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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论兵要义述

  王真(唐)撰

  朝议郎使持节汉州诸军事守汉州刺史充威胜军使赐绯鱼袋臣王真上。

  右臣伏以君之至明,贵能下听;臣之至诚,贵有上闻。微臣性识庸愚、智虑寡薄,久从什府,不到朝廷。特蒙陛下曲贷殊私,擢居重任,四年之内,再领方州。无分圣主忧勤,不救生灵罢弊,古颜尸素,久昌宠荣,夙夜兢惭,启处无地。

  臣每伏念筋力驽钝,无可以驱驰,身命轻微,不足以报效。退难补过,进实思忠,愿献刍荛,庶里万一,至于上明天道、中酌人情、下稽地理,莫不竭尽臣子之诚,冀报君父之德。惟《诗》也三百义,必在于无邪;惟《经》也五千理,必归于自正。

  伏惟皇帝陛下,体至道,为人君,以无事理天下,一自临驭,万国康宁。日月不照之乡,声教犹暨;霜露表均之地,恩信仍加。刑罚措而得谓无冤,干戈戢而亦不复用,无为无事,虽休勿休,海内欢娱,天下幸甚。是以微臣狂简,辄敢窃疏前件《论兵要义述》上下两卷。今离为四卷,井叙表等不揆荒芜,用申恳款伏。乞圣慈昭鉴,俯赐优容,布问公卿,式明穿凿,然后退死沟壑,臣所甘心,沥血吐诚,伏待罪责,不胜悃迫,战越之至,谨差子将尚璀谨具别封进上谨奏。元和四年七月日手诏敕王真尚璀,至省所陈献,具悉卿职在藩条,诚存裨补,本乎道德之旨,参以理化之源,用究玄微,有兹述作,省阅之际,嘉叹良深。秋凉,卿比平安好,遣书,指不多及。(二十九日)

  《叙表》

  臣真言:臣闻昔者庖牺氏作承天地、理万物,犹以为皇道不足,故寂然思化,精义感通。然则天既不言而生,地既不言而育,故河出《龙图》,洛出《龟书》,所以示其文也。由是得以画卦象、制文字焉!逮夫智能萌生,真朴潜消,则文字之理,又不足故载。

  诞我玄元皇帝以代天地而言,将善救其弊者也。是以谆谆然五千之文殷勤恳恻,斯亦至矣!可谓启道德之根源,绝言语之枝叶。比之文章,则三辰昭回于天也;拟乎动植,则万物充盈于地也;论其教戒,则百行全备于人也。何谓礼者乱之首?乱,犹理也。乱矣非礼,则无以理之,故曰:“乱之首也”。夫文者,武之君也;武者,文之备也。斯盖二柄兼行,两者同出,常居左右,孰可废坠?故曰:“忘战则危,好战则亡。”是知兵者可用也,不可好也;可战也,不可忘也。自轩辕黄帝以兵遏乱,少昊以降,无代无之,暨于三王之兴,虽有圣德,咸以兵定天下,则三王之兵,皆因时而动,动毕而后戢,戢即不复用也。及至嗣君,或骄或僻,或暴或淫,或怒或贪,或矜或忌,乃为我师我旅、我国我家,动必取强,用必求胜,载穷载黩,且战且前,或不戢而自焚,或无厌而取灭,涂万姓之肝脑,决一人之忿欲,毒痛海内,炎流天下。是以道君哀其若此,又不可得而废去,遂不得己而用之。夫圣人用兵之道,不以其愠怒也,不以其争夺也,不以其贫爱也,不以其报怨也。盖整而理之,蓄而藏之,以谨无良,以威不譓,非用之于战阵,非用之于杀伐,非用之于田猎,非用之于强梁,此圣人用兵之深旨也。

  又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甚恶也。若以逆德、用凶器、行人之所甚恶,岂容易哉!故曰:上德者,天下归之;上仁者,海内归之;上义者,一国归之;上礼者,一乡归之。无此四德者,人不归也。人不归,即用兵;用兵,即危之道也。故谓“不祥之器”,又曰:“死地”。所以王者必先务于道德,而重用兵也。抑臣又闻之:创业之主亡亡以咸其功,继体之君存存以保其位。故圣人以必不必,则兵戎可得而戢;众人以不必必之,则战伐益兴。故道君非独讽其当时侯王,盖亦防其后代人君轻用其兵也。由是特建五千之言,故先举大道至德,修身理国之要,无为之事,不言之教,皆数十章之后,方始正言其兵。原夫深衷微旨,未尝有一章不属意于兵也。何者?伏惟道君降于殷之末代,征伐出于诸侯,当其时王已失众正之道也久矣。且不得指斥而言,故极论冲虚不争之道、柔弱自卑之德戒之。

  夫争者,兵战之源、祸乱之本也。圣人先欲堙其源、绝其本,故经中首尾重迭,唯以不争为要也。夫唯不争,则兵革何由而兴?战阵何因而列?故道君叮咛深诫,其有旨哉!其有旨哉!

  夫天地何言?阴阳不测,是以道君强为之名,而立文字,欲人知之,使其行之,非难知也,非难行也。况我国家祖有道而宗有德,流圣裔而派仙源乎!唐哉皇哉!不可得而称也。

  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聪明文思浚哲温恭,缵十叶之鸿辉,傅千亿之命绪,阐皇道而育万物,弘帝德而贞百度,寂然不动,神而化之,戢干戈于方兴之时,郄行阵于已列之地,无为无事,上德上仁贵五千之至言、贱百二之重险,结绳而理,大化克被于生灵,击壤之歌,至德亟闻于野老。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少习儒业,长无武功,睹升平于明盛之时,赖亭育于仁寿之域。是以不揆庸陋,敢侮圣人之言,甘心从鼎镬之诛,侥幸纳刍荛之志。臣伏以《道德经》文,远有河公训释,中存严氏指归,近经开元注解,征臣狂简,岂敢措词。今之所言,独以兵战之要,采摭玄微,辄录《道德经》中章首为题序,列如左,各于题后粗述玄元皇帝圣旨,或先经以始其事,或后经以终其义,谬将臆度,用达管窥,既无百中之能,庶均万分之一,因号曰:《道德兵要义述》。词理荒鄙,尘渎宸严,无任惶惧,战越之至,谨言。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一

  《道可道章》第一

  臣真述曰:夫禀二气而生,居三才之际:灵于万物者,谓之最灵;灵于最灵者,谓之圣人。圣人代天地而理万物者也,于是因言以立道,因道以制名。然异于真常之元,故曰:可道。既为万物之母,故曰:可名。又天地之道,无迹可寻,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圣人之作,有物可睹,故曰:常有欲以观其侥。观,犹示也。且乾坤之用,因无入有,是以同出异名;变化之理,因有归无,是以同谓之玄。盖天地之道,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是为一玄也;圣人之道,代天理物,各正性命,复为一玄也。故曰:玄之又玄。是以,道君将明王者,治天下、安万国、正师旅,孰不由于此户者也。故曰:众妙之门。臣伏惟玄元皇帝所建五千之文将垂亿兆之祀,同天地之覆载,比日月之照临,利将无穷,人受其赐。故王者得之,可以适天下;诸侯得之,可以安万邦;卿大夫得之,可以凝庶绩;士庶人得之,可以知其所归。若好径之徒不遵此道,必有倒行之悔。矧其违易即险而欲侥幸者哉!微乎!微至乎至不可得而言也,已是以初标道。非常道,指其殊涂而同归;末言众妙之门,明其百虑而一致,冠于篇首,诚有旨哉。

  《天下皆知章》第二

  臣真述曰:夫美者,对恶之谓也。今天下之人皆知美之为美者,此已知其恶也久矣;皆知善之为善者,此己知其不善也久矣。故其下文云:“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夫物既有名,人既有情,则是非彼我存乎其间,是非彼我存乎其间,则爱恶起而相攻矣。爱恶起而相攻,则战争兴矣!夫战争者,不必皆用干戈斧钺也。至于匹夫之相手足,虫兽相爪牙,禽鸟之相觜距,皆争斗之徒也。然至于王侯之动,即无不用其金革矣。

  为患之大,莫甚于斯。故偃武修文,兴利除害,其事既理。故曰:无为。其教既行,故曰:不言。是以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夫无为之事,盖欲令潜运其功,阴施其德,使百姓日用而不知之,此之谓无为也。夫不言之教,盖欲令正身率下,而不欲使躬之不逮也。古者言之不出,同此义也。夫王者:无为于喜怒,则刑赏不溢、金革不起;无为于求取,则赋敛不厚、供奉不繁;无为于爱恶,则用舍必当、贤不肖别矣;无为于近侍,则左右前后皆正人矣;无为于土地,则兵革不出、士卒不劳矣;无为于百姓,则天下安矣。其无为之美利,信如是哉!又万物作焉而不辞者,言上下皆得自然之分,悉无言辞也。又生而不有其恩,为而不恃其德,独立造化而不居其功,不怙其强,卑以自守,所以事业简易而长不离其身。故曰:“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臣真述曰:夫圣人之理,不伐其善、不显其长,上行其风、下承其化。既绝矜尚,遂无斗争。非谓其不用贤能,而使人不争也。且自三皇五帝至于王霸,未有不上尊三事、下敬百寮,外资卿相之弼谐、内有后妃之辅助,此奚谓其不尚贤乎哉!必不然也。又难得之货,皆是远方异物。若在上贵之无餍,则在下之人供输无已,更相求取,非盗而何?盗贼既兴,兵革斯起矣!又珍物丽容是人之所欲,而圣人达理不荡于胸中,故其心不可得而乱也。是以,圣人虚其心者,除垢止念也;实其腹者,怀忠抱信也;弱其志者,谦柔不犯于外也;强其骨者,坚固有备于内也;常使人无知无欲者,盖率身以正人,故使夫智者亦不敢为也。故此下文云“为无为”者,直是戒其人君无为兵战之事也。语曰:舜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若人君皆能如舜之德,则天下安得不治矣!故曰:“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道冲而用章》第四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体道用心无有满溢之志,长使渊然澄静,如万物之祖宗,则自然挫折锋铓之铦锐,解释纷扰之云为,故能和光耀、降严威也。同其尘,杂含垢气也。然玄元深叹,此有道之君能存其至德如是。故云:“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言似天帝之先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臣真述曰:此言“不仁”者,犹下《经》云“不德”也。言天道与王道者,同施仁恩,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且不责生成之报焉。王者既不责于人,则刑罚自然不用矣!刑罚不用,则兵革自然不兴矣!兵革不兴,则天下自然无事矣!故曰:“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言国君能调和元气,应理万机如橐钥之用焉,终无屈挠之弊也。又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其此之谓乎!

  《谷神不死章》第六

  臣真述曰:谷,养也,又虚空也。言神气游息于虚空之中,故得长存也。玄天为鼻,牝地为口;天根于清,地根于宁。此言人君长能固守清宁之道,以理其天下国家,则自然无动用勤劳之事。故曰:“用之不勤。”

  《天长地久章》第七

  臣真述曰:夫天清而运动不已,地宁而安静无穷。皆以其顺自然之化,无独见之专,不矜其功,不厚其生,施阳布阴,复不为主,故能长生也。是以,圣人能则象天地之德,清宁冲虚不敢为天下先,故能长先矣。及外其身者,谓不矜贵其身,则忧患不能及,所以得其身长存也。又经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非此之谓与!若夫人君克己复礼,使天下归仁。既得亿兆欢心,蛮夷稽颡,自然干戈止息、宗庙安宁。故曰:“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谕理兵之要,深至矣!夫上善之兵,方之于水。然水之溢也,有昏垫之灾;兵之乱也,有涂炭之害。故水治,则润泽万物、通济舟[木戢];兵理,则镇安兆庶、保卫邦家。若理兵能象水之不争,又能居所恶之地不侵害者,则近于道矣。是以,兵之动息,必当择利而处之。故曰:“居善地”也。主将之心,必在清澄深净。故曰:“心善渊”也。兵者类多凶害,故戒之曰:“与善仁”也。夫军旅之政,失则为乱,故曰:“政善治”也。兵者所尚:谋虑精微,故曰:“事善能”也。凡兴兵整众、应敌救灾,必当其期,故曰:“动善时”也。既上文具标七善不争之德矣,此又重云。

  夫唯不争,故无尤者,臣伏以道君之意深切诲谕者,正欲劝其人君无为于上、不争于下尔!夫无为者,戢兵之源;不争者,息战之本。若王侯能明鉴其源,洞观其本,简其云为,息其争斗,则金革宁矣。臣又窃尝习读五千之文,每至探索奥旨、详研大归,未尝不先于无为,次于不争,以为教父。

  凡人之情,不能无争,唯圣人乃能无争。又争之徒众矣!今臣略举梗概者,起于无思虑、无礼法、不畏惧、不容忍,故乱逆必争、刚强必争、暴慢必争、忿至必争、奢泰必争、矜伐必争、胜尚必争、违愎必争、进取必争、勇猛必争、爱恶必争、专恣必争、宠嬖必争。夫如是,王者有一于此,则师兴于海内;诸侯有一于此,则兵交于其国;卿大夫有一于此,则贼乱于其家;士庶人有一于此,则害成于其身。是以,王者知能官人、能安人之道,必当先除其病,俾之无争,则战可息矣!战可息,则兵自戢矣!是故,其要在于不争。且夫争城,杀人盈城;争地,杀人满野。语曰:君子无所争。又曰:在丑不争,争则兵矧乎!王者岂固有争乎哉!故下经末章云:“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此所谓知终终之之义也。

  《持而盈之章》第九

  臣真述曰:夫兵者,人情之所恃赖也。且匹夫之徒,带三尺利剑,持数寸匕首,至有凭凌天子,劫胁诸侯,或邀盟于前,或请命于后,往往而得矧乎!当九五之位,全亿兆之师,尊居一人,下临万物,乃知持盈不易,揣锐实难!故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此道君又以时人最所重者金玉,故指以为戒。冀其能保惜之用,存兢惕之意也。此又特戒其王侯,令守彼谦冲,去兹奢泰,永言伊戚,无至自贻。故下文又云:“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此言“身退”者,非谓必使其避位而去也,但欲其功成而不有之耳。故经云:“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其此之谓乎!

  《营魄抱一章》第十

  臣真述曰:魄者,阴之质也;一者,阳之精也。此言人君常当抱守一气、专致柔和,使如婴儿之德善也。涤除玄览,欲其洗心内照,志无瑕秽也。爱人治国能无为者,夫欲治其国,先爱其人;欲爱其人,先当无为。无为者,即是无为兵战之事。兵战之事,为害之深。欲爱其人,先去其害,故曰:无为兵战之事也。天门者,鼻息之谓也。欲其绵绵,虽静,常令呼吸进退得其自然也。明白者,视听之谓也。欲其周流四达,而常若无知也。自此以上,皆言理身、理国、兼爱之道也。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此以上圣人顺天之道,以养万物,故不居其功。乃云:此天之德也,玄天也。

  《三十辐廿六一毂章》第十一

  臣真述曰:此车器及室三者,皆取其因无而利有,因有而用无。故引之以为证。何者?夫五兵之属,亦当其无,有兵之用。且弦矢之利以威天下,不必伤人然后为用。故知兵者备之以为有,戢之以为无,此即用其所不用者也。盖无之以为用,亦明矣。

  《五色令人章》第十二

  臣真述曰:五色所以养目也,视过则盲;五音所以养耳也,听过则聋;五味所以养口也,食过则爽。故圣王之理,常复众人之所过,以全其身,以安其神。夫人君之心,以睿圣为本,清静为根,若乃逐兽荒原,奔车绝巘,六龙逸足,万骑莫追,与雕鹗争先,并熊罴而贾勇。日月亏蔽,旌旗[纟乙]纷,驰骋忘归,杀获无补,风雨恒若,宫室或空,谓之发狂。盖由此矣!故经曰:“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其是之谓乎!又人君所贵难得之货,则盗贼生;盗贼生,则兵由此起;兵由此起,害莫大焉。令人行妨,固其宜矣!是以圣人为腹者,贵其容受而无情也;不为目者,贱其触见而有欲焉。故曰:“去彼取此。”

  《宠辱若惊章》第十三

  臣真述曰:王者守位,皆承天之宠也;诸侯得国,皆承王之宠也。故因宠所以为贵,因贵所以生骄,因骄所以获罪,因罪所以蒙辱。是以,圣人之得失,常若惊也。又王侯在上,若不能以贵下贱、自卑尊人,但好战恃兵、乘胜轻敌,必即祸患及之矣!故以有其身,乃为身患;外其身,乃为身存。岂不至哉!是以,贵其身者,适可以暂寄于天下;爱其身者,可以永托于天下也。故经曰:“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其是之谓乎!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臣真述曰:夷者,平易之称。所谓天之道,故可视而不可见也。希者,依违之称,所谓地之道,故可听而不可闻也。微者,精妙之称,所谓人之道,故可搏而不可得也。然天虽清光运行,终不为曒洁以自显也;地虽宁静博厚,亦不为暗昧以自幽也;人虽生生无穷,终不为分别以自尊也。故曰:“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也。”是以,散而陈之,则为三才;合而浑之,则为一德。故曰:“复归于无物”。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此以上又言万物因无入有,从有归无,惚有恍无,故云忽恍也。又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此言自三而复一,无始无终;从一成三,无终无始。故使人君执此上古无为之道,以治当今有名之物也。无为者,亦谓无兵战之事也;有名者,谓军国之务也。故能知始,朴素之义乃可为道之纲纪也。

  《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

  臣真述曰:此古之善为士者,谓上士也。所谓若圣与贤,而在王侯之位者也。微妙玄通者,皆道德之用,不可得而称也。言圣人贤人治天下,军国无不兢惧畏威,皆若临深履薄;其容貌志意,故常若冬寒涉川。畏耻四邻,言慎之至也。俨兮若客者,经曰:“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也。涣若水之将释,言合散屈伸,常无结滞也。敦朴者,质素之谓;旷谷者,深邃之谓。夫浊久徐清,安久徐生,皆顺自然之理,动静不失其时。言孰能如此,唯圣贤耳,故曰:“保此道,不欲盈。”言若王侯守此道者,不欲满溢而骄盈也。故曰:“夫唯不盈,故能獘不新成。”此言能守道因循,终无矜耀,乃得长如弊,故不立新成之迹也。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臣真述曰:夫天之道,常清虚太极,无私于覆焘;地之道,常沉静博厚,无私于亭毒。则是阴阳各得其恒,故人与万物俱得尽其生成之理。故曰:“万物并作”。复者,其见天地之心,故曰:“吾观其复”。夫物芸芸者,生生之谓也。生生之理尽,故各复归其根本,以守其静。是则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言万物尽无大伤,各得复其性命,以足自然之分,即可谓得真常之道也。故圣人能知此真常之道,则是明白四达无所疑惑也。若人君不能知此真常之道,而乃纵其嗜欲、妄作不祥、兴动干戈、流行毒螫,则必有凶灾之报。故曰:“妄作凶”。又知常容者,言王侯若能容人畜众,则可谓至公无私。至公无私,即王道自着;王道自着,则其德象天。德象天乃可与之适道,既可适道,自然能长且久。故得终竟千龄,必无危殆之患也。

  《太上下知章》第十七

  臣真述曰:太古,大道之行,上德不德。是以,其下之人但知其在上有君而已。盖日用而不知是也。至于中古,仁德兼施,恩惠日及。是以,爱而亲之,美而誉之,其事渐着。其次以义为治,小罪用刑罚,大众兴甲兵,是以畏之。其下以礼为治,礼烦则乱,诚丧欺生,是以侮之。又信不由衷,人不信矣!饰词相诈,犹或贵言。悲夫!是以,王者当宜成不居之功、守不败之事,使百姓不知帝力、皆谓我自然而然,善也。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二

  《大道废章》第十八

  臣真述曰:大道既隐,下德有为,仁义之行遂从此始。巧智、小慧、大伪生焉,孝慈出于不和,忠臣生于昏乱,兹亦美恶相形之谓也。

  《绝圣弃智章》第十九

  臣真述曰:此言绝有迹之圣、弃矜诈之智,则人受大利矣。故曰:百倍。又仁生于不仁,义生于不义,今欲令绝矫妄之仁、弃诡谲之义,俾亲戚自然和同,则孝慈复矣!又绝淫巧、弃私利,则兵革不兴。兵革不兴,则盗贼不作矣!然犹恐后代不晓正言若反之意,故又曰:“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扑,少思寡欲。”夫见素者,外其质野之容;抱扑者,内其真实之意。又思虑嗜欲者,人之大性存焉。可节也,不可绝也。故劝王侯令少之寡之,则国延其祚、人受其赐也。

  《绝学无忧章》第二十

  臣真述曰:绝日益之学,则无忧矣!唯之与阿,善之与恶,相去甚近。又戒其人曰:何故不恭而好慢邪、去善而为恶邪,岂不甚哉!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令众人熙熙然大荒乎,嗜欲常如对享太牢之馔,共登春阳之台。纵放其情,无央极哉!是以,道君曰:我独泊然静默,若婴儿之未有所知。又如乘其车乘,悠悠未有所止,此盖示人以谦卑退让之貌,不学众人矜夸炫耀,自言智能有余也。故下文又曰:“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言我岂若愚人之心哉,言非也。我但昏昏闷闷,忘若晦寂而无所止。独顽似鄙,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夫食者,服也;母者,道也。盖欲劝君服道于身,以处无为之事,则兵革自戢,天下获安矣!

  《孔德之容章》第二十一

  臣真述曰:孔,甚也。言甚大德之形容,谓天地也。天地因道而生,承道而化,故曰:“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言太初之气,从无入有之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言太始之气,因有成形之谓。“窈兮冥兮,其中有精”,言男女媾精,万物化生,虽在窈冥之中,常不失其信。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又言万物始生,皆自于恍惚窈冥之中,故曰:“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曲则全章》第二十二

  臣真述曰:此章所言曲者,谓柔顺屈曲之义也,非谓回邪委曲之徒也。自此以下皆正言若反之意。是以,圣人抱一者,唯抱此曲全之道,以为天下之法式也。又从“不自见”以下四节,皆不争之道也。故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则兵战自然息矣!故曰: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以此曲全之道,而归根于正静者也。治军治国之道先此为妙也。

  《希言自然章》第二十三

  臣真述曰:希言者,无为无事之谓。使为上者希其言、省其事,即合于自然之道也。又理国、理戎,皆忌于繁促猛暴之政,故举飘风骤雨之谕以明之。夫同道同德之顺也,同于失者,失亦得之,以其迷日固久,同失之人,各自得之,亦俱不知是失。故曰:“失亦得之”也。信不足者,此言下信不足,亦由上之人不信也。

  《跂者不立章》第二十四

  臣真述曰:凡鞮跂阔步之人,皆不得正立而安行者也。此论躁竞之徒,举兵动众皆不得中正之道也,而况自见其明、自是其彰、自伐其功、自矜其长。故圣人举此余秽之食,赘丑之行,总皆恶之,则有道者安得而处之哉。

  《有物混成章》第二十五

  臣真述曰:此一章极言道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无名之名、无物之物,故曰:“强为之名,曰大。”凡言大者,无穷无际之谓也。且群方广大,道无不之。之,犹逝也。逝而不已,必远;远而至极,必还。故曰:返也。此言道之周行,无所不在,故为天下之母。母者,道之宗;宗者,一也。故经曰:“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此所谓能以众正,可以王矣。是以三才相法,以至于道。道乃法其自然。故王者法其自然,则能事毕矣。

  《重为轻根章》第二十六

  臣真述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又静者,仁之性也。古之所谓君子者,通言天子与诸侯也。终日行者,言君子假如终竟,一朝一日之行,亦必须崇备法驾,居其辎重之中,以谨其不虞也。辎重者,兵车营卫之具也。又言人君虽有离宫别馆,超然高邈,岂可以万乘之重,自轻于天下。此又深戒其单车匹马,潜服微行之失。是以,轻举则失于为君使臣之礼,躁动则失于为臣事君之义。岂可不畏哉!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其是之谓乎!

  《善行无辙迹章》第二十七

  臣真述曰:无辙迹者,行无行也。无瑕谪者,守中也。不用筹策者,战必胜也。不可开者,守必固也。不可解者,无端绪也。此五善者,皆圣人密谋潜运、不露其才、不扬其巳、不显其迹、不呈其形,常欲令戢兵于未动之际、息战于不争之前。是以,国无弃人,人无弃物,此皆袭用明圣之妙道,以至是乎!又圣人不立德于人、不衒仁于物,但使百姓日用而不知,故亦不尚师资之义。然恐众人不寤至理,以为大迷,深论奥旨,诚为要妙也。

  《知其雄章》第二十八

  臣真述曰:夫为人君者,已有雄才英略、盛容猛气矣,又居至尊之位、处兆人之上,六军环卫、百司具存,不恶而严矣、不怒而威矣。故常欲令守其雌,静如为天下之溪。溪者,冲虚容受、藏疾纳污之地也。夫如是则其德常不离于身也。复归于婴儿,言其守首道怀德,其性还如婴儿,真常未散,使矫伪之端不能入其心境也。

  又虽知其明白皦洁,要令常守拱默暗然之道,乃可为天下法式。夫如是,则其德无有差忒,复归于中正之极也。夫荣辱者,相随之物也。人君能知其荣华,焂忽而来,尝思困辱,袭其后者,则为天下谷。谷与溪,义同也。以是道德常足,复归于朴。朴者,元气之质也。故圣人散朴,则为器量;用人,则为官长。大制者,谓制天下国家也。夫制天下者,岂有细碎割截之事邪!故曰:大制不割。

  《将欲取天下章》第二十九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特言非望之人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吾已见其不得也。为之者,谓其兴动兵戎之事也。故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不可为者,不可用干戈,而取之也。若以此为之者,必败也。以此纵有暂执而得之者,亦旋而失之也。故物有行有随、有煦有吹、有强有嬴、有载有隳者,皆祸福之倚伏也。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将欲立于中道,守之无怠戒之至也。

  《以道佐人主章》第三十

  臣真述曰:此一章特戒将相辅弼之臣也。言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于天下。其事好还者,臣敢借秦事以言之。李斯、赵高、白起、蒙恬之类,皆不以道佐其主,而直以武力暴强吞噬攫搏,焚《诗》《书》、坑儒士、血赵卒四十余万,其于所下之处,悉残灭之,使无遗种。始皇犹独鹗视天下,未足其心。虽天禄已终,而毒螫之余仍相残害。不经时而土崩鱼烂矣!是以,胡亥弒于望夷,子婴戮于咸阳,扶苏死于长城,李斯父子糜溃于云阳,白起齿剑于杜邮,赵高取灭于宫闱,此皆事之还也。又师之所处,荆棘生;大军之后,必有凶年。且“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十万之师在野,则百万之人流离于道路矣!加以杀气感害、旱疫相乘,灾沴之深莫甚于此。故善为将者,当须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己,是果而勿强。不得已者,圣人用兵之要道也。即是宜果行勿强之道,不伐其功,不乐杀人,恬淡为上,虽胜不美,此是果而勿强之义也。夫物壮则老,师曲之谓也。所谓早已者,言不道之师早当止已,而勿复进用,向使李斯、白起之师早图退止,岂有自焚之祸邪。

  《夫佳兵者章》第三十一

  臣真述曰:兵者,剑、戟、戈、矛之类也。佳,好也。言器械者,唯修饰犀利珍好者,适是不善之器也。又左阳为吉,右阴为凶,君子必不得已而用之,则当以恬淡上。恬是安静,淡无味也。言战阵虽胜,当须淡而无味。曰:不美美之者,则为喜乐于杀人也。且所杀者皆吾人也。吾人也,安得而乐杀之。必也乐杀之,则王者何以得志于天下也。

  又古者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为所杀者皆吾人,安得不以丧礼处之乎!后代则不然,师徒所征之处,大抵成败相半矣!设有一胜,必先以大帛显书其事,露布其文,彼主将者仍皆以十作百、以百为千、以千为万,用要其功上之人,或知其诈欺,且借以为势,务立其威,此则使人怨于显明之中,神恕于幽暗之处。故曰:“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如此为将,岂得谓以道佐人主乎!

  《道常无名章》第三十二

  臣真述曰:朴者,道之实。以其精妙微细,无所不在,故曰:小也。言王侯若能守此微妙之道,常能无为清静,则万物自来宾服矣!天地阴阳,自然和合矣!甘露时雨,自然降润矣!则言不令人人自得其均平矣!由此之故,始复制致万物之名。物既有名,则夫君臣上下万物万事,无不各知其所止矣!故为君者,知止于仁;为臣者,知止于忠;为子者,知止于孝;为明友者,知此于信;为夫妇者,知止于义;为干伐者,知止于戢;为赋敛者,知止于薄。既各知其所止,故皆得不至于危殆也!譬如道在天下,用之为治,犹川谷之与江海,言其感应走集、昼夜朝宗无时休息也!

  《知人者智章》第三十三

  臣真述曰:夫测度浅深、听言观行,人焉廋哉!此庶可以智知,故曰:“知人者智”。至于澄心内照,无我无人,了然自知,非明孰可?故曰:自知者,亚圣之称,言人自知之难也。夫嬴不及霸,始僣称皇项,未及强而先称霸然。秦兼天下,楚伏诸侯,并吞则六国逡巡,叱咤则三军辟易。夫如是,适可谓有力而胜人者也。夫有力而胜人者,未尝不终为人所胜。若乃周家忠厚之德,岂不谓自胜者与!且避狄爱人,从之者如市。观兵誓众,暗曾者如期,是以前徒自攻,一戎大定,至其末裔凌迟,诸侯力政,犹不敢为主,海内空位四五十年,斯岂不谓自胜者与!故曰:能成霸王者,必得胜者也;能得胜者,必强者也;能强者,必能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者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能自得者,必柔弱者也。故强大者有道,则不战而克;小弱者有道,则不争而得。又知足之富,货财无数,人之道也;自强其志,干干不息,天之道也。善守其道,不失其所,非久而何?慎终如始,则无败事,非寿而何?

  《大道泛兮章》第三十四

  臣真述曰:此言大道泛然盈满天下。可左可右者,谓万物无不从也,无不在也。万物所以恃之而生育长茂,亦所辞谢其恩。功成而不名有者,言圣人顺道而理,加以无心之爱,被以无情之养,故不为万物之主。自然无所欲,此岂可名之为小邪!又万物悉皆归之,而圣人以至公之道御之,亦不曰:我为万物之主。此岂得不谓之大邪。是以,圣人常不为大,故能成其大,明矣。

  《执大象章》第三十五

  臣真述曰:天垂象,圣人则之。言王者执持大象,不失其道,则天下之人无不归往,往者又皆以道德安之、养之,使其通秦无害,则何异于置饮食宴乐于康衢之上,而悦饱行过之人哉!又以微妙之道,治军行师,皆以恬淡无味为上。自然无形无迹,故使视听者不可得而闻见也。又大道之行,愈多愈有,无尽无穷,故曰:用之不可既。既,尽也,已也。

  《将欲歙之章》第三十六

  臣真述曰:此一章正言其天地鬼神害盈福谦之议也。言治国治军者,必须仰思天道、俯察人事,常宜深自警戒。曰夫天时人事,乃今固开张我者,莫将欲歙敛我乎;乃今固强大我者,莫将欲弱小我乎;乃今固兴盛我者,莫将欲废黜我乎;乃今固饶与我者,莫将欲劫夺我乎。王侯若能始终戒慎若此者,可谓知微、知彰矣!

  故下文云:“柔弱胜刚强。”此亦非谓使柔弱之徒,必能制胜刚强之敌,直指言王侯者已处刚强之地,宜存柔克之心耳!故谦卑俭约,即永享其年;骄亢奢淫,即自遗其咎。盖物理之恒也。圣人犹恐不悟,下文又切戒之曰:“鱼不可脱于渊。”鱼,喻众庶也;渊,喻道德也。夫王者理人,当须置之仁寿之域,使鱼在深水之中,常无困涸网罟之患,则获其安乐矣。又先王耀德不观兵;兵者,国之利器也,固不可以示见于人。兵者,战而不用,存而不废之物,唯当备守于内,不可穷黩于外者也。若示人于外,终有败绩之辱,岂不慎哉!

  《道常无为章》第三十七

  臣真述曰:夫常道者,谓无名之始。道常者,谓有名之初。故本初无字,乃为一气之宗,亦既有名为万物之始。又道法自然,天地阴阳皆自然和合无所云为,故曰:无为也。至于四时运行,百物成熟,故曰:无不为也。又天之道,利而不害。是以,王者当行天之道。凡天下之害,知之尽无为也;天下之利,知之即无不为也。夫天下之害,莫大于用兵;天下之利,莫大于戢兵。言王侯但能守此自然之道,则物无不自化者,既而化成,又有嗜欲将作者,即当镇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以不欲为根静而归根。常而复命,可谓复命,可谓复守,真常之道也。真常之道,既复即万物安得不从而正也。故曰:“天下将自正”。经曰:“我静而民自正”。又《论语》云:“率以正,孰敢不正?”其是之谓乎!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三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臣真述曰:上德者与道同体,所谓三皇之时,不可得而称也。故曰:下德不德者,为道之用。所谓五帝之时,亲爱萌生,故曰:有德、仁、义、礼者,兼而行之,所谓三王之初,防患救乱之功兴矣。若[上物下心]而论之,将以理天下国家,以及于身,其揆一也。故曰:三皇五帝之与三王,盖殊事而同心,异路而同归者也。是以道、德、仁、义、礼,王者当兼而用之,亦犹五材相资,阙一不可也。

  道君所以援古及今、明其失德者,盖以其干戈寝于两阶,金革兴于三代。忠信既薄,玉帛空行优劣于下,衰庶跂及于前古。夫礼失则乱,救乱者,必以礼。乱,犹理也。言礼者,理乱之首也。然道君之意,盖欲其时,王舍礼而行义,去义而成仁,除仁而尚德,违德而适道,故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是以,去彼礼义之薄,取此道德之厚,将以为王者之理化也,岂不至哉!故曰: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章》第三十九

  臣真述曰:夫唯道君广引天地神谷及万物之得一者,观其指归,皆在于戒侯王也。以用也。故若曰:天地无用,其清宁以自安泰,当须常恐有裂发之变也。神谷无用,其灵盈以自恃,当须常恐有歇竭之困也。万物无用其生成,以自长久,当须常恐有绝灭之时也。侯王无用其贵高,以自强大,当须常恐有颠蹶之祸也。故曰:以贱为本也。非乎夫不自强大,则不争;不争,则兵战自息;兵战自息,则长保天禄矣!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臣真述曰:此言万物动出芸芸,无不反归于根。故曰:“反者,道之动。”夫常物之动,动之于动;唯道之动,动之于静。故曰:“反者,道之动。”反,犹复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天地以静为心,以动为用,今反其动,是复其静也。故曰:“反者,道之动也。”是以,圣人慎其动,而常处无为,深达归根守静之义,乃能知常;能知常,然后能不妄作;能不妄作,故为之明。又“柔弱者,道之用。”言圣人必用柔弱之道,以胜天下强暴之人也。又物,犹事也。凡天下之事皆生于有,有生于无。是以,圣人常处无为之事,归复于静,则万物皆得自然生成,不假云为动作,故曰:有生于无。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臣真述曰:若圣与贤犹多品汇,凡百庶士讵知等夷。故道君于此略举上中下三级,以明识道之深浅尔。文宣王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则上士勤行之志,可得而知矣!又以可上可下之性,故有若存若亡之讥;夏虫疑冰之谈,故有闻道大笑之说。故复建立其言有之曰明道若昧,此言天之德也,虽赫赫在上,常如闇昧也。进道若退,此言地之德也。虽蒸蒸在下,常如卑退也。夷道若类,此言人君之德也。虽巍巍则天常同众不自标异,夫如是,故虽上德之君必如溪谷之卑下,虚受纳污也。虽大洁白之君,亦常如自居秽辱也。虽广大悉备,常若不足。虽欲立德于人,又须常畏人知。故曰:若偷也。虽体道真实,常若渝变也。大方无隅,宁见圭角;大器晚成,不求速达;大音希声,必震蛰藏;大象何形,无状之状。道本无名,强为名字,作万物母,皆假借自然而生育之。故曰:“善贷且成”。夫人君执德谦柔用晦无为之,若此天下其孰能与之争,既无所争则兵革自然戢藏也。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臣真述曰:夫元气始生,生生不已,故有万物盈乎天地之间。又万物之出,莫不皆负背阴肃之气,抱向阳和之中。中而和者,乃得为人,故谓之最灵。既灵且智,是能知损益之义。称号其所恶者,盖欲自取其损以冀其益尔!故曰:“物有损之而益,益之而损。”其是之谓与!言人之教戒,亦当须取我此义以教戒之言,若不知损益之道,但恃众、好兵、暴强、轻敌,必当摧辱、破败、覆军、屠城。即是失其死所,明矣!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夫治天下国家,祸之大者莫过于此。是以云:“吾将以为教父。”言教戒之重者,亦莫过于此也。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臣真述曰:至柔者,谦虚清静,所谓自然之气也;至坚者,刚强运动,所谓有为之徒也。夫柔静刚动,弱必胜强,故曰:“驰骋天下之至坚。”若人君能以精微密妙之道,致无为之理,则无所不入。故曰:“无有入无间。”无为之事,亦所谓清静致理,无为戎马之事也。不言之教,欲其正身率下,则人从之不待其言也,故曰:不从其所令,从其所行也,又经曰:“行不言之教”是也。然圣人之治,无以加于是乎!又道君叹其当代罕能行之,故曰:“天下希及之。”

  《名与身孰亲章》第四十四

  臣真述曰:名者,禄位也;争者,忘其身。货者,财宝也;贪者,轻其死。夫名疏于身,身多于货,虽其愚者,犹必知之,及在得丧之间、与夺之际,则中智之徒尽未能免其惑也。故唯圣人能知战斗之可息,不争其名,知财货之可足;不害其身、不多藏、不厚亡。是终厥身而辱,殆所不能及,故可以长久也。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臣真述曰:夫圣人虽处万全之地,亦不矜其成,常若亏缺,故其用也,终无弊败之忧。虽居至满之势,亦不骄其盈,常自谦虚,故其用也,永无穷困之厄。又直于其人、曲于其己,故曰:若屈藏其机,微用其质朴。故曰:若拙际其文词,绝其给佞,故曰:若讷。且此上文数节,详其大归,终本于清静之德,故引躁静相形,寒热相胜之义,以证之。夫清静者,无为也;无为者,亦谓无为于兵战之事,乃可为天下之长也。又经曰:“我好静而人自正。”又曰:“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皆此类也。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臣真述曰:夫去奔走之马,粪荆棘之田,非有道欤!四郊多垒,戎马生于其间,非有道欤!是以人君恣可欲之心,则天下之人皆得罪矣!嗜欲至而不知止足之分,则天下之人皆受祸矣!又人君所欲尽得,则天下之人悉罹于殃咎矣!必也上之人能知足之为足,则天下之人孰不常足矣!

  《不出户知天下章》第四十七

  臣真述曰:夫人君,则天效地,恭己正南面。无为于上,垂拱而已;无不为于下,各有司存自然,百度惟贞,万物咸若,何必行而后知,见而后名,为而后成也。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臣真述曰:为学者,谓传习前王礼法,政令滋章,故曰:日益也。为道者,谓善闭七门,克持三宝,故曰:日损也。夫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故曰:损之。圣人之道,损有余奉天下,故曰:又损之。能用此道,自然以至于无为矣!夫圣人少思寡欲、偃武修文,自然无所云为也。又天下之利,知无不为,故曰:而无不为也。又圣人为君,常无为无事,以百姓心为心,乃可以取天下之心也。及其有事也,则以赋税夺人之货财;及其有为也,则以干戈害人之性命。夫如是,则亲离众叛、国灭人危,何可以取天下之心哉?故曰:“不足以取天下。”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臣真述曰:“圣人以百姓心为心”者,盖所谓以欲从人之义也。“人之不善,吾亦善之”者,谓亦以道德教之,使之为善。故经曰:“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是也。又“人之不信,吾亦信之”者言,我信不足使人不信,亦以道德教之,使之有信,故曰:德信又在犹察也。圣人察天下常惵惵然不停不息,而为浑同其心,皆使去恶从善,是以,百姓悉倾注其耳目,而视听圣人之思意,而圣人咸子爱之,故曰:“皆孩之”。既孩抚天下之人,则为人之父母,明矣!岂有人之父母肯以干戈刑罚,而欲害其子乎!必不然矣!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臣真述曰:动出为生,休入为死,十有三者,所谓四关之与九窍也。夫四关者,性命之源流;九窍者,嗜欲之门户。源流则动静存其节,门户则启闭有其时;顺之所以长生,逆之所以致死。又存生者莫过于养,养过者复伤其生,故曰:“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善摄生者,谓圣贤也。伏以道君谦不自言,故曰:盖闻也。夫圣人之道,利而不害,物岂能伤,故虽之原陆,亦不畋猎而求遇虎兕以杀之;虽入军中,亦不被带甲兵而求杀其敌。是以终无角爪锋刃之患者,以其能和光同尘,调养元气,存绵绵之道,得生生之理。故曰:“夫何故以其无死地”又末世用兵,置之死欲求不死其可得乎!

  《道生之章》第五十一

  臣真述曰:夫干道无情而生,坤德无情而畜,是以物得流形,势得化成。故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尊德贵皆自然受天之爵禄也。其孰能有封建者乎,于是王侯则而象之!言王者,当宜生畜长育成熟养覆万物而不失,其时仍不有其功、不恃其力,绝其宰割、息其斗争。夫如是,乃可谓合天之德也。故曰: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臣真述曰:道始有名,乃为天下母。王在域中,故象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言王者必当守道育物,塞聪蔽明,则永无勤苦危殆之事;又能见其微细之萌,而防杜之,乃可曰明;又能守其柔弱之道,必终得其强大矣!用其光,言耀德于外;归其明,谓体道于中。治国治军,无害于物,何殃之有!故曰:袭常!袭,犹密用也。言王者常当密用斯道也已。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臣真述曰:我者,我侯王也。言侯王有能介然独知,行于大道,唯所施为之事正当,最可畏慎尔。言其大道坦然、甚平易而人不行,但好趋其斜径以求捷速之幸。盖欲速必不达,故深戒之!又言朝廷公署,虽甚扫除洁然,而田野亦甚荒芜,仓廪亦甚空虚,而戎臣武将不限有功、无功,皆被服罗纨、横带刀剑,属厌饮食、多藏货贿,专取不足之人。奉有余之室,此诚所谓盗贼之矜夸,岂可谓大道也哉。此盖道君深叹衰困之时,天下若此之过,故立此章以切戒之也。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臣真述曰:善建者,谓创业之主,以德升闻,故一立而不可拔也。善抱者,谓继体之君,以仁守位,故一持而不可脱也。此一章盖明其全用修德行仁,以传万祀之福,都不在历数时运、干戈强力以取之也。故经曰:“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又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且自古天皇以降,至于五帝子孙,承继其位者,多至数万年,少亦数千岁,暨于三代,虽有辟王伤之,犹得八九百年,然后分崩离析,以丧其国。由是而言,岂有历数时运、干戈强力者耶!必不然矣!又文王之《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又曰:“文王孙子,本支百世。”故经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岂不谓然乎!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臣真述曰:此言德厚之君,必精全气和,有如赤子之状;无机无虑,自诚而明,是以物莫能害。夫毒虫、猛兽、攫鸟者,喻凶恶贼害之人,言凶恶之徒虽有猛锐鸩毒之气,终亦不能伤于德厚之君也。又引号而不嘎,和之至者;夫五常毕傋,谓之和。故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又生生滋益,乃谓之祥。言君人者,当宜日自损戒其身心,必令柔弱慈哀,不能使气任力,故为强梁。《传》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其使气者不可久也。又强者为壮,壮者则老。师老为曲,义亦在兹。故戒之早止,令勿复行也。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臣真述曰:夫以道用兵,则知者必不言其机也,言者必不知其要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者,兵之深机也;挫锐解纷,和光同尘者,兵之至要也。并不可得而言也,是以谓之元同。故圣人之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非天下之所敌也。然而不敢轻天下之敌,是以远近者不可得而亲疏,惠怨者不可得而利害,等夷者不可得而贵贱,故为天下之所贵重也。

  《以政治国章》第五十七

  臣真述曰:治国者以政;政者,正也。君率以正,孰敢不正?用兵者以奇;奇者,权也。权与道合,庸何伤乎!以无事取天下,无事者,无兵革之事,故曰:“吾何以知其然,以此!”又曰:“天下多忌讳”者,以其渔猎竭泽,禁止多门,财不足于人、利不流于下,下之弥贫,固其宜矣!又使天下之人,皆得肆其权谋,操其利器,非昏而何?昏,犹乱也。民多伎巧,奇物滋起,必荡上心也。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人不畏死也。是以,圣人云:“我无为而人自化。”言无为兵戢之事,则人安而从化也。我无事而人自富,言无赋役之事,则人理而日富也。我好静而人自正,言归根复命而人自正也。我无欲而民自朴,言不为嗜欲所迁,则自朴矣。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臣真述曰:夫为君之道,必当隐其聪明、宽其教命,常闷闷然,则民自朴素矣!若上有苛察之心,则其下之人必欺违苟免、不诚不信矣。又福倚祸中,祸藏福内,唯人所召,因事而生,往来胜负之场,追随宠辱之际,将迎或异,休戚必同,自身及家,自家及国,以至于天下,无大无小,所宜畏慎,唯此倚伏尔!又凡人之情,但欣福来,罕忧祸至,且处祸之时,万虑思福,居福之地,一不防祸,故曰:孰知其极!矧乃以正为邪,以善为祅。故曰:“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自居其方,亦不裁割于人;自守其廉之不秽,鄙其俗,屈己伸人,故曰:直而不肆。藏明用晦,故曰:光而不耀。

  《治民事天章》第五十九

  臣真述曰:啬,犹爱也。言王者,治人事天,必当以仁爱为宗,故曰:莫若啬。夫仁爱之道行焉,则天下早服;天下早服,故谓之重积德;重积德者,以战则胜,以守则固,故曰: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母,谓道也。谓王者守国有道,自然根蒂深固,以享长生久视之福也。

  《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卷之四

  《治大国章》第六十

  臣真述曰:治天下国家之人,皆似烹煮小鱼也。当以安静不挠为本,既以安静为本,自然不失其道。道既不失,阴阳大和;阴阳大和,则风雨时若;风雨时若,则百灵获安;百灵既安,则妖精之徒不能为变[心在]之事,故曰:“其鬼不神。”且明王在上,兵革不兴,信顺之人,天地福佑。是以,圣神协应,盛德交归焉,不亦宜乎!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臣真述曰:此章极言王者常以谦下为德也,岂以兵革强力,而求胜负于其间哉!夫大国小国之交、人事兼畜之义,考其情理,岂非各务其所欲耶!夫各求其所欲,必则大者宜为下,明矣!凡谦卑之道,皆损上益下,其用在上,不在下也。故《易》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其是之谓乎!

  《道者万物章》第六十二

  臣真述曰:圣人所以宝此道者,以其可保养天下之人也。夫天下之人,善者少,不善者多。其可尽弃之耶!是以,圣人立天子、置三公、务戢干戈、不用刑罚,美其言、尊其行,冀其迁善、理而化之,故为天下贵。何拱璧驷马,而欲较其优劣哉!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臣真述曰:王道之君,端拱垂衣而始,故曰:为无为也。偃武不争,故曰:事无事也。含道有神,故曰味无味也。夫万国之心、兆人之性,冬寒夏雨,尚有咨嗟。王者之心,岂限大小,宁论多少,皆当绥之,俾无怨咎,故曰:报怨以德。夫“天下难事,必作于易”者,言人君若有所慢易,则必有祸难之事生于其间也。天下大事必作于细者,言人君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也。是以,圣人防微以至于着、积小以成其大,若于已着已大而后为之,则不及已,故曰: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若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理固然矣!又简易之道,则易从也;慢易之失,则难生也。是以,圣人犹难之者,重慎之至,然后能于万事万机竟无所难。故曰:终无难。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臣真述曰:此章全言成败在人,始终有道。圣人以此不敢妄动,以求速成者也,是以,居安思危,故曰:易持也。先天不违,故曰:易谋也。忽有奸宄作难,必当乘其危脆之初,破之必易;接其细微之始,散之无难,故曰:“为之于未有,理之于未乱。”此皆以先见先觉、未萌未兆之前,欲早为之,恐其滋蔓即难图也。又大树生于纤毫,高台起于覆篑,远行发于自迩,此三者,皆明积小以至大,由近以及其远,若循涯而俟之,则必至之期也;若过分而求之,则欲速之累也。故师旅之事,不可为;为者,必当自败也。干戈之器,不可执;执者,必当自失也。是以,圣人无所为、无所执,故无以败、无以失明矣。又世间之人皆从事多疑、临途好径,行师守国,多于垂成而自败之。此皆是失其本末、迷于始终者也,故曰: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人之所不欲,故曰:不贵难得之货。学人之所不学,故曰:复众人之所过。盖欲辅助万物,使自然而成熟之,终亦不敢专擅独见有所云为者也。故曰: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也。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臣真述曰:此言古者之善为道之君,不教天下之人,使有智者以其诈所藏也。将以天下之人愚之者,以其直所在也,故曰:“人之难治,以其智多。”又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何者?凡众庶之徒,恒性浅劣,智虑未发,狙诈先行,怨讟岂辨于是非逆顺,宁知其抚虐,或蚁聚于州党,或蜂起于河山,一凶首谋,万人随唱,征伐之举,恒必由之。此亦非谓其用智治国即为国之贼也,言其使众庶之徒多智即尽能为国之贼害也。故欲使天下之人,皆能守其愚直朴素者,乃所以为国之福禄也。若国君常能知此两者,即自为楷模法式,是谓与天同德也。夫其玄德,深矣!远矣!欲令人君则之、象之,自然与万物反其朴素,则天下之人必能至于大顺,故曰:然后乃至大顺。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臣真述曰:此特引江海之为谕者,盖欲其人君谦柔卑巽之极也。夫谦柔卑巽之极,乃得天下之欢心;得天下之欢心,然后得乐推而不厌;得乐推而不厌,则自然上下无争,夫不争之义,与天同德,美利万物,不言善应,周流六虚,不谋善胜,且天下之人,孰能与不争者争乎哉!必不然!

  《天下皆谓我大章》第六十七

  臣真述曰:此章欲明三宝之要,先举我大之文。夫大者,道之体也。下士不知故谓,似不肖,此欲其人君深详三宝之义,保而持之,故先开用舍之端,以明慈俭之德也。夫言“慈故能勇”者,谓以一人之慈,而得天下之死力,非能勇而何!夫言“俭故能广”者,谓以一人之俭啬,而得天下之富有,非能广而何!是以三皇用之,以克九黎;五帝用之,而去四凶;汤武用之,而以兵胜天下;成康文景用之,而刑罚皆措;及其桀纣舍之而国灭,幽厉舍之而身亡,秦嬴舍之而二代夷戮,项藉舍之而五体割分,汉武舍之而天下减半,曹公舍之而吴蜀鼎峙,故曰: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夫言舍其慈者,谓去慈爱于人,人无死力之报,乃以一人之胆烈,欲得天下之仇雠,安可施其勇敢哉!夫言舍其俭者,谓不知爱啬,厚其聚敛,奢其宫室,加其师旅财谷皆空,君孰与足?又经曰:“后其身而身先。”又云:“欲先人,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常不敢为天下先,而终为天下先矣!故自黄帝至于文景用之之效也如彼,自桀纣至于曹公舍之之验也如此,故曰:“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善为士者不武章》第六十八

  臣真述曰:夫体道之君,皆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奚武之所尚哉!又善战者不败,必以恬淡为上。既日胜而不美,犹以悲哀丧礼而处之,何怒之有哉!又圣君德合天地,自然无争,故曰:“善胜敌者不争。”夫王者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故用辅弼之臣则比之股肱心膂,用将帅之臣则跪而受钺、行而推毂,此必先得其心,后用其力者也,故曰:“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不争之德,可以配天立极,故曰:古之极也。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臣真述曰:道君谦让不能自言,故假用兵者有言也。夫兵者,必以先举者为主,后应者为客也。且圣人之兵常为不得已而用之,故应敌而后起;应敌而后起者,所以常为客也。进少退多者,是沉机密、用重敌之意也。故虽有敌至,我则善师而不阵;善师而不阵,即自无征伐矣!故曰:“行无行也”。既无征行,即我之师徒抱义以守,何攘臂之有哉?夫有道之君,纵有凶暴之冠妄动而求,我师告之以文词、舞之以干羽,彼必闻义而退,自然无敌。故曰:“仍无敌”。敌既退郄,干戈戢藏,故曰:“执无兵”。兵既戢藏,恐其忘战,故又戒之曰:“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轻敌者,谓好战于外、无备于内,与其无备于内、宁好战于外。好战于外犹有胜负,无备于内必至灭亡。夫圣人在上,诚无敌于天下,然以其时主理乱言之,则敌亦众矣!何者?《书》云:“抚我则后,虐我则雠。”若然者,即天下皆吾敌也,一国亦吾敌也,一乡亦吾敌也,一家亦吾敌也,一身亦吾敌也。故王者不遗卑小之臣,即得万国之欢心矣!公侯不侮于鳏寡,即得百姓之欢心矣!卿大夫不失其臣妾,即得小大之欢心矣!士庶人不忘于修身,即得真实之欢心矣!可以全吾所宝矣!吾宝者,身与位也,故曰:“抗兵相加,哀者胜矣!”凡言哀者,慈爱发于衷诚之谓也!若上存慈爱之心,不失使臣之礼;下输忠勇之节,尽得事君之义;即何向而不胜哉!故曰:“哀者胜矣!”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臣真述曰:天下之利害,莫大于用兵。是以道君殷勤恳恻于此,前章已极言用兵重敌之义矣,犹恐后之人不能晓达,于此章又特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又曰:“言有宗,事有君。”宗者,根本之谓;君者,主守之谓。此谓吾之云言皆有宗本,吾之叙事皆有主守,而人但不能知不能行尔!故叹曰:“知我者希,则我者贵。”则,法也;贵,亦犹希也。今既不能见知于我,又不能法则于我,即是道德不行。道德不行,是以圣人见暗于外、藏明于内处,而不出之义也。故曰:“被褐怀玉”。

  《知不知上章》第七十一

  臣真述曰:夫有知其所知,而不言其所知,此人之上也。盖有不知其所知,而强言其所知者,是人之病也。故知此妄知为病,则不病也。至于用兵之机,尤在于此。唯圣与贤乃能知之也。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臣真述曰:大威者,甲兵之谓也。凡士庶人无所畏,则刑罚至;卿大夫无所畏,则黜辱至;侯王无所畏,则甲兵至。又《书》云:“不畏入畏。”同此义也。又戒其为人上者,当以宽大居心,无令狭隘为体,又不得自鄙薄其生之理。夫不自鄙薄,必重于治人;重于治人,人必乐推;人既乐推,又谁厌乎!故先为不可厌之事,然后得人不厌。故曰:“夫唯不厌,是以不厌。”夫圣人之明,固已自知,安肯扬已露才,以自呈见。圣人之仁,固当自爱,安肯骄人傲物,以为尊贵。是以去彼自见自贵之大迷,取此自知自爱之弘益,故曰:“去彼取此。”

  《勇于敢则杀章》第七十三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若果敢而为勇猛者,必好兵强于天下,而残杀其人也;若果敢而不为勇猛者,必务道行域中,而全活其人也。故曰:此两者有利有害。夫天之所恶者,好杀之人也,圣人知之久矣!今又言“犹难之”者,盖重戒之极也。夫圣人则天行道,无为而立事,不言而设教,在天下岂有争之者乎!既无所争,则何从而不胜,故曰:“不争而善胜。”夫天从人欲,疾于影响,非善应欤!寒则夏至,热则冬至,非自来欤!品物流形,各正性命,非善谋欤!恢恢之网,人君象法也,宥过无大,非疏而何!刑故无小非,不失而何?又《书》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亦同此义也。

  《人不畏死章》第七十四

  臣真述曰:穷兵黩武,峻制严刑,则人必无聊也。人既无聊,则不得畏其死,明矣。既不畏死,如何更以罪罪之,民免而无耻,其在兹乎!若人君以道德化之,则人必怀生而畏死!自然有耻且格,既有耻且格,而复有凶恶之徒忽为奇者,即吾得执而杀之,此谓用兵之徒作奇巧诈伪而乱人惑众者也,则吾得执持而诛杀之。然以其是天之所恶,犹不得自专,故曰:孰敢。常有司杀者,司杀者谓天网也。且王者万方有罪,当自责躬以俟天神自行诛殛也!岂可寄情迁怒、滥罚无辜,故曰:“代大匠斫,希有不伤其手者矣。”

  《人之饥章》第七十五

  臣真述曰:此章言人君役繁赋厚、税重入多,由此凶饥,理固然矣!又言有为者,是人君好为兵革之事。夫一家有兵,以及一乡;一乡有兵,以及一国;一国有兵,以及天下;天下有兵,乱靡有定,于是耕夫释耒而执干戈,工女投机而休织纴,齐人编户大半从戎,子弟父兄、邻里宗党同为锋侠,共作奸回,虽善诱恂恂,孰云孔易!故曰:难治。夫人之轻死者,为君上营之过厚,使下之人无聊,是以轻死,故叹曰:“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贤,犹善也。此谓好积财以贵其生者也,非保道以养其生者也。

  《民之生章》第七十六

  臣真述曰:此章又极言柔弱之用,指陈生死之徒。臣愚,窃稽其深意,都在于兵强则不胜之义。又下文云:“水强则拱,强大处下,柔弱处上”者,盖又切戒其兵强之患也!何者?夫兵者,所谓凶险之器、斗争之具,所触之境与敌对者也。故兵强则主不忧,主不忧则将骄,将骄则卒暴。夫以不忧之君御骄将,以骄将临暴卒,且败覆之不暇,何胜敌之有哉?故夏商之衰,以百万之师而倾四海;始皇之末,以一统之业而丧九州;项羽忽霸而遽亡,新莽既篡而旋灭,符坚狼狈于淮上,隋炀分崩于楚宫。此数家之兵,皆多至数兆、少犹数亿,无不自恃其成,以取其败,此皆强则不胜之明验也。又兵者求胜非难,持胜其难,唯有道之君然后能持胜。向数君之败,皆由不能持胜之过也。岂不信哉!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臣真述曰:此一章所引张弓之喻者,正在于损益之道尔。言侯王若能知此损益利害之要,则天下将自均平矣!《易》曰:“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人为非曰义,且成财者,耕织之人也;破财者,军旅之人也。夫成者寡,而破者众。此其所以长损不足,而奉有余也。若使化兵为农,损上益下,则自然无偏无党、平施大同,故曰:“孰能以有余奉天下,唯有道者。”此言理财正辞以佐佑人之义也。又圣人虽能变化两仪,而不恃其力;虽能生成万物,不处其功。盖欲阴德潜行,不言所利,故曰:“不欲见贤。”见贤,谓扬己伐善也。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臣真述曰:此一章又特引水柔弱能攻坚强者也。尝试论之曰:且夫五行之用土能制水,原其至极;土在水中,钻石流金,无所不克,万川朝海,四海朝宗。夫孰云刚强而有胜,此故曰:“其无以易之。”是以道君深叹天下之人不能知此之妙用,勤而行之,故曰:“莫能知,莫能行。”复引圣人之言、受国之垢与其不祥,此所谓“百姓有过,在余一人;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王者之心诚兼此义,言之有似反倒,故曰:“正言若反。”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臣真述曰:夫天生蒸人,而大欲各存于心。争胜逐利,背正为邪。大者相雠,小者相怨。天既愍之,树君以理,令其革弊,乃有余弊生焉,岂得为善也!故曰:“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持德信之心、行不易之教,加恩于九月,恕罪于万方。夫契者,德信之谓。又吉事尚左,无问智愚,皆同赤子,故曰:“执左契,而不责于人也。”若人君不以道化天下,但齐之以刑、导之以政,即不得尽善之道,故曰:“无德司彻。”彻者,有迹之谓也。言守其礼法之彻迹耳。又言人君若长能体道理国者,则天地灵祇必常隆其景祚也,故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臣真述曰:此章言为君之道,虽大国之强,亦常须自为卑小;虽有众庶之力,亦常须自示寡弱。夫自为卑小者,且无矜大之过,不失谦柔之道;自示寡弱者,且无恃赖之尤,不失限防之备。设使国中有什人之豪、百人之长者,亦不任用以生其必。夫如是,则人各怀恋其生,畏重其死,既安乡土宁、远迁移又馈饷不行,则舟车无所用。战争既息,则兵甲无所陈。自然人致太平,以复结绳之政,由是甘其食、美其服,止足存于衷也;安其居、乐其俗,风化行于时也。自然邻国对境,无相觊觎,诈伪不行,忠信为宝,不相姑息,俱无聘问之私,不怀隐欺,自绝往来之礼,故曰:“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也。”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臣真述曰:此一章道君自以为亲着五千之文,将传亿万之代,明彰日月,德合乾坤,弘大道先天而生表,圣人法地而理,定德仁之优劣,论礼义之重轻,去彼薄华!居斯厚实,是以重标三节,将明两端,此盖同出而异涂,言行之深戒者也。夫诚信者,不务谄谀、不矜捷给,无甘巧之说,绝诡饰之词,安得而美哉!

  夫善德善言,天之道也。圣人奉而行之,岂容辩伪生乎其间!又曰:“圣人不积者”,此言圣人非无积也,但以其财积则能散之,德积则能行之,故下文又言:“天之道利而不害”者,终欲重明圣人象天地之大德,以佐佑生生之理,故又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夫圣人所以贵之者,无为也。今此乃言“为而不争”,何也?臣以为此之一章乃是八十篇之末章,此之一句又是五千言之末句,故知言之宗、事之君,其义尽在此矣!此盖不言有为与无为,而直言为者,欲其人君为无为也;又欲其为不为也,其义明矣!夫一家不争,即斗讼息矣!一国不争,即战阵息矣!天下不争,则征伐息矣!夫斗讼息于家,战阵息于国,征伐息于天下,此圣人之理也,故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其此之谓与!