟晋王朱?人很聪明,但骄纵不法,朱元璋总觉得这个小子要反,就想把他废掉。不久,有人告发晋王有反意,朱元璋大怒。
朱标出于对弟弟的关心和爱护,极力在朱元璋面前为晋王求情,朱元璋这才打消了念头。但对晋王仍旧不放心,就命朱标巡视陕西的同时将他带回京城来。朱?回到京城后,朱标又在父亲面前求情,又劝弟弟认错,朱元璋这才放了朱?。
在这件事上,朱元璋虽然对朱标的友爱之情很满意,但他总觉得朱标太过于仁慈了。他曾问朱标,"如果你弟弟真有反意,该当如何?"
朱标回答:"以仁爱感化他。"
朱元璋拍案大怒,"他若有仁爱,怎么会反!"
在后来的日子里,朱标对兄弟之间的感情更是让朱元璋理解不了。朱文正,本是朱元璋的义子,经常受到朱元璋的责罚,每当朱元璋要责罚他时,朱标都会及时地出现,并且还把马皇后请出来。这种仁慈虽然在朱元璋那里不被看好,但却赢得了兄弟们和诸大臣的爱戴。
在后来的日子里,朱元璋与朱标越来越不合拍。就如同一个书生和一个屠夫站在一起治理国家一样。朱元璋常常为此而发无明之火。
有一种说法是,在后来朱标从政的岁月里因为总和父亲唱反调,朱元璋想废黜他,而改立燕王朱棣。这恐怕是燕王进北京后为自己脸上贴金。我们看下面这一段事情就知道,此说法是胡说。
朱标死后,朱元璋的心情可想而知。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惨不忍睹了,更何况他缺少了一个接班人。此时的朱元璋已经六十五岁,他没有精力再培养另一个接班人了。皇位到底该传给谁,他真的不知道。
朱标死的这年九月,朱元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册立只有十六岁的皇长孙允炆为皇太孙,这就是后来的建文帝。
如果他想把皇位传给燕王朱棣,何必要等到朱标已死五个月后才册立皇长孙为皇太孙呢?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春节,朱元璋看着来向自己请安的允炆,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个生长在深宫里的皇太孙,年幼而又文弱,在他死后能否支撑起朱氏江山,还是个未知数。在朱元璋看来,他和太子朱标没有太大区别。
做爷爷的只好再为孙子打算,他决定把最后几个残存的元勋宿将彻底铲除。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他制造了蓝玉案,前后杀人多达两万人。
为了提高孙子的地位,爷爷命礼部制定亲王相见礼,规定:凡伯叔见天子,在朝行君臣礼,便殿行家人礼,天子居中南面坐,诸王分列坐于两侧。两年后,他又更定了皇太子、亲王等封爵册宝的制度。
他想用这种形式上的规定,来勾画出等次分明的君王高高在上图。事实上,这幅图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还在。等他一死,这幅图就被朱棣撕碎了。
我们之所以要说上面这一段史实,只是想说明一点:无论朱元璋对从政后的太子朱标有多么不满,但只是施政手法上的不满,对于这位太子,他是一心想让他坐上皇帝位的。
> > > 兄弟之间
1367年,朱元璋为当时已经出生的七个儿子正式取名,在祝告太庙中,他写道:"维子之生,父命以名。典礼所重,古今皆然。仰承先德,自举兵以来,渡江生子七人。今长子命名曰标、次曰樉、曰?、曰棣、曰?、曰桢、曰?,敢告之。"
第二年正月初四,皇宫中举行了极为隆重而又烦琐的登基仪式,朱元璋称帝,建元洪武,并且册封正妻马氏为皇后,朱标以长子身份被册立为太子。登基仪式和册封仪式结束后,老二朱樉先同几位弟弟一起去祝贺了母后马氏,然后又拜贺了朱标。在一片礼乐声中,由他代表大家念贺词:"小弟兹遇长兄皇太子荣膺宝册,谨率诸弟诣殿下称贺。"朱标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弟弟搀起。这一切看上去像是演戏,但这戏却不得不演。从这以后,以前无论多么相处无间的兄弟,也有了名分,他们和朱标之间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是君臣关系了。
大家都是一个父亲生的,凭什么他就是皇帝,而我却是臣子呢?这是许多没有成为太子的人的想法,虽然这种想法很愚蠢,但国家开创之初,论功劳,似乎谁都可以拿出点来提上一提。
朱元璋自然明白这一点,他之所以这么早就立太子也正是想让他们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后来,他将二十多个儿子陆续册封为王,有一个目的是为了在外保护大明江山稳固,另一个目的就是希望这些儿子即使当不成皇帝,也可以享受到皇帝所享受的一切。
有一次,朱元璋问太子朱标:"汉时七国叛乱错在谁?"
朱标回答:"罪在七国。"
朱元璋摇头,我们不知道他是否读懂了那段历史,还是有意地为他所册封的那些儿子们辩护,总之,他斥责朱标道:"这是讲官的偏执之说。"
朱标不语,朱元璋给他讲道:"当初汉景帝为太子时,曾杀了吴王的儿子,吴王从此怀恨在心。汉景帝登基后又听信晁错之言,轻易黜削诸侯土地,七国之变由此而生。"
朱标想不到父亲对历史的理解居然是这样的,只有佩服的分了。
朱标自然也按照父亲的教导对待自己的兄弟,前面讲过,兄弟有错,他就劝他们改正。父亲一旦想对兄弟们进行惩罚,他就劝父亲不可如此。
就在朱标对兄弟们友爱的时候,他的四弟朱棣已经开始提升自己影响力的活动。
大将军蓝玉与太子朱标往来很亲密。蓝玉在北征时看到燕王朱棣的行止,深感不安,回来后对太子说:"我看燕王在他的封地里实在是太有威风了,其行止不亚于皇帝。我还听说燕地有天子气,愿殿下细心防备,免生不测。"太子为人生性忠厚,不愿生事,就对蓝玉说:"燕王对我十分恭顺,决不会有这样的事。"蓝玉见太子不信,只好自找台阶说:"我蒙受殿下的恩惠,所以才秘密地告诉你涉及利害的大事。但愿我说的不对,不愿被我言中。"
后来事实证明,蓝大将军果然言中。但还好,朱标已不在了。如果朱标还在,肯定不会如建文帝一样下撤藩书,但燕王肯定也要反。
第四 礼让有道
太子刘强 --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谦让之路
没有了宫廷斗争与太子争斗的东汉光武,却出了一次刘强让太子事件,在让人费解的同时也让一些人觉得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合乎情理的。出于这种想法的人也患了刘强所患的精神疾病,把一般规律当成了必须该发生的普遍规律。
没有人逼迫他,包括他的父亲刘秀;也没有人暗示他,包括他的弟弟刘庄;完全是他出于本意而主动让出了太子之位。这个人就是后来的东海恭王,东汉光武帝的太子刘强。《后汉书》评价其为"谦谦三让,实惟恭王"。和后来的李成器让太子位相比,他的"让"更使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完全有能力做好东汉的第二代皇帝,也有这个资格。他死后的丧礼仪式近于帝王,但丧礼的节俭又和平民百姓相同。各种原因,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 > > 身后殊荣
公元58年,光武帝刘秀死的第二年,当时东汉的"东海王"刘强病逝,年仅三十四岁。临终前,刘强给弟弟汉明帝刘庄写了一封信,读来让人泪水顿下,心脏绞痛。
我蒙受父亲和兄弟们的恩遇,得到了两国的封地,还有超越礼制的宫室礼乐。你们所做的一切让我今生无以回报。由于我没有保重身体,常年患病,让皇太后和皇帝担忧,频频地派来太医看望,我想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激,但所有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很惭愧。我死后,请皇上照顾我的儿女,为我的女儿们找到一个好丈夫。如今父亲去世,皇上一定要加意孝顺母亲,在饮食起居上定要让母亲满意。另外,向其他的弟弟们辞别,从此,永远不能再相见了。
汉明帝和母亲阴丽华读了这封信后,失声痛哭。他失去了一位好哥哥,如果不是这位哥哥把太子之位让给他,他怎么能有今天?!
他忍住悲痛,下令以皇帝的仪仗为刘强举行隆重的葬礼,他亲自和皇太后出洛阳津门亭发哀。又特遣司空持节主持刘强的治丧事宜。并要求诸王诸公主诸外戚诸侯必须参加。刘庄所做的一切大概也算是对兄长礼让太子的回报与奖赏吧。
汉明帝对这个哥哥太了解了,谦恭、节俭,事事小心谨慎。所以,在以天子之礼为刘强治丧的同时,又特别诏令不许厚葬。要求随葬之物一律从俭,以彰刘强独行之志。
所以,挖到刘强墓的盗墓者们气得直想骂娘,因为里面的陪葬物品和老百姓死后的陪葬物品没有什么区别。
刘强的品德与经营东海的作为在东汉皇族中影响深远,几代皇帝对他都甚为怀念。后来的汉章帝、汉安帝都到过刘强陵墓所在地鲁城祭祀过这位一直活在他们心里的祖宗。特别是明帝刘庄,在这位天子心里,长兄刘强的言谈举止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刘强去世五年后,明帝到鲁城住了一个多月,以示对哥哥的怀念。九年后,明帝又诏广陵侯和他的三个弟弟一同到鲁城的陵墓祭祀这位哥哥。
如果我们仔细读那段关于东海王的历史,就会发现,明帝之所以在刘强死后谥其为东海恭王原因就在于刘强的让太子之位和治理东海的成绩。在刘强的遗书中,他谈到自己身受两国之封,很是惭愧。而这两国就是东海和鲁郡共两郡二十九县,租税收入数倍于其他藩国,东汉时期最大的藩国就是东海国,其都城则是刘强陵墓所在地鲁县。当初,明帝刘庄被封为东海王,但刘秀并没有给他鲁郡。所以,真正的东海王,拥有两郡二十九县的东海国第一任东海王就是刘强。
刘强本性谦恭俭约,加上缘于父亲对自己的过分错爱,所以在其在世统治东海国时,多次上交钱财帛布给朝廷以助国费,为朝廷着想、出力,以尽屏藩之责。他只是在尽自己之力为朝廷出该出之力,而刘秀见他如此有功于朝廷,更是心上不安。于是,对他的赏赐越加厚重。也正是因此,刘强总感觉父亲对自己太过于宠爱了。他曾不止一次上疏请求父亲照顾一下其他的弟弟,但刘秀总觉得对不起这位让出太子之位的东海王。父子俩都铆足了劲地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为对方尽自己力所能及的能力。
刘强的死对于汉明帝来讲是失去了一位非常好的兄长,对皇太后来讲是失去了一位非常孝顺的儿子,而对于东汉来讲,则是失去了一位非常优秀的藩主。
在刘强身后殊荣还没有褪去一点星光的时候,其义子刘政继承王位,这个不孝儿子远不如他的父亲,其在东海的所作所为被史书称为"淫欲薄行"。在参加叔父中山王刘焉的葬礼上,这个瘪三竟把刘焉的姬妾徐妃据为己有,明帝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只削他一县以示惩罚。
> > > 只因有母
公元25年,刘秀中兴汉室,史称其所建政权为东汉。同年,刘秀的老婆郭圣通生下一儿,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东海王刘强。刘秀事业后代两丰收,大喜,第二年就立郭圣通为皇后,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子。刘强懂事起就继承了父亲刘秀的聪明与仁慈,刘秀虽然也是开国皇帝,但在其登基称帝后,他并没有如其他皇帝那样大肆屠戮功臣,而是给了功臣们历史上从来就没有过的圆满结局。
他立刘强为太子后,请了诸多儒家大师来教育太子,并经常对刘强提出一些简单的关于治国为政的问题,刘强的回答都很让他满意。而让他最满意的是,在这位太子身上所体现出来的温良恭俭让。
原本,这一切都会平稳而又欢乐地发展下去,很可能是他死后,刘强来继承皇位,并继续开创东汉的"温柔"帝国伟业。但是,阴丽华的出现把这一切愿望都打破了。
公元23年,刘秀实现了他毕生的两个愿望: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事实上,公元23年的刘秀已经与天子的距离近在咫尺了,他对阴丽华的宠爱也是与日俱增。当时的郭圣通虽然偶有不满,但因为刘秀不是天子,她也不是皇后,所以对于刘秀对阴丽华的宠爱虽然放在心上,可是找不到该发泄的理由。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很平常,况且,无论刘秀如何宠爱阴丽华,他所能给予阴丽华的,其实她也能得到。
但公元25年以后,情况就变了。作为皇后的她有了母仪天下的高贵资本,她没有这高贵资本的时候对刘秀宠爱阴丽华之行为还能做到心理平衡。但当她有了这资本的时候,就很怕失去,心理自然就不会平衡了。
人往往都是这样,拥有一件东西往往要比没有一样东西所付出的心血多得多。郭圣通就是这样一种人,她的皇后是怎么来的,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阴丽华没有生儿子,如果不是自己生了个刘强,皇后之位怎么可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从公元25年到公元28年,郭圣通一直活在担心中。她担心阴丽华有一天会取自己而代之,事实上,早在封她为皇后前,刘秀就想封阴丽华为皇后,但因为阴丽华以自己无子推卸了。郭皇后的担心终于在公元28年有了一点点眉目,这一年,刘秀带着阴丽华去征讨彭宠,在中军帐里,阴丽华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后来的汉明帝刘庄。
岁月流逝,两个孩子一天天地长大,刘庄后被封为东海王,而刘强继续做他的太子。郭圣通却开始恐慌起来,当然,她的这种恐慌也不是没来由。虽然刘秀对刘强还是宠爱有加,但这位皇后觉得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因为刘秀对刘庄的宠爱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刘强还有一点不如刘庄,那就是她的母亲虽然贵为皇后但却不被宠爱。
宫廷之地,无论皇帝多么英明伟大,总免不了成为是非之地。郭皇后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而这种担心,她时刻都要在刘秀面前表现出来,可表现的手法几乎愚蠢到家。她认为皇帝不宠爱自己,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她认为皇帝不宠爱自己就会波及刘强的太子之位。一旦刘强的太子之位不保,她这个皇后就更不用说了。她屡屡在刘秀面前大肆放刁,并中伤阴丽华。
很识大体的阴丽华为了平息这种家庭矛盾,主动移居洛阳外的宫室居住。但这一举措并没有让郭圣通安静下来,她反而觉得阴丽华这是在演戏给刘秀看以博得刘秀的同情。她把这种怒火发泄到了其他妃子身上,这种种举动真让刘秀有废她之心。但是,光武帝刘秀始终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尽可能地隐忍。刘秀越是如此,郭圣通越觉得刘秀是做了亏心事,到后来,郭圣通几乎疯了,对刘强以外的刘秀的孩子态度极端恶劣,乃至,这些孩子一见到她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刘秀觉得自己忍受得已经仁至义尽,终于,在公元41年十月十九日这一天,下了一纸诏书:"皇后郭圣通,总是满脸的苦大仇深,屡次违背我的心意,不可善待非她所生的孩子。宫廷之中,谁看见她就如同看见了老鹰一样。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她已经不具备母仪天下的条件了。贵人阴丽华本是乡间良家女子,在我当平民的时候就嫁给了我。如今就因为皇后的恶劣表现,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她的品性,足以母仪天下。对于我和新任皇后来说,是人生和家庭的不幸,更不是国家的福气。谁也不准上书祝贺。"
如果史书记载无误,那么,关于郭圣通,我们就可以得出这样的评价来:患了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主要表现在无中生有、害怕、性情暴躁,以致不能正常思考。
我们来看,从其立为皇后的25年到被废的41年,共在皇后之位上十六年,这十六年时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对刘秀进行百般刁难,并把这种愤恨发泄到其他人身上。略正常一点的人就该明白,如果有人用十六年时间对你百般刁难和责难,并且在你面前总摆出一张驴脸来,你的心情会怎么样?何况是皇帝,有着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
在她被废后,阴丽华和刘秀总觉得对不起她。其实这种对不起的背后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太子刘强。在母以子贵的社会里,母亲被贬的下一步就是儿子被黜。可刘秀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废黜太子而改立阴皇后的儿子刘庄。
况且,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做。朝中大臣们也没有谁拍皇后的马屁而上疏请求改立太子,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平静,就仿佛根本没有废后一事,仿佛刘强还有一个皇后母亲坐在刘秀身边一样。但这种安静终于被打破了,打破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强自己。
> > > 一让太子
我们现在来分析刘强为什么一定要辞去太子位,也觉得有些不解。就如他母亲一样,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她却偏要找点事出来闹,最终把自己闹翻车了。
据历史记载,郭圣通被废后,刘强就一直心神不宁,他总觉得父亲下一步就是废黜自己。他继承了父亲的聪明才智,也继承了父亲的仁慈恭敬,但他还继承了母亲的神经质。惶惶不安中,他接受了一位亲信的建议,辞去太子之位。
刘秀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上更是不安。在迫不得已废郭圣通后,为了安慰郭氏家族,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先将郭氏家族中的许多男人封侯,然后是将郭圣通次子刘辅升为中山王,又把郭圣通改称为"中山王太后",和刘辅一起生活,从而让郭圣通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不入冷宫反得尊崇的废后。
刘秀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让太子刘强安心,告诉他,我虽然废了你的母后,但却给了她与皇后相同的殊荣。这说明我还是记挂着她的,更说明,这件事情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但刘强却不这样认为,他错误地认为,母亲完蛋了,自己完蛋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早点退下来,也好让父皇省了许多事。
对于刘强的请求,刘秀坚决不允。并且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与渠道来安慰他,好好做你的太子,什么都不要担心。
一个皇帝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实是不容易。可刘强并不理解父亲的用心,自从母后离开京城后,他就六神无主。加上身边诸多喜欢看历史的笨蛋们的点拨,刘强相信,自己现在正处在"疑位"上,要么破釜沉舟地继续处下去,要么急流勇退,赶紧闪人。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请求父皇把太子之位传给当时任东海王的刘庄。刘秀只是两个字:不可。
这个时候的刘强早已把太子之位当成了炸药包,必须马上要扔出去。他向身边的官员和十个弟弟表示自己非常想做外藩亲王,不停地说,不停地说。直说得刘秀和阴丽华觉得如果不同意他的要求,他很可能就去自杀的时候,才同意了他的请求。
郭圣通被废的两年后,公元43年,刘秀下令:改封刘强为东海王,原东海王刘庄为太子。但东海王刘强必须要留在京城,以慰父亲年迈之心。
刘强终于舒出了一口气,终于把自己所谓的炸药包扔了出去。就在这一年,刘秀继续对这对母子进行"忏悔"和补偿:把中山王刘辅派到沛地为王,又将郭圣通改为沛太后。
刘强在京城里呆了九年,终于准备去东海上任了。为了更好地让儿子在东海不费心费力,东海国相一职交给了刘强的堂舅郭竟。刘强临行时,刘秀下旨,将刘强的车马仪仗以及宫室陈设,都要和自己一样的规模与档次,为的就是弥补刘强未能登基为帝的遗憾。刘强依旧是诚惶诚恐,百般推辞却得不到刘秀的同意之下才以如此仪仗赴东海国。
当把历史读到这里时,我们见到了这样一对母子,先是母亲,当历代封建宫廷里的尘埃落到了她的脑袋上,并让她有了诸多对"斗争"一词的深刻理解后,虽然根本就没有斗争出现,她却认为斗争已经在蔓延。她错误地将自己的"自以为"当成了事实而在进行一个人的荒诞的战斗,最终,这场没有对手的斗争把她自己击败了。郭圣通的被废其实就是敏感神经和历代宫廷斗争所留给她的阴影而导致的。
接着就是儿子,他也把一场并不存在的斗争看成了兵临城下。他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敏感的神经线,然后继续发挥并且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的地位根本就牢固不可破,却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他的让位在后世人看来是最值得赞美的,但在当时,或许只在刘秀看来,却是不可塑之才。刘强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不是经受不住打击,而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经受打击了。
> > > 二让东海
当刘强到了东海国,发现自己所拥有的辖区竟然还包括鲁郡时,他又开始慌了。接连给刘秀写信,认为自己只拥有东海国就可以了,不需要鲁郡。刘秀不答应,坚决地不答应。对这位有着儒者气质的皇帝来讲,儿子没有成为未来的皇帝已经是十分对不起儿子了。那么,必须要在其他地方给予补偿。
刘强又开始在东海国过上了惶惶不安的生活,他的舅舅郭竟总是劝他,认为这是皇帝对他的恩赐,理应好好享受才对。刘强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无德无能,却拥有这么大的封地,其他兄弟会怎么想?其他兄弟想明白了还可,万一兄弟里有脑袋是一根筋的把这种想法跟父亲说了,一次不动摇父亲的心,二次、十次,父亲肯定会把自己的封地收回去的。与其以后收回去,倒不如现在就不要。
刘强的心理疾病又开始发作了,倘若按照我们正常人的想法,我们把一生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别人,我们就会有施舍的乐趣,当然,这种乐趣里是有功利性的。因为在我们正常人看来,他会感恩。而这个人给的东西,我们会心安理得地接受。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刘强之所以一让太子,二让东海国国王,是因为当时的宫廷斗争太过于激烈,稍不留意就会身败名裂。再说他母亲郭皇后,之所以总无事生非,是因为她的舅舅刘扬造反而被刘秀诛了,因为没有了靠山,所以郭大小姐感到了自己的危机。实际上,没有人给她危机,给她制造了危机的人恰恰是她自己。因为是刘秀的同乡,所以阴丽华在朝中的势力肯定有,并且还很大。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呢?因为势力大,她就一定要争当皇后?这和"因为卖酒必须要喝酒"是异曲同工般的扯淡。
既然是这样,问题就出在刘强自己身上。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问题,无非是因为读了几本宫廷斗争史的诸多瘪三臣子对他的影响。当他还是太子时,有个臣子就跟他说,"太子,你长久坐的是一个危险万状的位置,也是一个使皇帝感到痛苦难解的位置。不但有违孝道,事实上也杀机重重。历史上不少例证,帝王是明智的帝王,儿子是千古的孝子,结果却因为芝麻绿豆小事,反目成仇。《春秋》里,特别指出:子以母贵。为你自身的利害打算,不如辞去皇太子,逃出是非窝。"
刘强从母亲那里学到了宫廷必须要有斗争,有斗争要斗,没有斗争创造斗争也要斗。还有那群自以为读了历史、得到经验的臣子的影响,他自己也彻底地相信,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有斗争的,特别是离皇帝越近,斗争就越惨烈。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刘秀不但是皇帝,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刘强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所处的位置想象成地狱,而不是天堂呢?!
刘强在管理东海国的五年后,也就是公元57年,刘秀去世。就在这一年,刘秀的不孝儿子山阳王刘荆写了一封匿名信。这封匿名信是以大鸿胪郭况的口吻写给刘强的。当刘荆让自己的奴仆把这封信送给刘强,刘强看完信后几乎晕倒。
信的大致内容是说,刘强无罪而被废去皇太子之位,母亲郭后也遭罢黜屈辱,劝刘强回到东方起兵,夺取天下。并且说:"高祖起兵时,只是一个亭长,陛下在白水乡间,兴起了大业,何况大王身为陛下长子、原来的储君!您应当做秋天寒霜,肃杀万物;莫做圈栏之羊,受人宰割。皇上驾崩,民间百姓尚且要做强盗,准备有所图谋,何况大王呢!"
刘强在没有晕倒前,就把冒充信使的刘荆的奴仆捉了,将原信封好,快马送到京师明帝刘庄处。严刑拷问之下,明帝知道了是刘荆所为。但念及是同母胞弟,便将此事保密,命令刘荆离开京城,移居到河南宫。
刘强在这件事上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稳定大汉江山,而是出于慌张下的避嫌。这件事以后,刘强又上疏,跟第二个皇帝要求让出东海国的鲁郡。刘庄不允,阴丽华更是不允。
在刘强于东海国的前五年,他似乎在和朝廷联系上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在让东海国,虽然,这种"让"如同弹力球一样打在墙上又弹了回来,但刘强还是费着气力不停地在向墙上扔球。
> > > 心理疾病与生理疾病
公元58年,东海王刘强病逝,年仅三十四岁。他在遗嘱中说自己不注意身体而得了重病,让父亲和母亲为之担心。从各种零星的史料来分析,刘强对自己的身体是很在乎的。在东海国的六年时间里,政事上有郭竟,生活上有诸多人伺候,刘强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那么,他所谓的不注意身体只是对皇帝的客套话而已。
从刘强的一生来看,他的疾病应该与心脏有关。也就是说,一直生活在惶恐中的人心脏肯定有问题。这种人生性敏感,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绞尽脑汁。至于更大的事情,比如刘秀对他的特别赏赐,他更是翻来覆去地想。至于他到底在想什么,应该是,得之,若惊;失之,若惊。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心理疾病越来越重,最终导致了生理疾病。
早在他当太子时,刘秀曾经问过他政事。当时东海国附近有妖民作乱,与他在一起的还有当时的东海国国王刘庄。他给父亲的回答是,应该加以剿灭。而刘庄的回答是,放纵之,原因是,这是一群没有组织没有纪律没有奋斗目标的乱民,不用去招抚,也不用去剿灭,关闭所在地之城门,他们闹够了,自然就散了。
事情果然如刘庄所料,几个月后,乱民平息。刘秀在这件事上虽然没有怪刘强的卤莽,但却对刘庄的计策表示了赞赏。
我们举这件事,就是想说明,刘庄是有资格当皇帝的,至少在计谋上,他要比刘强胜出一筹。作为中国皇帝里的最优秀最仁义的光武帝刘秀,其对太子的教育肯定也是从儒家的仁义廉耻方面进行的。刘强在这种"仁柔"教育的感化下,其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必定是以"心思敏感、行事优柔"为主要特点。况且,在那一件事情后,刘强感觉到了父亲不喜用兵,虽然,刘秀是用武力得到了天下。但在得到天下后,聪明的刘秀觉得武力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而不能解决一世。
刘强在太子岁月里正接受父亲所安排的而给他带来的敏感神经时,他的母亲正在后宫闹得风风火火。这让他很矛盾,在他看来,一切事情都可以以和平方式来解决,没有必要用"斗争"来把问题扩大化。这种矛盾在他心里渐渐地成形,就导致了后来他让出太子之位的事件发生。一方面,他认为太子之位是个炸药包,随时都可能爆炸而炸到自己;另一方面,儒家传统中的"母以子贵"让他懂得现在的皇后不是他亲身母亲,自己必须要退出的,最后一方面,他认为一切事情都应该用和平手段来解决,并且一定可以解决。
他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功成身退,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功劳。他让太子位完全是出于传统,包括书本和身边臣子的影响所致。这样的让,显然从内心深处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总有一点点扭曲的心理在里面。当他让出太子位后,对于过多的赏赐,又让他不安。这种不安也带了点扭曲,就像是一个人怄气把珍贵的瓶子给了别人,而别人拿一上好的夜壶送给他时,他赌气似的不要。在他看来,珍贵的瓶子都已经给了别人,还要一个夜壶干什么。
这是一种扭曲的赌气,一方面,他真的想把最珍贵的东西让出去,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对于与这个珍贵东西相同的其他东西要与不要,已经没有区别了。他所受到的教育和耳濡目染的一些事情,让他感觉,皇帝越是给他最好的东西,自己就越是有危险。
在东海的六年和辞去太子位在京城的九年,他无时无刻不在表现自己是一个对任何功名都不在乎的人。确切地说,他是在用自己的这种态度来做给刘秀看,自己确确实实不想要任何东西了。
他以为他所在的政权仍然是以前历史上的政权,仍然要有斗争,必须要有斗争。在这种心态下,刘秀的每一次赏赐,他都惶恐不安。他认为这种赏赐是对自己的迫害,可因为皇帝无戏言,他每次都推脱不掉。
刘秀的发自内心的"道歉",对刘强来讲却成了一种负担。在这种负担的重压下,他的心脏支持不住了。如果历史可以复制,我们真希望能到他的身边,告诉他,这一切是你应得的,而且什么危险都没有。
事实上,从他到东海国的第四年,他的身体就已经垮了。刘秀和后来的刘庄屡屡派御医为其治病,但效果不佳。其实,他得的是心病,自然需要心药来医治。可御医们根本就不懂,一个在享受上仅次于皇帝的东海王怎么会有心病。由于心理疾病的加重,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当他得知父亲去世后,更是惶恐不安。还是历史,还是历史告诉了他,这个曾经是他自己成全而当上皇帝的弟弟,肯定会对自己有所动作。
特别是发生了刘荆造匿名信事件后,他更是害怕,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几乎把功高震主这句话用在了自己身上,他殚精竭虑地想要刘庄相信自己,可他这种心思就如同重拳打在了海绵上,毫无声息。因为这块海绵根本就不具备进攻力,更没有进攻的打算。
但他依旧在琢磨,琢磨自己的将来,琢磨怎样才能免去自己本不该得到的一切。一直到他临死,他才彻底地放弃了这种心思。当生理疾病夺去他生命的同时,他的心理疾病却莫名其妙地好了。他的遗嘱中希望皇帝能封他的三个儿女为王,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按照常理,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它却在刘强身上发生了,并且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刘强也是心安理得。
所以,我们说,刘强自从让出太子位,甚至可以说,在他将要让出太子位的时候就已经得上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并且也注定了他必将死于这种病。
这样一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如此差的人,表面看上去是没有做皇帝的资格的。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没有他母亲郭圣通的被废,没有他对历史丑陋一面的了解与他手下诸臣子的影响,他肯定不会走到公元58年那一步。性格决定命运,但同时,读太多的书也不是什么好事。
书中有太多的并不正确的事实,从古到今,历史虽然在重复,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历史教训与经验是没有的。东汉光武帝时期的那段历史就是一最好的反驳。
没有了宫廷斗争与太子争斗的东汉光武,却出了一次刘强让太子事件,在让人费解的同时也让一些人觉得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合乎情理的。出于这种想法的人也患了刘强所患的精神疾病,把一般规律当成了必须该发生的普遍规律。
刘强之死说明了一个问题:任何人都不能不受历史的影响,包括未来的准皇帝--太子。
太子李成器:何如人间作让皇
李成器跟随父亲多年,一直承受着父亲所承受的一切,他不如李隆基的性格果敢坚决,并且从小就认为天下是李家的,即使武则天在位那么多年,李隆基从没有放弃过对李家江山的复兴念头。可李成器不一样,这个六岁就被立为皇太子、仅几年后又被降为皇孙的孩子在经历了巨大的波澜后,对政治这种东西似乎已经厌恶了。即使没有达到厌恶的程度,也可能跟他父亲一样,达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
孔融四岁时让了一个梨,被传诵了几千年。而唐朝中期的李成器,后称李宪,把将登皇位的太子之位让给了李隆基,却少有人知。倘若将这两个人所让之物比较,就能得出一个很不好的结果来:水果要比江山重要。孔融让梨,得到的是大人们"真乖"的称赞;李成器(也即李宪)让江山,得到的是李隆基的感激涕零。李成器死后被封为"让皇帝",这三个字不仅仅是对他审时度势的认可,也是对他仁义的肯定。与他的祖宗李世民相比,他真是一位可爱而又可敬的人。他这一让,让出了大唐中兴,让出了宫廷兄弟情深的楷模。
> > > 死后荣光
大唐帝国的皇帝李隆基在741年的那年冬天,一直心神不宁。这一年,长安城里的气温比往年要低很多,大雪纷飞,皇城里的每一个屋子都在日夜不停地供暖。但李隆基还是感觉冷,这种冷是因为心神不宁而对温度没有一丝感觉所致。六十三岁的大哥李成器已经病了很久,而入冬以来,由于天气恶劣,病情突然恶化。李隆基与他的兄弟们几乎使用了巫术来给大哥祈福,但李成器的病丝毫不见好转。
这年的十一月,天寒地冻里,李成器还是自然而然地走了。走时没有一点痛苦,据照顾他的太监报告给李隆基说,他走得很安详。一听到这句话,李隆基可不安详了,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号啕起来,任谁都劝阻不住。
五十六岁一个老头,且是一国之主,哭起来居然像个孩子,不累不罢休。过了很久,他明白了即使再哭上十年,哥哥也不会再复活了,才在别人的安慰之下擦干了眼泪。哥哥生前大仁大义把太子之位让给自己,在他死后,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对于一个死人而言,做什么恐怕都于事无补,但对活着的人来讲,起码是一种心理上的平衡,更是一种安慰。
随后,李隆基下诏:"能以位让人,有上古之高风。生则成全其气节,死当表彰其贤德。按谥法推功善尚曰’让’,德性宽柔曰’让’,敬追谥为’让皇帝’。"其安葬礼仪完全按照王礼安葬,墓称为惠陵。
不久,李成器的儿子上表恳辞,表示如果父亲泉下有知,肯定不会接受此帝号的,请皇帝收回成命。李隆基告诉侄子:你父亲得此封号是理所应当的。
下葬时,李隆基遣金紫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摄太尉、上柱国、许平县开国侯耀卿,"奉霄载奠祖筵,以申天伦之感也"。又令词臣,将此事叙于典册,以教后人知。
根据历史的记载,唐明皇李隆基是个半截皇帝,上半截时把大唐捣鼓得很像模像样,下半截时把大唐折腾得一蹶不振。其英明程度之高让人惊叹,其昏庸程度之深,让人更是张口无言。当这样一个人处在英明与昏庸之间时,却为了一个哥哥几乎是求生不得。这很让人琢磨不透,皇帝从来不缺少兄弟姐妹,也正因此,大多数皇帝总觉得自己的兄弟姐妹太多,所以,都抱着宁少勿多的心态而杀之,凌辱至死。
但李隆基却是一个另类,他非但没有对兄弟姐妹们进行屠杀,反而做得要比平民百姓好出很多。李隆基曾经让人制作了一张大被子和一长枕,每当冬天时,便和李成器共一被、共一枕。在今天看来,两个大男人在一个被窝里总有点暧昧。许多人会想,李隆基这是在作秀。但即使是作秀,倘若不是兄弟情深,也不可能作秀二十多年。由此可知,李隆基对李成器的友爱之情是发自内心的。
李隆基登基后,由于李成器当初的太子头衔依旧还留在人们心中,所以,关于李成器的种种谗言竞相传到了李隆基耳里。可李隆基根本就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反而对李成器友爱有加。他曾经跟李成器和另一位兄弟说,"魏文帝曾写过一首诗:’西山一何高,高处殊无极。上有两仙童,不饮亦不食。赐我一丸药,光耀有五色。服药四五日,身轻生羽翼。’我现在还认为这个世界上是有这样一种药的,吃了他就能如老鹰一样在天上飞。可我现在觉得就在飞,因为你们就是我的羽翼。魏文帝的兄弟曹植有超世之才,却被自己的兄弟文帝不重用而活活给憋死了。而没有了兄弟的文帝却被司马家夺走了天下,这难道就是文帝所谓的神丸之功效吗?从古至今,家族和睦才是永世太平之根本。这就是我的神丸,今天分与二位兄弟,我们大家同吃,同保高龄,直到永恒。"于是,三个人就把这根本没有的神丸吃进了肚子里,吃进了心里。
唐睿宗共有六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很早就去世了,故李隆基与其他四位兄弟一向以"五王"著称,分院同居的住宅则称"五王宅"。李隆基继承帝位之后,将原在兴庆坊的旧宅改为兴庆宫,但仍在此宫的四周为其两兄、两弟建造王府,以便于弟兄间的亲密往来。
据说,李隆基先生经常登上这一楼阁,欣赏诸王府中的音乐之声。有时候,他召集诸王前来楼上欢聚,玩耍嬉戏,谈笑风生。有时候,则亲自前赴诸王府第,赋诗饮酒,赏乐观舞,赐财赠物。诸王每天在侧门朝见玄宗,回去之后,就鼓乐齐鸣,开怀畅饮,或者击球,或者斗鸡,或者到近郊狩猎,或者在别墅行乐,终年如此,几不间断。而与诸王一起游乐的,颇多宫中的太监,显然表明帝君在时刻关心着他们。有一次,有人向玄宗报告说,宁王李成器,在酷热的夏日里尽管汗流如注,却仍然击鼓不止,而所读的书则多为来自域外的乐谱。李隆基听了,大笑着称赞道:"身为天子的弟兄,就是应该这样尽情享受啊!"人们闻言,都对李隆基的"友悌"之"德"肃然起敬,盛赞李隆基的"友爱之情"超过近古帝王。李成器更是以其过人的品格深受李隆基的敬重,在李隆基因谗言杀太子等三个儿子时,在他册立杨贵妃等家庭事件时,他都要征求这位大哥的意见。
李隆基与李成器的友爱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但并没有成为榜样,在他们之前,有兄弟相残,在他们之后,有兄弟喋血。清人何亮基说,宫门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作让皇。
可世间又有几人能舍得把本该是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呢?即使他明知道别人得到这样东西后会比自己拥有时更能彰显东西的魅力?
> > > 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成器的前半生可用一个字来形容:苦。他的苦是和他父亲唐睿宗李旦的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可以这样说,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可以这样讲,李成器后来的让太子行为完全是耳濡目染了父亲多年来的身体力行。
李旦是武则天的少子,又是李隆基的生父。武则天是独一无二的女皇,李隆基开创了大唐第二次盛世,所以,这位倒霉的皇帝因为夹在两人中间而变得默默无闻。但是,东方不亮西方亮,他虽然在建树上乏善可陈,但在"礼让"上却是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的道德标杆。
第一次让位是在690年,让位给母亲武则天。早在这之前,武则天就已经把握了朝政,并且把自己的几个儿子杀的杀,贬的贬。到最后,只剩下了谨小慎微的李旦,还在充当着大唐帝国的傀儡皇帝。
690年,武则天觉得这个皇帝在与不在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就跟李旦"商量"要他滚蛋。李旦知趣地滚蛋了。武则天登基后大肆屠杀李氏成员,只有李旦小心翼翼地生存了下来,这不能不说他应算是个有智慧的人。武则天后来杀掉了他的两个爱人,他也只是偷偷流泪。当武则天快要不行的时候,把李旦的哥哥李显从房州接回来。这意思已经很明显,母亲想把江山交给哥哥。于是,他再让,让出太子之位,请哥哥当太子。
武则天死后,李显登基,因为这个位置是兄弟李旦让给自己的,所以,这位唐中宗就想立其为皇太弟,也就是说,有一天我不想做皇帝了,或者是我死了,我的位置还是你的。
李旦坚决不干,并且还辞去了太尉和相职,一个人开始过起了与世无争的平民生活。四年后,也就是710年,中宗被他一向宠爱的韦后和安乐公主毒死,韦后也想效仿武则天临朝称制,一时,"韦氏宜革唐命"的呼声甚嚣尘上。所以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但韦后显然没有武则天那样的本事,更没有武则天那样的好命,就在她张牙舞爪准备称帝时,李旦的三儿子李隆基率领精兵将其诛灭。而李隆基行此事所打旗号就是"以相王安天下",自然打着谁的旗号,谁就是负责人,到了这个时候,李旦只好登基称帝。
可他在皇位不久,又赶上了武则天的小女儿太平公主闹事。又是李隆基先于太平公主动手,将其党羽诛灭,太平公主被赐死。李旦累了,身心疲惫。三十多年来饱受政治风云的侵袭,他太累了,真的该歇歇了。不久,他不顾亲信反对,将皇帝所应有的一切权力尽交给了李隆基,从此后,"无为无事,闲居大庭"。快乐之极。
716年,李旦去世。在遗诰中,他把自己"三为天子,三以天下让"当作重头戏来大肆演绎了一番。他引以为自豪,后人也并没有觉得他傻。
一个人把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让出一次,不难。让出三次,其实也不难,因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第三次,这是惯性。而难的是,他的这种谦让之品德能影响到儿子。
李旦的长子李成器生于678年,生下来被封为永平郡王,684年被李旦立为太子。武则天把皇位从李旦手里拿了过来,将李旦降为皇嗣,李成器也跟着成了皇孙。父亲小心翼翼地活着,他也小心翼翼地走路,很怕错走一步路,被奶奶武则天夺了脑袋去。693年,武则天见其和其父亲一样那么老实听话,就封其为寿春郡王。这个时候的寿春郡王依旧小心地走路,也是不敢错走一步路,还是怕奶奶夺了脑袋去。后来入朝廷参与政事,升为左赞善大夫,加因青光禄大夫。
705年,唐中宗恢复大唐国号,又封其为蔡王,迁宗正员外卿,加赐四百户。李成器小心惯了,对这位伯伯的赏赐,还是秉着不敢走错半步路的调子,拒绝蔡王之封。他对皇帝伯伯说,我对寿春郡王情有独钟。
710年,皇帝伯伯被韦后杀掉,韦后将唐中宗的灵柩迁到太极殿,召集文武百官公布中宗驾崩的消息,并宣布由她自己临朝摄政。韦后想到了李成器,毕竟他可是当初的太子啊。便封其为宋王。不久,韦后被李隆基杀掉,父亲李旦登上了皇位。在其宋王的基础上,李旦又拜其为左卫大将军。李成器领受,在他父亲面前,他没有什么可推辞的。小心走路和大胆地走路,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但也就在此时,立太子一事又提到了李旦的日程上来。
李旦很为难!
这在其他皇帝那里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在总喜欢礼让的李旦这里就成难题了。他经历的事情太多,凭借着多年的学识与经历,他深知,政权是从枪杆子里面出来的。别人立你为皇帝,并不代表你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帝了。他当年的皇帝之位就是一空壳子,如今,三儿子李隆基有平叛之功,这平叛之功其实并不重要,国难当头,匹夫还有责任拯救呢,更何况是李氏家族成员呢。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李隆基已经掌握了枪杆子,万一弄不好,政权就得从李隆基出。乐观一点,他还要做回他的傀儡皇帝,悲观一点说,李隆基敢杀伯母,这样的年头,与权力相比,父亲算个屁啊。
按照立长为太子的传统,本应立李成器。况且,李成器早在十六年前就是太子了。这么多年来说话不敢大声,走路不敢挺胸,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不立他为太子,儿子的命该有多苦啊!
就在他前后思量之时,有大臣认为,该立李成器,符合规矩。又有大臣说,咱们大唐的规矩早就没了。这位大臣只言尽于此,后来的历史也再也没有见到对这句话的发挥与延伸。但据笔者所猜测的,他后面的话应该是:太宗就是乱了规矩得的天下,武后不乱规矩怎么能有今天?
两方大臣的论战还没有开始,李成器出场了。他平息这场论战的方式和让父亲摆脱苦恼的方式一样:让。
李旦真想哭,多么善解人意的大儿子啊!而且,理由充分得让文武百官五体投地--太子乃天下之公器,非庸人之所能为也。天下太平时可以按照立长原则,国难之时,该立有功之人。倘若不如此,天下百姓不服,这就不是社稷之福了。儿臣愿以死请求立三弟隆基为储君。
李旦张着嘴,不说话。李成器以为父亲在考虑什么,就痛哭流涕,坚决不做太子,坚决要让李隆基来做。李旦激动得手直哆嗦,心想,果然有父之风,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大臣们见到这样的情景,自然要把这出戏唱得更加完美一些。都上奏认为李隆基的确功高盖天,况又仁义,理应为将来天下之主。
李隆基听得此事后,马上进宫跟李旦说,自己也坚决不做太子,但他给出的理由却是:李成器是长子,按照传统,就应该立他。
李旦是什么人?是一个和大儿子小心走路走过来的人,一听李隆基这话,就知道了李隆基并不是真不想做太子,只不过是为了给这场戏一个美妙的结局罢了。那么,既然儿子已经演到如此程度,作为父亲也应该大声鼓掌才好,三天后,李旦下制*说:左卫大将军、宋王李成器是我的大儿子,按照祖制,应该立为太子。但是,我三儿子李隆基对大唐社稷有无限大功勋,而大儿子深知这一点,在我面前哭泣让出太子之位予隆基,我答应了。念大儿子如此之仁义,特封其为雍州牧、扬州大都督、太子太师,别加实封二千户,赐物五千段、细马二十匹、奴婢十房、甲第一区、上好的田地三十顷。
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李成器让出了太子之位。没过多久,他父亲也让出了皇帝之位。不管怎样,江山还在李家手里。两个人无论怎样让,不过是把东西从左手换到右手而已。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左手拿到东西后会不会把已经没用了的右手砍掉。
> > > 和兄弟一起破太平
无数的历史惨剧证明了一件事情:有始作俑者,就必有后来人。唐朝自李世民杀兄夺位后,就有诸多皇子把李世民当作榜样。武则天以一女流称帝后,就有诸多女流之辈把这位女皇看作榜样。
李成器让出太子位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但是,在宫廷那样的复杂环境下,人人都以先人为榜样的情况下,他让出太子位并不代表他就远离了是非圈子。相反,因这一让,他反而走进了是非圈子。
李隆基当太子还不到四个月时,宫廷中就有了"太子非长,不当立"的流言飞语。此一流言飞语传播的速度之快让李隆基大为头痛。他马上下令追查,凭借着手中的实力,几天后,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制造这种舆论的不是长兄李成器,而是姑姑太平公主。
这一年是710年末,离太平公主被侄子李隆基打败还有三年零七个月。在这三年时间里,姑姑与两个侄子的斗争或明或暗,煞是好看。
首先,太平公主找到让出太子之位的李成器,很可能是先骂了他太愚蠢,然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才对李成器说:"我们联合起来把李隆基废了,你来当太子。"
李成器觉得姑姑的想法非常天真,试想,如果自己真要当太子的话,还用玩这种"欲取姑与"的游戏吗?他根本就没有做太子的心思,现在,姑姑拉着一张仇恨的脸对他言传身教。以他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当面反驳的,但也不会应承下来。于是,他跟姑姑说,容侄子我考虑一下。
太平公主一走,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李隆基。当初,李隆基与这位姑姑在废韦后时合作很是愉快。如今天下太平了,这位姑姑怎么还是把斗争看成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呢?
李隆基对大哥的"忠心"激动不已,他想给姑姑一点颜色瞧一瞧。但李成器却道:"你看,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只是叫你防备些。我如今已经是对不起姑姑了,你却要给她颜色看,我就更是大罪人了。"
李隆基听了此话,就把这件事忍了下去。宫中还在继续着"太子非长,不当立"的舆论,但是,这种舆论因为没有士兵作后盾,所以就显得苍白无力。太平公主在大造舆论声势的同时,开始不断扩充自己的势力。在朝中,窦怀贞、萧至忠、崔湜等担任要职的大臣都是她的支持者。这群脑袋进水的大臣们一面给李家打工,一面又给太平公主作兼职。据说,当时的唐朝,天下人只知道有个美丽的太平公主而不知道天子是谁。
711年初,太平公主把朝中几个宰相约到了宰相门到中书省必要经过的光范门内,建议这几个只吃饭不干活的宰相上劝皇帝废黜太子李隆基,改立李成器。宰相们的表现是:张着嘴巴,大惊失色。太平公主在这样的地方宣称要废黜太子,这几个人不张大嘴巴才怪呢。
太平公主的这一系列活动让李隆基右眼时不时地跳,他和太平公主都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太平公主还是在继续找李成器谈心,谈理想,谈人生,最后归结为谈太子。作为一心不想当太子的李成器来讲,这种谈心简直就是煎熬。
他跟李隆基说,京城之地恐怕不是自己长久所呆之处。也正在这个时候,宰相宋璟和姚崇为了巩固李隆基的太子地位,向睿宗提出了三个方法:
第一,太平公主现在之所以这样起劲,就是因为李成器有当太子的资格,如果将李成器迁出京城,太平公主在舆论上就输掉了。第二,太平公主废太子后必要找出另外一个李氏子孙来继承太子之位,为了绝她这种念头,可把歧王李隆范和薛王李隆业任命为"左右羽林大将军"。第三,这也是比较冒险的一招,就是把太平公主安置于东都洛阳。
这样,李成器外任刺史,太平公主安置东都,太平公主找不到可以废太子理由的傀儡,想不作罢也不成。而被任命为羽林大将军的歧王和薛王,就是为了把太子和他两个弟弟的势力集结一起,以此来巩固东宫的实力地位。
睿宗觉得这三个办法都不错,但是,他不能立刻执行。在他心里,第二个办法完全可以立即执行,但是,第一个办法和第三个……
他先找到李成器,希望他能去同州任刺史,李成器高兴万分。但他也觉得担子很重,因为到了那里不仅仅是当刺史,还要有牵制太平公主的任务。解决了李成器后,睿宗又找来太平公主,希望她能去洛阳,那里有盛开的百花,有山有水,其乐无穷。太平公主不干。
睿宗一想也是,只为了一个李隆基,却要我把两个亲人踢出长安去,有点不人道。于是,他对那两个出主意的宰相说:"我现在没有兄弟了,只有太平公主一个妹妹,还要弄到那么远的洛阳去,于心不忍,于心不忍!"
两个宰相给睿宗摆事实讲道理,从武则天讲到今天,睿宗觉得最近这些年真的太乱了,太乱了。所以,一狠心,便把太平公主迁到了蒲州,也就是今天的山西永济。
但是,太平公主在蒲州也并不安分。她虽然不能直接搅动长安政局,但在蒲州,她俨然土皇帝。在这个时候,李成器被调往蒲州担任刺史,监视太平公主的一举一动。
当太平公主知道了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完全是拜宋璟和姚崇所赐时,大怒,跑回长安向李隆基问罪。李成器赶紧派人向李隆基报信,李隆基权衡良久,忍痛上一奏章,请求将宋璟和姚崇以离间姑兄之罪名,严厉查办。睿宗也忽然觉得这两个人不是好东西,就把两人同时贬出了京城。
711年四月,睿宗忽然召集三品以上大臣,宣布要传位给太子:"朕生性淡泊,并不以至尊皇位为贵。从前为皇嗣时,让位于中宗。今欲传位太子,卿等以为如何?"大臣们惊慌失措,不知道皇帝在玩什么把戏。想当初,他总把江山让出去,那是因为迫不得已,如今也没有人逼迫他,他干吗还要让呢。难道是让出"瘾"来了?
李隆基得知此事后,急忙上奏坚决推辞,睿宗坚决不允许,大意是,这个皇帝位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大唐帝国礼仪风范在睿宗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才做了不到十个月的皇帝,屁股在龙椅上还没有坐热呢,就让位了。在蒲州的李成器早就把太平公主返回京城的消息告诉了李隆基,李隆基很怕太平公主诬陷自己有篡位之心,就让自己的老师李景伯上疏推辞,甚至连两个月前太子监国的权力也要让掉。属于太平公主集团的殿中侍御史和逢尧也对睿宗说:"陛下春秋未高,方为四海所依仰,岂得遽尔?"
睿宗思考良久,觉得此言不差。他之所以让位,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儿子一直斗下去,以致再出现丢祖宗脸面的事情。可两方都不允许自己让位,他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这时,李隆基再接再厉,奏请他召姑姑还京。太平公主还京后,对李隆基并没有感恩之心,而是继续她的伟大事业。
712年七月,天象异常。在封建皇帝那里,这是老天要有事提前告诉天子的信息。太平公主寻来术士向睿宗报告:"根据天象,彗星出现预示除旧布新。帝座及前星有灾,这显示皇太子合做天子,不合更居东宫。"这种计谋真是厉害,太平公主无非是制造李隆基要抢先夺位的流言飞语,挑拨睿宗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但是,她忘记了自己的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让出去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政治趣味的人。听妹妹这么一说,睿宗决定,传位避灾。太平公主急了,甚至都想把术士的话(其实就是自己教的)说出来,可睿宗已经拿定了主意。一年前,他让位没有充分的理由,如今,老天都告诉自己该让位了。那么,遵从天的旨意是做皇帝的本分,一定要让位的。
这个时候的李隆基还是很谨慎,因为姑姑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视。父亲这样做是把自己从幕后推到了台前,他如今还不想去冲锋陷阵呢。他入宫觐见,连连叩头,请求父亲给他个说法。睿宗就说了:"你诛凶定乱,能安我宗庙社稷。现天意人事,都已成熟了,不必疑虑!"
李隆基如何不忧虑?!
睿宗似乎也明白,"你若能尽孝心,现在机会来了,何必一定要等到柩前即位呢!"李隆基真是无可奈何了,史书载:"(李隆基)流涕而出。"恐怕这种流着眼泪不仅仅是父亲让位给自己的感动,还有前途未知的恐慌吧。
见李隆基登基已成定局,太平公主又想出了一个办法。她提出让睿宗"自总大政",也就是,三品以上高官的任命和重大的刑狱,太上皇要与李隆基共同兼理。
该年八月初三,睿宗举行了正式传位的大典,他被尊称为太上皇,自称曰朕,发布政令曰诰、令。李隆基即位,自称曰予,处理政事的文件格式叫做制、敕。父子不同的是,睿宗每五天一次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朝贺,而玄宗李隆基则每天在武德殿上朝,处理政事。
第二年六月,太平公主开始采取军事行动,决定在七月四日攻进玄武门施行军事政变。李隆基得到消息后,在七月三日领士兵三百余人将太平公主一党杀死,太平公主跑出了皇城,三天后,她回到家里时,等待她的是一纸赐死于家的诏令。
李隆基彻底掌握政权后,将李成器从蒲州接回长安。他握着这位让给他太子之位的长兄的手说,从此后,我们就该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了。
> > > 幸福安宁的生活
李成器与李隆基的亲密关系总让后来的诸多皇帝生出嫉妒羡慕之心。李成器是个非常热爱音乐的人,对戏剧也非常有研究。他曾指导过杨玉环音乐,也就是皇帝老婆的老师。他经常与李隆基摆酒设宴,狩猎,打马球和斗鸡作乐。李成器对政治深感兴趣,特别获准每年把他自己一年的大事记送交官方的修史者,从任何角度来讲,这是一项十分严肃而又重要的工作,他每年送交的记载多达数百页。但他和李隆基之间有着一种很微妙的默契,即他从不想与李隆基讨论当前的政务,也不跟任何人拉帮结派。这种弟兄之间的亲密关系是温暖的私交关系,是兄弟情深的最好见证,也是除了兄弟之情没有任何其他感情的关系。
从713年到741年,两人的关系始终保持得那么好,始终给人的感觉是,两个人就是普通的亲兄弟,而没有皇帝与臣下之别。在这近三十年时间里,李成器每天似乎都在重复着前一天的事情:整理历史,吹拉弹唱演,和李隆基聊天。
这真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他有着高官(李隆基封其为太尉,后又封其为岐州刺史)厚禄(实封五千五百户)而又无性命之忧,非但如此,还备受皇帝的信赖与加倍的关爱。这样的皇室成员在以前找不到,在以后的朝代里也未曾出现过。
我们不能假设,如果他不让出太子之位的后果是什么。或许,唐朝朝廷上会出现三股势力。第一股是李隆基,第二股是太平公主,第三股是他。
但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他的这股势力是最弱的。他让太子之位时,他的老父亲为什么要犹豫不决?无非是因为李隆基因为平叛韦后而有了巨大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完全可以把一个皇帝拉下马来,如果李隆基肯。
李成器跟随父亲多年,一直承受着父亲所承受的一切,他不如李隆基的性格果敢坚决,并且从小就认为天下是李家的,即使武则天在位那么多年,李隆基从没有放弃过对李家江山的复兴念头。可李成器不一样,这个六岁就被立为皇太子、仅几年后又被降为皇孙的孩子在经历了巨大的波澜后,对政治这种东西似乎已经厌恶了。即使没有达到厌恶的程度,也可能跟他父亲一样,达到了可有可无的程度。
我们说,如果他不是生在武则天那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他日后一定也会是个好皇帝。因为他的性情温和必将将大唐带进另一种境界。但是,他生错了时间,那种宫廷时时刻刻都在摇动着的时代,那种被血沾染了所有宫廷柱子的时代,他的性格与这种时代是格格不入的。也正如他所言,天下太平时可立长子,这是一种水到渠成。这话的意思背后其实就是,自己还是有当皇帝的能力的。但是,国难之时,定要立扶危救世之人。这话的背后意思其实就是,我不适合做乱世天子,虽然,这种乱仅仅是在宫廷里的乱。但正是宫廷的乱才不好对付,他眼见自己的父亲两起两落,眼见伯伯被杀,伯母被杀,眼见姑姑的气焰嚣张。这一切,对他来讲,简直比乱民造反还要难对付。
他过了近三十年的幸福安宁生活,有人将这功劳推给了李隆基。其实,倘若没有李成器的"不以万乘为贵"和"淡薄名利",李隆基又如何来显示自己的孝悌之术呢?
当太平公主搅乱朝纲时,李成器周旋于她与李隆基之间,其实,从各种史料来看,他站在哪一边,哪一边的胜算就会远远大于另一边。最终他站在了李隆基一边,时时刻刻给李隆基报告太平公主的情况,才使得李隆基在朝中与太平一党的斗争争取了主动地位。我们现在来看,太平公主完全不了解这个侄子。如果了解,她绝对不会怂恿他去再把太子之位夺回来,进而控制他来达到自己的武则天第二的目的。但是,反过来想,如果李成器真的有把太子之位夺回来的心,太平公主自己真能控制得了他吗?
李成器之所以站在李隆基这一面,兄弟之情肯定占了一大部分。另外,他和他父亲一样实在不忍心再看李家天下的第三次丢失。作为李家的一员,他有责任与义务将外人--自己的姑姑的想法扼杀掉。他在蒲州的那段历史细节已不得为人知,作为蒲州刺史,一方面管理当地事务,另一方面还要监视自己姑姑的动静,真的很费心费力。但他做得非常好,几次太平公主将要引起的大惊慌都被他提前通知了李隆基。
《新旧唐书》对李成器的记载都是那么的公允,评价都是那么的正面。似乎这个从前的太子后来的让皇帝一生就没有做过坏事,似乎他在人间就是为了让人们称赞礼让之道,称赞李隆基的孝悌之德的。
谁也不得而知,李成器那近三十年的幸福安宁生活是怎样享受过来的,在近三十年时间里,他也为李隆基分忧解难。他曾历任泽、泾等州刺史,在任上除了处理政务以外,依旧专心于他的历史政治研究。
在李隆基时代,李成器和李隆基的其他兄弟一样都过着非常幸福安宁的生活,没有宫廷血斗,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兄弟情深的画卷,而执画笔的人就是李成器,是他给了李隆基这个表现兄弟友爱的大好机会。
后记
本来是没有什么话还可以说的,但读完了这些太子们的生平后,我忽然发现,历史简直就是一混蛋。该死的人都很好地活着,而糟蹋着历史。不该死的这些太子们,却都一一地死去。惋惜、同情、遗憾,这些词语加诸他们身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中国皇权社会从秦始皇开始到清朝最后一个皇帝退位结束,其宫廷斗争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而宫廷斗争最集中的表现恐怕就是太子位之争了,这种争斗是残忍没有人性的。
本书所罗列的太子们,并非都死于宫廷斗争,可他们既然身在宫廷里,难免会有宫廷斗争的阴影笼罩着自己。只不过他们离开人世早了些,而没有作茧自缚罢了。
历史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你看这些人的生时与死后,就可以得知,历史其实就是在和人们开着一个恶毒的玩笑。先是给了这个朝代和后人一个大的希望,然后将这希望打碎。我们无法阻止这些人没有登上皇位的结果发生,当我们思考他们为什么没有登上皇位时,却发现事情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死了。但又不简单,因为他们死得都很蹊跷,都让人们可惜,为什么要去死。
人的出生的确无法选择,这可能就是作为太子,其实无论你做太子时的表现有多么好,无论朝野对你的期待有多大,你终归只不过是一个太子。对本书中这些正统太子来讲,从太子到皇帝这条路是非常漫长的,因为他们太正统,他们没有那么多心机来思考如何尽快地得到皇帝之位,他们只靠修身与等待。
他们对皇位的态度与其说是等待,倒不如说是得之不喜,失之不忧。这样一种人生态度的豁达,以及他们对太子教育的全盘吸收,他们登基后,无论如何都会是一个好皇帝。
可事实却是,他们没有成为皇帝。如果真的不能解释这种可悲的现象,那么,我们倒不如说,是上天让他们下凡给了他们所在朝代一个大的希望,给了朝野人们一个大的期待,然后又微笑着把他们收回。
下辈子,他们就可来到人世,成为明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